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颗星球
屋内, 喻时额头上盖着一个白毛巾,身上穿着睡衣,正小脸红红的躺在床上, 看上去就浑身虚弱无力。
昨天因为经过一番不小的折腾, 她还是很不幸地发起了高烧, 所以唐慧给她请了两天假专门在家里好好养病。
这会儿唐慧出去上班, 家里就她一个。
而此刻的床榻边正旁边放着手机, 电话里传出来陈望的大嗓门。
“喂,所以说你昨天没有回家, 是去见义勇为去了?”
陈望知道喻时今天没来上课,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挑着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喻时有气无力地低应了一声,明明看上去很难受了,但想到昨天医院听到的那些话,还是睁开迷糊的双眼,夹杂着怒意,非要咬牙切齿地跟上一句:“要是让我知道那个虐待动物的是哪个人渣, 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得了得了,你先赶紧把你自己照顾好吧,这边我偷溜出来厕所给你打电话的, 就先挂电话了, 等今天放了学我和江昭去你家看你去。”
两人匆匆聊了两句之后就把电话挂断。
不聊还好,这一聊起来昨晚的事儿, 喻时就想起来周聿也在楼下问她那些话。
她回到家还自个儿琢磨了一下。
要是换做陈望, 他爱换几个姑娘去背呢, 说不准她还得在屁股后面拍掌叫好,有自家的傻大儿终于开窍了的那种心满意足感。
可这事儿放在周聿也身上就不行, 只要一想到,喻时就一口闷气出不来,情绪跟那快吹爆了的气球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所以,这就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明明都是朋友,可为什么会这样不同呢?
喻时仔细盘算了一下,面对周聿也这种情况,她做出的反应,其实更像古往今来广大女子面对自己心爱的男子接触异性后所展现出来的……吃醋?
所以……
喻时想到什么,神情一僵,原本迷糊发懵的样子顿时变得不可置信,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
她是在吃醋吗???
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对周聿也……心怀不轨?!
喻时越想越不可思议,深呼了一口气,鼻间呼出的热气也跟着加快了不少,然后又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嘴中低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抬起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懵的脑袋。
哎喻时,赶紧醒醒。
她这该不会是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吧?!
喻时想到这里,越想越后怕,当下就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身肌无力,准备拿出体温计再重新测一遍自己的体温。
现在这会儿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唐慧出去上班了,一阵翻箱倒柜,喻时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体温计好像放进了靠窗的书桌柜子里,便走过去拉开了第二层抽屉,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温度计,拿出来习惯性甩一下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窗户外面,也就是老槐树那边。
今儿天气倒是正好,太阳也不算很烈,阳光暖暖地落下来,有很多流浪的猫狗就躺在小区附近的草坪上翻着肚皮舒服地晒着太阳,然后喻时很快就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徐大爷,他步履蹒跚地从单元楼走了出去,然后手里面拿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几乎是他一出去,小区里面一些被他养过的流浪小猫小狗就看到了他并且欢快地跑了过来,围在他周围。
徐大爷也蹲下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从袋子里拿出点吃的,一边摸摸这个小猫的头,一边又去给那边的猫喂鱼罐头。
喻时看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软,弯唇笑了笑。
徐大爷心可真好,自他来了之后,这些小区里流浪的小猫小狗恐怕在这个冬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刚想着,喻时就准备转过身,走去床边去夹体温计,可脚刚往出迈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她嘴角温软的笑容往回一收,随后神色变得僵硬,在那一瞬间脑子里蹦出来的各种想法充斥着每一个呼吸。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医生好像说过,那些虐待流浪猫狗的人,很喜欢用一些吃的或者玩具来引诱它们放松警惕,而徐大爷一直以来都在喂这些小动物们,它们对他早已没有了防备心,如果徐大爷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的话,几乎是轻而易举。
而且小区之前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事件,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的,而徐大爷就是从下半年搬来柳南巷的。
这一片都是老旧小区,很少有新住户搬进来,所以这下半年搬进来的就那几户,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是谁。
而徐大爷就是其中一位,还是独居老人,在家中干些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
喻时越想,就觉得巧合越来越多,心跳声也越来越重,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撑住了桌子,面色恍惚。
她不敢想,平日里瞧着和善的徐大爷如果真的是……
但她又理性分析了一下,觉得也不能就这样直接一板子拍死一定就是徐大爷。
说不定还真都是巧合呢。
况且,凭喻时这段时间对徐大爷的了解,她觉得,徐大爷他人那么好,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会那么轻易被拔除。
想到这里,喻时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有半点迟疑,快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下意识就准备把这些猜测告诉其他人。
可她微微回神,目光缓和过来,就看到自己拨出去的,赫然是周聿也的电话。
喻时一怔,这一愣神就忘记了挂掉电话。
直到电话那方传来一声懒散随意的声音:“喂。”
喻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在上课吗?”
电话那方应该是安静了几秒,随后周聿也慢悠悠的嗓音从那方传了过来:“随口找了个理由从教室出来了,怎么了?”
喻时抿了下唇,稳了稳心神,对电话那方的周聿也沉声说了一句:“关于昨天医院那件事,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周聿也:“现在?”
喻时看了眼时间,想了下:“不用,等晚上吧。”
然后,时间一眨眼来到晚上八点。
周聿也面无表情地抱着肩靠在墙上,一脸无语地看向屋里面,正搬着小板凳坐在上面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孩,语气不耐烦地来了一句:“所以,不是有话对我说么,那这三个人来干什么?”
关键是,怎么来的还是他的房间。
喻时早上经过那一番对周聿也的思想挣扎,决定还是先将儿女情长放在后面,目前只论春秋大业,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后自己的心情后,才朝着周聿也可怜巴巴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我的房间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人,而且那个,这么多人进我家目标实在是有些大。”
徐大爷就住在她楼上,万一中间出了什么事儿被他注意到,就不太好了。
但周爷爷家就不一样了,开着小卖部,平日里进出这么多人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周聿也眉心一拧,看向对他双手合十就差变成星星眼乞求的喻时,终究还是妥协地闭了闭眼睛,充满忍耐性地丢下一句:“别把我房间弄乱。”
喻时嘴角顿时上扬了起来,朝他方方正正敬了个礼:“yes sir——!”
旁边江昭忍不住笑了一下,悄悄给喻时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喻时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后舔了下唇角,余光中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少年清隽出众的侧脸轮廓,嘴角处悄然爬上来几分甜甜的笑意。
陈望一脸新奇地扫了一圈周聿也的房间,忍不住轻轻“啧”了两声,发出赞叹声:“真不愧是周神的房间,每个物件都摆放的这么整齐,就是颜色有些单调,全是灰的。”
说完以后,还要拿胳膊肘推推旁边的陈叙:“你说是不,哥?”
陈叙没有吭声,只推了推眼镜,波澜不惊的目光瞥了眼正倚靠在墙边臭着脸的周聿也,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过头来,温声问了句正在旁边窝着坐的女孩:“喻时,你现在的烧退下去没?”
喻时对陈叙浅浅笑了一下:“放下吧班长,已经没早上那么烧了,就是一个小感冒没那么严重的……”
周围忽然传来男生冷淡不屑的声音:“也不知道谁昨天趴在我肩上哼哼唧唧地说头晕眼花恶心……”
喻时:“……”
她捂住燥红着的一张脸,轻轻瞪了他一眼,飞快说了一句:“你别胡说。”
周聿也扯唇哑笑了一下,神情散漫。
旁边的陈望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露出几分思索样。
这两人怎么感觉有一种打情骂俏的样子?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江昭拉过喻时的手,语气平缓地问了她一句:“喻时,你把我们聚在这里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喻时把周围人扫看了一圈过来,想了一下,脸色严肃下来,忍不住站了起来,语气沉重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小区里面那个虐待流浪小猫小狗的罪魁祸首了。”
“什么?!”
几人齐齐开口。
陈望想都没想到就说道:“那还等什么,直接给他送警局去!”
今儿陈望给喻时打电话的时候,喻时就把昨天医院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给他讲了一遍。
喻时皱了下眉头:“不行,我还只是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
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把胳膊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发愁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更愿意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是住在你楼上的那个徐大爷么?”
这时候,靠在角落阴影的身影倏地淡淡出声,然后直起身,提了个椅子在她跟前坐下,两条修长的腿大剌剌地敞向两边。
喻时奇怪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周聿也眼皮下压,不带起伏地说了一句:“巧合。”
喻时叹了一口气:“是啊,巧合太多了。”
可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如果只凭猜测和巧合就误会徐大爷做出这种事情,直接跑过去和他对峙,那对双方都会造成无法损失的的伤害。
但她又不能任凭着这种恶劣事情的发酵,一想到这些,她就一点也容忍不了。
可贸然过去问,也很容易打草惊蛇,更何况他们还没有什么证据。
喻时这句话一出,周围都陷入了寂静,显然都也没有想出这件事具体怎么处理。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
周聿也过去开门,才发现是周爷爷端着水果盘走了进来。
周爷爷显然看到周聿也房间里有这么多人很高兴,眼睛都因为笑着眯成一条缝,开怀地说道:“阿聿可从来都没有往家中带回来过这么多朋友,我给你们切了一些水果。”
毕竟是长辈,他们这些小辈一看见周爷爷,就不自觉坐的端正了一些,然后都笑的乖乖的,语气谦虚地虚心说道:“谢谢周爷爷。”
周爷爷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进来送完水果,叮嘱周聿也好好照顾他们就出去了房间。
陈望盯着周爷爷出去的背影,终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掌,在关门声响起的下一秒,他就语气激动地说道:“既然不确定,那我们就去找线索呗!”
旁边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朝他看过来。
陈望:“人多力量大啊——!”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几人:“那个徐大爷只有一个人呢,可咱们足足有五个人好不好,要是真有鬼,我就不信咱们每天跟着他,他还能不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抓他个现行最好不过了,让他有嘴难狡辩!”
江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与喻时相视一眼,有些担心地说道:“这样会不会有风险啊……”
“没事的,别怕。”
陈望率先挺起胸脯,用力拍了拍,一脸正气地看向江昭和喻时,大义凌然地说了一声:“我会保护你们的!”
话音落下,陈望发现自己身上顿时多了两道视线,然后就看到了都面无表情抬眼朝他看过来的周聿也和陈叙,表情一顿,随后他咧了咧嘴巴,又及时添上:“……当然了,还有我哥,还有周神,都会保护好你们两个女孩子的!”
随后他想起什么,又连忙从身上掏出手机,准备给人发消息:“还有我同桌,他这一大武力值可不能浪费了。”
江昭自然知道陈望口中说的是谁,不由得轻轻抿了抿唇,搭在腿上的手往回缩了缩。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医院里给江昭帮忙照顾江奶奶,要是江昭没空的话,就换沈逾青过来,这段时间他几乎是一没课了就过来,江昭是说也说不动,推也推不动,干脆就随他去了。
而沈逾青自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无赖性格,还偏偏在江奶奶面前做起了二十四孝好后生,可以说照顾的比江昭还要贴心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奶奶有了第二个孙子。
而喻时摸着下巴,认真考虑了一下陈望提出的做法。
的确,凡事不能妄下定论,这件事还需要好好调查一下,正好江昭他们都是她的好朋友,星期天或者放学后过来找她和周聿也玩,也不会引别人注意。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拖延,直接摆桌定案:“行,那事情就按这样办,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我们每天换着班来,想尽一切办法,在确保徐大爷不会发现的前提下跟紧他,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这段时间以来虐待动物的罪魁祸首,然后我们在……”
喻时下意识就想把集合的地点定在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地点,可现在天毕竟冷了,那里也不太合适,需要一个温馨舒适的地方。
然后,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头顶上明亮的灯光,语气顿了顿,随后露出笑意:“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说一下每天的进度。”
说完这句话 ,她怕周聿也不同意,连忙摆出那一副甜甜的笑容,冲周聿也眨了眨漆黑圆润的大眼睛,拉长语调道:“你觉得可不可以啊,同桌——”
周聿也漫不经心地掀眼瞥她一眼,没吭声。
但此刻的不说话,不就相当于默认了。
喻时眼里的笑意顿时越来越浓。
啧,怎么之前没发现她这个同桌这么好说话呢?
其实仔细一想,周聿也身上优点其实也挺多的,至少没亏待过她……
这个时候,陈望也拔高了音调说了一声:“沈逾青他同意了,说这边听我们的安排——”
就这样,六个人在这个一如平常的安静的夜晚,拍案定决了下来。
后来陈望还专门为这次他们六个人的行动取了个说是特别牛逼的名字——“六人无敌战队。”
结果遭到了其余几个人的一致鄙夷。
“幼稚——”
“好二啊……”
“陈望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行动就按照他们当初说好的开始执行。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喻时比较了解徐大爷的行踪,按照她的描述,他大概白天早上七点钟出门,去附近的集市上买菜,然后中午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就会给一些流浪猫狗们喂食,然后下午没事了,就会和周爷爷下会儿棋,再然后,就是回到家里面,再也不出来。
而喻时他们几个人就负责盯着徐大爷一天的行踪,尤其是喂食完那些流浪猫狗后,小动物的行踪也需要被注意到。
几个人分工明确,再加上后来的这两天正好对上星期天,所以大家都还算有充足的时间。
而徐大爷这几天,明显感觉喻时好像和自己打招呼打得勤快了一些。
这天刚出来,就碰上了笑脸盈盈的喻时。
徐大爷笑眯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出声问道:“喻时,你的感冒好点没啊?”
喻时笑着回道:“好多了,再过两天,估计都好了。”
说完后,她似有若无地将目光落在了徐大爷手上的黑色塑料袋,然后有些疑惑地出声问了一句:“徐大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徐大爷“嗐”了一声:“就一些垃圾,我准备提上扔来着。”
喻时长哦了一声,随后像响起什么来着,又继续问了一句:“徐大爷,你这几天有没有见那只小橘猫啊?”
她故作无意地说着:“这几天好像都不见那只小橘猫出来活动,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然后就开始明里暗里地观察着对面徐大爷的神情。
徐大爷完全没有听出来喻时口中的试探,当下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说,这两天都没见它,这只猫很听话,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六十二颗星球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才分开, 喻时余光里瞅着徐大爷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身形一拐,走进了周爷爷的小卖部里。
屋里面, 几个人都在, 看见喻时进来, 陈望率先语气激动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喻时摊了一下手:“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喻时刚才在徐大爷面前是故意那样说的, 提到受伤最严重的小橘猫, 目的就是想看看徐大爷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提到那只橘猫应该多少也会有些异样的反应。
可刚刚他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看上去就是很普通。
几个人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不是徐大爷?我们猜错了?”
“还是说徐大爷是故意伪装的?”
江昭若有所思地说出几种可能性,随后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几个人:“要不我们扩大搜索范围?把那些流浪猫狗经常接触的人都列出来,逐一排查?”
喻时想了一下,觉得在理:“我觉得这样可以,现在看来,是徐大爷的可能性还有待商榷,我们也同时不能忽视了其他可能。”
“这个徐大爷没有子女吗?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看过他吗?”
这个时候,陈叙想到什么, 皱起眉头忍不住出声说了句。
喻时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一愣,仔细一想, 好像还真是, 的确自搬来之后,好像还真没见过徐大爷有什么亲戚, 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这个年纪, 应该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吧?
喻时有些怀疑地皱了皱眉头。
等回到家后, 她想了下,赶着吃饭的工夫, 在餐桌上出声问了问唐慧。
“妈,咱们楼上那个徐大爷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她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喻时“啊”了一声,随口找了个理由:“就是这几天经常见徐大爷嘛,感觉他人也挺好,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看过他……”
唐慧听到她的话,也再没说什么,只沉默了两三秒后,叮嘱了她一句:“以后碰见徐大爷,你也别随口提这些,尤其他的家人。”
说完这几句话,唐慧明显是知情徐大爷家里面情况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徐大爷也是个可怜人。”
喻时听后,反而更好奇了,出声问道:“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唐慧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慢慢说道:“徐大爷没搬来之前,是和他孙女住在一起的,女儿早年和丈夫离婚,孩子归他养,但是这些年一直在外地打工,所以孙女就交给了他养,算算年龄。”
唐慧目光落在喻时身上,眼神中露出几分怜悯和可惜:“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喻时疑惑地眨了眨眼。
既然是从小养到身边的,那现在怎么不见身影啊……
知道她心里在疑惑什么,唐慧深深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去世了。”
喻时的瞳孔猛的睁大,连带着筷子刚夹起的菜也掉进了碗里。
怎么会……
还那么年轻……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她妈看着她,有些不忍说下去,但为了避免喻时以后不知不觉踩了雷,还是说了起来:“徐大爷的孙女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听说前几年当时他带孙女出来买菜,他去市场买,里面人多,他便让孙女在马路口等着,可路中央突然跑出了一只小猫,那个女孩为了保护那只猫,便趁着没车跑到了马路中央,想把那只猫抱回来,可这时候突然拐弯处有车过来,并没有及时踩住刹车,所以……”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为了一只猫,却搭上了年轻女孩的一条命。
喻时一时竟没想通,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后来的事情唐慧给喻时提了几嘴,大概就是因为这事,徐大爷的女儿认为全是他的责任,是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父女俩因此生了间隙,所以这几年才对他这个老人家不管不顾。
而可怜徐大爷白发人送完黑发人,还要遭受亲情的收割,再加上他也觉得这起车祸也有自己的责任,人也越发变得孤僻起来,搬离了原来住的熟悉的地方,这才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柳南巷。
可柳南巷毕竟是个老旧小区,这里的老住户早就住了大半辈子,几乎出门就是认识的人,搬来一个不认识的人总要打听几分的,再加上徐大爷也没有特意遮掩之前的事情,所以大一些的人也就知道这些事,也从来没人和他提过这些,生怕惹了老人家伤心事。
喻时今儿这么一问,唐慧也觉得应该和她说一声,毕竟年纪小说错什么话不太好。
还好这两年,应该是瞧着走出来不少,搬来之后和周围这些邻居相处地都挺好。
屋内。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在喻时说完徐大爷孙女的事情后,周围是前所未有的沉默,就好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孤岛一般,万般荒凉。
连一贯炸乎的陈望此刻也抱住了肩,安分地坐在椅子上,神色沉重严肃。
“我不知道,原来徐大爷还有这么伤心难过的往事。“
喻时扁着嘴,手心托着脑袋,声音充满了郁闷和自责,闷闷地说了一句。
徐大爷经历了这么难过的事情,她居然还去怀疑他。
她真的是……
一想到这里,自责的情绪好像就要化作无际的海水将她淹没,胸口处也跟压了块巨石一样闷闷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场面冷寂了几秒,陈望有些看不下去,出声安慰着她:“喻时,这没关系的,毕竟谁都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他说到后面,音调也越来越低,明显情绪也有些低沉。
但此刻,有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响起来:“可这样,也不能减掉一点他的嫌疑,不是吗?”
这时候,坐在电脑桌前的少年忽然把椅子悠悠转了过来,精致出众的眉眼处透出淡漠和冷静。
周聿也今儿穿了一件黑色休闲卫衣,下面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将身形衬得高挺瘦薄,他应该是受不了现在这会如此低迷不振的氛围,有些不耐地把耳朵上挂着的头戴式耳机摘了下来,抬手拧了下后颈,就那样把耳机松垮地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懒洋洋地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低睨着眉眼朝这边漫不经心的看过来,语气轻漫随意。
“相反,还会加重他的嫌疑,不是么?”
喻时有些惊讶:“你不是戴耳机了,怎么还能听见啊?”
周聿也悠悠瞥她一眼,语气很淡:“我没开声音不行?”
喻时有些郁闷地抬头看他一眼。
而旁边的陈叙在听到周聿也说的话之后,面色微沉,仔细想了一下:“他说的没错。”抬起眼来看了一圈周围的朋友们,语气严肃:“这样徐大爷的嫌疑的确越来越重的,因为,徐大爷的孙女就是因为救这些流浪动物而遭遇车祸的。”
旁边的人一静。
喻时抿了抿唇,显然和他们也是想到了一个地方,声音有些哑:“如果徐大爷对那场意外有怨,那么很有可能把这份怨气发泄到那些流浪动物上……”
她说的越来越艰难,显然也是不敢相信。
周聿也有些闲散地抬手拿过来一瓶放在桌沿处的汽水,“噗嗤”一声,白皙修长的指节勾着瓶扣打开,然后微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后,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凡事也不能只看表面。”
他的声线很稳:“既然找不到相关的证据,一切只靠猜测,那么也证明,他清白的可能性更大。”
他在提醒他们不要一昧地只靠自己的想法去猜,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听到这里,几个人的脸均是一垮,难就难到这里。
他们实在是各个法子都试过了,几乎摸清了徐大爷在外的所有活动轨迹,除了他回到家在干什么时候不清楚,就连他习惯什么时候上厕所都快记住了,可都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喻时眉心一蹙,意识到什么,躬下去的咬倏地往起挺了挺,黑圆的眸子变得清透又恍然。
对啊,还有徐大爷的家中。
他晚上那么早回去,那么长时间都待在家里,在干些什么,旁人是都不清楚的。
万一是在……
更何况,徐大爷还经常喜欢把一些比较太脏的流浪猫狗带回家里去负责清洗一下,或者手头上要是没吃的,会直接带它们回家去吃,上次她不就在家门口遇到的那只小橘猫吗?
喻时抿了抿唇,越想越不淡定了。
觉得他们应该到徐大爷家中一探究竟,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他们又能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徐大爷家里面呢?
喻时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气又萎靡了下去,托着脑袋发愁。
周聿也看到她这样,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地掀了掀唇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手心里握着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许久没和他联系的张励来了电话。
周聿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压下心头的异常,拿着手机出了门,走到小卖部门口,才接起了电话,嗓音散漫。
“喂,大力,怎么了?”
张励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斟酌,但最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地说了一声:“周哥,刚刚棠阿姨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去哪儿了,还说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周聿也漠然的眸子一下子发紧了起来。
电话那方好长时间都没有声音,张励还以为是信号不好,连着“喂喂”了两声,话筒里才缓缓传过来男生低哑缓慢的声音,略带着几分讽刺:“三个月,比上次想起我来还早一些,你说我是不是还该夸夸她?”
大力听到周聿也语气中的冷漠讽刺,有些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但还是把要事和他赶紧说完:“那个……你知道棠阿姨的性格,一向说一不二的,我拗不过她,也经不住她在那儿一直拷问,所以我觉得她过会儿会给你打电话,还是得来提醒你一下。”
周聿也黑沉的目光垂落下来,平平地盯着前方的地面,没有感情地低应了一声,然后也没和他拐弯子,直言戳穿:“所以你全都告诉她了?我来萃仁的事,还有我换手机号的事。”
电话那方沉默了几秒,随后虚虚说来一句:“是……不过现在就算我要是不说,你以前一个班的同学老师也会说,所以……”
周聿也眉眼间没有多余表现出来的情绪,只淡淡地应了声。
其实周聿也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无非或早或晚一些,其实对他都没有什么区别。
而大力听着电话那方传出来的小动静,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问了一声:“那啥周哥,你生我气了?”
周聿也无声呵笑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生什么气,不是你也知道她什么性格么,你拦不住她的。”
听到他这样说,大力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应该也是为了他担心着想,忍不住多絮叨了几句:“唉我说周哥,我觉得你和棠姨毕竟还是母子,这俗话说母子还连心呢,有什么误会矛盾解不开的,你们也可以好好借这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在这时,手心突然振动了一下。
周聿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上方显示的新来电人,神情顿时变得更冷了,连带着眉眼都疏离淡漠了起来,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谈不了,挂了。”
说完这句话,就随手挂掉了和大力的通话。
而方才那个来电已经在刚才的通话过程中被自动挂掉。
在周聿也挂掉电话后没一分钟,之前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手机在他的手心里疯狂震动着,仿佛在催促着他赶紧接起来,寂静的空气变得沉重压抑,还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焦灼。
周聿也垂下眸子安静地盯着来电很长时间,在它即将响应无人接听的时候,他手指一滑,接起了电话。
“喂。”
十几秒后,他率先出声,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直至此刻,电话那方才终于响起了一个沉着冷静的女人声音:“这么长时间没见,连声妈都不肯叫吗?”
周聿也握紧手机,唇角有些凉薄地往回勾了勾,语气嘲讽:“忘了,太久没喊过这个字了,您打的电话再晚点,可能连您这个人长什么样都忘了。”
电话那方似是早就习惯了周聿也这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沉默了两三秒后,慢慢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去怀城干什么,可你查不到什么的,还是赶紧回来北市吧。”
她顿了顿,把有些冷硬的声线放的柔缓了一些,还透着几分疲惫:“我正好明天回来北市,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吃个饭吧。”
周聿也扯起唇角,讽刺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冷冷丢下一句,他下巴往起抬了抬,漆黑无垠的瞳仁毫无波澜的看向已经隐入夜幕的巷口前方,身形脊背挺拔清瘦,声音淡薄:“我在怀城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没有回去的必要。”
可对面的棠冉却先忍不住拔高了音调:“那怀城是什么小地方,你在那里待着能有什么作为?!!周聿也,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妈,可在法律上,我还是你的监护人!”
周聿也在听到这些话后,锋利的眉眼猛地下压,透出几分戾气,握紧手机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导致骨节全部突出,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声音低凉,逐字逐句泛着寒调地说了一句:“可在你放弃他的那一刻,我就和你没有了一点关系!”
“周聿也——!”
对面的女人气急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但却应该是身边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过来出于关心地问了一句:“棠姐,怎么了?”
棠冉深吸了一口气,把有些失控的情绪调整了回来,缓了一下,随后对旁边的工作人员微笑地说了声:“没事,就是和助理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周聿也听着电话那方隐约传出来的声音,充满嘲讽地无声冷呵了一声,刚想挂断电话,电话那方忽然传出来棠冉接下来的几句话。
让他的动作生生止住了几秒。
——“你要是还想知道你爸的事,那就最起码,明天乖乖回来北市和我吃顿饭,不然,你知道的,有我介入,你别想在萃仁查到一点东西。”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电话的嘟嘟声。
周聿也神情很淡,发薄的眼皮向下重压着,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一点反应,深隽出众的眉眼轮廓逐渐模糊化,随着时针迁移,他好似快要融入浓郁的夜色之中,但握着手机的手背上突显出来的青筋又暴露出了他此刻内心的极不平静。
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怒意。
直到身后忽然传过来一声轻轻的唤声。
“周聿也?”
周聿也冷冽的气息一敛,他缓慢转身,就看到了正站在他后面,手搭在门缝上抬头看着他的女孩,见他看过来,唇角往上扬了扬,白皙的脸颊上一双黑眸明亮而又温软地看着他,很浅地弯唇笑了笑,指了指里面:“周爷爷让你回家吃晚饭。”
就好像即将陷入泥潭的人被猛的拉回安全地带,又像做完噩梦恍惚惊醒一般,周聿也用一双如鹰的黑瞳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片刻,就轻轻闭了下眼,收敛了全身低抑的气息,从鼻息间轻轻低应了一声“嗯”后,便准备抬脚进屋内。
等进去走了几步后,他发觉到哪里不怎么对劲儿,慢慢转过头,问了一遍身后的人。
“他们呢?”
喻时立刻回了一声:“现在有些晚了,陈望她们已经回去了。”
周聿也有些走神地应了声,随后又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这次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眉心一拧,看向身后继续跟进来的喻时:“……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喻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捻了捻手指头,低头小声咕哝了一句:“周爷爷说你好不容易交我这么一个知心朋友,再加上我妈还没有回来,就让我留在这里吃个便饭,实在是盛情难却……”
知心……朋友?
周聿也没声儿的抿了抿唇,兴致不高地淡淡瞥了她一眼后,也没说什么,只抬腿继续往前面走,
而喻时则看着他的高瘦背影,反倒变得踌躇了起来,再加上她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没看错的话。
刚刚周聿也站在门边的时候,看上去不光很生气,好像还很……难过?
明明他也没有具体的表示出他的难过,可喻时就是能感受的出,周聿也的心上好像压了很重很多的事,而对应的,在看到周聿也这个样子后,她的心情也逐渐变得不好低闷了起来。
喻时想到这里,忍不住皱着小脸,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那儿,酸酸胀胀的,很不好受。
刚刚他好像,是接了一个电话出去?
难道是因为这个电话?
喻时看着周聿也清瘦的背影,因为心里一直怀揣着事,所以脚步也慢了下来,可她没注意到的是,前面的少年不知不觉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清俊发淡的眉眼朝她低睨过来。
见她低垂着脑袋前进如蜗牛般缓慢,周聿也舔了下有些干的唇角,干脆往回走了几步,直接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往前走,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但话却是对她说的,嗓音很淡,却透出几分放松和散漫。
“耷拉个脑袋干什么,爷爷看了,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第六十三颗星球
吃完饭, 周聿也亲自送喻时出来。
喻时吃的满面红光,临出门前还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声,让跟在后面面容英俊的男生忍不住轻轻往回勾了勾唇角。
“不是我说, 周爷爷做的饭可真好吃, 要是我从小待在他身边, 估计多长个三到五厘米完全没问题。”
喻时倏地转过身, 就看到了周聿也嘴角还未完全散去的浅淡笑意, 还以为他嫌弃她吃得多,当下灰黑秀气的眉稍一竖, 扁着嘴踮起脚尖比对了一下他和她的身高,故作狐假虎威地说了这么几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吃的太多了?!”
周聿也轻挑眉,瞥了一眼她那圆滚滚的肚子:“就你这身板,能有多大的胃?”
喻时刚想点头,但仔细想了下,还是倔强地反驳了他的话:“我这身板怎么了?”
她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这可不是我的全部实力,我还在长身体呢。”
周聿也倒是好整以暇地配合了她点, 神情散漫,连着“嗯嗯”了两声:“行,你可以长一米八, 你是擎天柱行了吧。”
“我喜欢大黄蜂——!”
“行, 大黄蜂,祝愿你早点长到理想的身高, 行不?”
喻时这才翘着唇角, 低下头捏着手指头哼唧了一小声:“这才差不多……”
周聿也看她这副样子, 顿时眉眼一弯,无声轻笑了一下, 但随后想到什么,眼里的笑意慢慢随风散去,留下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潭。
混着风声,他倏地语气平静地出声叫了她一声。
“喻时。”
喻时下意识抬头,却正好对上他那一双纯黑干净的双眸,微微一怔。
“你……”
“我接下来会离开怀城几天。”
两人齐齐开口,可男生的话逐渐盖过了女孩犹豫的低喃。
喻时心头一跳,开口问道:“去哪儿?”
周聿也看着她的眼:“去北市。”
喻时有些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十几秒后,她忽然结结巴
弋㦊
巴地说了一声:“那那……你还回来吗?”
连她自己都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她内心的紧张和不安,甚至于让她有些迫切地朝他走近了一步。
在那一刻,她甚至于开始想,周聿也会不会就这么转回之前的北市一中,再也不回来。
周聿也微抿了下唇,抬起眼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老槐树枝头上挂着的几片叶子,周围已经掉的全都光秃秃的,就剩那几天在那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下坠然后融入泥土。
可无论叶子飘向何方,它的根总在这里。
这里有它的一切。
他收回目光来,目光落在喻时无法自控而出现的慌乱神色后,微微一怔,随后弯唇轻笑了一下,抬起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嗓音放缓下来:“当然要回来了,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喻时后知后觉过来,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心急鲁莽,头一偏,扁着嘴躲过了他在她头上胡作非为的那只手,轻哼一声抱着肩开始嘴硬:“我是担心,万一你这突然跑了,那我们萃仁接下来参加冬令营就又少了一员大将,我在为学校惋惜!”
随后她又想到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目光飘忽起来:“那个……你走了之后,你那个房间……”
周聿也神色不变,语气平缓地回了一声:“你的。”
喻时一喜,但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过分高兴了,连忙往回收敛了几分,板起一张脸,神色严肃地拍了拍周聿也的肩膀:“那既然如此,就祝你——”
她扬起唇,冲他明媚一笑:“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想起什么,忽然又扭过头,对他甜甜一笑,指了指他房间的方向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哦对了,你桌子上的草稿本,有惊喜哦……”
周聿也轻轻挑了一下眉。
等亲眼看着喻时那一个小小矮矮的身影朝他挥完手,然后走进单元楼里面,周聿嘴角的笑意才逐渐散去,转过身回到了小卖部。
一进门口,功勋就冲着他摇尾巴。
周聿也顺手摸了一下它,然后走过去,帮着周广平收拾桌上饭后的残局的时候,声音低缓地说了一声:“明天我得去趟北市。”
周广平神色不变,没有意料之外的样子,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慢慢说了声:“棠冉让你去的吧。”
周聿也抿了下唇,挪开了视线,沉默了两秒,随后语气缓慢地说了一句:“解决完事情,我会很快回来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从北市来,却在返回怀城上,用上了“回来”这个词语。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依赖这个小小的城市,依赖这里的一切。
这和之前在北市对什么都无所谓一心只有数学的周聿也不一样。
但是这次,不管棠冉说的是真是假,但涉及到他爸的事情,周聿也就不能放过一点机会。
这边自己也要查,可他妈那边也不能放开。
更何况,他总觉得,他爸失踪这件事,和棠冉有一定的关系。
他必须搞清楚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周广平显示明白周聿也在执着什么,叹了一口气,等收拾好后,从厨房出来,抬起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慢慢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语气缓缓地说了一句:“回去也挺好,你和她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面,有些事情解释清楚还是比较好的。”
随后,周广平似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周聿也:“你要离开几天的消息,告诉喻时了吗?”
周聿也沉黑的眉眼顿了下,随后淡淡说了声:“告诉了。”
周广平忍不住笑了下:“那就好。”
周聿也应了一声后,便准备返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但刚转过身,就听到周广平在后面略带着欣慰地说了一句:“阿聿,说实话,爷爷看到你现在拥有这么多朋友,真的很高兴。”
他说完之后,自己就先笑了一下:“我们阿聿这么好的人,身边本就像这样热热闹闹的。”
周聿也抿了下唇,没有吭声,等回到房间,一按开灯,之前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的椅子已经搬回来原位,房间一下子从狭窄变得略显空荡,他盯着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抬腿走到书桌前,他放在桌子上的草稿本还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想起喻时说的话,他还是把本子拿在了手中,随意翻了翻,低头看去,才发现后一页不知道被谁翻开,并在上面进行了涂鸦。
笔还顺手就搁在一旁。
上面是一副简笔画,五个偏Q版的男生女生围坐在一起,身态动作各显,让周聿也立刻想到了他们这几个人。
虽然只有简单几笔,但却把他们几个人特有的习惯动作都画了下来,比如陈叙喜欢推眼镜,陈望喜欢说话时比划,而他则抱着肩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看他们谈论,喻时则总是托着脑袋一副思索样,江昭坐姿很规整,正偏着头和旁边的女孩说着画。
而角落里,则画了一个比较暴躁的小人。
周聿也姑且认为这应该是沈逾青,但笔画很潦草,可想而知作画者对此人的不满意,不过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补了上去。
指腹轻轻磨过纸上女孩托着的腮帮,周聿也弯唇,微不可察地无声轻笑了下,脑海中完全可以想像出她在画这幅画时的古灵精怪的样子。
真服她了。
随后周聿也想到他们这几天做的事情,面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掏出手机,从最下面翻出了陈叙的电话号码,想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
喻时原本想着周聿也离开几天其实也不碍事的,无非就是上学放学少了个伴儿。
不过也没事,她还有陈望他们嘛……
再加上周聿也不在,天知道她的座位一下子变得有多宽敞,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书摞在他的桌子上,然后再很好心地把这几天老师布置好的作业都给他整理放好,然后撑着脑袋转着笔乐滋滋地听老师讲课,一边又想到周聿也回来后看着那堆作业,黑着脸看她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想想就开心。
这段时间天气逐渐转冷,萃仁的学生已经没有多少人继续选择骑自行车上学。
再加上这几天,温度开始直线下降,树上的叶子几乎全部掉光了,枝桠变得光秃秃的,冬天的冷风如张牙舞拽的怪兽一般,把人们的头发肆意卷起,喻时从萃仁上完自习出来以后,已经是八点多,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些刺冷,喻时吸了吸鼻子,把脖子上绕着的围巾往回伸了伸,快步准备走过巷口,回到家里面。
路边高高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线,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但直到这时候,鼻间忽然传来一股很浓郁的香味,喻时鼻尖翕动,眼眸一亮。
是烤红薯的味道。
她欣喜地往前小跑了几步,空气中红薯的味道越发地重,她重重地心满意足吸了一口气,压着面上的喜悦,下意识回头,指着卖烤红薯的方向,就准备把这份高兴分享给别人,嗓音清亮发软地朝后面喊了一声:“周聿也,你看这里有……”
女孩的声音发散在身后空荡的空气里,逐渐消失的毫无痕迹。
喻时看着身后的空旷无人,微微一怔,随后才有些后知后觉了过来。
啊,差点忘了,周聿也这段时间不在。
她抿了抿唇,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把暴露在空气中的手缩了回来,窝在了兜里,然后不自觉又往回蜷了蜷手指。
这时候喻时忽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周聿也就这么经常推着自行车跟在她的后面,走过灰墙青砖,走过绿荫槐巷,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一眨眼已经走完了夏秋两个季节。
原来她早就习惯了,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脸,一开口就可以得到他散漫随意的回应。
他总是那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上去闲散极了,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敷衍了事的样子,可对于她对他的呼唤,他一次都没有不回应过。
喻时有些呆缓地伫在原地,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很闷,鼻头也开始泛起酸涩。
就在这时,还在摆摊卖烤红薯的大叔送完前头几个买完红薯的学生,转头看到伫留在不远处皮肤白皙的女孩,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姑娘,这大冷天的,来根烤红薯不?”
喻时这才有些回神地眨了下眼,用力抿了一下唇,把鼻头涌上来的那点酸涩使劲儿压下去后,她朝大叔温和地笑了笑,黑眸圆圆润润地软软说了一声:“今天不了。”
她语气顿了顿,随后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更温软的笑容,揪了揪肩上的书包带子,轻声说道:“这个红薯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声音有些轻,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说给大叔听的,还是她自己听的。
喻时努力往回弯了弯唇,没有继续停留下去,转过身就继续沿着巷口走了进去。
在经过周爷爷的小卖部的时候,她下意识抬起眼,朝周聿也房间的窗户看了一眼,在接触到一片漆黑后微微一顿,后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周大爷应该是正好这会出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喻时,忍不住笑了下:“外面多冷啊,怎么不进来啊丫头?”
喻时抿了抿唇,朝周广平温和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妈已经回来了,我直接就回家去了。”
之前,唐慧有时候下班完了,喻时干脆就耍着小性子,跟着周聿也一起回了小卖部,然后在里面耐心等着,但又不想浪费时间,便把作业拿出来,蹭挤着周聿也的一半书桌。
一般都是作业写完了,唐慧也就回来了。
周聿也对喻时的这种做法,进行了完美的诠释——“鸠占鹊巢。”
而喻时则睁着一双天真单纯的大眼睛,非常的理直气壮,拿笔头戳他:“我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是鸠呢?!”
还真是,随便到一个地方,满满都是回忆。
熟悉到,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喻时轻轻吸了下气,闭了闭眼,缓和调整了一下情绪,再睁眼时,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淡然和平静,但还是踌躇到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过会儿,她有些犹豫不定地问了声眼前的周广平:“那个……周爷爷,你知道周聿也,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周广平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向她:“怎么了,喻丫头想他了?”
喻时被老辈打趣,脸立刻一红:“我……我没有。”
周广平也不瞒她,想了一下说:“其实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也没个准信,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亲自问问他,这样更清楚一些。”
喻时用力抿了下唇,兜里的手不自觉轻轻碰到了里面装着的手机,明明是冰冷的,可她却感觉到有些灼烫。
先给他发消息问吗?
这样……会不会有些主动啊?!
周聿也会不会觉得,她有点让他迫切回来了?!
晚上,喻时趴在床上,想到周爷爷说的话,便忍不住翻出了和周聿也的聊天框,时间还是停留在一个星期前,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好几分钟却迟迟点不下去,最后,她干脆自暴自弃地垮下了一张小脸,把旁边的被子揪过来,满是郁闷地用力捶了捶,然后无力地叹息,嗷呜一声,就这么挫败地一头钻埋进被子里面。
啊啊啊,纠结死了。
该怎么办好啊……
最后,还是女孩子那点小小的矜持和羞耻心阻拦住了喻时摸向屏幕的爪子。
为了避免自己有事没事就开始想她那个消失了几天的同桌,喻时把身心全都放在了学业上。
但徐大爷那边,她同样也没有放松警惕。
直到那天,几个人呢还在屋里讨论怎么合理化进入徐大爷房间一探究竟的时候,负责望风蹲点的陈望突然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用力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不好了,那个徐大爷他把猫抓进他的房间里了!”
“什么?!”
喻时瞳孔猛的睁大,“唰——”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凳子后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江昭还算冷静,看向陈望:“你确定亲眼看见徐大爷把那只流浪猫抓走了吗?”
陈望很着急,走上来推着他们就往外面走,语气很是匆忙:“是真的!我刚才亲眼看见那个徐大爷把猫装进一个袋子里,带回了他家,那只猫还一直反抗呢!!我们快去救那只猫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能再等了——”
喻时快速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紧拳头对旁边的江昭和陈叙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我现在上楼去敲徐大爷的门,然后你们就藏在门的背后,趁他开门没有防备的时候,你们就冲进去把那只小猫救出来。”
“不行。”
陈叙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万一你会有危险怎么办?我不同意。”
喻时想都没想道:“可徐大爷和我最熟了,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她朝他们三弯唇笑了下:“况且,不是还有你们吗?”
陈叙用力握了一下拳头。
“嗯对,我刚刚也和沈逾青说了,他已经往柳南巷这边过来了,会没事的。”
陈望这时候插进几句话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还是让人安心不少的。
四个人八目相对,然后彼此用力地点了下头,互相碰了碰拳。
两分钟后。
喻时站在徐大爷门口,深吸一口气,和门后面的三人对视一眼后,随后抬起手来,用力敲了敲徐大爷的房门,语气如常地喊道:“徐大爷,徐大爷,你在吗?我是喻时。”
大概等了一分钟左右吧,只听到门锁咔哒一声。
几个人的心皆是往上一提。
门下一秒被推开,然后喻时就看到,徐大爷的一只手握在门把上,另一只手则拿着把剪刀,上面好像还沾了点血迹。
她呼吸猛的变得急促,瞳仁睁大,霎那间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徐大爷的手腕,偏头对门背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几个人哑声迅速低喊了一声。
“快进——!!!”
徐大爷被喻时毫无征兆的举动愣了一下,又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更是震惊,喊了一声:“你们——”就看到陈望他们几个义无反顾地扒开门朝里面跑了进去,陈望还特别中二地大喊了一声:“猫猫我们来救你了——!”
徐大爷面色震惊而又迷茫,自己的手腕还被眼前一脸视死如归的女孩紧紧抓牢着,最后有些不可置信地发懵说了一声。
“你……你们在干什么?!”
北市。
高档的宴会厅里,厅里上方挂着的装饰星灯徐徐转动,撒落下好看的星点,窗外则是一栋栋接连不绝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
周聿也看着桌上精心摆过盘的饭菜,神色冷淡疏离。
这时候有服务员过来,轻轻说了一声:“棠女士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过来,再把饭菜热一遍吧。”
周聿也闭了闭眼,身子放松下来,倚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声音毫无起伏的说了一声:“不用了,就这样放着吧。”
饭菜热得多了,就没味道了。
人也是。
服务员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面前的年轻男生明显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还是轻轻抿了下唇,回到了柜台处。
旁边还有一个服务员,见她回来,不由得有些兴奋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哎,那个真的是棠冉的儿子吗?棠冉那么美,她的儿子也长得真的好帅啊啊。”
服务员有些无奈地把拽着她的手扯了下来:“人家那是家里面基因好。”
“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落地窗那边全身像没骨头靠在椅背上身形高挺清瘦的少年:“感觉她儿子和棠冉不怎么亲近……”
“那当然了,棠冉这几年一直都专注在事业上,每天都很忙的,她儿子还挺可怜的,说不定一年都和她儿子见不了几面吧,不过她现在应该也算是国际巨星了吧,也算是功成名就了,这次好不容易见到她,我这次一定要请她给我签个名……”
旁边的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响起,女服务员连忙推搡了一下她,有些警惕地瞥了一眼那边神情淡漠毫无波澜的男生,小声斥责道:“你小声一点。”
周聿也自然没有忽略了从不远处角落里传出来的嘀咕声,淡淡地掀起眼皮往窗外看了一眼,瞳仁漆黑,毫无情绪。
就好像不远处的两个人谈论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六十四颗星球
半个小时后, 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急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的墨镜和口罩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摘下。
等拉开椅子坐下后,她才把那些全部摘了下来, 露出了一张与对面男生相似的脸, 但不同于的是, 男生的眼睛更狭窄淡薄一些, 女人的容貌更艳丽, 气质更凌人一些。
“后面确定没有狗仔跟过来吧。”
棠冉低头对跟在身边的助理絮语了一句,看到助理点头后, 她才放心地转过头来,看向对面神色淡淡的男生,随意地弯了弯唇。
“等妈妈很久了吧。”
她歉疚地笑了下:“临时安排了一个记者采访会,实在推脱不掉。”
说完这句,她拿手碰了碰餐桌上盘子的边沿,在触及到一片冰凉后笑容一敛,当下眉头一皱就准备叫服务员。
周聿也这时候终于懒懒地抬起眉骨,没什么感情地看向她, 语气冷淡:“是我没让她们热的。”
他挺了挺腰,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桌沿上,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这次来也是只打算谈事情的。”
棠冉没有说话, 只抬起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平静地看向周聿也:“我们连坐下好好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没有。”
周聿也无所谓地转了下手机,随后抬起一双黑眸, 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是你没有, 而不是我。”
说完以后, 他似是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的打算,语气淡漠地说道:“既然我来了, 那你当初说的,是不是也该履行了?“
棠冉对他这副明显敷衍不上心的模样没有生气,勾唇笑了下,抱着肩轻松地倚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他:”着急什么?我好不容易腾出这段时间回来北市见你,你不如就多留几天。”
周聿也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她笑意没有一点收敛,语气轻松道:“你好好陪我这几天,我说不定就告诉你他在哪儿了,不是吗?”
周聿也冷呵一声,语气不耐地看向她:“所以堂堂的棠影后,现在终于想起来培养母子感情了?”
他语气嘲讽并带有攻击性地说了一句:“您现在是觉得,家庭比事业重要了是吗?”
本以为棠冉还会继续以那副语气和他说话,却没想到她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出现几分缓和与认真地看向对面男生:“阿聿,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了,我们见面非得这样剑拔弩张吗?”
周聿也看着她的神情,压抑着的情绪逐渐散去,他慢慢闭了闭眼,搭在桌沿处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语气发颓:“你虽然嘴上没说,可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爸失踪之前还是以后,
他压着眼皮,看向她的黑瞳宛如一潭死水,让棠冉不由得抿了抿唇,不自觉挪开了视线。
“今天坐车应该也累了,北市的那套房子阿姨一直在打扫着,今晚就回那里睡吧。”
棠冉目光落在他的身后,行李并不多。
看来,他是真没打算在这里留多长时间。
这会儿,助理急匆匆地又从门外走进来,对棠冉说了几句话,明显是临时又有了事,让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无常的男生,斟酌了一下,还是提上旁边的外套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晚饭我已经吩咐他们重做一份了,待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旁边的助理还在催促,棠冉只来得及和周聿也说完这么几句,就连忙走了。
足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忙。
周聿也淡淡地掀眼,就那么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从进门到离开,还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服务员说道:“不用上菜了。”
“备车吧,我想回去了。”
等坐上车,去开会的路上,棠冉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揉了下眉心。
旁边的助理给她倒过来一杯水,想到什么,慢慢说了声:“棠姐,您儿子……看来对您有些误会。”
棠冉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车窗后的北市夜景:“由着他去吧,只要他过的好就行。”
“那难道您就让他以后都去怀城那个小地方吗?”
旁边助理的声音传过来,让棠冉的神情微微一顿,沉思了一会儿,偏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声:“明天帮我联系一下北市一中的校方和老师。”
她目光微微一凝,语气微沉:“我不能让他那么任性地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萃仁是什么学校,跟一中根本就没法比,去了只会浪费他的天赋。”
棠冉沉了沉心,握着水杯的手缓缓收紧:“对了,还有那个人那边……”
她沉了沉心,只感觉那股子隐隐的头疼感越来越甚:“让他不要再往下查了,钱什么的都好说。”
“好。”
“咔哒—”一声。
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周聿也推开门,然后顺手摁开旁边的开关,刹那间,屋内从一片黑暗转为光亮,那一刻,他忍不住微眯了下眼。
等眼睛适应下来后,周聿也才面无表情地他扫视了一圈家里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十几秒后,终还是往外吁了口气,然后压着眉心的怠倦,走向沙发处,手向两边摊开,任由自己高挺的身子倒在后面的沙发上,跟脱了骨头似的倚靠在上面,突出的喉结稍微滚动了几下后,微阖上了眼睛。
空气如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把手机摸起来放在耳边,用鼻音懒懒地说了一声:“喂。”
张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周哥,你是不是来北市了?!来了怎么不知会我们几个啊……”
周聿也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今天太晚了。”
张励也没勉强他,掂量着说了几句:“明天你有事没?想着你这一走快三个月,都没个啥音信,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出来聚聚?”
周聿也几乎是立刻回道:“没兴趣,不是。”
对面的张励明显被他毫不迟疑的否决噎了一下,顿了几秒,还是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实不相瞒,当初你不是走的很着急么,之前一中班上那几个,你知道的,和张崇关系好的那几个,一直对你离开这件事颇有微词,认为你临阵脱逃什么的……”
周聿也有些不耐地拧了拧眉头,睁开眼睛盯向天花板:“他们怎么想的,关我屁事?”
“可哥我应付不了他们啊,他们听说你今儿回来,非得说想再见见你,我这实在没办法了才……”
大力语气是又憋屈又无助,最后只能把求助的源头对向周聿也:“哥们,你就当行行善心吧,明天就来一会儿,十分钟也算,行不?”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见到棠冉的缘故,周聿也总感觉哪儿哪儿不对劲,烦躁的很,轻“啧”了一声,也不瘫在沙发上了,坐起来后,微躬着腰,把手机举向耳边,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待会把明天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发给我。”
说完以后,他就摁断了电话,下意识就要把手机丢在前面的茶几上,可目光掠过屏幕上,在接触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后,动作微微一顿。
他又把手机拿回来,点开聊天框里的那个兔子头像,眸子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他们把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周聿也抿了下唇,目光顿住,手落在屏幕上,想要打字问问喻时,可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打完,干脆重“啧”了一声,还是把手机丢在一旁,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边上有些烦躁地抚了下后颈。
她说不定这会儿和她的那堆朋友正玩得红火呢,哪还能记得他啊。
小白眼狼。
况且要真有什么事,他出发前给陈叙打过电话了。
陈叙那小子,比陈望看上去更沉稳些,做事也稳妥,有他护着,喻时应该没事。
周聿也皱着眉头,辗转完这几个念头,把心上那点不安好不容易压下去后,还是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所事事地在沙发上转了半圈后,就准备冲个澡去。
而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最新消息,是大力刚发过来的明天和一中那些老同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北市的天气温度比怀城稍微高一些。
第二天。
周聿也看着前方的酒店名字,和手机上的一致,这才把手机收进兜里,抬起修长的腿走了进去。
张励包了一个包厢,说这次同学还挺多的,他还问周聿也方不方便,实在不行他去接他。
周聿也当时就嗤笑一声,懒洋洋丢过一句他就走了三月又不是走了三年,对北市还是很熟悉的,知道地点后也就没让大力管了,说到时候他肯定会去的就行了,大力这才罢休。
等刚到了包厢门口,周聿也刚想抬手推开门,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年轻男生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不是我说,周聿也他到底来不来啊,这都几点了,不会放了我们鸽子吧……”
没等大力回应,旁边就有人迅速地笑了一下,说话简直不要太风凉讥讽。
“周聿也是什么人啊,放鸽子多正常啊,更何况他又什么时候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过。”
“……”
周聿也舌尖掠过唇角,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
里面又有一道不满的女生声音响起来:“宋迟非,你好好说话行不行,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周聿也难道不是你的同学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了,何霏,你现在跳出来给周聿也说话干什么,他也看不见啊,之前在一中你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他又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
“你——”
里面的声音陆陆续续从门外面传出来,简直就是当代一场大戏。
这群人,不去当台柱子,还是委屈他们了。
周聿也扯唇笑了笑,也没兴趣再继续听他们在那儿唱戏一样,直接手上一使劲儿,就推开了门。
门忽然被推开,里面说话的人皆是一愣,目光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就看到门口走进来的男生今儿穿着一个简约的灰色卫衣,下方搭着一条牛仔裤身形高挑瘦削,他清隽的眉眼漆黑出众,此刻正懒洋洋地插着兜立在门口,站姿很闲散,神情有些发倦,见圆桌旁的人都在看他,这才有些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朝他们睨来,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的座位在哪儿?”
场面好像凝滞了一瞬,后还是大力及时反应过来,连忙笑呵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周聿也走过来,指了一下给他留的座位,然后忍不住小声对周聿也嘀咕了一声,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庆幸说道:“哥幸好你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他们的话……”
说完以后,给周聿也迅速做了一下双手合十祝福的表情,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笑呵呵的开始打圆场。
“谁说咱周哥不来的,这不是来了么,大家都是老同学……”
之前率先表达不满的那几个男生明显脸色有些不好看,清咳了几声后,已经有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周聿也说了声:“听说你转去怀城的萃仁了?”
周聿也语气淡淡地应了声。
旁边见周聿也肯应声,忍不住问了一句:“萃仁中学怎么样?”
这次没等周聿也回应,旁边就有人先冷呵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了一声:“小地方的高中,能有多好?”
霎那间,包厢里一静。
周聿也这才把一直低压着的眼皮抬起来,看向座位对面,然后勾了勾唇,目光浅薄地看向座位上的男生。
说出的话倒是一点也没给他面子。
“张崇,我走了这么久,你的嘴怎么还是这么欠啊?”
少年手搭在杯口处,白皙修长的指节展露出来,纯黑的瞳仁看向前方,明敏眼里泛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说出的话腔调也懒洋洋的。
张崇显然没想到周聿也上来就直接贴脸开大,面色一沉,直接嘲讽开口:“我又没说错,周聿也,你自己堕落,可别连我们的名声都败坏!”
这时,坐在张崇身边的男生,叫宋迟非,也忍不住再次开口:“是啊,周聿也,当初又不是我们让你走的,明明是你非要转萃仁的,我告诉你,张崇已经破了你之前留下的记录了,你以为你现在还很强么?”
宋迟非不屑地笑了笑:“去了萃仁这种小高中能有什么进步,可别到时候去了CMO,你连个集训队的名额都挤不进去。”
周聿也轻“啧”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今儿怎么总感觉有东西在耳边乱叫,还叫的贼他妈难听。”
“噗——”
大力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连忙捂住嘴使劲儿憋住笑,对身边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
然后桌子下面,踢了踢周聿也的脚,用眼神疯狂示意。
哥们,多少给点面子啊。
张崇显然没周聿也那么厚脸皮,脸色一变,阴沉沉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旁边的宋迟非气极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他制止住。
这会儿正好菜上来了,也不适合再说话,便低着声音说了一声“先吃饭吧。”
周聿也看上去倒是胃口不错。
昨天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今儿这顿饭他白蹭白不蹭。
而这边,陈望他们几个人冲进徐大爷家中,还以为要上演一副捉拿恶人惩恶扬善的戏码,结果冲进来一看,才发现那只被认为被抓走的小猫,此刻后腿上正绑着绷带,绷带上稍稍印出点血迹,卧在沙发上正一脸享受地吃着火腿肠。
而旁边都是一些消毒包扎的东西,有碘伏,棉签,还有剪到一半的纱布。
突然看见有生人闯入,还是这么多人,受了惊,嗷呜叫了一声后,尾巴一竖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钻进了沙发底下,在阴影里,用那一双猫眼睛充满警惕地打量着这几个年轻人。
陈望:???
江昭:……
陈叙推了下眼镜,叹了口气。
而此刻,徐大爷也终于挣脱了喻时那点力气,从门口走进客厅来,看见他们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又好笑道:“你们这群孩子,在干什么?!”
喻时着这时候也从门口跑进来,神色有些着急地转头看向陈望:“猫呢?”
陈望指了指沙发底下:“在沙发下面。”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一脸恍然地看向徐大爷,语气震惊道:“所以说,大爷你刚才是把那只受伤的猫带回来包扎一下?!”
徐大爷一脸奇怪地看向他:“不然呢?!”
陈望顿时一脸安详地闭了闭眼。
完了,鲨了他吧。
这乌龙闹大了。
喻时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解释,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异响。
四个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就看见沈逾青周身都是低气压,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然后顺手提起放在门口的扫帚把,走进来,一把把江昭扯在后面,以一种绝对安全的角度护住她,然后一脸戾气地举起扫帚把,指向一脸懵的徐大爷。
“就是你一直欺负那些动物们?!”
话音落下,大有一副下一秒就会干起来的冲动。
喻时:“……”
虽然误会了就误会吧,但沈逾青你就把江昭一个人护在身后干什么?!
当她们其余四个人是摆设吗?!
喻时服气了,地对沈逾青这种很明显区别对待的做法表示很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上前一步,把他手里面那个扫帚把抢了过来,语气闷闷地说了一句:“是咱们搞错了,徐大爷是好人。”
三分钟后,等喻时把前因后果给徐大爷讲清楚后,五个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背着手站成一排,然后低垂着脑袋一脸悔意不该地出声闷闷道歉,朝前齐声说了句:“对不起徐大爷,是我们误会你了……”
第六十五颗星球
听了他们的解释, 徐大爷是又无奈又想笑,最后只能有些妥协地笑了下:“你们啊……”
目光落在对面几个孩子越发愧疚的神情,徐大爷也没过多追究计较这件事情, 哭笑不得地安慰他们道:“行了, 其实也没大关系的, 你们也是为了小区里这些动物们好而已。”
喻时心上过不去, 再次闷闷地出声对徐大爷说了声:“对不起, 徐大爷。”
毕竟当初是她先怀疑徐大爷的,这件事她的责任最大。
徐大爷低低叹了口气, 面色柔和下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放缓道:“好孩子,这不关你的事。”
他扫了一圈这眼前这几个年轻活力的孩子们,忍不住慈祥地笑了下:“我之所以把那只猫以这样的形式抓回来,就是这只猫腿上应该是被树枝划伤了,但对人的警惕性很强,我没办法, 只好拿袋子把它先装进来,带回家给它简单包扎一下。”
这会儿说完,他先开起了玩笑:“要是你们真想补偿的话, 那只受伤的猫受了惊, 你们就负责再把它哄出来,给它包扎完吧。”
说完以后, 就把手撑在沙发上慢慢坐了下来, 叹了口气:“我这人老了, 有时候还真力不从心,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气神。”
面前几个人一时无声。
徐大爷看着他们的脸, 想到什么,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笑意,微微敛了敛神色,然后把悠远的目光缓缓看向不远处亮堂的窗边,语气有些沧桑。
“其实,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我,我孙女因为这些流浪猫狗没了,你们会想,我是不是对这些小动物有怨啊,所以才拿这些小动物们泄愤……”
他先自我释怀地笑了下:“这样看来,我的怀疑的确是很大的。”
喻时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徐大爷这副低迷的样子。
这些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看惯了很多事情,所以总没有什么事能特别打动他们的。唯一有的,那或许是真真扎到了心窝子上。
喻时有些后悔地闭了闭眼睛,用力咬合了下牙关,压抑着嗓音低低出声说了一句:“徐大爷……”
“喻丫头,真没事。”
徐大爷没等她再次开口道歉,就先安慰的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这人呐,七情六欲怎么能说抛开就抛开呢,其实我孙女刚去世那会儿,我心中的确对这些流浪动物们有怨的,我看不得一只猫一只狗在我跟前晃荡,总会忍不住去想,我家囡囡死的不值当了,可这随着时间久了,事实上,我也渐渐放下了,想明白了,我家囡囡拼命护住的东西,我又怎么能去对它们不好呢?”
这时候陈望已经拿吃的把那只猫从沙发底下引出来了,正乖巧地在地上吃着东西,时不时喵喵叫两声。
徐大爷看着那只小猫,浑浊的眼里渐渐装满柔和的笑意:“我现在每天看到它们,就觉得啊,我的囡囡一直没有离开,说不定和它们一样找不到回家的路,正需要别人的帮助呢。这些小动物们是真的很单纯,就是一门心思,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亲你,近你,你对它们差,它们就畏你,惧你。”
“我现在每天就这么陪伴着他们,其实就就感觉生活充实了不少,也总觉得囡囡好像一直都待在我的身边一样,对我来说,它们啊,就是我的囡囡,我看不得它们挨饿受冻,我这剩余十来年的光景,再力所能及地多照顾他们一点,这就够了…….”
老人絮絮的声音不住地吐出,回荡在众人的耳畔,等徐大爷缓过神来,才慢慢摆了下手长“嗐”了一声:“扯远了扯远了,瞧我说这些干什么,这人年纪上来了啊,就容易多愁善感,你们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爱絮叨,你们啊,都是一群好孩子……”
听着徐大爷掏心窝子的那些话,喻时忽然鼻子酸的厉害,眼也跟着热了热,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连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按住了鼻尖轻轻揉了揉。
好在她憋住了,可有人没憋住。
旁边的陈望突然重重抽泣了一声,一抬起头来,都哭成了一个大花脸,还没开口,眼泪止不住的吧哒吧哒往下掉,陈望一边抹着一边哽咽着对面前的徐大爷说道:“徐爷爷,您人这么好,囡囡看到您这样一定也很感动的,她有你这样的爷爷是真的很幸福的……”
看到一个大男生哭成这样,徐大爷也有些不知所措,叹了口气后,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后,还不忘拍了拍陈望的肩膀:“谢谢你啊孩子……”
喻时有些无奈没脸看地别开眼去。
早知道陈望是个很容易感性的选手,泪点也很低,平时里都不敢和他去看一些感人的电影,一哭就能哭完整包纸巾,这下可好了,还亲身经历了一遍,这下估计能泪流成河了。
喻时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求助性地看向旁边的陈叙,用眼神示意。
他是你弟,哄哄呗?
陈叙也表示很无奈,束手无策。
“他从小就很爱哭。”
喻时彻底没话了,微抿了下唇角,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转,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资料表,应该是徐大爷刚刚出去交完社保,他的身份证还放在上面,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先着急回到家给小猫包扎伤口去。
喻时视力很好,目光掠过徐大爷上面的出生年月,下意识就要收回,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猛的怔住。
十一月六月。
那不就是明天吗?
她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说,明天就是……徐大爷的生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出声轻轻问了一遍:“徐爷爷,明天是您的生日啊……”
徐大爷一愣,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但也没当回事,笑呵呵地说了一句:“你不说我都忘了,唉这把年纪了,还过啥生日啊……”
喻时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从徐大爷家里面出来,她一直低着头,有些出神,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连旁边的陈望说既然不是徐大爷那就需要排查剩下的人的那些话,她都没有听进去,连连叫了她三遍,喻时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陈望:“你刚刚说了什么?”
陈望看向她:“你刚刚在想什么啊,那么专注?”
喻时眨了眨眼,想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我刚刚看到,徐大爷的生日是明天。”
她正了正神色,神情板正地看向面前的四个人,瞳仁清亮:“我想给徐大爷过一次生日。”
她很快继续说道:“徐大爷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日肯定也是,我们人多,可以给他热热闹闹地过一次生日,还可以弥补我们的过错,怎么样?”
说到后面,她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溢出点点笑意。
“可以啊喻时。”
陈望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想到刚才徐大爷说的那些话,眼眶又变得红了起来:“徐大爷已经很可怜了,我们该帮帮他,多照顾照顾他的……”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明天他们几个人一起给徐大爷过生日。
这时候陈望想到什么,问了一声喻时:“那个,周神什么时候回来啊?”
喻时微微一怔,随后垂下眼皮,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陈望顿时失望地“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发,语气不乏惋惜地说了一句:“周神不在,咱们萃仁F6聚不齐,总感觉哪儿缺了一部分似的……”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天色已经不早,他们几个相继告别后,就一一都离开了柳南巷。
喻时不着急回去,坐在槐树下方的长椅上,若有所思地盯着沈逾青和江昭结伴而行离开的背影,有些狐疑地拧了下眉头。
他俩的家,是一个方向吗?
等一个个熟悉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长吁了一口气,将身子卸下劲来,脊背往后一靠,仰起头来,目光有些悠然出神地去盯着上方的夜空。
今天晚上的天很空荡,没有一颗星星,黑蒙蒙的一片,空气中还有几分因为潮湿而混起来的泥土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翕动了几下鼻尖。
喻时眨了眨眼睛。
明天怀城大概会下雨吧。
那北市呢?
喻时心里冷不防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要是北市不下雨,周聿也明天回来的话,他万一被雨淋到怎么办?
想到陈望说的话,喻时咬了下唇,手搭在腿上,思考了一会儿,又故作淡定的敲了几下之后,她果断掏出了手机,对着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拍了一张,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
“明天,记得带伞(剪刀手)”
发表的按钮一点下去,喻时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看样子是在好心提醒别人,但众多的别人之中,她唯独只想看见那个能牵动她心弦的名字。
只可惜,到最后点赞评论里,都没有他。
晚上十二点,卧室的床上,喻时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再次确认了一遍后,终于一脸郁闷地丢开了手机,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周聿也,你大爷的。
有本事一辈子都别看见!
北市。
周聿也瞧见天色也不早了,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没事走了,就站起来抬腿准备离开包厢。
刚走出去,门还没完全合上,就被一只白净的手攥住,然后用力推开,女孩着着急急地冲着男生高瘦的背影喊了一声:“周聿也——”
周聿也脚步顿了下,偏过身来,纯黑的眸子垂过来,淡淡地掠过一眼站在他身后穿着粉色毛衣的女孩,微微挑了一下眉:“有事?”
何霏有些紧张,说实话她也是一时着急了,看见周聿也出去就连忙不管不顾追了出来,可当他就这么直白了当地和她说话时,何霏还是忍不住局促,捻着衣袖好几下,最后还是抬起眼,目光犹犹豫豫地看向他。
“你……以后是都不回来一中了吗?”
周聿也没有吭声,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后,发出了一声很短促的“嗯”声,手顺势插进了身上灰色卫衣的兜里,将身子完全偏转过来,大大方方地正对着向她:“你想说什么?”
“我……”
何霏咽了咽口水,吞吐反复了几个字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周聿也,我之前一直都很注意到你,我……”
她憋红了一张脸,继续说道:“你很优秀,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回来一中,我们可以继续共同学习,共同参加竞赛,我们还可以……”
“何霏。”
没等她说完,不远处站着的少年就嗓音淡淡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止住了她接下里的话。
何霏一愣,抬头看向周聿也。
他抬起眼来,黑瞳里面情绪很淡,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很平静从容地又开口说了一句:“之前听到你在吃饭前维护我说的那些话,我是应该感谢你的。”
何霏微微抿了抿唇。
“可我觉得 ,我并没有必须要向你道谢的责任,在我看来,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而且以后也会是这样,在十几天后的CMO上,我们更是对手,所以我觉得你和我现在的距离,就刚刚好。”
他说完这些话,就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和她现在面对面站立的两米距离。
对于他来说,这个距离就够了。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瞳仁漆黑干净,里面没有夹杂着一点轻视和敌意,有的全是坦荡和从容。
何霏有些发怔,看着他出众的五官,忍不住呆呆地说了一句:“那你不回来了吗?萃仁比不上一中的,往年他们都没人可以闯进决赛的……”
周聿也没有笑意地扯了下唇,目光平静地朝她看过去,语气从容不迫:“那很抱歉,今年有了。”
他弯了弯唇,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下一秒在后面跟出来的那几个男生,尤其是里面的张崇。
四目相对,张崇看到周聿也,他的神色顿时变得差劲了起来。
而周聿也则淡定地摆了下手,稍微点了点下巴,冲他们几个人语气散漫地说来一句:“决赛见,各位。”
说完以后,就转过身潇洒从容地离开了。
旁边的宋迟非看到周聿也离开了这么久,那股子散漫傲骨劲儿比以前还甚,不由得忿忿地丢下一句:“入了决赛又如何呢?混去萃仁那小地方天天和那堆普通学生坐在一起,能有什么进步?”
他又偏过头,对旁边气压低沉的男生说道:“崇哥,你放心,这次决赛肯定是你赢,到时候看他丢了数学天才的名号,还怎么神气?!”
张崇眼眸黑黑沉沉地盯着周聿也离开的方向,不由得缓缓握紧了拳头。
等回到家里,周聿也才发现,失踪了一天一夜没一点消息的人这次在终于有时间回来家一趟。
棠冉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正给自己涂着指甲油,看见周聿也进门后,虽瞧着身子放松了不少,散漫随意地从玄关处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途中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丢过来看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闹脾气?”
周聿也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后,语气很平:“我不想和出尔反尔的人说话。”
棠冉脸上笑容不变,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
周聿也哼笑了一下,挑起眼皮朝她看来。
“行啊,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棠冉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除了这件事。”
周聿也嘴角浅淡的笑意慢慢敛去,恢复了往日那副散漫随意的表情,把水杯搁在桌子上,抱着肩神色淡淡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棠女士,你觉得你还能瞒多久他的事?”
看见他还是如此执着,棠冉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看向他:“周聿也,你才十七岁!”
她眸子中夹杂着不可理解和困惑,朝他快步走过来:“你为什么要追着一个快十年没有消息的人死死不放呢?!阿聿,妈妈知道你爸对你影响很深,可是,这不是搭上你前途的代价!”
周聿也神色发冷,眸子紧紧盯向她,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抵触:“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那你呢?”
周聿也嗓音冷硬地反声质问了一句,眉眼轮廓冷淡下来,看着不远处这个容貌出色的女人,声音中带了一丝嘲讽:“你这十年,为什么没有找过他一分一秒?!为什么你要放弃他那么早?!”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他,所以你这么多年都不敢真正地公开他,公开我,你敢不敢承认当初你和他的婚姻就是你的一时冲动……”
他句句逼问着,手掌按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用一双和他爸相似的黑眸牢牢地锁紧她,不肯留给她片刻缓息的机会,每一句话都在往那条快到边界的红线上靠近着,让面前的女人脸越来越煞白。
而同样,周聿也的脸也不好看,眉眼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死死低压着,里面满含着压制住的汹涌,死死盯着眼前的棠冉。
十年,整整十年,他妈在他爸失踪后,她没有表示出来任何悲伤还是难过,只知道工作,为了工作,她到处在全国各地飞,经常一走就是大半年,把他丢给保姆不管不顾大半年。
那时候的棠冉还处于事业巅峰期,工作室为了她未来的前途着想,所以就建议她最好不要公开她结婚的消息,棠冉思考过后也就同意了。
后来她越来越火,结婚生子的公开就越来越延后,以防万一,为了棠冉的工作和声誉着想,便不允许周聿也和周树南出现在有关她的任何工作场合里,而他在上学的年龄,为了不被狗仔发现和骚扰,一有迹象,也就只能让周树南带着周聿也赶紧转学搬家。
那段时间,周聿也没有在一所学校上过完整的一个学期,在他的记忆里,关于母爱的那一篇章,完全是空白的。
“周聿也——!”
棠冉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瞳仁染上怒气,她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周聿也可以说出这些话来,几乎想都没想走过来就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拔高音调对他高吼了一声:“你可以怀疑我任何事情,可唯独不能怀疑我对你爸的爱!”
第六十六颗星球
清脆的一声巴掌, 仿佛将母子之间最后的那几根相连的蛛蚕丝也随之斩断。
周聿也头微微偏过去,冷白的脸上逐渐印出红色的指痕,但少年的脸却无比冷漠疏远, 低落着的眼皮, 掩去了眼底所有情绪。只微扯了一下唇角, 有些自嘲地无声呵笑了一下。
棠冉也被那冲动而落下的一巴掌而微微怔住,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面前男生脸上的红痕, 忍不住抿了下唇,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但不过几个呼吸间,她就冷静了下来,背过身把手撑在了沙发背椅上,语气镇定且不容拒绝地说了一句:“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明确和你说了,我不同意你去怀城。”
她挺了挺脊背,语气果决:“我已经联系了一中,你还是可以无条件继续回数竞班上课……”
没等她说完, 身后的少年就语气很冷地说了一句:“我不去。”
棠冉指甲深深扣进手心的肉里,克制住自己不去发怒,忍住火气转过身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去?!一中有最好的师生和学习资源, 那个萃仁它能比得上?!”
“还是说, 你想你爷爷了……”
棠冉想到什么,放缓了语气:“如果你想他了, 完全可以在假期中间再去看他, 还有你爸的事情, 一切等竞赛结束了再去查不好吗?”
“不单单是因为我爸的事情。”
周聿也慢慢抬起眼来,漆黑无垠的瞳仁毫无波澜地看向她, 嗓音发沉,字字笃实沉稳:“萃仁从来都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差,在我看来,纵然一中的资源有多优秀,也比不上萃仁千倍万倍,而且,它以后还会变得更好。”
说完以后,他自顾自嘲讽地哼笑了一下,黑沉的目光掠过她后,微微闭了闭眼,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压了下去:“还有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相信你一句话吗?”
“你把我留在北市这两天,以告诉我爸的事情为理由,不就是拖延时间,让我见到之前的同学,然后再恢复之前的生活,想让我一时心软留下来吗?”
周聿也扯了扯唇,眼底薄凉淡漠。
“不会的。”
因为从一开始 北市的一切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
周聿也说完这句话就撑起了身子,抬起腿慢慢走到门口,瘦高的身子微微躬下,把放在门口的行李拿了起来,然后把黑色的鸭舌帽扣在了自己的的头上,停在门口,稍稍偏过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下颔,嗓音很是平静。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一句话,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爷爷的生活。”
他顿了顿,随后又说了一句:“我们在怀城,会过得很好。”
在没来到萃仁之前,他总是一个人待着,自由自在散漫惯了,什么事儿都不当成回事,得过且过地活着每一天,尤其是在周树南离开后,他对亲情友情淡薄到了极点,甚至于去了萃仁,最开始他也以为是这样的。
他依旧可以像在一中一样,每天只要学完数学,就可以当个旁观者,用冷淡随意的目光去打量着他们吵吵闹闹的生活。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
可来到萃仁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的生活中,也逐渐变得吵闹了起来,明明一次次他们都疯狂蹦哒在他容忍的底线上,可到了最后,他都放纵了他们。
而逐渐的,他开始享受这种放纵,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些变化而没有变的更糟糕,反而逐渐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现在回过头一看,原来,他周聿也不知不觉中也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个明媚的盛夏,他转过身,越过草丛,撞进少女那眼底的一潭清泉开始。
他清醒,克制,而她热烈,可爱。
从她走进他的生活里的那一刻起,他的沉沦就已经开始了。
男生清冷的声音落地,同时伴着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棠冉眼里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盯着他高瘦挺拔的身影即将要出去的样子,下意识开口问他:“你要去哪儿?”
男生闻声,神色不变,只抬起清瘦的胳膊,用手往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嗓音冷淡而又字句清楚地说了两个字。
“回家。”
棠冉瞳仁在那一刻紧跟着放大,看着少年坚硬的脊背,竟一时噎住迟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这一刻棠冉终于意识到。
在他周聿也看来,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在怀城。
直到门被关上,一切回归零点。
万籁俱寂。
看着周聿也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棠冉身子倏地卸了所有力气,手无力地撑在椅背上,有些虚脱地坐在椅子上,眼眶微红,表情恍惚,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电视柜上摆着的相片。
上面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棠冉出神地看了那张相片很久,最后一声重哽,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怀城,晚上七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楼梯口的灯一闪一闪着。
喻时趴着门缝,探出半边身子,小心翼翼观察着楼梯上方的情况,等徐大爷提着菜走进房里,她才脸上一喜,朝着门口疯狂挥手。
“快进来!”
她小声喊了一声。
陈望得令,轻“哎”了一声,手上提着一个大蛋糕,和后面三个人就连忙从楼门口踩着楼梯上来了一楼。
“我和你说,外面天阴沉沉的,估计马上就要下雨了,还好我们来的够快,不然这些就要被淋湿了。”
陈望小声叨念了几句,然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面前的女孩。
“怎么样,徐大爷没察觉吧?”
陈望撑着眼皮,瞪大眼睛探头想看看楼上的情况,下一秒就被喻时毫不留情地扯了回去。
“放心吧,我亲眼看着,徐大爷刚刚进门了。”
喻时笑眯眯地回了一句,然后熟练地给自己戴上了生日帽,还不忘给其他人也带上。
把生日帽递在沈逾青面前的时候,他没有动,而是盯着他们这些装备,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幼稚,我才不戴那个破帽子。”
喻时白了一眼他,果断地收回手就准备下一个,但手中的帽子还是被另一只白净柔软的手接了过去。
江昭抬头对站在她后面的男生有些无奈地弯了下唇角:“今天来给徐爷爷过生日,这些都是喻时他们专门给徐爷爷买的,你还是戴上吧……”
沈逾青盯着江昭的脸两三秒后,突然扯唇吊儿郎当一笑:“行啊,你给我戴。”
“沈逾青你自己没手啊……”
没等江昭开口,喻时就跟一只突然炸毛的小猫一样,没好气地出声呛了他一句。
沈逾青没和她吭声,只得意地朝她挑了挑眉,同时低下头,让踮着脚尖的女孩把手中的帽子稳稳固固地戴在头顶上。
喻时的眼都快瞪出火来了。
沈逾青这厮,简直太猖狂了!
就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要是周聿也在就好了。
他那张嘴,比她还要厉害多呢。
到时候她就躲在周聿也身后,爱怎么怼沈逾青呢,反正前面有周聿也顶着呢,他也奈何不了她。
喻时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拐弯,就忽然想到了周聿也身上。
一想到他去了北市之后就毫无音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喻时眼瞅着顿时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那股子生龙活虎劲儿,软绵绵地扁着嘴捏着手里的气球,也顾不上再去管沈逾青。
最后还是陈望看不下去了,一脸心疼地把那个生日气球从她手里解救了出来。
“这花了我不少生活费买的呢,你看看,啧啧啧,好好的’happy‘都被你捏成’nappy‘了。”
喻时撇了一下嘴。
但毕竟是徐大爷的生日,她还是提起来些精神。
半个小时后,喻时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徐大爷家门口前,轻轻叩了叩门。
几秒后,门“咔哒——”一声,徐大爷从里面打开门后,看见喻时的装扮,忍不住笑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面前的女孩忽然仰起头,对他明媚灿烂一笑:“徐爷爷,生日快乐——!”
伴随着她的声音,那句生日快乐同时附和了好几句其他人的声线。
然后徐大爷就看见喻时身边的那些朋友们,猛地从旁边跳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灿烂的笑容,眼睛亮亮充满朝气地看向他,手中有举着蛋糕的,花的,还有气球的。
徐大爷很快反应过来这群孩子们这是来给他过生日的,当下就笑了出来,眼里透出几分无奈和宠溺,还有毫不遮挡的高兴:“你们啊!”
喻时站直些,对徐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徐大爷,关于昨天的事情,我们是真不好意思,再加上今天正好是您的生日,我便想着来给您过一次热热闹闹的的生日。”
她鼓了鼓腮帮,脸颊上微微红着,有些羞涩内敛地说道:“就是不知道您欢不欢迎我们……”
“哈哈哈当然欢迎了,你们这群孩子啊,还真是有心了……”
一行六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徐大爷的房里。
等到了客厅的时候,喻时看到了摆在餐桌上放的一碗面,竟再没有其他菜,忍不住愣了愣,站在原地,提着蛋糕的手紧了紧,随后唇角一抿,在徐大爷走过来之前,她脸上重新恢复了笑意,转过身笑容明媚地跑过去,踮起脚把生日帽戴在了徐大爷的头上,一双黑润的杏眸笑的如弯月一般,嗓音清甜地说了一句:“徐大爷,过生日要戴生日帽的!”
“好好好。”
徐大爷一边笑呵着不停地低下头,一边有些无措地想抬手帮喻时戴好帽子。
等戴好后,他忍不住笑了下,看着喻时白白净净的清秀模样,眼眶有些发红:“囡囡以前,也总是喜欢在过生日的时候,爷爷爷爷的叫着,然后跑过来给我这个笨老爷子戴生日帽,她总说我手笨,每次都容易掉下来,所以她要亲自给我戴……”
喻时听着徐大爷一时有感而发的回忆,明显也有些动容,几秒后,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抹大大的括弧笑,温暖而又明媚。
“徐爷爷,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来给您过生日的。”
她瞳仁干净而又澄澈,仿佛在做下某个承诺一半,又语气笃定地说了一遍:“每一年,只要我还在柳南巷,只要我们六个人还在,那么徐爷爷你就不会孤单。”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陈望雀跃的炸乎声音:“徐爷爷,快快,过来吹蜡烛,许愿许愿……”
徐大爷眨了下眼,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踩着蹒跚的步伐就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满含着开怀的笑意地出声应和了一声。
看着他们和徐大爷打闹成一团,陈望明显玩的最嗨,给江昭和陈叙脸上抹完蛋糕之后,还要跑过去给徐大爷脸上抹,喻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满是动容和满足之色。
但渐渐的,她想到什么,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瞬,抿了抿唇,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而刚和陈望笑着说完话的陈叙注意到什么,转过头看到喻时推开门的背影,神情顿了下,也转身跟了出去。
这时候外面已经有雨飘落了下来。
冬日的雨,格外的凉。
而喻时没想到这雨一下开,就下的如此迅急,豆大的雨滴滴落在青石地砖上,砸出一片片水花。
喻时坐在楼门口的台阶处,屈着腿微微仰着头,看向外面的朦胧雨幕。
直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陈望也坐了下来,但并没有挨着很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喻时,忍不住出声问了句:“怎么出来了?”
喻时弯唇有些放松地笑了下:“没事,就是在屋子里待的有些闷了,出来散散心,正好看看雨景。”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伸出手,去接屋檐外滴落下来成串的雨滴,那凉意直接浸透了她手心里原本的温度:“看不了几场雨了吧,说不准再下就是怀城的第一场雪了。”
话音落下,喻时顺势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男生,忽然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弯唇笑了一声。
陈叙见她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微微一愣:“怎……怎么了?”
喻时还在笑,眉眼很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处,又指了指他的脸:“你这里还有蛋糕。”
她一边笑着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了纸巾来,递给了他。
“一定是陈望抹给你的。”
陈叙听到喻时的笑音,脸顿时变得微热了起来,尤其被她盯的那块,烫的好像要着火了一样地,连忙慌张把她手里的纸巾拿了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后,就动作有些着急狼狈的往脸上擦着。
“哎不是那里。”
喻时难得见陈叙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个不停,但还是提醒他,见他擦不干净,干脆主动朝他那边靠近了些,自己开始给他上手。
“还是我来吧,你没擦干净。”
两人的距离毫无征兆地被拉近,陈叙全身一下子变得僵硬了起来,手搭在膝上,脸绷的很紧,眼飞快眨了几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喻时那双灵动的黑眸正专注地落在他的脸上。
安静下来,他甚至可以听到喻时的呼吸声,浅浅的,轻轻的,如羽毛一样掠过他的心底。
陈叙握紧了下拳头,沉静的脸上出现了凝重和思考,沉默了好久,压着胸腔里震动的频率,慢慢说道:“喻时,初中那会其实我……”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从他兜里传出。
喻时微微一愣:“你先接电话吧。”
陈叙抿了下唇,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按了接听放在自己耳边,还没开口问是谁,就听到自己母亲带着哭泣沙哑的声音透过话筒,更如一道道锋利的箭,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陈叙……你爸他又喝酒了,怎么办啊,妈走不了,陈叙……”
电话那边,紧接着传来男人斥骂的声音,还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有他妈的泣音。
刹那间,陈叙只感觉自己的耳边长嗡了一声,全身血液开始倒流,“唰——”的一下就从台阶处站了起来。
“怎么了陈叙?”
喻时被陈叙这么大反应吓了一跳,皱起眉头,看见他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连忙担忧地出声问了他一句。
陈叙听见她的声音,这才从那股子骇人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抿了下唇,有些不自然地低低说了一声“没事。”
但被用力捏着的手机而导致手上青筋爆出来的表现,证明了他此刻内心极不平静。
陈叙重重呼吸了几下,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压不住内心的焦灼,对喻时嗓音发沉地说了一句:“喻时,我现在有事,需要先走一趟,你待会帮我和陈望他们说一声,可以吗?”
喻时:“好。”
她看到外面下的正大的雨,对陈叙说道:“我回家给你取把雨伞吧。”
“不用。”
陈叙看了一眼外面下着的雨,努力扯了扯唇,对喻时说了一句:“你别出来了,小心被淋着。”
说完就急急冲进了雨里,竟是都没有来得及和喻时说一声告别。
喻时下意识跟着他朝前走了几步,有些忧心地皱了皱眉,还没想清楚陈叙到底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狗叫声。
她闻声看去,才发现周爷爷的小卖部处,被拴在外面的功勋,狗绳不知道被什么缠住,让功勋只能在原地淋着雨,动弹不得。
眼瞅着雨越下越大,功勋挣脱不开那根被缠住的狗绳,就开始“汪汪”叫了起来。
但周爷爷房门紧闭,半天都没有人出来。
喻时猜应该是周爷爷出外面了,现在雨下这么大,肯定一时半会也回不了。
功勋的叫声越来越大,眼瞅着它变成落汤狗,喻时心疼地不行,有些着急地盯着它在原地反复挣扎跳动的身影,干脆咬了咬牙,心一狠直接抬起手挡住自己的头,就冲进了雨里,朝着功勋的背影跑过去。
“功勋你别着急,我来帮你解。”
一跑出去,雨水就劈头盖脸地朝喻时砸来,她顾及不得,跑过去给功勋解绳子。
功勋看见喻时跑过来,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汪汪”了两声,蹭着她的身子疯狂摇尾巴。
好在喻时没两分钟就解开了功勋被缠住的绳子,拉着绳就准备带功勋去躲雨,结果功勋突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叫声突然凶猛了起来,朝着雨幕中某个方向大声“汪”了一下,在趁喻时因为湿绳没有抓牢的时候,竟一下子跑了出去,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喻时大声喊了几遍:“功勋回来——!你要去哪儿?!功勋!功勋!”
出于担心,她下意识就跟着功勋的身影追了上去。
直到一个拐弯处,喻时注意到熟悉的地点,她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之前,那只小橘猫被发现的地方。
此刻她的全身已经全部被雨水浸透,脸上鬓角处全是滴落下来的雨水,但她却顾不上去抹掉,重重地喘气着,目露警惕地看向前方。
而与此同时,功勋也很明显地进入了戒备状态,前腿微微低伏着,对前方发出一声声警告的低吼。
前方的小道处,一个身穿墨绿色雨衣的男人正站在雨中,背对着她和功勋,手中正抓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小猫的尾巴,那个小猫还在痛苦地叫唤着,可男人却纹丝不动,冷漠地将那只猫丢在了一旁,然后应该是听到了有人跑过来的动静,缓缓转过身去,看到了后面跑过来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和一只狗。
第六十七颗星球
等他完全转过身来, 喻时忍不住有些害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拉着功勋的牵引绳,湿润的目光紧紧盯向面前的男人。
她死死看着那个男人, 胸腔里的心跳因为紧绷着神经跳动的很快。
喻时认识他。
这个男的也是柳南巷前不久新搬来的住户, 但是个上班族, 每天都穿着西装正常上下班, 瞧着人很是面善。
之前同路回家的时候, 他还面对笑容地问过喻时在哪个学校念书。
现在想来,只能觉得后背一凉, 整个人都恶寒了起来。
此刻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刘海软趴趴地搭在她白皙饱满的额头上,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一一掉落下来。
喻时字字染着极重的怒气,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逐字逐句道:“是你!一直虐待流浪猫的是你!”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被他残害过的而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那只小猫,怒火充斥着大脑, 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和无法理解。
“你和这些小动物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们?!啊?!”
她拔高了音调,几乎气到浑身发抖, 豆大的雨珠甚至已经砸进她的口里, 充满了涩味。
那个男人眯了一下眼,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躺在自己脚边的猫, 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仇。”
但他嘴角很快勾起一抹诡异变态的笑容, 阴沉沉地看向面前的喻时:“那又如何?老子最近丢了工作, 心情正烦着呢,这些玩意儿就知道天天在人脚边叫个不停, 也没人管他们,被我拿来玩玩怎么了?!”
“你混蛋——!”
在大雨中,听着对面毫无一点善心的冷血发言,喻时再也忍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对着他大吼了一声:“我不会放过你这个人渣的!”
居然真的有人,仅仅因为心情不好,就可以随意地找这些小动物肆意地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
这样的渣滓,怎么配得上活在这个世上!
她死死咬着牙关,被他的话气到浑身哆嗦,从口袋里就要着急翻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当手伸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喻时的心一惊,后背顿时出现了冷汗。
她突然想起来,
她好像把手机,落在了徐大爷家里。
而对面的男人见到喻时的一张小脸顿时白了起来,眯了下眼,阴气沉沉地看着她按在口袋上的手,慢慢抬起脚朝她走了一步。
喻时的下嘴唇开始哆嗦,但还是壮着胆子朝他大喊了一声:“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报警了!!”
她把手放在口袋处,作出一副即将要掏出手机的动作,但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尽管已经在维持镇定了,但对面的男人还是看出了她的虚张声势,冷笑了一声:“你报啊,你的手机呢?!”
见他一副随时要走过来的样子,喻时的心因为害怕也跟着跳的越来越快,
脑子里的警铃一直都在疯狂地响动,直觉提醒她应该立刻走,不然就会有危险。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喻时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下脚步,同时握紧了手中的狗绳,准备趁那个男人不备,带功勋逃跑。
可就在男人分神她准备撒腿跑的千钧一刹那,功勋突然高“汪”了一声,迅速往前跑去,喻时因为没拽动它,出于惯性她朝后面的地上摔了下去,手重重地甩在地上,几乎是立刻就被擦破了皮,可她却浑然顾不上,睁大眼睛,无比慌忙害怕地朝前方喊了一声。
“功勋,不要——!”
而跑出去的功勋已经死死咬住了那个男人的裤脚,同时还在不停地跳起来,试图扑倒控制住他。
原来,男人原本就是想趁着下雨天没人注意想出来把那只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猫丢掉,没想到正好被功勋察觉,并一路追过来。
在刚刚,其实不光是喻时想跑,那个男人也没继续打算待在这里,瞧见对面反正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便想借着威吓趁机离开,结果却被功勋察觉到,直接猛地上前,死死拽住了他的裤脚,一时之间,那个男人竟迈不出一步,甚至被功勋咬的狼狈地趴在地上。
功勋毕竟是警犬出身,对这类情况还算比较熟悉,勉强能制衡住那个男人,没等喻时松口气,就看见那个男人应该是被功勋缠的紧了,破口大骂了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喻时神情一僵,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
那个男人,掏出来一把刀,就开始毫无章法地朝功勋刺去。
喻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下一秒几乎是失声叫了起来。
“功勋,你快走开——!”
狗狗的身形就算很快,可抵不住一个成年男人毫无章法盛怒之下的乱砍乱刺,很快,功勋的身上还是多了很多血痕,但还是大声吼着,纠缠着那个男人。
男人也不好受,被功勋咬伤了很多处,疼的呲牙裂嘴的,下的手也越发狠戾了起来。
“你这条死狗,给我去死,去死——!”
而此刻柳南巷口。
周聿也提着行李,从外面走进来。
因为下的雨大,他把外面黑色卫衣的帽子也提了起来,盖在了自己的鸭舌帽上,沿着巷子一路往里走,直到听到什么声音后,他倏地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了一个女孩断断续续的尖锐悲伤哭音,还有不停狂躁的狗吠声,就在这里的不远处。
而那个哭声,很熟悉很熟悉。
周聿也想到什么,眸色陡然一冷,脚步猛地一刹住。
下一秒,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开始拔腿朝有声音的那边就拼尽全速跑了过去,脚下踩住的水坑溅起一个又一个,全都打在了他黑色的运动裤上。
这边,喻时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去伤害功勋!
她余光一扫,慌张时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放着的一块地砖,跑过去拿起来,对着男人砸了过去。
男人躲闪不及 ,被她砸住了脚,当下疼的大吼了一声,竟一个用力甩开了功勋,朝着一时还没反应过呆愣在原地的喻时大步走过去来。
“我看你是想死——!”
看到那个男人朝她跑过来,喻时一时失了声,瞳仁猛地睁大,而在这关键的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生不出半点逃跑的力气,只感觉腿软地不行,挪不开半点步子去逃跑。
喻时重重喘着气地虚虚后退了几步,嘴唇不断哆嗦着,因为全部精力都落在对面高大的男人身上,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脚底下破碎的地砖,被绊倒在地,但她还是强撑起手,咬着牙重按在地面上不断使自己往后移着,但因为害怕发出了无声接连的哽咽和抽泣,全身颤抖不停,滚烫的泪珠在她不停眨眼的期间,接二连三地和落雨混成一体,然后狠狠砸在地面上!
就在喻时以为自己就要死定了的时候,突然看见男人还没走几步,他的步伐却被用力遏制住。
她再低头看去,才发现他的裤脚又很快被功勋咬住,并拼命地往后拽着他。
此刻男人已经精疲力竭,而功勋也重重喘着粗气,毛全都被打湿,血顺着毛皮流下去又有新的血流出来,但它还是死死咬着男人不放,张开牙趁男人一时不察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腿,同时不停地低伏往后甩拽着,发出极低沉狠戾的汪汪声。
男人被咬住,顿时发出一声疼到极致的吼叫声,手中的刀倒在另一只手上就朝着功勋的腿扎了下去。
喻时瞪大眼睛,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溢出,在地上的身子猛地前倾,试图去抓男人的手,在朦胧的雨幕中神情崩溃绝望地发出一声尖叫声:“不要——!”
就在千钧一刹之际,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黑色的书包,直接稳稳击中了男人的腹部,让他吃痛一声,身子踉跄地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手中的刀也落在了地上,掉入水坑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穿着一身黑的少年就顶着一身风雨,染着浑身戾气,大跨步地朝他跑过来,然后没有吭一声,只扬起早已握紧的拳头朝他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一拳,又是一拳!
男人被他用力攥住衣领,浑身钳制住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少年狂风暴雨般的拳头。
喻时抬手用力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顾不上那边的情况,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想去找功勋,功勋朝她“汪汪”了两声,明显也是想找她跑来,可还没朝前走两步却忽然就倒在了旁边的路上,狗叫声一下子变得痛苦了起来。
喻时心一下子就凉透了,扑过去,有些害怕地轻轻碰了碰功勋的身体,低头才发现功勋的前右腿下方早已血糊一片。
那里应该是被那个男人的刀扎住了。
喻时一下子就崩溃了,泣不成声:“功勋别怕……我…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她不停哭着,试图把功勋凭借自己的力气从地上跑起来,可功勋毕竟是一个成年大狗,她一个女孩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功勋从地上完全抱起来,总是不得已从她的怀中滑落,喻时哭到岔气儿,完全没注意到因为自己长时间接触功勋身上的狗毛,手边早已搔痒无比,泛起一块又一块的红点。
“功勋……对不起……”
喻时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没用的一天,她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好,甚至连一条狗她都保护不了。
周聿也在确保那个人没有再有任何攻击力的时候,才松开了他,一转身,就看到喻时半跪在地上,全身上下早已被淋透,肩膀缩在一起,浑身发抖,哭着喊着要把功勋从地上抱起来,手心上是擦破皮流出血的伤口,可她全浑然不顾,哭到不能自已。
那是周聿也第二次看到喻时这么狼狈的样子。
可这个从心底里传出来的感觉更为强烈而又压迫。
他的心仿佛在那一刻,被漆黑的夜空亮起的闪电劈成了两半。胸腔里的钝疼感慢慢袭来,紧随而至的,便很快就是尖锐而又锋利的痛感,仿佛有人在拿刀,一下一下用力地割着他的心脏,他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周聿也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每呼吸一下,那股子疼痛感就越来越密,如汹涌起来的海浪,逐渐将他的呼吸吞噬,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迈过去,重重喘息了一下,单膝半跪在地上,抬起手掌牢牢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满沾着泪痕苍白的脸抬起来,而他则低下头,眼眶微红,但眉眼却格外的黑,眸里掺杂着满满的心疼。
他紧紧盯着她,帽子下方的面容棱角冷冽而又分明,但因为她泫泪的面容而使得冷硬的棱角柔和了下来,直到他开口,是一道沉稳平静,还略带着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喻时。”
喻时落着泪水和雨水的睫毛一颤,抬起头来,瞳仁湿润地看着他。
周聿也紧绷着唇角,手下用力,让两人的距离又挨了近一些,同时另一只手摸上她发凉湿润却还是很柔软的脸颊,声音冷冽而又克制隐忍地又说一句:“别怕。”
别怕,他回来了。
他来保护她。
与此同时,警车刺耳的警笛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喻时仰着头,呆呆怔怔地看着他,警车的红□□光自两人漆黑湿润的瞳仁之间闪烁流转。
直到女孩缓过神来,从喉间发出一声不小的重泣,喻时嘴角不住向下扁着,泛着泪光的眸子里充满了后怕和委屈,同时唇瓣抖动着,低低喃喃地开口说了一声:“周聿也,我好怕……”
而在她眨眼的那刻,从眼角滑落的硕大晶莹的泪珠也重重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留下一片水痕。
而随着这一滴泪落下,喻时崩溃了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身子往前一扑,就那么毫无迟疑地抱住他的腰,然后用手死死攥住了他后面的衣服,把头埋进他的胸前,也不顾任何形象,眼泪鼻涕一起往他的衣服上糊,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死哪儿去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害怕死了……”
周聿也重重抿了下唇,有些后悔地重重闭了下眼,将里面是所有的歉意和悔意全都掩去,再睁开眼,他毫无迟疑地伸出手将女孩抱的更紧,头搁在她的颈窝处,微闭着眼,反复着低喃了好几声:“对不起,对不起……”
半个小时后。
喻时坐在宠物医院的休息椅上。
而手术室里面,医生正在给功勋清理伤口和包扎,而那只小猫,也被救了回来。
虽然那个男人已经被警察抓走,因为是周聿也报的警,所以也同时带走协助调查。
喻时便先来医院这边,可直到现在,她神经依旧绷的很紧,身子时不时就抖蔌一下,唇色发白,手紧紧握成一团。
“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她用力闭了下眼,神情懊悔而又痛苦。
当时她应该拉住功勋的。
应该拉住的。
直到匆忙的脚步声从走廊不远处传来。
喻时猛地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周聿也朝她走进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神情紧张地看向他:“事情怎么样了?”
周聿也抿了下唇:“今天太晚了,警方那边就简单问了一下情况,便让我先离开,明天再过去补充笔录,但那个人,已经被拘留了。”
喻时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医生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喻时说功勋的情况还好,划到的伤口不是很深,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喻时总算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而与之而来的,就是手上传来的刺痒感。
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泛起了红点,应该是刚才不停去抱功勋导致的。
周聿也刚刚打完电话,看见喻时一直在挠自己的手背,皱了下眉头,抓住了她作乱的手,开口问了一声:“过敏了?”
喻时轻嗯了一声,低下眼来,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没事的,过了今天晚上它自己就慢慢消退下去了。”
周聿也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心也全是擦伤,有的地方甚至因为时间长结上了血痂。
“走,去医院。”
周聿也沉下脸来,避开了她的伤口处,二话不说,便拉着她朝最近的医院走去。
喻时下意识张口想说自己没事,可注意到周聿也此刻很差劲的脸,还是闭上了嘴巴。
等到了医院,周聿也给喻时身上披了件衣服后,让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后,然后就跑去给她挂号,排队等候。
等上药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一晚上心神消耗的太厉害的缘故,医生给她手上药的时候,她的头已经控制不住朝下一点一点的,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周聿也,她可能直接一仰头倒地上睡去了。
而周聿也倒也淡定,纵着她在那打瞌睡,然后从容干脆地伸出手,托住她乱晃不停的脑袋,神色不变,听着医生给她上完药,做出的一些医药叮嘱,他都一一记在心里,比喻时这个当事人还要听的认真听的清楚。
第六十八颗星球
医生看着眼前这俩小年轻, 忍不住笑了下,一边给喻时上药,一边抬起头看了眼旁边这位长相出众的男孩, 高高瘦瘦的, 上药过程中眼睛就跟黏旁边女孩身上一样, 里面的担心之色尽显, 笑着打趣说了一声。
“瞧着你们年纪挺小, 感情倒是看起来挺深。”
周聿也缓缓眨了下眼,沉静的目光落在女孩微阖着的眼的侧颜上, 正打瞌睡打到进头上,倏地掀唇一笑,轻点了下头,纯黑的眼眸移过来,嗓音发稳地说了句:“对,我喜欢她。”
那个女医生当下就一副了然的笑了一声:“小伙倒还挺直白。”
等上完了药,喻时没法再睡,被周聿也叫醒后, 就边打哈欠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
或许是因为医院的暖气开的比较足,她原本白净的一张脸变得粉红水润的,就跟成熟了的桃子一样, 之前被雨淋湿的头发也已经干了大半, 凌乱地搭在额间,有些黏糊糊的。
等周聿也取完药, 过来找坐在休息椅上的喻时, 就注意到了她的脸, 抬起手背在她温热的脸上贴了贴,嗓音很淡:“发烧了?”
喻时被他手的温度冰了一下, 一下子就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周聿也见状,把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而喻时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被这一下子弄得立刻清明无比,缓慢眨了下眼后,她仰起脑袋,怔怔地看着周聿也好一会儿,这才反应有些迟钝地结巴回了声:“没没有。”
她举起自己那两只几乎被纱布包成粽子的手,勉强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按住自己脸上那两团粉雾,却有种笨拙的可爱,而喻时并没有注意到,只低下头自顾自地小声说了一句:“我我就是有些热。”
现在她的身上不光有自己原本穿着的卫衣,还有周聿也给她搭的外套,很宽大,可以把她整个人都包住。
见她想解开他外套的扣子,周聿也低睨了一眼,又看到了她额上渗出的一点点密汗,将黑色的鸭舌帽扣在了她的头顶上,声线很平,但透着几分轻和:“再忍忍,回家再脱。”
他的帽子还是挺大的,扣在喻时头上之后,直接把她大半张脸给盖住了,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然后就是女孩急急的声音:“周聿也,我看不到路了”
下一秒,她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把帽子摘下来,结果刚伸出去的手,就落入了一个温热宽大的手掌。
她的手被周聿也牢牢攥住,然后被他拉住手往前慢走着。
喻时一愣,抬起脸去看前面少年高瘦挺拔的身影。
周聿也神色不变,只语气淡定从容地说了一句:“看不见,我带着你走。”
“哦。”
喻时耷拉下脑袋,慢通通地朝前跟着周聿也往前走,只低低闷闷地回了一个字,
但她盯着地面上的瓷地板,光打在上面,折出痕痕反影,还是在心底很小声地抗议了一下。
其实她还是可以稍微看见点路的。
注意到喻时自上完药出来后,整个人就变的迟钝卡巴的,还以为她没睡醒,周聿也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抬起脚往前走着,只不过面向行人匆匆经过的大堂时,他的嘴角往上轻勾了勾,
等出了医院,喻时才看到陈望他们几个急急忙忙从出租车上下来。
这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路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因为喻时出来没拿手机,为了避免陈望他们找不到跑出来的喻时,所以周聿也主动给他们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说完之后,他们死活也不愿意在家干等着,非要跑来医院想赶紧来看看喻时的情况。
看见喻时,陈望眼睛一亮,立刻就快速跑过来,想要给喻时来个大大的熊抱,周聿也倒是也淡定,慢慢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手上一使劲儿,就将还在犯迷瞪的喻时拉在了身后,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望朝这边扑来。
要不是陈望刹车及时,就轮到周聿也和陈望来个温暖而又亲密的拥抱。
周聿也轻挑了下眉,看着站在他面前悻悻收回手的陈望,语气还算沉稳地说了声:“喻时没事。”
喻时在后面探出个脑袋,附和地点了点头。
而江昭看到喻时的手都快变成了两个圆滚滚的纱布团,顿时皱起了眉头,走上前来,充满担忧地看向她:“手还疼吗?”
喻时冲她扬唇笑了笑:“昭昭没事的,已经上过药了。”
为了让她安心,喻时还试图张开自己的五个手指头,充满神气地对江昭说了一声:“我这双手,未来可还是要做大事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它们有事啊”
女孩子在那边聚着说话,而沈逾青则朝周聿也偏头看去,嗓音散漫悠闲:“这次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家那位大明星母亲舍不得你呢,好让你多待几天。”
周聿也抿了下唇,目光从正和江昭交谈的那个身影缓缓收回,然后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无声呵笑了一下。
岂止是舍不得,棠冉是准备把他彻底留在北市。
周聿也注意到什么,眉骨微抬,转眼看向旁边的沈逾青,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声:“陈叙呢?”
沈逾青回想了一下:“哦,他啊,刚才打电话说他中途也走了,只不过现在好像是在家里,有急事赶不过来。”
周聿也面无表情地听着,但漆黑的眸子里不自觉落了一层冷色。
陈叙。
等进了门回到家中后。
喻时看着在客厅里唐慧给她留的那一盏小灯后,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然后小声地挪在唐慧房间门口,小声地说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嗯”后,喻时才如获得大赦一般,立刻跑进自己房间,拿了睡衣就闪进了洗浴间。
随着水流声的响起,喻时终于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云端中重打开了门,身上裹着浴巾,充满惬意地长吁了一口气,一副重获新生的样子。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喻时往被窝里一钻,才终于有一种回到实际生活中的真实感。
今天傍晚发生的那一切,恍如隔世。
喻时躺在床上,有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其实,她完全不敢想象那时候,如果周聿也没有及时赶到,那事情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如果功勋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又该怎么向周聿也还有周爷爷交代。
喻时想着想着,忽然又想到了在医院的时候。
她飞速眨了几下眼,想到什么,压制住嘴角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倏地抱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在床上用力扑腾了几下。
过了一分钟,她压抑住内心的澎湃,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江昭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喂,昭昭。”
江昭平缓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怎么了,喻时?”
喻时冷静了几秒后,把手机用力扣向自己的耳边,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再开口,却是蚊子般的声音:“ 那个昭昭,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电话那边一静,随后那边江昭明显憋着笑的声音传过来:“所以,我们的小喻数学家,是有喜欢的人了?”
喻时的脸顿时变得烫烫的,嗓音放软拉长地很害羞地“哎呀”了一声,用自己的粽子手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迅速说了声:“昭昭你别打趣我!”
江昭含着笑的声音还在继续传过来:“那让我猜猜,你喜欢的人是谁”
喻时用力咬了下唇,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
她甚至有些期待江昭能够说出他的名字。
“是周聿也吧。”
脑海中绷紧的心弦“咔——”地一下终于崩断。
“喻时,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喻时张了张口:“我”
她因为接下来说的话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窝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小声而又断断续续:“我其实不怎么确定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喜欢他”
“我就是什么时候都想见到他,想和他说话,然后看到他我就会变得很开心,和他在一起相处我很开心很放松,而且他离开怀城那几天,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其实我真的”
喻时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很想很想他。”
直到她真的一点一点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变化说出来,她才发现,周聿也这个人早在生活里的一点一滴里融入她的心房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不了了没有他的生活。
她,是真的,的的确确的,喜欢上了他。
没有办法去怀疑的,否定的,存疑的。
喜欢他这件事,是个无法补充任何条件去否决的真命题。
她越说下去,越有些无措,到最后,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补充了一句:“可我最初,是只想和他做朋友的。”
她害怕把朋友这个平衡点一旦打破,她和周聿也就再也回不了这个状态。
江昭听着喻时犹犹豫豫的话语声,停顿了几下,慢慢说道:“可喻时,爱不是让人变得胆小的。”
喻时想到什么,脸上的粉雾一下子变成了夕阳色,但她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慢慢说道:“但爱,会让勇敢者退缩。”
第六十九颗星球
而这边, 周聿也送完喻时回到家后,又绕去宠物医院里看了眼功勋。
这会儿功勋正微眯着眼躺在小窝里休养,听到动静立刻就耳朵一动醒了过来, 然后圆溜溜黑漆漆的狗眼睛顿时乍放出亮光, 挣扎着从毯子上就要起来, 周聿也蹲下身子, 轻轻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没让他起来。
功勋明白他的的意思,也就任凭身子侧躺下来, 不过伸出了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周聿也的手背,同时后面的尾巴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从地上起来轻晃着。
周聿也扯唇轻笑了一下,也没计较它把自己的手舔的水光湿润的,放缓了声线,轻轻摸了一下它的头,嗓音染上温和发浅的笑意。
“你把她保护的很好,功勋你小子, 还真是好样的。”
功勋轻轻呜咽了一声,看上去还颇为自豪。
周聿也毫不掩饰地轻笑了一声,清瘦的身子半蹲在地上, 一只手时不时摸过功勋的身体, 另一只手则空闲地搭在大腿上,还是一身黑, 将他的脸衬得很白, 身子高挺瘦劲, 只不过现在把帽子取了下来,头发有些许的凌乱, 但不影响他整体的英俊,此刻把以往冷淡疏离的气质卸下之后,低垂下来含着浅笑的眉眼也跟着清风朗月的。
有进出医院的女生们看见,都不由得眼亮了亮,拉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去看帅哥。
周聿也没有去注意旁边人的目光,撑着腿从地上站起来后,身态放松闲散下来,和医生交流了几句后,抽空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没有任何消息后,就独自出了医院。
等回到家里,因为周聿也给周广平提前打了电话,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还是少受些刺激比较好,所以周聿也就挑着说了一些,大概就是功勋出去玩被什么刮到了,他回来注意到之后带它来医院处理一下,顺便在这儿养上几天,让周老爷子多少放心一些,回到家中,周广平还是难免惦记着功勋,关心多问了几句功勋的情况,周聿也全都面不改色地搪塞了过去。
周广平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打量了几眼他的衣服:“你这是淋雨了?”
说完后,他就先充满歉意地叹了口气:“怪我这个老爷子,也没提前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回来拿把伞多添点衣服,还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这点事情都注意不到……”
周聿也出声淡淡地喊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絮叨:“爷爷。”
周广平停下说话,看他。
周聿也一双漆黑的眼直直地看向他,随后,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您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惹呐,是我提前没有和您打声招呼突然回来的,您也不是啥天气预报,哪能那么准确地知道今儿下雨呢。”
周广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还说我呢,感情说了半天变成你的错了。”
周聿也跟着笑了一下,神情是无比的轻松闲适。
爷俩又随口说了几句关于北市发生的那些事,然后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周聿也先回房了。
而周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洗了个澡,擦着湿润的头发往床边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目光落在桌边放着的手机,微微一顿,随后看了眼时间,踩着拖鞋又走向了书桌前,把之前合上没多久的书又重新翻开了,而他则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准备刷会题。
直到周爷爷睡了一觉,起夜时走出来看见周聿也屋内的小灯还亮着,有些狐疑地嘀咕了一声。
这都几点了,这小子难不成还在刷题呢?
屋内,周聿也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拿手中的笔点着草稿本,眉心已经染上困倦,但他并没有去睡,而是把黑着屏的手机放在手边,保证自己可以随时够到它。
他在等。
想到什么,他往后抻了抻身子,将清瘦的脊背贴靠向椅背,掩在昏暗灯线中的面容轮廓逐渐模糊化,微微抬起些头时,他的下颔线清晰而又凸显。
他在看外面因为淡淡的月光隐约能看到的窗户轮廓,瞳仁漆黑,毫无半点波澜。
但他的一直修长骨感的手却搭在桌面上,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敲了敲。
此刻,喻时的房间内。
伴随着喻时的那一声落下,江昭微微停顿,随后说出的话语声中逐渐染上了笑意。
“那只能证明,喻时,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
但她的话中,没有半点意外。
喻时呼吸一促,黑润的瞳仁直愣愣地看向前方,神情发怔了一瞬,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抓住了被罩,泛起极大的褶皱。
竟是这样吗?
后来喻时和江昭又聊了一些,其实喻时和江昭今天晚上通话的还是蛮久的,毕竟是关系最好的姐妹闺蜜,深更半夜里最适合窝在被子里说一些怀揣着少女心事的比较隐私的悄悄话。
但和江昭挂完电话后,喻时其实睡的也并不安稳。
或许是今天受的惊吓刺激多了,梦里面她总感觉自己还在那个朦胧不清的雨幕里,那个雨衣男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还在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功勋还在义无反顾地保护着她。
可这次,周聿也没有来。
在她的梦中,她亲眼看到了那个雨衣男把刀扎进了功勋的身体里。
她顿时浑身惊颤,猛地吓得哭叫了起来:“不要——!”
梦从心来,她霎时间从床上醒来,哭着喊了一声,也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可睁开眼后,却发现周围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枕边已经湿了一大片,喻时慌忙摁开了床边的台灯,但胸腔里的心跳还在剧烈运动,梦里那股心悸感还依旧历历在目。
而梦的最后,是周聿也回来后得知一切后,从她身边经过,朝她投来的那一眼短暂的目光。
无比的冷淡疏离,就好像在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样。
喻时用力呼吸着,按了按自己发疼的心口,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那满腔酸涩压抑的情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着眼泪,但她顾不上去抹,只用力喘着粗气,吸了吸鼻子,将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摸了过来,有些着急地下意识拨通了电话。
但等拨出去后,她才猛地从那股子发懵的状态下反应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他应该早就睡着了吧。
喻时眨了下眼,刚想挂断电话,可才发现,她打出去的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
几乎是秒接。
喻时愣了一下。
电话那方一声沙哑倦怠的男生嗓音从电话那方缓缓传了过来:“喻时。”
他清楚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喻时忽然感觉喉咙一干,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有些干涩地咽了下口水。
刚才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感觉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他一接起电话,喻时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几次欲开口,但最后却犹豫地闭上了嘴巴。
可电话里的每一下呼吸声都还在平稳的传出。
他还在认真耐心地等她开口。
到最后,喻时还是用力抿了抿唇,握紧放在耳边的手机,低敛下眸子,盯着被她手不自觉紧攥住的被子,任凭柔顺的黑发有些杂乱无章地披散在肩上,盖住她的半张脸,手机上的光影打在喻时白净的脸颊上,然后闭了闭眼,对着手机,极度哑着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声:“我做噩梦了。”
她慢慢屈起双腿,把纤瘦的胳膊环在膝盖上,头抵在上面,瞳仁湿润地看着上面的通话时间,上面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不停的变化,嗓音低哑悲伤。
“我梦见……我没有保护好功勋,然后你变得很讨厌我,很讨厌我……”
她越说,声音就越低,话语里满是自责和害怕。
“不会。”
电话那方的声音沉稳而又果断的回了一句。
喻时扣着睡衣的指节往回用力勾了勾,咬了下唇没有立刻吭声。
周聿也低低叹息了一声,电话那方他应该是起了身,传来簌簌的声音,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楚,透出几分沉和与安稳。
“不管功勋有没有受伤,喻时,我都不会讨厌你,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窗外漆黑一片,偶有风声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或者从远方传来几声车嘀声,不知又是哪个人彻夜出行。
喻时用力抿了抿唇,哑着声音低低说了一句:“你是在安慰我吗?”
没等周聿也说话,她先苦笑了一下,嗓音很涩地慢慢说道:“之前你对我说,我这么好心肠,总是看不得别人受了委屈,容易心软去伸出援手,却总不考虑自己的处境,到了最后,反倒有可能会保护不了自己,我不信,还总是反驳你,可这次不光是我自己,还连累了别人。”
她眸子黯淡下来,手指用力扣着下方的布料,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我真的……很差劲。”
“喻时。”
几个呼吸间,周聿也就嗓音平缓地开了口,却又是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这一声,不光在他的唇齿间滚过一遍,更是在她的心尖上掠过,好似带着滚烫的热意,让喻时不由得睫毛一颤。
“我们行走在这世上,不可能事事都如我们最初料想的那般全是坦途,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我们要坦然接受这些变化,我是说过那些话不假,但却不是让你以偏概全的。”
他应该是在那边扯唇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在解题的时候尚且还有试错的机会,答案错了,但不代表你的过程就是完全错的,要做的无非就是回过头去好好自省一下,看看哪个步骤出错了,这样不光是改正了过来,更同时提醒了自己往后对这类错误更加的谨慎。”
“我们每个人总应该坦坦荡荡地朝前走,不必着急去否定自己,质疑自己,人既然活在这世上,那就代表着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修正着自己,可或许终其一生,我们都无法变成自己真正想要变成的那个样子,但其实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男生清淡稳定的声音,一句一句透过话筒传过来,让喻时紧咬着的唇角不由得跟着松了几分,唇角软和下来,握着手机,轻轻对着那边说了一句。
“那你呢?”
她眨了下眼,才发觉自己问的有些唐突,好好的说自己怎么就扯到了他身上,刚想尴尬地转移话题时,对面开了口,却透出几分认真和笃定。
“我会站在你身后,跟着你一起往前走,人生的风光不亚于山川河流,雪山极光,不管你去哪儿,只要你一回头,你就可以看见我。”
喻时的心头一松,忍不住弯唇笑了一声:“周聿也,你今晚怎么这么会说啊……”
人活这么多年,总有那么几刻,是充满迷茫的,不安的,彷徨的。
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告诉你,请放心大胆地往前,只管朝着光亮处走,无论你到了哪里,只要回头,你就会发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走这条路,那么,做什么事情前,都有了底气,都不必再害怕出错。
喻时几乎是破涕而笑,用力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眼睛,但嘴角往上扬了扬。
对方应该是听出了她心情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停顿了几秒后,话筒边的声音忽然变得远了一些,还隐隐带了点风声。
“心情好点了?”
她轻“嗯”了一声,听出他电话那方有些不对劲儿,刚想开口问时,电话那方忽然传出一声沉稳有力的声音。
“那现在,过来窗户这边。”
她一愣,想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几乎是光着脚丫子就跑到了窗户边,然后掀开了窗帘,因为外面天气冷了很多,窗户上因为热气突然袭来,蒙上一层雾色,就好像近视的人所看的世界一般。
她连忙用手心上去随意擦了擦,任凭指尖变得冰凉湿润,直到外面的景象全部都变得清楚,她才停下手,低头看去。
就看到楼底下,小区道路边的路灯已经提前亮了起来,但却不是很亮,街道空旷,零星躺着几片落叶,在地上肆意翻滚。
而她的窗户正对着的下方,有一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因为外面的光线还不是很足,她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拉开窗户,就听到手机叮咚一声。
上面显示着他刚发过来的消息。
“别开窗户,也别下来。”
不时打在窗户上的震动声代表着外面的风不小。
喻时几乎是迅速打了字:“外面很冷,你赶紧回去。”
他没有再回复。
只不过几秒后,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她立刻秒接,拿起电话就很快担心地说了一句:“周聿也你傻啊,这么冷的天气,把你冻感冒怎么办?”
周聿也笑了几声,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哄人当然得哄到底啊。”
他单手持着手机,微微掀着唇,对着窗户上的人影挥了挥手。
喻时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
然后她就看到周聿也弯下腰,不知道在地上捡了个什么,然后就看见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躬下腰,在地上划愣了几下,又往右边化了几下,紧接着又朝后面走了几步,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喻时只能听见他比较沉的呼吸声,然后再就是石子划过地面的钝闷声音。
直到她看到什么,瞳仁一亮,有些惊喜地叫了他一声。
“周聿也。”
电话那方,周聿也从地上直起腰来,捏着石子在手心里滚了滚,往旁边走了几步,语气散漫地回了一句:“看清楚了?”
喻时很清脆地“嗯”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笑着说道:“周聿也,你的嘴巴画歪了。”
他在楼底下的水泥地上,给她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正对向她。
但是应该是角度没找好,笑脸的嘴有些歪,看起来有种滑稽的可爱。
她刚说出话,电话那方却没了音儿。
喻时忽然想到,周聿也好不容易如此卑躬屈膝地给她画了一下,自己还挑剔上了,当下就要犹豫地开口道歉:“我……”
没等她说完,电话那方的少年就懒洋洋地叹息了一口气,听上去倒是挺真心实意的,但喻时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说话时眉眼的闲散和漫不经心,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充斥着少年该有的气量和风华。
他应该是还真过去仔细掂量瞅看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确实没画好,所以这位莴苣姑娘,给个补偿机会吧。”
周聿也应该是抬起头来,朝窗户这边看了过来,
弋㦊
话语中染上了浅淡的笑意,但语气却是切实认真的。
喻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真别说,她现在还真像个困在阁楼里的莴苣姑娘。
只可惜,她不会唱歌,楼下这位王子也不能顺着她的头发上来。
不过,就算这样,她依旧感觉到满足感爆棚,唇角不住地往上翘着,想到什么,漆黑的瞳仁发着亮,嘴角的笑意充满甜意,她握着手机,软软说了一句:“那这位数学王子,给我画几个函数图像吧。”
周聿也一怔,随后无声笑了一下:“行,你说。”
“首先是y=1/x在第一象限的图像。”
她边说,他便弯下腰去画。
“第二个,x的平方+y的平方=9”
“然后是第三个,y=|2x|”
“最后一个。”
她的嗓音发甜,清清楚楚地附在他的耳边,落在他的心底。
“x=-3|sin y |”
直到四个图像全部画完。
此刻,太阳也跟着出来,金黄色的光线直直地打在了地面上的那几个图像,好像为那几个函数轮廓撒上了金粉一般,熠熠生辉地展现在充满朝阳与晨露的初晓的地面上。
那是少年和少女情动的全部模样。
第七十颗星球
周聿也在画完最后一个图像的时候, 他就反应过来了什么,手心捏着的石子一松,掉落在了地上, 发出的声音连他胸腔里的心跳声都掩盖不住。
他半蹲在地上, 屈着肘把手有些随意地搭在他的大腿上, 看着水泥地面, 石子划过的深浅不一的痕迹, 却很是方正。
四个图像画出来,就是正正好的四个字母, 拼凑起来后,就是一个完整的“L-O-V-E”。
他安静地看着那四个字母,终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无声闷笑了一声,脸上全是无奈的宠溺和放松。
周聿也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比较厚的黑色棉服,但也抵挡不住此刻的寒风凛冽,把他的鼻尖有些发红,额前的黑发被吹的有些乱, 但他此刻的神情却很是明朗英俊,盯着地面上的那四个图像一动也不动,漆黑的瞳仁里溢出满当明亮的笑意。
光打在他的背后, 一同将他的背影落下金辉, 直到脚底发麻,周聿仰起头来, 下意识去找寻窗户边的那个身影, 却在重新接触刚才那个地方时, 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他一怔,然后眉心微蹙了起来, 想到什么,朝楼梯口看去。
果然没过一分钟,从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不小的吧嗒声,有人正在快速往楼下跑着。
周聿也从地上站起来,往楼梯口走了走,然后就看到喻时踩着拖鞋,气喘吁吁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有些匆忙的扫了一眼面前的景象后,然后再看到不远处伫立等她的周聿也,她黑润的杏眸顿时一亮,清清亮亮地喊了一声:“周聿也——!”
她朝他跑了过去,周聿也没有站在原地干等着她过去,而是抬起腿也朝她的方向走来。
喻时的心一直都在怦怦跳着。
她知道周聿也一定看到了她让他画的那四个图像,那待会她该怎么说呢……
如果说在此之前,喻时对自己喜欢周聿也这件事,还有点犹豫存疑,带着点迷茫和彷徨。有种不知道他俩该按什么方式继续相处的感觉,就像窝在龟壳里的小乌龟一样,被人戳一下才会往前慢慢挪几下。
可看到周聿也后,她忽然就想通了。
很多事,很多人,都是顺其自然的。
可感情是炽热浓烈的,它总是在时间里无形地发酵,然后牵引着对方的心彼此靠近。
世界上那么多人,据统计,人与人相遇的概率也不过大约只有0.00487%,而有机会相识的几率更是千万分之四。
那么,既然好不容易相识了。
那不如,就再靠近一点点。
喻时眼里的笑意明媚坦然,看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少年,眼里的笑意愈浓了起来。
在这段懵懂的感情中,她不想当缩在龟壳里的乌龟,也不想当偷懒打瞌睡的兔子,她想当龟兔赛跑中那只能跑过懒倦的兔子的胜者龟。
少年冷冽的气息终于靠近,她仰着脸,看向神情平和的少年,刚想笑着开口说刚才的事情,下一秒就看见周聿也被她后面的帽子提了起来,然后重重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再拉住领口上面的两根抽绳,面无表情地往外一拉。
她甚至都能清楚地听见抽绳划过布料发出的重重摩擦声。
喻时:“……”
然后她的帽子就不出意外地变成了橄榄球样式,把她的脑袋完美地全方位包住,连一点风都漏不进去。
周聿也又将她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拉到最上面。
好了,她现在就是蒙面勇士了。
喻时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但也没制止,乖乖地让他把自己全方位武装起来。
等拉完之后,周聿也这才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低睨下一双黑眸来,清淡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然后微扯了下唇,抬起手轻轻地在她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嗓音轻漫,但语气却是正儿八经的,一副说教她的样子。
“不是不让你下来么?风这么大,昨天还淋了雨,跑下来又想感冒了是吧?”
喻时往外哈了哈热气,有些不屈服地小声说了句:“你不也是么?”
周聿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她一副不受他威胁的样子,还冲他眉眼一弯笑了下,露出白白的牙齿。
“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莴苣姑娘。”
她看着他的眼,语气发甜道:“我想,立刻马上就见到你。”
周聿也开始装傻充愣,有些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有些不走心的往旁边飘了几下,唇角应该是比之前紧绷了一些,朝她语气毫无起伏地回了一句:“这不是看到了,所以能回去了吧。”
边说完,边就要伸出手提着她的后领往楼梯处走,但喻时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立刻伸出自己的手牢牢抱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右脚一伸,就勾住了他的黑裤子的小腿处,整个人几乎是半挂在他的身上,然后扁着嘴巴,嗓音干脆,有些着急地冲他喊了一句:“周聿也,那天你在医院对医生说的那句话,我听见了!”
周聿也动作一顿,偏眼看她,用那一双纯黑无垠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哪句话?”
喻时对上他的眼,眨巴眨巴几下眼皮,到嘴边的那句话感觉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她直白吧,但和莽撞不经大脑还是有些区别的。
犹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了一句。
“你那天说……你那个我。”
周聿也已经克制不住眼里露出笑意,还是明知故问地笑着开口说了一句:”什么那个?“
她小脸微微泛红,低垂下眼,浓黑的睫毛簌簌地抖动着,像个鸵鸟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栽进地缝里,很小声咕哝了一声:“就那个嘛……”
“哪个?”
“哎呀,周聿也你烦不烦?!”
喻时被问的又羞又躁,满脸通红地有些暴躁地回了他一句,然后不耐烦地说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遍,气呼呼地就准备朝面前的男生瞪过去一眼,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她的头就被他两只手捧住,然后往上抬了抬,直直对上了周聿也那一双沉黑的眼睛。
喻时一愣。
就听见他沉了沉嗓子,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肆无忌惮地全都展露出来,下一刻嘴角上扬,目不转睛地捧着她的脸,嗓音发缓,以极慢的速度一字一句地说道:“喻时,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也同样的,对她说了三遍。
一声比一声重。
鼻息间的呼吸一瞬间失去了频率,喻时差点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只记得直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直到胸腔里剧烈的起伏了下,喻时挣开了他的手,忽然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又猛地放开,有些慌忙地看向面前的男生,急的快要跳脚了,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周聿也,我……我好像不会呼吸了,怎么办?”
她整张脸都像红透了的熟果,感觉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汁水儿一样,也不知道是呼吸不上来憋屈的,还是太过害羞。
然后下一秒,周聿也就否定了后面那个想法。
因为喻时说完那句话后,想到什么,眼睛倏地一亮,连忙闭上眼,踮着脚尖往他颈窝处拱,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你能不能给我人工呼吸一下啊……”
周聿也:“……”
他扬着眉,神情倒是没多少改变,就是有些出乎意料地掀唇笑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挑眼悠悠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微微嘟起的粉润嘴唇上。
再然后,就是少年往上叼着嘴角,慢悠悠地微躬下身子,朝她靠近。
他温热的气息一下子逼近,让喻时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搭在身侧的手猛地抓住了衣角,但闭着的眼始终都没有睁开。
可等待了两三秒后,直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退后,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落下来,先是睁开一只眼,有些狐疑地歪着头扫看了眼前方,但看到周聿也直挺着身子,正抱着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喻时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瞪着一双眸子看他:“周聿也,你耍我!”
周聿也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耍你什么了?”
喻时下意识就要开口说:“你都没有……”
她意识到什么,皱起秀气的眉头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你说话了,一直给我下套。”
她扁了下嘴,原本还算亢奋的情绪也逐渐冷淡了下来,她重哼一声,也没再搭理他,转过身就要转过身上楼回家去,结果脚刚朝反方向迈出去还没一步,她领口处的抽绳就被男生懒洋洋地没使多少劲儿往他这边一拉,她身子一歪,就被他老老实实搭住了肩膀。
喻时还没发出抗议,自己戴着帽子的头顶就被他抬起来的手掌随意地揉了揉,头顶男生略带些哧笑的声音传过来。
“那么猴急干什么?”
喻时抓他的手一顿,然后悻悻地放下手来,有些不认同地小声嘀咕了一声:“我才没有诶……”
她眨了眨眼,几乎是没有半点思考的时间,抬起一双黑乎乎的眸子就来看他,一副我没有撒谎的样子,诚心实意地开口有板有眼说道:“我刚刚是真的呼吸不上来了,你看……”
她边说着,边还不忘配上动作,抬起一只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又松开,后又做出了用力呼吸的动作。
“人在极度紧张和激动的条件下就是会失氧啊……”
她皱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周聿也趁着这个间隙低眼瞥了她一下,扯唇无声笑了一下。
“所以听见我说喜欢你,就那么紧张,那么激动?”
喻时下意识就想点头,可想到什么,话到了最后立刻改了口,转着乌黑的眸子故意说道:“嗯……也就那样吧,刚刚主要是风有些大……”
周聿也毫不遮掩地出声哼笑一声,偏头低眼看着她,随意丢出一句。
“狡辩。”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