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去清点首饰的仆从很快就带回了耳环的确不见踪影的消息。阿赫将军也因此不能回家,被扣押在了王宫内。
——说是扣押,但将军的待遇跟舞童的待遇那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人家虽说是“扣押”,但照样是好吃好喝好伺候,谁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至于说乌普奥特,尽管浑身是伤,还在冷水里泡过,发着高烧,但是……
……依旧没人管。
刚刚那段指控,他已经是靠毅力加演技支撑着没有晕倒了。
离开法老视线的一瞬,小狼生龙活虎的状态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脸上的泛起起的病态红晕越发明显,覆着蓝膜的眼中亮得可怕。他强撑着虚脱的身体,颤抖着扶着立柱,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休息的小房间里。
不过这一次,房间里不再是冷冰冰的空无一人。
乌普奥特一推门,就看见了在里面等着他的安提亚。
猫神早就预料到小狼的状态会很差,所以提前准备了温热的食物和药品。
但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差。
安提亚一见到门口半死不活的小狼,心都提起来了。他立刻放下手上的羹勺,从床上站起来,俯身把小狼抱在怀里,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
然后他的眉头就拧紧了。
“你在发烧。”
乌普奥特调整了一下姿势,依偎在他怀里,半闭着眼睛:“哦。”
他难受地低头咳嗽一阵,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用询问地目光看他:“咳咳……你……”
安提亚打断他:“都弄好了。”
乌普奥特放心一些,他喘了口气,哑着嗓子:“嗯。还有,阿赫将军家里应该也有问题,我……”
安提亚被这嘶哑的嗓音弄得心疼到发颤,根本没注意到小狼在跟他说什么:“先吃点东西,你烧得太厉害了。我给你上药。”
小狼顿了一下,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犹豫一会儿,接过安然递给他的瓦罐,低头看了看。
这回里面装着的是一种叫hamaam的炖菜。
这可是好东西,是鸽肉、番茄、洋葱和大米放在一起炖出来的。
乌普奥特看着手里的食物,愣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地用羹勺舀了一点,慢慢送进自己嘴里。
仿佛害怕打破美梦一般。
然后他眼眶一湿,这次却没有落泪,而是开始胡吃海塞。
过程中,他还感到安提亚把微凉的药膏抹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疼痛之余,竟然还有些舒服。
乌普奥特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他从瓦罐里抬起头,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着安提亚。猫神不习惯被这么认真的直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想像往常一样把目光移开。
不过这次乌普奥特抢先说话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他喘息着停了一下,“你之前的理由不是真的,太牵强了。”
安提亚闻言愣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接着叹息一声:“没什么牵强不牵强的,你以后……会明白的。”
“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做。”
说着,他不可置否地把怀里的小狼放在了床上。
乌普奥特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默默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
过了很久,久到安提亚以为他都已经睡着了,小狼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睁开。
他在被子里挪动一下,伸手轻轻拽了拽安提亚的衣角。他的问题没头没尾,嗓音依旧沙哑:“……你会离开离开我吗?”
猫神先是一愣,接着抿了抿嘴唇。
“不会的,我发誓。”
——
第二天上午。
由于乌普奥特作为指控者,再加上如果将军家里搜不出东西,他就要归将军所有。因此,法老跟着卫队前去搜查的时候,把他也一起带上了。
四年来,这是小狼第一次走出宫殿的大门。
不知是安提亚用了神力还是别的原因,他今天的身体状态大幅好转,完全不见昨天夜里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怪不得家家户户都要求神明保佑。原来有神护佑可以这么好。
想到这里,小狼不由得微微偏过目光,瞥了一眼正好整以暇坐在马车里的安提亚。
本来是单人马车,法老带着他就已经很挤了,也不知道这位猫神是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这么宽宽敞敞地挤进去的。
兴许是感受到了小狼的目光,安提亚别扭的干咳一声,装模作样地看起了他那块黑曜石板。
——虽然说石板被拿倒了吧。
小狼默默地打量着倒过来的字和安提亚认真的神态,心说这人可这能装。
他收回目光,舔了舔嘴唇。
只是他这点细微的动作也被法老捕捉到了。
感觉到法老枯瘦的手臂环过自己肩膀的时候,小狼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了看似漫不经心、却暗藏阴沉的声音:“怎么,你很喜欢那只黑猫?”
乌普奥特咽了口唾沫,镇定道:“是它最近几天一直在跟着我。”
法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小狼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法老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声音不大不小:“停下。”
前座的马车夫立刻勒马,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法老:“陛下,您有什么指示吗?”
法老点点头,指了指他眼中乌普奥特旁边的黑猫:“抓住这只猫,把它的腿绑起来,扔到马车前面。”
车夫的表情先是:“?!”
接着是:“……!?”
车夫应该是被这个变态的要求噎了一下,再加上古埃及里,黑猫可是神的化身。这要是动手杀了的话……
法老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开始不耐烦了:“快点的!”
乌普奥特默默垂下眼睛。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温柔地rua了一下,身边突然一空,再然后就是法老的咒骂声和车夫松了口气的声音。
他微微抬头,迅速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
安提亚不见了。
他倒是不担心安提亚真的会被马车轧死,毕竟对方是神。只是……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一边。
事情还是要自己承担的,他不能老指着安提亚保护。
身边的法老烦躁地顿了顿权杖:“赶紧走,别耽误我时间!”
——
不到一个小时,马车就停在了阿赫将军的城堡门前。
阿赫将军本人则从一同前来的另一辆马车上下了车。他走到法老跟前,行了个礼,目光又在小狼身上露骨地转了一圈。
乌普奥特假装没看见。几个人跟着前来迎接的仆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城堡。
第一眼看去,小狼就明白为什么昨晚阿赫的表情会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了。
大厅里金碧辉煌,挂毯装饰都显出一种奢华的气息。两边的立柱每一根都雕刻了不一样的花纹,其中有几根很明显是越级了,用的是法老王宫才能用的纹饰。
——咳,真是每一处装修都散发着贪污的气息呢。
果然,法老一眼扫过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刻皱了眉,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阿赫,语带讽刺:“你这地方,可真是豪华啊。”
阿赫假装没听出其中的反话,陪笑道:“不敢不敢,跟您的王宫相比就不值一提了。这都是埃塞俄比亚那边的亲戚帮我设计的,我倒也不懂这些,只是看着好看也就罢了。”
阿赫那些“埃塞俄比亚”亲戚,也都是皇族。
于是这一通话下来,不动声色地就把贪污问题转成了国际问题。
法老被噎了一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气恼地挥手指挥跟来的侍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搜查!”
侍卫长连忙行礼,转身下了命令,整个侍卫队立刻朝四面散去。阿赫见搜查开始了,面上倒也没什么惊慌的神色。他礼貌得体地转身看向法老:“陛下,我家里东西多,搜查用的时间应该不短。您要是不嫌弃,就先跟我找地方休息吧。”
法老沉吟片刻,觉得这个要求合理,于是回身招呼乌普奥特:“过来!”
小狼顺从地跟了上去。
然而,在走进“休息地方”的一瞬,他却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阿赫的“休息室”里,正对着门的一面墙有一副巨大的壁画。
而壁画上最主要的人物,正是一个与他一样,生着一头白发,以及一双深蓝色眼睛的小男孩。
——
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呕吐,壁画的内容就不具体解释了。乌普奥特看不太懂,看得太懂的人只要不是变态,都会觉得生理性不适。
但很显然法老属于“看得懂但是变态”这个集合。他看到这幅图并没有觉得恶心,只是觉得……愤怒。
不过这愤怒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幅画的内容恶心了。
法老转过身恶狠狠地看向阿赫,权杖在地上猛地一顿:“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么臆想我的人!”
阿赫倒是神情自若。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陛下,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您看看我这幅画,是十一年前画的,那个时候您身边的这个小崽还没出生呢。”
法老闻言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他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幅画,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陈旧痕迹。
于是他的愤怒转变为了困惑:“那是怎么回事?你这上面画的,跟我的孩子长得一摸一样。”
说这句话时“我的孩子”四个字被加重了。
乌普奥特默默垂下了头,别开了眼睛。他虽然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凭着人物的表情和他自己的本能,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即便是他挪开了目光,那上面的东西却像是复刻在了他脑子里一般,根本忘不掉。
不光是忘不掉,那些画面甚至还延伸成了……情绪。
于是乌普奥特无神地坐在一把靠在角落的小椅子上,脑海里接连闪过恐惧、痛哭、麻木,最后是绝望。
他仿佛看见了眼前一些模糊的画面,听到了什么人在尖叫哭喊,但却没法看清也没法听清。
太难受了……
但紧接着他感到了愤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发泄的欲望。他不知道发出痛苦呼喊的人是谁,但他强烈地渴望把这种痛苦加到折磨他的人身上,让他们也逐一体验一遍。
他突然明白安提亚口中的“复仇”是什么含义了。
与此同时,侍卫长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陛下,我们已经把整个城堡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那对黑曜石耳环。”
——
乌普奥特回过神来。
阿赫将军闻言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他急不可耐地朝法老行了礼:“陛下,既然如此,就请遵守您的诺言吧。”
说着,伸手就要把坐在一旁小凳上的乌普奥特拉起来。
法老的脸色立刻变得异常难看。
阿赫是什么样的人他太了解了。这个人虽然放肆,但绝对不会干出什么真正触碰他底线的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的“偷窃事件”八成是他的舞童想要陷害将军。
只是他当时刚好缺钱,又看不惯将军跋扈的样子很久了。
要是真的顺着小崽子来,给阿赫定了罪抄个家,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墙上的壁画已经很非常显地说明了阿赫想把这个小孩带回去干什么。这是他最喜欢的舞童,他自己之前都没碰过……
法老阴着脸,抬手制止阿赫:“稍等。”
阿赫愣了一下,随即不情不愿地把手收回来。他耐下性子看着法老:“陛下,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现在这个小崽已经是我的财产了。”
“是你的财产没错。”法老冷冷道,“不过他诬陷你,犯了欺君之罪,我还有帐要跟他算呢。”
——他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可能拱手送人。
法老冷冷地转头看向乌普奥特,眼中浮现出阴狠的杀意:“你给我过来。”
虽然知道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乌普奥特还是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装出了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法老跟前,声音发颤:“陛……陛下。”
法老不由分说,横过权杖狠狠抽了他一棍子。那一棍子是拦腰抽上去的,力道毫不留情。乌普奥特顿时痛到眼泪都出来了,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
法老怒不可遏,还要再抽他第二下。阿赫可不想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东西在到手之前就废了,连忙出声为小狼求情:“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法老冷哼一声:“原谅他?我告诉你,这小孩就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今天他敢骗我,过两天就敢谋权篡位!你还敢护他?”
阿赫顿时没了声响。一旦牵扯到“谋权篡位”这四个字,那可就不是随便两句就能过去的小事了。
他何尝不能看出法老的真实目的,只是就算看出来,他也不便说什么了。
阿赫在心中祈祷这个小孩能皮实一点,忍着怨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于是乌普奥特又重重地挨了两三下。
疼是真的疼,他的惨叫完全是发自本能而不是装出来的。不过多年的折磨已经让他练就了在痛苦中保持清醒的能力。
估摸着差不多了,小狼瘫在地上,哑着嗓子哭:“陛下……我没骗您,我是真的……真的看到他拿东西了。家里没有,您去他身上找找啊……”
这么半呜咽半辩解的说完,小狼身子一软,装晕装得无懈可击。
——毕竟被打成那样,也谈不上装不装了,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法老猛地收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把这个小孩弄死的,毕竟能长得这么好看的很难再找出来第二个了。
阿赫倒是毫不在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他自己门儿清。他做人一向有分寸,虽然近几年没少利用权力敛财,但像偷窃这样触碰法老底线也洗不白的事还是不可能去干的。
听这小孩还嘴硬,他哼笑一声,张开双臂看向刚刚进来汇报的侍卫长:“来,你搜。”
侍卫长犹豫着法老:“陛下,这……”
法老现在也是红了眼:“让你搜你就搜,扭捏个什么劲!”
一看最高统治者都下命令了,侍卫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走到阿赫跟前,公事公办却又不失礼貌的开始一一搜查。
阿赫十分放松,目光懒懒散散地落在昏倒在地的小狼身上,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抱回家去养个一两周,给他养养伤,再把身子养得壮实一点,是不是能玩的更久一点。
但下一秒,他的所有幻梦都被打碎了。
侍卫的动作突然一顿。接着,他难以置信地抬头,转向法老。
阿赫听见侍卫的声音。
“陛下,我……我找到了。”
他的手中,赫然是那一对独一无二的黑曜石镶金耳环。
——
阿赫皱了皱眉。
明明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组合在一起却让他有些费解。
他在说什么?
法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接着重重顿了顿权杖:“该死的!你倒是聪明啊,以为东西藏在身上就找不到了是吧?”
“偷我东西,还跟我谈条件!再加上贪污腐败,不把你放到野外让野兽撕碎我都对不起太阳神!”
阿赫更加恍惚了。
撕……撕碎?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来着?
他看着侍卫把耳环递到法老手中,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开始像垂死挣扎的野兽那样爆喝一声,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一把将侍卫长推翻在地,接着就像是疯了一样朝外面冲出去。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法老早就招呼来了几个侍卫,其中一个把昏倒在地的乌普奥特送到马车上,剩下几个则守在门口。他们用长刀威胁着,一起把阿赫按翻在地,五花大绑地捆起来。
阿赫没有摔倒一瞬间的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眼中的视线凭空翻了个。偶然一瞥间,他突然看到了侍卫怀里“昏倒“的乌普奥特睁开了黑蓝色的眼睛,朝他促狭一笑。
于是他突然就想到了多年前被他生生玩死,随后抛尸野外的那个小孩。他一直知道这两个人很像,但没料到居然能相像到这种地步。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胡想,在做梦。然而当他抬眼间看向壁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那些□□污浊中表情痛苦的幼小主角,居然一改麻木与绝望的表情,也朝他露出了同样的嘲弄眼神!
一瞬间,恐惧直达心灵,阿赫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你根本就不是活人,你是魔鬼!!!”
侍卫困惑地抬眼看了看阿赫充血恐怖的眼中看向的地方。那壁画虽然过于露骨恶心了,但一切正常,完全没有什么令人恐怖的东西。
于是他摇摇头,向法老报告。
“陛下,他疯了。”
——
三天后,黎明之前,下起了蒙蒙细雨。
阿赫被打断了胳膊和腿,扔到了野兽出没的野外。他将会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野兽撕碎、吞噬。
在恐怖的几天下来,他已经对这样的悲惨命运麻木了。他甚至有些超然地开始猜测,第一个来的究竟是狮子、鬣狗,还是别的什么动物。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的第一个动物,居然是一只黑猫。
那是一只很黑很黑的猫,黑到没有一根杂毛,就连行走间隐约露出的爪垫也黑得惊人。它的眼睛是很存粹的暗金色,纯粹到了仿佛是夜晚的阳光。
——如果夜晚有阳光的话,阿赫确定,那就一定会是这个颜色的。
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随着这只黑猫渐渐向他靠近,它的身型居然在慢慢发生改变。
等到黑猫在他跟前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俨然成了一个黑发金眼的青年。
青年身着烫金纹黑斗篷,手上捧着一块纯黑色的黑曜石板,还握着一支简单的芦苇笔。
他脸上的表情太沉静了,沉静到让阿赫感到莫名地害怕。
于是他尝试着挪动没有四肢的躯干,外强中干地瞪着来人:“你是谁?来干什么?”
来人没有理会这句所谓的逼问。他停在阿赫面前,垂眸用近乎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淡淡道:“来给一个故事收尾。”
“什么意思,你……”
阿赫突然顿住了。
那段记忆突然清晰到了诡异的地步。十一年前,那个孩子死去的夜晚,他命令仆人把他的尸体扔出去,喂给野兽。
他发出命令的时候,不远处似乎就有那么一只很黑的黑猫,用这样沉寂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当时并未在意。
被强压下去的恐惧突然再次涌现出来,阿赫骤然开始胡乱呼喊。安提亚微微皱眉,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吵。”
于是阿赫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双唇紧闭,只能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呜呜声。
安提亚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一边在石板上写写画画,一边聊天似的跟他说话。
“你知道么?你想要的这个孩子是神,不是你这样的人能随便碰的。”
“他之前受到过奥西里斯的诅咒,令他不断转世,但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岁。这样他就永远无法长大,永远无法有能力威胁他的王位。”
说到这里,安提亚抬眼看了看远处河面上慢慢泛起的鱼肚白,近乎茫然地叹了口气:“……我一直想把他救下来,不过前两次,都来晚了。”
“第一次他流落街头,被马踩断了腿,最后活活饿死。我带着食物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第二次就是你,你知道么?”安提亚放轻了声音,仿佛追忆往事一般,“看到你的仆人把他的尸体拖出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冲上去,把你撕成碎片,再想办法让你带着回忆转世成别的什么,让你把他受过的罪全都再受一遍。”
“但我最后还是决定,把复仇的机会留给他。”
安提亚站起身:“不过这次,我总算是没有来迟。”
他优雅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至于你,让你死了太便宜了。我会放慢时间在你身上流逝的速度。体验三千年被撕碎的感觉后,就请你……”
安提亚的声音更轻了。
“……下地狱去吧。”
——
做完这一切后,安提亚回到了不远处的小狼跟前。他在小孩白白软软的脑袋上rua了一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乌普奥特有些茫然。不过终于离开了王宫,更多的还是高兴。
“阿赫特的第一天。”
安提亚“嗯”了一声:“其实,也是你的十岁生日。”
他示意他看向遥远的天边。毛毛细雨在清晨来临的一刻彻底停下,与此同时,天狼星与太阳同时升起。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安提亚想了想,在自己的石板上刷刷刷地记下几个字。
——乌云晴雨,破晓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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