来的时候一路纵马太过惹眼,走的时候宋知声便和唐幼清一同乘马车回去。
到了侯府门前,宋知声跃下马车,转过身准备扶唐幼清下来,就见浑身浴血的宋离挣扎着向她走来,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了?”宋离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把短剑从斜后方刺穿了他的右臂,石青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的发红,宋伊见了大惊失色,大哥武功高强,她从来没见过他伤得这样重。
宋离一路上撑着过来,就是为了给宋知声报信,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宋伊一扶住他,他就卸了力,“今日宋将军祭奠宋夫人回来,在将军府门前遇到一群羽林卫说将军谋反,把将军带走了……他们人太多,属下无能,没拦住,只能先回来报信……”
宋知声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从都到脚都麻了,谋反,怎么会是谋反。
好在唐幼清还有理智,她让宋伊把宋离带进府里疗伤,“阿声,别慌。兄长不可能谋反,这可肯定是误会,我去宫里求皇上,你先去兄长那里探探情况。”
宋知声咬牙点头,兄长被人陷害,她决不能自乱阵脚。
“唐女官,你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是不会见你的。”德公公看着在殿前跪的摇摇欲坠的人,心中难免起了怜惜。
“谢谢公公的好意。”唐幼清面色惨白,却依然是那么彬彬有礼,“请公公帮我问一问皇上,倘若唐幼清今日死在这里,是否能平息天子之怒。”
德公公闻言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唐幼清的身世,可知道皇上对她是特殊的,断然不会就这么让她死了,他赶忙进去传话。
果不其然,德公公再出来,对唐幼清愈发恭敬:“唐女官,请吧。”
唐幼清谢绝了德公公要扶她的好意,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向殿内走去。
甫一进去,整个人就磕在了地上,疼得她直冒冷汗,“皇上,宋将军忠心为国,日月可鉴,皇上切勿听信谗言,以免伤了臣子的心啊。”
轩辕信一脸阴沉的看着她,还在计较刚刚被她威胁的事情,“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不必劝。”
眼见他油盐不进,心意已决,唐幼清心下着急,向前膝行两步,“皇上,你绝不能杀他!你若杀了他,就成了昏聩之君!”
“大胆!”这句话可触犯了轩辕信的忌讳,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竹简砸向唐幼清,将她的额角砸出了血,他愤怒的指着唐幼清,“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这跟朕指手画脚,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唐幼清半瘫在地上,悲哀的看着轩辕信,他是一个有计谋有抱负的天子,十年之后也许会成为一代明君。可惜他现在太小了,他太害怕功高震主,太忌惮宋骥的存在了。
只有血和泪的教训才能告诉他,盛文衰武,必乱。
可凭什么这个教训,要让宋骥和宋知声付出代价呢?
宋知声又往天牢守卫的手里塞了一大包银锭子,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官爷,你行行好,我就进去说几句话,绝不给您惹麻烦。”
守卫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心里满意,面上仍不情不愿的凶道:“你快点哈,这里面关的可都是犯了朝廷重罪的人,耽误了办案,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是,是。”宋知声赔着笑应声,心里焦灼万分,却丝毫不敢显露。直到守卫耍完威风,才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宋骥被关在最里面,短短一天之间,就从人人爱戴的大将军,变成了形容枯槁的阶下囚。许是来的时候反抗的过于激烈,白色的囚衣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宋知声一看见他,便扑在牢门上,哽咽出声:“兄长……”
宋骥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她面前,虽然他竭力掩饰,可还是能看出他走路姿势有些不对,想来是腿断了。
“阿声乖,这里又脏又乱,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你早些回去,别让兄长担心。”这次回京,因为岳茂行和唐幼清的事情,他们兄妹二人每次见面都难免争吵,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平静相对。
宋骥顿了顿,缓缓把血迹斑斑的手放到了宋知声的头上,“等兄长出去了,给你买糖葫芦。”
宋知声顿时泣不成声,兄长还是那个内心十分温柔的兄长啊……
送走了宋知声,宋骥又静坐了半晌,从衣服里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一个小玉瓶。
精致小巧,很好看的瓶子,用来送他上路可惜了。
从他被打入天牢起,一共有三个人来看过他。第一个是杜仲叶,一来便说相信他是被陷害的,要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朝中百官听闻他出事,皆避之不及,没想到唯一一个替他说话的,竟然是和他斗了半辈子的杜拾遗。
第二个来看他的是轩辕信,他大抵知道自己这次入狱,与那个不怎么和自己亲近的外甥岳渊嵉有关。也许是心虚,轩辕信来了之后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只留下了这个小玉瓶和一句话。
“你若自裁,可换将军府和庆阳候府平安。”
第三个来的就是宋知声了……阿声,对不住了,兄长这次,怕是要食言了。
碎玉染血,情深不寿,凡尘故梦,皆为虚妄。
宋骥躺在一堆枯草上,口鼻中不受控制的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他伸手去摸,却怎么也碰不到,映涟,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我把咱们的儿子养的很好,我好想你……
一代名将就这么在一滩血泊中,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没人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
惊雷乍起,狂风大作,一道道闪电划过万里长空,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变天了。
唐幼清和宋知声一前一后回府,她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她们打探了一圈,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岳渊嵉联合天师指控宋骥通敌让事情变得棘手,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宋岳两家唇亡齿寒,如今将军府出事,之前候府借将军府势力掩盖岳二爷同敌国密探有些牵扯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宋骥才不好脱身。
宋知声丝毫都不敢停歇,她跟唐幼清打过招呼就要去找岳渊嵉,这两件事多多少少都和她有些联系,倘若兄长真的为此出了事,她就罪该万死了。
“主子!”宋伊带着哭腔跑进来,呆呆地望着宋知声,好像丢了魂似的,“将军他……他自裁了。”
宋知声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唐幼清及时扶住了她。她死死盯着宋伊的嘴巴,看她惊慌地说着什么,却听不见声音,脑内一阵嗡鸣。
她的眼睛像被水浇灭的两个灯笼,徒留一片死寂。
“八百里加急,北狄突袭,西北边境危机!”
“八百里加急,北狄突袭,西北边境危机!”
“八百里加急,北狄突袭,西北边境危机!”
黄尘滚滚,只见骏马飞驰而过,马上的人高举御赐金牌,一路呼喝。
宋知声这才回过神来,她死死抓着唐幼清,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喑哑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进宫。”
唐幼清一路陪着宋知声,等到进宫门时,她已经看上去与平时无二了,可只有唐幼清知道,她的心里有一个破了的大洞,正在止不住的汩汩流血。
轩辕信看着来者不善的宋知声和唐幼清,本来是不打算见她们两个的,可是一想到宋骥死的干脆利落,省了他不少事,他便决定发发善心,见一见她们好了。
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坐着,“你们有什么事快点说,西北边境危急,朕还要赶去处理。”
看着宋知声越发不善的眼神,想了想又补充道:“宋将军是自裁的,和朕可没有关系。”
感受到宋知声被气得直发抖,唐幼清悄悄攥了攥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继而盯着轩辕信说话,连敬语都省了:“你敢说你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你不让宋将军的部下进城,苦心积虑地把宋云旗支出去,不就为了这么一天吗?既可以逼死宋骥,又能解决鹤天师,一箭双雕。你的确没有亲手杀了宋将军,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给凶手递了把刀!”
“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那个宋骥……”话未说完就浑身一震,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用小匕首抵着他的宋知声,无比后悔刚刚把护卫太监都撤了出去。
知道现在呼救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好不停地向宋知声求饶:“不是朕,不是朕杀了他,他们都逼朕!他们都逼朕杀了他,大局之下,朕不得不杀啊。朕给他选择了,只要他指认岳渊嵉……”
“那是他的亲外甥!你明明知道宋家人最重亲情,他怎么会用亲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宋知声恨得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手下的刀也攥得更紧了,若不是……若不是顾及到他是天胤国君,今日她就要让他血溅当场!
“阿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