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常辞柠都没有等到乔染的笑脸，亦或是平日被吻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伴随着炙热的吐息说出的那句“好, 都听你的”。
乔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之中目色沉沉, 睫羽也定定地凝固在原地，沉默地静静地看着她。
常辞柠依旧维持着搂着乔染脖子的姿势，与她四目相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该怎么哄乔染才好。
乔染一向是很好哄的，但常辞柠也知道，这件事不同于别的事情, 恐怕没那么容易。
常辞柠倾着身子往前靠了靠, 与此同时, 乔染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把她置于床边的茶盏放回到桌边，然后走回来。
不由分说，她拉好了被褥，把常辞柠塞进了被子里，沉声道：“睡觉。”
顺势，乔染就躺在了常辞柠的身边, 从头至尾都沉默着，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
气氛凝固得有些吓人。
常辞柠望着床幔上投射出来的烛火影子，良久, 轻轻往乔染身边蹭了蹭, 语气之中刻意带了些轻松的意味：“我都睡了这么久了，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乔染转了个身过来, 直接抬手把常辞柠紧紧搂在怀里，还蒙住了常辞柠的眼睛道：“不玩儿，你好好休息。罗轻尘说你清醒的时候都是在透支神识……”
神识破残，所以才会缓缓逸散，它与人的精神力息息相关，人在清醒的时候更加耗费精神力，神识逸散的速度也会加快。
当神识破残到一定境界，在神识不足以支撑清醒之后，人体自卫本能就会被激活，人就会彻底沉睡过去，在睡梦之中神识缓缓逸散，最后耗损殆尽。
常辞柠没有反抗，顺势靠在了乔染的怀里，只是轻轻笑了笑，缓缓说道：“之前我给你说过的，又不是蒙上眼睛就等于睡着了。再说了，难道你想让我一直睡着不成？”
她是午后的时候在马车上睡着的，到现在已经是深夜，已经睡了一觉了，现在完全没有困意。
“能陪着我就好。”乔染的语气闷闷的，搂着常辞柠的手臂紧了紧，又紧了紧，“我很自私，我不想天下太平，也不想百代无忧，我只想你陪着我。”
若是现在有人告诉她，能够用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常辞柠，她会同意的，她愿意带着常辞柠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日日过着平淡相似的生活。
不论何时，一回眸就能看到常辞柠坐在廊下看话本子，霜色的发丝垂落而下，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像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
常辞柠会抬头对着她笑，会轻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会主动亲吻她哄她……黑暗之森那九年不重要了，藏在心里的仇恨，甚至当年的真相，一瞬之间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揉捏着乔染的耳垂，轻声说道：“好，陪着你，到时候我们养几只猫猫狗狗，或许还能养一只小狐狸……”
“不准养小狐狸。”乔染打断了常辞柠的话，“小狐狸胆子小，打雷的时候喜欢往屋子里面钻，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
是正常生活，还是正常夜间生活，她没说，但是常辞柠瞬间心知肚明。
之前在净水崖的时候，打雷的夜里，茵茵尖叫着冲进她们的屋子里面，说要和常辞柠一起睡，这件事居然被乔染记到了现在。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那也不能养小狗了，小狗心眼太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到现在还在记仇。”
乔染在常辞柠的颈窝里蹭了蹭，沉沉吸了两口气，却没有否认自己不是小狗，围绕在鼻翼之间的清苦药香，让她觉得淡淡心安。
常辞柠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又被捂住了眼睛，继而耳边传来乔染倔强的声音道：“已经陪你玩一会儿了，现在夜深了，好好休息。”
常辞柠被她这种执拗的倔强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忍不住有些淡淡心疼，在乔染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上了眸子。
罢了，她的小朋友想要她睡觉，她睡不着也装装样子出来，至少让乔染心安一些。
一片暗色之中，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从一开始的起伏有致，缓缓变得同频。
乔染搂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松了松，然后轻轻的触觉落在脸颊之上，垂落的几缕乱发被她用极慢的速度，轻轻地拨到了耳后。
而后又是良久的安静与沉默，常辞柠却能感受到，那双眸子一直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着眸子搂住了乔染的腰身，轻声道：“为了我的小狗，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乔染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抹淡淡的湿润，她缓声道：“好了，不哭了，堂堂乔大魔头哭鼻子，也不觉得丢人。”
“我才没哭。”乔染瞬间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回到自己腰间，语气闷闷地说道，“你闭着眼睛没看到，没证据，不能造我的谣。”
还是那个别别扭扭的乔大魔头，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明明是没有睡意的，但闭着眸子久了，最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常辞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客店的小院里传来刷刷的扫地声音，是小珊早早就起床在打扫了。
此时街上的集市还没有开始，只有树梢上两三声鸟叫和蝉鸣，更显得清晨无比寂静。
常辞柠睁开眸子，就迎上了一双墨蓝色的眼睛，乔染侧躺着，单手枕在脑下，就这么认认真真地盯着她。
“早。”常辞柠勾唇露出个清浅的笑容，迎上去在那双殷红色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含着笑说道，“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好吃的，之前小珊说她包的小馄饨最好吃，上次在绮罗小镇还没尝到。”
末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乔染道：“你该不会盯了我一晚上吧？被人盯着睡觉……”
乔染的眸子轻轻压了压，缓缓说道：“不自在是吗？那我下次不看了……”
“才不是。”常辞柠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目光顺着乔染的眼角眉梢勾勒到下颌脖颈，然后继续向下，轻声道，“你早就被我看光了，啧啧，你喜欢看就看，反正我睡得很好。”
夏日夜间虽然有些凉意，但被褥也只是薄薄一层，经过一晚上，只是斜斜的被角堪堪挂在身上，常辞柠的目光顺着而下的时候，指尖也轻轻顺着划过。
乔染连忙攥住她不断往下移动的手指，沉沉呼了口气说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盯着乔染，里面似是涟漪荡起轻轻的波动，“你看我睡觉，现在还想怪我？想栽赃陷害，没门。”
“故意勾引我。”乔染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凑近了狠狠地吻在了常辞柠的唇上。
常辞柠的整个脊背都抵在床褥之上，迎面就是乔染带着热气的呼吸，墨色的发顺着乔染的动作滑落下来，发尾落在常辞柠的脖颈上，轻轻柔柔的划过去，带着常辞柠的呼吸微微一紧。
浓烈的吻里面夹杂着的是浓烈的爱意，乔染的气息像是一张浓密的大网，把常辞柠全身都紧紧包裹起来，浓烈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常辞柠只觉得一阵轻轻的窒息之感，手掌下意识轻轻推了推乔染的肩膀，偏开头轻轻平缓了呼吸，轻声道：“好好好，是我勾引你，乔大魔头可以满意了。”
她本就神识逸散，精神力不够集中，乔大魔头的吻又那么浓烈，前几次都把她吻得眼前一片片黑色，完全承受不住，这次她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最后还是悬崖勒马了。
“嗯。这算是勾引的惩罚。”乔染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常辞柠的脸侧又轻轻落下一吻，坐起身子来，整理头发，披上衣服，垂眸轻声道，“不闹了，去问问小珊有没有准备小馄饨。”
她吻得多么热烈，退得就有多么慌乱，目光慌乱到甚至不敢多看常辞柠一眼。
刚才那一吻已经足够引得人情动，只是乔染顾忌常辞柠现在的情况，不肯继续多做些什么让她辛苦。
常辞柠托着下颌趴在床上看她带着急匆匆之色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道：“出门记得抬头看看门槛，别被绊倒了。”
末了，还补充着说道：“若是惩罚都这么好，以后我可是要忍不住犯错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抚平衣料的手顿了顿，缓缓回眸看着她，抿了抿唇道：“你就是故意的。”
瞧着乔染走出房门，常辞柠的眸底的紧张之色终于忍不住松了松，唇角的笑意也缓缓收起来，指尖压在眉心轻轻揉了揉。
乔大魔头真的是太紧张了，早上张开眼睛看到那墨蓝色的眸子，满都是凝重紧张，似乎是生怕她醒不过来一样，不过好在经过这一番嬉闹，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飘香的小馄饨摆在了桌上，咬了半个下去，唇齿之间都是香味，能够清楚地看清楚小馄饨里面的馅料，汤鲜料足，果然是很好吃。
罗轻尘和茵茵也都跑到了常辞柠的乔染的房里来吃小馄饨。
常辞柠被烫得忍不住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前忽而多了一只手，乔染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烫的话，直接吐出来。”
常辞柠眨巴眨巴眼睛，尽管是烫口，还是缓缓吞了下去，道：“哪有吃了还要吐出来的，这么好吃，我才不要。”
只是话音未落，手边就已经多了一个温凉的水杯，乔染道：“喝口水缓一缓总可以吧？”
常辞柠右手的勺子里面还有半颗馄饨，左手接过来水杯喝水，温凉的水流淌过去，抚平了刚才被烫到的热滚滚的触觉，直触到胃底，一时间神清气爽。
就在她喝水的时候，乔染握住了她拿着勺子的右手拉了过来，然后就这勺子吃掉了那半个馄饨道：“太烫了，我帮你吃了，别的等会儿再吃。”
常辞柠：“……”我就喝了口水，我的馄饨呢？
罗轻尘瞪大了眼睛，然后按住了茵茵的后脑勺，不让她抬头道：“小孩子吃饭不能乱七八糟到处看，否则会消化不良。”
茵茵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真的啊？我之前吃饭都喜欢一边讲话一边吃……”
“真的，赶紧吃你的。”见她要开始喋喋不休，罗轻尘连忙打断施法，语气认真道，“我可是最厉害的大夫，连你常姐姐都要听我的，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免得话痨继续讲话：“不准回答，好好吃饭。”
茵茵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没说话，表示自己知道了。
罗轻尘看了一眼对面的乔染和常辞柠，尤其是多看了一眼乔染，这人……越发不避着人了……不过这是她老大，她也管不了……
就这么多看了一眼，罗轻尘就和那带着冷意的墨蓝色眸子正面撞上，目光里满都是威胁，罗轻尘下意识低下了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家主上，不仅明目张胆秀恩爱，还特别小气，多看两眼都不给。
碗里的馄饨烫，罗轻尘轻轻用勺子搅拌了两下，也继续说道：“扈修传回来的消息，说毒王谷忽而山门打开，迎了门前所有求医的凡俗人入谷。”
茵茵抬头道：“罗大夫，不是说不可以讲话吗？”
“小孩子不可以讲话，大人可以。”罗轻尘又按了一下茵茵的后脑勺，认真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好好吃饭。”
“哦。”茵茵浅浅回答了一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碗里。
乔染：“……”多亏那九年，温如玉以为常辞柠没有威胁了，没想着斩草除根，而且还因为顾及面子给净水崖派了驻守弟子在山脚下。
否则，常辞柠身边就这么一只好骗的小狐狸，早就死在温如玉手里了。
常辞柠思考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不只是让所有凡俗人进入山门，恐怕我们看到的血池也清洗干净了。”
说着，常辞柠转头看向乔染道：“你捂住我的耳朵做什么？”
乔染把捂着她耳朵的手松开，说道：“你在吃饭，我不能捂住你的嘴。”
常辞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迎着常辞柠满都是疑惑的眼睛，乔染认真道：“不准听，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准想，你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陪着我就好。”
说完，乔染又捂住了她的耳朵。
乔大魔头的恐惧和焦虑一点都没少，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头疼，清晨玩闹了一番之后，她还以为乔染已经把这些事情暂时忘到一边了。
原来只是她忘记了，乔染的性子倔，钻到牛角尖之后怎么都钻不出来。
小时候倔得非要那擂台的擂主，后来倔得非要查清楚万象宗灭门的事情，然后被孟无涯抓住来威胁她。
到了现在，这倔的本性一点都没变。或许青冥不是犟驴一号，乔染才是。
常辞柠被捂着耳朵，只觉得外面的声音都像是朦朦胧胧隔了一层罩子。
按照常辞柠的性子，绝不是可能有事情在面前，却能够安安心心置之不理。
这一点常辞柠知道，乔染也知道。
常辞柠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手里的勺子，静静地看着乔染，清清浅浅的眸子像是一潭静静的湖水，不起涟漪。
乔染轻轻抿了抿唇，顿了片刻，缓缓松开了手，拿起自己面前的勺子，一下一下地压着碗里的馄饨道：“我知道了……”
乔染垂着脑袋，满身都写着不开心，碗里的馄饨都要被压成面片汤了，垂落的墨发缝隙之中，可以看到那睫羽也压了下去，神情恹恹。
常辞柠抬手摸了摸乔染的脑袋，顺毛捋了捋，轻声道：“好了，别不开心了，反正都是醒着，神识的消耗差别并不大，你别这么紧张。”
见乔染周身的气氛稍稍缓和，常辞柠继续说道：“别的都听你的，晚上到时间就好好睡觉，绝对不拖延，行了吧？”
罗轻尘看着眼前的景象，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不是幻象，她没有看错。
这个被一个眼神制服，乖巧得像是大型犬的人，就是之前那个冰冰冷冷一个眼神吓得她低头吃馄饨的老大？
不同的人，不同的待遇，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安抚完乔染，常辞柠抬头问罗轻尘：“那绮罗花混着血液的药性你可弄明白了？”
“弄明白了，我可是天才。”罗轻尘指了指自己的眼下道，“看看，看看，这都是昨晚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
常辞柠看了又看，到底是没能看出来有什么黑眼圈。罗轻尘虽然不以实力闻名，但她本身修为不差，一晚上没睡根本不会影响精神状态，更不会有什么黑眼圈。
罗轻尘下意识炫耀了一下，然后就又对上了那墨蓝色眸子，顿时语气一凝。嚯，这位老大，情绪转换得还挺快。
于是，罗轻尘慌忙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昨晚试了试，血液加上绮罗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药性，绮罗花让人癫狂，这两种加在一起却会让人沉睡。”
罗轻尘语气稍稍沉了沉：“只是，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发现……”
乔染淡淡道：“说。”
语气冷冷的，像是冷雨落在心头上。
罗轻尘：“……”她原本想要炫耀的话顿时被这句话噎了回去。罢了，看开了，她和常辞柠怎么能比？、
罗轻尘老老实实地认认真真说道：“它有破开封印和结界的作用，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若是大量血液和绮罗花，就不好说了，我手头可用的材料还是太少。”
常辞柠微微一顿，忍不住道：“这种刁钻的方向，你都能想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已经搞清楚是鲜血浸泡绮罗花的条件下，想要弄清楚药性并不难。
难的是罗轻尘居然在搞清楚了药性之后，居然还探究了别的方面，不得不说，她医术超群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当然，我可是天才。”罗轻尘依旧是得意的炫耀，只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色里却有些浅浅的落寞。
若是在别的地方，恐怕没有几个月，她真的想不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她想到了花衍。
花衍之前就在偷偷研究绮罗花，若只是那简单的药性，根本不值得花衍废那么多心思，她完全是按照花衍的思维逻辑去想，也完全是误打误撞，一夜之间想到了这么多。
“难怪那结界是在池塘外面的院墙之外……”常辞柠沉吟着思索道，“魔窟的封印结界被打开之后，修真界和千里魔国之间的通道可是就打开了……”
两个世界的碰撞，势必会有剧烈的火花，而其中谁能存活，谁将消亡，都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千里魔国之中，有人引诱花繁打开结界，就足以说明他野心勃勃，绝不可能是什么两界友好相处收场的事情。
砰砰砰——先是缓缓敲了三声门，得到了常辞柠的回应之后，冯香兰推门而入，她的侍从都留在了外边，只她一个人进来。
常辞柠招了招手道：“兰兰，来，给你留了一碗小馄饨，很好吃。”
桌边还有个空位置，冯香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一圈的人，有些愣住道：“也有我的啊？”
“当然有。”茵茵指了指空位置桌上的馄饨，回头说道，“常姐姐早就说了你今早也会来，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就是你的。”
罗轻尘不忘堵住话痨的嘴：“说过了，小孩子不能讲话。”
茵茵点了点头，然后实在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冯香兰年纪还没我大，我要是算作是小孩子，她也不能讲话。”
罗轻尘沉默了一下，冯香兰这么赶过来明摆着就是有事情要说的样子，总不能误了大事。
于是，罗轻尘无比认真地对着茵茵说道：“你们不一样，要按照人族和妖族的寿命来算，你算是妖族的小孩子，但是冯香兰年过二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只有你不能说话。”
茵茵：“……”这个规定有好多奇奇怪怪的限制，她总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清楚。
而且，之前罗轻尘还跟她说过什么睡觉的时候不准讲话，在研磨药粉的时候不准讲话……她和罗轻尘在屋里那几天，简直要憋死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茵茵其实也并没有完全控制自己，已经减少了一些的话量，已经足够让罗轻尘烦得在耳朵里面再塞两团棉花作为最后的防御手段了。
冯香兰出身镇国公府，吃遍了山珍海味，自然不会眼馋一碗小馄饨。
不过这是常辞柠专门给她的，顿时意味就不一样了。
于她看来，常辞柠和乔染她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还惦记着给她留一碗小馄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常辞柠对她的完全信任，以及已经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若是不给面子，就完全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于是，冯香兰坐下来之后，甚至不顾身边茵茵的劝阻，无比迅速地拿起勺子就舀起来一个小馄饨放在了嘴里，笑着说道：“多谢常前辈。”
只是一瞬间，她的表情就扭曲了，本来就烫，她还是一整个吞下去，热气在咬下去的那一瞬间在嘴里爆开，烫得她张口又吐回了勺子里面，吸着凉气缓解嘴里的烫感。
桌上有杯水，她伸手准备去拿，然而乔染速度更快，伸手把水杯往常辞柠的身边带了带。
这可是常辞柠刚刚喝过水的杯子，她是绝对不可能让冯香兰拿到的。
冯香兰顿了一下，也知道自己伸手的方向错了，连忙一边哈着凉气，一边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茵茵皱紧了眉宇，恨不得扼腕叹息，刚才若不是她不能说话，绝对就拦住冯香兰了，就不会有现在的惨案了。
常辞柠也忍不住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作为世家大族小姐的冯香兰这么着急吃馄饨。
也不观察看看，她们都在这里搅动勺子，却都不吃，难道是因为馄饨不好吃吗？就是因为太烫了啊！
罗轻尘在旁边观看了全程，眨巴眨巴眼睛，平衡了，不是她一个人被双标，冯香兰这也被双标了。
刚才常辞柠被烫到的时候，乔染满脸都是紧张，现在甚至直接把水杯拿走了，冷眼看着冯香兰自己嘶哈嘶哈地倒水。
冯香兰终于也斯斯文文坐了下来，慢慢搅动碗里的馄饨，然后说道：“昨夜里拿到的证据已经连夜送往了西南边关，虽然还没有回信，但是我可以保证飞龙将军那边可以派出来精兵相助。”
顿了一下，冯香兰说道：“可大批兵马调动容易引起京城怀疑，以镇压山匪为名义，调动兵马只能三千之内。仙人打斗，怕是地动山摇，这三千人有什么用？”
常辞柠忍不住看了一眼乔染，还以为这小狼犬只顾着伤心，忘记了正事，原来还记得找人去偷知县和镇国公往来的证据交给冯香兰。
而冯香兰的诚意也很足，完全想不明白的情况下，就已经派人去找飞龙将军调兵，表现出来了对常辞柠十足十的信任。
常辞柠心头忍不住一松，虽然她意外昏睡过去，但是一切都按照计划，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她早就该放心，她带出来的孩子绝对不差的。
只是想到这里，常辞柠又看到了对面欲言又止的茵茵。
常辞柠：“……”这只容易被骗的傻狐狸是个意外，在别的小孩子都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她靠着自己的傻杀出来一条血路。
现在明摆着就是罗轻尘烦了不想听她说话，所以骗她，偏偏她还是这么相信。
常辞柠没有戳破这个漏洞百出的骗局，决定还是让茵茵慢慢领会。
她转向冯香兰解释道：“今日毒王谷山门打开，所有凡俗之人进入毒王谷之中。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毒王谷收到限制，所以不敢取你们的性命？”
冯香兰点头道：“记得，所以我才敢大殿直视那毒王谷的谷主。”
“与之相同，我们也不得不受到限制。凡俗与修真界是两个世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常辞柠缓缓说道，“毒王谷医治凡俗人，这七日之内允许凡俗人进入谷内，也是整个修真界心照不宣的事实。我们若是直接攻入，我们就成了直接破坏规则的一方。”
冯香兰道：“然后她们把尾巴藏一藏，就可以把谷内的人都杀了，嫁祸我们头上，说我们违抗规矩，其实那些人就是她的人质。”
冯香兰很聪明，向来都是一点就透，尽管她不知道什么血池和绮罗花，还是瞬间猜了个七七八八。
常辞柠道：“三千够用了，不要说三千，三百都够用了，到时候就往毒王谷外面一拉，说里面有山匪，让他们把人质交出来。若是不交，就直接攻打进去。”
逼着毒王谷向凡俗王朝的军队出手，这些事情就闹大了，不是毒王谷想要看到的场面。
当然还有一重作用就是镇住那知县，免得他昏了头维护毒王谷，给绮罗小镇的百姓带来灾祸。
他虽然受命镇国公，却未必肯听冯春来的话。
飞龙将军的大军的话，他就是不得不听了。
罗轻尘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若是他们交出来了，又把血池清理干净了。我灵渊大军压过去，毒王谷哭着喊着找正道联盟求援，岁寒很难做……”
如今岁寒乃正道联盟领袖，毒王谷是正道联盟的成员，在无错的情况之下被灵渊如此欺凌，正道联盟不管的话，岁寒这个总盟主的威信就彻底没了。
“谁说我们要大军压上？”常辞柠眨了眨眼睛之后说道，“到时候派两个灵渊的魔去毒王谷门口打一架，弄出来点动静，让小寒以除魔的名义直接带人压上去。”
毒王谷交出来凡俗人就没有错误了？没有错误就给他们制造错误就好了。
常辞柠从来没想过直接把灵渊和毒王谷放在对立面，因为毫无疑问会把正道联盟和灵渊再次引到对立面上，岁寒和乔染都很难处理。
这么一来，就是正道联盟的内部恩怨了，灵渊完美隐身，看着毒王谷有什么反应。
当然，常辞柠也有另一种顾虑，乔染隐于背后，才能够更好的防范魔窟之中千里魔国的力量。
第 62 章
茵茵从头到尾都在认认真真听着, 却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听明白。
只是在听到常辞柠提到岁寒的名字之后，加快了速度呼呼呼地吹着勺子里面的小馄饨，以更加专注的态度投入到吃饭之中。
等到碗里的小馄饨吃完之后, 展示给罗轻尘看, 然后抬手说道：“我吃完了, 可以说话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罗轻尘顿了一瞬间，缓缓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骗一骗这只傻狐狸，连她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想到，茵茵居然真的这么踏踏实实听她的话。
茵茵笑着看向常辞柠说道:“常姐姐，我可不可以跟小珊说，等到岁寒来了之后，再做一次小馄饨？”
常辞柠把勺子里剩下的半个馄饨咽下去, 然后才看向茵茵, 缓缓道：“是因为觉得小馄饨好吃, 所以想要分享给岁寒吗？”
岁寒、珑玉和茵茵是一起在净水崖生活过的好朋友, 平时打打闹闹，但总是还惦记着对方，常辞柠这么想着，忍不住心里有些暖，被小朋友之间的温情暖到了。
只是这一瞬间，乔染觉得被伤到了, 常辞柠吃掉那勺子里的半个馄饨的时候，明显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淡淡的戒备。
乔染沉默了一瞬, 她可是堂堂灵渊之主, 那么像是会抢人半个馄饨吃的样子吗？再说了，每人都有一碗, 她也没有必要去抢。
乔染垂眸看向自己的碗里，又沉默了一瞬，刚才她不开心的时候后，下意识拿着勺子压碗里的馄饨，她的碗里现在已经不是馄饨了，那是一整碗的面片肉汤。
于是，她拿起勺子，从常辞柠的碗里抢了一个馄饨。她不抢是因为有了，现在没有，抢一个好像也说得过去。
常辞柠目送着那个小馄饨离开，蹙紧了的眉宇又缓缓松开，轻轻呼了口气。小朋友们都在互相分享，她不能做个不好的榜样。
罗轻尘也缓缓垂下了眸子，迎着茵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负罪感。那不过是个单纯的小朋友，现在心里装着的都是单纯的友谊。
她只是因为想要一时的安静，就这么欺骗了一个诚实善良有分享欲的小孩子。罗轻尘从来没有这么自责过，觉得自己刚才欺骗的行为太过分了。
可就在这时候，茵茵嘿嘿笑了笑说道：“才不是因为好吃。”
她眨巴眨巴眼睛解释道：“我和岁寒都吃到了，就只有珑玉吃不到，她最喜欢吃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在她耳朵边上念叨，让她着急还吃不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
罗轻尘：“……”
到底是满腔情绪一场空，是她们把虚假姐妹情看得太重了，这些小朋友的友谊发展方向，从来不按照既定的方向走。
————
午后，院子里的树荫遮住了阳光，虽是夏日，有风徐徐吹过，坐在树下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凉意。
飞龙将军驻军本就在西南，此来绮罗小镇，星夜赶路，不过十日就到了，加之之前快马传书的时效，总体也没过一个月。
此次来的是飞龙将军座下的章参军，章参军来了之后，直接接管了绮罗小镇的县衙，然后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戒备之中。
这三千精兵一千驻扎在绮罗小镇内外，另外两千直接围住了毒王谷的谷口，飞龙旗迎风飘扬，顿顿的铁甲摩擦的声音，引得街道上有些人心惶惶。
客店之外，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纷乱的马蹄声，此一片树荫之下，倒是整个绮罗小镇之内最静谧之地。
常辞柠的手边放着一碟新鲜的瓜果，在树下的躺椅上半倚着，发丝慵懒地落在椅靠上，两三点光斑照在发尾，她撑着下颌的手肘放在椅靠上，显得有些慵懒。
不远处，扫地的扫帚被放在一边，小珊手里拿了根枯枝，一招一式之间，眸子里一片认真之色，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挥舞得像模像样。
茵茵托着腮坐在井口边，无聊地伸了个懒腰道：“常姐姐，外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不能出门实在是太无聊了，整日看来看去也就这几招花拳绣腿。”
“我也想知道毒王谷能坚持多久。”常辞柠抬起睫羽，看着茵茵的眸子带着调侃道，“花拳绣腿？你可别这么大的口气，小珊练得比你认真多了。”
小珊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恰好听到常辞柠这句话，有些局促不安地捏了捏手指道：“都是常姐姐教得好……”
常辞柠朝她招了招手道：“别那么急，这边有水果和茶水，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不了。”小珊抿了抿唇，说道，“你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能学一些就学一些，我不想爹娘之后再被人欺负。”
常辞柠听到她的话，托着下颌的手忍不住轻轻顿了顿，清清浅浅的眸子之间泛起一丝波澜，缓声道：“好，你觉得不辛苦就好。”
“不辛苦。”小珊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眸子之内满都是认真坚定，“常姐姐，我可能没有习武的天分，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在绮罗小镇初见，小珊就是被几个衙役挟制着，以烧毁绮罗花的罪名要抓她入牢，可那衙役的目的只是想要多要些钱财。
那日从毒王谷归来，乔染抱着昏迷的常辞柠脚步匆匆，几乎是纵身上了客房的楼梯。小珊没有冯香兰那般身份，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修仙宗门。
在她的眼中，这几人就是之前看过听过的传说故事里面，行走江湖的高手侠客。
一个月前，毒王谷开启山门，客店里的住客都去了毒王谷，再加上这几日镇子之内兵马匆匆，客店里完全没了生意，干脆直接关了门。
小珊就主动找到了常辞柠，说自己想学些防身之术，恳求常辞柠收她为徒。
至于为什么没有找乔染……可能是以为常辞柠天生吸引小孩子，而乔染天生就带着让小孩子退避三舍的气质……
常辞柠虽说早已决定不收徒，可小珊的态度实在是诚恳，在客店之中也给她们行了不少的方便，就答应了教她两招用来防身。
这几日下来，常辞柠已经看到了小珊的努力，比茵茵勤奋，甚至天赋都还比茵茵强一些。
常辞柠忍不住看了看那托着下颌郁闷地坐在井边的小狐狸，轻轻叹了口气，十年了还是炼气期，一点进步都没有，还是放弃吧，让她快乐活着挺好的。
茵茵感受到了常辞柠的目光，唰的一下抬头看过来道：“常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对比一下你们的天分。”常辞柠缓缓转开眸子继续去看小珊，道，“总觉得你们还是差了点……”
“这不可能。”茵茵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我怎么会比不过她？我就算是再笨，也是练气……”
茵茵说到这里，话音微微顿住，明显是意识到不能在小珊这个凡俗人面前暴露修真界的消息。
于是，她干脆也从柴堆里面捡了一根树枝，走到了小珊的对面道：“来，我教你两招，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这……”小珊愣了一下，看了看常辞柠的神色，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树枝道，“好吧……”
小珊起初是有些怀疑的，因为茵茵一张嫩嫩的娃娃脸，说起话来也是童声童气，她以为茵茵只是跟着常辞柠的小仆，从没想过茵茵居然也是会武的。
可刚才和常辞柠对视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常辞柠轻轻笑了笑，然后对她轻轻颔首，让她同意茵茵的提议。
眼前若是一阵轻风拂过，空气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残影，小珊握着树枝的手腕微微一疼，下意识松了手，树枝朝着常辞柠的方向飞出去。
小珊的眸子里一片愕然，茵茵明明看上去只是个比她还小了很多的小孩子，却有让她看不清楚的实力和速度。
茵茵不止挑飞了小珊手里的树枝，而且还趁它砸到常辞柠之前，赶忙伸手接住，然后抛回给小珊，神情有些骄傲：“常姐姐，你看我是不是比她强多了。”
“你修行时间那么长，若是打不过小珊，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吧。”常辞柠有些无奈，赢了个凡俗人，居然还自满起来了。
小珊的眸子忍不住缓缓暗下去，轻轻揉了揉手腕，难怪常辞柠不肯收自己为徒，她身边的小仆都有如此天分，她之前的拜师的确是有些自取其辱了。
常辞柠话语里的“修行时间长”并没有被小珊放在心上，茵茵外表的年岁摆在这里，就算是长，能多几年？
小珊永远想不到的是，茵茵是只小狐狸，按照妖族的年纪算，她还是小孩子，但是这个修行时间长其实是已经好几十年了。
好几十年了，都还只是个练气期。若不是因为遇上了常辞柠，恐怕早就被扒皮做了狐皮大衣了。
茵茵朝对面的小珊勾了勾手，然后道：“看着，别的你也学不会，这一招兔子蹬鹰教给你，至少在绮罗小镇是够用了。”
常辞柠唇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伸手拿过一边几案上的话本子翻了起来，目标达成，接下来就不用听小狐狸的唉声叹气，也不用亲自教导小珊了。
她之前就说让茵茵教，小狐狸偷懒，一个劲儿推脱，最后坐在井口边上唉声叹气，话痨可是一点都没停。
常辞柠给茵茵找点事情做，也是想着耳根子清净一些，她就能好好看话本子了。
而且按照常辞柠的想法，其实茵茵来教小珊更好。
常辞柠的修为境界很高，但早已习惯了修士使用灵力的行为模式，那些基础招式或许能强身健体，但是短时间的收益并不大。
茵茵就不一样了，她炼气期，几乎没有灵力，和珑玉她们打架的时候互相都不用灵力，直接滚在一起，这种实实在在接地气薅头发的方式，或许比常辞柠教得更有用一些。
她那招兔子蹬鹰就是跟珑玉在地上打滚儿打出来的，被压制的情况之下，瞬间发力攻击对方的肋间，然后转而为上占据主动。
小珊起初的目光还很认真，看着茵茵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眼睛已经完完全全瞪大了。这……好像和她想象之中的习武还是有点区别的……
半信半疑地以茵茵为对手，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小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以弱胜强，一招致胜，这就是她想学的。
于是，乔染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常辞柠坐在树荫下面看话本子，影影绰绰的树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她的指尖恰好落入一片阳光之中，莹润如玉，显得岁月静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不远处，院子里面尘土飞扬，两个人抱着在地上滚了滚去，头发散乱，满身尘土，像是被扔在泥潭里面的脏布娃娃。
茵茵滚了半圈，膝盖压住了小珊的胸膛，双手制住她的喉部，朗声笑了两声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怎么可能？看，你还是打不过我。”
乔染：“……”真丢人，各种意义上的丢人，丢修真界的人，丢妖族的人，丢净水崖的人。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得清清楚楚，茵茵这半圈差点儿没翻过来，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就被小珊制服了。
虽然茵茵没用妖力，完全只是身体力量，可还是太丢人了。
小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瞬间脏兮兮的脸上又多了几个纵横的黑色印迹，她的眼睛却灼灼发亮：“再来。”
几乎是没有任何休息，她手中执着树枝，又朝着茵茵扑了过去，一时间，又是尘土飞扬。
若是按照茵茵的性子，一般修炼半个时辰就开始喊累了，可今日倒是被小珊激得战意飞扬，丝毫不喊累，眼睛里只剩下了小珊这个对手。
乔染下意识往旁边绕了绕，绕开那灰尘飞扬的战斗重心，走到了常辞柠面前。
常辞柠抬眸，只觉得阳光刺目，轻轻闭了闭眸子，然后就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在背后的绿树荫之下，衬得那眉眼如画，冷艳之中虽然带着锋利，那眸子深处却是淡淡的温柔。
乔染看了看她手里的话本子道：“已经比昨日多看了十页了，休息休息眼睛。”
“又不费精神。”常辞柠淡淡嘟囔了一声，还是轻轻把话本子合起来放到了一边。
乔大魔头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她醒的时候怕她太费精神，她睡了又盯着她，生怕她醒不过来。常辞柠哭笑不得，劝她也不听。
也就只能有时候听话一些，免得乔大魔头太紧张了。
“我们出去走走。”乔染说着，伸手到常辞柠面前。
“乔大魔头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常辞柠虽然是这么说着，还是把手放在了乔染的手心，借着她手心的力道站起身来。
乔染思忖了片刻，指尖轻轻把常辞柠鬓边的乱发拨弄到耳后，缓声道：“或许……算是个惊喜？”
“等一下，我喊一下茵茵让她们停下来……”常辞柠看向那尘土飞扬，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耍流氓一样的打架模式，这两个却打得格外契合，有种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
“她们做她们的事情，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乔染捏紧了常辞柠的手指，拦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带小狐狸做什么？她在这里挺好的，跟着我们反而碍事。”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十分平静，常辞柠在里面读不出什么情感波动，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眸子，心里开始了猜测。
小朋友在打架，成年人可以做些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捏了捏乔染的手背，笑了笑说道：“那我可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不准胡来。”
只是走了一阵之后，常辞柠看着面前的镇子入口的岗楼陷入了沉思。要约会也不至于去荒郊野外？外面都是有毒的绮罗花，而且人来人往总是不方便啊……
还没等常辞柠说些什么，乔染指了指岗楼之下道：“你看，那是谁。”
岗楼下的青石板上，穿着衣袖加了延长补丁的衣服的小女孩抬起头来，发上的红头绳跳动起来，她朝着常辞柠跑了过来：“神仙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常辞柠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乔染，缓缓叹了口气，然后朝着小女孩迎了过去：“双儿，好久不见了。”
“神仙姐姐，我阿娘在那边。”说着，双儿指着远处给常辞柠看，说道，“我们前几日去了毒王谷里面，见到了里面的大夫，神仙姐姐怎么没有去？阿娘说身体不舒服看看大夫就好了。”
“那毒王谷的大夫有给你阿娘看病吗？”常辞柠缓和了语气说道，“你阿娘的病有好一些吗？”
“没有。”双儿小小年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五一十说道，“我们住进了毒王谷里面，有好大好漂亮的院子，但是只准在屋子里，不准去院子里面玩儿。那些大夫也没来过我们屋子里面，娘亲也没有吃过药……”
常辞柠唇角的笑容保持着，眸底却缓缓沉了下去，毒王谷是真的完完全全把她们当做是人质，甚至完全不在意求医这件事情了。
若干年前，修真界和毒王谷这七日的心照不宣，不以强制性的规则约束毒王谷，是因为毒王谷能够救人性命，是在做善事。
可现在，初心早就变了，医药给予的对象只是那些有权有势，伸手拿得出上前奴隶的达官贵人们，一身医术，却束之高阁。
常辞柠蹲下身子和双儿平视着说话，顺势也从乔染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乔染的手心一下子就空了。
乔染的眸子里有些淡淡的迷茫，刚才常辞柠的叹气是有些失落？可怎么会失落呢？她明明看到双儿挺开心的。
常辞柠当然是有些失落的，她以为乔染所谓的带着小狐狸碍事是别的事情，没想过只是单纯嫌弃小狐狸碍事。
只是此时，看着眼前的双儿，常辞柠已经把失落放到一边去了，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约会也抛之脑后了。
她牵着双儿的手，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岗楼之上，冯香兰凭栏而立，在她身侧是一身轻装铠甲，暗色的铠甲之内身形纤弱挺拔，想必就是飞龙将军麾下章参军。
只是，好似是个女子。
恰好她也垂眸看过来，眉宇之间是浓浓的英气，似乎是知道常辞柠的身份，她轻轻颔首算是给常辞柠打了个招呼。
常辞柠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冯香兰提起的，章参军因为身份，不能武举入朝为官，只能投身军营之中，就连这个参军的职位也不为朝廷所承认。
不过是飞龙将军实在惜才，让章参军跟在他身边做了个私人参军而已。
凡尘俗世之中，明明有这么多惊才艳艳的女子，却总有人带着轻视的视线。而这也正是冯香兰想要改变的，或许掺杂了几分私心，却功在千秋。
今日，恰是毒王谷交出来人质的日子，他们最终还是没敢和凡俗王朝的军队动起手来。
他们已经知道上次窥伺的人是乔染，并不畏惧和灵渊对上，毕竟正道联盟一直都隐隐和灵渊站在对立面，他们所属正道联盟，正道联盟不会置之不顾。
若是和凡俗人动手，那就麻烦了，彻底站在了万众所指的地位上。
孰轻孰重，最后他们还是掂量清楚了。
前几日进入毒王谷的那些求医之人都在保护之下，缓缓进入到绮罗小镇之中，路上，人流如织。
常辞柠牵着双儿看着人群，缓缓道：“阿染，那魔窟的封印应该还没有打开，毒王谷畏首畏尾，很明显是事情并不顺利。”
“封印没那么容易打开的。”乔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黑暗之森和修真界之间的封印是正巧破了个缝隙，我集三千魔修之力，用了一年时间，才撕开了一条允许人通过的裂口。”
其实最安全的方法是一个人慢慢磨开，最后偷偷跑出来，黑暗之森地广人稀，未必会有魔发现那条裂缝，也跟着跑出来。
可乔染是真的等不及了，九年的时间，她脑海里全都是常辞柠的身影。所以她最后宁肯把事情闹大，也要提前出来。
千里魔国和修真界之间的封印比乔染打开的那道更厚，绮罗花虽然有腐蚀封印的效果，但现在未必全部打开了，许是也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都还来得及。
“常姑娘，乔姑娘，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双儿的阿娘也迎了上来。
常辞柠看着人群的目光却忽然一顿，抬手把双儿推回到她娘身边道：“看好双儿。”
她朝着人流的方向匆匆而去，一双清浅的眸子里染上了急色，步伐甚至都有些慌乱。
乔染一时间愣住，然后赶忙跟了上去，轻轻握住常辞柠的手，顺带着伸手挡住她面前的人流，免得她不小心跌倒，问道：“怎么了？”
常辞柠定住了步子，看着人流涌入绮罗小镇，目色悠远，轻声呢喃道：“许是我看错了吧……”
“看错了什么？”乔染蹙眉道。乔染从没见过常辞柠如此失态的神色，她总是淡淡的，从来不曾这么惊慌过。
“我怎么刚才那一瞬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孟无涯……”常辞柠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孟无涯被我封印进入一方小世界之中，应当不会和千里魔国相通，只是一切都说不准。”
若是孟无涯回来了，他此刻随着人群混入绮罗小镇要做什么？常辞柠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乱成一团，识海之中忍不住传来一阵阵的钝疼。
她的指尖轻轻压了压眉心，然后缓缓说道：“警醒些总没有错，扈修不是调遣了灵渊的魔吗？把她们散到镇子各处好好查查。”
不过片刻之间，常辞柠的额头上就浸透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唇色疼得一时间失了血色，一时间的神思摇晃牵动了受伤的神识，她只觉得眼前有些朦朦胧胧，站不稳脚步。
墨蓝色的眸子缓缓沉了沉，乔染抬手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轻声道：“没关系，想不到就暂时不想了，我们回去休息。我会让扈修去查的，就算是孟无涯回来也没关系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乔染，没有了之前的莽撞，不会成为常辞柠的掣肘。她会挡在常辞柠的面前，紧紧护住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双儿母女二人看到眼前的变故，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她们莫名其妙被来剿匪的将军留住了，然后说让她们等着见人，见到了常辞柠和乔染之后，却又这么匆匆而别。
不过，她们也看得出，常辞柠和乔染大抵是身份不一般的，那岗楼之上的将军刚才都和常辞柠颔首打招呼。
她们正准备顺着人流朝着绮罗小镇之内走去，忽然被人拦住了脚步，眼前之人满头珠翠，长裙曳地，轻纱宽袖有些花枝招展，只是脸颊边的伤疤显得骇人。
她朝着她们轻轻笑了笑，然后道：“跟我来吧，常前辈说你们是她的朋友，我就优先给你们诊脉了。”
双儿听到这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仰着头说道：“漂亮姐姐，你也是大夫吗？”
罗轻尘点头，对着有礼貌的小孩子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对啊，是很厉害的大夫。”
双儿拉住了罗轻尘的袖子，满眼都是期待：“那你能治好我阿娘吗？”
“应该可以。”罗轻尘看了看她身侧的女子，望闻问切，虽然还没有诊脉，但是她能看得出这女子病重，却还不至于致命。
双儿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能治好神仙姐姐吗？我刚才看着她很痛的样子……我没有钱，双儿有这个，给你……你也要给神仙姐姐看病好不好？”
她手心里是一颗彩色的小石头，被摸得表面光滑，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宝贝。
双儿继续说道：“在毒王谷门口的时候，神仙姐姐和双儿玩，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走之前还给双儿盖了衣服，怕双儿冷。神仙姐姐真的是个好人。”
罗轻尘的指尖轻轻顿了顿，接过了那块儿彩色的小石头，轻声道：“好，我一定竭尽全力。”
掌心的彩色小石头有些微微烫手，罗轻尘却忍不住轻轻攥紧了拳头。于黑暗之森出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辨认善恶好坏，以为这些标准都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
可现在她是由衷觉得，常辞柠是个好人。她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却关心身边所有的人，小珊、双儿、果儿……这些在凡尘也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在常辞柠面前都如此重要。
罗轻尘心里想，这世界上有常辞柠，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她是不应该这么落寞逝去的。
第 63 章
夏日的天气变得很好, 刚才的晴空万里瞬间消失，阴沉沉的云压在头上，似乎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一股灼人的闷热之感。
茵茵和小珊用衣服兜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小玩具从院子里跑进屋檐下, 然后把它们全都倒在了地上。
双儿也跟在她们身后跑进来, 小小的眉头皱着，看着天上的乌云道：“怎么要下雨了啊？我们还没开始玩儿过家家……”
她话音落下，空中骤然响起一阵惊雷，刺目的闪电划破云霄，茵茵吓得一声尖叫，然后紧紧抱住了在她身边还不如她腿高的双儿。
双儿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原来茵茵姐姐怕打雷啊?”
她还用小手搂住茵茵的脊背拍了拍, 语气平缓似乎在哄小孩子：“不怕不怕, 有双儿在, 会好好保护茵茵姐姐的。”
茵茵平日在人前并不掩饰自己畏惧雷声, 可今天忽然被一个这么小的小朋友哄着，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丢人。
于是茵茵抿了抿唇，嘴硬说道：“哪有？才不是，我抱住双儿是因为担心双儿害怕……”
话音未落，天边又是轰隆一声闷雷，惊得她差点尖叫而出, 搂着双儿的手臂忍不住一下子收紧了。
茵茵轻轻咳嗽了两声，看了看天边，然后缓缓说道：“没事的, 你看我都没叫出来, 我不怕的。”
双儿点了点头，笑着道：“原来茵茵姐姐是关心我, 谢谢茵茵姐姐，不过能不能先松开我……你抱得有点紧了……”
双儿蹲下身子把那些玩具摆好，然后转头看着小珊和茵茵说道：“小珊姐姐，茵茵姐姐，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玩过家家的，这里地方也很大。”
成功沦为带孩子工具，双儿和小珊只得耐心地蹲下身子点头道：“好好好，我们陪你们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微不可查地往茵茵身边挪了挪，轻声说道：“茵茵姐姐，我害怕打雷，到时候你记得抱住我。”
茵茵看了一眼小珊，眸子里忍不住带上了感动的神采，几乎要表演一个现场哭出来，看透了她的畏惧，却在小孩子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不愧是她在地上打着滚儿教出来的好徒弟，就冲着这个情分，那一招兔子蹬鹰，她绝对会倾囊相授。毕竟，她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能够给小珊了。
小珊陪着双儿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打雷只是在天上，又不会落下来，你是有些什么不美好的记忆吗？”
双儿年纪还小，自然听不透小珊话语里的弯弯绕，只是听到了她说害怕雷声，也顺着小珊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对啊，打雷只是在天上，我们乖乖呆在屋子里，很安全的。”
“雷是会劈下来的……”茵茵轻声喃喃自语一句道，“你们不懂……”
她曾眼睁睁看着前几日还在和她一起在林间奔跑的伙伴，直接被天雷劈死。
妖族修为不易，妖族皮糙肉厚是因为但凡脆弱点的，早就在修炼途中死了。
和人族的修炼比起来，妖族多两次天劫，一次是踏入修炼化形之时，一次是金丹结成之时，两次都是九死一生。
茵茵是不知父母的孤儿，在林间独自长大，不曾有人告诉她化形之日还有天雷劫，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被那道雷劈得不省人事，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毛毛都烧焦完了。
她胆子小，之后听见雷声就忍不住全身紧绷，理智直接飞到九霄云外，恍如被踩了尾巴一般，下意识尖叫出声。
想到未来还会出现的雷劫，茵茵心里忍不住犯怵，她修行之心不坚定，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练练停停，一直都在炼气期的最关键的原因。
茵茵忍不住看了看不远处的窗口，轻轻叹了口气，之前打雷的时候，都有常辞柠抱着她的，可现在常辞柠还没有醒。
自那日毒王谷交出来双儿这些人质之后，常辞柠在镇子入口见了双儿，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一直到今日都还没醒过来。
茵茵心里满是担忧，可她又不敢去问乔染具体的情况，因为乔染这几日也沉着脸，神色冷得让人完全不敢靠近。
岁寒也来了绮罗小镇，掌管正道联盟不足不过半年，却依旧威风凛凛，用手中的剑在正道联盟之内打出了自己的威信。
按照常辞柠之前的安排，灵渊派出魔在毒王谷之内打斗，泄露出来魔气。岁寒便以除魔为借口，带着正道联盟直接围了毒王谷，一寸一寸搜查过去。
可不仅那血池凭空不见，绮罗花全都消失，毒王谷的谷主花繁也彻底消失了，只余下毒王谷的弟子，看着前来搜查的正道联盟沉默不语。
岁寒没了办法，只能下令暂时把毒王谷全都围住，然后再搜查花繁的下落。
双儿轻轻拽了拽茵茵的袖子，童声童气地说道：“茵茵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吉时已到，你手里的泥人要动起来了……”
“什么吉时已到？”双儿她们的头顶忽然传来轻声的询问。
双儿抬头望去，就见到是冯香兰的脸，她脸上露出笑容道：“冯小姐好，我们在玩儿过家家的游戏。吉时就是结婚的时候啊，我见村里有新娘来的时候，都是这么喊的。”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泥人，而茵茵手里也拿着一个小泥人，她手里的泥人披着长发，应当是个女子，而茵茵手里那个似乎是个男子模样。
周围都是用泥巴和树枝做出来的各种桌椅板凳和摆设，摆出来了大厅的形状，而她们手里的泥人正好在正中央，很明显过家家的情景是嫁娶吉时。
双儿在小院里住了这几日，和这里的人都熟了，知道冯小姐的身份，但是并不畏惧，因为冯香兰在她面前也一向是和煦如暖阳的。
她继续解释道：“阿娘说女子嫁人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最喜欢玩儿的过家家就是成亲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胡闹，胡说，女子最重要的事情怎么会是嫁人？”冯香兰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垂眸压住了茵茵的手，夺走了她手中的泥人，顺势扔到了院落之中。
泥人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掉了的泥人头骨碌碌滚出去，落在一双粗布鞋的脚尖位置。
双儿的娘亲曼娘撑着油纸伞止住脚步，捡起来四散的泥人，然后才走到屋檐下来，雨水有些淋湿了袖口，她忍不住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面色显得越发苍白。
双儿看了看冯香兰的神色，有些畏惧地往曼娘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怯意：“阿娘……”
冯香兰站在曼娘面前，冷声道：“这些都是你教给她的？”
曼娘垂眸，缓缓道：“是，我不遇良人，苦难半生，我不想双儿和我一样……我早早告诉她成婚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冯香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声音之中已然是强压的怒意：“正是有你这般的母亲教导，最后才有那么多女子把命运交到一个男人手里，自甘堕落为附庸，一生困在灶台周围。”
曼娘把双儿拉到自己身后，轻轻护住，似是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轻声说道：“我能怎么办？教她不嫁人吗……她到底是要生活的，以后四邻往来，会怎么看她……”
“在梦里都听到你们吵架了。”身后清清浅浅的声音里似乎没什么力气，那紧闭了几日的门开了，身披薄衫的人在门边站着，满头霜发轻轻吹下，眉宇之中带着清淡的笑意。
“神仙姐姐。”双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终于醒了。”
她想要跑到常辞柠身边去，但是看到拦在她们中间的冯香兰，还有站在常辞柠身边的乔染，吓得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常辞柠朝她招了招手，道：“双儿，过来。”
双儿还是鼓足了勇气，朝着常辞柠小跑过去，把常辞柠的手紧紧攥住道：“常姐姐，你的手好冷，我帮你暖一暖。”
她的手很小，两只手加在一起，也不能把常辞柠的手全都笼罩住，但是她用力地张开手，努力地想要把每一寸冰凉的肌肤都护在掌心之中。
常辞柠摸了摸双儿的头，垂眸看着双儿的笑脸，轻声说道：“那你如何保证她不会与你一般苦呢？凭着所嫁良人？你嫁人的时候，想必也不是挑着最差的人嫁的吧？”
“只要好好选……”曼娘轻声说着，只是话语里明显带了些不自信，“我不找大富大贵之人，只要他对双儿好，双儿就不会过苦日子的……”
“要靠着他一辈子都对双儿好，绝不变心是吗？”常辞柠缓缓说道，“但凡那人有一丝一毫对双儿的不满，他在外压抑，亦或是对双儿有任何的不信任，就会把怒气发到双儿的身上。双儿能怎么办呢？没有人为了她说话，所有人只教给她寻得良人，却不肯有人教她，若是到了最差的地步，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活下去。”
常辞柠看着曼娘继续说道：“你不是就以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吗？”
曼娘一时怔住，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常辞柠的话，嫁人就是女子的宿命，可她嫁了人却没有好日子过，和离之后的日子反而渐渐变好。
说完，常辞柠又看向冯春兰道：“她生于微末，与你这懂得识文断字的世家大小姐不同，她愁的是如何活下去，你想的问题对她来说到底是太远太远了。”
冯春兰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她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到此番景象就气不过，气不过她们的不争不抢，气不过她们被作为玩物却不自知的愚昧。
常辞柠继续说道：“女子识文断字之后，自然见识广博。你要自信，和你一样的女子们绝不是淤泥之中的蟾蜍，她们和你一样，都有想要鹤唳九霄的志向，只是没有机会。”
冯春兰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抬头之时，却只看到乔染抱着常辞柠的背影，咚的一声，门被重重摔上了。
常辞柠捧着温热的水杯慢慢喝了半杯水下去，然后才笑着点了点乔染的鼻尖道：“乔大魔头总不会又生气了吧？我可是没有力气哄人了。”
“刚刚醒，就跑出去吹风。”乔染虽然语气闷闷的，墨蓝色的眸子却亮晶晶地看着常辞柠。
醒着的常辞柠，会笑会说话，会打趣她，好看得怎么都看不够。
“我刚才不过浅浅几句话，却能改变许许多多女子的命运，绝对是很值的买卖。”常辞柠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她们在黑暗之中茫然前行，至少给她们递一盏灯。”
常辞柠不能太明显地插手凡俗的事情，但只是轻微点拨两句冯香兰，又不是亲手去做，这意义是不一样的。
冯香兰是很聪明的，她能听懂常辞柠的意思的话，一定会在日后想办法推进女子学堂的建设。
人是有野心的，读了书便会想着科举，想着去看看更大的天地。只要有了知识这盏明灯，那四方的院子便再也困不住鲲鹏之志。
“我不管她们，我只喜欢你。”乔染说着，轻轻揽住了常辞柠的腰身，在她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常辞柠怔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指尖绕着那墨黑色的发丝轻轻打转，笑着说道：“之前不是口是心非不肯承认吗？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出口了？”
乔染的身体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僵了片刻，脑袋就埋在常辞柠怀里，轻声说道：“我好害怕……害怕以后没有机会讲……”
那日回来的时候，常辞柠昏睡过去，她还抱着常辞柠好好睡了一觉，想着第二日就能看到那双含着笑意的清清浅浅的眸子。
却不成想，第二日没有醒来，第三日也没有……
乔染慌了，她恨不得让罗轻尘一日诊八百次脉，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常辞柠醒过来。
可罗轻尘也只是束手无策，她虽然收了双儿的彩色小石头，可是她并没有想出来任何解决的办法。医者救治身体，却不能修补神识。
乔染守着常辞柠，守了三天三夜，越守心里就越害怕。
她脑海之中一遍遍过着往日的景象，常辞柠在春景殿握着她的手教她执剑，在餐桌对面含着笑意看她吃饭，那日结契大典上的一身红衣……还有净水崖的日日夜夜。
在黑暗之森多少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乔染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若不是毒王谷是常辞柠筹谋了许久的目标，乔染真的也会完全置之不顾。
“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常辞柠轻轻捏了捏乔染的耳垂说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乔大魔头，你对我可不信任。”
“信任。”乔染抬起头来，墨蓝色的眸子和常辞柠四目相对，片刻之后，缓缓吻了上去，轻声道，“你说你没力气哄我了，那我自己哄我自己……”
这个吻很轻很轻，和乔染一贯的风格有些不一样，她手心里捧着的似乎是很容易就碎裂的瓷器，力度缠绵却轻柔，仿佛是在这个轻柔的吻之中，缓缓确认常辞柠身上的气味。
一吻尽，常辞柠的手臂放在乔染的颈间，她们的鼻尖轻轻碰触在一起，常辞柠轻声说道：“我可不是菟丝花，若我发现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会把你一脚踹开的。”
“我是。”乔染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是菟丝花，离开你我就没命了，我可不敢。”
常辞柠：“……”她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沉默，这个词怎么都不算是什么好词，但是乔染承认得这么爽快。
她忽然觉得若是女子学堂建立起来了，乔染有必要去上个课，第一课就是要好好学不能做终极恋爱脑。
岁寒是偷偷跑出来，然后跑到客店来见常辞柠的，桌上的小馄饨还冒着热气，她隔着雾气看到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笑意，一瞬间有些湿了眼眶：“常前辈……”
所有人都用过早饭了，很明显这碗小馄饨是留给她的。
岁寒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勺子盛起来一个放到嘴里，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烫烫烫……”
又一个着急到完全拦不住的，常辞柠已经张开了口，把准备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有些烫，你慢着点。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岁寒苦着一张脸，看了看手里的勺子，然后又看了看常辞柠道：“是常前辈给我留的，我当然要积极。”
常辞柠和岁寒对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虽然我很想认下来这份人情，但这不是我给你留的，是茵茵特地留给你的。”
茵茵嘿嘿笑了笑，然后摆了摆头道：“没想到吧？不过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我的那碗当初可是常姐姐喊我来吃的，这个待遇你们没有吧？”
“切——”岁寒轻声不屑，“那是因为我们不在，否则第一个一定不是你，你又打不过我们。”
这个我们的范围很大，包括但不限于珑玉、白越、罗轻尘……等等等等。
岁寒占了上风，然后转向常辞柠道：“常前辈，正道联盟的弟子已经查到线索，花繁并没有走远，多半还在绮罗小镇之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常辞柠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那一日我遇到的就是孟无涯，一切就说得通了。孟无涯败在我手中，恐怕目标就是我，花繁自然是不会走远。”
毒王谷之中的魔窟还没有去探，常辞柠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心底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是孟无涯从封印的一方世界之中去到了千里魔国，然后通过毒王谷的魔窟逃了出来，花繁必然是听命于孟无涯。
孟无涯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常辞柠一战平手之后，为了逼迫常辞柠出手，曾经连着屠杀了三个小型宗门，最后抓了乔染来溯华剑派门口堵门。
他最后输给常辞柠，被常辞柠封印，现在必然心存不甘。乔染回来是来谈恋爱的，孟无涯回来才是真正回来报复的。
孟无涯现在恐怕积攒了十年的战意，等着和常辞柠正面一战。
一时之间，周围陷入了寂静之中，大家看着常辞柠的眸子里，都忍不住有几分担忧。
若常辞柠还是以往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自然不惧，可现在常辞柠哪有能力在孟无涯的手中活下来。
孟无涯那种偏执之人，若是常辞柠真的落在他手中，恐怕会极尽折辱手段。
常辞柠蹙了蹙眉，故作轻松道：“罗大夫都把我医好了，你们怎么看起来对我这么没有信心？还是你们对罗大夫没有信心？”
“经脉我都是一根一根连起来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罗轻尘在医术上很自信，只是现在有些不自信，“可你的神识……并不能强行开始修炼……”
之前用药浴调整好了常辞柠体内的伤势，只剩下接经续脉。
这几日罗轻尘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治不好神识，暂时先连接好常辞柠的经脉。
若是按照以往罗轻尘的估计，常辞柠接经续脉之后，她境界仍在，吸纳灵气的瞬间，神识自然一瞬之间恢复，她神识强大，身体素质跟不上，可能会在床上躺一段时间。
可现在，常辞柠的神识完全没有恢复，甚至孱弱到在三日的时间之内，就和这刚刚修复的经脉和身体契合了。
罗轻尘从来没有这么不自信过，她向来是急着炫耀自己的功绩的，可现在面对常辞柠的情况，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岁寒端着勺子的手也停留在半空之中，思考了一下说道：“常前辈，我派正道联盟的弟子把这里围起来，或许那花繁就找不到可寻之机。”
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清浅的眉宇之间，语气之中有些怅然，缓缓道：“不必，若真的是孟无涯，我也不一定完全没有机会。”
乔染握着常辞柠的手微微一紧，墨蓝色的眸子盯着常辞柠，眸底暗色汹涌。
十年前是常辞柠独自面对孟无涯，现在她已经回来了，绝对不会让当年的情况再次出来。
双儿忍不住轻轻拽了拽茵茵的袖子，问道：“茵茵姐姐，为什么你叫常姐姐，岁姐姐称呼常前辈啊？”
双儿虽然是问茵茵，但是小孩子不知道压低音量，整个桌子上的人都听到这句话，唰唰唰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她们也有些好奇。
茵茵看了一眼岁寒，然后拍了拍双儿的脑袋说道：“她也想这么喊，但是辈分不允许啊。她父亲是和常姐姐平辈相交的，她要是也喊常姐姐，岂不是乱了辈分？”
末了，茵茵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这么算来，我们都比她高一个辈分呢，双儿，叫什么岁姐姐，那可是你的晚辈。”
岁寒看着茵茵的眸子逐渐变得危险，茵茵撒腿就跑，岁寒追过去道：“你有本事胡言乱语，逞一时口头之快，有本事就别跑。”
“我就跑。”茵茵看着她吐了吐舌头道，“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是事实。”
这几个小朋友各有个性，茵茵细心，珑玉真诚，岁寒坚韧……可是当遇到一起的时候，就只有一种相处模式——打打闹闹，鸡飞狗跳。
看着鸡飞狗跳的场景，常辞柠忍不住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却缓缓扬起淡淡的弧度。
这几个小孩子，看得出她现在心情不好，知道她喜欢看她们闹腾，就特意弄出这么热闹的场景逗她开心。
虽然知道茵茵是故意惹岁寒，岁寒也有几分演的成分在，常辞柠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终于是稍稍一松。
常辞柠只觉得攥着她手指的力道微微收紧，吃痛地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力道瞬间就松了下去，可还是轻轻拢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开。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就这么沉沉看着她，没有被双儿的话吸引走，也丝毫不留心那边的鸡飞狗跳，幽深的眸底一望看不到底，能看到的是眸子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指尖轻轻扣住乔染的手背，常辞柠轻声道：“乔大魔头，可别临阵脱逃。”
乔大魔头虽然不至于是菟丝花，但是常辞柠也真的舍不得再把小狼犬扔下来一次，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心疼。
而且，上次单独面对孟无涯是她无可奈何，退无可退，这次她身边明明有很多温温暖暖的人。
常辞柠没有甩开她，乔染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眸子里满都是认认真真的神色：“我绝不会。”
这四个字很简单，她说得却像是结契大典上的誓言一样字字掷地有声。
第 64 章
毒王谷内, 就在之前常辞柠和乔染发现的那处血池的院落底部，洞窟之门洞开。
只是人还未走到洞窟门口，就感受到里面的寒气森森, 乔染定住步子, 抬手把常辞柠披风的系带又系得紧了一些, 然后又给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常辞柠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也只得站在原地任由她摆弄检查了好几遍。
实在是没有办法，乔染在这种事情上非常严谨，小狼犬不只是会因为吃醋生气，也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小心眼的小狼犬是她宠出来的，也只能继续宠着了。
洞窟之内结着一层层的寒冰，赫然就是一座冰窖, 于冰窖之中的正中央, 晶莹的冰棺放置在地面上, 周围是一丛一丛的绮罗花。
在晶莹剔透的冰层上, 绯红色的花依旧开得绚烂，如人面的三片花瓣绽放开来，淡黄色的花蕊释放着馥郁花香。
之前常辞柠在绮罗小镇就听说过，绮罗花的生命力旺盛，不需要如何照料，无论是水田还是旱地, 都能自己茁壮生长，旱涝风雨全都不怕。
可在此冰窖之中看到如此一丛丛不合时宜的绯红色花朵，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格外诡异。
于花丛之中, 站着一道身影, 轻纱宽袖就轻轻落在绮罗花上，衣裙上的绽放的牡丹花在花丛之中依旧醒目, 罗轻尘只是在距离冰棺两步远的位置静静站着，沉默着，看着冰棺之内。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看向乔染道：“都结束了，把这里的绮罗花也铲了吧。”
她沉默得有些不像是平日里的罗轻尘，平日她总是嬉笑怒骂，和身边的所有人都有话聊，又和身边的所有人都吵得起来，像是永远生机勃勃的一枝红牡丹。
冰棺之中躺着的女子身着黑白八卦服，手边放着一支拂尘，鬓边簪者一支翠青色的翡翠玉簪，眼睛轻轻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脸颊上结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罗轻尘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件花团锦簇的轻纱外衫，正是她平日所穿的衣服，她抬手把衣服盖在了冰棺之上，遮住了花衍的面容。
罗轻尘转头走过来，在乔染和常辞柠的面前停住脚步道：“冰棺上的衣服不要动，她说我穿艳丽好看，她大约是会喜欢的……”
当年，花衍以人命研究毒性，把活人剖腹取脏，罪行暴露之后，她亲手绑了罗轻尘去顶罪，还在罗轻尘房内放了许多足以证明她罪名的证据。
而后罗轻尘被打入黑暗之森，花衍失踪，之后毒王谷的谷主理所应当由花衍的亲妹妹花繁继承。
冰棺之中，花衍虽然穿着整齐，但是胸口之上却插着一支匕首，整个匕首深深没入心脏之中，黑白八卦服上血迹干涸，氤氲成一片黑乎乎的血渍。
在罗轻尘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么等到集齐魔影石之后，重溯当年的情景，要么就只有问花繁了。
花繁在成为谷主之后，为了保证自己在毒王谷的话语权和地位，曾对谷内弟子进行过大清洗，如今当年的亲历者，可能只剩下花繁一个了。
罗轻尘走到了常辞柠身边，隐隐把常辞柠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在洞窟之外扈修眉目微凌，轻轻挥手，瞬间背后一道道黑影四散开来，将四面八方都围起来。
常辞柠环视了冰窟一圈，然后缓缓道：“谷主还不肯露面吗？你想要见的人，应该都齐了。”
四周寂静，只有淡淡的回声，常辞柠继续缓缓说道：“你走的时候有空把外面的血池清理干净，怎么会没空带走花衍的尸体？你不就是想吸引我们来吗？如今我们来了，你却不敢见面了。”
“常长老果真如传闻一般，气度令人心折。”不远处，一道暗门缓缓抬起，花繁款款从暗门之后走出来，看着罗轻尘道，“罗姐姐，好久不见。”
她看向冰棺，轻轻笑了笑说道：“往日你们主仆情深，今日也算是再度相聚，罗姐姐还要谢谢我没把她的尸首毁了。”
常辞柠轻轻攥住罗轻尘的小臂，然后才看着花繁说道：“你的消息还算灵通。”
“当然，在知道是乔染密探我毒王谷之后，自然要查一查她的身边人，查到罗姐姐也不足为奇。”花繁盯着常辞柠道，“我只是没想到溯华剑派执剑长老，居然直接插手凡俗，借用凡俗的军队来对付我，你可知这是犯了修真界的大忌？”
乔染蹙了蹙眉，冷声道：“很会颠倒是非黑白，只可惜你可能没机会去妖言惑众了。”
若不是她先把那些凡俗求医之人收入毒王谷之中，作为人质，常辞柠也不会想着让冯香兰去调动军队来“剿匪”，现在花繁倒是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乔染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常辞柠半点不好，在花繁话音落下的时候，手中的长刀之上寒芒浮现，锋锐的刀锋直逼花繁的脖颈而去。
花繁一瞬间急退，一张拍在冰窖的墙壁之上，轰隆一声巨响之后，脚下传来阵阵机扩声，地面地板缓缓露出一条条沟壑，而与此同时，血色蔓延而至，绮罗花香四散开来。
浸泡了鲜血的绮罗花，再加之向阳草，便是剧毒之物。而常辞柠之前闻到浸泡了鲜血的绮罗花的味道之后昏迷，就是因为她日常吃的药里面就有大量的向阳草。
而就在花繁拍击墙壁上的机关的这一刻，乔染的刀刃已到了她的喉间，锋锐的刀芒甚至已经在她的脖颈之间逼出来一道淡淡的血线。
毒王谷只是个小门派，哪怕是作为谷主的花繁，在乔染面前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花繁眼眸之中一瞬之间变得格外凝重，猩红色的魔气瞬间蔓延全身，她抬手挡住了乔染的这一剑，自己的身形也骤然后退。
常辞柠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的那一抹猩红色之上，和温如玉当时身上被逼出来的魔气一模一样，不属于自身，却能被其所用，而且还增进了修为。
刚才还完全不是对手的花繁，虽然现在依旧是被乔染紧紧压制在下风，却并不显得太过狼狈。
花繁抬手荡开乔染手中的长刀，那刀芒还是在她的衣袖上划出来一道豁口，她忍不住面色微微一变道：“此毒我试过，就连温如玉都不能幸免，你如何不受影响？”
她似乎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罗轻尘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在这几日之内就研究出来这种毒的解药？就算是花衍都做不到，你不过是个侍女而已。”
“不是我研究出来的，只是我曾看过阿衍的手记，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药方，我当时记了下来。”罗轻尘道，“你说得对，这是她研究了十余年的成果，然后你杀了她，取而代之。绮罗小镇的居民全都不长寿，就是因为你炮制了大量的毒药，就算是有结界阻拦，还是免不得有极为少量的顺着风飘入绮罗小镇周边。”
不过是空气之中的一点点毒药，就能引得整个小镇所有居民短寿，常辞柠不过是只闻了一下，就彻底昏迷了过去，此毒真的是无比猛烈。
罗轻尘继续说道：“我已经按照药方制作出来解药，散发给整个绮罗小镇的所有居民，可就算是如此，他们的身体也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
花繁抿了抿唇，冷声说道：“好你个罗轻尘，毒王谷收养你教导你，不是让你现在来做白眼狼的，此毒是我毒王谷兴起的基石，你居然敢到处传播？你对得起花衍对你的苦心栽培吗？”
“对得起。”罗轻尘抬起睫羽，下颌之上的狰狞伤口显得无比醒目，“我为她收尸，已经对得起她所有的情谊了。”
毒王谷在修真界之内的地位尴尬，因为虽然以毒闻名，但实际上毒药对修士的作用并不大，多靠着谷内弟子的精湛医术，还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若是毒王谷真的研制出来一种连温如玉这样的强者都不能幸免的毒药，就能彻底改变毒王谷的地位。
花衍研制出来的这种毒无疑会改变毒王谷的地位，可是现在罗轻尘把解药分发出去，这毒药就完全没用了。
就在罗轻尘话语落下的瞬间，乔染手中的漆黑长刀直直钉入花繁的肩膀之上，完全洞穿之后，深深插入冰窟的墙壁之中。
乔染回眸看了一眼罗轻尘道：“给你时间，问吧。”
罗轻尘缓缓吐了口气，然后颔首道：“多谢。”
刚才那一刀，可以直接钉入花繁的脖颈，就在那一瞬间，乔染收手了，刀尖转向花繁的肩膀，只是重伤了她，却没有直接杀了她。
其实这就是罗轻尘这些灵渊之魔跟着乔染的原因，她平日里冷冷的，周身的杀意拒人千里之外，但有时总会有这些细节之中的关心。
就如同如今虽然她手中有十三块魔影石，却一颗都不放在自己手里，而是分给灵渊众魔，让他们去四处去试能不能回溯到自己想看的事情。
又如同此刻，她察觉到了罗轻尘的情绪变化，哪怕知道此刻一刀杀了花繁才是斩草除根，可还是留下了花繁。
花繁贴着背后的冰窟墙壁悬空而立，气息薄弱，她轻轻笑了笑，缓缓道：“罗轻尘，你敢信我说的话吗？”
“这与你无关。”罗轻尘走上前，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之后又缓缓松开道，“花衍为何要拿我抵罪？在我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原因……”花繁和罗轻尘四目相对说道，“她要继续她的研究，她就不能去黑暗之森，你是她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之后呢？”罗轻尘的眸子里压抑着沉沉的情绪。
“我一直都知道她的秘密研究，等到她出结果那日，我就把她杀了。”花繁语气之中反而带了些轻快的笑意，“她死在我手里的时候，死不瞑目。”
“她是你姐姐……”罗轻尘的语气顿了顿。
“她自我旁边走过，不曾看过我一眼，我讨厌她高高在上的模样。”花繁道，“不过是些许天分，何必如此高傲，目中无人？”
罗轻尘轻轻蹙了蹙眉，然后轻声道：“她一向如此，对谁都是如此，冷心冷情……”
于毒物和药理方面上，花衍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可是在人情世故方面，花衍却一窍不通。
她唯一亲近的人就是罗轻尘，虽然名义上罗轻尘只是贴身侍女，实际上两个人却一起长大，并且在药物和毒物上面都颇有研究。
除了罗轻尘之外，她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包括自己亲生的父亲母亲，都不曾见过她的笑颜，她只是一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埋入药物之中，做着专心的研究。
她大概是一次意外发现了魔窟之外的一朵绮罗花，然后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在这个过程之中发现了绮罗花浸泡鲜血可以破开封印，然后继而发现了再加入向阳草，就可以成为一种绝世毒药。
为了研究，她不惜一切代价，简直完全陷入了疯魔状态，最后竟然用了人命来试药。
她以为找了罗轻尘抵罪，她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最后却被自己的亲妹妹杀害。
罗轻尘转身道：“好了，我已经问完了。”
她这句话显然是对乔染说的，就在她话语落下的瞬间，那漆黑的长刀拔了出来，在花繁坠地的瞬间，极其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心脏之中。
一瞬间，花繁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杀我……”
乔染在常辞柠面前，不会用太过极端的杀人手段，这一刀又准又狠，不过是瞬息，花繁就彻底没有了呼吸。
只是她的眸子瞪得很大，神情之中都是不可置信。
常辞柠沉沉呼了口气，她握着手中暖炉的指尖微微收紧，抬起睫羽扬声道：“老朋友，不出来见个面吗？”
“常辞柠，十年不见，你好像退步了。”缓缓的声音在冰窟之中飘荡而起，一道猩红色的虚影缓缓浮现在冰棺之前。
他的面目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就连身影都不是很真切，在空气之中缓缓飘荡，只是他的气息和声音都让常辞柠觉得无比熟悉，孟无涯，果然是他。
只不过无论是常辞柠还是乔染，都看得出，此刻她们面前的不过是一道虚影，就算是击散了，也不会对孟无涯本人造成任何伤害。
孟无涯的语气之中似乎有淡淡的兴奋：“不过，不愧是常辞柠，居然猜到了我就在这里。不愧打败我的人。没关系，这次会是我亲手打败你。”
“花繁一直相信你会救她的。”常辞柠忍不住看了一眼花繁说道，“她到死都没想过，她只是你用来引我见面的工具。”
从一开始，花繁明知道不是乔染的对手，却悍然出手，一直到被乔染击败钉在墙壁之上，花繁虽然左支右绌显得狼狈，但神色和语气始终都无比从容。
直到最后一刻，真的死亡来临之时，她眼眸之中才呈现出来深深的空间还有不可置信。
因为她以为孟无涯就在她身边，就算是她打不过乔染也没关系，孟无涯到时候会出手救她，她虽然败了但是不会死。
常辞柠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你现在仍然身处千里魔国，并没有救花繁的能力。”
起初怀疑孟无涯回来的时候，常辞柠忍不住有些慌了，实在是孟无涯当年也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回忆。
然而冷静之后，常辞柠就想到，若是孟无涯真的回来了，第一件事绝对是直接找常辞柠，根本不会搞这些弯弯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就是孟无涯根本没有离开千里魔国，既然已经被乔染发现，他就想着见常辞柠一面，但是在绮罗小镇，常辞柠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的人，他并没有机会靠近。
然后，他就让花繁以花衍的尸首为饵，把常辞柠和乔染全都引过来。
他跟花繁说的是，他会出手，保住花繁的性命，但实际上他没想过保住一枚棋子，用完就扔就是。
“我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了。”孟无涯的笑声朗朗，“这十年寂寞，我总算是能够回来了，常辞柠，你等着我。”
笑声舒朗，然后那猩红色的虚影缓缓飘散，一时之间整个冰窟之中只剩下潺潺的血流之声。
罗轻尘已经检查了一边花繁的纳戒，和所有随身的储物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绮罗花全都不见了。”
“孟无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拿走了。”常辞柠缓缓送了口气说道，“从今日孟无涯的话来看，他还在千里魔国，只是他手中有绮罗花，就有回来的办法。”
罗轻尘也抬手止住了机扩阀门，潺潺血流声缓缓止住，她走到冰棺面前，又垂眸看了片刻之后，忽然发出轻轻的声音：“咦？”
罗轻尘转过头说道：“七转因果塔不见了，花繁身上没有，阿衍身上也没有……阿衍平日都是随身带在脖子上的……”
“七转因果塔？”常辞柠蹙了蹙眉道，“我似乎听过，是毒王谷的传宗灵器？”
宗门之中大多都有一件镇宗的传宗灵器，溯华剑派的传宗灵器就是流光剑，而毒王谷就是这座七转因果塔，只是毒王谷历代谷主不怎么出谷，这七转因果塔也很少有人看到。
“对。”罗轻尘点头说道，“此塔共有七层，一层禽鸟纹，二层牲畜纹，三层祥云纹……第七次则是龙凤纹，七层四角皆悬挂金铃，平日里带在脖子上，只是个拇指大小的灵器。其实可以作为一座放大了的塔，有储物的功能，故而不能放入纳戒和储物袋之中……”
说到这里，常辞柠和乔染相互交换了个目光，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道：“碧霄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山之外楼外楼，霞色如云碧中游。
空海浮岛之上的碧霄楼，是医仙夙瑶的居所。
世人皆知空海浮岛是个法器，所以位置漂浮不定，却没想过其上的碧霄楼也是个法器，或许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七转因果塔。
常辞柠按了按眉心道：“难道，我怎么没有想通……”
罗轻尘疑惑不解地问道：“难怪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你就是顶尖医者，却不认识夙瑶，为何？因为她是在你去黑暗之森之后才名声大噪的。”常辞柠缓缓说道，“她为医仙，漂泊不定，曾告诉我她不能离开碧霄楼。现在想想，她与碧霄楼也就是七转因果塔气息相连，恐怕她只是七转因果塔滋生出来的器灵，寄居其中，身不由己。”
夙瑶的医术甚至在罗轻尘之上，是因为她历代都跟着毒王谷的谷主，耳濡目染，自然学会了不少东西。
这一代不知为何，她没落在花繁手中，而是漂泊空海浮岛之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是器灵，又不是修士，只能控制七转因果塔慢慢吸收灵气，所供养的灵气，也不过只够她在海上漂泊。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无奈，又一个嘴硬的，明明是因为没能力漂回来，偏偏对外营造一个行踪漂泊不定的世外高人的形象。
这谁能想到，碧霄楼不定时在不定点出现，不是因为夙瑶神秘莫测，纯粹是因为风浪太大漂不回来。
灵器之中孕育出来器灵的几率几乎是百万分之一，就连流光剑都没有器灵，谁能想到一个器灵混得这么惨。
罗轻尘这瞬间就听明白了，也忍不住沉默了片刻，然后颔首道：“我知道了，我去空海浮岛找她，把她带回来。”
“然后你想做什么？”常辞柠问道。
“把七转因果塔立在这里，开一座医馆，在这里看诊。”罗轻尘看着冰棺里面的花衍，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她伤人性命做下了罪恶，我一身医术，总不能就这么落了尘埃。”
常辞柠的眸色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花衍简直是个疯子，罗轻尘心里清清楚楚，但到底是曾经主仆情深，罗轻尘还是放不下花衍。
走出冰窟，外面是暖和的太阳，常辞柠才把手伸出来轻轻哈了两口热气道：“真冷。”
乔染轻轻攥住了常辞柠的手，缓缓暖着，垂着眸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常辞柠凑近了看她的神色，轻声说道：“以往这个时候乔大魔头可是要生气，说我不该来的，今日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乖？”
“说了也没用……”乔染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对，我就是生气了，今日你不该来的。”
她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神色之中明显有些躲闪，乔大魔头从来都不擅长在常辞柠的面前撒谎。
她把垂着头的模样，像是一只乖乖小狗，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了？想要我哄哄你。”
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常辞柠凑近了，仰起头，轻轻在她的唇上亲了亲说：“好了好了，没生气也要装生气，乔大魔头不觉得丢人啊？”
“不丢人。”乔染的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只是墨蓝色的眸子明显比刚才亮了一些，唇角使劲儿往下压了压。
只是抬眸的瞬间，乔染就看到了刚刚走过来的岁寒，亮亮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神色瞬间变冷。
岁寒顿了顿脚步，犹豫道：“要不……我走？”
她也不想的，常辞柠提前想到了今日孟无涯会出现，乔染会出手，所以让岁寒提前支走了附近的正道联盟的弟子，如今岁寒是回来报告情况的。
远远的，她只看见常辞柠和乔染在说话，就走了过来，谁知道……常辞柠忽然就亲上去了呢？
岁寒心想……她也不是故意八卦的，于是她踮起脚尖又看了两眼，嘴里说着走，脚下的步子却分毫没动。
常辞柠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着对道：“里面都已经解决了，灵渊的魔已经撤走。”
岁寒点了点头：“嗯。”
常辞柠继续说道：“花繁已死，可以算作你的功绩。”
岁寒点头：“嗯。”
花繁一身魔气，岁寒若说是自己所杀，在正道联盟之内的地位就能再上一个台阶，这也是常辞柠之前就想好的。
见岁寒仍然是站在原地，常辞柠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然后道：“小寒，还有什么事情吗？”
岁寒点头：“嗯。”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乔染的眸色冷了冷，抢在常辞柠前面冷声道：“还不走？”
岁寒：“……”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谁没有个八卦的心呢，她也想走，就是脚粘在了地上动不了。
刚才远远的没看清楚，现在很想看一场近距离现场。
只是，和乔染对视片刻之后，岁寒觉得，好像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第 65 章
可就在岁寒举步准备离开的时候, 罗轻尘从冰窟里急匆匆赶过来道：“刚才我又仔细查了一遍冰窟，除了花繁走出来的那道暗门之外，又找到一扇暗门。”
冰窟之内, 原本盛开在冰棺周围的绮罗花全都被铲除, 那冰棺也已经被罗轻尘收了起来。
原本放置冰棺的地方, 一片空荡荡，地上黑黝黝的石板被撬开放置在一边。
从撬开石板的缺口看下去，是一道漆黑色的暗门，猩红色的魔气缭绕，隐隐之间形成繁密复杂的阵纹。
常辞柠把这些猩红色的阵纹粗粗看了一遍，缓声道：“是孟无涯的气息，恐怕花繁都不知道孟无涯留下来的这道暗门……”
放置在花衍的冰棺之下, 若非是移动冰棺, 根本无法感应到泄露出来的那一丝一毫的魔气的气息。
乔染和常辞柠对视片刻, 略略颔首, 上前一掌朝着暗门上的猩红色魔纹拍过去，由魔气凝聚出来的墨色掌印和猩红色的阵纹正面相撞。
周遭的空气和魔气凝固了一瞬间，然后以撞击点为中心，迅速荡开一圈圈的涟漪，震开的魔气如水纹一般荡开，地面上的石板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一道道裂缝蔓延开来。
乔染下意识横移半步，挡在了常辞柠面前，她衣角被猎猎的风声荡起, 墨色的发丝吹过来, 拂过常辞柠的脸颊，携带着乔染身上的气息。
不远处魔气席卷而来, 但是常辞柠没感受到一点点风吹过的感觉，抬眸只看得到乔染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只看得到荡起的墨色发丝下面露出来的那一截好看的白皙脖颈。
罗轻尘被这动静也吓得一愣，忍不住嘟囔一声道：“动手也不说一声，给人点准备时间啊……”
眼看着魔气涟漪就要到面前了，罗轻尘看了一眼乔染和常辞柠，嗯，确定，乔染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她现在挤过去完全就是个多余人。
于是，她转身躲到了岁寒的背后，连忙道：“小丫头，帮我挡一下。”
岁寒下意识之间横剑于身前，锋锐的剑气一瞬之间爆发出来，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全身，魔气触碰到她周身的剑气，迅速就会被碾压成齑粉。
“不错，剑法之间的衔接有进步，剑气也比之前锋锐了许多。”扈修的语气冷冷淡淡的，似是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看到岁寒背后的罗轻尘，她下意识蹙了蹙眉道，“你又不是没有修为，怎么只会躲在别人身后？”
罗轻尘探出头看了一眼，发觉魔气涟漪已经完全停止，这才对着扈修说道：“你知道主上为什么能够打得过你吗？”
“为什么？”扈修下意识就反问了回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罗轻尘。
罗轻尘自然知道，这是作为武痴的扈修，内心最在乎的点，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道：“因为她从来不多管闲事。”
扈修的眼神稍稍沉了沉，盯着罗轻尘良久，然后缓缓说道：“你还能好好活着，也就是因为你的医术还有用了。”
常辞柠倒是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挺好，罗轻尘恢复得很快，花繁和花衍的事情结束之后，她很快又回归了之前罗轻尘的状态，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偶尔嘴欠一下，这很罗轻尘。
罗轻尘看了一看岁寒，又看了一眼扈修，然后说道：“我说得不对吗？我找的是岁寒小丫头，又不是找的你，我就是懒得动手，你就是多管闲事。”
说完，她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当然，如果你们之前有点别的关系，比如说主上和常前辈之间的关系……”
“没有。”
“不是。”
岁寒和扈修几乎是同时说出口，两人对视片刻，然后缓缓把目光移开。
然后又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我只专心修炼。”
罗轻尘：“……”原本她就是随口说两句，这样默契的回复，倒显得像是真的有些什么事情了。
不过这二位确如目前所说，全心专注于修炼，都是武痴和卷王，恐怕是真的暂时没想过这些事情。
吃完常辞柠和乔染的瓜，有些无聊的罗轻尘忽然眼睛一亮——平淡的生活，这不就瞬间有活儿了吗？
常辞柠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提醒道：“各位，要不我们还是先把目光放到暗门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放一放？”
猩红色的魔气阵纹虽然和乔染的掌印僵持了片刻，但无根之木还是无以为继，最后还是轰然碎裂开，化作袅袅猩红色的魔气缓缓散开。
漆黑色的暗门就这么呈现在了眼前，乔染上前，轻轻一推，石门洞开，一股凛凛寒气迎面吹来。
寒风停止，一切如初，暗门之后是个很小很小的密室，一览无余，正中央放置着一方石台，而石台之上，一个小小的透亮的冰匣子，两片银色的长剑的碎片静静躺在其中。
“流光剑……”常辞柠轻声呢喃道。
而与此同时，两块碎片骤然冲破冰匣子，绕过了乔染，径直朝着常辞柠的脖颈划过来，于空气之中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小心。”乔染出声的同时，已经身影暴退，同时漆黑色的长刀横空而出，直接挡在了一片流光剑的碎片之前。
叮的一声，流光剑碎片直直和漆黑色的长刀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可就在乔染挡住这块流光剑的碎片的时候，另一块碎片划了半条曲线，继续朝着常辞柠而去。
而此刻短暂的停留，众人也都清清楚楚看到，流光剑碎片上的银色不是那么闪闪发亮，而是被魔气侵染，刃部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猩红色。
显然是孟无涯准备给常辞柠的惊喜。
常辞柠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清清浅浅的眸子深处不卑不亢，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看着流光剑碎片的时候，神情缓缓变得柔和。
红色的系带长绫在面前划过，扈修手中的长刀挡住了另一片流光剑碎片前进的路线。
猩红色的魔气顿时被震散，流光剑碎片落入地面上之后，然后又缓缓漂浮起来，停在了常辞柠的面前，于银色的剑芒之中，缓缓传达出来细细密密深入骨髓的眷恋。
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岁寒，笑着说道：“去吧，那是你们的新归宿。”
岁寒手中的长剑隐隐在发出细微的战栗，刃尖的部分散发着盈盈的剑光，那是在温如玉身上得到的第一块流光剑的碎片。
那两块流光剑的碎片静静漂浮在常辞柠的面前，犹豫不肯离开，一时之间似乎让人从两块剑的碎片上看出来了小孩子一般的手足无措。
乔染收回了自己的长刀，然后走到常辞柠身边，轻轻握住了常辞柠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墨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两块流光剑的碎片。
那两块碎片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嗖的一下朝着岁寒跑了过去，乖乖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纤长的睫羽稍稍抬起，她转眸看着乔染道：“连两块灵剑碎片都被吓走了，你这体质完全是没救了。”
乔染：“……”她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她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因为吃醋什么故意吓唬小朋友，她再没出息也不能吃两块灵剑碎片的醋吧？
常辞柠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转而对岁寒说道：“流光剑有灵性，若不是十年之前在我手中碎裂，现在应当也已经生出来器灵了，既然认你为主，就绝不会背叛。”
“知道了，常前辈。”岁寒颔首认真说道，“我不会让它的光芒折损，它会在我的手中继续成为溯华剑派的标志，一往无前。”
乔染跟着常辞柠从冰窟里面走出来，眸子里思索了许久，然后说道：“我没有吃醋。”
清清浅浅的眸子缓缓眨了眨，常辞柠缓缓说道：“有人说过你吃醋吗？”
乔染：“……”好像是没有，她这个行为又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了。
完了，真的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看着乔大魔头一副为难纠结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常辞柠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说道：“流光剑落于魔窟，顺着魔窟与千里魔国结界的缝隙飘入千里魔国，然后落入孟无涯的手中。他控制着这两片碎片刺向我。流光剑只有灵性，没什么智商，它记得孟无涯身上的气息，你也是修魔，所以它们怕你，理所应当。”
末了，常辞柠笑着凑近了些，轻声说道：“乔大魔头，你该不会是真的吃醋了吧？”
“我才没有。”乔染缓缓说道，“我还没那么没出息，和剑吃醋……”
“嗯，之前和话本子吃醋的，绝不是我们的乔大魔头。”常辞柠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乔染抿了抿唇，她好像是又被这人调侃了，但是她没有证据。
那人清清浅浅的眸底满都是笑意，乔染在那清亮的眸子里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在那好看的眸子上轻轻吻了吻：“你说是，那就是吧。”
对外好胜心很强的乔大魔头，在常辞柠面前认输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也没有别的人听到，她已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就在话语落下的瞬间，乔染抬起眸子，与正走过来的岁寒四目相对。
岁寒的脚步微微一顿，轻声道：“要不……我走？”
她刚才完全深陷于流光剑认主的惊讶之中，有些关于流光剑的事情忘记问了，所以追出来问。
她这次也不是故意的，远远看着两个人只是手牵手在走，谁知道走着走着就亲上了呢？
乔染抬眸静静地看着岁寒，墨蓝色的眸子像是一望无际的幽深的潭水，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只是她缓缓说道：“两次都说走，也没见你走。”
岁寒：“……”这不是，是人都有颗八卦的心，她想走，但是她的腿说先不要走，她的眼睛说还想再看看。
千里魔国之中，地面岩石缝隙之中缓缓流淌着血色的液体，魔气缭绕其上，隐隐透出来一股馥郁的绮罗花香。
一把猩红色的魔剑插在石头上，旁边放置着一把剑鞘，魔剑之上黑色的纹路遍布，暗芒流转不定。
坐在剑鞘旁边之人，灰色的披风缓缓垂落在地面之上，一张暗金色的面具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眸子。
他的掌心之中，一团猩红色的魔气起伏不定，瞬息之间膨胀起来，然后砰的一下变成四散的光点，他缓缓道：“常辞柠，本来也没打算就这么解决掉你……”
身后匆匆而来一道黑色的身影，周身黑雾缭绕，他在五步之外停住步子，躬身道：“领主，外面的城主们对您的决策不满，说您不该见常辞柠，导致了魔窟封印如今再次被加固。”
孟无涯抬眸道：“然后呢？”
那黑色的身影顿了一下，缓缓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属下不知。”
“不服杀了就是，我之前没教过你吗？”孟无涯的语气之中浸透着冷冷的杀意，他抬手之间，魔剑入手，瞬息朝着那黑影刺了过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黑影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只余下喉咙之间丝丝缕缕的气音：“领主……”
“不过三言两语就被说服，跑来给他们做马前卒，不配在我的麾下做事。”孟无涯的语气淡淡的，抬手把魔剑抽了出来，一脚踹开了脚边的尸体。
“可笑。”孟无涯喃喃自语道，“我不去见常辞柠，她就寻不到魔窟的封印裂缝了吗？这些人真是把常辞柠当做是傻子了……”
在常辞柠被温如玉身上的线索引到绮罗小镇的时候，注定了毒王谷之内魔窟封印的裂缝已经走不通了，孟无涯到底是和常辞柠纠缠了那么久，他知道常辞柠心思缜密。
在阴暗处苟且生存，不是他孟无涯的风格，他就是要正大光明告诉常辞柠，他回来了，他有办法来到千里魔国，就有办法杀回去。
孟无涯朝着虚空之中道：“走，跟着我去问候问候那些城主。”
“是，领主。”周围瞬间出现十多道黑影，与地面上那具尸首装束一模一样。
其中一魔忍不住问道：“领主，若是真的城主们都不满，我们怎么办？”
“全都杀了，就没有人不满了。”孟无涯缓缓说道，“我留着他们是方便我自己管理魔国，既然他们不愿意，就全都杀了吧。”
空气之中一瞬之间有些寂静，孟无涯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径直率先朝着身后的宫殿走了过去。
刚才问话的魔忽觉得周围一沉，抚胸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沉沉呼了口气，连忙追着前面的步伐跟上，余光掠过孟无涯的背影，眸子深处藏着沉沉的恐惧。
孟无涯没杀他，只是给了他警告，他应该感恩戴德了。
千里魔国二十八城，二十八城主各自为政，然而十年之前，一重伤濒死之人从天而降，落入游夜城。
游夜城城主见此人气息深厚，便知道这是高手，想着招募入麾下，便收入城主府之中好好救治。
三日之后，游夜城城主府被血洗，游夜城落入孟无涯手中。三个月之后，二十八城主之上多了一位领主，正是孟无涯。
千里魔国之内，魔都在血海之中孕育，生而嗜杀，孟无涯言称要带着他们去修真界，杀个痛快。至于那些不满孟无涯的魔，直接被当众处决，扔入了血海之中。
孟无涯把原本修炼的邪修之法，和千里魔国的魔修之道合并起来，实力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在千里魔国之内再无敌手。
今日他说杀二十八城主，那就是真的杀，全部杀掉再换一批，城主是谁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要杀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
绮罗小镇之内，深夜，镇子里面灯火熄灭，偶尔深巷之中传来两三声犬吠，一片安静的祥和。
如今知县被软禁于自己府内，绮罗小镇由章参军代管，整个小镇的绮罗花全部被毁掉，用之前知县贪污的钱财买了新的蔬菜和粮食种子，重新让绮罗小镇恢复原貌。
当然，那些曾经靠着绮罗花发家的富户们多半是不乐意的，为此还在镇子里大闹一番。
他们不管布告上说的绮罗花有毒，所以绮罗小镇不长寿，他们只看得到原来每年都能进账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流走了，心里只剩下不满。
有人扬言要去京城镇国公府告状，还有人说要找毒王谷来主持公道……
整整齐齐的三千精兵入驻小镇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没有了。因为他们眼见着镇国公府冯小姐和章参军同进同出，而毒王谷也没了动静，他们的靠山全都没了。
没有绮罗花那种诡异的馥郁花香，夜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常辞柠被岁寒拉着出了门，即将入秋，夜风微凉，常辞柠忍不住紧了紧披风道：“大晚上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喊我陪你做什么？”
岁寒犹豫了再三，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字条道：“常前辈，这个是扈统领给我的，我有点怕，你要不陪我去看看？”
字条上的字迹规规整整，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浅浅一行字：入夜时分，镇西河边，月色与灯火正好，勿忘赴约。扈修。
常辞柠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扈统领约你，我和你一起去，好像不太好。”
“常前辈……”还没等常辞柠转身离开，岁寒一把拽住了常辞柠的袖子，可怜巴巴说道，“我自小在宗门里跑来跑去，师兄弟和师姐妹……都只是朋友，我可没见过这个，我怕。”
“哪个？”常辞柠忍不住问道，“扈统领难道不是约你练剑吗？你们不是经常大晚上练剑吗？”
岁寒急得直跺脚：“不是，不是这个……”
一抬眸，她就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清清浅浅的眸子，岁寒苦哈哈一张脸道：“常姐姐，你故意逗我玩。”
在罗轻尘调侃她们之前，岁寒的确没想过，扈修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她跟着扈修学了很多，也经常被扈修揍得惨兮兮的。
她对扈修的情感很复杂，又爱又恨，又敬又畏，有时也觉得扈修在身边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可罗轻尘那么说的时候，她心里着实慌了，然后才脱口而出“不是”，事后想起来，岁寒也觉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
可当这条纸条出现在她房间的时候，她再次手足无措，扈修……该不会是真的……
“罢了，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常辞柠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就陪你走到河边，然后我就不往前走了，你自己去和扈修说清楚。”
岁寒皱着眉宇良久，点头道：“好吧。”有常辞柠陪着，总比自己孤身前往稍微多那么一点点底气。
河边的树上挂着暖色的灯笼，河流之中，河灯汇成暖色的河流，顺着河水缓缓流淌，于灯笼之下站着一道身影，鸦青色的衣料在暖光之下似乎显得柔和了一些。
墨色的发半挽起来，暖色的灯光从上方落下，照在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上。在常辞柠和岁寒的角度，能看到半张侧颜，眉眼冷艳，带着淡淡压迫感。
趁着面前那淙淙流过的河水，以及万千灿烂河灯，美得像是一幅画，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乎是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乔染转身过来，看到常辞柠和岁寒，墨蓝色的眸子深处缓缓划过意外之色。
常辞柠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在？扈修呢？”
“灵渊临时有事，她让我来跟岁寒说一句不必久等。”乔染的声音停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想见扈修，不想见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常辞柠说的，上一秒还是气势逼人的倾国倾城大美人，下一秒就是别别扭扭的吃醋小狼犬，乔大魔头切换得无比顺滑。
“扈修既然不在，那我就先走了。”岁寒左右看了看，一时心中有些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微微的失落。
“她来了。”乔染淡淡看向远方，扈修一身黑衣，从暗色之中走出来，看着岁寒道，“你约我，是为了看河灯？”
“不是……你约我吗？”岁寒顿了一下。
常辞柠和乔染交换了个眼神，常辞柠忍不住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看来这件事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推动所有的事情。
准备了灯笼，准备了河灯，约了人，只是没想到她们俩都不是孤身赴约，把常辞柠和乔染带了过来。
常辞柠与乔染牵着手在河边缓缓走着，河灯渐行渐远，夜风吹起鬓边的碎发，常辞柠看着远方道：“乔大魔头，你还没给我布置过这么好看的惊喜。”
万千河灯，烛火旖旎，不得不说罗轻尘是给常辞柠选过话本子的人，很有眼光，非常懂。
乔染思考良久，最后认认真真说道：“下次我给你准备十倍的河灯……”
常辞柠：“……”很实诚，但是很不会，她们俩真的是全靠她会撩，这乔大魔头完全不懂风情。
常辞柠无奈道：“别人准备河灯，你也准备河灯，没有一点新意。”
“那什么有新意？”乔大魔头愣住了。
常辞柠上前一步，转过头，抬手勾住乔染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了吻乔染的唇，轻声道：“再加个吻，就很有新意了，刚才灯笼下的乔大魔头太好看，好看得我心都乱了。”
乔染握住了常辞柠的手，眉心抵住她的眉心，墨蓝色的眸子之中暗潮汹涌道：“那我们做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秘密私会，夜不归宿。”乔染轻声道，“这个有新意吗？”
常辞柠眨巴眨巴眸子，看来乔大魔头也不笨，勾引了两下，还是会开窍的。
月上柳梢，在镇子之内的另一家客店之内，常辞柠翻了个身，然后被紧紧拥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乔染的声音从耳畔飘过来道：“别闹，之前说好答应我，晚上到了时间就好好休息。”
常辞柠：“……”她以为乔大魔头开窍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她脑子里想的是这个，还惦记着之前好好休息的事情。
所谓的夜不归宿，秘密私会，就是找家别的客店，好好盯着她睡觉。
第二日清晨，罗轻尘在餐桌上探头探脑，小声啧啧道：“昨夜我特地留了侧门，可是有好多人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
茵茵懵懂地抬起头来：“啊？怎么了？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罗轻尘小声道：“有人去约会了。”
常辞柠举手道：“我人在外，但是我好好休息去了，我没约会。”
岁寒举手道：“我在河边练了一晚上的剑，我也没约会。”
完全不给罗轻尘打趣的机会。
茵茵懵懵懂懂道：“没什么事情那我就继续吃饭了，完了完了，罗大夫说小孩子吃饭不能讲话，这次我又讲话了。”
罗轻尘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忽悠茵茵这件事了，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乔染，然后看了看扈修。嚯，好家伙，她怎么不知道修魔有助于清心寡欲……
第 66 章
罗轻尘本来还打算再说些什么, 只是忽而听得楼下传来的一阵急切的哭喊声：“不——你们不能带走小珊——”
继而是扑通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然后那哭喊声戛然而止。
那哭喊声是小珊母亲的声音,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 然后站起身道：“走吧, 去看看。”
大厅之内，身着衙役服装的人在地上滚着，他紧紧捂着肚子，满脸都是痛苦，而在他背后正是一片倾倒的桌椅。
在他身后的一群衙役互相看了看，纷纷拔刀出鞘，刀刃都朝着对面的方向, 但是眸子里满都是谨慎, 没有人敢擅自上前。
在倒下的衙役身下, 地面上缓缓浸染出来一片血迹, 他手掌捂住的地方，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淌，俨然是受了重伤。
而立在这么多衙役对面的人，只不过是一个身着棕褐色短衣的少女，小珊的手垂落而下，握在手心之中的那把匕首的刃尖, 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落鲜血。
满地倾倒的桌椅之中，赫然还有着几根新鲜的断茬，实心的木头, 就这么直接被那衙役倒飞出去的身体砸断了。
小珊只是个十余岁的小姑娘, 就算是学了些兔子蹬鹰的技巧，也不该有把成年男子的衙役一脚蹬出去飞得那么远的力气。
常辞柠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 回头问身侧的茵茵：“茵茵，你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茵茵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轻声嘀咕道，“我就是教了一些引气入体之前的灵气锻力之法，不算是违规吧……”
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一样，有些人天生经脉薄弱身体素质较差，可能根本无法承受引气入体那一瞬间灵气的刺激，瞬间之内会爆体而亡。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之前溯华剑派的前辈费劲心力创造出来了一种灵气锻力之法，也就是在引气入体之前，先用灵气锻造本身的经脉躯体，提高身体素质，免得出现意外。
听起来简单，却大大提升了弟子练气入体成功的概率，所以这种方法是溯华剑派独有的不外传的秘法。
当年茵茵跟着常辞柠之后好多年，一直都是炼气期的实力，常辞柠也找不出原因，只得让她都练一练试一试，这种方法也教了。
可茵茵只是三次之后就放弃了，因为实在是太疼了，灵气锻造经脉躯体，就是硬生生挤压拓宽体内的经脉，然后让灵气流淌过全身，如同全身被锻造了一遍。
茵茵这种性子，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可很明显小珊学会了，而且应该还练了不止一遍。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头疼，小珊拥有这么大力气的解释找到了，说到底也是她把小珊扔给茵茵教，最后出来的结果。
茵茵垂着头轻声说道：“常姐姐，我知道错了。”
她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只因为之前和小珊过招的时候，茵茵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小珊一样，只发挥出小珊一样的力气，可是打着打着，她就差点儿打不过小珊了。
于是，她一瞬间提升了自己的力道，稳稳地把小珊压在地上，更是有些得意洋洋地跟小珊炫耀，又是她赢了。
没想到小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追着茵茵追问为什么她的力气可以这么大，小珊说想要帮爹娘砍柴挑水，但是自己力气太小，两桶水都挑不起来，家里又没有哥哥姐姐帮忙。
李家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夫妇二人也已经没了田地，只靠着这家客店过活，大女儿疯死之后，他们一夜之间哭白了头发。
但他们没有办法，还有一个小女儿需要他们，他们只能强撑起精神，依旧撑着这个家。
这些年来积攒的积蓄，一部分在小玲退婚的时候，被刘家以索要赔偿的名义拿走，一部分在前段时间被衙役以小珊火烧绮罗花的重罪讹走。
店里请不起别的人，只有一家三口终日忙忙碌碌操劳。老弱的老弱，年幼的年幼。
茵茵都看在眼里，也知道小珊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架不住她一天十几次的软磨硬泡，茵茵最后还是偷偷教给了她引气炼体的方法……
那衙役之中为首的上前了半步说道：“李珊，你不要负隅顽抗了，昨日有家丁亲眼看到你翻进了刘家的院墙，今日刘公子就死了，你姐姐被退婚，你与刘公子有仇，这事一定是你做的。”
时间地点清清楚楚，有人证，又有动机，的确是有直接抓人的理由。
小珊的眸子之中微微闪过寒芒，冷声道：“他不该死吗？若不是因为他，我姐姐怎么可能会用绮罗花敷面，又怎么会发疯致死？”
小珊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老夫妇二人，道：“爹娘，是我做的，我给姐姐报了仇了。”
她指着对面倒在地上的衙役说道：“他也并非无罪，上次，就是他讨要金银，让我们家负债累累，若不是常姐姐给了我们钱财，我们的店就开不下去了。”
她隐忍了这么久了，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那刘公子见色起意上门提亲，然后在看到小玲脸上的胎记的时候，又吓得惊慌失措，出了门就满城散播说小玲是个母夜叉，难怪平日里不敢在客店里露面，原来是因为长得丑，长得丑还想要吃天鹅肉故意勾引他……
“小珊……”李二的唇动了动，满脸的褶皱仿佛一瞬间垮了下去，眸子之中的神采暗了下去，轻声喃喃道，“都是爹不好，爹没本事，保不住你们母女，什么都做不了。”
他此一生最自得的事情就是有个幸福的家庭，可不过短短几年之内，什么都没有了。小玲死了，小珊杀了人，他怪不得天地，只能在自己心里怪罪自己无能。
“爹娘，我不会束手就擒的。”小珊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冷声道，“往日我们随意他们拿捏，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了，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王哥……”那些衙役看着为首的衙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王哥，这小丫头不好惹，要不我们回县衙搬了救兵再来吧……”
他们在绮罗小镇作威作福习惯了，哪里见过这样敢对他们动手的人，不仅一脚就把人踹飞了，而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实打实的眼看着地上往日的同僚已经没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为首的衙役却是沉了沉眸子，厉声道：“你们一个个怎么这么怂？就是个小丫头，我们拿了她才好找章参军讨功。没有功绩，你们是想要丢了饭碗吗？”
如今早已不是知县的天下了，他们往日里都是知县的爪牙，此刻若是还表现得像是酒囊饭袋，章参军一声令下，他们都得被撤掉。
“是，王哥……”这衙役虽然是应承着，但还是觉得小腿肚子都在发软。作威作福习惯了，去做个农人他做不来，只能咬着牙拼这么一把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他眼睛一闭，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却听得背后清婉的声音：“这件事不必你们管，你们今日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正常巡街，回县衙复命吧。”
冯香兰从门外走进来，浅浅看了一圈在场的情况，指了指地上的人道：“把人也带走，报上去个因公殉职，衙门该给亲属的钱，一分都不许少。”
“是是是，冯小姐。”那些衙役一叠声应承着，上前两个人架起来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人，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冯香兰虽然无官无职，但却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这几日直接搬入了军营之中，和章参军同进同出，这些衙役不敢不听冯香兰的话。
再说了，他们面对力大如牛的小珊已然胆怯，就等着这么个台阶过来，然后赶紧离开。
求之不得，所以也怕跑得格外快，一瞬之间，客店里就只剩下小珊一家、冯香兰还有常辞柠一行人。
冯香兰先是跟常辞柠微微颔首打招呼，然后才转向小珊说道：“知县也是你杀的？”
小珊的父母已经是吓得哑口无言了，小珊却站直了身子，颔首道：“是，他鱼肉乡里，早就该死。”
比之刘公子，这个知县的罪过更大，这么多年来在绮罗小镇一手遮天，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逼死了多少人。
罗轻尘忍不住轻声嘀咕道：“原来我昨天晚上不是最忙的那个……”
又是写字条，又是挂灯笼，又是放河灯，着实忙活了许久，最让人心凉的是她这么精心的布置，只是成为了扈修和岁寒修炼的背景板。
这些人，不解风情。
罗轻尘以为自己是最忙的了，没想到小珊这个小姑娘，一晚上杀了两个人，这才是真正的繁忙。
冯香兰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道：“刘公子只是个富户，杀了就杀了，也好处理，只是知县是朝廷命官，有些难办……”
小珊抿了抿唇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刘公子之后，我就知道我逃不掉的，我出了刘府之后，转身就从狗洞里钻进了知县府，死我一个，造福全县，我死得不冤枉。”
说着，她站在冯香兰面前，丢掉了手里的匕首道：“冯小姐，你是个好人，我不为难你，你抓了我回去复命吧。”
冯香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又不是这里的知县，又不是这里的衙役，我抓你做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珊愣住了：“啊？”
冯香兰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又没有杀人，那知县和刘公子都是莫名其妙在家里暴毙而亡的，仵作都验尸结束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珊的脑子更是没转过来：“这……”
冯香兰轻轻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帕子，抬起小珊的手，认认真真擦掉了上面的血渍，缓声道：“你手上又没有鲜血，这件事与你无关，放心好了。”
她把帕子塞到小珊手心里，越过她朝着常辞柠走过去说道：“我今日是来找常前辈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多谢冯小姐，多谢冯小姐。”那李二夫妇连声道谢，过来紧紧抓住了小珊的胳膊，满眼都是惊恐未定。
常辞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冯香兰说道：“找我？看来你有很多事情都想开了。”
“是的。”冯香兰抬头看着常辞柠，一双黝黑色的眸子里宁静深邃，她神色之中满都是认真，“我为女子，见天下众生皆苦，万事不公，我总要挺身而出，宁死不悔。”
她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我是来跟常前辈告别的，山遥路远，若是现在不赶回京城，恐怕就来不及了。”
常辞柠看着那双认真的眸子，缓缓道：“你终于做下决定了。”
镇国公和南阳侯斗得不可开交，飞龙将军出兵勤王，如今京城成了诡谲云涌之地，她若是真的想要登临帝位，现在必须赶回去了。
起初，冯香兰
客栈之外，传来马叫嘶鸣，常辞柠抬眸看去，只看到牵着两匹马的人等在门外，一身轻铠，不露鬓发，眉宇之间尽是英气十足。
冯香兰从客店离去，接过她手中的一匹马，纵身跃上，如想起什么一般，转头道：“小珊，军中会有人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只记得这一切与你无关就好。”
末了，她与常辞柠四目相对，露出灿烂的笑容：“常前辈，就此别过，我会让天下女子活在阳光之下的，我发誓。”
尘土飞扬之中，冯香兰的背影渐行渐远，于周遭的辽阔天地相比，她的背影显得如此渺小，然而却像是一颗星子，划破了寂静无声的暗夜长空。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或许可能只是为了获得权利的借口，但这句话从冯香兰的口中说出来，常辞柠非常相信，聪明的冯小姐在镇国公府见惯了阴暗灰色，却活成了一道亮丽的光彩。
常辞柠只觉得自己指尖紧了紧，转头就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眨了眨眼睛说道：“怎么？乔大魔头该不会是又在吃醋吧？”
“没有。”乔染的语气淡淡的，“她这一去，之后和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那你捏我的手做什么？”常辞柠压低了声音在乔染的耳畔说道，“难不成是觉得我手凉，所以帮我暖暖？”
“嗯。”乔染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个，我没吃饱，回去再吃一碗小馄饨。”罗轻尘说着，抬手拽住了茵茵，“小狐狸，走，回去陪我吃一碗。”
茵茵愣了片刻，摇头道：“不要，刚才我吃得很饱很饱了，现在一点都不想……唔……”
茵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轻尘一把捂住了嘴巴，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道：“不，你很想吃。”
茵茵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开，只能拼了命地给常辞柠使眼神，希望常辞柠能够救救她。
然后罗轻尘的另一只手又捂住了她的眼睛。
罗轻尘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个傻狐狸，什么时候被人炖了狐狸汤怕是都反应不过来。
小珊赶忙去准备馄饨，李氏夫妇也着急忙慌回去收拾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冯小姐如今说了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就不能让别的人看见客店内的桌椅倾倒，免得落人口实。
扈修和岁寒今日天未亮，就早早地去处理灵渊和正道联盟的事情，刚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们并未在客店之内。
故而，这么一瞬之间，客店的门外就只剩下了常辞柠和乔染两个人。
常辞柠看着周围的空空荡荡，沉默了片刻说道：“乔大魔头，你现在威力加倍了。”
不只是吓得小孩子四散奔逃，就连大人现在都对她退避三舍了。
乔染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吃醋，她都走了，你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盯着看……”
这还不叫吃醋？常辞柠摸了摸乔染的下颌，凑近了和她四目相对说道：“乔大魔头现在的戏演得真好，我差点没看出来在演戏。”
“没有。”乔染缓声否认。
“之前是吃醋了说自己没吃醋，现在是没吃醋说自己吃醋了，就是想骗我哄哄你是不是？”常辞柠丝毫不给她面子，伸手捏着她的耳朵说道，“你现在倒是很有戏了？”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动了动，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轻声道：“没有。”
常辞柠凑近了，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吻道：“有没有说谎？”
见她没说话，常辞柠又吻了一次笑着问道：“有没有说谎？”
她的手轻轻攥住乔染的手腕，笑着要捏她的鼻子：“你听说过给小孩子说的故事吗？说谎话鼻子是要变长的，我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乔染躲开，常辞柠就非要捏，两个人一躲一藏，清晨天边的红日缓缓升起来，把两个人玩闹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混着轻轻的笑声，似乎怎么都分不开。
乔染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于清晨的日光之下，深深地吻在了那一片清淡色的唇上，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没有吃醋，只是心疼，心疼你活得太辛苦……”
刚才她看着冯香兰的背影离去，忽而有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常辞柠的背影。
冯香兰不过文弱女子，不曾习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今却担负起来整个王朝万万千千人的重任，她要尽己所能，救万民于水火。
那么重的责任，就一下子落在了冯香兰的肩膀上。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常辞柠，肩负着溯华剑派，扛起了整个修真界的太平，而且还顾得上分出力气，帮她分担傀儡心的反噬。
那个时候的常辞柠该有多苦，冯香兰的身边至少还有人替她分担，可温如玉是个白眼狼，她身在黑暗之森，常辞柠是真真正正只有自己。
乔染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她捧在心尖尖上，干干净净的人，是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才走到她的面前的。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拍了拍乔染的脊背说道：“好了，乔大魔头不要哼哼唧唧了，明明是心疼我，还要我哄你，这算是什么道理？”
“就要。”乔染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鼻尖蹭过那霜白色的发丝，“我心里疼，你不该哄哄我吗？”
“乔大魔头进步了，都会耍赖皮了。”常辞柠笑着转过头道，“哄你之前先给我看看，你的鼻子是不是已经有三尺长了？”
说笑着，她摸了摸乔染的鼻子，然后又轻轻在她的鼻尖上面吻了吻，道：“嗯，没有变长，还是那个容色绝佳的乔大魔王。虽然是说谎，但是我愿意宠着你，就勉为其难哄一哄了。”
“嗯，”乔染与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于那双眸子里看见化不开的温柔，她的唇角终于压都压不住了，扬起了肆意的弧度。
她就是被宠着，就是有恃无恐，就是要把尾巴摇上天，别人都管不着，她只给常辞柠摇尾巴。
————
毒王谷之内，之前常辞柠和乔染来过的议事厅，弟子皆敛声屏气，看着主位之上的人，牡丹轻纱宽袖长裙曳地，鬓边步摇伴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晃。
罗轻尘的指尖轻轻拂过冰棺，冰棺之内，少女身着黑白八卦服，轻轻闭着眸子，像是只是睡着了。
罗轻尘缓缓说道：“从今日往后，便再也没有毒王谷了，你们自奔东西。”
“这……”台下的弟子面面相觑。
俄而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我们愿意拥立您为新的谷主，我们舍不下毒王谷……”
罗轻尘回眸看着他说道：“是舍不下毒王谷，还是舍不下在绮罗小镇作威作福的特权利益？亦或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那人顿时语塞，他们都不过是修为平平之辈，但是因为绮罗花，毒王谷和绮罗小镇多有往来，在那些凡俗人面前，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而且，每年开山门的时候，凡俗人家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见了他们都是毕恭毕敬，恨不得点头哈腰跪地请求。
他们在修真界都是底层，在这里却感受到了踩在人头上的优越感，这让他们怎么可能舍得下？
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毒王谷渺小，但是在这里屹立数千年，造福无数凡俗百姓，怎么能说散就散？以后生了病的百姓，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开山门七日，你们救了几个人？”罗轻尘不屑地轻轻嗤笑，继而说道，“我一人一日最多可治五十人，比你们三年的数量都多，我要你们做什么？”
四下一片寂静，毒王谷的弟子们面面厮觑，这些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看那些人跪在门口哀求，然后大发善心救三五个人，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了，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良久，终于有人又站了出来，然后撩起衣摆缓缓跪下道：“是我等松懈了，请谷主再给我等一次机会，毒王谷不能就这么散了。”
这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看着罗轻尘的眸子灼灼道：“我来毒王谷就是为了学本事，治病救人，我相信，是有人和我一样的。”
这世上有蛀虫，但不全都是蛀虫，终有人保持着一颗赤诚之心。他出现之后，身后又是一批人齐声道：“请谷主留下毒王谷。”
立殿侧的常辞柠缓缓打了个哈欠，然后拉着乔染的袖口从侧门走出去道：“罗大夫还是舍不得毒王谷，她想要让毒王谷恢复以往的面貌，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可能。”
“困了？”乔染轻轻握住常辞柠的手，道，“困了就回去休息，这两日夜里睡得都不好，耗了精神。”
“嗯，等你走了我就回去睡觉。”常辞柠点头答应，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乔染一句，“毒王谷的魔窟怕是和其他魔窟不一样，你小心一些。”
常辞柠和乔染一起去过那魔窟洞口，远远的，就能看到顺着岩石缝隙流淌的魔气，显然比别处浓郁了许多，这里和千里魔国的封印结界松动，魔气滋养之下，说不准就有些变故。
可已经到了魔窟门口，若是不进去把魔影石拿出来，以后想要集齐二十八块魔影石，还得回头再来一次。
不过按照常辞柠对孟无涯的了解，他自知这里的封印结界被发现，应该不会守在这里，肯定抓紧时间去找别的出路了，也不会再做什么手脚了。
乔染点了点头：“我知道，会小心的。”
说完，她蹙了蹙眉说道：“茵茵送小珊她们怎么还没回来？还等着她陪你去休息。该不会又去乱教什么引气锻体之法了吧？”
“不会的。”常辞柠又忍不住打了哈欠，从绮罗小镇来毒王谷这两日是真的没有睡好，没什么精神，“大部分时间茵茵还是靠谱的，不然她也不能安安稳稳照顾了我九年。”
小狐狸有时候傻，但是常辞柠已经严肃再三要求过的事情，她绝不会犯错，这也是小狐狸的一个优点。
说完，常辞柠忍不住打趣道：“倒也没什么影响，小珊的记忆已经被抹掉了，不记得小玲，也不记得绮罗小镇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好事。只是凡俗多了个力气大点儿的女孩子……”
乔染前段时间研究魔影石，发现除了可以回溯时间之外，它还可以影响人脑海之中的记忆，于是就借用魔影石抹掉了小珊不美好的记忆，也抹掉了引气锻体之法的记忆。
她会回归到平凡的生活之中，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人生，只是已经锻体成功却收不回了，她这一辈子都有了优势——力气格外大。
或许是个好事，至少以后不会被人欺负了。
常辞柠看着乔染说道：“扈修那边也等你许久了，早些回来，说不准我一觉睡醒你就回来了。”
这个魔窟到底是有些与众不同，谨慎起见，还是扈修和乔染一起下去，才能保证安全。
望着乔染的背影离开，常辞柠顺着小径继续往前走着，不远处就是她们居住的小院子，她确实困了，现在只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
只是走着走着，常辞柠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虽说入了秋，可天气还没有彻底凉下来，怎么越走越觉得冷……难道是变天了？
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常辞柠缓缓止住了脚步，抬眸环顾四周朗声道：“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了。”
“不愧是溯华剑派的常长老，如此也能发现不对。”远处的柳树之下，缓缓浮现出来一道人影，墨衣沉沉，有些杂乱的红发披在肩上，深深陷进去的眸子之下，是红色的络腮胡须。
黑色和红色都是符合魔修审美的颜色，而他周身正萦绕着一层一层的魔气。
周围场景一瞬之间变换，早已不是毒王谷内部，而是一片荒野，寥寥无际。
幻术大师，此人引导着她走出了毒王谷，不知走到了哪里，常辞柠的眸子之中微微变得凝重：“灵渊之魔……”
若不是灵渊之魔，怎么会刚刚好在乔染去魔窟的时候赶过来，刚刚好知道她身边此刻是没有人的，恐怕也只有乔染那几个亲卫知道罢了。
“我可不是灵渊的魔。”那魔朝着常辞柠缓缓走过来道，“你真以为所有灵渊的魔都被你收买？魔本来就是更为强大的种族，就该统治天下，乔染当真是疯了，听信你的胡言乱语。”
常辞柠只用了一句话就套明白了。
灵渊之内有这魔的眼线，多半是亲卫。这几日清除魔窟外侧的魔气之灵，跟着她的亲卫调走了不少，每日差不多只有一魔留下来。
今日她都被拐出来了都没魔发现，查查今日是谁轮值就直接知道谁是眼线了。
那魔走近了，上下打量了常辞柠一番：“我和乔染一同从黑暗之森杀出来的时候，想着的是谁能统治天下，没想到她却栽在了美人计上。”
常辞柠看着他缓缓道：“你是九煞。”
黑暗之森之中，并不是所有的魔都听命于乔染，另有一小部分势力与乔染对立，那群魔的首领名为九煞，从黑暗之森逃出来之后，九煞音信全无。
乔染和常辞柠提起过这件事，只是两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如此不像是九煞的行事作风，乔染也以为九煞死在了某个修士手里。
第 67 章
九煞略抬了抬眉梢, 仰天笑出了声音：“能被常长老挂怀，应当算作是我的荣幸，我以为这个修真界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 可见我的名字还没被人忘记。”
常辞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收紧, 而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淡然：“尽管过了千年, 你的往事依旧在修真界流传，没想到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九煞轻轻嗤笑了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似你们三大宗门之流那么虚伪，我可不在乎什么乱七八糟的名节。我就是要做个明明白白的大恶人，也不做那什么伪君子。”
他的红发被风扬起，眸子如鹰隼一般锐利, 道：“恶名流传千古, 这也算是被人铭记, 我当然以之为荣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九煞抬手而起, 掌心之中已然握住了一把古铜色的重尺，重重砸在地面上，震得整个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一道道如同蜘蛛网的裂纹以玄铁重尺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迎面而来就是浓重的魔气，以及沉沉落下来的威压, 常辞柠肩头微微一沉，轻轻抿紧了唇，清浅的眸子看着对面的九煞。
千年之前, 有一在地底不知潜修了多少载的魔修破关而出, 于修真界之内展开大肆的杀戮，且毫不收敛, 直接在杀戮场血书“九煞留名”四字，在修真界引起巨大的恐慌。
尤其是在女修之间引起了恐慌，此人不只是血腥杀戮者，还是一个变.态.色.魔。所有死在当场的女修，死状尽是凄惨，衣不蔽体，被绳子捆缚着吊起，伤痕累累，生前受尽□□。
修真界三大宗门对其发出联名追捕令，他却一夕之间从修真界彻底蒸发了，足足十年，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
而十年之后，他再次出现，直接袭击了一个全都是女修的宗门青莲宗，又是一桩血淋淋的惨案，又是九煞留下来的署名。然后九煞再次消失不见。
他的幻术是在是高超，总是能够把人把玩在手掌之中。如此周而复始五次。
其间有多次直接被三大宗门的长老和弟子们围追堵截，却一次次逃出生天，哪怕是重伤濒死，十年之后还是会卷土重来。
修真界不堪其扰，五十年之间，死在他手里的女修不知几何，人人惶恐不得安稳。
然而最后九煞还是落网，其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于是废去他一身修为，挑断了手筋脚筋扔进了黑暗之森之中。
当时修真界三大宗门商议的结果是，黑暗之森是弱肉强食之地，他是个手脚都不能动的废人，扔进去之后定然是受尽欺辱，此等恶人就是要让他吃尽苦头。
没想到九煞真的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不知在黑暗之森获得了如何机缘，夺舍了一具先天魔体的躯体，迅速在黑暗之森之中成为了一地霸主。
就连后期乔染在黑暗之森凭借着傀儡心迅速崛起的时候，也不能拿九煞怎么样。
“我此次卷土重来，若是第一个目标就是修真界赫赫盛名的常长老，想必这一下子就够我名扬四海了。”九煞上下打量了一番常辞柠道，“美人计，对我可没用。”
常辞柠：“……”别的她倒是不想说，这色魔还挺自信，觉得她会忍着恶心对着他用美人计？
在她面前，只有乔染有这样的待遇而已。
只是那九煞虽然这么说，眸子却灼灼的顺着常辞柠的眉眼身形打量下去，让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宇。
常辞柠静静看着她，缓缓说道：“敌不过乔染，整日如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在龟壳里缩了两年，还妄想称自己名扬四海，也是可笑。”
“你不必激怒我。”九煞抬手拎起来古铜重尺，笑道，“我九煞一直靠着命硬闻名，我可不在乎是不是落荒而逃，丢了面子什么的，我只管最后自己痛不痛快。”
温如玉那般伪君子其实好对付，他在意名望，在意权利，在意天下众生的看法，所以他不得不伪装出来伪善，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说法。
可就是九煞这样的滚刀肉不好对付，他什么都不在乎，骂名被他当做是名扬四海。天下众生？更是与他无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在修真界蛰伏了两年，自然知道常辞柠现在毫无修为，杀了常辞柠别人也不会高看他一眼，但他想要的只是常辞柠这个名字的影响力。
他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说他可耻，反正只要今日常辞柠死在他手里，他九煞就算是宣告修真界——他杀回来了。
九煞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古铜重尺，最后还是收了起来道：“罢了，这东西不长眼，若是毁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就是暴殄天物了。”
迎面而来的劲风常辞柠下意识往后轻轻撤了半步，语气淡淡说道：“你就不想杀了乔染吗？如今整个修真界，恐怕你只有对乔染没把握了吧？”
一只手停留在常辞柠的脖颈之前，只差一寸，就触碰到了常辞柠的脖颈，九煞停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在乎做个丧家之犬，也不在乎被人追杀得无比狼狈……”常辞柠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啧啧道，“你可以和之前一样，干一票爽的然后就藏起来十年，只是可惜了，你没试过什么才是最舒服的生活，目光短浅。”
常辞柠故意等着九煞皱紧了眉头，然后才继续说道：“若你就是整个修真界的盟主，天下女修岂不是任由你选择？哪用得着在地底下躲躲藏藏……”
继而，常辞柠继续缓缓说道：“你难道信不过我？三大宗门之中溯华剑派为首，我虽不是宗主，却比宗主实权更高，你没试过这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感觉吧？”
九煞收回手，甩袖道：“不必骗我，你现在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
“我想活命，和你能够更加名扬四海，这好像不冲突。”常辞柠继续说道，“只是乔染活着的话，你可能就不能过得这么如意了。”
在黑暗之森的时候，九煞和乔染就是魔尽皆知的死对头，二人无数次交手，争斗不止。
起初九煞还能压乔染一头，可乔染进步实在是太快，后来就变成了乔染稳稳压制九煞，可到底是谁都不能杀了谁。
九煞打不过乔染，但是能跑，借着幻术逃跑是他的拿手好戏，当年他就是凭着幻术在修真界搅弄风云的。
只是多次交手的过程之中，九煞对乔染的进步都忍不住暗自心惊，若是再过个几十年百年，他真的未必能够赢得过乔染，而且他手下的魔修所剩寥寥，灵渊却日渐壮大。
九煞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常辞柠道：“果然，你只是美人计，就乔染那蠢货觉得你对她情根深种，为了活命，你都愿意把她卖出去了。”
经过常辞柠的一通暗示，九煞已经开始脑补了，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东西比性命更可靠，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信，他玩过的女修从来都是第二日就死了，他不在乎。
常辞柠眸底淡淡，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一个活着的常辞柠，一个死了的常辞柠，你觉得哪个更能威胁乔染？我的命始终都在你手里，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九煞忍不住陷入沉思，如今按照他搜集到的线索来看，乔染对常辞柠情根深种，沉溺入了温柔陷阱之中，常辞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只是九煞没有去灵渊和妖界打听过，要是打听了就会发现，有些妖和常辞柠交流之后莫名其妙就去挖煤了，有些魔和常辞柠交流之后莫名其妙就过上了日常打卡上班的生活。
以及毒王谷的花繁，莫名其妙就信任了一个冯香兰，然后莫名其妙就被三千军队围了谷口，之后自己人也没了。
若是知道，或许他还能有些警惕之心，可现在他还没有，他现在还是一张没有经历过忽悠的白纸。
常辞柠的性命在他手里，若是不能用来要挟乔染，到时候直接杀了就是，他九煞又不是什么必须要遵守诺言的正人君子。
况且，他也没答应常辞柠放她一条活路。
这么一想，九煞瞬间就觉得自己可以了，还主动提出来道：“乔染如今不在毒王谷内，走，你带着我，先去拿下毒王谷，然后我们再去找乔染。”
常辞柠没想到九煞这么着急，一瞬之间愣住了。
九煞忍不住面色沉了沉道：“怎么？你不肯带路？难道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常辞柠连忙道：“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还想着这里距离毒王谷有一段距离，现在只是暂时稳住了九煞，下一步就是把他忽悠回去……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这傻大个就主动自己凑上来了。
不得不说九煞人还挺好的，免得她动脑子了，比青冥和花繁都积极主动太多了。
九煞自然不懂常辞柠在想什么，反而颇为自得道：“哼，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越是顺利越好。”
常辞柠：“……”能脑补，能自圆其说，一点都不费心思，之前青冥若也这么好忽悠，她就不用那么良苦用心了。
刚才是九煞用了幻术引导常辞柠走出毒王谷，可常辞柠的速度实在是不快，所以此地距离毒王谷也不远，只走了一会儿，毒王谷就出现在了眼前。
“挺。”九煞伸手拦住了常辞柠，看着远处眯了眯眼睛道，“戒备倒是森严，不过在我面前都是无用。”
说着，他眸子之中忽然荡出来一层一层的金光，手指在空中迅速描画而过，金光融入空气之中，周围的花草树木，渐渐发生扭曲变化。
也不完全是个傻子，而且分外谨慎，尽管知道乔染不在毒王谷之内，他还是先展开幻术，想要包裹住整个毒王谷，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金光靠近到毒王谷的围墙的时候，常辞柠的眼神微微一凝，就是此时，九煞的全部心力都在幻术之中，这里距离毒王谷极尽，是她最好的机会。
一息之间，磅礴的灵力骤然凝聚在常辞柠的手心之中，一柄银色的长剑虚影瞬息凝聚而成，剑气化剑，这是对剑道有无比深刻的造诣才能做到的。
常辞柠体内的经脉早就被罗轻尘接好了，只是担心她的神识承受能力，所以一直没有引气入体。
此一瞬之间，吸纳了磅礴灵力之后，经脉迅速充盈，常辞柠手中的剑气越发凝聚。
清清淡淡的眸子深处似乎藏了一道剑芒，目色锋锐，一支发簪顺着发间滑落，霜白色的长发如瀑布滑落，发尾顺着衣料微微荡起。
常辞柠手中的剑刃所指就是九煞的喉间，一瞬之间，一把古铜重尺挡在了九煞的面前，剑刃与之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尖锐脆响。
九煞沉声道：“常辞柠，你在骗我。”
他话音未落，只得连连撤步，因为除了常辞柠手中银色的剑气，周围又浮现出来九道剑气虚影，朝着他周身的薄弱之点一起刺了过来。
常辞柠一瞬之间把自己周身所有的经脉吸足灵气，然后又一瞬之间全都用了出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已经没了后继之力，她手中的那道剑气已经在碰撞之中轰然而碎。
然而常辞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一瞬间的出手，打断了九煞这个规模巨大的幻术，她也借着这一击的反击力，径直朝着毒王谷倒飞而去。
只是一瞬之间把身体作为中转站，吸纳使用这么多的灵气，常辞柠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在微微颤抖，尖锐且无处不在的巨疼，让她眼前忍不住一片片朦胧。
常辞柠紧紧咬住了唇，直咬出来一片殷色，痛觉和毅力的双重加持之下，才坚持住了，没有直接昏过去。
还没有结束，无论如何都要从九煞手里活下来……常辞柠的眸色之中朦胧散去，换上了一片清明，她答应过小狼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不然，那小狗就又变成没人要的小狗，一副可怜巴巴惹人心疼的样子。
刚才是因为常辞柠瞬间出手，以及想起之前听说常辞柠在修真界的盛名，一下子打断了九煞的节奏。
九煞实力不一般，他重尺挥落，这才发觉那几道剑气简直就是纸糊的老虎，剑气锋锐，但是灵力单薄，一下子就被击碎了。
九煞也反应过来，他是被常辞柠骗了。
于是就在常辞柠压过那一阵即将昏过去的巨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九煞那刺目的红发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自上而下，那道古铜重尺朝着常辞柠迎面拍了过来。
常辞柠眸色微微一沉，瞬息之间体内再次吸纳满了灵气，硬生生在半空之中转了方向，霜发擦着那古铜重尺而过，手中一道剑气贴着重尺，刺向了九煞的手腕。
长剑灵巧，重尺笨拙，无论力气灵气如何，这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常辞柠虽然灵气单薄，但是论起来剑道的造诣，整个天下也少有人及。
剑气逼得九煞下意识收手，常辞柠也于此时瞬间松手，一掌拍在了那古铜重尺之上。
魔气缭绕而上，纤长白皙的手上一瞬之间布满了血色，常辞柠也终于缓缓吐了口气，够了，这个冲击力够她一瞬之间就落入毒王谷之中。
毒王谷之内还有毒王谷的弟子，还有灵渊留守的部分魔修，九煞的幻术没有布置成功，这段时间够他们反应过来了。
九煞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个彻彻底底，提起古铜重尺朝着常辞柠冲了过来，只是忽而墨色铺满了半边天际，一柄漆黑的长刀如流星直冲着他的面门刺了过来。
“乔染……”九煞眸间微微一蹙，重尺转了方向，直接抵住了面前的黑色长刀。
长刀是被扔出来的，和重尺碰撞一瞬之后就失去力道，径直朝着远方飞了出去。
乔染顾不上长刀，墨蓝色的眸子一片急色，纵身上前，紧紧把常辞柠揽在了怀里，目色所及，就是常辞柠唇上的殷红色鲜血，刺得她只觉得眼睛生疼。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轻声道：“罗轻尘，我是不是疼迷糊了？我怎么把你看成阿染了……”
岁寒已然带着正道联盟的弟子们离开，扈修和乔染去了魔窟，现在毒王谷之内若有人这么快反应过来冲过来救她，只有可能是罗轻尘。
常辞柠也不知道自己是疼得脑子格外清楚，还是疼迷糊了，她分明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乔染，就连周围的味道都是乔染身上的味道。
“是我。”乔染的语气尽量平淡，但是尾音之中明显带了些微微的颤抖，她把常辞柠安置好，从纳戒里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道，“乖乖等我一会儿。”
“乔染蹬鼻子上脸说让我别闹，连你也敢让我乖乖的了，罗轻尘，你们灵渊现在胆子很大……”常辞柠的声音逐渐低弱，轻轻拉进了身上的披风，蜷缩成了一团。
发簪不知去向，霜白色的发丝落了下来，如同紧紧包住了她脆弱的身形，显得憔悴单薄。她已经是忍住了痛呼声，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发抖。
是真的疼，比十年前和孟无涯那一战重伤的时候都要疼，根骨经脉碎裂的时候只是一瞬，此刻却是连绵不绝，疼得她说话都觉得费力气。
常辞柠的睫羽轻轻垂下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还好乔大魔头没看见，否则又要变成生气的小狗，又要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倒不是觉得哄乔大魔头烦，只是怕乔大魔头哭，在床上欺负她的时候哭，这个时候也哭，就太可怜了。
乔染抬手之间，已经飞出去的黑色长刀回到了掌心之中，她已经朝着九煞追了过去，周身墨色的魔气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墨蓝色的眸子冷艳逼人，尽是锋锐的杀意。
九煞手中的古铜重尺只来得及横在身前，就迎来了黑色的刀芒，乔染的魔气带着森然的杀意，一刀一刀劈了过来，重重落在古铜重尺之上。
九煞被动防御之下，一双脚甚至被砸得深深陷入了石板之中。
他红色的发骤然四散开来，怒吼一声，手中的古铜重尺上散发出来一圈一圈红色的光芒，逼着乔染收刀防御，撤身后退。
“乔染，你是不是疯了？”九煞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道，“她又不喜欢你，只是美人计而已，她都亲口承认了，你还为了她拼命。”
乔染蹙眉，就在九煞以为她要追问的时候，乔染继续说道：“嗯，我就是疯了，今天你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铺天盖地的魔气席卷而出，把九煞笼罩其中，九煞一边应付着面前的刀芒，一边道：“疯了，就是疯了，居然用这种消耗这么大的方法阻止我逃跑。黑暗之森的时候也没觉得是个疯子啊……”
九煞不怕臭名昭著，但是就是怕死，在他这种人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不死，终究还能卷土重来。
可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恐惧，乔染的魔气笼罩住了周围所有的空间，他连幻术都不能施展出来，也就是他的后路已经完全被切断了。
这种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顾九煞会不会反扑，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之前九煞面临那么多围追堵截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用这种打法。
罗轻尘的速度并不慢，在乔染握着刀朝着九煞冲过去的一瞬间，她已经赶了出来，此刻感受到背后的一阵阵山摇地动，忍不住咂舌：“真是没见过……”
跟着乔染这么久，也没见过乔染这样。算是嗑到了，但是现在还不是嗑的时候。
她蹲下身把常辞柠的手从衣袖之中拿出来，看到上面的一片血色，眸子里面一片凝重，都是被魔气撕裂的伤口，怕是不好愈合。
药粉落在伤口上的瞬间，常辞柠忍不住疼得缩了缩，抬眸看到了罗轻尘，怔了一下缓缓道：“怎么又一个罗轻尘……”
“我就一个，你是不是疼糊涂了？”罗轻尘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手上的力度明显轻了不少，缓声道，“有点疼，但是没办法，你忍着点。”
常辞柠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抬眸看向远处，轻声道：“是阿染啊……”
她刚才都糊涂了，搞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乔染还是罗轻尘。只是此刻虽然依旧迷迷糊糊，常辞柠心里却忍不住有疑惑，乔染不是在魔窟吗？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情，然后赶回来的？
第 68 章
周围尽是黑沉沉的墨色魔气, 九煞身处其中，只觉得深陷泥沼。
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乔染的身上，他手中的古铜重尺轰然砸下去, 背后浮现出金红两色的虚影, 一瞬间气势如山, 两只脚恍若是紧紧扎进了地面之中。
既然乔染想要困住他，他也就不尝试逃跑了，屹立于此，与乔染正面一战。
一时之间，金红两色的慌忙从他手中的古铜重尺上绽放出来，红色的发须随风荡起，伴随着一声怒吼, 他手中的重尺迎上了乔染的刀刃。
九煞虽然一直被追得像是丧家之犬, 但是能活到现在, 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绝非等闲之辈。
此刻下了决心之后, 所有的修为瞬间爆发出来，就连乔染，也只得暂时后撤，避其锋芒。
乔染后撤，那古铜重尺却没有后撤的痕迹，而是追着乔染而来, 金红两色的光芒顺着她手中的刀，紧贴着盘旋而上。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沉，瞬间松了手, 把刀朝着对面掷了出去, 同时单手捂住肩膀，迅速后退。
九煞微微一愣, 继而轻轻眯了眯眼睛道：“乔染，你受伤了，不该这么和我动手的……”
在正面实力来说，九煞是早已经抵不过乔染了，不过是靠着幻术以及其余各种手段，他才能一直和乔染斗得难分难舍。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碰撞，居然是九煞隐隐占据了上风，而且就在刚才擦肩而过的瞬间，九煞闻到了乔染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乔染抬手之间，刚才被她掷出去的长刀已经回到了掌心之中，刀刃之上带着一层淡淡的血色，是刚才擦着九煞的手臂而过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深邃不见底，她看了九煞一眼：“废话太多，就算今日不是全盛状态，我也要让你留下些代价。”
乔染眼前又恍惚出现常辞柠手上淋漓的血色，语气冷肃，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我睚眦必报，惹了我就是不死不休，这件事我得让所有人都记在心里。”
背地里恨她的人不少，她就是要给所有人都看看，若是动了常辞柠会是什么下场，她再也不想看到刚才那惊魂一幕了。
黑色的刀芒瞬间变得更为幽深，握在刀柄上的手修长而指骨分明，白皙的肌肤与那黑色的刀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刀芒带起的风吹起鬓边的碎发，那双冷艳的墨蓝色眸子满是杀意。
九煞只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压力又沉了几分，连忙道：“你怎么就这么听不懂人话？她不喜欢你，她只是为了利用你，她都承认了，你这么拼命有什么意义？”
刚才两人已经是尽了全力，如今乔染周身的气势再度上涨，只有一种可能——她是燃烧自己精血之中的魔气，透支出来的力量。
九煞只觉得头疼，他特别后悔，刚才听了常辞柠的忽悠，跑来什么毒王谷，找什么乔染。
他从黑暗之森出来的时候，差点儿被卷到空间乱流里面去，休养了两年，才回到巅峰状态，出来还没寻欢作乐过……
在黑暗之森一百多年，遇到的女修寥寥无几，他现在非常不想和乔染拼得你死我活。可乔染抓住他就不肯放手，简直是个疯子。
九煞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正道联盟那群伪君子，道貌岸然地说给人机会，起初抓住他的时候不斩草除根，才给了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现在，他就想，对面的乔染若是正道联盟那些伪君子就好了，他就不必被逼到如此境地。
面前的刀芒几乎要刺破皮肤，九煞没了选择，周身金红色光芒大涨，正面撼了上去，他也只能燃烧精血的力量和乔染正面相撞了。
一道道碰撞的余波撼动山石，撼动林木，罗轻尘抬手挡在常辞柠面前挡住一阵阵余波，忍不住惊叹道：“嚯，真的是疯了……”
常辞柠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止住了血，敷上了药之后就没有那么疼了，只是唇上依旧带着血色，衬着如白纸一般没有血色的面色，看着就显得格外憔悴。
她抬眸看向远处，咬了咬舌尖道：“罗大夫，把阿染喊回来……现在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
气息不平，讲起话来的声音也是时断时续的，只是那双清浅的眸子格外清亮，她没被包扎起来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身上的披风，忍不住有些着急。
从黑暗之森回来之后，能够让乔染如此凝重以对的人并不多，温如玉和花繁都完全敌不过乔染，算起来之前只有玄夜和青冥是和乔染同一量级的对手。
无论当时乔染和玄夜动手的时候，还是面对青冥的夜袭的时候，常辞柠都能感受到傀儡心传递过来的一层层反噬之力。
傀儡心能帮助乔染迅速恢复伤势，只要一息尚存，就能把人救回来，这也是乔染在黑暗之森这么多年最重要的筹码。
可现在，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傀儡心的反噬和气息，乔大魔头把傀儡心完全封住了，甚至连傀儡心愈伤的本能都被她紧紧压制住了。
罗轻尘颔首，同意常辞柠的看法，扬声道：“主上，退回毒王谷……”
罗轻尘话音未落，迎面，一道金红光芒朝着这边飞了过来，罗轻尘吓得一瞬间缩了缩脖子。
然而，那金红色的光芒并没有到罗轻尘面前就被乔染手中的刀挡住，乔染看了一眼罗轻尘，然后看向对面的九煞：“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只会耍阴招。”
九煞刚才那一击瞄准的方向根本不是罗轻尘，而是罗轻尘背后的常辞柠。
罗轻尘正准备说些什么，被迎面而来的余波掀起来的风迷了眼睛，看着远处激烈的战场，顿住了片刻，然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刚才是说话了是吧？乔染是听到是吧？这怎么没有任何改变，反而打得更凶了一些……
轰然一声，金红色的光芒骤然收缩，然后迅速扩张开来，伴随着轰然一声到来的是空气之中的淡淡血腥气味。
乔染被迎面的魔气震得往后连连退了散步，肩膀之上，衣料缓缓被血色浸透，只是她今日着一身暗红色，并不是很明显。
在乔染被震退的瞬间，周围的墨色魔气也被震动得有些摇曳，看准这个时机，金色的幻术瞬间扩散开来，然后九煞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天际。
乔染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自爆一条手臂逃跑……九煞什么都不行，就是逃命格外果断……
眼看着乔染又要追上去，常辞柠下意识抬眸连忙说道：“回来……”
一句话出口，连带着的气息混乱，引得常辞柠忍不住攥紧了身上的披风，一阵细碎的轻轻咳嗽的声音。
咳嗽声震得全身经脉几乎都在疼，余下的声音全都破碎在喉咙之中，眉宇之间忍不住微微蹙起，眼前也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朦胧之色。
虽然常辞柠着急下这一句话已经是勉力，但到底中气不足，哪怕身在常辞柠身边的罗轻尘都听得不大清楚。
罗轻尘抬手用魔气帮常辞柠舒缓呼吸，另一边抬起头准备再朝着乔染喊一声，给常辞柠充当一下扩音。
可她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喊出声，因为她看到乔染已经收了剑，转身走了回来，顺带着在回来的路上从纳戒里拿出水杯倒好了水，无比娴熟地蹲下身，把水杯送到了常辞柠的唇边。
罗轻尘：“……”算了，今天也是被乔染双标创死的一天。她的话就当做没听见，常辞柠一句话，就差摇着尾巴回来了。
常辞柠就这乔染的手喝了两口水，被咳嗽带的干涩的喉咙觉得好了些，抬眸看着乔染，轻声说道：“乔大魔头真威风，不用傀儡心也就罢了，还要透支精血里的魔气……”
她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是话语里面明显带着微微的怒气，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去追吧，不必管我，非要逞一时之气。”
常辞柠觉得被气得一阵阵头疼，忍不住轻轻压了压眉心。
“不去了。”乔染垂眸，抬手把人抱在了怀里道，轻声道，“不说话了，废嗓子，我抱你回去。”
乔染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直到紧紧抱住常辞柠，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的时候，才缓缓松了下去。
她看到常辞柠刚才咳得眼角带着绯红，霜白色的长发顺着肩头落下，衣衫染着鲜血微微颤抖的样子，有多么让人心疼，有多么让人害怕。
宠太久了，都宠得无法无天了，还敢不让她说话了……常辞柠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缓缓陷入了一片暗色之中。
耳边似乎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走来走去，窸窣的声音，还有唇上碰到汤药时候的苦涩感……罗轻尘的药实在是太苦了，苦得常辞柠就算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仍能感受到那苦味。尽管喝了不少苦药，但是常辞柠最怕的就是苦，她下意识有些抗拒……
可只是片刻之后，就觉得唇上贴上了一层温暖的力度，轻柔地缓缓地，缓缓加深，带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香味。
是乔染的气味……虽然常辞柠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却还是下意识放松了戒备，她很喜欢和乔染的吻，甚至还缓缓迎合上去。
只是温柔的触觉戛然而止，苦涩的味道铺天盖地包裹而来，苦得像是把她整个人泡进了药罐子里。
常辞柠：“……”果然是宠得过分了，都敢这么用吻来骗人了。
常辞柠醒来的时候，除了手上的伤口隐隐有些疼痛，并不觉得身上有别的不舒服，甚至喉咙都是润润的，一直都有人在按时喂水。
她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线，转眸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趴在床边的茵茵一下子直起身子道：“常姐姐，你终于醒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是你？”常辞柠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茵茵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怎么了吗？常姐姐不认识我了吗？该不会和话本子里一样失忆了吧？”
夸张的想象力，常辞柠忍不住沉默片刻，然后看向茵茵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本话本子。
常辞柠道：“在干什么呢？”
茵茵下意识嗖的一下藏在了身后道：“常姐姐……那个……你什么都没看见……”
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无奈道：“看吧看吧，之前我是怕少儿不宜……”
只是后来发现，这些小家伙的脑子里早就不干净了，和看不看话本子完全没什么关系，常辞柠也就不管了。
罗轻尘走过来，帮常辞柠把了把脉，轻声笑着调侃茵茵道：“什么失忆不记得你，你不会做文意解析吗？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不想看见你。”
常辞柠的确是有这个意思，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的全都是乔染的气味，以为守在自己身边的是乔染，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是小狐狸，下意识说了一句。
但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想看见茵茵什么的，倒也没有。
常辞柠正准备解释，就见茵茵朝着罗轻尘怒瞪：“才不是，常姐姐最喜欢的就是我，就是你在挑拨离间。”
“你怕不是活在梦里？”罗轻尘瞥了她一眼道，“最喜欢的是你，但是不和你一起睡觉。最喜欢的是你，但是不和你吃同一块糕点……”
“那是因为常姐姐怕我被乔染欺负。”茵茵小声嘀咕道，“我也怕被炖成狐狸汤……”
罗轻尘：“……”以前觉得茵茵被她骗食不言寝不语已经足够傻了，没想到她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傻出了新高度。
或者说是，这傻孩子一点都不傻，只是太单纯。
罗轻尘收回手道：“索性你只是用了两三次灵气，经脉没有再次断裂，只是个别有些小裂缝，养几日就慢慢养好了。你这边醒了我就放心了，我明日去空海找找浮岛，把夙瑶带回来。”
罗轻尘忍不住嘟囔道：“怎么都是傻子，在空海上漂浮那么多年回不来，都不知道求救的。”
常辞柠也忍不住无奈道：“我之前也是没想到，与她相识之后，她只告诉我她不能离开空海浮岛，我也没有继续追问。”
罗轻尘继续说道：“算了，你问她也未必肯说。七转因果塔一直是阿衍随身带着，她习惯了我和阿衍的气息，未必信得过别人，所以我要亲自走一趟。”
说着，她把常辞柠手上的包扎缓缓拆开：“走之前帮你换一次药，我前几日都教给了茵茵，她都学会了，没问题。只是九煞的魔气煞气太重，伤口愈合肯定会有些慢。”
“嗯。”常辞柠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
尽管昏迷了这些日，手上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当时她一掌拍在古铜重尺上，魔气在手上密密匝匝压出来的全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
罗轻尘上药的时候，还是免不得感受到一阵阵的刺痛，常辞柠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然后问道：“乔染呢？”
罗轻尘帮她包扎好伤口，轻轻把她的手放在床褥之上，语气散漫道：“她能有什么事？九煞是黑暗之森有名的打不死的小强，她比九煞也差不了不少，好好的呢。”
罗轻尘站起身，顺带着一把拽住了茵茵道：“小狐狸，走了，去熬药。”
“哎哎哎——”茵茵被拽得一个趔趄，嚷嚷道，“乔染让我守在这里，说有毒王谷的弟子熬药，不让我离开这里半步……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轻尘一把捂住了嘴巴，罗轻尘一边把小狐狸往外拖，一边说道：“傻孩子，别说那么多了，现在就是需要你熬药，不需要你嚷嚷。”
茵茵被拽走了，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常辞柠轻轻坐直了身子，半靠在床榻上，目色掠过罗轻尘放在床头的水杯。
啪嚓——清脆的一声脆响，继而是门一下子被推开的哐当声，乔染一步迈了进来，目色着急：“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罗轻尘怎么这么不靠谱……”
常辞柠的手还悬在空中，眨了眨眼睛，收回来拍了拍床边道：“入秋了，外面冷，喊你进来坐。”
乔染见她安然无恙，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常辞柠故意打了水杯，然后故意引她进来，她被常辞柠拿捏得死死的。
“怎么？还是不肯进来？”常辞柠抬眸看着她说道，“想走的话现在转头出去，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乔染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身关了门，垂着头走回来，坐到了常辞柠身边，闷闷道：“不走了。”
墨发顺着她的鬓边垂落，遮住了那冷艳的五官和眸子，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尾巴都耷拉下来了，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醒来没看到乔染就觉得不对劲儿，按照乔染的性子，她还没有醒，是绝不可能去魔窟或者别的地方的。
而且按照罗轻尘刚才的讲话语气，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乔大魔头又在闹别扭，不肯进来见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狼犬现在就是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常辞柠唇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但还是继续问道：“在我身上留了一道禁制，监视我？”
“嗯。”乔染点了点头。
常辞柠问：“从魔窟杀回来，受伤了也不肯用傀儡心？”
“嗯。”乔染继续点头。
常辞柠问：“不顾一切想杀了九煞，是因为想要表示你的态度？”
“嗯。”乔染点了点头，闷闷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常辞柠凑近了些，指尖轻轻撩起乔染鬓边垂落的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乔大魔头，你在担心什么啊？”
“担心你生气。”乔染虽然有些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虽然都瞒着你，但是……”
“监视我是怕我遇到危险，不肯用傀儡心是担心我受到反噬，杀九煞是因为喜欢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常辞柠轻轻捏了捏乔染的耳朵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指尖擦过耳廓，乔染只觉得整个耳朵似乎都微微发烫，她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常辞柠的手腕，抬眸和她四目相对。
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纤长的睫羽凝在半空之中，眸子里有笑意，更多的却是让她想要直接沉进去的化不开的温柔。
常辞柠的确在昏迷之前的时候很气，可是后来也想明白了，别扭的乔大魔头不长嘴，那她就帮乔大魔头解释好了，反正两个人相处就是如此，互相都别别扭扭的，要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
在昏迷之前常辞柠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了。
之前乔染能够在双儿母亲身上下禁制，以便解决花繁之后让罗轻尘去给她治疗，以及乔染能够掌握温如玉的大致动向。
其实很清楚了，乔染能够比罗轻尘更快赶到，就是乔染在她身上下了一道禁制，发觉她走出了毒王谷，然后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扈修没有和她一起回来，也就是扈修被绊住了脚步，魔窟之中的麻烦不小，乔染就这么冲回来应当是受了伤，所以才有九煞那一句“乔染，你受伤了”。
乔大魔头不似她，总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她的在乎和情深藏在别人看不见的点点细节里。
虽然这种不肯说的态度让人生气，但是那可怜巴巴的小狗样子，又让人心疼，她也舍不得和乔染计较下去了。
乔染已经愣住了，她这几日一直在想，不知道该怎么和常辞柠解释。常辞柠之前也是傲立修真界巅峰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人对她监视？
她之前也是知道常辞柠的骄傲，所以一直不知道如何去跟常辞柠说，但是不放禁制，她又真的不放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结果是，常辞柠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她放过去了，显得她这几日的纠结有些可笑。
见她不说话，常辞柠缓缓往后靠了靠身子，轻声道：“好的，我懂了，都是我误会了，不是为了我。你以后不会这么做就不会吧……”
话音未落，余下的声音被堵在了唇间，乔染轻轻搂住她的脖颈，缓缓落下轻柔的吻，初时如春雨连绵，渐渐加重，如夏日暴风骤雨，夺走她唇齿之间的所有空气。
一股淡淡的窒息之感，让常辞柠下意识想要推开乔染，可手只动了半寸就停在了原地，她此刻只有一只手未伤，这么推过去，推到的正好是乔染那日受了伤的肩膀。
罢了，又不是不喜欢，常辞柠的手臂勾住了乔染的脖颈，主动回迎了回去，一时之间，她只觉得乔染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一吻尽，常辞柠的霜发都有些微微凌乱，那清清浅浅的眸子里似乎带上了点点的水色，眼角若染了淡淡的胭脂一般，泛着微微的绯红，清浅的唇上也多了一层殷红之色……
只是面上血色没有恢复，脆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衣着单薄，更显得腰身纤弱。
乔染忍不住深深呼了两口气，把人抱在了怀里，想要抱紧，却又怕抱疼了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下颌落在常辞柠的颈窝里，常辞柠轻轻回抱住了乔染，片刻之后，就觉得颈窝里传来微微湿润的触觉。
乔大魔头可以承认自己错了，但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哭，就算是哭也要换个她看不到的角度，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失去的担忧惧怕，不知如何解释的惶恐不安，身上还带着伤……这几日她睡着，乔大魔头确实也挺委屈的。
常辞柠轻声说道：“乔大魔头，我答应过你的，会好好活下去，会好好醒过来，不用怕。”
“嗯。”乔染点了点头，只是轻轻在常辞柠的颈窝里蹭了蹭。
惹得常辞柠又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你是小狗吗？蹭得痒痒……”
“我才不是小狗。”乔染的声音闷闷的，她才不是小狗，她只是抱住了她此生最大的奢望，最不想的失去，最珍重的宝物。
常辞柠缓缓说道：“我还没说完呢，我还有事情没说，可没说我不怪你。”
乔染的身子明显僵了片刻，缓缓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明明是个吻，却苦哈哈的，全都是药味。”
乔染：“……”的确是如此，可是她也没办法，常辞柠睡着，只能给常辞柠这么喂药。
别的她都理解了，这个不应该理解不了啊。
常辞柠与她对视片刻，眨了眨眼睛，眉眼含笑道：“我还生气着呢，你不要哄哄我吗？跟我学了这么久都没有学会？”
墨蓝色的眸子微微亮了起来，乔染轻轻在那清浅的唇上落下一吻，声音擦着常辞柠的耳畔而过：“那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哄开心……”
第 69 章
虽是说着要哄常辞柠开心, 但乔染只是轻轻吻了吻，便微微僵住了动作，单手撑着床榻生怕压到了身上的人。
与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对视了一会儿, 常辞柠两只手臂勾住了乔染的脖颈, 稍稍抬头, 唇轻轻擦过乔染的鼻尖：“怎么了？不是说要哄我开心吗？”
“小心……手……”乔染轻声说着，并不敢用力度挣扎开，任由常辞柠拉着她的身子朝着床榻之上倒过去。
只是倒下之时，她也十分小心地确认了方向，身体落在了常辞柠的外侧，搂着她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就把人揽在了怀里。
虽然罗轻尘说常辞柠没有什么大碍, 可她现在的面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 乔染抿了抿唇, 她刚才真的是想瞎了心, 居然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之前她都不舍得常辞柠累到了，更何况是现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白色的发丝落在臂弯之中，常辞柠的身上带着浅浅的冷香，混着清苦药香的味道，轻柔柔的力度，犹如是一抔轻雪落在了怀里。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 把几乎被罗轻尘裹成了粽子的手放在眼前看，下意识想要说不疼。
她伤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被古铜重尺上的冲击力一瞬间碾压而过的时候很疼, 与之相比，手上就变成了非常轻微的伤口了。
这个想法迅速在心中一闪而逝, 那清清浅浅的眸子转了两圈，到了乔染面前，那话就变成了略微有些撒娇意味的：“嗯……疼……”
乔染的面色瞬间微微一沉，墨蓝色的眸子之中染上了几分焦急，下意识准备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我去找罗轻尘。”
然而没等下床，只觉得腰上被轻轻的力道揽住了，继而就听到常辞柠的声音：“罗轻尘刚走，你找她做什么？”
“帮你看看手……”乔染说话的声音微微顿住，她一垂眸就看到她腰间的那只手臂，轻薄的衣料垂落，露出来一截白皙好看的小臂。
清瘦的腕骨突出，甚至依稀可见青紫色的血管，只用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手腕显得很是纤细，却让她眸色轻轻一乱，顿了好久，才轻轻握住了纤细的手背。
常辞柠在乔染身后，轻轻把下颌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转眸的瞬间，鼻尖就擦着乔染的耳垂划过：“刚才说要哄我开心，现在就要走，乔大魔头说话不算数。”
掠过颈间的风带着微微的热意，乔染的睫羽轻轻压下去，掩盖住了眸子里的怒涛汹涌，缓声道：“你不是说手疼吗？”
“那你就不会用点别的办法吗？”常辞柠把她的头转过来，然后把受伤的手放在了她的面前：“亲一下，不会吗？”
那双如同潭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底部缓缓飘起微微笑意，如柳梢划过水面的时候，划出来一片轻柔旖旎的涟漪。
就在那轻轻的吻落在手上的时候，乔染的目光之中明显有些躲躲闪闪的不自然：“这……这样？”
美色于前，乔染只觉得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声音，真的是在乱跳，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不是没理解常辞柠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她不该做太过分的事情，应当让常辞柠好好休息。只是现在，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了。
可就在这时，常辞柠抬手解开了乔染身上的衣服带子，乔染本就有些意乱情迷，一时没有反应，身上的外衫就被脱下来了一半。
乔染还没来得及把外衫拉回去，就听得常辞柠清浅的声音道：“脱了。”
纤长的指尖擦着乔染的肌肤而过，把她肩头垂落的墨发撩到边上，然后常辞柠就看到了她肩膀之上的伤口。
哪怕完全不使用傀儡心的状态之下，乔染恢复的速度也比她快得多，伤口已经结痂，一层暗色的痕迹，然而从痕迹里就能看出狰狞可怖。
乔染只觉得常辞柠指尖擦过的地方一阵阵淡淡的痒意，压低了睫羽轻声说道：“有些麻烦，但是问题不大……”
这伤是她从魔窟里面带出来的，这里的魔窟与千里魔国连接日久，魔气格外浓郁，滋生出来的实力强悍的魔气之灵也非常多。
前些日子，灵渊众魔已经把外围零零散散的魔气之灵清除干净，只余下最深处的九只，各个实力不凡，而且彼此之间互相应和应敌，就连乔染和扈修联手都觉得有些麻烦。
常辞柠对乔染这样的话只信一半，她遇到麻烦的时候，总是说没关系，常辞柠都习惯了乔大魔头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
她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魔气之灵只是浓郁魔气的结晶，魔灵石为核心凝聚出来外形，没有神智，没有生命……可惜了……”
“可惜了？”乔染下意识重复了一边，然后忽然有了个离谱的想法——常辞柠该不会想着忽悠魔气之灵吧？
起初觉得离谱，后来乔染细想，按照常辞柠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窗户并没有关严，微微的风顺着打开的窗户缝隙吹进来，荡起床边的轻纱，虽然有轻纱当着，乔染一瞬间还是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看好了我就……”说着乔染把丢在身边的衣服拿过来，轻声道，“我就把衣服穿上了……”
微凉的触觉压在了手腕上，乔染抬眸就对上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常辞柠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费尽心思把你扒了，就是为了看伤口？”
常辞柠简直要被乔大魔头气笑了，道：“我若是真的只是想看伤口，让你脱了，你还能不听我的？”
乔染的手微微颤了颤，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继续穿衣服道：“现在好像不太好。”
“说好的哄我开心。”常辞柠说着，松开了手，转身转向了床的里侧，轻声说道，“什么乖乖小狗，就是狗东西……”
乔染：“……”她好像是被骂了，但是不太确定，因为常辞柠总是小狗小狗叫她，狗东西和小狗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乔染忍不住有些犹豫，她原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早就被勾得躁动不已了。
恰在此时，她听得常辞柠似乎是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扑过去看她的神情：“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翻身的时候压到手了？”
只是，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痛苦的表情，反而迎上了一双带着狡黠笑意的清清浅浅的眸子。
一时间，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力度压住，在床上滚了半圈，堪堪停住，此刻已经是常辞柠居高临下的姿态。
霜白色的发丝顺着肩头垂落下来，发尾轻轻扫过乔染的手臂，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按了按乔染的唇，眼角眉梢染了笑意的弧度：“乖，别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沉了沉，这要是真的还能忍得住，她就真的不是乔染了。
常辞柠的手轻轻拢住乔染的手腕，然后拉到自己的身边，唇轻轻在指尖上面吻了吻：“乔大魔头，你若还是忍着，我就真的不开心了，不是说怕我不开心吗……”
余音未完，只觉得眼前骤然天旋地转，常辞柠的背部陷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乔大魔头的齿尖压着她的耳垂而过，混乱轻柔的吻，让人乱了神思。
乔染压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别乱动，会碰到伤口的。刚才的姿势，我怕你到时候撑不住……”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倒吸了口冷气，睫羽轻轻颤了颤，罗轻尘之前说得不错，她神识受伤之后，那伤口就明显摆在外面，她的感觉都变得更加敏感了些。
乔染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把她紧紧包裹住，那强大的神识似乎能把她残损的神识一瞬间吞噬干净。
她被逼得下意识往后退，可那磅礴的神识来到她的身边的时候，一瞬间乖巧得像是小狗，蹭蹭，停住了，然后又蹭蹭，绕着她飞来飞去，却一点都舍不得伤了她。
可就是如此，常辞柠还是忍不住压住了唇齿之间的淡淡轻呼声音，齿尖在浅淡的唇上，压出来一片淡淡的殷红。
直到最后神识交融拥抱的那一刻，常辞柠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把头偏转过去，一瞬之间，眸底就多了一层微红的水汽。
真的是一瞬间飘入云端，又一瞬间坠下的感觉，让人瞬间有些失去控制。
可她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淡淡的弧度，此刻神识相通的时候，彼此的心情是骗不了人的，乔大魔头终于把心里的紧张不安缓缓放下来了。
她微微平缓了呼吸，然后轻声道：“阿染，不是你的错，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我只是害怕。”乔染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微微的颤意，顿了良久才继续说道，“我不敢想，若是我从魔窟晚回来一些，会发生什么事情……”
常辞柠已经是尽力了，她拼尽全力从九煞的手里逃出来，回到了毒王谷，但若是罗轻尘没有及时赶到呢？若是九煞真的不顾一切杀进毒王谷，她被绊在魔窟，赶不过来呢？
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摸着乔染的下颌，与她四目相对，轻声道：“你该不会想着，若是你在黑暗之森没有得罪九煞，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吧？”
“我……”乔染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道，“我没有。”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指尖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乔大魔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
乔染沉默了。她的确是有这么想，九煞和常辞柠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能找上常辞柠，完全是因为乔染。
乔染与常辞柠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完的八卦，在修真界不知流传了多少个版本，在无论是哪个版本，都躲不过乔染的情根深种。
毕竟，在黑暗之森九年，回来之后不杀了自己仇人，反而好吃好喝供着，怎么都显得非常恋爱脑。
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阿染，我答应你会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从来没答应过我，这很不公平……”
乔染没说话，常辞柠继续说道：“你同我一起面对温如玉的时候，就应当想到，我们未来会一起面对许多事情。若是你觉得你给我带来了麻烦，心里的想法其实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先不提之前的温如玉，就说以后的孟无涯，千里魔国……各个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乔染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道：“我没有这种想法。”
常辞柠的眸子笑得亮晶晶的，像是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星子：“因为你喜欢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岂止是喜欢，早就意乱情迷，难以自拔了。乔染这么想着，忍不住凑近了些，在常辞柠的唇上轻轻亲了亲。
如果真的能看到乔染背后的小狗尾巴，此刻早已看到小狗尾巴摇上天了，乔染墨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常辞柠，认认真真点头：“嗯。”
小狼犬很开心，因为她觉得常辞柠真的很懂她的想法。
然而下一瞬间，小狼犬几笑不出来了，她听得常辞柠说道：“可是你对我没有任何自信，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没有……”乔染的语气顿了一下，认认真真说道，“这次真的没有，我没有口是心非。”
“哦，你也知道自己平时口是心非啊。”常辞柠忍不住调侃，乔大魔头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是嘴硬，下意识嘴硬傲娇的毛病，改都改不过来。
乔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睫羽压下去，指尖轻轻捏着常辞柠的手指，微微打着转。
打转的指尖的速度缓缓减慢，很明显，她自己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可怜巴巴的小狗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哄一哄，但是常辞柠还是忍了又忍，最后忍住了。
常辞柠淡淡说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所以觉得我会跟你生气，所以瞒着我许多事情，所以在心里觉得九煞是你带给我的麻烦……”
“不是，没有。”乔染依旧是拒绝了，但是总觉得有些心虚，不知道从何辩解。
常辞柠早就看出来了，横亘在她和乔染之间的巨大问题。十年之前，她们虽然是道侣，但平日相处更多是师徒方式，从未交心。
十年之后，情感来得太浓烈，一瞬之间对于彼此的需要感让她们走到了一起，但是她们之间总是少了些无话不谈的信任。
因为爱得浓烈，怕失去，所以有防备，所以患得患失，所以不够信任……起于情浓，最后日子久了，挡不住那缓缓出现的裂缝。
常辞柠现在忍住了没有哄乔染，不是因为她对小狼犬不心疼了，是因为她不想重复十年之前的旧路，早早的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既然决定了一起面对，就一起面对九煞，一起面对孟无涯，一起面对千里魔国。
她们都得好好活着，毕竟谁缺了谁都不行。
乔染闷闷道：“我知道了。”
常辞柠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轻笑着说道：“怎么？说好的你哄我，该不会又让我哄你吧？平日里吃醋让我哄来哄去，已经足够累了。”
乔染一骨碌半坐起来，然后倾身道常辞柠面前，整张脸瞬间在常辞柠面前放大，那墨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鼻尖已经接触在了一起。
常辞柠被她忽然的动作吓得愣了一下：“这是……”
“想什么就说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这个……”乔染的眸子之中一片沉沉，指尖轻轻扣住了常辞柠的手腕。
常辞柠思索了一下，虽然和她说的不太一样，但是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以后想要监视就直接说，不必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于是常辞柠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乔大魔头这次很乖，领悟能力不错。”
乔染的语气停住了片刻，然后眸子缓缓亮了起来：“那我可以……”
常辞柠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赶忙打断了乔染的话：“不行，虽然刚才可以，但是我现在没力气了，我会死的。”
她现在的精力是真的跟不上这活蹦乱跳的乔大魔头，刚才意识恍如进入云端的时候，她已觉得呼吸一阵阵急促，若是继续下去，真的说不准明日就见不得人了。
乔染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继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今晚是不是可以搬回来睡了？”
常辞柠：“……”得了，是她心里脏，乔大魔头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然后常辞柠就发现了关键点，眯了眯眼睛道：“搬回来睡？这几日你搬出去了？”
乔染：“……”她似乎是自爆了，这几日常辞柠昏迷着，她就来个死不承认，罗轻尘和茵茵也不敢背地里告状。
她这几日心里忐忑，看着常辞柠总觉得惴惴不安，前几日都是她在照顾，后面罗轻尘说常辞柠差不多醒了之后，她就换茵茵来了。
乔染凑近了些，在常辞柠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柔软的唇落在了常辞柠的下颌上，缓声道：“别生气，我这次真的哄哄你……”
学得很快，然后又很快就拉得常辞柠坠入到了一片热浪之中。迷迷糊糊之中，常辞柠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明日是真的见不得人了，那青青紫紫的痕迹肯定消不下去。
————
遥遥的，魔窟里面传出来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山石扑簌簌落下，常辞柠下意识盖上了手里的茶碗盖子，然后用手挡住了旁边碟子里的糕点。
可就在她的手放上去的瞬间，周围忽而一道光幕升起，笼罩出一片结界，遮住了飞沙走石。
常辞柠的指尖顿了顿，然后缓缓把手收了回来，差点儿忘了，乔染走的时候给她圈了个结界，飞沙走石进不来，外面的人进来也会被她察觉到。
一道金红色混合的光芒从遥远的洞窟之内炸裂开来，继而是九煞的声音：“乔染，你居然坑了我一把，我们走着瞧。”
常辞柠的眸子微微凝了凝，轻声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又给他跑了。”
“他再次自爆一腿，下次若是再被我遇到，便不是我的对手了。”乔染恰是此时，从远处走来，缓缓说道，“只是恐怕他不会露面了。”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说道：“那魔窟里面的魔气之灵被炸死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看了看魔窟洞口的一片狼藉，道：“应当死得差不多了，毕竟是九煞拼了命的自爆。”
“那也不算是白费心思。”常辞柠看了看日色道，“我先回毒王谷等你，晚饭之前应当能把魔影石带回来。”
乔染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说道：“九煞恐怕也没想到，到魔窟里之后，转头遇上一群魔气之灵，被坑惨了。”
前几日乔染提起来这里的魔气之灵的时候颇为头疼，常辞柠想着拿魔气之灵没有办法，但是她可以暗中鼓动九煞一把，反正都是对手，谁死了都不亏。
修真界都知道灵渊在魔窟里寻找什么，但是真正知道乔染目标是魔影石，甚至知道魔影石存在的人并不多。
九煞从黑暗之森出来之后就闭关了两年，近来搜集消息，也只能知道乔染在魔窟里找什么东西。
于是，常辞柠就想到了九煞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个亲卫，那日若不是那亲卫透露消息而且不拦着常辞柠，常辞柠根本就不会走到毒王谷外面去。
她并没有处置那亲卫，反而是暗中利用他给九煞透了消息——乔染在找魔窟里面的至宝，不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还能让魔的修为暴涨，乔染就是靠着这个至宝，修为才一日千里。
离此地最近的魔窟就是毒王谷里面这个，而且外围的魔气之灵都被清除干净了，驻扎的灵渊魔也不多。
九煞在乔染受伤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被那亲卫说得天花乱坠，满心想着的都是把乔染即将到手的至宝，截胡了，让乔染也付出代价。
于是，趁着今日亲卫告诉他魔窟“防备松懈”，九煞就掩人耳目，悄悄溜了进去。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满心想着摘桃子，进去一看，嚯，被一群魔气之灵包围住了。
而常辞柠早就布置好了，提前坐在能看到魔窟洞口的地方喝茶吃水果，等着看九煞自投罗网。
常辞柠这次也彻底见识了，为何之前九煞能在修真界五十年作恶多端，次次都能逃得升天，里面是一群魔气之灵，洞口就是乔染，这种情况之下都给他逃了。
常辞柠看着对面的乔染说道：“还不快去，赶不上晚上回来吃饭了，芦姨从净水崖跑过来给我们做饭不容易，不准不回家吃饭这么没礼貌。”
“她不是被珑玉强行带过来的吗？”乔染小声道。
珑玉前段时间视力恢复了，就忙不迭要来找她们汇合，只是舍不得芦姨的手艺，最后居然把芦姨都带过来了。
为了防止芦姨不顺手，珑玉甚至把净水崖的厨房直接整个搬过来了。
想到这儿，常辞柠就有些忍不住心生佩服，有时候就是不得不佩服，吃货在某些事情的行动力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哦。”乔染点了头，只是还盯着她看，顿了一下说道，“是你说的……想什么就说什么……”
乔染眼睛亮亮的：“我现在就是……想要一个亲亲。”
常辞柠把手中的水果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的嘴：“今天的第十五个亲亲了，我是让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可没答应你次次兑现。”
那水果被常辞柠咬了一口，不过乔染也不嫌弃，直接就吃了，依旧眼睛亮亮的盯着常辞柠看。
常辞柠：“……”终究还是挡不住一只朝你摇尾巴的小狗的热情，于是，倾身过去，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算了，先宠着吧，小狼犬这几日正一时起劲，过几日说不定就不会一天二三十个亲亲这么折腾人了。
第 70 章
罗轻尘虽然离开了, 但是毒王谷按照她走之前的安排，正常运转起来，扈修替她盯着, 倒是没有任何人敢弄出来乱子。
一切仍旧像是罗轻尘还在的样子, 尤其是那药碗里面的苦味, 让常辞柠觉得，罗轻尘人走了，但是留给她的味道久久不散。
她看了一眼那碗药，然后翻了一页手里的话本子，轻声道：“我再看一页就喝药，你不要催我。”
冯香兰送来的第一批话本子到了，她前段时间又是受伤又是昏迷, 精神不济, 没有精力去翻看。
这几日总算是好了一些, 趁着天气正好, 吹着风看看话本子，也算是在孟无涯和九煞的双重高压生活之中的调剂。
没想到，一看就完全沉下去了。冯香兰不愧是多年的老书虫，给她找来的这些书新奇有趣，还有她们俩最喜欢的那个话本子作者的新书。
不知不觉就一个午后都过去了。
乔染：“……”她也没有催。
她的目光看了看常辞柠手里的话本子，抿了抿唇, 然后轻声说道：“再看一页，又再看一页，这句话我听你说了二十多次了……”
白日里如此也就罢了, 晚上也是这样, 常辞柠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在修为境界上有那么大的成就, 可偏偏就是遇上话本子，像是着了魔一样。
日色渐渐西沉，暖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梢，斜斜地洒落在常辞柠的身上，落在常辞柠的发间，霜白色的发丝顺着衣料垂落，若是披上了一层暖色。
她的睫羽凝固在半空之中，一双眸子只是盯着话本子，就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似乎是生怕错过了字里行间的哪怕一点点的信息。
乔染看了看话本子，又看了看日色，缓缓吐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这不是吃醋，就是觉得看久了眼睛太累。
于是，她的指尖轻轻碰上了常辞柠手中的话本子，想要把它抽出来，只是在用力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话本子上传来的相反力道的阻力。
乔染抬眸，就和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顿了一下，乔染说道：“看久了会累。”
常辞柠的眼神眯了眯，用力想要把话本子夺回来，然后就忽而觉得膝盖上一沉，整个话本子被乔染伸手压在了她的膝盖上。
乔染的手按在她的指尖上，传来一阵温暖的温度，入了秋，乔染的身上还是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喜欢得想要蹭一蹭。
于是，常辞柠忍不住动了动被乔染压在手心里的手指，指尖在她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然后把整只手都挤了进去，温暖的触觉一下子笼罩住了整个手背。
常辞柠眨了眨眸子，唇角忍不住轻轻带上笑意，有乔染在身边的秋冬都好过了许多，先不说屋子里各种防寒保暖的阵法和灵物，哪怕是在外边也有随身的大型暖手炉。
可乔染的语气却忍不住沉了沉，轻声说道：“撒娇也没用，就是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了，这次我绝不会妥协的。”
常辞柠忍不住愣了一下，乔大魔头……觉得她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是为了给看话本子撒娇？
乔大魔头未免有些太不自信了，明明之前都告诉她了，她最喜欢的就是她，可现在……
趁着常辞柠愣神的时间，乔染的手从常辞柠的面前越过去，把药碗拿了过来道：“再不喝冷了。”
常辞柠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最后是要喝的，但是她最怕的就是苦，她就是想着能拖一拖就再拖一拖。
然后她就听到乔染说道：“冷了就更苦了。”
说得也对，而且乔大魔头吃醋的意思太明显……常辞柠犹豫了片刻，沉沉憋了口气，抬手把碗拿过来，一饮而尽，颇有些壮士断腕的豪气。
罢了，就听她的话，好好把药喝了，让乔大魔头感受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当所有的汤药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时候，常辞柠还是不可避免地蹙紧了眉宇，下意识伸出手来，手心朝上摊平在了乔染的面前。
她一边暗自心中感慨，罗轻尘的下苦药能力再创新高，一边小声说道：“药我喝了，别总觉得……唔……”
吃完药之后拿一块蜜饯压一压喉咙里面的苦味，这是常辞柠已经形成的规矩，只是今日手伸出去许久，都没有蜜饯放在手心上。
常辞柠抬眸看过去，正准备催一催，眼前的视线被遮住了，乔染的手拢住了她的手心，然后柔软的唇附在了她的唇上，乔染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甚至都没有下意识反抗的想法。
苦到了极致的药味，顺着这个深深的吻在唇齿之间缓缓荡开，伴着灼热的呼吸，似乎一下子扩散得更快了。
常辞柠下意识愣了愣，然后醒过神来，瞬间皱紧了眉头，双手推着乔染推开的同时，重重地在乔染的唇上咬了一口。
乔染吃痛，下意识往后撤开了距离，她早已形成了在危险之中自动反击的身体本能。
但是此刻面前是常辞柠，她主动收敛周身魔气的速度比下意识的危险反射更快，一时之间竟然连自己都没护住。
被常辞柠这一推，直接推得往后退了三步，趔趄了两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坐到地上的时候，乔染的脑子里都还是懵的。
常辞柠连忙倒了杯水，咕嘟咕嘟连着咽下去了一大半杯，只觉得嘴里的苦味缓缓被冲淡，才抬头朝着乔染看过去。
而乔染也正好是这个时间抬头看过来，墨蓝色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平静，但是常辞柠却分明觉得从那冷艳的眼角眉梢，看出来了几分委屈……
到底是自己把人推出去的，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心虚，上前伸出手到乔染面前道：“起来吧。”
“你因为话本子生我的气……”乔染轻声说着，抬眸静静看着常辞柠。
常辞柠一瞬之间怔住，然后轻轻眨了眨眸子道：“小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乔染的语气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可以说吗？”
常辞柠要被气笑了，无奈地蹲下身来和她平视，无奈道：“我之前说过的吗，当然可以。”
“我觉得话本子是我一辈子的情敌，我想要亲亲抱抱，我还想要蹭蹭，哦对了我还在想晚上……”乔染没说完，骤然被常辞柠瞬间捂住了嘴。
常辞柠笑着朝着她的脑门拍了一巴掌，笑吟吟道：“你想的还挺多，那就想着吧。”
乔染也不卖力挣扎，只是从指缝和唇缝指尖咿咿呀呀地挤出来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拼在一起是：“是你说我想什么……就可以说什么的……”
常辞柠捂得更紧了一些，眼角眉梢忍不住微微上扬，语气轻快道：“对啊，你想什么说什么，可我也没说什么都答应你，我保留拒绝的权利。”
乔染：“……”有个这么大的规则漏洞，她居然之前都没有发现。
常辞柠只觉得在口腔里停留了那么久的苦味经久不散，轻轻蹙了蹙眉，缓缓眯了眯眼睛说道：“对了，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这次你怎么装可怜我都不会心软的。你的话送回给你。”
依稀之间，乔染总觉得被自己背刺了一剑是怎么回事？
不过乔染还是觉得委屈，她忍不住看了看乔染怀里的话本子，脑子里百转千回——常辞柠就是因为话本子跟她生气的，她无比确定。
不过她也不能做些什么就是了，她知道常辞柠喜欢话本子，所以也不可能把它们扔了或者弄坏了，只能自己受委屈，乔染这么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不是装出来的委屈，这次是真的委屈。
常辞柠刚才还要拉她起来，现在拉都不拉了，是真的更委屈了。
可常辞柠并没有理会乔染的意思，她单手拿起怀里的话本子，然后就准备站起来，却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的黑色闪过，脚步微微一晃，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乱动。
乔染一眼就看出了常辞柠的不对劲，迅速站起身来，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来抱在了怀里，又急又快地一脚踹开房门，把人放在床上安置好。
常辞柠甚至都来不及说些什么，眼前再次清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双满是焦急的墨蓝色眸子。
“没事。”常辞柠轻轻压了压眉角，说道，“起身有些快了，一时有些气血不平，没有别的问题。”
“不准看话本子了，好好休息。”不由分说，乔染伸手拿下了常辞柠手里的话本子，把人塞进被窝里，压了压被角，认认真真道，“休息。”
末了，那墨蓝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然后在常辞柠的唇上轻轻吻了吻，道：“我想要一个亲亲，先要后说，就不需要你同意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谁说她会钻规则漏洞，乔大魔头钻起漏洞来，并不比她差很多。
“再亲一个。”说完，乔染又凑上来轻轻吻了吻常辞柠的鼻尖，然后一个又一个，开始了没完没了。
她俯下身子的时候，墨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轻轻拂过常辞柠的脸颊和耳垂，发尾之中带着乔染身上的味道，在敏感的颈窝轻轻打着转儿，引得常辞柠忍不住睫羽轻轻颤了颤。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明明刚才还是委屈巴巴的，一下子就变得像是吃到了肉骨头的小狗，满眼都是星星，明明是冷艳之中带着淡淡压迫感的皮相，却看出了几分蠢萌蠢萌的感觉。
常辞柠是很喜欢乔染的小狗舔舔啃啃的行为的，这几日被乔染得寸进尺要亲亲也习惯了，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享受着被乔染的气息包裹的感觉。
只是唇角刚扬起来一半，常辞柠忍不住想起刚才的事情，对了，她之前是在生气来着，因为乔染在她口中苦味没散的时候吻她，所以生气。
可常辞柠的这个想法只进行到了一半，忽觉得鼻尖上微微一痛，然后就对上了乔染墨蓝色的眸子。
乔染静静地看着她片刻，然后说道：“你怎么在发呆？”
常辞柠的手都被乔染压在被褥下，连摸一摸鼻尖的姿势都做不到，只能无奈道：“乔大魔头，你怎么真的咬人？小狗一般也就是蹭一蹭，怎么能真的咬？”
乔染闷闷道：“我不开心，就要咬。”说着，她凑到常辞柠的耳边轻轻咬了一下。
常辞柠几乎是整个人都被捆在了被子里面，挣扎不得，不过乔染收了力道的咬并不疼，甚至伴随着滚烫的吐息落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痒痒的。
这咬从一开始就变了味道，连带着屋子里面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旖旎，那颈边的墨发扫过，引得常辞柠忍不住轻笑着躲避道：“乔大魔头，你不要得寸进尺……”
于是乔染的动作止住了一瞬，认认真真看着常辞柠说道：“我和话本子，到底哪个更重要？”
常辞柠隔着被子轻轻踹了乔染一脚，笑着调侃道：“乔大魔头，你认真的？真的要和话本子吃醋啊？这一点都不大魔头……”
“我不想做大魔头。”乔染掀起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如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了常辞柠，“我的真实想法，从来不想做什么大魔头，只是不做大魔头就没办法从灵渊里出来……”
虽然是乔染先发现的黑暗之森封印结界的缝隙，可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回来，而且灵渊各自为政，完全没有办法团结统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她被迫走上了称王做主上的道路，把灵渊的魔头们一个个打服，然后收做小弟，再带着她们一步步杀出来。
乔大魔头受的委屈不少，常辞柠忍不住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好了好了，不做大魔头，话本子没有你重要，好了吧？”
“没好。”乔染抬头盯着常辞柠说道，“你推我，这个还没有算清楚。”
“得寸进尺的小狗。”常辞柠转身把乔染抵在了身下，双手撑着床榻看着乔染的眉眼说道，“那你咬我还没有算清楚……”
乔染偏了偏头，把自己的脖颈露了出来：“那我给你咬回去？”
“只有小狗咬人，哪有人咬小狗的？”常辞柠纤长的睫羽轻轻眨了眨，缓声道，“我觉得下次可以给冯香兰写一封信，给那话本子作者湖中歌递过去个建议。”
乔染下意识问道：“什么建议？”
常辞柠缓缓垂眸下来，指尖压了压乔染的鼻尖，说道：“论大魔头的那些小狗行为，这个灵感应该足够她写一本新书了，肯定很好看。”
乔染：“……”罢了，算是看明白了，活生生的人就摆在她的面前，她满脑子都还是话本子，还是那个该死的话本子作者。
————
入了秋，伴着外面银杏树叶飒飒落下，秋风也带来了几分冷意。
毒王谷之内的温度本就比着外面凉一些，入了秋就显得更为明显。
毒王谷的林间小路两侧和屋前都是大片大片的银杏树，此刻纷纷落叶而下，带着草木的清新味道，让这个秋似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若是文人墨客，此时见到眼前美景，必然沉醉其中，忍不住吟诗一首。
可此刻看到眼前美景的是珑玉，她正托着腮守在厨房的窗边，双手撑在窗框上，向着里面看过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里。
芦姨放下手中的勺子，锅盖盖上，隔绝了珑玉的目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小馋猫，别盯着了，今天我是不会给你机会偷吃的。”
“我不偷吃，我就看看。”珑玉笑嘻嘻的，却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锅里面看。
一应菜色都已经准备好，只剩下锅里的汤，芦姨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脖颈，往后伸展几下手臂，疏松一下筋骨。
初到净水崖的时候，她见那群五大三粗的魔头，只觉得害怕，后来他们到厨房帮厨，虽然手笨脚笨，但各个听话，刀工一绝，切出来的豆腐丝都能穿针引线。
相处日久，芦姨渐渐就不怎么怕他们了，甚至偶尔他们做错了事，也敢笑着嗔骂两句，从背后经过的时候开玩笑抬手打一巴掌，他们也都只是憨憨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而且更让芦姨满意的是，无论她做了什么食物，那群魔都能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捧着碗，连一碗番茄蛋汤都能喝出来虔诚的感觉。
当然，芦姨不理解是因为她不是在黑暗之森长大的。
黑暗之森几乎寸草不生，只有少量的魔灵花在魔气浓郁之地绽放，偶尔有两三株植物生长，几乎让人惊为天人。
这也是孟无涯让花繁在绮罗小镇种植绮罗花的原因，绮罗花出自魔界，但在魔界根本没办法生长，偶尔能精心培育出来一两株就不错了。
野兽倒是有几只，都是被魔气侵染之后的凶兽，满身腥臭的味道，任谁都不会想着去吃那种东西。
所以在黑暗之森长大的魔，几乎是自小辟谷，五谷杂粮都没怎么见过，见到了芦姨做出来的饭，简直是从未尝试过的味道。
在毒王谷这段日子，芦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那些毒王谷的弟子各个都不熟悉，用起来也不顺手，她干脆就没让他们来帮忙，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所以来了毒王谷之后，看似吃饭的人变少了，但是她却是实打实更忙碌了。
珑玉非常有眼色，嗖的一下就从窗子上翻了进去，抬手给芦姨捏了捏肩膀道：“芦姨，辛苦了。你看看吧，还是我心疼你，那小狐狸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说要跟着你学厨艺，都是假的。”
芦姨忍不住笑出声来，顺势搬了个椅子做下了，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道：“还有这边……”
珑玉继续笑着说道：“芦姨，灵渊唯一的先天魔体的天才捏肩捶腿，这种待遇肯定是只此一份，就连主上都没有享受过珑玉这样的服务。”
“所以呢？”芦姨强行忍住了笑，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的意思，顺着珑玉的话继续往下讲。
“所以芦姨肯定也最喜欢我了。”珑玉把脑袋从侧边伸过来，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圈。
小馋猫的本质是改不掉了，芦姨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好了，不必捏了，我给你盛一点，帮我尝尝咸淡。”
珑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探头探脑地跟在芦姨背后，眼睛紧紧盯着锅，还小声念叨着：“多要两块羊肉，我不吃萝卜……”
“还挑食。”芦姨虽然小声嫌弃了一句，手里的勺子还是朝着锅里面的羊肉的方向去了，拿起来的时候，勺子边上挂了一块萝卜，她抖了一下，把萝卜抖了下去。
入秋之后，最适合喝一碗萝卜羊肉汤，炖的香香软软的羊肉，羊肉汤之中撒上一点胡椒，喝下去的时候，整个肠胃都是暖暖的。
珑玉坐在灶台边上，捧着碗，认真的小口小口喝着汤，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抬头说道：“咸淡刚刚好，羊肉也很好吃，我喜欢有萝卜味的羊肉汤。”
芦姨盖上了锅盖道：“还不到火候，就是你这只小馋猫忍不住，在等半刻钟会更好些。”
她轻轻拍了拍珑玉的脑袋瓜说道：“不吃萝卜，但是喜欢喝有萝卜味的汤，你这刁钻的口味，都是被惯出来的娇气。”
珑玉嘿嘿一笑，缩了缩脑袋道：“还不是芦姨肯惯着我……”
满厨房都是香香的味道，外面林子里面的银杏叶子缓缓飘落，偶尔有身着黑白八卦服的毒王谷弟子从窗外走过，除了锅里咕嘟嘟的声音，还有沙沙的风吹叶子的声音，一时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珑玉把碗里的羊肉汤喝完了，解了馋之后，从怀里拿出来两颗麦芽糖，一颗塞到芦姨唇边，另一颗自己吃掉了。
“你和我妹妹倒是挺像，围着灶台问我要吃的，还偷偷给我塞糖。”芦姨只觉得齿尖化开浓郁的甜味，目色之中缓缓变得柔和了许多。
“妹妹？”珑玉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倒是第一次听你听说，她也是修士吗？在哪个门派啊？”
“她不是修士，七岁那年就葬身虎口了。”芦姨的语气稍稍淡了些，轻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普通人信的也不过是这个。”
她不过是凡俗人家的普通人，妹妹死后便孤身一人，若不是机缘巧合来了溯华剑派，也不会成为春景殿的厨娘，有了修为，有了漫长的人生。
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早就没了家，却在净水崖，在常辞柠和珑玉她们身边，感受到了之前有家的那种温暖。
虽然她也有修为，但实际上心里对自己的认定更偏向于是个普通的凡俗厨娘。
所以她平日里话语虽然总是嫌弃珑玉，但实际上心里是偏宠着珑玉，才把这只小馋猫喂得越发挑食了。
“可是没有谁的生命是既定的。”珑玉的睫羽忽闪忽闪扇动了几下，认认真真说道，“主上总是说，人定胜天。只要你想，现在也可以……”
“可以什么？”芦姨怔了一下。
“可以有个妹妹。”珑玉凑到了芦姨身边道，“我怎么样？”
“我看你是想要再来一碗汤。”芦姨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不准，要等常前辈她们从魔窟回来之后。”
“不是。”珑玉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姐妹相称，茵茵就比我低一辈，岁寒就比我低两辈……”
茵茵喊的是芦姨，她喊姐姐。茵茵前几日正巧和她说过，其实岁寒比她们两个低一个辈分这件事。
想着想着，珑玉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现在她修为上未必赢得过岁寒，可是总能在某些地方压她一头。这些小朋友之间，在某些时候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胜负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芦姨瞥了她一眼，应声道：“嗯，到时候你也比乔前辈高一个辈分，挺好的。”
这个画面太美好，珑玉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脑袋埋了下去：“算……算了吧……我不肖想了……”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够镇得住珑玉，那就有且只有乔染，乔染的威信在珑玉心里比山都高，乔染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让她做出来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珑玉是绝对不肯的。
在羊肉还没有下锅的时候，常辞柠和乔染一起来了毒王谷的这处魔窟，如今魔窟之中的魔气之灵全都被清除干净了，常辞柠也只是一时好奇来看看。
当年她还是执剑长老的时候，二十八魔窟的洞口还没有出现，是乔染走出黑暗之森的时候，二十八魔窟才出现的，所以常辞柠也没见过魔窟的样子。
远远的，就能察觉到魔窟之中传来的淡淡的威压，毒王谷此处魔窟就在山腰之上，几乎是九十度倾斜的角度直接往下，黑森森的石头之间，猩红色的魔气流淌。
被乔染护在怀里，常辞柠并没有触碰到一丝一毫的魔气，不知往下坠落了多久，才触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
因为这处魔窟已经被里里外外勘察过很多遍，所以此时墙壁上已经被镶嵌上了篝火和夜明珠，周围并不显得非常阴暗。
一瞬之间，闯入眸子里面的就是一大片怒放的魔灵花，殷红的花瓣，嫩黄色的花蕊，连成了一片绚烂的花海，静静悬浮在魔气浓郁之地。
魔灵花无害，只生长在魔气浓郁之地，之前乔染曾经采摘回来魔灵花送给她，此地魔气浓郁，倒是孕育出来了一大丛一大丛的魔灵花。
再往深处走，就是那与千里魔国交界的封印之地，地面上还残留着血色的痕迹，似乎是浸透了石头，整个洞窟之中都是一片血腥之气。
就在迎面的那块血红色的石头上，赫然是一道一尺多长的裂缝，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隐隐约约看到浓郁的猩红色，而这块石头也是血腥气最浓的地方。
“看来那几只魔气之灵，都是孟无涯搞出来的把戏。”常辞柠俯身看了看周围的石头，“这里都是花繁用鲜血和绮罗花浸染过的地方，可见之前她来是畅通无阻的。”
这缝隙还有些小，若是再扩大一些，相当于结界破裂，就再也拦不住背后的千里魔国了。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后怕，还好她们发现得早，若是再任由花繁这么种植绮罗花，腐蚀结界，不过十年，这里就是孟无涯的天下了。
“按照之前的推测，孟无涯拿走了绮罗花，应该是没有放弃……”乔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这里的封印被加固，灵渊和妖界也没有找出别的有问题的魔窟。”
二十八魔窟分布在灵渊、正道联盟和妖界三方势力的掌控范围之内，以往乔染去查探还有些不方便，但是现在青冥和岁寒都给常辞柠面子，她几乎是畅通无阻。
二十八魔窟还没有完全打下来，但是基本上都派人进去看了看情况，并没有出现魔气浓郁的地方，没有其他的异常。
孟无涯就这么放弃了？大概不可能。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常辞柠站起身来，“好在我们已经知道对方是孟无涯，老对手了，不是一无所知，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直起身子的瞬间，只觉得撞上了柔软的力度，整个人都被乔染拢在了怀里。
常辞柠转头看着从背后紧紧把她抱住的乔染，无奈道：“这又是准备搞哪一出？”
“我怕你站得太快，再头晕。”乔染抿了抿唇，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以及，这里大片大片魔灵花，这么好看……不如来个亲亲？”
常辞柠：“……”真的是救命，这已经多久了，乔大魔头还活在乐此不疲的乐趣之中。
常辞柠也不反抗，被她轻轻亲了亲，然后推开她的手说道：“我还没看完，你别搞乱七八糟的。”
她想要靠近那裂缝看个清楚，却觉得衣袖被轻轻拽住了，回头就听到乔染说道：“你在应付我……这个亲亲都没有感情的……”
“就算是个木头人，一天被亲几十次，也会麻木的。”常辞柠却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气鼓鼓小狗，给那话本子作者的素材又多了一个灵感。”
带着一众魔从黑暗之森杀回来的大魔头，在外凶名赫赫，随手就杀了三大宗门之一入境道宗的宗主，击败妖界资历最深的玄武妖王，改变了整个天下的格局，让灵渊威名远扬。
实际上，只是一只求亲亲抱抱的小狼犬，吃醋生气的时候还会变成气鼓鼓小狗，未免有些太可爱了。
只是虽然调侃，免不得还是要亲亲哄一哄。常辞柠也只能暗骂自己一句自食恶果，自己宠出来的小狼犬，气鼓鼓的时候也只能哄着。
透过缝隙，常辞柠隐隐感受到一股莽荒无边无际的气息，古朴拙重，犹如山岳沉沉扑面而来，那里是魔的天堂。
若是真的按照之前她查到的书上那般，千里魔国与黑暗之森其实相差不远，没有秩序没有规则，只有实力至上，弱肉强食之下，造就出来的全都是强者。
一个古老强大充满了压迫感的世界，正在透过这个小小的裂缝，向常辞柠展现出来锋利的獠牙。
常辞柠隐隐觉得有些无力感，只觉得之前的正道联盟简直荒唐，明明实力不济，偏偏还不团结，宗门之间明争暗斗，纯粹是在自我消耗。
别的不谈，就只说温如玉上位正道联盟总盟主的位置，中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耗掉了自己这方多少的力量。
沉烟云那一代，三大宗门宗主哪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哪个不是一方枭雄？
可也就是因为上一辈过于出色，导致太多人安于享乐，争权夺势，没有一点点忧患意识，只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斗来斗去。
玄风凌、温如玉、江满星……虽然都是强者，却从来都不是能够扛起来天下重任的英雄。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是师尊高瞻远瞩，所以一直告诉我，无愧于心就好……”
沉烟云那时或许就预感到了正道联盟的未来，太久的太平会让人颓废，然后陷入自我崩塌之中，所以她一直说让常辞柠不要强求什么，无愧于心就好。
可常辞柠的性子……到底是没有办法坐看山峦崩摧，因为她总忍不住想到，那山峦倒下的时候，压倒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她强行想要改变樯倾楫摧的现状，最后逼得自己和乔染九年分离，逼得自己修为全无，暂缓了孟无涯的危机之后呢？山峦崩塌不是一个人挡得住的，只能缓一缓而已。
常辞柠看着面前的巨大裂缝，忍不住轻声说道：“阿染，如果真的换师尊来，会不会做得比我好？”
“不会。”乔染的语气淡淡的，却分外笃定，“正是因为你常辞柠，所以天下多太平了十年。如今有灵渊三千魔加入；妖界在你的点拨之下废除了血统等级，如今欣欣向荣；正道联盟的总盟主换了岁寒，总比之前好得多；哪怕是凡俗界，冯香兰也大有可为……常辞柠带来的天下巨变，是别人都带不来的……”
正因为她是常辞柠，所以她有这样的人格魅力，让所有人朝着更好的未来走去。
乔染继续说道：“你已经为天下争取了十年，不必质疑自己，余下的……我相信人定胜天。”
常辞柠微微一怔，唇角忍不住浮现出来淡淡的笑意。也就只有乔染，在她心绪难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让她心头巨石缓缓落下，忍不住心安。
乔染说得对，现在不是质疑自己的时候。如今孟无涯是她的敌人，她没办法后退，要保得住乔染与她现在的宁静生活，就不得不面对，
“你这话倒是忽然变得成熟了……”常辞柠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暗，光线都被遮住了，然后唇上被轻轻亲了一下。
乔染道：“刚才那个亲亲不走心，这个才算数。”
常辞柠：“……”她想要撤回刚才的话，她总觉得是她自己太不成熟了，居然相信这只小狗会变得成熟。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