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死了”
乔司眼前一黑,她懵懵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病房里白茫一片,还在梦里吗?
乔司瞪大了眼睛瞅着几步远处的女人,一寸寸观察她的变化,白墙壁上的光反射在女人身上,晕出淡淡的光圈,整个人像是虚化了似的。
未经修饰的脸苍白无神、黑眼圈浓重、头发凌乱、衣服满是褶皱……
这不是鹿城!
又骗我!
乔司怒起来,“你是谁?!”
她双目血红,神情癫狂,鹿城一惊,伸手欲按呼叫器,被乔司拽住了手。
“鹿城呢?你把鹿城还给我!”
鹿城不敢挣脱,怕扯到她的伤口,“你别激动,乔司,你好好看看我!”
乔司听不进去,认定了这是梦境,她挣扎着起床,往外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鹿城不敢碰她,看她折腾自己又难过又心疼,声音染上了哭腔,“过几天,再过几天我带你回家!”
“会迟到的,我要回家吃饭了!”
此话一出,神经持续紧张的鹿城彻底崩溃,“你早就迟到了!”
乔司身形僵住。
“是你说早上回家吃饭的!”
“是你问我早饭要吃什么的!”
“我准备好饭菜等你了,可你呢!”
鹿城哭出了声,嗓音软了下去,“是你没回来!”
“不要折磨我了好不好,你知道这几天我是这么过的吗?”
乔司脑中空了一下,一股荒诞感弥漫全身,鹿城从不会这样的。可她的心抽痛,压过了伤口的疼,哪怕眼前的女人是假的,她也不想让她难过了。
乔司乖乖躺回病床,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别哭了,我躺下了。”
鹿城连忙按下呼叫器,侧过身去擦泪水。
乔司手从被子下钻出,鹿城余光瞥见了,快速按住了她,“你又要干什么!”
鹿城没用多少力气,一下就制住了她。
乔司正在作案的手被抓住,委屈道,“我想给你拿张湿巾。”
鹿城自己抽了一张纸巾,随意往脸上抹了一把,“你好好躺着就行了。”
“噗嗤——”
鹿城怔住了,“你笑什么?”
“鹿城从来不会这么擦眼泪,你是装得最不像的那个!”
鹿城终于觉得乔司不对劲,“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
乔司识破了对方的诡计,有些得意,“你本来就不是。”
鹿城顺着她,“那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乔司不说话了,像个藏住秘密的小孩,挑眉得意地看着她。
医生进门检查乔司的身体,“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别再乱动了啊。”
鹿城跟着医生出门,临出门前警告乔司,“不许乱动,等我回来!”
病房外,鹿城焦急地拉住医生,“她脑子有没有受伤?她以为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
医生皱眉,“按理说她这个程度的脑震荡应该不会这么严重,可能是她刚醒来,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实导致的心理回避。”
“那有没有好的办法?”
医生想了想,“从她熟悉的东西入手,让她慢慢进入到现实中来,接受现实。”
鹿城回到病房,她心里想着医生的建议,走得很慢,慢得乔司有些急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家?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吃饭。”
鹿城想起家里餐桌上没人吃的饭菜,有些感伤,“你怎么知道她还在等你,可能她早就吃完了。”
“才不会,我不在家她懒得吃早饭。”
鹿城心思微动,“你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我是假的,我就让你回家。”
“真的?”
鹿城看着稚子般的乔司,不自觉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真的。”
“有褶子的衣服她不会穿过夜,跑新闻可能随时会录像,要尽量保持形象。”
“她经常熬夜写稿子,眼睛不好,擦眼泪不用纸巾,用涂了药水的湿巾。”
乔司狡黠地笑了两声,“最关键的是,她生气了不会说这么多话,只会让我滚远点。”
鹿城:……
乔司眼睛亮晶晶的,“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她眸子里透着稚气,满是伤痕的身体却有一双纯净明亮的眼睛,不染世俗,强迫自己缩在安全区里就会开心吗?
你会后悔的,乔司。
鹿城看了她许久,“乔司,你还记得公安改.革吗?”
乔司明亮的眸子晃了一下,“记得!”
“你记得那些陪你一起改.革的人吗?”
她嗓音大了一些,“记得!”
鹿城循循善诱,“他们是谁?”
乔司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顺子、大熊、晓天…”
“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乔司想了想,“在单位里等我吧。”
“不”
鹿城深吸了一口气,“晁阳调去了警犬中队。”
“乐清被约谈,从爆炸那天开始,现在任何人都无法联系到她。”
“黎晓天离开了特警队,不知去向…”
乔司微张开嘴,神情茫然,意识正逐渐剥离刚刚所听到的东西,可身体却一阵阵发寒,伤口像是被冰溜子穿透似的。
鹿城紧紧盯着她的眸色,“乔司,你真的就这么躲起来,让他们自己面对这些吗?”
“他们那么信任你,追随你,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放弃他们吗?”
质问如同弹片,在她伤口处来回切割,割得她清醒异常。
或许鹿城生气的时候不说话是对的,这种质问方式远比让她滚来得清醒,像冬天里刺骨的河水。
四周的墙壁褪去光芒,虚化的鹿城也渐渐变成实体,消毒水腌制整间病房。
乔司眸色褪去稚气,揣着存在感极强的心跳,“队里……怎么了?”
鹿城喉咙动了动,“…前天晚上,陈大跳楼…畏罪自杀了…”
乔司脑子被这话砸晕,耳畔响起了裹着梵音的丧钟,一声一声撞进她的身体里,“什么……畏罪?”
“去年十一月,陈安在执行销毁旧枪的任务中泄露编.制枪,还买通钢铁厂那边做了全部销毁的伪造,制.毒案中的嫌疑人所持的就是本应当销毁的旧枪,东窗事发后,他…畏罪……自杀了…”
乔司喉咙胀痛,想发出声音却被什么东西堵住,眼前一阵发黑,她咬牙忍着眩晕感。
“不可能!”
她拉住鹿城的手,又无力地脱落,眼里透着希冀,似乎在乞求鹿城告诉她这是假的,怯弱又害怕,“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这么做!”
鹿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脆弱、无助,又不得不等待命运的宣判,她鼻尖泛酸,喉咙哽咽,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气氛渐渐压抑,消毒水的味道令人格外清醒,乔司眼中的光终于消失了,耳边的钟声不见了,那根丧钟杵狠狠穿透了她的心。
鹿城压住乔司的手,清润的声音包裹着每一个残忍的字眼,像一颗被棉花裹住的钉子,深嵌进骨头里。
“是真的,特警队里,没有等你的人了。”
乔司眼泪从眼角溢出,渗进发间,她微微抬起头,看见心口处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漆黑的洞口深不见底,里头的血液汩汩流出,带走了体温,身体越来越冰冷,冷得她不停发抖,牙根打颤,发出森冷的声音,皮肤惨白地好像是死了一般。
鹿城满脸心疼,她知道这有多痛苦,心底的疤痕颤了颤,她曾经也是这样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最后得到一份血淋淋的判决书,判处她终身不得安宁。
如今,她的爱人变得与她一样,满身血污了。
可宣判并不等于结束,还有漫长的行刑时间,没人能帮得了她。
乔司死死咬着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可破碎的抽泣声依旧从缝隙中透出,呜咽声愈来愈大,渐渐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出病房。
鹿城弯下腰,隔着被子抱着她的脑袋,像抱住曾经的自己。
……
然,这场风波远没有结束……
一个月后
“熊吉在训练的时候没有做好保护措施,从五楼掉下来了。”
“命保住了。”
“现在躺在icu里,很多人在看他。”
乔司还不能下地,有两块细小的弹片卡在小腿中,取不出来,她仅仅从病床挪到轮椅上,额头就汗涔涔的。
鹿城在她身后推着轮椅,“我们呆会再去,熊吉那边人很多,说不定会撞到你。”
乔司点点头,艰难地坐下,她现在很乖巧,鹿城说什么就做什么。
一堆湛蓝制服站在门外,肩膀上、胸口上闪着亮光,浑身干净整洁,仿佛刚从领奖台上下来。
大熊躺在icu中,浑身插满管子,毫无生气,嘴巴半张,管子像是从他口中长出来似的。
“乔司,你也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王局,乔司脸色平静,没有打招呼,也没做任何反应。
“你的伤怎么样了?”
乔司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icu里的大熊。
鹿城接了话头,“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
王局点了点头,也没与乔司计较,偏头与旁边的人说道,“熊吉这孩子命大。”
“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能保住命就很好了。”
王局脑袋偏向乔司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现在是可以了,不知道之后怎么样。”
乔司手微不可觉地抖了一下,她仰头看向王局,灯光虚化了他的五官,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眼眶上发黑的青肿。
王局察觉到乔司的视线,低下头,“乔司,你恢复怎么样了?还能回特警队吗?”
乔司视线落到他胸口,终于开口,声音不复以往的清冽,是火燎过地沙哑。
“王局,你的警号贴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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