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轻轻软软, 像是整个空气里都透着露珠一般清冽里带着湿气的味道，当踏在满地落叶上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恍如缓缓拂过心弦。
常辞柠踏出魔窟的时候, 就闻到了这种清新的味道, 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周身的压抑之感一瞬而散。
魔窟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魔气之灵已经被除掉，可仍是觉得整个洞窟之中，都是一种昏暗阴沉压抑的感觉。
乔染顿了一下，回身之间，一掌朝着洞窟之内拍了过去，霎时间传来轰隆轰隆石块坠落的声音, 不多时, 整个洞窟已经被坍塌的碎石完全掩埋。
常辞柠的眸底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唇角带着笑意看着乔染说道：“乔大魔头原来是个这么善良的人……”
此地魔影石已经被挖去, 里面的魔气不会再滋生出来，只是浸染了石头的魔气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慢慢消散，若是有人误入，修为不济也有可能直接被魔气所伤。
常辞柠本来就想着出来之后叮嘱乔染把洞窟毁了，免得有人误入，却不曾想, 她还没把这话说出来，乔染就已经行动了。
“我特别善良。”乔染墨蓝色的眸子里盯着常辞柠，浓密的睫羽停滞在半空之中, 唇角带着笑意, 缓声认真说道，“我以为你是最清楚的……”
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常辞柠的手腕, 热乎乎的，甚至有些灼热的温度贴近了常辞柠的皮肤，引得常辞柠的指尖忍不住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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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乔染已经轻轻凑了过来，鼻尖擦着常辞柠的鼻尖而过，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拉近了许多的距离。
“怎么清楚？”常辞柠的指尖抵在了乔染的眉心，轻轻把她的脑袋推开了一些说道，“我只清楚，你现在挡到我的路了。”
末了，常辞柠说道：“我之前说过的，你有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自由，但是我有拒绝的权利。”
任谁都受不了，亲完之后还要说她不走心，还要继续亲亲。就算常辞柠的确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现在也被小狗亲麻了。
可是小狼犬乐此不疲，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继续亲亲的理由理由，非要亲亲不可。可惜了，她之前保留了直接拒绝的权利。
可常辞柠的手还没收回来，这只手就又被乔染攥住了，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她的两只手都被乔染紧紧握在手心之中。
常辞柠只觉得那微微带着热意的指腹压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顺着袖口的方向微微打着转，衣料与指尖轻轻摩擦过肌肤的时候，都传来一股微微带着热意的痒。
抬眸，就是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如一片沉悠悠的湖水，睫羽压下来一片小小的阴影，乔染的眉眼之中仿佛带着沉沉的压迫感，又仿佛是冷艳的幽丽之花，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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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的呼吸微微一顿，继而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乔染的手心之中抽了回来，抬眸道：“谢谢，我站得很稳，不用你扶着走。”
乔大魔头现在直接说要亲亲的方法不奏效了，于是就转变了思路，改用色.诱，常辞柠的确有一瞬间冲昏了头脑，可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美则美矣，若是陷进去就是被予取予夺，被得寸进尺的深渊，常辞柠心里很清楚，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小狼犬只会永不知足，于是她断然决然地抽回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遥遥地，能看到似乎有烟雾从建筑之中缓缓升起，常辞柠忍不住轻声道：“不知道是毒王谷的弟子炸了药炉，还是芦姨的羊肉汤煮好了……”
常辞柠率先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向着身后望过去，乔染没有追上来。
她看到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乔染就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分明没什么神情，却显得格外可怜。
常辞柠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只是手却朝着背后的乔染伸了过去，说道：“牵着，走了。”
微凉的指尖顿时被紧紧攥住，常辞柠扯过身边的乔染，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的吻，一边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说道：“满意了吗？”
想着不能让小狼犬得寸进尺，没想到最后还是心软了，常辞柠有些头疼，以后怕是要被乔大魔头弄清楚她的软肋了。
只是，她什么都能拒绝，看到那小狗像是被抛弃了的眼神的时候，她瞬间就把所有的念头和打算抛之脑后，她是真的会忍不住无数次对乔大魔头心软。
常辞柠想着想着，倒也有些释然，可能就是物以类聚，如今她们俩倒是陷入了个死循环，乔染美色上头被她拿捏，她现在的心软也即将成为软肋了。
常辞柠有些微微出神，没有等到乔染满不满意的答案，下意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与此同时，迎面一道寒光，刺破空气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上一次被这么偷袭，还是温如玉临死之前的一击。
常辞柠虽然如今没有修为，但是眼界和境界都在，面前之寒芒锋芒内敛，却格外扎实，等到靠近三十步之内，才有破空之声传来。
甩出这道寒芒的人，比之温如玉浸毒的手法，不知道高了多少。
寒芒的速度很快，但是乔染的速度更快，手臂轻轻笼在常辞柠的腰间，径直带着她转了半圈，无比从容地把常辞柠护在了身后，然后举手之间，一掌对上了迎面而来的寒芒。
寒芒上的劲气与墨色的魔气悍然相撞，无以为继，然后叮当一声，落在地面，砸在了石头上。
不过是普通玄铁的飞刀，在两股强大的力量的作用之下，断成了好几截。与此同时，还有噼里啪啦的破碎之声，散落了一地晶亮的碎片，一支柱间在碎片之间滚落而出。
“灵石为壳……他想要给我们看的是那只竹简……”常辞柠忍不住蹙眉，下意识环视四周，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魔窟之前，明明是灵渊的防护重地，却有人在完全不惊动扈修的情况之下闯了进来，除了修为远远超过扈修之外，恐怕这人对毒王谷也分外了解。
而且那人的目的明显不是刺杀，一击之后，立刻退去。
灵石是随手可见的材料里面最坚固的，他以灵石为壳保护这只竹简，分明是担心竹简在两方力量的倾轧之中被损坏，他是来送信的。
常辞柠下意识想要去捡起地面的竹简，却被乔染伸手拦住了，墨色的魔气包裹住整个手掌之后，乔染才俯身把地上的竹简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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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看到竹简上的字迹的时候，墨蓝色的眸子深处，一时之间如惊涛骇浪，她压在竹简上的指尖下意识用紧了力道，然后意识到这样会损伤到竹简，又迅速放轻了力道。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竹简之上已经被捏出来一道裂纹，顺着竹子原本生长的方向，咔嚓一声裂开一道浅浅的缝隙。
“万象宗新任宗主陆长生继任仪式，恭迎常辞柠、乔染二位莅临。”常辞柠忍念出来了竹简上的字迹，微微蹙眉道，“长生天资聪敏，而且生性稳重，接任万象宗宗主之位并不意外。只是……若真的是长生邀请我们，何必用这种办法？怕是有诈……”
去年在净水崖，万象宗陆长生和神鹤门沈别离二人曾短暂地跟着常辞柠修炼了一段时间，后来常辞柠把她们托付给了江满星。
陆长生与沈别离二人虽然形影不离，但是性子却有些区别，沈别离更活泼跳脱，而陆长生就沉稳不少。
若是按照陆长生的性子，此刻继任，多半不会忘记常辞柠的提携之恩，肯定会写信相告，但她谨慎，并不会这么直接邀约常辞柠和乔染二人去万象宗。
毕竟乔染之前与正道所有的修士几乎都站在了对立面，此刻贸然邀请，反而显得不妥。
常辞柠思来想去，都觉得这竹简绝对不可能出自陆长生的手笔。
可还有谁？江满星？她也不会做这般事情，明晃晃的飞刀都扎到脸上了，这摆明了就是挑衅，得罪乔染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常辞柠沉思了许久，都没有结果，这才注意到，从刚才捡起来竹简开始，乔染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垂落的鬓发和浓密的睫羽遮住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常辞柠读不出其中的思绪。
恰是常辞柠看着乔染的时候，乔染也抬头看了过来，抬手把竹简递到了常辞柠面前，缓缓说道：“是父亲的字，我写字的时候，是父亲一笔一划教我，他惯用左手，写出来的笔锋与众不同……”
顿了一下，乔染才继续说道：“而且父亲幼时历练的时候重伤濒死，被一凡俗教书先生所救，那先生名讳之中带着一个‘恭’字，父亲自此‘恭’字少些一笔来避讳。”
修真界没有那么多规矩，毕竟生命悠长，实力为上，长幼尊卑并不按照年龄排序，比如大多数人遵常辞柠一声常前辈，实际上年龄可能要比常辞柠大上许多。
所以修真界并没有什么减一笔避讳的事情，这算是非常隐私微小的习惯了，若非是非常非常亲近的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笔锋容易伪造，但是这习惯却不容易被知晓……”
乔染的眸子缓缓沉下去，轻声说道：“可他当年葬身万象宗灭门之祸之中，我见过他的尸首。他怎么会未卜先知，得知继任万象宗宗主的后辈名讳陆长生？当时恐怕陆长生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说到这里，乔染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她得知万象宗惨案之后匆匆赶回，的确见到了父亲的尸首，就在万象宗的四方殿之前，身首异处，鲜血浸染了整片石砖。
常辞柠轻轻握住了乔染的指尖，然后轻声道：“你当年可曾近距离看了，确认那是你父亲？”
乔染的睫羽颤了颤，声音里也带着轻轻的颤意：“我不敢……我远远看见那是父亲，然后溯华剑派的弟子就帮我收敛了尸首，继而你就来了……”
常辞柠也记得清楚，因为当时她恰巧闭关，是溯华剑派的弟子们先到了万象宗。
万象宗是溯华剑派麾下附属，一流门派之中的强者，无论如何，为了收拢麾下小宗门的军心，溯华剑派都要好好处理万象宗的事情。
所以闭关之中的常辞柠收到讯息，提前出关，亲自去万象宗迎接遗孤，来表示溯华剑派的重视。
她赶到万象宗的时候，就见到站在四方殿之前的乔染，她沉默着，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墨蓝色的眸子里分明是一片茫然，只是静静看着坍塌了一半的四方殿。
那个时候的乔染不过是个之前只会承欢父母膝下的小女孩儿，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怕是早已哀恸惊惧，一时之间甚至意识都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
溯华剑派的弟子轻声和常辞柠汇报着这几日的查探结果，常辞柠也环视了一圈，四方殿的坍塌是最严重的，一边房顶与墙面完全毁损，而且地面的裂缝是蜘蛛网一般的痕迹，中心也是四方殿。
应当就是当时在四方殿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从四方殿的房顶处破墙壁而出，结果还是被重重击落，最后没能逃出生天。
溯华剑派的弟子最后说到乔染，指给常辞柠看：“常长老，那是乔宗主的女儿，她自打回来那日就站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常辞柠挥了挥手，让他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缓步走到了乔染身边，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说道：“走吧，这里会有人帮你处理，你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静一静。”
乔染转过头来，看着常辞柠良久，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想走，我想在这里亲眼看一看，好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满都是稚嫩，然而在那一瞬之间，常辞柠却察觉到眸底如山呼海啸一般的情绪，还有一瞬之间涌出来的杀意。
常辞柠顿了片刻，并不是被童稚孩童身上的杀气吓到了，而是忍不住有些淡淡心疼，她清清浅浅的眸子之中带了些柔和，轻声道：“跟我回去，拜我为师，我教你修炼。”
乔染眸子里的茫然似乎缓缓退去，仿佛一瞬之间，眼前只剩下常辞柠一个人，有风吹过她淡色的衣衫，墨色的发尾轻轻摇曳，明明容色清冷，那双眸子里却如四月春风。
乔染松开了常辞柠的手，恭恭敬敬地朝着常辞柠行了弟子礼，抬眸看着那双眸子，认认真真说道：“见过师尊。”
那日，是常辞柠把她从迷茫之中拉出来，春景殿的暖阳、芦姨做出来的香味扑鼻的饭菜、常辞柠轻轻含笑的容颜……逐渐充满了乔染的记忆……
乔染的睫羽忍不住缓缓垂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了掌心的衣料。追查万象宗的事情，是她的执念，也是她不顾危险探魔窟挖魔影石的原因。
可当年就是因为万象宗的事情，她弄丢了春景殿这个家，此刻，她不能不犹豫。
当年乔染没有查出来的真相，如今乔染还是没能查出来。
也正因为如今乔染的身份都查不出，才越发觉得当年只是冰山一角，万象宗一流宗门，一夕之间灭门，甚至连求救讯息都没能发出来，其背后的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竹简用了父亲的笔锋和行文习惯，是在告诉她，如今还有人知晓当年之事。
这竹简摆明了是张开了的巨口，满口森森獠牙，是别人精心给她设计的陷阱，一个不慎掉进去，可能就是再次万劫不复。
乔染的指骨攥得微微发白，压在掌心之中的指甲，压出来一片沉沉的痛意。
她与常辞柠走到今日不容易，况且如今常辞柠神识受损的伤势没有解决，背地里还有九煞和孟无涯两个大敌，她们的精力不能再分出去，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若是再如十年前一般，握到手的温暖一瞬之间全部消散，乔染真的怀疑，她没有承受这么严重后果的能力。
可真的放弃……她心里就像是横着一道坎儿，拼了命都跨不过去……
若是此时不管不顾，这人以后未必还会出现，二十八块魔影石重聚就能够重现当年情景，也不过是灵渊之中的炼器师的推测。
她拿着十二块魔影石去万象门试过，往前推演到溯华剑派弟子来到万象门，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去吧。”常辞柠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把竹简放回到乔染的手中，说道，“你心存疑虑，没有求证也就没有办法心安。不管你父亲是否活着，你都得去看一看。”
常辞柠有记忆之时，就是在溯华剑派长大，教养她的就是师尊沉烟云。常辞柠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有过血脉至亲的感受，却在此刻选择了支持乔染。
常辞柠轻轻揉了揉乔染的手心，看着那肌肤之上被压出来的淤痕迹，缓缓说道：“若是十年前，我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就没有后来黑暗之森的事情了……”
“怎么能怪你？”乔染蹙眉道，“孟无涯已经搅得你永无宁日，又有风云门的案子，你是正道表率，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
那段时日，乔染只觉得常辞柠脸上的笑容都少了，虽然对她依旧温柔，那清清浅浅的眸子深处，却永远藏着化不开的忧愁，她也是不想麻烦常辞柠，才自己暗中去调查。
“乔大魔头是在心疼我？”常辞柠笑着，指尖轻轻压在了乔染的手腕上，纤长的睫羽抬起来，如池水清澈的眸子含着笑意，就这么忽而靠近到了乔染的面前。
乔染没有否认，点头道：“嗯，当然心疼。”
睫羽如蝶翼轻轻扇动，常辞柠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吻，轻声说道：“我也心疼你……”
虽然不了解她与父母之间的情谊，不了解化不开的骨血情深，但是常辞柠知道乔染的耿耿于怀，她心疼乔染心里一直沉甸甸地压着这块巨石，一时不得松懈。
声音的音量不大，如轻柔之风从耳边飘过，只是温热的吐息划过脸颊和颈侧，携着常辞柠身上独有的淡香和清苦药香味，一下子就扑了满怀。
“之前还答应都听我的，现在就不作数了吗？”常辞柠的下颌轻轻落在乔染的肩头，虚虚地把乔染抱了个满怀，“我想让你开心，不想让你留有遗憾，更不想你为了我畏首畏尾，那不是乔染。”
常辞柠轻声说道：“喜欢从来都不是畏首畏尾，笼子里面的金丝雀不是常辞柠，止步不前的犹豫者不是乔染，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喜欢一个人是尊重彼此的本心，一起携手走得更远，是彼此的成就，而不是成为彼此的束缚，从此止步不前。
美色上头，乔染向来都挡不住。哪次都不会例外，更何况，话语里满都是情意的时候，乔染最后还是丢盔卸甲，最后只剩下了缓缓点头。
萝卜羊肉汤熬到了时候，肉香味完全扩散在汤里面，珑玉等到了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常辞柠和乔染回来，到了开饭的时候。
满目琳琅的菜色，刚好拿了筷子起来，却见到常辞柠面前的筷子还放在碗上，顿了一下，还是缓缓放下来了。
她是贪吃，但是也懂得礼貌。常辞柠很明显是在等人的样子，客人还没有到，就先下筷子，终究是不礼貌的。
又等了一会儿，扈修从门外走了进来，把手中装封整齐的信件放到了常辞柠的面前道：“刚才外面的魔收到的，说是从万象宗内送出来，指明了送到常前辈的手里。”
封面上的署名很清晰——万象宗陆长生拜上。
常辞柠接过信封，然后放在了一遍道：“扈统领也坐下来一起吃饭，人齐了，珑玉这个小馋猫怕是等不及了。”
“这信送得着急，常前辈不要先看一看吗……”
一句话未完，扈修恍然大悟一般：“在等我吃饭？常前辈早就知道会有这封信，也猜到了会大概这个时候我过来？”
“陆长生继任万象宗宗主，她的性子是肯定的会告知我的。”常辞柠轻轻笑了笑道，“但是我并没有猜到是今日，只是乔染刚才告诉我，你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回来。”
这么重要的信件，一定是通过扈修送上来，而扈修必不会延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信。她是按照扈修的脚程算出来的时间。
扈修顿了一下，却没有坐下，只是说道：“常前辈，其实还有一个人……”
她话音刚落，身着青衣的少女就从外面探了个脑袋进来：“常前辈，有我的位置吗？”
“小寒啊，进来进来。”常辞柠笑着跟门外之人招手，顺势看了扈修一眼说道，“如今来都不先找我了，先找扈统领，这……”
“这是不想打扰常前辈。”岁寒说着，在桌边坐得端端正正说道，“我听说了九煞的事情……正道联盟那边没什么事情，我觉得这里的饭菜更香。”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哪是什么这里的饭菜更香，是岁寒放心不下她。她身边的小朋友，都是活泼可爱，惹人喜欢的小朋友。
“既然很香，那就多吃一些。”说着，常辞柠把最大的狮子头夹起来放到了岁寒的碗里道，“这个够不够？”
珑玉的眉毛皱了皱，又皱了皱，最后还是小声嘀咕道：“我看上的狮子头……”
她从一上桌就盯着那个最大的狮子头，只是想着客人没到，一直没有动筷子，最后却被岁寒截胡。
她心里不满，但又是常辞柠夹过去的，又不好有不满，此刻纠结到了极点，最后也只能嘟囔一句放弃。
怎料到，岁寒得意洋洋地夹着狮子头，特地在珑玉面前转了一圈，笑得灿烂：“想要吗？想要吗？不给你，是常前辈给我的，你没有……”
“岁寒，你欺负人。”说着，珑玉手里的筷子已经朝着岁寒手里的狮子头进攻，“你来我面前炫耀，就怪不得我了，看我把它抢过来。”
只是岁寒速度很快，手中的筷子一转，就把狮子头收了回来，速度快到，甚至有隐隐的剑气。
常辞柠：“……”万万没想过这种剑气的运用方式。
珑玉也不肯善罢甘休，岁寒都炫耀到她脸上来了，她不蒸馒头争口气，追着岁寒怒目相向。
茵茵趁乱，连忙夹了个狮子头一边啃着，一边看着她们打斗，牢牢抱住自己的碗。打不过，但是要先吃饱。
常辞柠无奈地压了压眉心，刚才还觉得都是惹人喜欢的小朋友，一下子就闹腾起来了，不过也在她预料之中，这些小朋友遇到一起，永远都是这种奇怪的现象。
可就在这时，乔染手里的碗伸了过来，轻声道：“我也想要，我也没有。”
常辞柠抬眸与那双含着笑意的墨蓝色眸子四目相对，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踩了她一脚，道：“跟着她们胡闹，这样满意了吗？”
乔染睫羽一垂，就有些沮丧的感觉，委委屈屈的样子还没表演出来，碗里就多了一个狮子头。
常辞柠连声道：“好了好了，有了，别委屈了。可算是被你学会了……”
一番吵吵闹闹，桌上的饭菜都见了底，常辞柠的心情却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无论是万象门的灭门，还是孟无涯的威胁……与此刻相比似乎都没有那么压在心上了。
热热闹闹的聒噪小朋友们，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有缓和气氛的作用。
第 72 章
车轮碾压过路面, 发出辘辘的声响，秋日霜降，空气之中似乎都浸透了寒意, 只是此刻平稳的马车里却温暖如春。
这是乔染特殊改造过的马车, 车厢底部镶嵌了灵石, 布置了几道细致的阵法，除了能够让马车行驶更平稳之外，其中的火属性灵石还能保证里面的温度。
陆长生给常辞柠的那封信里面，表达了对常辞柠之前培养和栽培的感谢，同时也写出来了继任大典的时间。
只是确实如常辞柠之前的推断，里面并没有写邀请常辞柠和乔染来参加典礼。
算着时间还来得及，而且常辞柠也喜欢这种坐着马车慢慢走的日子, 于是就选择了这种慢悠悠的方式赶路。
其实常辞柠还有另一个想法, 或许她们这么慢悠悠地走, 能够把九煞吸引出来……九煞在常辞柠和乔染这里吃了大亏, 总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只是这次常辞柠失算了，这位之前在修真界闹得天翻地覆的魔头，除了色魔的身份之外，还是个苟王。
之前他就是，作恶一次逃离之后，就潜伏十年, 等到修真界追捕他的力量变弱之后，再卷土重来。在十年之间，没有人能够找得到他。
如今, 九煞恐怕也完全潜伏起来了, 她们已经在路上慢悠悠走了七八日，按照之前九煞的情报速度, 不该到现在没有任何反应。
只能说，有些人他就是能屈能伸，就是能够把一口气憋住，然后深深把自己藏起来。
常辞柠坐在马车里，看看外面的风景，翻一翻话本子，也不觉得无聊，她过惯了这种生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在溯华剑派春景殿的苦修，以及后来在净水崖的九年孤寂，她都不觉得无聊，于安静之中看着花开雪落，一看便是一整日过去了。
但是茵茵和珑玉起初两日还能乖乖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后来就像是座椅长了钉子，怎么都坐不住了。
得到了常辞柠的点头之后，她们俩经常就先跑到前面的城镇里面去玩，去市集里面买买买，等到玩累了，然后再跑回来和她们汇合。
她们俩跑来跑去，却也不忘给常辞柠带礼物回来。
茵茵把淘到的宝贝一样一样摆在常辞柠面前，认认真真地给常辞柠说道：“这个是泥娃娃，上面的彩绘可好看了，一共有十八个姿势，能凑成一套。”
“她那个不好，我这个才好看。”珑玉说着，把茵茵挤到了旁边，然后把手里的风车拿给常辞柠看，“常姐姐，这个风车转起来有嗡嗡的声音，像是海浪的声音。”
珑玉怕抵不过茵茵，还多拿了一份龙须酥出来道：“常姐姐，这是这两日我最喜欢的，可好吃了。”
本来就是甜的，上面还裹了一层的糖粉，迎着孩子亮晶晶的目光，常辞柠也不好拒绝，伸手捏了一小块，放在了唇间。
瞬间，天到发腻的味道在口腔之中扩散开来，常辞柠顿了一下，还是颔首道：“嗯，很甜。”
“不行不行，常姐姐怎么能只夸她，不夸我……”说着，茵茵就要往前面挤。
只是话音未落，泥娃娃被塞回了茵茵的怀里，风车也被塞回了珑玉的怀里，她们俩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的车门打开了，然后抱着东西的两个人倒飞出去。
咚的一声，车门又关上了。
马车向前而去，只留下茵茵和珑玉互相对视一眼，在风中凌乱。
扈修无奈地上前叹了口气，一手拎起来一个道：“回去，别闯祸了。”
惜字如金的扈统领如今还愿意给她们解释，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温暖了。
岁寒深思熟虑之后也选择参加万象宗的继任大典，只是她身份特殊，不能和乔染她们同路，于是先赶回了溯华剑派，早早约好了在万象宗见面。
而且妖界这些年和正道联盟的关系缓和，听说白越也会参加。
用常辞柠的话来说就是——明明是万象宗的大典，偏偏都要去，莫名其妙，万象宗就成了净水崖托儿所的分会场。
马车里，常辞柠抬眸，就看到那张熟悉的冷艳的面容。
刚才她全程都看到了，乔大魔头抬脚就把那两个小朋友踹了出去，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乔染静静和她对视片刻，解释道：“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马车，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乔染的确是很不开心，为了防止小碍眼鬼们捣乱，这次她刻意组了个车队，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位置，她和常辞柠一辆马车，没想到这两个像是没有位置，动不动就来这里蹭。
常辞柠忍不住笑出来声音：“乔大魔头，这个醋都要吃，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只是可惜了，那风车还挺好玩儿的……”
她话音未落，就见到乔染开了车门，纵身出去，瞬息之间就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风车，递了过来：“风车，给你。”
常辞柠：“……”忽然有些心疼珑玉是怎么回事？人被踹出去也就算了，风车还被抢走了，想一想就觉得委屈。
常辞柠抬手准备把风车接过来，却从上面感受到了微微的阻力，抬头的瞬间，唇上贴上了温热的温度。
乔染这才松了手说道：“我帮你要了风车，要一个亲亲不过分。”
常辞柠：“……”开始了，又开始了，一天二三十个亲亲的日子，还是没有尽头。
马车缓缓靠近万象宗的方向，一直到了万象宗的地界，九煞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
常辞柠手里的话本子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最后一行，盯着那最后的几个字良久，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乔染试了试茶盅的温度，然后递到了常辞柠面前道：“怎么不开心？是话本子的结局不好？”
顿了一下，乔染墨蓝色的眸子盯着常辞柠，认认真真说道：“需不需要我把那话本子作者拎过来，给你再写一个结尾？”
这话，像极了大魔头说的话，就是有些离谱，常辞柠端着茶盅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道：“话本子作者是属鱼的吗？”
乔染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似乎凡俗十二属相里没有鱼，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有，你说是就是。”
常辞柠：“……”整个就是一个昏了头，是非不分的状态。
乔大魔头的眼神格外认真，墨蓝色的眸底都是真诚，这么离谱的话说出来，却让常辞柠无比笃定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于是，常辞柠继续说道：“我倒不是想要多一种属相出来，我的意思是这话本子作者的命运和那几条锦鲤一样，你能不能饶了她们……”
常辞柠想着要把净水崖的锦鲤捞出来，千里迢迢给她看一眼，然后送回去这件事，常辞柠到现在还记得。
这么些日子乔染都没有提起来这件事，常辞柠还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而且前段时间主动毁掉了魔窟，甚至让常辞柠觉得乔大魔头现在心软了，是个善良的人了。
没想到，乔大魔头的本性没有变，不仅不把鱼命当做一回事，甚至要把话本子作者都拉过来烽火戏诸侯了。
乔染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澄澈，道：“你看这我做什么？不要就罢了，我都听你的。”
“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大魔头……”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有些无奈。
“我是。”乔染语气认真说道，“你要是一眼没看好我，我就出去为非作歹，杀人越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虽然假装语气格外认真，那双好看的墨蓝色眸子里却含着淡淡的笑意，锋锐的眉宇之间笼罩了一些温和，眼尾微微上扬，冷艳的容貌却笑出来了满脸的明媚。
常辞柠忍不住轻笑出声，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然后呢？还想做什么？”
“还想采花无数……”乔染故意靠近了些，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最挡不住美□□人。你若是看不紧，我肯定沾花惹草。”
“九年也没见你有一枝桃花，只会嘴里逞能。”常辞柠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乔染的掩盖。
在黑暗之森九年，这人日夜不休，想着复仇，想着修炼，想着团结灵渊力量，偏偏身边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乔染到黑暗之森不过半年，就已经是整个黑暗之森里面的风云人物，她九年之间的往事，几乎灵渊所有魔都知道，也不必常辞柠怎么打听，就几乎全都弄清楚了。
而且，常辞柠心里清楚，乔大魔头的性子和情绪才能难能可贵，经历了灭门惨案，又经历了黑暗之森的九年，可乔染始终都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有些小任性，有些别别扭扭爱赌气……能始终如此，乔染已经是非常情绪稳定了。
“可你有……”乔染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回万象宗我倒不是很担心，只是又见到江满星，我不开心。”
乔染和常辞柠最终还是选择一起回万象宗，参加陆长生的继位典礼。乔染也是真的想知道，那背后之人把她们引回万象宗，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让乔染耿耿于怀，当年常辞柠被温如玉用沉烟云的尸骨，逼回正道联盟大会的时候，江满星对常辞柠分明不坏好心，甚至还想要把人强行留下来。
“你这是冤枉我。”常辞柠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可没有喜欢过江满星，甚至在那次去松云山之前，我都不知道江满星心里的想法，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乔染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垂着头把玩着常辞柠的手指，小声嘟囔道：“我不管，就是烂桃花。”
“那你……”常辞柠反手把乔染的手压在了下面，倾身过来，与乔染四目相对，缓缓靠近，彼此之间的呼吸互相交融。
那霜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从手背上缓缓拂过去，面前就是那纤长的睫羽和带着笑意的眸子，乔染顿在了原地，等着常辞柠主动亲过来。
提起烂桃花，她就表现出来委屈，等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只是常辞柠动作似乎有些慢，原本直直坐在哪儿的乔染，忍不住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
常辞柠却缓缓往后微微撤了撤，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你就是想要这个对不对？”
乔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抬头盯着乔染看，一双墨蓝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小狗眼，充满了期待。
常辞柠的指尖轻轻在乔染的手背上按了按，眸底一层深深笑意，她就知道，这乔大魔头提起来烂桃花的时候，她就知道乔大魔头没有什么好心思。
带着逗孩子的心态，常辞柠缓缓后撤了回去，缓缓道：“罢了，你觉得是烂桃花就烂桃花吧，你想要，但是我不给，我说过我保留拒绝的权利。”
那双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里有几分着急，然后缓缓暗了下去，这次是真的委屈了，到了面前的亲亲又飞了。
只是刚委屈了一瞬，乔染就觉得柔软的触觉落在了唇上，常辞柠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柔软湿润的触觉贴着唇瓣划过，常辞柠极近的眸子里满都是浓浓的宠溺。
乔染的呼吸微微错乱，也不再忍耐了，伸手拦住常辞柠的腰身，把她抵在了自己和马车的车壁之间，手掌垫在常辞柠的脑后，沉沉地加深了这个吻。
乔染的指尖都忍不住在微微用力，恨不得在这人身上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她真的是受不了常辞柠带着笑意的宠溺的眼神，不由自主想要沉入那一片温柔之水里面。
就算是溺死在里面，都是心甘情愿的。
逗小狼犬的下场，就是被小狼犬吃干抹净。不过乔染还算是有分寸，记得此处是马车，只是沉沉的吻了几回就没再继续做什么，只是抱着常辞柠，轻轻地蹭。
“小狗……”常辞柠被她蹭得有些痒，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脑袋，却推不开。
乔染现在还沉浸在温柔之水里，恨不得现场直接把人吃掉，食髓知味，怎么可能就这么推开，如八爪鱼一般挂在了常辞柠的怀里。
她还轻声嘟囔道：“夜里你都是这么抱着我的，白日怎么就不准我这么抱了？我要抱回来才公平。”
常辞柠无奈，只得任由她这么挂着，抬手把刚才放在身侧的话本子拿了回来，翻开最后一页又看了两眼，然后缓缓合上。
“若是觉得这书引得你不开心，就不要继续看下去了。”说着，乔染把伸手去拿常辞柠手里的那本书。
常辞柠没有松手，反而把书拿了回来，轻声解释道：“不是结尾不好，我很喜欢这个结尾，只是一本书就这么看完了，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一段段故事里的人物，都像是生活在平行空间里实实在在的人，在读故事的时候，仿佛是两个时空偶然之间的交错，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渐行渐远。
看书的过程中很想知道结果，但是当结果呈现在眼前，又忍不住有些像是永别的失落感。
常辞柠这句话刚说完，忽而挂在她身上的八爪鱼瞬间坐直了身子。
乔染手里多了个从纳戒里拿出来的木匣子，打开，从里面搬出来两尺多厚的一沓话本子，放在了常辞柠面前。
这么厚的一摞书出现在面前，完全遮住了彼此的视线，常辞柠甚至看不到乔染的表情，只听得乔染说道：“这样是不是就没有失落感了？”
常辞柠都愣住了，然后从上面拿下来两本，看了看封面，然后又拿下来两本，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多是冯香兰都搞不到的话本子，你居然买来了这么多？”
如今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都是私家印刻坊印发的，许多只印了几百册，后面就不再出售了，尽管书友之间口口相传，可到底是看不到故事原本的样子。
“我可是乔大魔头，这有什么难的？”乔染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了几分自豪，然后她就看到常辞柠伸手朝向了一摞书中间的其中一本，“别……”
常辞柠见得书脊上写着的书名，忍不住好奇去抽，听得乔染的声音，又下意识松开了手，于是惯性作用之下，整一摞书都倒了下来，然后整个把乔染埋了进去。
马车里空间小，不好闪躲，而且若是直接用魔气去接或者是闪躲，恐怕这些脆弱的书籍就变成了一地碎片，于是乔染苦着一张脸，坐在原地，被书砸了满脸。
常辞柠拿着手里抽出来的书，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那个……我刚才着急看书，忘记了……”
乔染把常辞柠手里的话本子拿过来，把倒下来的书收拾好了，压在了掌下，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道：“不用着急看，都是你的，但是我先不给你。”
常辞柠盯着乔染手里的话本子顿了片刻，她早该想到是个陷阱的，乔大魔头分明之前是最看不惯话本子，最喜欢和话本子吃醋的，这一下子主动给她找来了这么多，这绝对是陷阱。
可是诱饵实在是太香了，常辞柠狠了狠心，才把目光从那一摞书上挪开，故作漫不经心说道：“不给就不给，我不想要了。”
“不行，你必须想要。”常辞柠话音刚落，乔染就急了，“我辛辛苦苦找过来的，先给你一本，刚才……算作是一本的价钱……”
“让我卖身换书？”常辞柠抬眸，伸手接过了那本书，然后继续说道，“罢了，我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行。”乔染急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她费尽心思找来的这些书，就是想着换些什么，常辞柠不想要了，她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她之前是不喜欢话本子，现在也不喜欢，可是在常辞柠这里争宠完全争不过，乔染也是前几日脑子一转有了想法——打不过就加入。
话本子是死物，人是活的，话本子说不定还能成为她的工具。
“罢了罢了。”常辞柠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凑过去在乔染的唇上轻轻吻了吻，“见不得你委屈，就换给你了，把书全都给我吧。”
唇上是柔软的触觉，耳边是熟悉的轻柔的声音，乔染本以为自己的满腔算计落了空，没想到常辞柠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来主动吻她了。
乔染的心里忍不住缓缓软了下去，面前只剩下了那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乔染眨了眨眼睛，她就知道的，常辞柠最心疼她，绝不会看着她那么着急无动于衷。
这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就是常辞柠了，乔染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了被宠爱的快乐。
直到那一摞书都被常辞柠拿走了之后，乔染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她之前好像是想着，一次就给一本，慢慢钓着常辞柠，多换几个亲亲。
可是，刚才只有一个亲亲，现在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常辞柠唇角扬起笑意，摸了摸乔染的脑袋道：“嗯，乔大魔头最乖了。”
万象宗门外，陆长生早已等着，她长发挽起，着一件玄色的长衣，站在那里，少了些以往的童稚，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她年纪小，可修为和气度，如今都已经配得上万象宗一宗之主的位置。
直到那马车在外面停下，陆长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然后换做微微的笑意迎了上来：“不敢擅自邀请常前辈，没想到常前辈还是来了。”
常辞柠扶着乔染的手走下来，看着陆长生，缓缓道：“很有宗主的样子，只是下次把鬓边的珠花缓一缓，和衣服的颜色有些不搭。”
陆长生抿了抿唇，轻声道：“还是被常前辈看出来了。”
常辞柠一眼看得出她的故作成熟，以及被强行压住的青涩和不自在。
陆长生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果然，在别的人眼里，她现在就是万象宗的宗主，但是在常辞柠的眼里，她永远都是陆长生。
“宗主，枫叶小院已经收拾好了，常前辈可以入住。”恰是此时，陆长生身边的弟子上来提醒道。
“不必了，枫叶小院路远，常前辈和我同住四方殿。”陆长生的语气淡淡的，却有些不容拒绝的毅然。
那弟子顿了片刻，然后缓缓道：“这……好像不合规矩……四方殿向来只有宗主才能居住……”
四方殿其实就是万象宗的主殿，在后殿有一片小小的居住区，乔染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也知晓万象宗之前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那弟子说话的时候，乔染还是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宗主的决定，一个弟子哪有站出来否认的权利？她分明看到陆长生的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苦衷一般。
第 73 章
四方殿的位置仍然是旧址, 但是当年浩劫之后完全推倒重建的，和乔染幼时记忆之中的模样早就完全不同了。
黑色的外墙之上，是藏青色的屋顶瓦片, 廊柱也是藏青色, 遥相呼应, 增添了几分和谐。
廊柱之上浮雕既有祥云、山岳、海浪等自然景观，又有四方神兽，谓之包罗万象，看起来庄严肃穆。
后殿不是很宽阔，这就是陆长生平日的居所，可一眼望过去，院子里整整齐齐却空空荡荡, 没有一株花草, 没有一丝生气, 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陆长生带着常辞柠走进来的时候, 看着这院落，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不妥帖，睫羽轻轻垂下挡住了眸子里的神色，说道：“这里简陋，倒是委屈常前辈了……”
而就是此刻，跟在她身边的那弟子连忙把话接了过来, 说道：“宗主、常前辈，如今入了秋，枫叶小院里的风景正好, 满院子火红的叶子, 而且已经收拾好了。”
“不必了。”常辞柠回眸看了他一眼，这弟子倒是奇怪, 从周身的气势看起来，修为并不是很高，在万象宗里恐怕也只是个勉强算作是精英的弟子，可已经是第二次打断陆长生的话了。
常辞柠摆了摆手，兀自径直朝着院子中间走去，环视一圈，说道：“我与长生分别这么久，心里满都是牵挂思念，住在一起也刚好叙叙旧。”
陆长生的眸子里忍不住闪过怒意，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平缓淡然，看向那弟子：“康田，去找人把后殿的客房收拾出来。常前辈现在就要住进来，现在就去。”
她刻意强调了一遍，说到最后的时候，淡然平缓的语气甚至有些维持不住，语调越来越强，分明带着掷地有声的坚定。
康田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陆长生居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犹豫了一下，垂眸道：“是，宗主。”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去收拾整理房间，陆长生才转身对常辞柠说道：“四方殿不迎客人，所以平日也没人来，如今只能去我房间里面坐一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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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之内，一扇简单的屏风之外，唯有一张圆桌，几把椅子，桌面上一套白瓷茶具，床边还有一章条案，案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却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常辞柠接过陆长生亲手倒的茶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神鹤门与万象宗守望相助，别离收到你继位的消息也在我们之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你们是吵架了？”
“没……没有……”陆长生矢口否认，语气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解释道，“别离有别的事情，晚些时候才会来。”
“是晚些时候，还是不会来了？”常辞柠看着陆长生的眸子说道，“长生，你很不擅长撒谎。”
沈别离古灵精怪，但是陆长生却是个守规矩的性子，之前去净水崖偷跑出去，也是一路惴惴不安，她向来掩饰不住自己的心绪。
片刻沉默之后，陆长生缓缓说道：“晚些时候会来，别离不会缺席我这么重要的时刻的。神鹤门在万象宗之东，赶过来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不着急。”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沉沉的神色，忍不住有些怒意，她也和陆长生相处过，看得出陆长生的不对劲，常辞柠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可陆长生还是在隐瞒。
可正当乔染准备质问陆长生的时候，却觉得腿上缓缓一沉，常辞柠的手压在了她的腿上，抬眸与她交换了个眼神。
后殿的客房也如陆长生的房间一般简单，或者说是简陋，仓促准备之下，也只来得及换了床褥，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三间客房差不多，常辞柠的目光在扈修、茵茵和珑玉身上转了两圈，然后说道：“茵茵和珑玉同住吧。”
说话间，茵茵已经起身冲了出去：“我先选位置，我要睡床，珑玉你就打地铺将就一下就好了……”
她速度很快，几乎是尽力达到了筑基期修为能够发挥出来的最快速度，甚至还有些超常发挥了。她们两个向来是吵吵闹闹，争强斗胜，只有一张床，当然是要抢一抢。
只是，珑玉反应的速度虽然慢，但胜在修为远远高过茵茵，在茵茵还没有冲进房门的时候，一把拽住了茵茵的胳膊，脸上浮现出来笑意：“小狐狸，和我抢，你还差了一些。”
说话间，她顺手就把茵茵推在了身后，满面笑容地抬起脚，准备跨过门槛，进入到房门之中。
可就在这时，她忽而觉得身上一沉，垂眸就看到茵茵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两只脚把她圈住了，手臂紧紧拽着门框，嘴里嘟囔道：“不行，谁先进入房门，床就是谁的。”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我的脚在你身子前面，如果现在进去，就算是我先进去了。”
珑玉蹙了蹙眉，轻哼了一声说道：“小狐狸，你这规则就是在耍赖。不过，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说罢，珑玉抬手就去掰茵茵环在她脖颈上的那只手，想要把身上牢牢禁锢住她的力量甩开。
与此同时，茵茵松开了扒着门框的那只手，抬手捂住了珑玉的眼睛，顺便腰间发力，带着珑玉扑通一下就往后倒在了地上。
流氓式打法，前提是她们之间有种不成文的默契，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绝不会伤到对方。
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小祖宗真的是到哪儿都不消停，正有些准备拉架的想法，眼前的视线忽然就被遮住了。
乔染上前牵住了常辞柠的手，缓声说道：“眼不见为净，我们回房。”
常辞柠犹豫了一下，却被乔染强行牵着手拉走了，只能连声道：“眼不见又不是没发生，不能让她们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她们打累了就不打了，正好消耗一下她们的精力，免得整天咋咋呼呼的。”乔染继续说道，“这里只有陆长生能看见，也不丢人，万一她们精力充沛，跑出去打架那就丢人了。”
常辞柠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乔大魔头说得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乔染看了看打得正酣的两个人，不只是咋咋呼呼烦人，一天天的总是在常辞柠面前晃悠更烦人。
常辞柠把房间的窗子打开，就正好看到外面的院子，回头问乔染道：“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算是……大致格局没有变化，但整体看起来都觉得陌生了……”乔染指着院落的一角说道，“之前父亲还在那里给我架起来了一个小秋千，我最喜欢那个秋千。还有之前那边，是个小花园，母亲喜欢凡俗的各种花，那些花没有灵气，抵抗力弱，侍弄起来不容易，而且花期很短，可是一年四季那里都是各种花连续不断……”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只是想一想，就能感受到当时应该是很好看的。”
有秋千架，有小花圃……这才是有生活痕迹的院子，常辞柠顿时就明白她来到这个院子最大的违和感是什么了——这个院子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常辞柠关了窗子，也不等乔染有反应，拉起她的手就往外面走，径直越过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小朋友，朝着四方殿之外走去。
乔染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常辞柠这一出是想要做什么，现在陆长生那边很明显有大问题，可现在常辞柠表现出来的却是十分有闲情雅致。
刚踏出院门，常辞柠就看到了守在门边的康田，眸子深处缓缓凝了凝。
康田迎了上来道：“常前辈，可是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告诉我，我帮您解决就好，不劳烦您亲自出来。”
“我只是想四处看看。”常辞柠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应当知道，我的道侣出身万象宗，我想看看她长大的地方。”
末了，常辞柠补充问道：“难道是万象宗有规矩，不允许客人随意外出吗？”
“没有。”康田的目色有些犹豫，还是让开了位置道，“常前辈，您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往的弟子行色匆匆，似乎是在为几日之后的继位大典做准备，四方殿所处之地并非是待客区域，常辞柠一路走过来，倒是没有见到几个客人。
一路走走停停，看看周围的风景，有时候还会问一问万象宗的弟子关于继任典礼的事情，常辞柠完全就像是随意出来走走的游人。
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鬓边的霜发在阳光之下笼罩出来一层暖意，乔染侧过头看着那笼罩在暖色之中的侧颜，眸底忍不住微微一动——她也是风景，是最美的风景。
乔染几次欲言又止，就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微微一紧，那是常辞柠的示意——不要讲话，不要问。
良久，等到周围的弟子都变得稀疏起来，常辞柠压低了声音说道：“布置一道结界，挡住外面的视线，挡住声音。”
乔染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四方殿周围的区域恐怕全部都在监视和监听之中，所以陆长生才欲言又止，常辞柠也是看出来了这一点，才带着她离开了四方殿。
而且按照常辞柠的意思是……恐怕如今还有人在盯着她们……
乔染的眉宇之间轻轻蹙了蹙，下意识环视四周。她非常自信于她在黑暗之森磨炼出来的感知力，可她的确没有感觉到任何窥伺。
若是有窥伺，现在布置结界岂不是更加打草惊蛇？乔染忍不住犹豫了一瞬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一瞬间，常辞柠抬手勾住了她的脖子，眸底全都是笑意，清浅的眸子靠近，与她四目相对，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道：“这里风景不错，我觉得你也喜欢。”
乔染瞬间明白，抬手就是一个结界布置出去了——忽然布置结界的确容易打草惊蛇，但如果是为了卿卿我我，完全有足够的理由，不惹起背后之人的怀疑。
就在结界形成的一瞬间，常辞柠已经松开了手，轻声道：“四方殿被控制了，长生也被控制了，恐怕别离就在幕后之人的手里……唔……”
一句话未说完，她的腰身被紧紧环住，原本已经松开手拉开了一些距离，此刻又瞬间贴近，唇齿之间全都是浓烈又熟悉的味道。
常辞柠这个掩人耳目的虚吻，被乔染一瞬间紧紧追了回来，起初的力度有些莽撞，后来就变成了温柔的勾引，柔和的触觉在唇上轻轻擦过，直引得人心神摇曳。
直到那淡色的唇上笼罩上一层艳丽的润色，乔染才缓缓停了下来，说道：“这样的掩人耳目，才能毫无破绽。”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常辞柠的眼尾，平日里清清浅浅的眸子染上了淡淡的绯色，被吻出了几分艳色的旖旎，像是绝美的风景。
“就你有借口。”常辞柠缓缓平息了自己的呼吸，手指扣住了乔染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嗔怒道，“别乱摸。”
乔染总是能吻得她失了分寸，她本就神识敏感，如今周身全都是乔染的气味，只觉得整个神识都在微微颤抖，再被她这么摸下去，是真的要失态了。
乔染的睫羽定定地看着常辞柠的眸子，眸底暗潮汹涌，那双清浅的眸子染上了欲色，一层淡淡的薄怒，再加上嗔怪的语气，不仅没能阻止她，反而引得她更喜欢了。
可乔染也有分寸，任由常辞柠攥住她的手腕，并不挣扎，乖乖地点头道：“嗯。”
墨蓝色的眸子分明是在压抑着什么，常辞柠看着乔染，仿佛一瞬之间看到了乖乖巧巧蹲在面前的小狗，虽然很想要，眼睛亮晶晶的，但还是忍住了的可爱样子。
小狼犬总是能有各种方法，惹人喜欢，引得人丢盔卸甲。
常辞柠忍不住轻笑着凑近了，又在她的脸颊上浅浅亲了一下，轻声说道：“好了，这样够不够？”
“嗯。”乔染的眼尾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意，把自己的手腕从常辞柠的掌间抽出来，反手握住了常辞柠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常辞柠刚才的话被打断了，此时在脑海里重新组织了一遍才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引我们过来的幕后之人，就在万象宗之中。”
先是用竹简引她们过来，然后控制沈别离，威胁陆长生，恐怕那枫叶小院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一环扣一环，摆明了就是个陷阱。
“太危险了。”乔染的语气顿了顿，她想要说先让常辞柠离开，但是又没有更好的打算，敌在暗我在明，她并不放心常辞柠离开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于是，乔染抿了抿唇说道：“不如我们走吧，我不查了。”
万象宗当年的事情，虽然耿耿于怀，但到底没有常辞柠重要。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但现在她不想让常辞柠置身危险之中。
“那长生和别离怎么办？”
乔染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她到底是和常辞柠不一样的，常辞柠心里有一份对于后辈的关怀，但是乔染没有，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放弃陆长生和沈别离。
但是乔染也知道，常辞柠不会放弃。她尊重常辞柠的想法。
常辞柠继续说道：“其实长生已经给了我们答案，顺着四方殿往东，按照我的速度走一个时辰，那里恐怕就是关键所在。”
乔染微微一怔，忽而想起陆长生之前的话——神鹤门在万象宗之东，赶过来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不着急。
神鹤门并不是在万象宗的西边，而是南边，当时乔染只觉得是陆长生口误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常辞柠传递信息。
“我疏忽了。”乔染的语气里忍不住有些懊恼。
“不怪你，你在净水崖的时候只觉得她们碍眼，可没有跟她们细聊过，不了解长生的性子也很正常。”常辞柠安慰她说道。
也不完全是安慰，的确如此，陆长生说得实在是太隐晦了，若不是她知道陆长生的谨慎稳重，恐怕也不会细想这句话，不会想到这里的线索。
结界并没有收起来，常辞柠甚至还在结界里面放了两个稻草人，穿上了常辞柠和乔染的衣服，让乔染稍微放了隐隐约约的可视度。
从结界外面看过来，完全是两人在这里卿卿我我，可她们二人已经在暗中离开了。
一直维持结界需要大量的灵气或者魔气支撑，没人闲的没事一直撑着结界，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们是在这里放了一堆的魔灵石，这么奢侈，只是为了维持结界。
四方殿往东面，按照常辞柠的速度走了一个时辰，已经接近整个万象宗最边缘的角落了，柳暗花明，在丛丛竹林之中，忽而出现了一处院落。
竹屋之外有小小的院子，院子用篱笆围起来，整个院落都浸染在一片浓郁的竹香之中。
乔染搂紧了怀里的常辞柠，贴在两人身体周围的魔气完完全全遮住了所有的气息，就算是有人从她们身旁路过，都未必能察觉到她们的存在。
如此等到日落，院落里却还是空空荡荡，常辞柠蹙了蹙眉，她脚都站麻了，难道她想错了……陆长生那句话就只是口误了，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就在这里出现了这么偏僻的竹屋，怎么都觉得应该是有问题才对。
就在常辞柠换了个姿势的时候，忽然觉得笼罩在腰间的力道一紧，她被乔染整个抱了起来，再抬眸就迎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里面写着两个字——求夸。
摇尾巴的小狼犬，满脸期待，让人没办法拒绝，常辞柠也的确感受到了小狼犬的细心，唇角忍不住扬了扬，凑过去在乔染的唇上轻轻吻了吻，表示夸奖。
于是在这一瞬间，常辞柠觉得，她好像看到小狼犬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简直要摇到天上去了。
可没等常辞柠再给个夸奖，竹屋那里忽然传来了声响，一人推开院落的门走了进来，竹屋之内也走出来一道身影，墨色的斗篷遮住了容貌，看不清晰。
可走进来的人，常辞柠和乔染都认识——花团锦簇的锦衣，满身的脂粉香气，赫然就是江满星。
常辞柠和乔染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并不觉得意外，万象宗和神鹤门都隶属江满星麾下，如今出了这种大事，背后没有江满星的影子就奇怪了。
江满星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面前，对面之人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也在江满星的对面坐下了，面前多了一套青瓷茶具，缓缓飘出淡淡茶香。
常辞柠和乔染离得有一段距离，听不到二人交谈的内容，她们也不敢擅自上前，若距离再近些，就很有可能打草惊蛇，被里面的人察觉了。
从头至尾，那黑衣人的斗篷上的兜帽都没有取下来，又是背对她们二人，只能偶尔看到他伸出来的手，从指骨和腕骨的形态大小能大致推断出来，应当是个男人。
直到最后，江满星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那黑衣人转身而过的一瞬间，兜帽之下，露出来半张脸。
乔染周身的气势忽而一沉，指尖忍不住轻轻压紧了力道，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间。
常辞柠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赶忙握住了乔染的手臂，朝着她摇了摇头，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再说。
常辞柠能感受到乔染一路上的魂不守舍，她没有问，就这么陪乔染慢慢走着，良久才听到乔染的声音，她语气之中有些不确定道：“是……父亲……”
常辞柠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他当年没死？”
“我也不知道。”乔染的眸子里满都是困惑，无奈摇头说道，“笔锋、字迹、用字习惯、还有刚才看到的那半张脸……都是父亲的样子……只是如果他没死，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找我？”
别说常辞柠想不明白，乔染更想不明白。
如果是父亲，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乔染的记忆里，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父亲是万象宗宗主，但性子温厚，从不在外树敌，在她面前总是带着慈爱的笑意。他就像是凡俗人家的父亲一般，给了她深深的父爱。
可……她真的了解那个男人吗？
乔染只觉得，当年的真相似乎要一步步揭开了，而她未必能够承受这个真相给她带来的冲击。
她指尖微微一暖，是常辞柠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清清浅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霜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眸底满都是暖意。
第 74 章
踏进院门之前, 陆长生顿了顿步子，攥紧了手掌沉沉叹了口气，面上强行挤出来灿烂的笑容, 然后才举步跨了进来。
只是刚踏进来,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轻轻的笑意, 继而是常辞柠带着点嗔怒的声音：“乔大魔头，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都说了让你停下来了。”
陆长生的脚步一顿，然后又听得常辞柠招呼她的声音：“长生回来了，来一起玩。”
“不……不用……”陆长生下意识拒绝，然后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缠满了花枝的秋千。
常辞柠就坐在秋千上, 双手握着两边的绳索, 白皙的手指与那艳红色花交相辉映, 秋千之下衣摆飘飘, 霜色的发丝落在衣料上，清清浅浅的眸子里满都是轻盈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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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染正准备伸手推常辞柠，然后被常辞柠一把攥住了手腕，看着她道：“好啊，被我抓到了，你就是故意趁我不注意, 然后把我推出去吓我。”
“我没有。”乔染眨了眨眼睛，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坦然。
常辞柠白了她一眼，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不给她下黑手的机会, 转头看向陆长生道：“长生这几日忙，恐怕也累了, 要不要也来玩儿一会儿？阿染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荡秋千了。”
“不了，常前辈慢慢玩，我先回去休息了。”陆长生还是拒绝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羞愧，她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发生那些事情。
只是陆长生举步的瞬间，又停住了，转回头道：“我还是陪常前辈玩一会儿，千里迢迢来万象宗，我却没有空闲，实在是我招待不周了。”
按照陆长生谨慎的性子，其实并不会把所有事情都放到最后关头再做，典礼的准备已经几乎齐全了，她也没那么多事情要忙，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常辞柠，有些躲着常辞柠的意思。
此刻，她看到常辞柠和乔染满脸笑容的轻声笑语，心里忍不住全都是忐忑。
担心常辞柠没有发现她话语里的线索，到时候被江满星和那神秘人背后暗算；又担心常辞柠已经发现了，与她清算也就罢了，只是沈别离的安危……
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时候，陆长生已经走到了常辞柠的身后。
乔染只觉得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垂眸对上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眸子，虽然有些不满，还是让开了常辞柠背后的位置，横移了一步站在了常辞柠的身侧。
于是，推常辞柠的位置，就极其自然地换成了陆长生。
陆长生推的力道很轻，常辞柠就坐在秋千上慢慢晃着，发尾微微摇曳，衣摆伴着秋千上的花香荡起来，陆长生有些微微出神，看着常辞柠霜发上反射出来的日光，只觉得有些刺目。
她微微咬了咬舌尖，然后沉沉吐了口气，一时之间脑子里忽然清醒过来。
她不该的……常辞柠是她们二人的恩师，而且当时温如玉掌管正道联盟的乱局之中，常辞柠还想尽办法保住了万象宗和神鹤门……
若是按照当时的局势，万象宗和神鹤门第一种选择是进入温如玉麾下正道联盟，可按照温如玉对乔染的仇视，肯定会牵扯到万象宗和神鹤门身上，温如玉绝不肯放过。
第二种选择就是依附灵渊或者妖界，可那之后神鹤门和万象宗就会永远背负种族叛徒的骂名。
常辞柠明白万象宗和神鹤门的为难，想办法让江满星护住了两宗数千弟子，她们才能在温如玉把持正道联盟的那段时间里，安稳度日道今日。
若是她此刻为了自身安危，出卖常辞柠……不该……
她不能继续装作缩头乌龟，用一些隐晦不明的语言提醒，她必须要现在清清楚楚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让常辞柠和乔染快些离开这里。
于是，陆长生一瞬之间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常前辈……”
“虽然是秋日了，万象宗山门里的花还是很多。”常辞柠出口打断了陆长生的话，继续说道，“秋千上的花都是从宗门东边的花园里采回来的，你觉得好看吗？”
东边的花园。
陆长生的手臂微微一顿，甚至忘记了推常辞柠，于是常辞柠再荡出去的时候，整个幅度就减小了很多，晃悠了几下，就在原地停了下来。
陆长生的情绪有些复杂，常辞柠都知道了……她悬在嗓子眼的巨石却似乎还是没有落下来，她唇角忍不住有些苦笑，常辞柠现在对她们应该很失望……
设身处地去想，陆长生觉得如果她就是常辞柠，她现在大抵恨极了自己。
陆长生没说话，常辞柠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不过却带了些调侃的意思，回眸看着她说道：“怎么？现在都是万象宗的宗主了，总不能这么小气，连几朵花都不舍得吧？”
“啊？”陆长生怔了一下。
阳光正好落在常辞柠的身上，她转眸而过的时候，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只是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柔柔地笑着，若是清清亮亮的池水，毫无芥蒂，满是真诚。
陆长生停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有不舍得，它们能被常前辈看上，已经是这这些话的福气了，常前辈如果喜欢，整个花园都拿去也无所谓。”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看这是跟我客气。”常辞柠转回头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你刚才的犹豫分明是言不由衷，但我不和你计较，我可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末了，常辞柠补充了一句：“继续推啊，我还没玩够呢，放心，花园里的花不会全都折断的，我会帮你看好了。”
陆长生抿了抿唇，只觉得眼眶微微一润，点头道：“嗯。”
她明白了常辞柠的意思——常辞柠知晓她的隐瞒是言不由衷，所以不计较，甚至会帮她去救沈别离。
茵茵和珑玉在房门口玩一只机关木鸟。
茵茵此刻听到这边的声音，看到了陆长生，头也不抬地就喊陆长生：“长生长生，快来，这只木鸟可好玩了。”
珑玉补充了一句说道：“对啊，没有灵力和魔气支持，就能飞起来，还能飞好高，凡俗界的小玩意儿好神奇。可惜了，别离不在，否则别离一定喜欢。”
沈别离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其实比陆长生更容易和茵茵她们玩儿到一起，这两日茵茵念了好几遍沈别离了。
陆长生正准备拒绝她们两个的邀请，就听到常辞柠说道：“去找她们玩儿吧，放心，这木鸟，别离肯定喜欢。”
陆长生的睫羽轻轻滞住，她分明听到常辞柠的话是——去吧，放心，沈别离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常辞柠总是这样，会用让所有人都不上面子，并且最心安的方式，处理眼前的事情。
“我……”陆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让她们玩儿吧，我陪常前辈。”
她有些愧疚，那封她即将继任万象宗典礼的信是她被逼着写出来，在她看来，就相当于是她把常辞柠引进了陷阱之中，她没什么别的能够弥补了，也就只有陪一陪常辞柠而已。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常辞柠不会因为她那封信就来万象宗，而是因为那神秘人的那支竹简，所以才来。
那神秘人思路周密，也早就想到若是陆长生直接邀请，常辞柠来了，乔染也未必会来。
陆长生的信不过是时间佐证。
竹简上清清楚楚写出来陆长生继任万象宗，竹简没有拼接痕迹，笔锋衔接自然，也就佐证了竹简是最近写出来的，不是乔染父亲之前偶然留下来的笔墨。
常辞柠缓缓说道：“我也想让你陪我玩儿一会儿，只是我怕过一会儿，你可能会被一巴掌拍走。”
陆长生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乔染，迎上那双冷冷的墨蓝色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迅速收回了贴着常辞柠脊背的手道：“常前辈，我明白了，机关木鸟更好玩，我马上走。”
陆长生几乎是落荒而逃，常辞柠忍不住笑出声来，仰起头看着身后的乔染说道：“你这种自带驱赶性质的体质，越来越厉害了，现在连万象宗的宗主都被你吓跑了。”
“厉害一些好。”乔染闷闷地说道，“就算是如此，身边还总是叽叽喳喳围着人……”
常辞柠自带吸引体质，特别是吸引小朋友，她若是再没有点儿赶人体质，就真的是要在人山人海里面才能把常辞柠挖出来了。
乔染伸手准备推常辞柠，指尖在半空之中停滞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拍了拍陆长生刚才摸过的脊背的衣料，顿了一下，又拍了两下，仿佛是常辞柠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常辞柠也不躲闪，只是无奈道：“也越发小心眼了……”
“我才不小心眼。”若不是自己都觉得过分，现在乔染很想提议让常辞柠去换一件衣服，“我要是小心眼，刚才根本不会把位置让出去。”
常辞柠不置可否地轻轻笑了笑，乔大魔头就是这样，她早就习惯了。
不过乔大魔头吃醋的时候确实也还有理智，知道她和陆长生说的话很重要，所以忍着吃醋也不上前打断。遇到大事的时候，乔大魔头还是很有分寸的。
今日和陆长生说了这些之后，常辞柠也心安了，至少陆长生的态度她很清楚，而且陆长生会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配合她们。
就在常辞柠微微陷入沉思，思索日后之事的时候，身边忽而一紧，整个人都被挤到了秋千的一边，而另一边赫然被乔染占据了。
秋千本就不大，坐一个人刚刚好，坐两个人顿时就挤得完全没有空余空间了，常辞柠能感受到乔染紧紧贴着的力道，还有她身上的温度。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常辞柠：“我刚才让了位置，所以我要补偿，我也要玩儿秋千。”
“好。”常辞柠有些无奈，只觉得身边挤过来一只大型犬，下意识松了手就想要站起身，“我来推你，算作是给你的奖励，好不好？”
“不好。”常辞柠还没有站起身，忽觉得腰间一沉，整个人都被乔染搂在了怀里，乔染的呼吸贴着她的耳廓而过，“我们俩一起。”
“过分得寸进尺。”常辞柠的语言虽然是责备，语气却依旧平缓，眼角眉梢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乔染一下子就接收到了常辞柠的意思——纵容。
既然纵容了，就不妨更得寸进尺一些，乔染带着常辞柠瞬间荡起很高，绳索摩擦秋千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在荡起的瞬间，乔染凑近了常辞柠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风声之中，常辞柠听到乔染说：“放心，她们都在看机关木鸟。我们就和之前在万象宗闲逛的时候一样，没有人发现的。”
常辞柠侧过头看着乔染，眼底满都是笑意，只是慢慢地把手挪到了乔染的腰间，然后用力捏了上去，温声道：“嗯，不会有人发现的。”
怎么会不会有人发现？整个四方殿都在监视之中，现在绝对有一双眼睛看着她们。
乔染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之前都当着背后人的面亲过了，现在也无所谓了。
乔染只觉得腰间一紧，然后控制住了下意识想要护体的魔气，结局就是疼得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怜巴巴道：“我都挨打了，那能不能……再多亲一个……”
常辞柠：“……”被大型犬缠上的感觉谁懂？真的是彻底没救了。
机关木鸟在院子里扑棱棱飞向天空，晃着晃着的秋千也缓缓停了下来，乔染轻轻搂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常辞柠，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机关木鸟。
她的手放在常辞柠的膝上，轻轻握着常辞柠的指尖，一时之间，风轻轻吹过，携带着常辞柠身上的清苦药香，瞬间裹挟了她的全身，是很好闻，很安心的味道。
“飞，飞起……”茵茵话音刚刚出来，就被身边的陆长生一把捂住了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眨了眨眼睛，顺着陆长生指引的方向看过去，花团锦簇的秋千之上，两道身影紧紧拥抱着，依偎在彼此身上，秋千缓缓停了下来，于阳光之下，投出叠在一起的影子。
茵茵眨巴眨巴眼睛，她的确是平日里被乔大魔头吓得吱哇乱叫，但也不得不承认，乔染和常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让人不想打破的和谐。
可这和谐没有维持多久，还是被打破了，有脚步声匆匆跑了进来，正是那守着侧门的万象宗弟子康田，先是施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宗主、常前辈，乾坤道宗江宗主到了。”
他话语恭敬，却抬眸直视着陆长生，眸子里没有任何惧怕，反而带着些威胁警告的意思。
陆长生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人就是江满星留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不外乎是在警告她，江满星要见常辞柠，她不能从中作梗。
闭着的纤长睫羽轻轻颤了颤，常辞柠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初醒的茫然，然后迅速就恢复了一片清明：“我刚刚睡着了？”
“困了就多睡一会儿，不急这一时片刻。”乔染语气平缓，只是抬眸看着康田的眸子里已经带了些冷意。
自打之前罗轻尘说常辞柠醒着是在消耗神识之后，乔染就坚持让常辞柠每日都好好休息，按时睡觉。
可这段时间因为万象宗的事情，常辞柠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了，今日总算是睡了一会儿，却被康田打断，乔染现在真的是已经有杀人的心了。
可那康田却恰在此时，又朗声重复了一边：“宗主、常前辈，乾坤道宗江宗主到了。”
“不困了。”常辞柠摇了摇头，站起身看着陆长生说道，“长生，既然是江宗主来了，我们不如一起去见一面？”
江满星现在到了？真的是在骗鬼，之前常辞柠和乔染已经亲眼见过她和那神秘人在竹屋小院见过面了。
此刻露面，恐怕是有事情需要江满星做，那神秘人的计划开始了。
四方殿的会客厅之内，江满星早已坐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杯盏之中的茶水轻轻荡开涟漪，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压在地板上的脚尖轻轻碾着圈。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瞬间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那侧门的方向，顺势还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她今日锦衣簇拥，环佩叮当，就连唇上的胭脂都是和鬓边的绢花遥相呼应的颜色，显得整个人都格外艳丽，像是花丛之中一枝独秀的红牡丹。
于侧门出现一抹玄色的衣角，然后是陆长生走了出来，她朝着江满星颔首浅笑道：“江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江宗主海涵。”
江满星的眉间轻轻蹙了蹙，然后目光看向陆长生的背后，眉眼之间有些不悦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下次我定携万象宗满门去山门之外迎接。”陆长生态度温和恭敬地回复着江满星的话。
江满星被她的态度激发出来了几分怒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常前辈……”
“江宗主难道是在等我？”清浅之中带着微微慵懒的声音从侧门之外传来，常辞柠这才姗姗来迟，看着江满星道，“江宗主怎么知道我先来了？”
她不似江满星那般锦衣繁饰，天青色的衣衫之外拢了一件素白色的毛绒披风，虽然穿着比较厚，但是依旧能感受到披风之下的身形纤弱。
那霜白色的发丝就轻轻落在披风的绒毛之上，周身都透着一股幽微的寒气，眼角眉梢明明扬起淡淡的笑意，却总觉得不达心底，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江满星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紧了紧，目光落在那有些清冷的容颜之上，只觉得呼吸一急，解释道：“只是刚才来的路上，听万象门的弟子说常前辈也来了。”
“那也不至于见不到我就对长生发脾气。”常辞柠轻轻笑了笑，然后越过侧门走了过来。
江满星的眸底忽而一紧，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沉了下去。
常辞柠走进来之后，就站在了原地，转身十分自然地朝着乔染抬了抬下颌。
而乔染也没有任何停顿，衔接得无比熟稔，抬手解开了常辞柠脖颈上披风的系带，顺势拢了拢常辞柠有些散乱的发丝，然后把披风搭在了小臂上，抱在了怀里。
如今入秋，在四面挡风的院子里还好，出来就觉得秋风习习，乔染逼着常辞柠多穿了一件披风。
江满星眸色暗了暗，然后借着常辞柠的话继续说下去：“不是发脾气，不过着实有些没耐心了，我给长生赔个不是。”
常辞柠落了座，然后看向江满星说道：“继任大典还有好几日，江宗主怎么早就来了，看来我当初把长生和别离托付对了，江宗主对长生很是关心。”
“是是是……”江满星心不在焉的回答着，然后不经意之间转了话锋道，“我总觉得常前辈待我，和之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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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同了？”常辞柠问道，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常辞柠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江满星却只觉得，眼前之人像是隔了千万里之远，仿佛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记忆之中的常辞柠分明不是如此，她容色清冷，身为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但每次看着别人的时候，眸底总是温温和和的。
哪怕对方是一名不值的普通弟子，只是个算不上数的晚辈，她看着人的视乎，总是一种亲近儿柔和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江满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失言了，连忙道：“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在万象宗，所以地点不一样，氛围也不一样了一些。”
常辞柠稍稍颔首道：“嗯，或许是吧，江宗主来万象门，是为了长生而来，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已经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了身：“长生，万象宗风景不错，我和阿染去赏落日，就不必送我们了。”
不等江满星有反应，常辞柠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她此行已经弄清楚江满星的目的了，自然是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江满星是为了她而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和那神秘人合作。
江满星在松云山的时候就已经对常辞柠表达过情意，被常辞柠拒绝之后，险些就要强行带常辞柠走。
后来，江满星出入净水崖的时候，眸子里也满都是压抑不住的情绪，质疑她和乔染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了自己。
情之一字，本来就难以控制，江满星后来对她的关心也浅尝辄止，常辞柠以为江满星会把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就此停住。
却没想到，刚才她只是晚来了一会儿，江满星就直接在陆长生面前暴露了。
常辞柠的确性子温柔，但是对于这种心怀不轨的人，她可亲近不起来，自然就下意识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在路上缓缓走了许久，常辞柠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定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身侧的乔染说道：“怎么这次没吃醋？”
平日里乔大魔头的飞醋吃得莫名其妙，现在到了真正的烂桃花面前，然而这么安静……
“你话里话外都是江宗主，对陆长生却直呼名字，摆明了就是要拉开距离了，我当然没必要吃醋。”乔染笑吟吟地说道，“我还很开心。”
常辞柠忍不住勾唇轻轻一笑，是了，她对江满星一直都保持着距离，就连称呼都是最官方的称呼，也不知道江满星是哪儿来的自信，几次被拒，却越挫越勇。
只是这么乖巧安静且不吃醋的乔大魔头，让常辞柠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适应……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忽觉得眼前的视线被挡住，脸颊上落上了轻轻一吻。乔染说道：“我开心，所以要亲一个。”
常辞柠：“……”被大型犬缠上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不适应的感觉一闪而逝，一下子就适应了。
第 75 章
还有三日就是陆长生的继任典礼, 这几日万象宗之内的客人也明显变得多了起来，四方殿前殿人影绰绰，后殿却依旧是清静。
珑玉和茵茵在交替着玩儿秋千, 院子时不时响起欢笑声……亦或是为了谁多玩儿了一会儿就争执不休的吵闹声……
常辞柠坐在廊下, 膝盖上盖着一件白色绒毛的披风, 纤细白皙的指尖按在膝盖上的话本上，轻轻垂下来的睫羽上，映着日光，像是挂上了一件暖色的轻纱。
一道倾斜的影子忽然由远及近，缓缓爬上书页，遮住了常辞柠的视线。
常辞柠单手压住了这一页话本子的内容，抬头看着面前之人说道：“江宗主很是清闲, 居然有空来找我这个闲人。”
江满星的目光落在那张半笼罩在日光之中的清冷容颜上, 只觉得心头微微一紧, 无论何时, 她就这么直接站在常辞柠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有些紧张。
一如当年还是常辞柠的晚辈的时候，她抬头看着那道灿烂的银色剑芒从天边划过，胸膛之中的心跳得无比炽烈。
她想要得到常辞柠，从那一刻开始，江满星就无比清晰自己内心那难以启齿又不肯放弃的执念。
江满星轻轻长出了一口气, 坐在了离常辞柠不远的另一把椅子上面，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长生也忙, 我来这里只是客人, 自然有空闲时间来找常前辈。”
“就连阿染和扈修都被长生喊走了，说是有什么大事要她帮忙, 倒显得我像是个没用的废人。”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又把目光转移到手里的话本子上，浅浅翻了一页过去。
“如此也好，过一过悠闲的生活。”江满星的语气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道，“或许常前辈可以想一想，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常辞柠的目光虽然在话本子上，却并没有看进去眼前的字，也只是装出了一副轻松散漫的模样。
在陆长生来吧乔染“请走”的时候，常辞柠就猜得到，接下来江满星肯定要有动作了。而且，通往后殿的门，应当是由那位叫做康田的万象宗弟子一直守着的。
刚才江满星进来的时候，康田完全没有阻拦，也没有进来通传，他到底是听谁的话，已经非常清晰了。
常辞柠合上话本子，安安稳稳收进怀里，然后抬眸看着江满星说道：“江宗主这是在威胁我？”
江满星顿了一下，唇角却有些释然的笑意：“你猜到我的目的了……也对……我喜欢的人自然是很聪明的人，刚才康田没有进来通报，你应当就猜到了。”
常辞柠猜到江满星的目的，不只是因为这一个线索，当然，她现在也没必要去向江满星解释。
江满星今日也是盛装，鬓边的珠翠晃得常辞柠有些眼花缭乱，轻轻压了压眉心眯了眯眼睛道：“你知道你和阿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江满星眼神微微凝固，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知道，我也没必要知道，她这次终于败在了我的手中，或许我还要谢谢她，否则我不敢想这些……”
她喜欢常辞柠良久，但是在她心里，常辞柠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美好得像是月光一般的常前辈，哪怕知道她修为全无在净水崖，江满星也不敢轻易冒犯触碰。
直到乔染归来之后，她看到悄然名正言顺地进入了净水崖，听到了那些纷纷流言，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喜欢常辞柠，是可以把她拉下神坛，占为己有的。
“这就是你与她最大的区别。”常辞柠缓缓说着，清浅的眸子里一片柔色，若一池波光粼粼的清透池水，“她从来不觉得我是废人，也一直都觉得我会变好的，从未想过让我做她的金丝雀。”
常辞柠也思考了这两日，其实也想明白了，江满星对她的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偏执的占有，她喜欢的东西，宁肯毁了断了，也必须得到。
常辞柠只觉得有些后怕，其实被这样的疯子盯上，真的有些可怕。
一下子被常辞柠说到了关键之处，江满星心里一紧，抿了抿唇道：“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哦对了，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常辞柠的语气稍稍延长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我喜欢阿染，不喜欢你，无论如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够了。”江满星再也忍不住怒声而出，瞬间站起了身，盯着常辞柠压低了声音，从牙缝之中挤出来声音说道，“随我走，别耍花招。否则我杀了院子里那只魔，还有那只狐妖。”
她的情绪失控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还是惊扰到了正在争抢秋千的茵茵和珑玉，她们俩一起转头齐刷刷地看过来。
常辞柠朝着她们轻轻笑了笑，然后扬声道：“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继续玩，我要和江宗主一起出门一趟。”
见她们转回头继续玩，江满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常前辈，你还是这么心软，迟早你会被自己的心软害死的。”
“那就算我活该吧。”常辞柠站起身来，把膝上的披风披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有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满星已经横移一步，站在了常辞柠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放下之后，认认真真帮她系上披风上的系带，轻声道：“没关系，以后你没有心软的机会了。”
常辞柠只觉得面前脂粉香气浓郁，江满星擦过她脖颈的指尖带着一抹微凉，让她忍不住往后挪了半步，躲开了江满星的手，轻声道：“我自己来，不劳烦江宗主。”
“不准躲。”江满星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警告，往前追了半步，沉声说道，“常辞柠，你是我的人了。”
常辞柠随着江满星一起走出四方殿，只是江满星没注意到，常辞柠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腰间的那枚玉白色玉佩之上，墨色的魔气缓缓流淌而过，而常辞柠的眸底也并没有紧张之色。
一切都在常辞柠的计划之中，从陆长生支开乔染和扈修的时候，一直到刚才激怒江满星，让她来不及过多思考，都是常辞柠的计划。
出了四方殿的范围之内，常辞柠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江满星揽在了怀里，朝着万象宗外的方向而去，瞬息之间就离开了万象宗的山门。
常辞柠被面前的天旋地转弄得眼前闪过一阵阵黑影，也只得勉强压抑住这股晕眩的恶心感，轻声说道：“江满星，你在怕什么？”
江满星没有说话，只是以最快的速度继续赶路。
常辞柠继续说道：“因为你抛弃了你的盟友，你怕他们不放过你，对吗？”
“你……”江满星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瞬之间速度骤降，咫尺之间与那双清冷的眸子相对，江满星还是觉得离得好远好远，那双以往记忆里柔和的眸子，满都是冷意。
江满星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与那神秘人合作，他想要杀了我和乔染，但是你的目的是带走我，让他杀了乔染，所以你今日是瞒着他来找我的。”常辞柠不急不慢地说道，“我得谢谢你，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常辞柠话音落下的时候，江满星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冷意，下意识觉得仿佛是被什么危险的气息锁定了。
她下意识往身侧躲闪，只觉得肩膀之上一阵巨疼，搂着常辞柠的手臂也忍不住瞬间松开，唇齿之间发出一声痛呼。
碰撞击起的灵气涟漪余波缓缓蔓延到常辞柠面前，然后被墨色的魔气牢牢挡住，缓缓消散。
常辞柠眼前还是一片混沌，受伤的神识导致她的精神本就不好，如此迅疾的体位变化，引得她忍不住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血色一瞬全失，显得有些苍白。
可常辞柠还是捕捉到了乔染怀里熟悉的味道，闷声咳了两声，轻声道：“你来得很及时……”
“我说不让你出面，你偏偏不肯。”乔染扶紧了怀里的人，话语忍不住带了几分急色，“罗轻尘出海还没有回来，若是出了事情怎么办？”
“背后之人深浅难测，他和当年万象宗的灭门惨案有关，是一桩横跨了几十年的阴谋，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常辞柠站稳了身子，缓声道，“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晕晕的。”
常辞柠也只是赌一把，赌江满星对她的执念足够疯狂，会擅自行动，带她离开万象宗，结果也让她赌对了。
她把江满星引了出来，如今此地早已出了四方殿的区域，恐怕那背后的神秘人也已经监测不到了。
“乔染，又是你……”江满星的声音微微一沉，她眸色之中一片冷意，也就是此时，一把长刀擦着她的身侧而过，逼得她瞬间连连倒退。
那长刀之上有一根殷红色的系带，刀刀冷厉，皆朝着要害劈砍过来，扈修的眸子冷如冰霜，一言不发，而周身气势已经逼得江满星节节败退。
刚才那在背后逼得江满星不得不退开的危险寒芒，就是扈修的刀芒。
江满星一时之间左右难支，显得有些狼狈，只不过二三十招之后，就稳住了身形，抬手挡住了扈修手中的长刀，甚至把长刀击偏了些角度，她也总算是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扈修看了看手中的长刀，然后看了看江满星，沉声道：“你变强了。”
扈修是灵渊冲杀在前的统领，随着乔染从黑暗之森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和正道联盟这些有名有姓的强者动过手了，江满星也不例外。
扈修惜字如金，但是常辞柠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扈修的意思——上次江满星还没有这个实力，很短的时间之内，江满星获得了无法解释的实力提升。
按照江满星之前和扈修交手的实力，在被突然袭击的情况之下，她没有能力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调整过来。
江满星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陆长生，轻轻嗤笑道：“陆长生，你不怕沈别离死吗？不怕整个万象宗再次被屠门吗？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提前告知乔染。”
“不是人人都与你一样的……”常辞柠的声音淡淡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人心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也是这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江满星你只看到了前者。”
江满星并不是不谨慎，她不只抓了陆长生，还让那神秘人在背后全程监视四方殿，只要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最后，江满星想不到的是，在刀临脖颈的时候，陆长生也做不出出卖常辞柠的事情。
她不理解也很正常，毕竟当年她也喜欢常辞柠，在面对孟无涯的时候，她还是把常辞柠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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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满星最爱的还是自己，她看不起温如玉的狼心狗肺，其实自己早已不知不觉被正道联盟争权夺势的氛围带入其中，心里早就不纯粹了。
常辞柠轻轻握紧了身侧乔染的指尖，这又是乔染和江满星很大的区别了——乔染历经波折，最终心里仍旧有温暖，可江满星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赤子之心。
江满星想要喘口气，但是扈修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转瞬之间，那带着锋锐杀气的刀芒已经到了江满星的面前，扈修冷如冰霜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情绪——饶有兴致，很是好奇。
扈修绝不会因为敌人强就畏惧，她是敌人越强大反而越兴奋的人，她现在已经被江满星激起了斗志。
江满星抬手之间，左侧袖口擦着扈修的刀刃而过，瞬间扯出撕裂的豁口，她眉目一冷，连忙压下腰身躲过这一刀，周身忽而荡起一股猩红色的魔气。
“原来是和温如玉一样，成为了魔的棋子。”常辞柠睫羽轻轻颤了颤，然后缓缓说道，“师尊说的是对的，我要做到无愧于心，却也只能做到无愧于心。”
修真界三大宗门，其中两个宗门的宗主居然都吸纳了魔修的力量，这早已不是她常辞柠一个人能够改变的状况了，大厦将倾，她之前拼了命，也不过多支撑了十年。
江满星周身的魔气爆发出来之后，原本与扈修的均势，一下子就变成了江满星的优势，牢牢把扈修压在了下风，逼得扈修完全不能出刀进攻，只能被动防御。
只是，就在她击退扈修的时候，一柄漆黑色的长刀刺破空气而来，尽管她勉力躲开，那长刀还是贴着她的肩头划过，带起来一抹血痕。
前面是扈修，身后是乔染，江满星为了带着常辞柠跑得够快，根本没有带多余的人手，就算是她暴露了底牌，现在也完全没有机会逃脱。
“停手。”江满星缓缓吐了口气，然后抬头说道：“我明白你们想要什么，我保证我告诉你的信息足够威胁到整个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我都可以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放我走。”
乔染的眸色暗了暗，正准备说什么，忽而觉得指尖上力度一紧，常辞柠抢先说道：“好。”
乔染自然是很想直接杀了江满星的，惦记常辞柠，留着也是个祸患，而且说来可笑，江满星在她们面前一点都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的盟友，这种墙头草留着只会遗祸后人。
可常辞柠已经说话了，乔染自然就不会否认了，只是垂眸之间，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厉色，放她走，没说不追上去杀，反正她是要杀了江满星的。
“不行。”江满星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们都要用道心起誓，以后也绝不再杀我，否则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肯说。”
常辞柠微微蹙眉，继续说道：“江满星，你在白日做梦？以后都不再杀你，难道你对我们动手，我们也不能反击？”
“那就起誓，绝不主动动手杀我。”江满星眸色沉沉说道，“我向你保证，这个消息有足够的分量。”
道心这事说来奇幻，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修行之时依附的信仰，若是道心崩塌，修为一泻千里，之后再也不可能重回巅峰，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犹豫，可江满星言之凿凿，若是江满星真的闭口不言，她真的没办法撬开江满星的嘴。
“好。”就在此时，却是乔染先说话了，“我乔染以道心为誓，江宗主告知我消息之后，我绝不主动动手杀害江宗主，若违此誓，道心崩碎。”
常辞柠忍不住一愣：“你……”
乔染垂眸道：“为了消息，不得已而为之。”
常辞柠与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只觉得那眸子里沉沉的杀意，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常辞柠皱了皱眉，难道有什么漏洞，是江满星没有发现的？
找岁寒动手？青冥动手？亦或是……常辞柠的目光挪到了乔染的胸口处——傀儡心。
乔染抿了抿唇，这不是人瞌睡的时候递过来枕头吗？她最不在意的就是什么道心。
在进入黑暗之森的时候，她误以为是被常辞柠抛弃，那个时候她的道心已经崩塌了，也是因为道心崩塌，一瞬之间入魔，完美实现了从修士到魔头的蜕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寻常人，在道心崩塌入魔的那一刻，已经爆体而亡了，可她却被傀儡心紧紧护住了，她没有道心，如今撑着她所有修为的就是胸口的这颗傀儡心。
扈修和陆长生虽然不明白乔染的意思，也都按照江满星的话起了誓。
江满星周身的戒备缓缓退去，魔气也缓缓收敛，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才继续缓缓说道：“我的魔气是乔丘山给我的，他没有死。”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一瞬间凝住，周身的魔气险些有些控制不住，只是感觉到手背上传来指尖摩挲而过的力度，才缓缓平复了呼吸，咬了咬牙继续问道：“父亲……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你的命。”江满星看着乔染的眸子忍不住有些疯狂的笑意，“乔染啊乔染，我赢不过你又如何？最起码我不会有一个杀了母亲，又想要杀自己女儿的父亲。”
“你说什么？”乔染抬手之间，那墨色的长刀已经回到手中，刀刃直指江满星，“把你知道的，当年万象宗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否则我今日一定杀了你。”
“你不怕你道心崩塌吗？”江满星忍不住往后倾了倾身子，躲避墨色长刀上的锋锐刀芒，饶是如此，她仍是觉得颈边一阵刺痛。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陆长生不顾自身和沈别离的安危也要叛变，乔染不顾道心崩塌也要咄咄相逼，这些人心里都不想着自己的利益，都是疯了吗？
乔染没有回答江满星的话，江满星只得咽了咽口水，在刀刃的逼迫之下继续说道：“我知道得并不多，我们的合作之中他占主导地位，他实力深不可测，我也不可能知道太多。”
刀刃继续往前逼近，江满星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声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本来打算隐瞒一部分的，现在看来，乔染就是个疯子，也难怪，她父亲就是个疯子。
江满星继续说道：“他来找我合作，我自然暗中查他的底细，也从他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推测出来了一些……当年他偶然从魔窟之中获得了什么东西，然后被徐雅也就是你母亲知道。徐雅神鹤门名门之后，自然容不得邪祟魔气，可乔丘山不肯放手，于是他就杀了徐雅，为防止徐雅把消息扩散出去，他屠了万象宗满门……”
见乔染沉默不语，江满星有些着急：“我也只知道这些，我不知道他到底获得了什么。不过我猜测，现在那东西应该不在他手里，所以他隐藏了这么多年，我怀疑那东西甚至有可能在你身上。因为我们合作的时候他说的很清楚，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性命。”
常辞柠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了乔染的手腕，把她手里的长刀从江满星的脖颈上拿了下来，轻声道：“知道了，你走吧。”
常辞柠回眸看向乔染的眸子，那双往日里或是阴沉或是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掌心之中握着的乔染的手在忍不住发抖。
她紧紧握住乔染的手，心底满都是心急担忧，却不敢表现出来，此刻乔染已经乱了，她决不能心乱。
常辞柠缓声道：“阿染，我在，别慌，我在……”
她只觉得乔染握着剑柄的手依旧僵硬颤抖，用尽了全力都掰不开，她没什么能做的，只能一遍一遍轻声安慰着乔染，她不知道乔染能不能听进去，却也只能做到如此。
常辞柠此刻只觉得心里都揪了起来，一阵阵发疼，她的小狼犬，明明是只开心快乐的小狗，怎么这一辈子这么坎坷，要面对这么多旁人都承受不住的真相。
之前在溯华剑派的时候，乔染也偶尔和常辞柠谈及父母，眸子里总是一片柔色，在她的回忆之中，父母是温柔慈爱的，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童年无忧无虑……
可一瞬之间，这些就像是水中残月，被一颗小小的石子砸下去，支离破碎，这才发觉，原来都是乔染的幻觉而已。
她的眸子落在了乔染的胸口处——傀儡心，乔染被她带回溯华剑派的时候，只有两三件换洗的衣服，她全身的东西都是常辞柠后来一件一件给她置办的。
唯一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这颗傀儡心。
一切也就有了合理的推测——乔丘山偶然得到了傀儡心，但是道侣徐雅知道这是邪物，逼迫乔丘山交出去。乔丘山把傀儡心藏在了乔染的体内，然后把乔染支出了宗门，来欺骗徐雅已经把傀儡心丢出去了，实际上转身就杀了万象门全门。
只是后来可能出现了什么变故，乔丘山没有及时赶回来取走乔染身上的傀儡心，然后傀儡心在常辞柠和孟无涯一战的时候被常辞柠发现，常辞柠不得已把乔染打入黑暗之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今，乔染回来了，乔丘山定要是把傀儡心拿回去的。
只是如今傀儡心和乔染的心脏融合，又是支撑乔染的道心，若是取走了，就是直接要了乔染的性命。
常辞柠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口中甚至觉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乔丘山，她常辞柠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渣。
“轰——”如地崩山摧的一声巨响，不远处似乎有重物轰然砸落山石之中，荡起阵阵烟土，在烟土之中混着血腥味，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魔气。
常辞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乔染牢牢的护在了怀里，乔染抬手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烟尘，看向远处道：“江满星……死了……”
那正是江满星刚才离去的方向，乔染修为不凡，目力也远超常人，隔着这么远也看得到，那重重砸落山石之中的人就是江满星，如今她身下一片血色，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别看刚才江满星被扈修和乔染联手击退，江满星吸纳了魔气之后的实力不比青冥弱，乔染和扈修二人想要击杀江满星也能做到，但肯定要费一番功夫。
能如此轻描淡写杀了江满星……没有人能有这个实力……只有一种可能——由内而外的伤势，她融入体内的那些魔气一瞬之间摧毁了她所有的经脉和血肉。
常辞柠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乔染身上：“阿染，你……”
“我没关系。”乔染紧紧攥住了常辞柠的手，音色之中带着冷意，缓缓说道，“既然已经如此，他从不眷恋我，我何必眷恋他，不过是不死不休而已。”
若是在黑暗之森的时候知道真相，乔染一定会崩溃，可现在她不会，因为她不是一无所有，她已经抓住了身边最值得珍惜的人，终于有一分温暖让她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糟了，万象宗。”常辞柠话语微微一顿，只看到不远处万象宗的方向，明明是白日，一轮红月从山峦缓缓升起，整个万象宗都笼罩在诡异的殷红色之中。
赤红色的光晕如同缓缓变大的鸡蛋壳，把整个万象宗笼罩其中，阴冷血腥肃杀，魔气瞬间盈满了整个万象宗。
常辞柠的面色有些难看，她算到了江满星能被引出来，也算到了江满星未必会和乔丘山同进同退，却没算到乔丘山居然这么狠，早早就在江满星身上埋了魔气禁制。
此刻，怕是感受到江满星离开万象宗过远，直接就引爆了那道禁制，杀了江满星。
机关算尽，还是打草惊蛇了。
乔染缓声道：“不急，他的目的是我，如今他控制整个万象宗，也不过是逼我回去。是时候回去面前这一切了……”
她径直往前走去，身侧的人却紧紧拉着她的手站在了原地。
常辞柠抬头和乔染四目相对，摇头道：“别，那是陷阱。”
“可茵茵和珑玉还在，万象宗数千弟子都在。”乔染勾唇轻轻笑了笑说道，“怎么？往日里心肠柔软的常前辈，怎么忽然要做阎王了，那么多性命都不管了？”
常辞柠沉默了片刻，她心里惴惴不安。却是如乔染所说，就这么把数千弟子扔下，不是她常辞柠的性子，若是对面人要她的性命，她绝对毫不犹豫就冲回去了。
可现在，面临危险的人是乔染。
常辞柠第一次犹豫了，当年面对孟无涯的时候，被整个正道联盟抛弃的时候她都没有犹豫，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乔染刚才不过是故意调侃常辞柠两句，此刻看到眼前的一轮红月，语气也忍不住沉了沉，缓缓说道：“迟早要面对的。辞柠，我身边有你，我不怕。”
乔染知道，若是珑玉和茵茵死在万象宗，常辞柠恐怕要一辈子不安心。
当然，也确实如乔染所说，乔丘山既然现在已经肆无忌惮，这一面无论如何都得见。
第 76 章
万象宗之内, 正在布置匾额上的彩绸的弟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彩绸应声掉落：“大……大长老……”
立在台阶之下的白须老者皱紧了眉宇，忍不住呵斥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彩绸都能掉下来, 现在知道错了想求情了？”
“不, 不是。”那弟子吞了一口唾液，然后指了指天边说道，“大长老，那是什么……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什么大人物？乾坤道宗的江宗主已经到了，正道联盟岁盟主已送了信说庆典当日到，还能有什么大人物……”
不怪他倨傲，万象宗本就是一流宗门, 跟着江满星从正道联盟独立出来之后, 就获得了江满星的大力扶持, 如今又有陆长生这么天赋异禀的宗主。
未来的万象宗不可估量, 他靠着资历坐在这万象宗大长老的位置上，这几日看着来往庆贺的修士，腰板都忍不住挺直了一些。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倨傲的神情也就停留在了脸颊上，然后缓缓凝固住，他看着天边, 唇齿翕动，眸色之中染上了恐惧之色：“那……那是……”
从万象宗之内朝外看去，已经看不到远处的山川和天空, 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猩红色, 一轮血月挂在天边，遮住了太阳的所有光辉。
如鸡蛋壳一般的罩子紧紧把整个万象宗都包在了里面, 触碰到那结界的林木山石，缓缓荡出一阵袅袅的黑雾，如同被腐蚀一般，缓缓塌陷，地动山摇。
那弟子已经顾不得彩绸，连忙走到大长老面前说道：“大长老，我现在就去请宗主过来。”
“宗主不在宗门之中……”那大长老轻轻摇了摇头，白眉之下，一双眸子里染上一层阴翳，语气缓缓沉了下去，“上天真的不允许我万象宗兴盛吗？当年我侥幸逃脱，今日还是要命丧黄泉。”
那弟子微微一愣，眸子之中的恐惧也迅速扩大道：“大长老，你，你说的是当年宗门的大祸？您不是在外游历，恰巧不在宗门之内吗？”
万象宗是废后重建，这弟子也是最近几年才进入到万象门之中的，对于多年前的那件灭门惨案很是陌生，宗门之内讳莫如深，他只是大概知道有那么一件事。
但是这位大长老不同，当年他还不是长老，只是内门的精英弟子，恰巧出门游历，躲过一劫，后来溯华剑派常长老主持重建万象宗，他回了宗门，靠着实力和资历走到了今日。
大长老此刻早已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边那血月，那猩红色的结界，喃喃自语道：“我远远看到的，似乎就是这东西，当年……就是这东西……”
旁人都知道他幸存，却无人知晓，那日他是恰巧要赶回万象宗的，只是贪恋人间城镇里的花酒，多在外耽误了半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隔得远远的，他就看到一抹猩红色，隐隐约约挡住了视线之中的万象宗。只是当时那猩红色的气势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也不曾凝结成如今天空这么刺目的血月。
可那夜，他看着那一抹血色望而却步，然后第二日就传来了整个万象宗灭门的消息。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把自己当日曾远远看见的情景说出口，一方面是因为他害怕那幕后主使的报复，另一方面他不知如何面对悠悠之口。
宗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却不敢往里面走，这要是传出去，他在修真界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资历越来越老，却越来越不敢说，自感德高望重，丢不起这张老脸。
他暗地里也曾留意过修真界的消息，只能隐隐觉察出来，那似乎是魔的手段，后面就再无消息了。
那幕后之人仿佛人间蒸发，一瞬之间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大长老多次心中猜测——会不会那幕后之人已经死了？当年的事情已经无人知晓了？
这么多年过去，万象宗总算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可这幕后之人，似乎变得更加不可战胜了，大长老心头忽然一坠，如同重重地砸下来了一块巨石。
同他的心头巨石一起落下来的是天边的巨石，被猩红色的魔气包裹，摩擦起一团炙热的火焰，一片一片的火焰流星，铺天盖地，朝着万象宗，朝着四方殿扑面砸过来。
“大长老。”
“大长老，怎么办？”
周遭的弟子一下子全都慌了，从四面八方奔跑着汇聚到大长老的身边，年轻的脸庞之上，都是对未知的无边恐惧。
迎面而来的火焰流星的气势太强，隔得还远，已经觉得脸上被扑上来了一层一层的热浪，烫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须老者抬眸望着那一片刺目的流星，周遭全都是年轻一辈弟子们惊恐的声音，他手中的法杖瞬间浮现出来，一双眸子之中盈满了锐利精亮的光。
纵身而起的瞬间，法杖之上的淡金色灵石绽开光芒，在他面前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光盾，迎着满目的火焰流星雨，挡在了四方殿之前。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那流星落下的速度很快，瞬间就已经有十几颗巨石砸在了光盾之上，哐哐的震耳欲聋的碰撞之声里，隐隐有咔嚓咔嚓的脆响，光盾之上缓缓出现细细的裂痕。
大长老转身看向身后的弟子说道：“我挡不住许久，你们都退开，找机会杀出去。这次，万象宗要靠你们了。”
一颗巨石流星的威力不算强，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大长老要护住背后的大殿和那么多弟子，他被动防御之下，要承受的攻击太多，一句话说完，那光盾就有些摇摇欲坠。
不过他只是狠狠抓紧了手中的法杖，眉目之中闪过狠厉，那法杖之上的淡金色光芒绽放开来，又是两道光盾飞了出去，在上一道光盾破碎的瞬间，紧紧接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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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老，我们不走。”忽有人站出来说话，正是那刚才在挂彩绸的弟子，他挥手之间，手掌之中已出现一把长弓，“我们走不了，我们也不会走，万象宗的弟子自该守护四方殿。”
话语落下之时，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弓弦之上，弓弦拉满，一支灵气羽箭出现在弓弦之上，然后嗖的一声带出破空之势，朝着近处的一颗流星巨石迎面而去。
灵气羽箭撞上巨石之后，轰然碎裂，就连破碎的灵气都被那蒸腾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可也就在羽箭碎裂的时候，下一支羽箭紧随其上，一支一支撞上了同一块火焰流星巨石，终于在五十多支箭之后，那巨石轰然碎裂，石子四散而去。
手拿长弓的弟子沉沉呼了口气：“成了。”
他出手的时候，想着的就是用自己的力气阻拦几颗巨石，能够给光盾减轻一些压力就减轻一些，他也只是试试，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了。
他来不及欣喜，手中的长弓再次拉满，瞄准了下一刻火焰流星巨石。
他身后的弟子们也都回过神来，纷纷拿起来武器，站在光盾之后，尽力迎接对面来的巨石，荧荧之光虽弱，但是汇聚起来，一时竟凝聚成了一股坚韧不拔的力量。
大长老只觉得降落在光盾之上的冲击力顿时一松，抬眸看向那群年轻的背影，眸子之中闪过波光，轻声道：“这就是万象宗的未来，万象宗是真的要靠他们了。”
至少，这些孩子比他们当年，比他当年，要好多了。
他在凡俗游历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凡俗的王朝盛极必衰，衰亡之后却必然有新生，或许都是一样的。
绝不会没有希望，在最沉入谷底的时候，或许就是新生到来之时，这些年不只是万象宗在衰亡，整个修真界都在缓缓走向衰亡，可是谁能说没有希望呢？
就在他抬手补充了一道光盾的时候，一道执剑的玄色身影从火焰流星巨石之中冲了出来，抬手之间剑气劈开周围的魔气，挡住了光盾之前一大半的巨石冲击。
“是宗主，宗主回来了。”
“宗主知道这里危险，还是回来救我们了。”
“宗主……”
陆长生能够成为万象宗的宗主，绝不是完完全全因为她的实力。
毕竟她还年轻，资历不深，修为也不是万象宗最强的。
她能够坐在宗主的位置上，有六七成都是因为幕后江满星的支持，江满星与乔丘山的计划就是用这件事把乔染和常辞柠引过来。
虽然有江满星的支持，但这些弟子心里难免还有些不服气，在背后对陆长生颇有微词。
可现在当远在宗门之外的陆长生忽然出现在四方殿之前的时候，那些微词一下子就被湮灭了，面前的玄色背影显得有些纤瘦，手中的长剑却寒光津津，傲立于此，仿佛能撑得起整个天地。
陆长生抬手结了一道剑阵，冲天而起的剑阵挡在光盾面前，凌厉的剑光纠缠绞杀，在光盾之前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魔气也都被清除干净了。
陆长生回头看向众人道：“四方殿毁了还能重建，先保住性命要紧，大长老，麻烦你继续支撑光盾，大家跟紧我，杀出去。”
她眸色之中一片冷毅，剑气无畏，直指对面铺天盖地而来的魔气。有大长老帮忙防御，她专心破开前方的道路，就有机会带着众人杀出去。
与此同时，在四方殿的后殿之中，茵茵看着面前直直朝着自己脸前坠落而下巨石，吓得瞬间白了脸色。
她的本能是想要躲开，但是火焰流星巨石上带着的气势太沉重，她筑基期的修为完全不够用，被稳稳压制住，手脚动弹不得。
眼看着巨石已经到了面前，茵茵只觉得腰间一沉，被人带着在地上横滚了三圈，然后滚到了廊下的墙角。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碎发，已经被那几乎是贴着擦过去的火焰烫焦了，轻轻一碾，就碎成了渣渣，没有碎的也烫成了卷卷。
茵茵：“……”若是原型状态之下，这次是真的要直接变成秃毛狐狸了，等到罗轻尘回来，还不被她嘲笑死？
只是茵茵还没来得及哀叹，抬眸就又看到迎面而来的三颗巨石，把她周遭的退路完全封住，丝毫不讲道理。
珑玉无奈，抬手把愣住了的小狐狸护在自己身后，指尖的指甲迅速变长，宛如锋利的刀刃，面容上的魔纹也一下子似乎是活了过来，周身萦绕着幽幽的魔气。
抬手一爪，锋锐的指甲带出来的道道寒芒，正面与巨石相撞，那巨石忽而停住，然后就在她们面前噗嗤一下，碎成了一地粉末。
茵茵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忽遇救星，连忙一把抱住了珑玉的腰，大喊一声：“恩人救命——”
珑玉撇了撇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我是你的恩人了，你就这么一句救命就算作是感谢了？”
茵茵搂住珑玉的手顿了一下，语气有几分游移不定：“那个……恩人……您的意思是……”
“把好吃好玩的都交出来。”珑玉笑眯眯地摊开手说道，“尤其是前两日我看上的那个布绒娃娃，哦对了还有那包玫瑰糖，还有那个能飞天的竹蜻蜓……”
“够了够了，你这是趁火打劫。”茵茵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明抢。
珑玉眨了眨眼睛，用力掰开了茵茵搂着她的手臂，轻声啧啧道：“不愿意就算了，你抬头看看，火真的来了……”
茵茵瞬间抬头，然后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又一波火焰流星巨石。真的是要不要这样啊？这难道不是万象宗的大本营吗？堂堂一流宗门的大本营，就这么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当然，尽管心里满是暴躁，茵茵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分一毫，身体本能就迅速抱住了珑玉的腰，眼睛一闭道：“恩人恩人，你说得都对，给给给，我全都给。”
“乖，这才对。”珑玉的唇角洋溢起来灿烂的笑容，单手拎着茵茵的后脖颈，然后就欲要从火焰流星巨石之间杀出去。
其实，常辞柠早就交代过了，此行万象宗未必太平，让她和茵茵在一起，遇到事情一定要护住茵茵。
可她是不会跟小狐狸说这是常辞柠的安排的，能坑一笔是一笔，好姐妹的东西就是要互相分享才对。
就在珑玉准备杀出去的时候，忽然整个天空之中，所有的火焰巨石都停滞在了半空之中，墨色的魔气扑满了半片天空，轰然之间，沉沉的威势落下，巨石全都化为齑粉，随风缓缓飘散。
茵茵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道：“咳咳——尘土飞扬的，但是比刚才好多了，石头会砸死人，但尘土呛不死人。”
末了，茵茵眨了眨眼睛说道：“恩人，刚才你没有出手，那布绒娃娃、玫瑰糖……”
“嗯？”珑玉轻哼了一声。
茵茵连忙道：“给给给……”鬼知道那漫天的巨石还有没有，现在她就是一个身不由己，可怜巴巴且弱小无助。
忽而响起乔染淡淡的声音：“你还担心她们，她们不仅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还在抢布绒娃娃。”
刚才出手之人正是乔染，她牵着常辞柠的手，缓缓落在了茵茵和珑玉面前。
因为刚才乔染出手击碎了那些巨石，碎石屑在火焰的燃烧之下都变成了黑色的烟尘，周围的屋顶、地面和石桌上都笼罩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黑色碎屑。
但是常辞柠的白色绒毛披风上干干净净，霜白色的发丝垂落在披风之上，如一尘不染的月华，眉目清清浅浅，依旧是那清冷洁净的模样。
很明显，刚才乔染出手之前就已经预感到了后果，然后提前护住了怀里的常辞柠。
茵茵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发，飘荡下来一层黑黑的烟尘，她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手心，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怎么我们就这么狼狈呢？”
“不是我们，是你。”珑玉的声音里似乎能听得出来几分幸灾乐祸。
茵茵环视一圈，果然，常辞柠的身上是干净的，乔染身上也是干净的，珑玉身上也是干净的，只有她身上是灰扑扑的，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狐狸。
珑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你刚才给的是保护费，保你性命就好了，可不包保你干干净净的业务。要想要，得加钱。”
茵茵瞪大了眼睛：“奸商，你就是个大奸商。”
常辞柠差点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勉力忍住了，小狐狸现在已经非常可怜了，现在不能继续打击她了，只是实在是有点好笑。
她们几个小朋友之间日常的打打闹闹，常辞柠是不管的，这次自然也不会作为评判官说什么对错。
常辞柠知道，哪怕茵茵刚才不给，珑玉也是会护住茵茵的，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这几个看上去不靠谱的小朋友其实并不会出漏子。
“好了，别闹了。”常辞柠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争执，说道，“万象宗之内要出大事，珑玉带着茵茵去找长生汇合，尽力护住万象宗的弟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珑玉点了点头，伸手揪住了茵茵，还补充了一句道，“刚才的保护费用完了，要交新的保护费。”
茵茵：“……”就是奸商，她真的很想跳脚，但是按照常辞柠话里的意思，她接下来还是要跟着珑玉，她瞬间就不敢跳脚了。
辛辛苦苦多少页，一夜回到脱贫前，茵茵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储物袋恐怕要被坑得空空如也。
“你也去。”乔染语气淡淡地打断了常辞柠的话，“这是我与乔丘山的事情，我去面对就好。”
常辞柠抬眸看着乔染，缓缓说道：“你是觉得我没有自保之力，所以会拖累你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染微微挪开了眸子，有些游移不定地不敢和常辞柠对视。
常辞柠松开了握着乔染的手，清浅的眸子之中，霎时剑光凝聚，一道剑气虚影缓缓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那霜白色的长发微微荡起，周身散出来沉沉的威压。
就连珑玉，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暂避锋芒，下意识护住了身侧的茵茵道：“常姐姐，你的修为……”
“之前的境界都在，修炼回来只是吸纳灵气的速度问题。”常辞柠缓缓道，“不到巅峰状态，但是自保绝对够用了。”
“你……”乔染墨蓝色的眸子瞬间变沉，欲言又止，她当然猜得出常辞柠为何修炼修为，从毒王谷一路坐着马车慢慢而来，路上恐怕她已经开始在偷偷修炼了。
常辞柠是担心此行不安全，担心她和乔丘山之间再起波澜。
其实之前罗轻尘帮常辞柠已经修补了所有的经脉，她早就可以恢复修为了。
迟迟没有恢复是因为罗轻尘说过，常辞柠现在神识不稳，平日里有时都会混混睡过去。若是灵力太重，控制灵力会对神识造成更重的负担。
常辞柠抬眸看着对面的乔染，缓缓说道：“你要相信我，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常辞柠不是浪得虚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信。”乔染沉沉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
此刻在常辞柠毫不隐藏气势的情况之下，乔染能够感知到，常辞柠如今的灵力水平也就是和珑玉在伯仲之间。
但是按照常辞柠的经验和实力，轻轻松松打三五个珑玉都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扈修面对常辞柠也得头疼，剑气凝聚成剑，如此剑道造诣，此天下之间无人能及。
乔染的睫羽轻轻下压，挡住了眼眸之间的情绪，上前两步握住了常辞柠的手，缓声说道：“我觉得你现在暂时不要暴露在父亲……乔丘山面前为好，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乔丘山从头至尾都隐藏在暗中，如今出手肯定是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乔染的实力，扈修、珑玉、甚至说岁寒……
常辞柠心中自然明白，颔首收了周身的剑气，只是就在她收了剑气的瞬间，忽觉得颈后微微一疼，乔染的魔气瞬间涌入，封住了她的经脉。
乔染抬手把常辞柠推到了珑玉身边，冷声道：“带着辞柠和小狐狸离开，不得违抗。”
珑玉愣了一下，迎着那双墨蓝色的眸子，被其中的冷意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说道：“是……是……”
自打从黑暗之森出来之后，尤其是常辞柠和乔染和好之后，珑玉已经很少见到乔染这么严肃的时候了。
在珑玉心中，乔染的威信仍在，就算身边是常辞柠，她也下意识听从乔染的命令，轻轻用手指捏住了常辞柠的衣袖。
待得乔染的背影消失之后，珑玉才试探着轻声说道：“常……常姐姐，我们走吧，我刚才看到了长生的剑光，应该还没离开很远。”
“珑玉，你就真的这么放心放阿染自己去吗？”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脚步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乔染离去的方向。
“我……”珑玉忍不住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在黑暗之森的时候，是主上救了我的命，我发过誓，这辈子都忠心主上。”
“十年前我一个人面对孟无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孤单。况且面对的还是她的父亲。”
这是乔染最难的一次，却也是她最决绝的一次，常辞柠忍不住回想，之前乔大魔头阻拦她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次次都心软了，但是这次却没有给常辞柠任何撒娇放纵的机会。
转身就走，一点时间都不留。
珑玉哑口无言，若是以往，她会严格遵循乔染的命令，可是在常辞柠身边这么久，她学到了除了遵命行事之外，还有人的情感选择。
咔嚓——似乎是传来了轻轻的脆响，常辞柠拂袖震开了珑玉的手，周身的剑气蓬勃而出，纵身朝着乔染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珑玉只听得耳边的常辞柠的声音：“是我冲开她的封印强行离开的，不是你不遵守她的命令，与你没有关系。”
常辞柠手中的剑不是那把灵气化作的虚剑，而是一把实实在在的灵剑，就在剑身之上，一抹银色熠熠闪光，锋锐之芒逼得人不敢直视。
乔染知道常辞柠不会对她设防，所以下手的时候稳准狠，若是常辞柠本身的灵气，冲破那道封印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在岁寒离开毒王谷的时候，她问岁寒借过来了一片流光剑的碎片。
在毒王谷之内，花衍冰棺之下的密室之中那两块流光剑的碎片其中之一，岁寒还没来得及完全把之融入到自己的灵剑之中。
常辞柠的面色现在有些冷肃，往日里总是温温柔柔的清浅眸子里也带着几分怒意。这件事过后，她一定要把乔大魔头按在床上打一顿，都敢出手暗算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 77 章
白墙红瓦的院落之中, 一片片红色的枫叶被狂风卷集起来，瑟瑟风声之中，那枫叶似乎是被血染出来的颜色, 显出几分肃杀和凄冷。
乔染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在院落之外停了一瞬, 然后迎着满目红叶走了进去，狂风从身边而过，荡起那墨色的发梢，遮住了乔染的视线。
乔染是追着气息之中的魔气来源一路追来，最终就追到了枫叶小院之外。就是当初常辞柠和乔染来万象宗的时候，给她们准备的院落。
只是因为陆长生的从中干涉，她们没有住进来。乔染的眸子沉了沉, 现在看来, 从一开始就是要置她们二人于死地的。
木门之上的门鼻环一下下被风吹起, 然后又突然落下, 传来咚咚咚的闷响之声。
踏入门槛之后，却又是一片寂静的天地，风停声止，仿佛周遭一切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一层软绵绵的枫叶垫在脚下，每一步走出去的时候, 都带出轻微的沙沙声。
沙沙声停住，乔染的步子也止住了，她抬眸看到院中石桌旁边背对她的身影——黑色的披风带着兜帽, 把整个人的身形都掩盖住了, 披风的下角落在地面上，黑色的布料和红色的枫叶互相映衬。
外面是火焰流星巨石肆虐, 这里却像是另一片世外桃源，他似乎是在缓缓品茗，小口喝了口茶水之后，缓缓把杯盏放在了桌面上。
恰是乔染举步进来的时候，他缓缓说道：“你比我预料之中回来得要晚一些，从江满星神陨到现在，已经过去两炷香了，那火焰巨石就当做是对你晚到的惩罚。”
乔染压在刀柄上的指尖顿时收紧，墨蓝色的眸子之中一片沉沉的幽深，她身着一身鸦青色，更衬得出容颜之中的冷艳。
可此刻，那双总是浸着冷意的眸子有些惊疑不定，以及如惊涛骇浪被压抑之后隐隐想要爆发出来的情绪。
乔染沉沉呼了口气，冷声说道：“不必装神弄鬼了，转身过来，露出你的真面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兜帽之下的语气淡淡，他抬手掀开了兜帽，转过身看着乔染说道，“多年不见，没想到我们走上了一样的道路，你很有见识，修魔才是最有效率的捷径。”
饶是早有准备，看到兜帽下的面容的时候，乔染还是忍不住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那熟悉的眉目，甚至是眉角的一颗痣都没有变，是她记忆之中的乔丘山。
乔丘山抬手拿起桌上的紫陶壶，抬手把茶水缓缓注入杯中，继续缓缓说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哪些没用的善心，这不像是传闻之中的乔大魔头……难道是那个什么常辞柠？找我所看，她现在修为全无，不过是个无用之人，空占着道侣的位置，不如……”
“闭嘴。”乔染刚才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听到常辞柠的名字，却顿时蹙眉打断了乔丘山的声音，“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你是我女儿，她是你的道侣，我应当是她的前辈，怎么就不能提了？”乔丘山把刚刚倒好的茶水往前推了推，推到了对面空位置上，顿了一顿，缓缓道，“罢了，你说不提就不提了，都听你的。放轻松，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的性命，虎毒尚且不食子。”
那张脸，那双手，似乎都还是记忆里面的模样，这么多年没有在乔丘山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他眉眼之中多了些时间沉淀之后的温柔从容。
乔染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恍惚，却也只是一瞬间，眸底就浸了一层的冷意：“你想要用幻术扰乱我的视线。”
乔染看向乔丘山对面的那杯茶，心存忌惮，若是刚才她少一点谨慎，现在坐在了乔丘山对面，恐怕已经陷入了乔丘山的幻术之中了。
黑暗之森之中，九煞以幻术闻名，可和眼前乔丘山的手段比起来，九煞的幻术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是只能作为辅助手段的存在，乔丘山的幻术带着润物细无声的侵入感。
从一开始进入到枫叶小院之时的四周寂静，再到背对让她放松警惕，袅袅茶香，如家长里短的问候……差点儿就让乔染真的放松警惕落入陷阱了。
乔丘山抬眸看了乔染一眼，轻轻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与乔染对视，目光在乔染身上巡了两圈之后缓缓道：“你与你母亲长得像，不过却比她聪明。”
“她是死在你手里的……”乔染稳住了情绪，看着乔丘山，周身的魔气已经荡了出来，“你根本不配提她的名字。”
“当年我拿到傀儡心的时候，小雅拼了命劝阻我，说这东西要不得，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个好东西，否则你一个小丫头现在怎么能有如此的修为？”
乔丘山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身影却已经在原地消失，哗啦一声，似乎是枫叶被风吹起的声音。
乔染只觉得一阵危险的警觉浮上心头，眸光之中捕捉到一片暗影，抬手横刀挡住，然后顺势压刀而下，朝着乔丘山的身体劈砍过去。
乔丘山手中也是一把黑色的长刀，和乔染手中那把几乎是一模一样，瞬息之间，两把长刀碰撞，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清脆撞击声。
乔染小时候就开始练刀，当时入门的时候还是乔丘山手把手教的，乔丘山了解她所有出刀收刀的小习惯，此刻动起手来，居然迅速就被乔丘山压在了下风。
不过乔染并不傻，墨蓝色的眸子闪过暗色，就已经想清楚了关键所在，手中的刀风迅速发生了变化，原本想要下落的刀势迅速上挑，当的一声，击在了乔丘山手中的刀上。
乔丘山被这一刀的力度震得连连后退，眯了眯眼睛说道：“她当天就是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我本来想杀了她就没人知道我得到了傀儡心这件事了，谁知道她竟然威胁我，说早就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我。我直接用魔气改造了整个护宗大阵，用她的血开启了护宗大阵，然后杀光了宗门里面的所有人。”
凡俗之中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修真界之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在修行的漫漫长途之中，父母朋友子女可能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慢慢四散死亡，只有道侣是陪伴最久的人。
所以修士们签订道侣契约的时候，比凡俗的婚礼更为重视，这意味着只要彼此还在，就永远是后背可以互相托付的关系。
可乔丘山显然不认同这一点，他被傀儡心蛊惑，满脑子都是拥有傀儡心之后就能变强，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是阻碍，包括曾经生死托付的道侣。
乔丘山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刀已经伴随着话音朝着乔染砍了过来，而乔染手中的招式明显似乎有些乱了。
乔丘山知道这些年乔染的所作所为，自然猜得出，乔染心中对于当年灭门之事耿耿于怀。
费劲心力查了几十年的真相，居然是自己的父亲动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多么心志坚定的人都无法承受。
乔丘山就是看准了这个间隙，趁着乔染心神不定的时候，手中的刀法迅速变得迅猛起来，一刀一刀都朝着乔染的要害而去，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乔染看似被打得节节败退，却始终没有受伤，慌乱之中，挡住了乔丘山的每一道刀芒。
越是如此，乔丘山眸子里的兴奋就越浓。乔染才不过是多少年纪，如今却有如此修为，若是傀儡心真的落入到他的手中……乔丘山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可就在乔丘山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眼前的乔染的时候，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却稍稍松了下来，冷艳的容颜之上缓缓浮现出来笑意。
乔染抬手挡住乔丘山的这一刀，然后纵身而起，刀芒直接击碎了院子里的水缸，冷声道：“你想要隐藏的就是这里对吗……”
水缸四裂开来之后，乔染的眸子忍不住瞬间一缩——那水缸之下藏着深深的地穴，仔细看过去，那地穴之中猩红色的魔气缓缓升起，一道散发着幽暗之光的封印结界若隐若现。
传闻二十八魔窟连接魔国，但是封印很厚，根本无法从魔窟看到对面，毒王谷的封印是因为孟无涯多年苦心酬劳，才被撕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可如今呈现在乔染面前的，是赤裸裸的一道门，门的正中央空空荡荡，仿佛正缺少什么东西，正好可以镶嵌进去。
乔染眸色凝重，继而缓缓道：“傀儡心……是异界之门的钥匙……”
常辞柠前段时间都在研究千里魔国，乔染给她读过不少资料，自然也了解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异界之门。
千里魔国和修真界是一界两面，可以理解为一张纸的正反两面，彼此之间永远不会相见，但是也无法单独存在，互为对方的支点。
然而也并没有纸的正反两面那么绝对，因为千里魔国和修真界之间有一道异界之门，无人知道这道异界之门在哪里，也没人知道该如何打开。
乔丘山偶然得到傀儡心，其实并不是绝对的偶然，因为这道异界之门其实一直都在万象宗之内。
乔丘山的眸色也沉了沉，道：“你刚才的慌乱都是演出来的。”
乔染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在常辞柠面前她嘻嘻哈哈，这些人还真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二哈了，无论如何她都是在黑暗之森活了九年，没点儿心计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她刚才动手的时候就在找这处封印了，因为和乔丘山交手之后，乔染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与乔丘山的修为相差不远。
但是平心而论，她没有办法一边维持着这么大的血月之阵，一边还能腾出手来和修为不相上下的人打架。
她做不到，乔丘山也做不到。
所以支撑血月之阵的魔气，一定有别的来源。
在刚才的交锋之中，只要是朝着水缸而来的刀芒，乔丘山都会刻意挡下来，于是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口看似平平无奇的水缸之上。
“就算是知道，也晚了。”乔丘山眉目一冷，重重在地面上跺了跺脚。
异界之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门缝之中，猩红色的魔气缓缓涌了出来，化为四道绳索，朝着乔染缠了过来。
乔丘山这么多年没有露面，就是因为当日他杀了万象宗满门之后，就发现了这处异界之门，然后莫名其妙就开启了异界之门的认主。
他在这处小院藏起来，一点一点用魔气和鲜血去磨这道异界之门的认主，可最后还是因为没有傀儡心失败了。
尽管失败，但也不是一无所得，如今他与异界之门气息相通，想要借用一些异界之门的魔气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他本不想在乔染面前暴露异界之门，所以隐藏了起来，事到如今，也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了。
鸦青色的衣料擦着猩红色的魔气绳索而过，乔染手中的刀转了半圈，化为为挑，挑飞了面前的两道绳索，同时矮身躲过了左侧的绳索。
最后的那道绳索已经到了乔染面前，可乔染眼眸之中一片镇静，另一只手拍在地面上，瞬间横身于半空之中，在空中转了半圈，刀尖正好压在那道绳索之上，凌空而起。
墨色的魔气瞬间散开，青衣蓝眸，墨发无风自动，那无边的沉沉威压，也随着乔染的眼眸缓缓压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丘山的眸子忍不住变了变，加上异界之门的力量，他也没有在和乔染的正面碰撞之中占到太多便宜。
他挥手之间散了那四道绳索，然后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放轻松，我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你没有那个本事。”乔染的语气冷冷的，一步步踏过来的时候，缓缓说道，“谢谢你，打破了我心中所有的美好幻想，我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举刀杀了你了。”
其实，在乔染进入枫叶小院之前，她的心里始终都是忐忑的，她并没有做好面对乔丘山的心理准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乔染的记忆力，父亲和母亲的形象是比较单薄的，印象里这是个幸福和谐的家庭，可他们真正是如何的人，乔染并不是很清楚。
乔丘山刚才的举动，早已打破了乔染对于“父亲”这个词最后的幻想，乔丘山从来没有把亲人放在眼中，都是他变强的工具而已，乔染自然不必心里有不安了。
乔丘山思索了片刻，抬手道：“罢了，我告诉你就是。傀儡心除了是异界之门的钥匙，还是千里魔国的领主令，你与我合作，我们就是修真界和千里魔国的王。”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眸子里有些狂热：“一界双面，双面之王，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乔染没有继续咄咄相逼，眼睛之中闪过暗芒，轻声道：“领主令？”她之前和常辞柠查了许多资料，都没听说过什么事领主令。
“这也是我和异界之门磨合的过程之中，从异界之门这里知道的。千里魔国分为二十八城，其实对应着如今修真界二十八魔窟的位置。在魔国里面，没有门派阵营，只有城池和城主，在城池之外凶煞之气横行，就算是魔也不能长久待在城外，而入了城池，谁拿着城主令，谁就是这个城池之主。”
千里魔国之中，二十八城无比繁荣，在繁荣背后，是城主至高无上的权柄，他们就是土皇帝，掌控一城的命运。
乔丘山继续说道：“但是在城主之上，还有领主，领主统辖二十八城池。领主令就是领主的信物，有了它，就是千里魔国的真正的王。”
傀儡心，领主令……似乎可以解释乔丘山这么多年来的执着了。
温如玉不过是想要正道联盟的权力，想要修真界的权力，但是乔丘山的野心更大，他想要统领一界两面。
如今他发觉打不过乔染，才不得不提出了这种合作的想法。
乔染的目光从那道异界之门的凹槽上扫过，淡淡道：“如今傀儡心在我身上，我可以做千里魔国的领主，何必要和你合作？”
末了，她冷笑着补充道：“别说你是我父亲这种话，你认，我可不认，我只认你是我的杀母仇人。”
乔丘山嗤笑道：“你真当我这么多年都在浪费时间？你大可以试试，没有我的首肯，就算是你有领主令，也没办法认主异界之门，它排斥除了我之外的所有气息。”
乔染眸色微沉，她不觉得乔丘山在撒谎，乔丘山消失了这么多年，潜伏在此地，若是真的什么都没做，才是不可信。
可乔染也没想过和乔丘山合作打开异界之门，孟无涯就在千里魔国，她可不想就这么把孟无涯放出来，而且她不想当什么双面之王，她守着常辞柠过平淡的日子就够了。
乔染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想法觉得不好意思，就是胸无大志，就是恋爱脑，她坦然接受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想到常辞柠，乔染就忍不住开始想，也不知道珑玉有没有带着常辞柠和陆长生汇合，也不知道常辞柠修炼有没有损伤神识，亦或是她会不会因为刚才的暗算生气……
“你想得怎么样了？”乔丘山沉声打断了乔染的沉思说道，“我说了，以后不管你什么道侣的事情，我们就只做合作伙伴，我也不以父亲之名压迫你。”
“可以，但是我要先看看异界之门，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乔染与乔丘山对视片刻，收起手中的黑色长刀，径直朝着异界之门走了过去。
自异界之门上传来一阵古老荒芜的气息，与毒王谷魔窟深处封印缝隙里传来的气息一模一样，靠近异界之门，乔染只觉得全身都被威压震慑，仿佛肩上压了重重的一座大山。
异界之门上，光芒流转，封印完好无损，背后锁住的是神秘的千里魔国。
乔丘山跟在乔染身后，看着异界之门，脸上满都是狂热：“我说的绝不会是骗你的，异界之门……是天地之间的至宝……”
“你没骗我……”乔染的声音微微一顿，而手中忽而出现一把黝黑色的匕首，瞬间朝着乔丘山的胸口刺了过去，“但是我没保证不骗你。”
乔染可没有任何合作的意思，她刚才就是为了让乔丘山放松警惕，所以才收起了长刀，她的目的就是杀了乔丘山，又怎么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半个匕首没入到了乔丘山的胸口之中，不过他反应速度也很快，稍稍往旁侧偏移了一些角度，匕首并没有正中心脏的位置，可也是一瞬间鲜血涌出，受了不轻的伤势。
乔丘山急忙后退，手中刀光振振，拦住乔染追杀过来的步伐。
可乔染哪里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给乔丘山任何喘气的机会，径直追着他而来。
可就在快要追到乔丘山的时候，乔染只觉得面前的场景忽而缓缓扭曲，飘落的枫叶渐渐凝固在半空之中，风声全停，一股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幻术……可乔丘山现在被逼得如丧家之犬，可没有经历布置一个幻术，会布置幻术和她作对的还有——九煞。
常辞柠一路上想要把九煞引出来，都没有成功，九煞这个人别的好处没有，但是想要藏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没人能够找得到。
现在，他却又忽然出现了，而且乔染已经觉察得到，背后传来的森森寒气。
她眸色微微一沉，看着面前的乔丘山，无论如何，九煞总不能直接一击就杀了她，她决定暂且不管，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乔丘山。
刀刃再次落在了乔丘山的肩膀之上，乔丘山的眼眸之中已经是疯狂之色，轻咬舌尖吐出一口鲜血来，周围的猩红色魔气瞬间狰狞而上，把他的身体包裹起来，挡住了那刀刃。
他也总还是有些保命的手段的。
引常辞柠和乔染来万象宗，然后把她们安排在枫叶小院，趁着她们不备，借助异界之门的力量一击必杀，获得傀儡心，打开异界之门。
他有陆长生和江满星的帮助，就算是那什么灵渊的扈统领也在，他也有得手的可能。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很周密了，可还是出了岔子，陆长生的背叛，江满星想要带常辞柠离开的私心，还有如今乔染的实力……
乔染这一击没能成功杀了乔丘山，可背后的寒芒已经几乎刺到了身侧，她犹豫之际，听得清浅的声音说道：“凝神，做你的事情，背后交给我。”
银色的剑光荡开周围的魔气，剑光擦过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执剑之人身形纤弱，霜发之上却寒光灼灼，清清浅浅的眸子之中满都是锐利，以身为剑，剑气化形。
常辞柠微微抿了抿唇，纤细的手腕携着灵剑转了一圈，然后朝着对面的那团黑色劈了过去。
剑气带着一往无前的破空之势，周遭的灵气甚至瞬间化为真空，直直的从黑色之中劈了过去，在那团黑色之中倒飞出来一道身影。
九煞看着眼前的常辞柠，满目愕然，身上一道尺余长的剑伤，若不是他刚才收了力道慌忙后撤，现在已经在这一剑之下被直接劈成两半了。
这就是曾经溯华剑派剑道至强者的实力，甚至现在还不是她的巅峰实力，九煞一瞬间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之前他和那么多剑修交过手，可从来没有这种胆寒无力之感。
在被那双清浅的眸子扫过的时候，他有种错觉，仿佛剑光刺破了他的皮肤血脉，一瞬之间把他绞成了齑粉。
护着乔丘山的那一层猩红色的魔气在乔染连续的攻势之下也坚持不住了，应声破碎而开，乔染眉目一凝，一刀就朝着乔丘山的脖颈横砍了过去。
乔丘山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顿时吐出来一大口鲜血，异界之门上光芒流转，猩红的锁链捆住了他的腰身，带着他飞速后撤。
“乔染，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尽管你这次欺骗了我，我还是愿意与你合作。”话语散尽的时候，乔丘山的身影也消失了。
而且，还有一道猩红色的绳索，卷着九煞也消失了。
乔染正准备往前追，忽而看到常辞柠摇摇欲坠的身形，心里连忙一紧，上前接住了常辞柠的身体。
常辞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褪了血色之后，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却格外明亮，她扶住了乔染的手，站直了身子道：“乔大魔头，你都敢对我下黑手了。”
乔染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真的完了，常辞柠真的生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乔染首先想到的不是给自己求饶，而是连忙把常辞柠上下检查了一遍道：“有没有伤到？九煞虽然之前受了伤，但到底实力不俗……”
常辞柠抿了抿唇，缓缓说道：“没事。”
可乔染还是在她的周身看来看去，完全就像是一只闻来闻去的大型犬，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抵住乔染的眉心说道：“我没事，你回答我的问题。”
常辞柠是真的要被乔染气死了，把她强行塞给珑玉也就算了，刚才还准备以伤换伤去杀乔丘山，而且很明显，她还压抑住了傀儡心修复伤势的能力。
否则她手背上那道被乔丘山划出来的伤口，不至于现在还在出血。
“不行，不行，我要好好检查一遍。”乔染说着，骤然贴近了，然后凑在了常辞柠唇上紧紧稳住，搂紧了怀里的人，缓缓加深这个吻。
常辞柠刚才那一剑全力以赴，已经有些脱力，而且神识负担太重，此刻意识都有些模糊，想要把乔大魔头推开，却没有了那个力气。
于是，她狠狠地在乔染的唇上咬了一口，顺势转开了头，冷声道：“放开。”
乔染沉默了片刻，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手。之前，她生气的时候，常辞柠就是这么哄的，她也亲亲了，怎么就哄不好了？
恰是此刻，远处身影起落，落在了常辞柠的身边，珑玉放开手里的茵茵，连忙迎了上来说到：“常姐姐，主上，可算是追上你们了，你们没事吧？”
她在半空之中就送了手，茵茵完全是摔下来的，此刻被摔得头昏脑涨，却还是跌跌撞撞朝着常辞柠跑了过来：“常姐姐，你也不等等我们，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珑玉继续说道：“扈统领已经去找沈别离了，刚才我看到了她发射的信号弹，应该是安全救出来了沈别离。常姐姐你放心就好。”
“这就好。”常辞柠对她们两个轻轻笑了笑说道，“只是被乔丘山跑了，后面恐怕还有麻烦。”
而且乔丘山还带走了九煞。
常辞柠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意外，乔丘山蛰伏那么久，要是这么简单就被解决了，反而不正常。
“没关系，只要异界之门还在，他会回来的。”乔染上前来，准备握住常辞柠的手。
然而，常辞柠却往旁边躲了躲，乔染的手一下子就落空了。
面对茵茵和珑玉的笑脸，转过来面对乔染的时候就变得冷冷的：“嗯，知道了。”
乔染：“……”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 78 章
乔丘山一直都很关注常辞柠和乔染的消息, 在九煞出手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离开了万象宗的管辖范围，乔丘山抬手把手里拎着的人扔在了地上, 然后才注意到九煞如今的模样——他的两只手臂都是魔气构造而成, 不够凝实的半透明状, 又被常辞柠的剑气所伤，此刻面色惨白，一双眸子满是血色，凌乱的发丝遮盖在眼前，显得很是狼狈。
九煞只是静静地看着乔丘山，眸子之中满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个世界一体双面，按照最初的形态, 其实是隔绝了魔气和灵气的交互往来的, 在修真界的修士无法修炼出来魔气, 因为这里没有魔气本源, 同理，千里魔国之内也无法修炼灵力。
可后来两面缓缓互相侵蚀，出现了黑暗之森、魔窟这些特殊的地方，黑暗之森算作是千里魔国之外的魔气小岛，而魔窟则是千里魔国对修真界的逐渐侵蚀。
修真界与千里魔国没有贯通，也就是说这里的修魔者都是黑暗之森出来的, 但他并不认识乔丘山。
让他震惊的事，他能感受到乔丘山的气息很是强大，甚至刚才和乔染动手的时候, 乔丘山的气息都没有这么强大。
这个发现让九煞有些无法接受, 他巅峰时期和乔染也不过伯仲之间，可乔丘山在和乔染动手的时候, 还记得隐藏实力……着实有些可怖……
当然，这是九煞认为的伯仲之间，别的人可不会认为九煞有这个实力。所有人对他最高的评价还是，他逃命能力很强，到现在都还没人能杀了他。
乔丘山目光下垂，落在九煞的双臂之上，缓缓说道：“被搞得这么狼狈，很不甘心吧？”
“你……”九煞忍不住有些结巴，“你到底是什么人？”
乔丘山把九煞扔出去的时候，周身的气势就不再压抑，而是迅速放开，直接全都压在了九煞的身上。
此刻九煞的表现很让他满意，他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了微微的弧度。
“你以生命力顽强，永远能够逃命为傲，可是现在，啧啧，刚才若不是我出手，你这次就死了。”乔丘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继续说道，“你是因为发现了我也有杀你的实力，所以害怕了吗？没想到啊，名满天下的恶人九煞也有害怕的一天，这可全都是乔染的功劳。”
九煞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一双眸子里目光阴沉，压低了的声线像是挤出来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杀了乔染？”
乔丘山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就那么恨她？这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按照九煞的行事风格，他应该是受伤之后就找个深山老林蛰伏起来，蛰伏个千年百年的时光，等到修为恢复有了把握的时候，再出来复仇。
毕竟五年十年什么的，对于九煞来说都不长，之前又不是没有忍受过十年的寂寞。
可这次九煞出手的时机务必刁钻，若不是常辞柠赶到，乔染非死即伤，显然不是凑巧，而是九煞一直就暗中跟在乔染的身边，等着机会随时雷霆一击。
“不是，我没有那么恨她。”九煞眸子里满是阴毒，“我只是看明白了，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十年二十年之后，我的机会更少，不如就现在出手。我不是恨她，只是为自己搏命而已。”
他这话让乔丘山都忍不住微微一愣，他心里是真的以为九煞是因为恨乔染，所以才一反常态。没想到九煞却真的是一个很有心思，很镇定的人，不为情绪左右，又很聪明。
只是少了些天分和运气，乔丘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九煞一番，夺舍先天魔体是九煞最大的机缘，但他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机缘。
乔丘山没有回答，九煞以为乔丘山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于是继续说道：“乔染就是个怪胎，转修魔道才十年而已，已经追上了我，再过十年二十年呢？况且他身边还有常辞柠，就连正道联盟如今的总盟主都是常辞柠门下，她未来十年必定一帆风顺。我们俩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以后她绝不可能放过我的。”
九煞不是因为仇恨，他是一个能把仇恨藏得很久很久的人，但也是一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乔染在修真界必定如鱼得水，任由她发展下去，他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的确如你所说，你也只有现在搏命的机会了。”乔丘山道，“她身怀魔国领主令，以后只会在你之上。”
“领主令？”九煞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
“否则你以为刚才我真的不敌乔染吗？虽然她的实力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可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的。”乔丘山眸子之中闪过暗色，“那领主令还是之前我给她的，我曾经研究过那东西，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想要击败她容易，但是想要杀她就太难了。”
“是这样的。”九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点头赞同道，“在黑暗之森之中，乔染就是靠着无与伦比的顽强生命力杀出来的名声。”
黑暗之森之中，人人都有求于罗轻尘，但是乔染从来没有登过罗轻尘的门。
她树敌不少，又一次有魔得知她受了重伤的情报，召集了她所有的仇人，日夜兼程赶去围杀乔染，但是到了地方之后，面对的却是一个巅峰状态的乔染。
然后那次之后，乔染在黑暗之森的仇人就几乎没有了。
要么是直接被乔染反杀了，要么是逃得一条命吓得魂飞魄散，之后再也不敢提与乔染为敌这样的话。
去围杀乔染的足足有七八十魔，数月后有魔经过那处山谷，还能感受到浓郁不散的血腥气，浸染了山石尘土，给黑暗之森黑压压的色彩增添了一抹红色。
那个时候开始黑暗之森的魔就搞不懂了，九煞是能跑，要是真有手段控制住他也不难杀，但是乔染真就是难杀，前一日还气息恹恹，第二天就生龙活虎。
这样的仇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九煞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真的就……杀不掉她吗……”
杀不掉乔染，那么按照乔染的性子，绝不会允许他活下去。九煞并不怀疑，就算是掘地三尺，乔染也会把她找出来。
“只要你听我的，不是没有机会。”乔丘山蹲下身子，与九煞四目相对，缓缓说道，“要杀她就只有一击必杀，而且迅速取走领主令，让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九煞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为何要信你？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不杀乔染了，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能逃多久是多久，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缓缓打量着乔丘山：“我可是听到了，你是乔染的父亲，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这么算计，我可不认为你有什么信誉可言。”
乔丘山轻轻笑了笑，他明白九煞的意思，九煞并不是真的想这么逃命到死，只是找借口跟他讨价还价。
没等他说完，乔丘山就继续说道：“我以道心起誓，就算是杀不了乔染，我也有办法送你离开修真界，去千里魔国，你觉得怎么样？”
九煞忽而怔住，欲言又止，千里魔国……魔修的天堂，而且还是个乔染永远都追不到的地方。
乔丘山见他怔住了，眸子里忍不住有些满意之色：“当然，我所求是领主令，你我携手杀了乔染，带着领主令去千里魔国，亦或是杀不掉乔染，我死送你去千里魔国。你怎么都不亏。”
“好。”九煞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笔交易我做了。”
乔丘山点了点头，然后抬手之间，猩红色的魔气涌出来，顺着指尖落在了九煞的周身大穴之上，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沉声道：“凝神吸收力量，无需多问。”
九煞本能有些抗拒，可就在那股力量流入到体内之后，他只觉得经脉之中的魔气瞬间变得雄厚，两只手臂断口的位置一股股灼热。
随后，九煞就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血肉一寸一寸地长出来，他的手臂回来了，而且他的修为也回来了，几乎就是半炷香的时间，他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生死人肉白骨……或许没有领主令那么变态的能力，但是乔丘山发挥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乔丘山这么多年和异界之门朝夕相伴，能够借用异界之门的能力，异界之门与领主令本来就气息相通，自然也是有这些功效的。
可无论是真实的实力，还是魔气之中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乔丘山和乔染打斗的时候都没有发挥出来，甚至表演出来了一副被逼得自伤逃跑的样子。
他不过是两个目的——试探乔染的实力，以及最主要的事让乔染放松戒备。
他可不知道乔染为了常辞柠，再不肯使用傀儡心，在他看来，若是不能一击必杀，给了乔染成长的机会就麻烦了。
他本来是想着她们入住枫叶小院，趁其不备，一击必杀，没想到陆长生和江满星都给他惹乱子，他杀了江满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可能偷袭成功了，乔染肯定有了戒备。
所以他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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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丘山想到的方法就是创造机会，先示敌以弱，清除掉乔染的戒备，装出不敌的样子，然后再瞬间暴起，一击必杀。
所以此次的血月阵和火焰流星都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他也没指望这次就杀了乔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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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是他预料之中的意外，但是现在问题也不是很大，他手中也不止九煞这一颗棋子。
至于所谓的父女之情……乔丘山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在亲手杀了道侣的那一刻，乔丘山就知道，他走上了一条强者枭雄之路。
强者之路注定孤独，他会成就大道，会成为枭雄，会成为天下之间代代流传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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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殿的后殿之中，少有的人影喧嚣。
平日这里是万象宗宗主的私人住处，很少有人往来，可今日有所不同。
因为陆长生先保人再保山门的决策，当时陆长生和大长老带着弟子从火焰流星最密集的四方殿杀了出去，没人守护的四方殿几乎被砸成了一片废墟。
大长老正满脸焦急地四处奔走查看，安排弟子抓紧时间修缮，陆长生继位大典的请帖全都发出去了，如今也已经有人到了万象宗了。
若是到了那日，还是一片废墟，万象宗的脸是彻底没了。
沈别离坐在半塌了的台阶之上，眼神之中微微迷茫发愣，环抱着自己的膝盖，齿尖紧紧咬住了下唇。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身后传来温如和风的声音，沈别离转头，就看到常辞柠缓缓走来，那双清浅的眸子带着笑意看着她。
常辞柠撩起衣摆，然后顺势就坐在了沈别离的身边。
沈别离怔了一下，连忙道：“常前辈，你怎么能坐在这……”她吓得差点儿直接跳了起来。
秋日的台阶潮冷，常辞柠一直身体不好，而且在沈别离的印象里常辞柠就是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这废墟里的台阶实在是太脏了。
可常辞柠只是轻轻笑了笑，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大惊小怪，继续缓声道：“让我猜猜，你是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所以心里难过纠结是吗？”
“嗯。”沈别离点了点头，犹豫了良久，唇上咬出来一道道齿痕，垂眸闷闷道，“我只是想早些来给长生帮忙，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江宗主……我以为她是与我同行的，竟然没有丝毫戒备。”
她的话语里满都是懊恼。沈别离虽然古灵精怪，但到底年纪小，被宗门保护得很好，有些大大咧咧，不似陆长生稳重，所以根本不可能对江满星有戒心，自然是欢欢喜喜迎上去。
然后出其不意地被江满星直接抓走，成为了要挟陆长生的把柄，还差点儿害了乔染和常辞柠。
沈别离忍不住轻声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我怎么就那么没脑子，长生平时就交代我多想一步，我怎么就是想不到……”
说着，她还忍不住抬手朝着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下手非常狠，脑门上瞬间就红了一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常辞柠缓缓说道，“你知道江满星有坏心思，你就能打得过江满星，能跑得掉？”
沈别离：“……”虽然这话说得很残酷，但也很现实，她和江满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别离想了又想，说道：“要是我来晚点就好了。”
“来晚点，江满星就不等着抓你了？”
说完，常辞柠迅速补了一句：“下一句是不是要是不来就好了？你要是不来的话，江满星就不会到神鹤门抓你吗？”
如今在明面上看来，万象宗和神鹤门都是江满星麾下的势力，江满星出入毫无阻拦，而且神鹤门压根也拦不住江满星。
沈别离愣住：“那……”她真的无话可说了，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个死局，她无论如何似乎都会成为江满星手中的人质。
常辞柠抬手轻轻揉了揉沈别离额头上的那一团被派出来的红：“你怪自己，其实不是非要怪罪自己，是担心长生以这样的理由怪罪你。”
沈别离的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她也一下子恍然大悟，其实常辞柠说得对，她就怕陆长生怪她，这件事的确因她而起，这是不争的事实。
常辞柠没等到沈别离的回答，就继续轻声说下去：“那你怎么不去问问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别别扭扭的？若是怪罪你，怎么会差点儿就中了江满星的计谋？”
“她……都没来找我……”沈别离的声音很是微弱，“她应该是讨厌我，不想见我了。继位大典被我搞砸了。”
“嗯。”常辞柠沉吟了片刻说道，“的确是长生不对，现在死伤的四方殿弟子算什么？塌了的房子算什么？第一件事就该来哄你才对。”
“常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别离连忙否认，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眼睛之中缓缓亮了起来，迅速站了起来道，“我懂了，我现在就去帮大长老重建四方殿。”
陆长生当然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沈别离也知道，只是她陷入自责之中，一时之间把这些都忘了，陆长生现在忙着管宗门的事情，怎么可能有时间来找她？
看着沈别离一路小跑着走远，常辞柠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双肘放在膝盖上，稍稍撑住了下颌，轻轻倒吸了口凉气。
沈别离刚才说得对，她的确是不该坐在台阶上，寒意浸透了衣衫，冻得她现在两条腿都是麻木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她现在完全没力气站起来了。
为了挡住九煞那一剑，调动了太多的灵力，这几日她不敢吸纳任何灵力，还是觉得神识沉沉，有些想要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意思。
而且虽然经脉都是完好的，但因为长久没有使用灵力，一瞬之间爆发，似乎也有些伤到了，只觉得全身都有些刺痛。
不远处的万象宗的弟子们都在忙忙碌碌，常辞柠也不好喊人过来，就这么撑着下颌，迷迷糊糊，似乎有些睡着了。
不远处的断墙之后，看着常辞柠坐在台阶上打瞌睡，摇摇欲坠的身形，乔染的脚忍不住动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停住。
她忍不住想起常辞柠对她冷冷的神色，她想要上前，但是又怕常辞柠还在生气，只会让常辞柠更加生气。
直等到暮色西沉，常辞柠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乔染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抬步上前蹲在了常辞柠的身边，轻轻把人揽在了怀里。
“你还知道要送我回去？”常辞柠抬眸与她四目相对，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格外明亮，没有任何困意。
乔染顿了一下，有些躲闪常辞柠的眸子，缓缓说道：“我以为……以为你睡着了……”
“为了等某个大魔头觉醒，我的确是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了。”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乔染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手把人抱起来，沉声道：“就算是你要生气，也要等我送你回去之后再气。而且我很坚定，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这么处理，所以我不会认错。”
这也是乔染刚才一直别别扭扭的原因，她知道常辞柠生气，但是她不想来道歉，之前她能轻轻松松低头，可这件事决不能低头。
下次遇到危险情况，她还是会直接把常辞柠推出去。
常辞柠的身形还是很瘦弱，轻轻松松就被乔染整个揽在了怀里，乔染只觉得怀里轻飘飘的浸着一股冷意，像是抱住了一怀的寒雪。
乔染的眸子沉了沉，补充道：“而且，我也是在表达我的生气，我不想你为了我损伤自己。”
乔大魔头脸上满都是严肃，冷艳的五官笼罩着一层认真，墨蓝色的眸底如沉寂的深潭，透着股淡淡的压迫感。
但常辞柠就是幻视……感觉眼前的就是只气鼓鼓的狼犬。
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连忙抿紧了唇，认真说道：“没事，你继续，我听着呢。”
乔染：“……”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严肃氛围被这么一笑，就笑没了，她的情绪瞬间就接不上了。
乔染还是沉沉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刚才生气的状态说道：“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嗯，我严肃一点。”常辞柠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你回来就不理我的理由？别别扭扭生闷气，我刚才给沈别离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吗？”
乔染的脚步微微顿住，然后忽而听得怀里人轻轻倒吸了口凉气，瞬间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腿麻了……刚才你停住的时候又碰到了……”
常辞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忽然一花，然后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回到了陆长生给她们安排的居住的小院里面。
常辞柠：“……”就不到一里地的距离，谁能想到乔大魔头居然身法全开，而且还翻墙头回来，急得差点儿把屋子的门拆了。
乔染把常辞柠放在床榻上，热乎乎的手心缓缓贴住了常辞柠的腿部，由轻到重，缓缓揉捏着，睫羽低垂，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力道始终都很舒适。
“不生气了？”常辞柠轻声问道。
乔染刚开始闷闷地不说话，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嗯。”
明显带着些不情不愿，但是又舍不得怪罪眼前之人的样子。
腿上的麻木逐渐缓解，常辞柠轻轻攥住了乔染的手腕，往前凑了些，与乔染四目相对，缓缓说道：“可是，我还在生气怎么办？”
“那……”乔染顿了片刻，这是个好问题，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常辞柠的手环住了乔染的脖颈，顺势把乔染拉进了怀里，然后压在了床榻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乔染，笑着说道：“那就要有惩罚了。”
乔染微微抿紧了唇，罢了，惩罚就惩罚吧，反正就在常辞柠面前，她也不觉得丢人。
而且，常辞柠这样子，像是……不像是惩罚，倒像是要做些让人快乐的事情。
可是等到被扒掉了衣服之后，她看着常辞柠那狡黠笑意的眸子，忽觉得有些淡淡的冷意，好似是和平时不一样。
常辞柠自己身上衣衫整齐，分毫不乱，而她……刚想到这里，乔染忽觉得腰间软肉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听到常辞柠的声音：“敢对我下黑手了，是吧？”
乔染：“……”刚才不是她在生气，她在道德制高点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常辞柠在道德制高点了？
恋爱脑迷迷糊糊被忽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次格外懵而已。
第 79 章
常辞柠纤长白皙的指节扣在乔染的手腕上, 居高临下的动作之下，霜白色的发丝从肩头缓缓垂落，飘摇的发尾遮住了光线, 也遮住了她脸上的情绪。
乔染紧紧攥住了指尖, 并不是她要发力反抗, 而是在尽力控制自己身体的本能，保证自己不反抗。
常辞柠接住九煞那一击的时候是透支了体内的修为，乔染现在如果想要反抗，瞬间就能把主导权转移到自己的手中，但是她没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常辞柠。
她的乖巧克制，也全都被常辞柠看在了眼里。
常辞柠轻轻哼了一声, 凑近了一些, 轻声说道：“乔大魔头, 一点都不反抗……你是觉得我没法对你做些什么吗？”
乔染眨了眨眼睛, 然后手腕微微用力，向上抬了半寸的距离，然后又沉沉地落在了床褥之上，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挣扎了，但是没有用啊。”
常辞柠：“……”信了她的鬼，就算是表演挣扎, 应该有点儿诚意才对，这算什么？看不起她？
乔染此刻是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常辞柠眼前的，偏偏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 全都是一片赤忱的坦坦荡荡, 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常辞柠的眸子深处忍不住闪过一丝狡黠的暗芒，期待？那她接下来就好好满足一下乔染的期待, 好让她未来都永生难忘。
常辞柠松开了一只手，指尖撩拨过鬓边垂落的发丝，轻轻绕在耳后，光便恰好从侧面落下来，照在常辞柠的侧脸上。
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之下落出来一片浅浅的影子，鼻尖上似乎浸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在朦胧的光线之下，隐隐约约透着光，淡色的唇很是好看，好看得让人想要吻上去。
乔染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抿了抿唇，克制住了内心的想法，眸子定定地落在常辞柠的脸颊上。她很喜欢这种常辞柠主动的样子，喜欢得让她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情。
什么因为常辞柠擅自出手的生气，顿时全都忘了，她克制不住地想要沉溺在常辞柠眸子里，那潭深深的温柔之水里面。
然后，只是瞬息之间，乔染脸上轰然燃起来一片绯红色的霞云，常辞柠的手顺着下去，然后响起了轻轻的拍击声。
常辞柠眸底满都是笑意：“刚才有人说她挣扎了，但是没用的，现在若是挣扎掉了，那就证明刚才有人在说谎，我可是教我身边的小朋友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诚实守信。”
乔染：“……”她是很想要诚实守信，但是谁能想到，常辞柠前面做足了那么多戏份，衣服都给她扒了，结果最后是打屁股？
这……这是就算只是在常辞柠一个人面前，也是觉得会丢人的情况。
眼神之中挣扎了片刻，乔染还是攥住了常辞柠的手腕，用力把人扯到了自己怀里，瞬间位置翻转。
常辞柠蹙紧了眉宇，唇角的笑意一瞬之间全都散了去，乔大魔头除了敢对她下黑手，现在还敢不听罚了，看来是纵容太久了……
就在常辞柠准备认认真真就这件事探讨一番的时候，忽觉得颈窝里传来软柔柔的触觉，是乔染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她的颈间，委委屈屈蹭了蹭说道：“别生气了，可以打……但是能不能盖个被子？这秋日的天气，挺冷的。”
说话间，乔染抬手掀起旁边的锦被，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身影全都紧紧包裹在了被子里，然后乔染就乖乖巧巧不挣扎了。
常辞柠的头都被改在了被子里，愣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堂堂乔大魔头的脸面，就靠着一床被子就能挡得住？”
面前的被子一瞬之间被掀开，然后常辞柠就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的墨蓝色眸子，眸子里满都是亮晶晶的神采。
耳边传来了乔染的声音：“你笑了，证明你已经不生气了，那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乔染抱着常辞柠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差点儿直接从床上摔下去，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辞柠是最喜欢我，打一下就够了，怎么舍得让我那么没有面子？”
常辞柠被转得眼晕，抬手压住了乔染的肩膀，无奈道：“你这计谋简直是太低级了，这就想转移注意力，撒泼耍无赖，这可不是乔大魔头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乔染的声音顿住了，确实……有些低级……而且，常辞柠不是她，她被糊弄两下就上当了，常辞柠怎么可能……
乔染刚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额上落下温软的触觉，常辞柠笑着看着她说道：“好了，算你过关，饶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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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音未落，常辞柠就被狠狠地拽进了乔染的怀里，沉下来的深吻一点点侵蚀她周身的温度，乔染的气息如同一张大网，紧紧地把她束缚其中，紧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尽管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气息和节奏，常辞柠还是有一瞬间险些失了方寸，只能紧紧用齿尖抵在下唇上，缓缓喘了两口气，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陷入云端的瞬间，常辞柠却还忍不住在想——这次她们之间的争端其实是彼此插科打诨过去了，其实并没有解决矛盾本身。
她不想乔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就这么直接把她推开，而乔染不想她透支力量帮她，这就像是一个死结，无论谁都不肯退步，谁都不可能低头认错。
常辞柠当然清楚，出现死结的原因是因为太过在乎，不肯承担一点点失去的风险，死结之所以是死结，就在于它本就是解不开的。
这次稀里糊涂彼此撒娇混过去了，可下次说不准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常辞柠的眸色忍不住暗了暗，她的确是教导身边的小朋友不要撒谎，一定要诚信，但是她恐怕要失信了。她之前答应了乔染，会为了乔染好好活下去。
原以为拖着拖着，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从毒王谷出发之后，常辞柠就预感到了，神识的溃散不是她能挽回的，她最多拖不过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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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才下了狠心，背着乔染恢复了一部分修为，因为她想要在自己离开之前，先帮着乔染解决掉乔丘山的事情。
无论乔染在乔丘山面前表现得多么决绝淡然，常辞柠都知道，这是乔染心里最柔软的伤处，此刻被血淋淋撕开，等到乔丘山身死的时候，就是乔染伤势最惨的时候。
无论如何，常辞柠总是忍不住对乔染心软，她舍不得可怜巴巴的小狼犬自己面对最惨的时刻，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在半年之内完成，陪着乔染走过最难的时刻。
就在常辞柠心里百转千回的时候，忽觉得腰间瞬间一软，掌间下意识紧紧攥紧了，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气息有些急促：“乔大魔头……你……过分了……”
“没有过分。”乔染缓缓看着那雪白的肤色映出来的微红，轻声说道，“明明是你在走神，想必是我还不值得你全神贯注。”
常辞柠：“……”真的是服了，乔大魔头在这种时候找理由总是天赋异禀。
然而常辞柠又不能说刚才走神到底都是在想什么，只能轻轻偏转了头，忽觉得理智一瞬间在欲色之下，缓缓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胸膛里的心脏传来逐渐加快的扑通扑通的声音。
直等到常辞柠失了力气靠在了乔染的怀里，乔染顿了片刻，轻轻把人揽在了怀里，四目相对之下，她的指尖压了压常辞柠的眼角，轻声道：“不哭了，我不欺负你了。”
“我没哭。”常辞柠下意识反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里都带着隐隐约约的气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个劲儿往眼眶外面冒，控制不住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然后砸落在锦被之上。
乔染张开怀抱把人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也不说话，就只是紧紧抱着。
常辞柠抬手擦了擦眼泪，抽了下鼻子，继续说道：“不是你欺负我所以哭的，和你没关系，你就当我是忽然在发疯吧。”
常辞柠明明不想哭，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剩下半年，若是没有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她还在净水崖，她肯定能面无表情地面对这一切，但是现在，她心里很害怕。
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常辞柠之前一无所有所以不怕失去，可现在值得她珍惜的东西太多，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失去了。
她这两年经历了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一次次觉得自己能活下去，喝了那么多苦药，最终还是无法改变这一切。
乔染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常辞柠的发顶，轻声说道：“没关系，哭吧，我陪着你。”
乔染没有追问，常辞柠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瞬间落了下去，只哭到最后气息紊乱，眼前因为呼吸不畅浮现出来一片片黑影。
乔染的手抵在常辞柠的脊背上，用自身作为中转站，把一缕缕灵气缓缓传递到常辞柠体内，抚平她经脉血液之中的动荡。以魔体过滤灵气终究是疼的，可乔染眉宇都没有皱。
她能想象得到常辞柠哭成这样，心里能有多疼，和常辞柠为了她承受的那么多傀儡心的反噬比起来，这点儿疼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常辞柠平稳了呼吸，压住乔染的上臂，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了，我很好。”
乔染确认了她没有问题之后，才缓缓松开了给她输送灵气的手，把常辞柠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盼着这一刻盼了多久了？”
常辞柠直接在乔染身上蹭了蹭眼泪，缓声说道：“盼着我哭？乔大魔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的？”
“嗯，就是盼着你哭。”乔染轻轻拍了拍常辞柠的后脑勺，轻声说道，“人都是有情绪的，从重逢到现在，我都没见你畅快淋漓地哭一场，这么憋在心里，是会出毛病的。”
乔染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没有人是打不败的鬼神，常辞柠也是。我知道你习惯了被身边的人依靠，所以总是要要求自己镇静自如，总是把自己放在给别人兜底的位置。可是这样是很累的，其实我一直以来最心疼的并不是你的伤势，而是你总是在心里压着憋着，太苦了……”
乔染经历了很多，可常辞柠经历的难道就少了吗？
从小展现出来剑道天赋之后，就被沉烟云着重培养，她知道虽然温如玉是未来宗主，但她自己才是溯华剑派最锋锐的那把剑，抗住溯华剑派的未来。
后来，孟无涯作乱，她是唯一能正面与孟无涯交手的人，她肩上的除了溯华剑派，还压上了整个正道联盟。
为此，她舍弃了乔染，甚至于舍弃了自己。
哪怕是后来修为全无，她身边围着一圈小朋友，她也总在要求自己成为小朋友们的表率，常姐姐一定是定海神针的角色。
常辞柠的性子就是如此，可她扛起了一切之后，收获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正道联盟的抛弃，温如玉的背叛，世人的误解……
乔染是觉得常辞柠苦的，然而她看到的常辞柠却一直都是笑着的，她的委屈和苦楚都压在心里，从来不曾表现出来过。
常辞柠微微一愣，顿时已经擦掉了泪珠的眼眶又浮现出来一层湿润。是啊，她也是委屈的，她憋了好久，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也可以酣畅淋漓地哭一场这样的话。
她之前也没想过要哭，只是今日想起只剩下半年，一时之间没有克制住。
肩上又是一滴一滴湿润的泪珠砸了下来，乔染察觉常辞柠的气息微微变得混乱，眉宇之间紧紧皱了起来，抬手轻轻压在了常辞柠后颈的穴位之上，强行让常辞柠陷入了睡眠之中。
指尖擦过常辞柠脸颊上的泪痕，乔染轻轻叹了口气，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哭出来好，但是常辞柠不知为何实在是情绪太崩溃了，继续哭下去就要伤身了。
她撩起常辞柠面颊前方凌乱的发丝，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亲吻。她会陪着常辞柠，让她卸下一切负担，好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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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在山间飘飘袅袅，如仙人衣带拂出风的形状。微微的光打在草叶上的晨露上，秋日的清晨有几分微凉的秋意。
就在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阳光的微红的时候，悠悠山间传来三声悠远的钟声，如涟漪一般荡开的灵力余波，在晨雾之中荡起一圈圈波纹。
今日的万象宗吸引的目光格外多，一方面是本来就是陆长生的继任典礼，另一方面是多方都想来查探前几日那笼罩住整个万象宗的血月到底是什么情况。
常辞柠与陆长生并肩站在四方殿之前，俯瞰着远处的风景，然后就觉得肩头微微一沉，一双手臂从身侧绕过来，把她脖颈上的系带系好了，顺带着还整理了一下披风上的褶皱。
陆长生连忙颔首示意道：“见过乔前辈。”
在常辞柠面前，陆长生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很有礼貌，面对乔染除了本该有的规矩之外，她还忍不住多了几分敬畏。
那日乔染和乔丘山交手的时候，陆长生在保护门下弟子，只是远远看到了一些景象，那轮红日，还有那道悍然划过的乌色的刀光。
畏是因为陆长生看到了乔染的那一刀的凶狠利落，只一眼，陆长生就确定她自己挡不住那一刀，传闻说灵渊乔染为世间第一人，那是她最真切感知到乔染实力的时刻。
敬是因为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之下，乔染还不忘叮嘱扈修去找被江满星关起来的沈别离，而且扈修带来的灵渊的魔，全部都现身出来保护万象宗的弟子。
也正是因为扈修和那些魔的参与，万象宗建筑被砸了不少，但实际上算一算伤亡的弟子却很少，可以说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乔染并不在乎这个人情，陆长生也无以为报，只能把感激放在心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远远的，常辞柠能感受到来往的宾客里面有许多熟悉的气息，忍不住说道：“看来这么多年来，修真界的格局没有发生大变化，还是这些老朋友。”
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很长，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实在是太短，可是这十年实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真界原本的三足鼎立已经没了，如今正道联盟势大，溯华剑派也一家独大，再往下一流势力不少，却没有任何一方具有威胁到溯华剑派的实力。
陆长生听得常辞柠的话，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常辞柠的侧颜良久，缓缓问道：“常前辈……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常辞柠的语气很是平静，她在乔染怀里崩溃痛哭了一次之后，心里却越发释然了。
陆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为整个修真界付出了那么多，他们却抛弃了你，现在他们都好好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选择了就不会后悔。”常辞柠打断了陆长生的话，清清浅浅的眸子看向陆长生，“是我做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而且我无愧于心。”
沉烟云其实看出了常辞柠的性子，出于对常辞柠的担心，才一直告诉常辞柠说无愧于心就好，不求改变，她就是不希望常辞柠以后承担太多。
但是常辞柠就是常辞柠，她会有时候觉得有些委屈，但不会后悔，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后悔，包括她决定半年之内处理掉乔丘山这件事情。
“时间差不多了。”常辞柠看了看远处的天光，问陆长生，“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我和你一起出现在大殿上，抢了你的风头……”
“没有，常前辈，怎么算是你抢了我的风头？”陆长生轻轻挠了挠头，笑了两声说道，“而且我也不在意这个，我倒是希望他们都别看着我，我不自在。”
陆长生这个宗主之位是被江满星推着上来的，她虽然不似沈别离跳脱，但也不习惯这种被拘束在条条框框里，被人看着的感觉，她觉得满身不自在，也并不觉得自己能承担起万象宗的重任。
江满星死了之后，她甚至想着直接放弃宗主之位。可当看到万象宗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冲上前来。
其实在刚才问常辞柠有没有后悔的时候，陆长生心里都还是摇摆的，她看到常辞柠都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自己心里一直都不坚定。
可就在刚才，陆长生仿佛找到了最终的答案——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坚定地往前走，无愧于心就好。
如今万象宗百废待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作为万象宗的弟子，如今又众望所归，不必觉得自己担当不起。
常辞柠伸出手来到乔染面前，抬眸之时，眸底满都是笑意：“乔大魔头，我都伸手邀请你了，这次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乔染的唇角扬起弧度，抬手握住了常辞柠的手指，缓缓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逃跑。”
“转眼就不认了？”常辞柠轻哼了一声，“在春景殿的结契大殿的时候，可就有人前一天企图偷跑，然后被我抓回来了。”
“什么结契大典？”
“什么偷跑？”
常辞柠话音刚落，从一遍的石头后面就探出来两个毛绒绒的脑袋。
乔染眼神扫过去，茵茵和珑玉吓得一抖，连忙异口同声道：“我们俩就是路过，不信你问小狐狸/珑玉……”
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偷听墙根，不知道偷听多久了，乔染早就发现了，只是并不在意而已。听得她们俩的狡辩，乔染眯了眯眼睛说道：“没听说过罪犯不能互相作证吗？”
珑玉抿了抿唇，站了出来，垂首小声说道：“主上，我错了，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我们俩在偷听。”
茵茵瞪大了眼睛：“珑玉，你在干什么？”
珑玉一把推开了揽着她的茵茵，脸色严肃道：“坦白，表明我对主上的忠诚始终不改。”
乔染的面色忍不住松了松，珑玉……她还是有把握的，在珑玉心里，她这个主上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位置。
只是就在此刻，珑玉继续说道：“坦白从宽的话，能不能讲一讲刚才那什么……偷跑的故事……”
乔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第 80 章
珑玉话音刚落, 常辞柠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在珑玉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拉着乔染的手径直朝前走去：“以后有机会再讲, 现在可没时间陪你们胡闹。”
咚——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四方殿的大殿之内也陷入一片沉静, 万象宗的大长老捋着胡子走出来站在人前。
白须白发的老者笑容和蔼，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先是向着众人颔首，然后拱手道：“欢迎诸位来我万象宗参加此次宗主继位大殿，接下来便由老朽来组织……”
“据我所知，江宗主提前几日已经到了万象宗，怎么今日不见江宗主出面？”大长老的话音未落, 忽而被殿内响起来的声音打断。
江满星前几日在万象宗之外身陨,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 知情的人并不多, 也就只有当时身处万象宗之内的人知晓，最多不过是几个万象宗的弟子，再加上那两日早就到了万象宗的宾客。
一流势力都有彼此探听消息的渠道，而且，江满星是修真界除了岁寒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准确来说江满星的实力还隐隐在岁寒之上, 在实力上算是绝对的领袖了。
所以一流宗门高层之内，江满星身陨早已不是秘闻，人人心中差不多都有了自己的合理推测。
可今日来的除了一流宗门之外, 更有不少小宗门, 此一眼落下，就有些声音开始忍不住议论纷纷了。
“对啊, 怎么不见江宗主，我还想当面把犬子带给江宗主看看，能不能拜入乾坤法宗的门下。”
“江宗主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之前江宗主摆明了护着万象宗和神鹤门，万象宗的陆宗主也是江宗主门下，今日不可能不露面吧？”
“这谁说得准，以后修真界就是正道联盟和乾坤道宗分庭抗礼了，我们都得好好想想……”
大长老面色稍稍凝固了片刻，垂眸的瞬间，与刚才站出来讲话的人四目相对，眸底忍不住闪过阴沉沉的暗芒。
入境道宗季成，大长老自然认得这位之前正道联盟的风云人物，入境道宗宗主玄风凌在的时候，他颇受重用。
后来玄风凌死在乔染手里，入境道宗群龙无首，最后并入正道联盟，在温如玉做总盟主的时候，入境道宗几乎是名存实亡了。
如今温如玉不在，岁寒到底年纪还小，而且乔染不起争端的情况之下，天下还算太平，这些之前资历颇深的长老们就一个个按耐不住，开始有自己的私心了。
岁寒轻轻蹙了蹙眉，冷声道：“季成，你给我安分一些。”
“盟主，在哪儿都没有这么讲话的道理，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哪有什么不安分之说？”季成冷哼一声，眉眼之间有几分不屑，“我无论如何比你年长，盟主这么直呼名字，似乎不太礼貌。”
岁寒的指尖轻轻压在椅子的扶手上，睫羽轻轻抬起，一双眸子之中仿佛蕴了一道锋锐的剑气，她没有说话，只是与季成隔空对视。
这几日她是真的烦够了，自打她接手正道联盟和溯华剑派之后，这个季成就一直在跟她使绊子，也是因为季成前几日在宗门与人有争端，她才没有来得及赶到万象宗。
然后就听说了万象宗的事情，岁寒忍不住有些后怕，若是当日常辞柠出了事，她却没有赶到，她心里不知道要有多内疚。
在江满星死了之后，季成就更加不安分了，明里暗里都在和她作对。
其实不用细想就能猜得出季成的目的，之前有温如玉和江满星压着，还有乔染这么大个威胁，他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暂时低头依附正道联盟。
可是如今，修真界的顶尖战力全部折损，季成之前这种二流人物现在也敢冒充大尾巴狼，跳出来叫嚣着要分一杯羹了。
接手了正道联盟之后，岁寒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烂摊子，正道联盟的没落或许与孟无涯和乔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两个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如今这个人人自作清高，满心思都是自私自利，想着的都是自己能谋的到好处的正道联盟，早就满目疮痍，迟早会迎来这一步的。
没有孟无涯和乔染，这个速度可能会慢一些，但只要有季成和温如玉这种人，而且他们还掌握着话语权，就注定了正道联盟的没落。
岁寒不打算给季成面子，冷声说道：“礼貌都是互相给的，季成，你是正道联盟之人，在这里惹是生非，不给我这个盟主面子，我何必要给你面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成轻轻笑了笑，啧啧了两声说道：“罢了罢了，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而已。江宗主死了，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又何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什么江宗主死了？”
“万象宗前几日血月异象，我只能感知到是一个厉害的阵法，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前几日就到了万象宗，见过江宗主两三面，确实好像是那血月之后，江宗主就消失了。”
“你居然在？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跟我们好好讲讲。”
“我只知道莫名其妙，忽然整个万象宗被火焰巨石流星砸得招架不来，整个宗门之内都笼罩着一层魔气，我等居住的地方不是火海中心，侥幸逃命。”这人一听见有人附和，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应该是万象宗得罪了什么魔头，你们没见吗？万象宗的护宗大阵到现在都还没有修理好。”
众人低声言谈的时候，心思也在忍不住发生变化，之前觉得以后是正道联盟和江满星分庭抗礼的局势，现在却知道江满星已经死了。
未来会是正道联盟一家独大？亦或是岁寒压不住人心，季成这样的人崛起，以后会有新的大势力形成。
实在是也怪不得他们墙头草，在孟无涯出现之前，他们安安稳稳依附于三大宗门之一，然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孟无涯出现这短短时间之内，整个修真界风云变幻，今日称霸，明日倒台，局势实在是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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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宗门实力低微，在这浪潮翻涌的时候，顾不住自己的小船不被风雨打穿，只能尽量去找大一点的船依靠。
人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岁寒听得耳边的议论纷纷，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站起身来看着季成说道：“江宗主的事情我从未想过遮遮掩掩，我只是想问问你，今日在这里提起来这件事，是何居心？”
岁寒站起来的瞬间，周遭的灵气忽然微微一凝，聚在她身周的剑气忽而溢了出来，周身的气势压得周围人都忍不住倒退了两三步。
岁寒不是无故发怒，而是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了季成身上骤然压过来的威压，若是她没挡住，今日就真的在这里丢人了，以后也谈不上什么统领正道联盟了。
季成也被剑气逼得脸色沉凝，他之前没有和岁寒交过手，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剑道造诣如此之深，他眯了眯眼睛。
就算是站在了对立面，他也不得不承认岁寒的天赋异禀，以及常辞柠的教导精细，入境道宗之前也有不少剑修，可从来没有人能和常辞柠一般把手下弟子教导如此出色的人。
季成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剑气，虽然被岁寒的实力镇了一下，还是步步紧逼，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弄清楚盟主想要做什么？江宗主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是真的死于前两日在万象宗出手的魔修之手？还是有人借刀杀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岁寒与季成对峙，场下一时之间无人敢于劝阻，大长老正准备说话，却看到已经走到侧边的常辞柠对他使了个眼神，于是也就保持了沉默。
常辞柠和乔染是从后殿走过来的，如今所站的位置刚好被一帘帷幕遮住，殿内之人看不见她们，她们倒是可以把场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寒还是年纪太小，而且她的精力都在修炼上，怎么比得过季成这种千年的狐狸？”
看似两个人是在对峙，但岁寒一开始就被季成牵着鼻子走了，季成引导着众人把江满星的死和岁寒位置不稳联系起来，不可谓不狡猾。
乔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常辞柠的话，然后才纳闷问道：“那你还不让我出去帮她？”
乱七八糟的弯弯绕，乔染可没有耐心和季成绕下去，她能一刀砍了玄风凌，也能一刀砍了季成，都是些上蹿下跳的小丑。
“无论是你出面，还是我出面都能瞬间把季成压下去，可这有什么意思？”常辞柠唇角扬起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戏说道，“我们都不是正道联盟的人，一切还是要看小寒的。”
常辞柠是不希望看着正道联盟灭亡的，于公来说，这一定会生灵涂炭，于私来说，溯华剑派也就没法继续发展下去了。
她已经在自己能力限度之内，做出了最有利于正道联盟继续发展的选择，剩下的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乔染蹙了蹙眉，在她看来常辞柠扶植岁寒，实在是太过复杂，不如直接杀穿过去省心，但是乔染的好处就在于，她知道常辞柠想要什么之后，就绝对不会添乱。
若说她心里的软肋是当年万象宗的灭门案，常辞柠心中的执念就是当年沉烟云把流光剑交给她手里时候的殷殷嘱托。
因为惦记着沉烟云，所以常辞柠不允许溯华剑派没落下去，也不允许流光剑遗落在外，无论如何都要归给溯华剑派。
一路走来，乔染和常辞柠都是十指交握的姿势，乔染最能感觉到，常辞柠此刻看起来言笑晏晏很是轻松，实际上指节都有些微微僵住，分明是很紧张。
岁寒和季成的争端很小，但是关乎岁寒日后在正道联盟的威信，杀温如玉只是立威，如果人心收拢不住，常辞柠前面的苦心会全部付诸东流。
这也正是常辞柠没有让乔染插手的原因，岁寒也执掌正道联盟那么久了，如果还是依靠她和乔染，未来就真的没有收拢人心的机会了。
乔染抿了抿唇，身体往常辞柠身边倾了倾，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算是逃跑，我是担心你不乐意，我紧张……”
常辞柠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霜白色的发丝擦着乔染的鼻尖而过，然后就迎上了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她在替岁寒紧张，乔大魔头这个时候故意提起刚才说了一半的话题，是在调节气氛，让她心里放松些。
不过常辞柠也确实被她的话勾着，忍不住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常辞柠是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虽然当时还没有三宗门之首的位置，但她的结契大典规模自然不会小。
而当时万象宗已经重建，神鹤门那边也承认乔染嫡系的身份，乔染背后站着两个一流宗门，也并不弱到哪里去。
说实在话，看起来就是一出修真界的联姻，溯华剑派指望着万象宗和神鹤门的支持，在三宗门之中获得首位，而万象宗和神鹤门也获得了溯华剑派的支持。
她们二人之前是师徒的名分，彼此了解，彼此信任，又没有别的心许之人，一切都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或者说，常辞柠当时其实并不在意这个道侣位置上到底是谁，她已然站立在修真界的巅峰，是谁都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温如玉提出来用这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拉拢万象宗和神鹤门，乔染又直接选择了她，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常辞柠知道乔染是喜欢她的，乔染会每天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逗她玩笑，会给她采摘梦霄花，会缠着要留在春景殿过夜……可这个喜欢有多重，常辞柠自己也不笃定。
人在困顿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对帮助自己的人心存依赖。这也是为什么凡俗世界说，病人有时候会不理智地爱上救了她性命的大夫。
因为周围的单薄无依，所以抓紧了唯一的稻草，以为那是喜欢，其实未必是喜欢。
常辞柠那个时候的想法也不在情情爱爱上面，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结契就结契了，以后实在是不喜欢断了就是。
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断开道侣契约有些麻烦，但对于常辞柠这种层次的修士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选定了结契大典的时间之后，常辞柠就照常过着日常修炼再加上偶尔指点门下弟子的日子，只是偶尔抬头看到春景殿上结起来的红绸，才骤然发觉，原来是日子近了。
那日，温如玉来和常辞柠叮嘱了明日结契大典的事情之后，常辞柠就坐在床边，看着天边的圆月怔怔地出神。
常辞柠忍不住想起了和乔染一起赏月的日子，乔染的生辰是八月十五月圆，她总说父母在的时候，说这是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
今日虽然不是八月十五，也是月中月圆的日子。凡俗人家的仪式感，常辞柠从来没有过，倒是乔染来了溯华剑派之后，总会给她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常辞柠不知道这个结契大典是对是错，只知道温如玉会满意，乔染也选定了，她并不在意，她这一生都是如此，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顺着安排往前走。
可乔染未必，常辞柠忽然想起这一点，站起身准备去问问乔染，若是她后悔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因为连她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荒谬。
乔染的住处不在春景殿，常辞柠也不着急，就趁着月色，顺着小径慢慢往下走。
她没有使用灵力护体，一路走来，露水打湿了发尾，墨色的长发上氤氲着水汽，在皎洁的月华之中，似有些不一样的光彩。
凡俗人家月圆赏月，林间漫步，慢慢享受清新美好的空气……乔染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她似乎有些慢慢体会到了，常辞柠也是这一刻忽然觉得，如果是牵着乔染的手顺着林间小路慢慢走，感觉应该也不会很坏。
只是走到乔染所住的院落之前的时候，常辞柠的脚步微微顿住，她看见乔染的身影一闪而逝，竟然是朝着宗门之外的方向去了。
“逃婚？”常辞柠心里忍不住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两个字，因为前几日的时候温如玉曾笑着打趣她说——师姐，如今万事已定，你可不要到时候逃婚了。
常辞柠第一次听说了“逃婚”这个词，不理解的情况下，下意识就追问了几句，什么是逃婚。
然后温如玉就解释道：“总有些人在婚礼，也就是结契之前忽然反悔了，然后就直接不参加结契大典，所以就是逃婚。”
常辞柠看着那一片漆黑的院落，轻轻蹙了蹙眉，这大抵就是温如玉说的逃婚，她是被乔染逃婚了。
后悔也就后悔了，常辞柠也没打算去追乔染，只是趁着月光看着，看到打开的窗子里面的桌面上压着一封信，她抬步走了过去。
信封上的字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却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着——致宗主，是留给温如玉的信。
常辞柠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桌面上的信封，纤细的指尖抖开叠在一起的纸张，信件的内容就跃然眼前。
信不长，说的内容也很简单——乔染说结契是她一腔情愿，那日提及选了师尊只是一时兴起，她深感师尊并不喜欢也不期待，所以不想强求。
人之常情，总是会给自己找借口，乔染不想结契，常辞柠也不觉得难过，更不会觉得跌了她的面子，毕竟她的实力摆在这里，没人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常辞柠把信封好，放回到桌面上，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而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然后就见乔染再次返了回来，抬头之间和常辞柠四目相对。
乔染愣了片刻之后，飞速上前把那封信攥在手心里，瞬间撕了个粉碎说道：“师尊，写给宗主的一些小建议，写着玩儿的。”
“我看过了。”常辞柠看着她撕完了，才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乔染顿时整个人凝固住了，轻轻攥了攥指尖，缓缓吐了口气说道：“师尊，那不是……”
常辞柠没有给乔染解释的机会，只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打定了主意就好，明日结契大典正常进行，你我依旧保持现在的关系，这样就很好。”
常辞柠不想知道乔染是什么想法，只要乔染不是被逼迫的，就一切顺其自然走下去就好，小孩子总是出尔反尔的，大不了以后若是后悔了，就想办法再把契约断掉就好。
那个时候的常辞柠心思淡淡，一切都无所谓，可若是现在乔大魔头又临阵跑了，常辞柠一定会把人抓回来，按在床上，再打一次屁股。
殿内岁寒和季成依旧是针锋相对，这边乔染却急得已经出了一头的汗：“我说的是真的，我暗自观察了好久，你根本不在意结契大典，你不过是因为温如玉的话，还有我选了你……”
“你还委屈了？”常辞柠抬眸看了一眼乔染，轻哼一声说道，“乔大魔头，你怎么好意思委屈的？”
乔染：“……”就算是最后是自己回来的，提起来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理亏。
常辞柠抬手捏住了乔染的耳朵，轻声威胁道：“好好解释解释，当时是怎么想着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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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染墨蓝色的眸子里委屈巴巴，然而也不敢挣扎，只得乖乖巧巧说道：“我本想着强迫得来的对你不公平，只是还没走出山门我就舍不得了，不管是不是强迫的，我都要。”
用最委屈的语气，说出来最蛮横的话，乔大魔头又乖又横的样子，完全就是只别别扭扭怂着龇牙咧嘴的小狗。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凑近了些说道：“那日我本来想找你赏月的，还有本来是找你说让你搬进春景殿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笑意，就像是拿了个肉骨头在小狗面前晃了一圈，然后又收走了，满满的都是逗弄的意味。
乔染：“……”她到底是错过了什么，这么想想，瞬间觉得更委屈了有没有？
小狼犬有些蔫巴巴的，常辞柠的眸子里却忍不住荡起层层微波，唇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她不会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现在想想，那时候确实也不是最好的时候。若不是经历十年来的事情，她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放在她心中首位的也不会是乔染。
话本子里面说，感情最畏惧的其实是平淡，当两个人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的时候，也就是出现所谓的七年之痒的时候。
若是没有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不会有现在鲜活的常辞柠，也不会有现在的大魔头乔染，或许她们就按照那平淡的方式生活下去，渐渐走到了七年之痒，不会如现在一般刻骨铭心。
有时候就是遇到的时机不对，再次相逢是为了更好的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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