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颗星球
她重重哼了一声, 伸出手不轻不重地用她那一只粽子手挠了挠他的腰。
“我看,你比功勋还狗。”
周聿也勾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 薄淡的唇角往上一掀。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 柳南巷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算悠闲的星期天过去之后, 就是紧锣密鼓的决赛即将开始。
喻时和周聿也也没有再专门地去说那天的事情, 只不过,有一些事情还是心照不宣的发生着。
比如, 周聿也和喻时两个人互相讲题的时候,挨得比之前近了很多。
但如果不是有心人专门去观察,是不会发现什么过多异样的。
再者,就是喻时不自觉去往周爷爷小卖部的次数也多了很多。
等结账的时候,喻时就开始左瞅瞅右看看,眉眼弯着,笑的甜滋滋地问周爷爷周聿也呢。
而周聿也一天下来的行动路线倒也好猜。
现在天也逐渐冷了,再加上功勋还在宠物医院养着伤, 周聿也也不用在放学后再拉着他在柳南巷遛来遛去,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从学校回来之后,窝在房间里刷题。
喻时听到周聿也在屋内的时候, 一点也不意外, 几乎是熟练地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张卷子和一根笔来,然后朝着周爷爷嗓音发甜地喊了一声:“那爷爷, 我去找周聿也问几个题。”
“哈哈行, 想去就去吧。”
周爷爷自然乐得看见这些小孩耍做一团, 当下慈祥地笑了一声,看见喻时走进周聿也房间内, 这才转过身,想着这会儿应该也没什么人过来店里,准备出门走走去,可临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门框。
喻丫头的那只兔子玩偶挂件呢?
他背着手弯腰围着这儿找了好几圈,还以为掉在哪儿了,结果找了一通,都没发现,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完了找周聿也那小子问问吧。
他平时不是总拿着拿捏在手里面玩么,想必应该是知道去哪儿了。
想到这里,周老爷子也就没有再多想,直起身子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而屋内。
少年伏在案边,正戴着耳机,淡着眉眼看着手里的题,然后翻过一页,对完答案后,刚想放在一旁时,他的脖颈处忽然贴上来两条白白细细的胳膊,然后勾住他的脖颈,放在前面,紧接着就是少女充满甜意的声音,但还是掩耳盗铃般地放粗了声线,把头歪倒在他的肩窝处,充满笑意地说了一声。
“噔噔噔,猜猜我是谁。”
周聿也神色不变,漫不经心地往后倚了倚身子,明显比之前放松了不少,朝旁边偏了头,抬起手捏了一下她在他胸前作乱的手,然后握在手心里,目光懒淡地耷拉下来,有些闲散地回了一声。
“嗯,喻宝儿。”
喻时被他这一声叫的一下子酥了半边身子,当下搂着他的脖子笑个七倒八歪,眼都眯成了一条黑缝,嘴半天合不拢,非得缠着让他又说了十来八遍才肯罢休。
她总觉得,周聿也和她互相吐露心意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随性自然了不少,和她亲近了不少不说,连带着和她那堆朋友们感觉也没之前那么冷淡敷衍了。
用陈望的话来说,就跟那休眠了百年的火山,近期突然有了不少的异常的活动。
喻时仔细一想,感觉还真像。
话传到周聿也耳边,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
喻时听见,顿时不满了,反过来问他:“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周聿也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悠悠地转了下笔,听到声音后偏过眼来落在喻时白白净净的脸上,然后又收回目光去,缓缓丢出一句。
“这应该是叫……”
喻时的耳朵闻言竖了起来,
“爱屋及乌吧。”
周聿也漫不经心的靠着墙,嗓音悠缓地把剩下半句话说完,虽面色瞧着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逐渐溢出了点点笑意。
“哎哟……”
竖起来后宛如兔子的耳朵乍时间变得粉红粉红的,喻时受不住地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怕他看出她这么容易就脸红了,又掩耳盗铃地一下子把头猛栽在桌子上,拿书连忙盖上,但又按捺不住自己激动雀跃的小心思,像一条长虫一样在座位上把自己的身体在有些狭窄的座位上扭来扭去,活脱脱宛如一个甜蜜的冬瓜。
周聿也在旁边看到她这副样子,唇角开始往上扬着,但害怕笑出声来让旁边的人又羞的无地自容,只好憋笑憋到胸腔疼。
经过上次小区虐猫的事情之后,六个人的关系确实近了不少。
要不是这段时间一班的人都在抓紧时间准备决赛,连带着下课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刷题,喻时和周聿也自然也不例外。
但不知怎的,陈叙在上次星期天之后,就一直处于请假状态。
喻时还专门问过陈望,知不知道陈望怎么了。
陈叙趴在窗户那回想了一会儿:“我哥啊,听我姨说好像是感冒了,这几天在家休息呢。”
他托着脑袋,边说边叹了口气:“你还说呢,我姨还说,陈叙病的有些重,不让我去看他,害怕他把我传染了。”
喻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眉心的褶皱却没有相信,有些顾虑地看了眼陈叙空荡的座位。
决赛的时间逼近,现在这个时间请假,对陈叙来说并不好,但是,既然感冒了,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不过幸好,第二天她就听说了陈叙要来的消息,问了一下身边的人才知道是任老师给陈叙家里打过去了电话,让他能尽量来就还是来学校吧。
可陈叙还没来,喻时倒是注意到自己同桌的神情不太对劲。
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陈叙就来了,不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确实有点像风寒过后的样子。
喻时趁下课休息的间隙,跑过去小声问了他一句:“陈叙,你是不是还在发烧啊?”
陈叙朝她温和笑了一下,往外面拿书时,对她说:“不烧了,就是身体刚好而已。”
喻时看着他的神情,抿了下唇,想起那天他匆忙离开的样子,忽然开口问了句:“陈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陈叙手上翻书的动作一顿,然后停顿了两三秒后,他面色平常地抬起头来,眼镜背后的目光很平静。
他冲她很缓地笑了下:“没什么事,感冒可能就是那天我着急回家淋了雨的缘故吧。”
陈叙完全抬起头来,喻时才注意到他还换了一个新的眼镜框,再加上他那样说,心中的疑惑和担心还是减了一些的,但还是没完全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朝他弯了弯唇,发自内心地笑着说了一句:“你的新眼镜还挺好看的。”
陈叙刚想对她回以一笑,结果注意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喻时后面不远处的座位上。
周聿也冷淡着一张脸,抱着胳膊朝他目无波澜地看过来。
陈叙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喻时注意到他的神色反常,有些奇怪地回头一看。
只看到周聿也正低着头认真写着题,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等喻时离开的时候,陈叙的手机上立刻就弹出一条消息来。
周聿也:课间操,操场背后见。
陈叙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手指敲动在屏幕上,许久,他回了一个“好”字。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喻时想到陈叙可能烧也没退完全,刚刚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没见他从书包里拿出药,便趁着这个时候偷摸着出去买了盒感冒灵,准备送给陈叙。
毕竟陈叙那么稳妥的一个人,跟着她和陈望几个人胡闹了也够久的了,而且还因为上次淋了雨患了重感冒,喻时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得起人家,便想着多少做一些弥补一点。
可等回到教室 ,喻时都没见着陈叙,问了一圈人,都说不知道去哪儿。
她一想。
坏了,班长该不会又发烧昏迷倒在哪儿了。
还好最后问了很多人,还是有人想起来了,说好像在后操场那块见着他了。
喻时便赶紧朝着操场那块走去。
而此刻的后操场。
十一月的天已经完全变了,风吹到脸上都是刺冷的,将两个男生的校服衣摆都吹的将掀未掀。
周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朝他走过来的男生,冷冷掀了掀眼皮,语气很淡地说了一句:“你以为,躲了那么多天,这件事就可以揭过去了?”
他和喻时一样,都在等陈叙来学校。
但唯一不同的是,周聿也是来找陈叙算账的。
陈叙刚想说话,可或许是风有点大,还没说话就剧烈咳嗽了起来,但他还是艰难说了句:“我没有在躲。”
周聿却因为他这句话突然发怒,大步走过来,直接揪着他的校服领子推到了后面的砖墙上,后背落了一片灰。
他死死盯着陈叙的脸,几乎是咬着字眼,磨着牙关开口:“那你知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多危险?!”
“如果我晚来一步,她一个女孩待在那里,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你知道吗?!可当初,我告诉你的时候,你明明和我说,在我离开的时候你可以照顾好她,可你呢?!!”
他越说越怒,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看向陈叙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无法扼制的愤怒和失望。
当初离开前他拨出去的唯一电话,就是给陈叙的。
因为他觉得,除了他,能真正保护好喻时的,那就是陈叙了。
尽管知道陈叙对喻时心思不纯吧,但他为了喻时的安全姑且还可以忍一下。
他从喻时那么多朋友里面,选择了最不顺眼的他,只因为他相信,他知道,陈叙和他一样,无论喻时遭到了什么危险,都会第一时间挡在她的前方。
可那个下雨天,他到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到隐隐心悸。
“陈叙,你他妈真是一个懦夫!”
第七十二颗星球
风呛进嘴里, 陈叙剧烈地咳嗽着,只抬起头对他执着地说了一声:“我没有逃跑。”
“那你为什么那天抛下她一个人走了?”
周聿也低压着眉眼,冰冷地看向他。
陈叙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偏过头去, 嗓音有些哑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丢下她一个人的。”
他似是一时间词穷了一样, 只会面色如灰地勉强说这一句话, 搭在身侧的手重重攥在一起。
可他这一副完全不配合的样子只会把周聿也激怒地更厉害。
“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狠狠揪住陈叙的领子, 刚想抬起拳头朝他的脸上挥过去一拳,身后忽然传来女孩震惊而又着急的声音。
“周聿也, 你住手——!”
周聿也动作一顿,拳头猛地停下来,定格在距离陈叙脸大概两厘米的距离。
喻时连忙跑过来,终于呵斥住了他,但看见周聿也还不松开陈叙,又气急败坏地快步走过来,抬起胳膊用蛮力把他俩分开,然后把转过身手里面的感冒灵用力砸到了周聿也身上, 语气愠怒,恶狠狠地看向他:“周聿也,你知不知道陈叙还发着烧呢?!”
周聿也被她砸了一下, 没吭声, 只把那盒感冒灵拿在了手里面,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喻时身后的陈叙后, 没有再说一句话, 转过身大步回去了教学楼。
喻时看见周聿也这副样子就来气, 也没去管他,转过身着急地问向身后的陈叙。
“陈叙, 你没事吧,周聿也他就是个莽夫!对不起啊,他刚刚居然敢那样对你……”
喻时满脸歉疚地看向陈叙,有些手足无措。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听见声响朝这边走过来,看到的居然是这副光景。
周聿也和陈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啊,居然还涉及上了肢体冲突。
周聿也也真是的,欺负一个病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叙咳嗽着,把自己发皱的领子拉平,听到喻时的话,先是沉默了几秒,后忽然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绞尽脑汁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是怎么了的喻时,安静地说了句:“喻时,你不必替他道歉。”
喻时一愣,反应过来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到面前的男生开口静静说道:“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十分钟后。
在回教室的路上,喻时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所以说,当初是周聿也拜托你,在他不在的时候让你照顾我的?”
喻时确实没有想到,周聿也会主动拜托别人,更何况拜托的这个别人,居然是陈叙。
她是知道的,周聿也对陈叙这个人,一直有点看不顺眼。
但为了她,他还是妥协了。
陈叙推了一下眼镜,低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有些发哑沉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喻时,对不起。”
“当初的确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如果我能够多留……哪怕五分钟,或许,事情就没有那么严重。”
陈叙越说着,声音越哑,但他还是执着将这些话说完,话尾处带了点叹息。
喻时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吱声,
两人安静地并排往前走了几步,喻时才终于开口道:“陈叙,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的,只能说……”
喻时停下脚步,对他温和安慰地扬唇笑了笑:“就像我们明明坐着同一辆车,最后却选择了不一样的站点下了车一样吧,更何况,当初你又不是故意离开的,况且还有周聿也救了我嘛……”
提到某人的名字,喻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瞅了眼陈叙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异常,喻时这才小松了口气,摸了摸鼻头,忍不住开口给周聿也说好话:“其实他就是比较担心我,他对你真的没多少恶意的,你要是还气的话我就帮你回去好好教训他!”
陈叙表情平和地看着喻时一直在试图给周聿也刚才的行为解释道歉,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自己对周聿也的在意所展现出来的早已超过了普通同学之间的关系。
就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周聿也和她的关系近了很多。
所以,是因为周聿也救了她的缘故吗?
可如果,当初救了她的人是他陈叙呢?
那么,他和她的关系,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陈叙盯着喻时那双明亮漆黑的圆眸,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唇边充满涩意。
可惜,不会再有了。
有些人,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拥有了。
或许他,周聿也,还有喻时都是搭的同一班车,可到了最后,选择的目的地却不同。
而下了车,就再也没有更改的机会。
可明明,是他先坐上这趟车的。
是他,比周聿也更早看见喻时的。
等回到教室里。
喻时看见座位上坐着的周聿也就来气,想到他那个鲁莽动手的样子就更气了。
当初她在雨里看见周聿也的时候,都快要觉得他是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一个跟斗能翻十万八千里的至尊宝了。
当然了,她也是那个在雨中落魄的紫霞仙子。
可惜,当初挥拳揍坏人的样子有多帅,现在想要打陈叙的样子就有多讨厌。
越想越生气,干脆冷着一张脸走过去,等坐在凳子上后,偏过头语气干拧地对旁边的男生说了一句:“胳膊肘往那边点。”
周聿也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喻时磨了磨自己的虎牙尖,也不吭声了,直接把他的胳膊肘用力往那边一推,然后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两人书桌之间堆了一大摞书。
周聿也:“……”
他再次喜提一座坚厚的城墙。
也对,就让她冷静冷静吧。
就这么冷战了几天,周聿也先憋不住了,送糖也不管用了,又坐在座位上认真沉思了一会儿,后想到什么,清咳了几声,把身子不自觉往那边靠了靠,然后装作蛮不在意地轻飘飘开口自言自语说了几句。
“有些热,脱点衣服吧。”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地就把外面的校服和后外套都脱了,只在里面剩下一件单薄的短袖。
城墙那边的公主无动于衷。
周聿也继续“若无其事”地悠悠说着:“好像还有点热……”
他边说着,边撩起短袖的下摆,有些漫不经心地往上扇了扇,衣服下摆里面的薄肌线条若影若现。
后桌的人看见周聿也这样,有些一言难尽地戳了戳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周神,你不冷啊?”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还套着的厚棉衣,又指了指周聿也旁边大开着的窗户。
周聿也面不改色地回了句:“……不冷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想到什么,眉骨微抬,忽然又改口低应了一声,当下虚握成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语气有些虚弱道:“好像是有些冷,刚刚那么热,这一冷一热的,该不会是感冒了吧,现在身上好冷……”
陈叙那小子不是靠生病博取了喻时的同情么?
那他也成。
边说着,边用脚勾着屁股下的凳子,把身子往女孩那边试图不知不觉地贴靠过去。
可没等他继续发挥,从城墙那边忽然飞过来一个小纸团精准砸住了他的额头,然后又反弹落在了他的手上。
周聿也:“……”
他动作一顿,挑了下眉,看向手里的纸团,神情有些发臭和郁闷,冷笑一声。
连你这小玩意,也上赶着敢来欺负我?
待会垃圾桶就是你的归宿。
但他还是停顿了一会儿,选择把那个纸团展开。
上面是女孩写下来的一串字,字迹末尾有些潦草,明显看得出字的主人在写的时候明显还没完全消气。
[对方拒绝了你的贴贴请求,并留言再吵闹就把你拉入黑名单]
周聿也不吭声了,只将纸团重新揉好,然后下扯着唇角,面无表情地把它用力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兜里。
然后冷淡的目光朝陈叙的座位上飘过去。
陈叙正伏在桌子上坐题,还在不时咳几声,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然后他视线稍微前移,就看到了他摆在桌子前角的那盒感冒灵,有些眼熟,再看他还给喻时的那盒已经不见踪影。
周聿也面色微微一沉。
所以,陈叙桌子上那盒感冒灵,是喻时给他的?
这臭小子还有脸把它摆在桌子上?给谁看呢?!
要不是顾忌到喻时,周聿也一定会果断从座位上起身,把那盒感冒灵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里。
想了想,周聿也绷着一张脸,还是忍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几天,喻时应该是铁了心地要让周聿也认识到他的错误在哪儿,一直没搭理他。
因为这几天天气变冷,再加上学业也紧张了起来,萃仁的很多学生选择了中午在食堂就餐,下午稍微在教室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学习。
喻时他们也不例外,和江昭,陈望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吃饭。
但这几天她和周聿也遇见,也就跟不认识一样,连声招呼都不打,坐在食堂的座位上,也是相看寡言不语。
是个明眼人就瞧见他俩气氛不怎么对。
陈望扒了几口饭,就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对旁边的女孩小声问了句:“你俩吵架了?”
喻时神色淡淡地拨弄着餐盘上的饭菜:“没有啊。”
“你俩着还叫没有,之前都快黏一起了,现在恨不得隔得有太平洋那么远。”
喻时语气不变:“真没有,就是时间久了,关系淡了。”
陈望刚还想八卦,就看见喻时她边说着,边攥住筷子用力往那堆米饭里面戳了戳,直戳出个大洞来,才慢悠悠地偏过头来,对陈望露出了一抹还算友好的笑容:“怎么,这样也不行吗?”
陈望无声地张了张嘴,最后安详地闭上了嘴巴。
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右手边上神色同样发冷的男生身上。
陈望小声对周聿也嘀咕了一声:“周神,你俩又因为讨论题讨论的吵起来了?”
周聿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陈望不解开口,还有些憋屈郁闷:“你俩冷战就冷战吧,把我扯进来干嘛,就跟两座冰山一样杵我身边就算了,还特么一句话也不说,我很难办的好吧?!”
这次换到他忿忿地拨弄着自己的饭菜:“害得我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第七十三颗星球
他的话一出, 旁边终于有人放下了筷子,女孩没有起伏的声音传过来:“那你问问他,知道自己错了没有?”
陈望将喻时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旁边模样清俊淡漠的男生。
周聿也神色不变, 虽瞧着还是有些冷淡, 但话头倒是软了下来, 很是迅速地回应了一句:“错了。”
错在不应该让她看见。
下次得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所以, 还要生气多久?”
男孩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和他道歉了我就原谅你。”
女孩赌气的声音刚落下, 周聿也忽然一摊筷子,脚蹬在下方的椅腿子上,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陈望你和她说,我不会道歉,字面意思。”
他轻轻挑了下眉,语气散漫,又慢悠悠地强调了一遍,咬重了那几句字:“是真不、会、道、歉。”
话音刚落,喻时那边夹杂着有些服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陈望,你对他说, 不会道歉就去学!”
陈望:“……”
他夹在中间含泪无语望天,然后终于找到两人话语的间隙弱弱举手发言:“要不,小的这张嘴, 皇上和娘娘拿走?!”
“哼!”
两句一轻一重的哼声, 正式宣布这次谈判失败,喻时不服气, 又重新挑了一个座位去坐, 远离周聿也。
“哎周神, 你眼镜都快黏喻时身上了,实在不行你就过去和她道个歉吧……”
陈望有些无奈地出声劝说自己身边还稳如泰山坐着的这位周大神, 感觉看他俩吵架,自己比这俩当事人还累:“你俩这状态,说你俩没谈恋爱谁信啊……”
他无精打采地倚靠在椅子上,有感而发敷衍随口说了一声,可刚说完这句,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就像被附身了一样,身子一震,就像被附了身一样,猛地从座位上一个激灵直起了身,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男生,一脸的不可置信:“周神你……该不会喜欢喻时吧。”
周聿也轻呵一声,斜眼朝他悠悠飘过去一眼,下颔轻点:“不明显么?”
陈望沉默了。
所以,他是这堆人中,最后一个看出来的吗?
他真是一个感情迟钝的傻瓜。
没想到周聿也还真掂量了一下陈望的表情,最后肯定了他的想法:“以后多长点心眼子吧。”
然后他起身,余光中瞥了一眼后面和同学聊的正开心的喻时,脚步停顿了几秒,还是朝前走了出去。
一下午匆匆上完几节课,喻时从教室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周聿也趴在桌子上补觉,或许是因为外面正处于落日,洒进来的阳光比较足,他把校服里面套着的白色卫衣帽子拉了起来,然后把脸栽在桌子上,枕在头下面的胳膊往上抬着,越过额头,袖口处被稍微往上扯了些,露出手腕处凸起来的那块骨节,略显清健,修长宽大的手掌懒洋洋地搭在了下窝的后颈处。
但临靠着的窗户并没有关牢,留有半个手指宽的缝隙,不时有凉风打着卷吹进来,还有走廊处学生的喧闹声,喻时心软了下,身子倾过去,手掌撑在课桌上,把窗户往里关牢了些。
正当她关完收回手时,在桌子上趴着的少年忽然有了动静,顺势抚了下后颈,就有些慵懒怠倦的撑起胳膊来,薄淡的眼皮往上掀了掀,目光朝她掠过去一眼,然后直起身子,以精准的力道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定固着那个姿势,然后另一只手探过去,把他和喻时之间的书搬了下来,
“你干什么?”
喻时瞪大眼睛,低下头,有些吃惊地看向毫无一点征兆这样做的周聿也。
周聿也有些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应当也是受不住这些天俩人的冷战,低淡地吐出一声:“看着烦。”
白心软了。
喻时木着一张脸,把自己的手腕强硬着收了回来,没再看他,准备弯腰把书搬回来。
下一刻,少年有些放缓但还是偏生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教教我。”
喻时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他。
周聿也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唇角有些放缓,说出的话多了几分妥协和服软:“教教我,怎么道歉。”
他真诚地看向她,语气有些无奈叹息:“除了你,我真没和其他人道过歉。”
骄傲的少年,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认错退让。
喻时盯着他的神情,冷硬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在低头取那些书的时候,平展的唇角往上轻弯了弯。
“既然呢,你诚心悔过,我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再给你一次机会。”
喻时盯着他手心里的那两盒感冒药,一副“你还算有点良心”的样子,对他慢悠悠说道:“你过去呢,就对他说。”
“陈叙同学,关于那天的矛盾,由于是我动手在先,所以对不起。”
“我会引以为戒,保证不会再冲动动手。”
“请你原谅我。”
三句道歉金言,喻时全都告诉了周聿也,让他过去原封不动地全都告诉陈叙。
现在正处于下课时间,教室里有些喧闹。
周聿也悠悠瞥了一眼在后面盯着的喻时,嘴唇无声地扯了下,然后抱着那两盒感冒药,一路不停地走到陈叙的座位,然后屈着手指敲了敲他的桌子。
陈叙闻声抬起头来。
周聿也没有忽略掉后背一直聚焦着的视线,在喻时可以看见的方位,露出了一个对陈叙还算比较友好良善的笑容,但一开口,语气冷却。
“我来给你送两盒感冒药,好好吃上,少与别人说话,小心感染了别人。”
别来沾边喻时。
“关于你那天的事情,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不要觉得和喻时说清楚了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好好准备考试,别给萃仁丢脸。”
咱俩的事以后再算。
整整三句,周聿也停顿拿捏地刚刚好。
因为喻时和陈叙的座位还是离得比较远的,所以喻时还是具体听不清俩人在说什么,但说了几句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所以看到周聿也说完之后,她还是比较放心的,心中对周聿也的气意也消了一些。
陈叙的反应看上去倒是挺平静,抬起眼来看了他几秒,随后轻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
周聿也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座位。
看见他回来,喻时有些迫切地问向周聿也:“他原谅了你没有?”
周聿也眉梢一挑,悠悠然道:“当然了,我那么诚心诚意地给他道歉。”
喻时这才慢慢点了点头。
“所以你呢?”
他目光轻轻挑过来,波澜不惊地扫看了她一眼,语气很平。
喻时顿了顿,随后把头扭了过来,梗着脖子生硬地说了一声:“也就……勉勉强强原谅你了吧。”
周聿也撇眼,看到她的这副别扭的小模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唇角往上一扬,无声哼笑了一下。
冬令营的时间眨眼间就来临。
因为是整整五天的时间,地点还在北市,所以怀城进入决赛的代表学生要去北市住五天,便临时安排了宿舍。
“这次独自一人去北市,要好好照顾自己,听见没?”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去北市,所以今天晚上就需要收拾行李。
唐慧一边给喻时收拾着行李,一边还是没忍不住多嘀咕了几句:“我看那几天北市的天气了,都是阴天,说不准还要下雪,你记得多穿点厚衣服别着凉了,听见没?”
喻时想过来帮忙,却让唐慧赶着让她先把自己要拿的书准备好。
等喻时把那些书全都装进书包后,听着唐慧的那些念叨声,转过身,就看见唐慧已经快把她的行李箱都快装好了。
妈妈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女儿的。
喻时看着看着,忽然心里一热,走过去张开胳膊抱住了唐慧的一侧身子,软软绵绵地说了一声:“妈,我知道了,我不会着凉的。”
唐慧停下手下的动作,嘴上嫌弃不停:“怎么忽然开始变得黏黏糊糊了,不是就走五天么?”
喻时撇了撇嘴:“五天怎么了?那时间也很长的吧。”
唐慧听到这句话,想了下,放下手里的衣服,转过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喻时的神色,看的喻时有些发毛的时候,就看见她妈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之前不让你学数学,就是怕你在这上面受了挫折一蹶不振,可这段时间你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学起数学来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了不少,也变得开朗活泼了起来,再加上我也找任老师问过你的情况,只能说,喻时,你没有辜负了自己最初的期望。“
“而妈妈,只希望你能继续凭借着这股子气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走的再远些。”
唐慧转过身,抬起手拍了拍喻时的背。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在安静的听着。
片刻后,喻时闭了闭眼,将唐慧抱的更紧了些,嗓音温软坚定:“妈妈,我会的。”
这次决赛,我不会辜负每一个人的期待。
“话说,明天周大爷家那个孙子是不是也去呢?”
唐慧晚上睡觉前,忽然想起来,问了喻时一声。
喻时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声:“是的,他也要去。”
话音落下,她顿了一下,又说:“妈妈,他叫周聿也。”
“嗯,我知道,这孩子我也听说过他,是个学数学的人才,之前是在北市一中来着的吧,给这学校考了不少金牌呢,对北市估计也熟悉,而且妈瞧着这孩子做事也挺稳妥的,你明天去了北市,人生地不熟的,就多问问他。”
唐慧边说着,边不经意瞥了一眼喻时,就看见她也不知道在乐呵着什么,嘴角咧个不停,眼都笑弯了。
“妈,其实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喻时坐在椅子上,撑着胳膊晃了一下腿,笑眯眯地回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夸的人是她呢。
唐慧说完那句话,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到自己房间里拿了两条围巾过来,一条是粉的,一条是蓝的,都很好看:
喻时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目露惊奇道:“妈,你怎么给我买两条围巾啊……”
她边说着还准备上手摸一下:“但还都挺好看的……”
“谁说都是给你买的。”
唐慧毫不客气地轻轻拍开了她的手,把那条蓝的装进了袋子里:“这是我想到天气冷了昨天去商场给你去买的,这条蓝的是给小周的。”
她说到这里,就轻轻叹了口气:“小周这孩子很好,就是这么长时间我看他都是一个人,周爷爷毕竟是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没有注意到,这冬天冷了,邻上邻下的,周爷爷对咱家也不错,便也给他买了一条。”
喻时盯着唐慧手中的那一条围巾,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妈你对他真好,都快比得上对我好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嘴贫!”
等第二天,唐慧专门把喻时送到了坐车的地方。
还未发车,周围有很多家长和孩子,应该也是来送这些数学尖子生的,半天都围在孩子身边放不下心来一直叮嘱着。
喻时刚过来,就看见了正好朝这边走来的周聿也,将近十一月底,天也不过才蒙蒙亮,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淡的一层雾气,离了没有十米就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样子了。
但穿着一身黑色长棉服戴着帽子的男生一个人从远方走过来的时候,喻时就一眼认出,那是周聿也。
她眼眸一亮,就要撒腿朝周聿也那边开心地跑过去时,但又想到唐慧就站在她身边,还是摸了摸鼻头,伫立在了原地,等周聿也背着书包走过这边时,喻时才按捺住语气的那一点点小兴奋,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周聿也——”
把手插进棉服兜里的男生闻声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淡,漆黑的双眼朝这边扫了一眼,看到是喻时和她妈后,表情才变了一些,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然后抬腿走了过来,朝唐慧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很浅的笑意。
“阿姨好。”
然后他又朝喻时点了点头。
喻时翘着唇角,衣袖里伸出来的半截手搭在腰那,用力地挥了下。
周聿也自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往回勾了一下。
“哎小周啊,听说你之前在北市待过,喻时她之前没出过几次远门,所以去了北市那边,阿姨还是不好意思地想拜托拜托你多照顾一点喻时,可以吗?”
在喻时转身上车的时候,唐慧拉住周聿也,关心地多说了几句。
周聿也没有迟疑地点了下头:“我会的,阿姨。”
说完后,便想着跟着喻时一起上车,却再次被唐慧叫住:“还有小周啊,你也要多照顾好自己,这天气冷了,男孩虽然比女孩耐冻些,但是该添衣服还是得添的,哦对了。”
“我昨天买了两条围巾,一条给喻时,这条就给你。”
边说着,边把手上挂着的包装袋递给了面前的男生,唐慧温和地笑了下:“别急着拒绝,你和你爷爷平时帮着喻时也不少,就收下吧。”
周聿也听着唐慧说出的话,先是一怔,后安静地眨了下眼,目光有些迟缓地挪向唐慧手中的袋子,里面围巾的蓝色若影若现。
在那一瞬间,心底里好像有什么倏地落下,将某个地方砸的塌陷了一部分。
周聿也一双宛如深潭的黑瞳紧紧落在那条围巾上,片刻后,他的喉结滚动,再次说话时,嗓音有些哑沉:“……谢谢阿姨。”
他抬起双手,几乎是有些郑重地把那个袋子接了过来,然后握着袋子绳子的手缓缓收紧,冷白的手指骨节因回屈而凸起。
等周聿也转身上车的那颗,唐慧盯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等上了车,喻时招手让他和她坐在一起,周聿也没有拒绝。
后来喻时又见了一班其他几个人,也包括陈叙,都一一打了招呼。
车子启动,喻时看见周聿也上车了还在攥着她妈给他的那个袋子,忍不住开口笑着说了一声:“就这么喜欢我妈送给你的那条围巾啊?”
罕见的,周聿也这次没有否认,而是低嗯了一声。
喻时眼里笑意顿时浓了些。
虽然在路上,但学生们也并没有在浪费这个时间,有人趁着这个时间段看着书温习着知识点,有人在刷题,有人在讨论着题。
车上安静,但不时就有絮絮的低语声,和翻书声。
喻时也不例外,和前后排的同学讨论了一些有疑点的题,就精神不佳地窝在座位上睡着了。
但因为路上不时就需要转弯,她睡的也七倒八歪的,最后干脆脑袋一歪,直接靠在周聿也的肩膀上睡着了。
周聿也倒也没管她,只掀起眼皮淡定习以为常地看了旁边正仰面睡熟的女孩,一声一声的呼吸频率很匀缓,然后找了一个她不会再掉下去的姿势,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扶了扶,也闭上了眼睛。
去北市,得有充足的精力才行,才能好应付那些人。
周聿也想到张崇和他身边的那些人,眉眼就沉了沉。
不过,相比于上次的抗拒与厌恶,这次周聿也倒是好了很多,反倒还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车身颠簸,车内讨论声渐起,却没有干扰了座位上互相抵着脑袋安然熟睡的少年少女,手上的书随意地摊在腿上,穿着校服的少年的清瘦宽大的手虚虚懒懒地搭在女孩脑袋上方的椅背最上方,但却是为了防止女孩的头再歪倒倾斜出去。
男俊女美,还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不知有谁看见了这一幕,还拿手机好心拍了下来,然后还不忘兴奋地分享给自己的同学朋友看:“你看你看,他俩是不是很配,我去,校园偶像剧男女主吧!”
“救命!我还以为只有在电视剧才能看见这么美好的一幕呢……”
“啊啊啊他俩真的好搭啊,快告诉我这两人是哪个学校的?!!”
然后有人还很好心地把这张照片转在了网上。
因为这俩人的颜值都还挺高,一时间得到了疯转,很快就被挖出了个人的信息。
有认识的同学说喻时和周聿也都是怀城的萃仁中学的学生。
[什么?!这俩人居然还都是数学大佬,人家相跟着是去参加CMO的!]
[救命,上帝要不要这么偏心啊,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是既有智商又有颜值,我哪怕拥有一个就行了啊啊啊]
[我决定了,我要磕死这对学霸,不管他俩是不是情侣,给我锁死了,给我疯狂更新他俩的后续,不然我就要开始阴暗爬行了啊啊啊]
[楼上加1111,我也好喜欢这对,比网上那些网红情侣好磕多了啊啊……]
[我也加111……]
[……]
连在萃仁的陈望和江昭都刷到了这张照片,陈望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正在吃饭,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俩人,出去比个赛,怎么就成网红了?
还有了一群CP粉,什么玩意儿?!
而喻时是在下了车,回他们在冬令营的休息宿舍时发现不对劲的。
和她一个宿舍的,都是其他学校的,总共四个人。
其中一个女孩看上去挺活泼,叫陈夏,也挺爱说话,很快就和人熟络了起来,剩下的两个人比较文静一些,但都挺友好的。
彼此简单认识了之后,喻时看着刚和她打完招呼就一直盯着她看的陈夏,有些不确定地犹豫开口:“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陈夏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你不知道吗?”
喻时更疑惑了:“知道什么?”
“哎呀,你都成网红了——!”
陈夏边给她解惑边翻出手机给她看了眼网上疯传的照片:“这就是你吧,我一定没人错,从照片上感觉你好看,真人一见,比照片还漂亮哎!”
“我还是第一次见网红哎……”
陈夏眼里满是稀罕和惊奇,拉着喻时认真地“啧啧”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手机拿了起来,嘀咕了一声:“不行,我也得趁点儿热度,发个帖子,说我正在和网红一间宿舍……”
喻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刚刚也就匆匆扫了一眼那张合照,应该是无心之人随手拍下来的,不过有一说一,确实拍的挺好看。
她翘着唇角,点开手机,长按了几秒后,把那张照片下载了下来。
第七十四颗星球
“哎你跟我说说, 你和照片上的男生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嘛……”
陈夏见喻时眼里带笑,忍不住走过来去拉她的胳膊,目光发亮地开始八卦。
喻时拗不过她, 最后有些无奈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 准备说话的时候, 旁边忽然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扔在柜子上的声音。
宿舍里的人皆是一愣, 朝着刚才自互相认识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在那里收拾行李的女孩, 看上去挺文静,至少喻时之前是这样认为的。
她记得, 这个女孩叫何霏,是北市一中的。
她看上去神情比较差,把手中的包用力地放在了柜子上,声音之大,明显是让其他人故意听见的。
她头也不回,但语气充满了烦躁:“这里是CMO的冬令营,是进行比赛的地方,想八卦还不如回去呢, 别连累了别人。”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忽然扭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看向不远处的喻时,明显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喻时并没有躲避, 而是大大方方地对上她的目光, 然后轻轻挑了下眉。
这人,是认识她么?
还是说, 认识……照片上的另一个主角周聿也?
既然是北市一中的学生, 喻时想起周聿也之前也在这里, 那这两个人说不定以前是同学。
旁边的陈夏也突然被说的莫名其妙,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也没说几句啊, 大家这个时候不是都在相互认识嘛……”
而此刻的男生宿舍那边。
周聿也自然也听人说了那张照片的事情,表情挺淡的,敷衍地应了一声后也没多问什么,表现出来的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没有让周围人过多的寻问,都在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等休息的间隙,周聿也坐在空着的行李箱上,拿出手机低头翻开了那张照片,当看到照片上他和喻时的身影后,冷淡发散漫不经心的眉眼模样这才有了点笑意,打开评论区扫了一眼,都是些疯狂磕他俩的一些网友们,说他俩好配好配什么的。
周聿也一一都给那些评论点了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直到看到一条刚留眼的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网友xxx:这个男生怎么感觉长的好像之前带我的数学教授啊……]
周聿也目光一凝,还没来得及点开去查看这个人的资料背景,宿舍门口处突然传出来几声异响,再然后,就是一双球鞋站在了周聿也的眼前。
周聿也放下手机,扣在腿上方,懒洋洋地抬起头,掀起眼皮来看向那双鞋的主人:“张崇?”
他抱住了胳膊,神情散漫:“怎么想我了,还专门来我宿舍看我一趟。”
张崇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宋迟非。
张崇看着周聿也,很淡地勾了下唇角,语气发冷:“就是确认一下你在不在这次冬令营中,毕竟临阵脱逃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周聿也呵笑了一下,没当成回事,收回了目光,消遣时间似的转划着自己手心里握着的手机。
“既然看到了,烦请带着你的好兄弟,一起离开。”
周聿也余光中瞥了眼刚刚出去取东西刚好赶上这会回来的陈叙,此刻正好走在了门口,他神情不变,反倒语气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你们挡住别人的道了。”
宋迟非:“周聿也你这是什么态度?!崇哥想着毕竟咱们之前是同学,便想着来看你一眼,结果你就这副样子?!”
张崇皱了皱眉头,但很快想到什么,将腰板挺直了些,目光发沉地看向面前懒散坐姿地少年:“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
“况且……”
张崇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那抹笑意中多少带了点轻讽和不屑:“像你这种来参加个决赛都能被人拍到引起那么多注意的人,想必到时候就算得不到名次,你们学校也能凭着你这点热度在网上火一把了,你也能凭着你那张脸在网上卖卖惨到时候肯定也还是很多人追捧你……”
从他的话中应该也是知道了那张照片的事,但却觉得这是周聿也用来哗众取宠等我手段。
毕竟,在他看来,一向只有弱者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轻蔑,甚至越说越过分,但那些话落在周聿也耳边反倒感觉不痛不痒的,半点没刺住他,淡漠的表情是一点也没变化,低着脸,神情懒倦发恹,甚至还无聊地打开手机开始玩那种智力小游戏。
没过几分钟就通完了所有关卡,周聿也顿时有些失望地轻“啧”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把那个游戏顺手就关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张崇:“……”
他盯着周聿也,缓缓攥起了拳头。
没错,就是这种把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永远把自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他看着着实不爽。
他周聿也凭什么?!
数学拿了多竞赛金牌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躲去了远在怀城这样一个小地方,还进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萃仁中学。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其他人去吹嘘他有多天才的。
就在他重新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很冷的男声。
陈叙大步朝门口这边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行李向上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少年,闲散地翘着二郎腿手心里举着的手机,又将目光看向他对面的男生,刚刚听周聿也说他好像叫什么张崇。
“这位同学,既然周聿也已经不在你们学校了,那他的事,他的学习也就和你们无关,更不用说我们学校水平如何,相反我们也不会去说一中怎么样,大家既然都是来参加决赛的,如果不是真正热爱数学的人也站不到这里,这位张同学,你觉得呢?”
张崇皱起眉头来,目光不算友好地看向陈叙。
他还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周聿也身边还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旁边的宋迟非了解过这次学生的大概情况,对张崇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个男的也是萃仁中学的,好像还是他们竞赛班的班长,不过成绩也挺好,在咱们中间也算是佼佼了。”
张崇冷冷地瞟了他和他身后的周聿也一眼,这才抬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宿舍重新恢复平静,周聿也从行李箱上站起来,朝陈叙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语气懒懒地回了一声:“谢了。”
陈叙没有吭声。
他以为,像周聿也这么对数学如此有天赋的人,一中那么多尖子生,他在原来的班上应当还算受欢迎的。
没想到……
而刚刚经张崇那么一打岔,周聿也已经找不到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评论了,思虑在眼底里滚过,周聿也神情微敛,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周树南,也就是他爸,之前担任的就是北清大学很有名的数学教授。
难道这人,是他爸之前的学生?
周树南数学水平极高,在学术界上的名声也很大,当初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爸突然从北清辞职,然后就是失踪。
而学术界也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众说纷坛。
他爸当年教出来的学生应该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感情深厚的。
如果有人和他一样,也在打听周树南的下落呢?!
或者更有人,已经知道了呢…
周聿也目光一凛,倏地握紧了手机。
他忽然想起来,他爸之前好像和一个学生走的很近,那个男生好像还经常来家里找他爸。
在周树南失踪后,那个男生好像也来家里问过几次,可惜他那段时间都在外地的夏令营里面,没有办法及时接收到消息。
再后来,也没有了那个学生的消息。
可如果万一,这个男生知道了什么呢?!
周聿也想到这里,眸子顿时黑沉了不少,连带着呼吸也发促了起来,立刻摁亮手机,给北市的张励打过去了电话。
“喂,大力,你帮我查查,我爸失踪前的学生都有哪些,尤其是关系很近的。”
他瞳仁漆黑,里面好似凝滞着一团雾气:“我记得,在出事后,有个学生来过我家好几次问我爸的下落。”
“好,聿哥你就放心比赛吧,这些事交给我保证给你办妥了。”
张励的家中还是有些背景的,而且他这个人也圆滑,人脉比他好的多,有他打探消息,属实速度也快。
“还有,你肯定也看见张崇和宋定非他们了,我告诉你,别搭理他们,你就安心地考个冠军奖牌回来……”
周聿也原本神情还有些冷峻淡漠,但听着大力的大嗓门从那边传过来,他目光怔了下,随后唇角不自觉往外扩了扩,突然对着手机说了一句。
“谢了,大力。”
“我靠,聿哥你居然主动谢我了,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着大力夹杂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从话筒那边传过来,周聿也忽然有些头疼,他突然在想,要是让张励和陈望这两人认识,估计聊个三天三夜根本不在话下的。
而那边的张励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电话那方突然传来忙碌的嘟嘟声。
张励:“……”
要不要挂的这么快啊,他也没多说几句啊。
他有些郁闷地看了眼被挂断的电话屏幕。
刚想着说周聿也这去了一趟怀城,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有人情味了不少,结果连十秒都没坚持下来。
冬令营总共进行五天。
第一天是开幕式,带队老师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老师,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还挺斯斯文文的,叫方林,说话很和善平易近人,据介绍是清北毕业的高材生,告诉他们这几天的一些安排和注意事项后,就让他们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而结束之后,这些学生们也就自发地去图书馆复习,大多是一个学校的分成一个小组坐在一起,然后有问题的组内讨论解决,不时有几位老师进来扫视一圈。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喻时打完饭,就准备抬腿下意识去找周聿也,余光中扫到他的身影,脸上一喜,正要朝那边走过去时,就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端着饭也朝他走了过去。
喻时认出了她。
就是和她一个宿舍的何霏。
看来俩人之前还真是同学,坐在一起是打算叙旧吧。
喻时撇了撇嘴,兴趣顿时全无,看到陈叙正好坐在了她的不远处,目光一亮,喊了一声“陈叙。”便端着饭快步走了过去。
周聿也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喻时过来了,头还没抬起来,就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昨天睡好了么?”
何霏有些受宠若惊,欣喜但又夹杂了几分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也……就那样吧。”
听见声音不对,周聿也眼皮一跳,掀起眼来,漆黑无波的瞳仁毫无波澜地看向她,神情顿时淡了下来,眉眼尾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朝她轻抬了抬下巴:“你过来干什么?”
说完这句,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何霏背后的陈叙和喻时,看上去两人还聊的挺开心。
他脸色顿时一黑,往后坐了坐,好让自己能看喻时看的更清晰些。
而喻时则注意到周聿也似有若无的目光,轻哼一声,潇洒地往左一偏头,扎着的马尾在空中扫过轻巧的弧度,她的脸顿时就被陈叙遮了个严实,只留给他一个肩膀。
好好和他的老同学叙旧去吧。
周聿也:“……”
他顿时心情有些不佳,强压着几分烦躁和不耐地敲了敲桌子。
何霏注意到他前后态度的变化,嘴角的笑意顿时变得勉强生硬了起来。
他刚刚那句话既然不是对她说的,那是谁?
那个也是萃仁中学的数竞班出来的,叫喻时的女孩吗?
昨天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照片的事情,知道喻时是萃仁中学的学生后,原本还能想着认识她多从她那知道点周聿也的消息。
可陈夏提起来这件事,她后来看到那张照片的,才发现喻时和周聿也走的很近。
那张照片上的周聿也,是她在一中的时候,从未见过的模样。
明明很想不去注意的,可到了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自己内心的不甘和难受。
何霏还在努力笑着,但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我就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上次你来北市之后也没多几句……”
“嗯,我知道了。”
周聿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发现自己真的看不见喻时一点后,也死心地收回了目光,加快扒饭的速度,语气淡淡地敷衍应了一句:“我吃完了,你留在这里继续吃吧。”
他是真对北市这些同学不感兴趣,之前也没和几个人过多过深的交往过,见了面都识相地不会打招呼那种,平时也就和张励说的话多一些,没想到他这离开之后,一个两个的反倒全都蹦出来,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毕竟人家坐都坐在这里了,这又不是他家开的食堂,也没啥权利干涉人家坐哪儿,只能干脆利落地吃完饭,就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朝何霏还算客气地点下头,然后就端着餐盘离开了。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何霏的脸色终于还是无法抑制地变差了,盯着眼前的饭菜,没有了一点胃口,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直都是那张照片。
喻时吃饭其实吃的也心不在焉的,嘴上和陈叙不时聊着天,但余光中都在瞟着前方的动静,然后就看见前面那两人,话都是说了两句,但很快周聿也就站了起来。
喻时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把脸埋进饭里面,感觉周聿也好像掀起眼皮来朝她这边掠来了一眼,喻时的心咚咚地跳,但还是没抬起眼来和他对视,直到他离开,喻时才有些茫然地看向刚才和她说话的陈叙。
“你刚刚说,周聿也和他之前的同学,关系并不太好?”
陈叙低嗯了一声,他也想过这件事情要不要说,但毕竟来到北市,始终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的,那就是一个整体,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
喻时的眉头皱了起来。
之前听周聿也话里传出来的意思,只能猜测的出来他和以前的同学关系不怎么样。
可现在已经到了居然要针锋相对的地步了吗?
喻时思酌了一下,
的确,按照周聿也那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一中还都是些心气儿高的,自然应该也有不少人看不惯他。
不过,自身没几把刷子,也不是什么都真能招惹到他。
喻时还是比较放下心来的,便安心准备着明后天的考试。
这段时间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数学水平的确提高了很多,在学习过程中,她对数学的学习天赋自然越发凸显了出来,很多题做的也越发得心应手了起来,中途也参加过一些规模比较小的数竞比赛,知识和心态方面都是相对成熟了很多。
她好学,刻苦,爱问,而且脑子同时也跟着飞快地运转着,尽管起步晚,但她现在既然进了决赛,既然是对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的肯定,也是给了她信心去走好接下来的道路。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之前语文课上学到了的那篇课文《逍遥游》。
当时老师总是喜欢让全班一起朗诵这篇长课文,有一次老师叫喻时起来背诵其中的一段。
到现在想起来,喻时也能朗朗上口:“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阙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她很喜欢后来这一句。
鹏鸟飞到九万里高空,是因为风就在它的身下,然后方能凭借风力飞上九万里高空,而后背负青天,向南飞翔,去往南方的大海。
那是鲲所向往的广阔天地,它没有将自己所局限在方隅之间,而是尽可能地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而喻时,也有自己所向往的地方。
她心中的风,就是她所热爱的数学。
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竞赛的道路,那她愿意乘着这股风,飞上属于自己的九万里青天。
考试前做的准备总是漫长而又煎熬的,而考试时间在抬笔的那一刻就像被偷走了时间一样,过的飞快。
考试都在早上进行,下午就是紧张的复习和整理讨论。
毕竟,这次比赛决出来的,就是国奖,与此同时就是国家集训队的名额。
整个冬令营大概有几百号人,从中决出六十个名额,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也很考虑心态。
在考完试的第一天,就有一个学生心态崩了的,应该是第一场考试没发挥好,然后被迫回家的。
这事一出,更是为本就紧迫逼人的氛围增添了一层浓厚的雾霾。
喻时还好,就是有些紧张,但正常考试下来,发挥还是很稳的。
直至考试结束,两天的考试落幕。
喻时放下了笔,下意识抬眼看向窗边外面的光景。
北市今天依旧是阴天。
可不知何时,外面飘飘洒洒下起了白色的雪,如鹅毛似的飞扬在空中,地上很快就铺上了一层很薄的雪毯。
这是14年的第一场初雪。
教室里刚考完试的学生们明显都长松了一口气,现在看到外面下了雪,场面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有人先发出惊喜的一声“外面下雪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于是大家也就笑着闹着一股脑全从教学楼跑了出来,都是些青春正好的少年少女们,在雪地里开心撒欢着,有人在外面抬头看雪,有的伸出手去接雪。
喻时也不例外,从教学楼跑出来后,脖颈间裹着那条淡粉色的围巾,将她的脸衬得很是莹白,可爱又清丽,嘴角上扬着,站在雪地里,一脸兴奋地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怀城比较偏南,往年冬天时候,很少看到这么大的雪。
今儿这也是稀奇,初雪就下了这么大,也不枉阴了那么多天。
喻时从地上捧起一堆雪来,也像其他人一样兴奋地弯腰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然后抱在了怀里直起身来,有些迷茫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她在瞄准雪球的攻击目标。
然后就听到从背后传出来一声清冽熟悉的嗓音,含着散漫的笑意,懒洋洋地叫了她一声。
“喻时。”
她闻声抱着雪球转过身去,就看见少年一身纯黑的长款棉服,脖颈处是一条蓝色的围巾,款式和喻时的相同,身态比较放松闲散地插着兜,伫立在她两三米处的地方,身形挺拔修长,漆黑的瞳仁里染着浅淡的笑意,他那一头浓黑利峭的短发,和清隽出众的眉眼上,全都落满了点点的纯白雪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周聿也嘴角往上勾了勾,站的笔挺,抬起清瘦的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心口那戳了戳,肆意放纵的清朗笑意下,是扬起的英俊眉眼中夹揉着几分少年该有的意气和飞扬。
他朝她抬了抬下巴,直视着她,眼里带着明显的笑,语气漫不经心,但句句笃实落到劲儿上。
“来,朝这儿打。”
第七十五颗星球
然后下一秒, 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便朝着他的衣服打了过来,然后炸开在他的身周围。
喻时见他不躲也不避,跑过来看他, 有些无奈地笑:“周聿也, 你真是一个笨蛋。”
周聿也笑了一下, 抬起手将她颈间的围巾往回收了收, 语气散漫:“那怎么办呢, 只好让你多照顾照顾我了。”
周围人都在喧闹,唯他和她相对而立。
喻时眼里全是笑意, 玩了一会儿雪就转过身跑回到周聿也跟前,把自己冻的白里透红的手展平给他看,然后故意扁着嘴,软声软气地哼唧跟他说自己冷。
周聿也轻嗤一声,一边随意地挑起眼皮撇了眼她那副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神情,一边却将她的手抓过来,在他宽大的手心里又搓又揉了起来:“冷也不知道往回走,还蹲雪地里继续玩。”
喻时的脸被冻的有些红, 皮肤很白,鼻尖也有一点点红,但那双圆圆的杏眸却很亮, 尤其是被周聿也拉住手之后, 眼里的笑意更甚,拉长了语调, 更像是撒娇说道:“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她嘟囔了几声:“而且, 你不觉得, 今年的初雪很好看吗?”
周聿也神色不变,但眉眼处终还是沾染了几分服软的溺意笑容。
等手没之前那么冻的僵硬了, 她笑的狡黠,才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又用脑袋往他围巾上冷:“周聿也我头好冷,好像刚刚被风吹着了……”
她说着,又用手把他脖颈上的围巾往她这边扯出来一截,然后满意地弯着眼睛,绕在自己的脖颈处。
周聿也没阻拦她,只掀着唇角,用那双纯黑的瞳仁轻散着看她:“真冷?”
喻时用力点了点头。
周聿也无声清笑了一下,也不拆穿她笨拙的演技,抬起清健的胳膊,把他的另一半围巾扯出来全都围在了喻时的脖颈上。
“那就回里面吧。”
穿着黑色棉服的少年,站在雪地里,任凭大雪在夜空中纷飞,直把他对面穿着粉色短款羽绒服的女孩包的只剩下一双灵动水润的眼睛才肯罢休,然后扬起手,将女孩的肩膀往他这边揽了揽,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个人在互相拥抱一样,然后两个人并排着朝楼里面走,步伐一致,男生的手自始至终都把女孩牢牢拥在右臂之下,挡去了身后的一片风雪。
喻时只来得及回头看到路灯下其余学生的匆忙身影,然后再加上,她旁边这位少年冷隽分明的下颔。
她微微仰起脸,有些专注地盯着他,然后嘴角往上扬了扬,露出几分甜意的笑意。
为什么觉得今年的初雪格外的好看呢?
她想。
大概是因为今年有他的缘故吧。
原本想着考完试,就剩下几天在CMO考试基地参观几天,这趟决赛就这么顺顺利利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可矛盾,也是接下来的这几天哪发生的。
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上午,带队老师方林在早上大家吃完早饭集合后,就带他们去大堂参观基地,中间为了活跃气氛,免不了学生之间做些游戏和有趣的题。
而这些,自然也就是和数学有关的。
方林瞧着年轻,但性子却是和学生们挺合得来,相处的还算融洽,然后又提到下午的学术报告,说将会由北清大学一位很有名的数学教授张柏林来讲,提及名字时,声音刚落,学生中间忽然有人开口问了一句:“张柏林?这不是张崇他爸吗?”
张崇听到有人提到他爸,虽神色没怎么变,但脊背却挺得更直了些,看上去明显有底气了很多。
旁边的宋迟非一副也跟着沾上光的样子:”张教授那在北清学术地位很高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张崇现在数学这么好,说不定这次数竞的金牌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周围人顿时传出几声嘈杂。
应该是有人认识张崇和他爸的。
的确,张柏林在数学界还是很有名的,再加上张崇参加数竞比赛成绩也很好,一时也有不少人看好他。
只不过,张崇虽然数学很好,但压不住前面每次都有个周聿也,世上大多只关注第一名是谁,又哪还会去看第二名呢?
“金牌?宋迟非,你这话说的有些太过了吧,没看到周聿也也在这儿站着呢,你莫不是忘了,之前在北市,张崇可是一次都没考过周聿也!”
张崇脸上的笑意一冷,目光很是差劲地看向说话的源头。
是何霏。
她一贯看不惯张崇他们针对周聿也,更何况,如今周聿也也在这里,想到他之前对她说的话,何霏咬了咬牙,站了出来说了那番话,余光中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离理她站的不远的女孩,手缓缓握紧。
就算他俩现在关系好又如何?
那个喻时也不过认识了周聿也将近五个月,能有什么了解。
之前周聿也可是在一中学了整整一年,更了解他的,还是她。
“更何况,真正有声望名气的教授,应该是周树南周教授吧。”
她口中的那个名字一出,全场的气氛莫名一静。
连方林也忍不住神色一怔,看向说话的何霏。
在场的一中学生,有些和老师关系近的,自然也就知道周聿也的家庭情况,知道他的父亲就是周树南,当时赫赫有名的数学教授,可惜,这位教授早已经下落不明,听说去了国外,也有人说他在治病,关于他的猜测早已众说纷纭,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但却没有人去大着胆子去问周聿也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张崇显然没想到何霏居然会把周树南说出来,神情一变,目光倏地变冷,抱着胳膊,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学生,准备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并没有找到。
周聿也呢?
而这边,宋迟非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对何霏喊道:“你懂什么?!备考竞赛的这段时间张崇早就做好了所有准备,进步飞快,而你口中的那位天才呢?”
宋迟非冷冷一笑:“在备考最关键的时候,丢下一切,离开资源最好的一中,反倒去了一个小城的野鸡高中,至此之前从未出过任何数竞成绩的高中,你觉得,这么长时间过去,说不准他啊,还在原地踏步呢!”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萃仁的同学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一中凭什么看不起我们萃仁?!”
已经有人听不下去,咬牙切齿地握拳大声质问了他一句。
“宋同学!”
陈叙沉下脸,站了出来,语气很差地看向宋迟非和张崇:“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里,不光是代表着我们自己,也是代表着我们各自的学校,是,我们往年成绩的确不如你们,但这些年萃仁也一直在努力提高教学水平,我们每一个来到这里都很努力,这不是你们可以胡言乱语的理由!”
喻时此刻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没想到,一中的这几个人,竟然咄咄逼人到了这个地步。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反复拿之前的事情说。”
她压下恼火,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来,目光凌人地看向对面一中的几人,语气平清:“说我们实力差,但是,我们如今现在却站在了同一个地方,比着同一场比赛,你们并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说这些,不是吗?”
她目光慢悠悠扫过张崇,与对方的视线对上,却不见胆怯和退缩。
张崇记起来这个就是和周聿也被拍到在一起的女孩,当下轻讽勾唇:“萃仁今年倒是出来几个能比的,可是,站是站到这里饿了,但至于这次比赛最后能走多远呢?”
“说不准啊,结果一出来,都得灰溜溜地回去呢!”
他语气说的太过难听,但一中的那几个听到后都面带讥笑,显然也是觉得到时候会是这样。
张崇看着眼前的喻时,笑了下,露满挑衅与不屑。
喻时用力咬紧牙关,目光死死盯着前面的男生:“你……”
想和她对挑是吧?!
想比谁更会说话是吧?!
喻时表示她这人从小到大还真就没怕过谁,有事她还就上了。
周聿也并不知道此刻大堂的学生们已经爆发了冲突,大力刚才中途给他来了电话,他便顺势以去卫生间的理由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来接电话。
“查的怎么样了?”
周聿也把手机放在耳边,看向窗外,近远处满是雪白一片,眉骨有些低压。
他握着手机握的很紧。
大力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喂,聿哥,我查到了,就按你说的,之前周叔叔的确有个学生经常去拜访他,然后在周叔叔失踪后,也问询过好几次他的情况。”
“这个人是谁?”
“哎我看看啊……他叫方林,对,说起这个,他好像还是你们这次决赛的总带队老师!”
“唰——”一下,周聿也只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耳边一声长久的“嗡”声从远及近。
方林……
居然是他。
脑海中浮现出年轻男人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温温和和地走在前面不时和他们说话的身影。
周聿也目光一暗,唇角紧绷。
怎么会这么巧。
他正好在调查他爸失踪的事情,而这次带队的老师正好是之前他爸的学生方林。
而这个方林,恰好也调查过他爸的事情。
所以,真的都是巧合吗?
是或不是,只有他亲自一问才知。
周聿也的神色一下子如覆寒霜,想到了什么,丢下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猛地挂断了电话,抬起腿朝着之前的位置走去。
而此刻,大堂里面已经争吵不休。
方林一个人有些周顾不过来,着急地整个人脸都通红了,不停地往上扶着眼镜,大声喊着“同学们有事好商量,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你们在干什么?!”
周聿也回来之后,就看到这一番乱象,脸顿时就黑了起来,大步走过来,将喻时护在了身后,抬起脸来,目光锋利地看向对面的张崇,语气很冷:“你欺负她了?”
喻时牙尖嘴利的,张崇怎么可能说的过她,刚才几乎就一直单方面在挨她的骂,还没等他来得及辩驳几句,周聿也就过来了。
喻时见着有人来撑腰了,顿时腰板挺得很直,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躲在了周聿也的身后,扯了下他的袖子,哀哀怨怨地说了一句:“是他就是他!”
她扁着一张嘴,脸上一副受伤的模样:“他刚刚一直在骂我!还说我这次要是能得了奖他就去要去外面裸.奔!”
场面自周聿也回来之后就变得可控了起来,很多人都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周聿也。
有人听到喻时这句话,尤其是萃仁这边的人,没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张崇听到喻时这句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开口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句话?!”
“那你是觉得我能拿到奖喽?!”
“我呸——我看你这所有实力都在你这嘴巴上了,进来冬令营说不定也是投机取巧的,我看你怎么拿奖?!”
“既然不担心我拿奖,那你是答应我前面说的那几话了,还是你说,你怕了?!”
喻时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怕我拿到奖,你真去外面裸.奔……”
张崇已经完全被喻时激得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崇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地去否认,这样反倒更让其他人觉得他是真怕了,恨恨地瞪了一眼前面护着的神情无所谓的男生,朝他身后的喻时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行,我答应你。”
他目光阴恻恻的:“那倘若你没得到奖呢?”
喻时弯唇轻松毫无包袱地笑了一下,看向张崇:“如果我没拿到国奖,那我就退出竞赛,从此不再走数竞这条路。”
“如何?”
她冲他轻轻挑了下眉。
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经历过很多数竞考试的,中间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多么难捱。
如果这次没得奖,明年还有一次机会,真正想走这条路的人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
可喻时却将这个后路彻底垄断。
旁边有人低“嘶”了一声,
这个赌,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与其说是两个人的赌,不如算是两个学校之间事关荣誉的挑战。
周聿也抱住胳膊,斜睨了旁边的女孩一眼,语气随意:“确定这样弄?”
喻时用力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语气认真笃切:“他们针对你,针对萃仁,我不能坐以待毙。”
周聿也目光一怔,随后微勾着的唇角弧度扩大,语气染上明显的笑意:“行,那就这样比。”
两个人随意的对话就像在玩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但喻时眉眼一弯,明显很放松自然。
然后周聿也就悠悠地转过头来,目光清淡地看向对面北市的那些学生,有些不耐烦地轻“啧”了一下,明显想速战速决,—扬眉朝那边挑了下眉:“既然立下了赌约,那就安分点,懂?”
这是在警告他们别在惹是生非,说些有的没的。
冷淡丢下这句话后,周聿也又态度随散地看向张崇,语气瞧着挺轻飘飘的,但说出的话,却不亚于在众人的心底里扔下一颗炸弹来。
“金牌,是靠实力说话的。”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看他那副坦荡从容的样子,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时间,众人的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次CMO的金牌,应该还是周聿也。
张崇听到那句话后,脸色顿时变得很差,牙齿咬的“咯咯”响。
而在看到周聿也回来稳住情势的方林明显松了一口气,往上扶眼镜的同时,却正好对上了人群中央的少年看似不经心投过来的一眼。
那个眼神,漫不经心的,却透出几分锋芒和紧迫。
方林目光一顿。
今儿上午天还是阴的,可中午吃过饭后,太阳却从厚重的云层中露了一角出来。
宽阔的台阶处,坐着一位身形瘦削高长的少年,正坐在阶边处,脊背轮廓挺拔宽阔,投落一片光影。
方林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弯了弯唇后,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并着周聿也身边坐了下来。
周聿也将手边的另一瓶饮料递给了他,语气平淡:“你的。”
方林没有拒绝,而是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后擦了擦唇角,目光随和地看向他:“你都知道了?”
周聿也单手提着瓶盖,有些悠闲地在腿弯处晃了晃,目光平视着前方,懒懒应了一声:“知道什么?”
他无声呵笑了一下,目光偏移过来,看向方林:“知道你是我爸的学生,这么多年也没有放弃过找他么?”
方林握紧饮料瓶,目光垂落下来,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他低低叹息了一声,目光怅然:“我跟周教授很长时间,他在数学上,是真正的有天赋,我从来见过对数学这么执着的人,而当年作为他的学生,我也受到了他的不少帮助。”
他说完后,想到什么,转眼看向少年的侧脸:“周教授和你一样,年少参加竞赛,一举成名,大大小小的奖牌他拿到手软,他所受到的赞誉也越来越多,数学学坛上也把他的地位捧的越来越高,是北清最年轻也最有名的数学教授,当时外界给他的评价是……”
方林苦涩一笑:“真正的天才教授,当时想找他当导师的学生不计其数,门庭若市,而周教授也从未不吝于自己的知识,学识很是渊博,跟着他的学生都能学到很多知识。”
“可他却变得很忙,压力也很大。”
对于方林说的这些,周聿也都知道,可他们口中顶尖的数学家,在他眼里,只是他的父亲。
那个时候,周树南已经和棠冉隐婚。
当时的周树南在学术界声名大噪,可棠冉却是各种黑料缠身,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公布婚讯,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当时两个人共同商量后,便没有选择公布,而是投身于各自的事业。
直到周聿也出生,周树南出于对孩子的考虑,逐渐不再那么热衷投身于事业,将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小周聿也,而棠冉则趁着这个时候,没有了家庭的后顾之忧,一路往上走,她的事业变得顺风顺水了起来,也变得越来越忙。
偶尔回家几次,就有好几个狗仔跟着偷拍不停。
而周树南为了不给棠冉的工作造成困扰,还有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只能每次赶在狗仔发现之前带着儿子离开。
但周树南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放弃过数学,在教育周聿也上,也没有疏忽,并同时把这份对数学的爱传递给了他。
“你和他当初,真的很像。”
方林带着叹息地说完最后一句。
周聿也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地说出一句:“所以呢?这么多年,你查到他在哪里了吗?”
旁边的人神情一顿,几个呼吸之间,他的目光变得晦涩复杂了起来,握着饮料瓶的手缓缓收紧,瓶身逐渐被挤压地干瘪起来。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周教授其实根本不是失踪,而是……”
方林站起身来,低下头看着坐在台阶处的男生,嗓音有些发哑,还带了几分难忍的挣扎:“不在了呢?”
周聿也抬起眼来,目光凌厉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方林长吁了一口气:“的确,我来到这次的冬令营不是偶然被调过来的,我来这里,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生:“我知道,你因为调查周教授当年失踪的事情,去了怀城,进了萃仁中学,想知道他当初来这里的真相。”
“可你知不知道,在他来怀城之后,你的母亲,也就是棠冉也来怀城了呢?”
方林句句好似千斤重的巨石,压迫在周聿也的心上:“周教授失踪的那天,也就是从萃仁离开的那天,是棠冉带他走的,然后就出了车祸。”
“那场车祸过后,车上的两人被连夜送往医院,车上的棠冉受的伤并不严重,而周树南教授却受了重伤,在稳定病情后被送往了国外治疗。”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调查下来的结果,可出了国,他就没有了调查的方向,至此线索中断。
“既然是治病,那这么多年过去,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除非是有人故意压制消息。
而谁有这样的实力,结果不问便知。
方林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发悲地看着面前神情早已变得阴沉如雨的少年,然后把一张银行卡拿出来,递回给了周聿也。
“这是前段时间棠冉在知道我查这些事情后给我的,卡里有一百万,让我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周聿也喉结滚动,黑沉的眸子紧紧锁定着那张薄薄的磁卡,只觉喉咙发干。
“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收下这笔钱,但又不太好还给棠冉,思来想去,决定把这笔钱还给你。”
“周聿也,你真的对你的母亲,没有一点怀疑吗?”
第七十六颗星球
“那你觉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相反的,面前的少年听见那些话,没有震怒, 没有狂躁, 宽大的手掌摊平覆在大腿上, 他直起身, 面容冷峻淡漠, 抬起薄峭的眼皮,目无波澜地看向方林, 语气平静:“我可以相信你,可又没有办法去完全相信你,你说的这些事,我都会一一去调查核实。”
“至于这张卡……”
他目光下落,落在那张卡上,然后抬手接了过来,唇角没有感情地往外扯了扯:“我会亲自去问她。”
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 亲耳所听,那便依然具有存疑性。
方林顿了下,随后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了解完情况, 两人就没有再交谈的必要, 周聿也便从台阶处站起来,准备转身就走。
只不过在转身间隙, 方林倏地开口说了声:“如果周教授看到你现在的成就, 一定会很为你高兴的。”
他笑了下:“说不定, 往后你的水平不亚于周教授。”
“站的越高就代表是更好的吗?”
方林的话音刚落,不成想伫立在前方身形高瘦的少年突然开口回了句, 然后头稍偏,黑沉平缓的瞳仁看过来,语气淡漠:“我没有那么大追求的。”
他只是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前走而已。
至于走到哪里,他没有刻意去想过,追求过。
如果说周树南是学术上的疯子,年轻的时候全身心都投入于数学之中,而周聿也就与他有了很多不同,他的身上多了几分随和安然感,在学术上感觉也没有特别执着的,看什么都是那副不上心蛮不在意的散漫不经心模样,和他相熟之后呢,待在身边久了,也可以给人一种莫名安定和放松感,这种更多的是在享受自己的生活。
但方林见过他执着在意过什么。
大堂之上,熙攘的人群中,少年大步走上前把女孩毫不犹豫的护在身后的那一刻,方林仿佛看见了当初年轻的周树南,在围上来的记者之中,刺眼的闪光灯下,还是毅然决然地把一直被拍的棠冉拉在了自己身后的情景。
年轻的周树南,执着学术,热爱数学,生活单调枯燥,可他那样天才的人,唯独在遇到棠冉之后,他却变了,变得眼里不再单单只有那些,而是多了一个喜欢的那个女孩。
而如今的周聿也,也是如此。
方林盯着他的背影,终是摇头释然无奈地弯唇一笑。
此刻,女生宿舍。
晚上趁着洗漱的间隙,陈夏对喻时刚才的豪爽话语表示了深深的佩服和赞叹:“喻时,你下午那会可真勇!”
喻时这时候收敛了很多,摆着手谦虚说道:“还好还好。”
毕竟敌人都打在家门口了,哪有放纵着不管的道理。
“哎呀,你不用谦虚,不过刚才争吵那会,周聿也出现之后二话不说把你拉身后的样子真的好帅,你还说你俩没什么……”
喻时当下无辜单纯地眨了眨眼:“真的没什么啊……”
她眉眼都笑的弯弯的,白软的脸颊透出几分糯糯的粉红,挠了挠鬓角的毛绒碎发,小声嘀咕道:“我们才不搞早恋那一套……”
“啊啊啊,那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早就……”
“跟我们说说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么熟的……”
“还有,你俩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陈夏听到喻时的话,眼里顿时发出亮光,压制住那股子八卦的兴奋劲儿,还有旁边几个女生,也凑过来朝喻时七嘴八舌说话,问她和周聿也未来有什么打算,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出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还在说话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朝门口看过去,就看见何霏脸色很难看,端着脸盆很用力地关上了门,然后一声不发地走过来,把脸盆放在了地上,然后语气冷冷地开口:“还说什么以后,你们怕是忘了某个人呢信誓旦旦做出的赌约了……”
周围人皆是一静。
陈夏因为刚来那会就被何霏冷嘲热讽过几句,自然没对她有什么好感,当下冷哼一声,抱着胳膊轻飘飘地说道:“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你——!”
何霏眼里染上怒火,气极喊出一字,但很快又将目光看向旁边神色平静的女孩,透出几分哀怨。
喻时是真想不通何霏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一没招惹她,二背地里也没说过她坏话,几次三番都过来给她风言风语过来两句,狗都嫌烦。
她站在原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何霏的肩膀,对她说了一句:“来外面,我有话和你说。”
然后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何霏咬着唇看了眼她的背影,犹豫了两三秒后,还是跟了上去。
等出了外面,喻时站在走廊上,靠在暖气片那边,往回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棉服,看着何霏关上门处,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待她走近,喻时先开了口,看着她的眼,问:“你是不是对周聿也有意思?”
何霏眼皮一跳,低下头去,手不由得握紧了衣角,纠结着没有开口。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喻时是真不想和何霏过多纠缠,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她可没太多时间去纠缠这些爱恨纠葛。
又不是演什么大型的虐恋剧,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干什么。
“是。”
被喻时那么直截了当的一问,何霏也不扭捏了,长呼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喻时:“我是喜欢他。”
说完这句话后,何霏看着她的眼,又重复了一遍:“我从他来到一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喻时,我比他整整早认识他一年,也比你更了解他,其实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周聿也那么冷淡随散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你不一样?”
她盯着喻时,眼圈有些红,透出几分费解和难过:“你这种连如果这次没有获得国奖就可以再也不参加数竞的话都可以说出来的人,喻时,你是真的喜欢数学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在周聿也表现你的自信和大胆吗?……”
她用力抿了一下唇,语气透出几分憋屈,说出的话还哈出几分冷气:“他为什么……会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呢?!”
她是真的不理解。
如果说聪明的女孩,那她也不差劲。
可是,周聿也为什么偏偏看不到她呢?
喻时看着她的眼,沉默了一会儿,粉色的棉服领口被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吹的立了起来,耳朵也被冻的微微发红,但她没有去管,而是从容淡静地抬起眼,缓缓说道:“我这样的女孩?”
她倏地弯唇笑了一下,神色不变,平沉的目光盯着外面黑夜下的雪景,安静而又空旷。
“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如果不是真心热爱着数学,没有几分天赋,怎么能走到这个地步上。”
她转过眼来,目光如湖水,平静而又沁凉地看向对面的何霏:“你在此之前从未了解过我,所以也并不知道,我为了能站在这里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你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就算我说太多的话,你也未必会相信,但周聿也说的有一句话很对。”
她展眉笑了笑,下巴微抬,语气沉稳从容:“金牌,是靠实力拿的。”
“我说出那些话,不是我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而是,我确确实实能够有那个实力拿国奖。”
喻时说完这些话,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与何霏的距离:“心意是一个人的,你喜欢周聿也那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但那不代表着得不到,就可以把这份怨气随意地发泄到其他人身上,何霏,你为了周聿也,不断地向一中的那些人辩解争吵,可你现在做的,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上终于舒坦了些,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拍了拍何霏的肩膀:“更何况,咱们女孩子呢,不是又非得通过男生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大可以走的远一些,看的高一些,等阅尽千帆过后,回过头来,这些也不过尔尔烟云,有那七扭八歪的心思和时间,不如去做一些更有价值意义的事情。”
说到最后,喻时笑了下,朝何霏挑了下眉稍,反问道:“不是吗?”
何霏一怔。
她原以为,喻时把自己叫出来,是要和她当面对峙。
她看得出来,喻时也喜欢周聿也,还以为是要让她离他远一些。
可这番话说下来后,何霏看到的喻时,是一个心气比天高,眼界比她远的女孩,明明同样都喜欢着一个人,可她的心里,还怀淌着天地。
这样通透自如的女孩,换谁谁不欣赏喜欢?
何霏在心底里无声地自嘲了一声,嘴角苦涩地勾了勾。
若她认识的喻时早一些,恐怕她一个女孩子都很难拒绝这样的女孩子吧。
边这样想着,何霏苦笑着低下了头,一直紧攥着的衣角在此刻放开。
而喻时在说完那番话后,看着面前何霏明显有些缓和地面容,还有些怔地眨了下眼。
不是,刚刚那么有水平的话是她说的?
等意识回笼后,喻时有些安详地闭眼微点了下头。
看来,待在周聿也身边,还真是近朱者赤啊……
话说回来,喻时也是真没和何霏树敌的打算,每天那堆数学题都刷不完,哪还有别的心思再去想些有的没的?
她想的清楚,所以她想让何霏自己也能想清楚,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所以,我厉不厉害?”
喻时窝在床上,很小声地三言两语把自己和何霏化干戈为玉帛的那些事告诉了周聿也,然后语气发甜,一副“求夸夸”的样子,对着话筒快速小声说道:“周聿也你快夸夸我,夸夸我嘛……”
周聿也躺在床上,单手枕着胳膊,手机附在耳边,嘴角上扬着,有些懒洋洋地应了声。
“嗯,夸你。”
他舒坦着眉眼,神情放松慵懒,也就只有和喻时说话的时候,他是最轻松自然的。
他语气带着隐隐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的:“想听什么?”
喻时顿时笑弯了眼:“那你说,喻宝最可爱。”
他应该是在电话那边笑了一下,透过电流声,是少年干净低沉的嗓音。
“嗯,喻宝最可爱。”
喻时脸倏地发了热,嘴角使劲儿上扬着,又往被子里钻了钻,此刻舍友们已经全都睡下,用力捂住嘴巴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脸红红的,在黑暗中一双圆眸很是透亮水润。
“……你再说,明天喻时一定能拿奖。”
“明天,喻时一定能拿奖。”
少年笃实肯定的嗓音传过来,喻时眼里的笑意已经满满当当的忍不住全都倾泻出来,她仰躺着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握住手机,面容带笑,语气很甜地快速说了句:“那你说,你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她的声音传过去,电话那方静了一瞬,唯独两个人的呼吸声没有停下,一声一声,好像在和心动的节拍。
黑暗中,喻时按捺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小心脏,不断小声调整自己的呼吸,在等待着周聿也的回复。
然后没过两秒中,电话那方,少年就倏地出声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清冽坦然,很是好听,让喻时的脸顿时又热了热:“嗯,周聿也超级喜欢喻时,也只喜欢喻时。”
他的声音明显贴近了话筒不少,然后很是正经地回了一句:
“每一天的周聿也,都比前一天,要更喜欢喻时一点。”
说完这句话后,周聿也忽然想起了今天下午方林说的那些话,目光一顿,随后又轻言开口问了声:“喻时也要一直喜欢我,好吗?”
喻时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然后弯唇开心地笑了笑。
怎么办,她也感觉,自己好像也越来越喜欢周聿也了。
收不了场了,她要离不开周聿也了。
今天就是CMO的最后一天,在今天就要公布这次考试的成绩和名次。
全部学生都到场,颁奖现场还有一些老师和领导,还有一些记者,
他们会对比赛结果进行报道。
总归人还是比较多的。
喻时出来的时候,也被现场这么多人惊了一下,看来社会上对于这场比赛的颁奖典礼还是很重视的。
金牌选手选取前六十名进入国家集训队,而这次比赛满分是126分,参赛选手共有五百六十名,相比之前的考试,这次的考试难度还是有的,考取满分有着很大的难度,有很多学生都卡在了最后一道题上的那一问上,也就因为这一个题,很多人和满分失之交臂。连高分选手都比前年少了很多。
这个在考完之后对答案的时候他们心中就有了估摸,所以没有多大意外。
但在公布分数的时候,老师笑着说满分学生,还是有一个的。
一时间,全场学生安静屏息,余光却在张崇和周聿也两个人身上打转。
毕竟,获得满分,只有他们两个人机会是最大的。
张崇看上去明显比周聿也紧张很多,额上都渗出了汗,可偏偏老师在公布名字的时候还停顿了一下。
“此次,CMO的唯一一个满分,是来自——”
全场失去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宣读成绩老师背后的电子屏上。
喻时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渲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朝周聿也靠近了一些。
下一秒,她有些发凉的指尖倏地被人轻轻握了握。
喻时意外抬头,却正好对上少年平缓漆黑的目光。
他勾了勾唇,拉住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手心里,缓缓画了一个对勾。
喻时目光一怔,随后明白了什么,眼里顿时绽放出明亮的笑意。
她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而此刻,萃仁中学的广播大屏上,也出现了颁奖典礼的全程直播录像,全校师生都在看着紧张压迫的这一幕。
这是他们萃仁第一次,有学生真正站在了决赛的台上。
至于能不能获奖,也就在这一刻。
而柳南巷,小卖部家中,还算宽敞的家中此刻变得实在有些拥挤,男女老少皆有,唐慧和周广平,还有徐大爷,坐在电视机前,旁边有江昭和陈望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神经都在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地看着电视机的景象。
终于,在老师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电子屏上面的名字缓缓出现。
“是来自萃仁中学的高二学生——周聿也同学!”
高昂的宣告声落下,全场在那刻间爆发出爆裂的掌声。
相应的,萃仁中学此刻也传出巨大的掌声,领导喜极而泣的宣告声,夹揉在一起。
柳南巷,陈望最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我就知道周神可以!”
唐慧也忍不住笑:“小周这孩子真让人骄傲。”
周广平爷爷脸上也充满了笑意,大声笑了几句后,还不忘谦虚道:“这小子,也就和他爸当年不相上下吧……”
而远在北市的几人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结果出来后,周聿也走到台上的时候,记者也全涌了过来,闪光灯不断对准周聿也出众的五官,可少年神色冷静从容,弯腰从老师手边接过奖杯后,他接过了话筒,漆黑无垠的眼扫落了一圈下方的人,然后开口,语气平静淡定:“大家好,我是萃仁中学的周聿也。”
在介绍自己时,他用上了前缀。
他是来自萃仁中学的学生。
他站在台上,对着那些摄像头,缓缓鞠了鞠躬。
第七十七颗星球
接下来公布的, 就是紧随其后的名次。
张崇总分排第二,与满分只有两分之差,明明脸色很难看了, 但还是强拉出一抹笑容, 应付着过来颁奖的领导。
而第三名, 有些出乎意料, 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这次在数竞比赛中初次崭露头角的陈叙,同样是来自萃仁中学的学生。
在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 场上同样爆发出了很强烈的掌声,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毕竟,前三名萃仁中学就已经占据了两个名额,足以让人不得小觑。
这次,萃仁中学在决赛上出的风头很大了,之前说过萃仁那些坏话的一中学生,已经有不少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还没忘记,喻时和张崇打的那个赌。
如果这个赌他们一中还是胜出, 那这次,他们给一中还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张崇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丝毫看不出得了奖的喜悦之感。
而台下的喻时脸上依旧露出坦荡自信的笑容, 目光明亮地盯着上方老师的宣讲, 胸腔里的心慢慢加速着。
“此次CMO排名第八的学生是——”
眼看着前十名的名次逐渐被念完,陈叙往后几个学生都是来自北市一中的, 足以见得一中的实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只剩下两个名额都没有出现喻时的名字, 张崇明显比起之前总算脸色好看了一些, 抬起脸来,用鼻孔冷冷地看向喻时。
喻时神色不变, 只无声地呵笑一下。
就在这时,台上的老师终于宣布出最后的名字。
“第八名是来自萃仁中学的高二学生——喻时!”
女孩的脊背一下子挺的绷直,喻时脸上猛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盯着老师手中的金牌,深呼了一口气,腰板挺的很直,走上台去,弯着腰让老师
铱驊
把金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说陈叙在之前的比赛中还有所名气,这次获得这么优异的成绩也算是意料之中,但作为这次中途出道的竞赛学生,喻时这次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一次黑马,不光赶上了与别人的差距,更是直接以一己之力挤进了决赛的全国前十,让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萃仁这次的风采。
告诉了所有人,尽管和别人拉下差距,她喻时也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比赛前十,除了五位都是来自北市一中,两位来自其他的普高,剩下三位,都是来自萃仁中学。
这次,萃仁的学生,带着他们的学校,在众多比它都出类拔萃的高中之下,硬生生将“萃仁中学”这个名字挂在了最前面。
喻时自领到奖牌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接过证书后,老师让一个学校的站一起,喻时立刻抬腿就朝周聿也身边走了过去。
周聿也身边还是站着第二名的张崇,两个人挨着中间的距离有一米,喻时踩着欢快的步伐跑过去的时候,还不忘笑眯眯地扭头对张崇呲牙咧嘴道:“你带着你们学校的学生往那边点,挤到我们萃仁了。”
张崇:“……”
他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可谓算得上是意气风发的三人,气的手中的证书都快捏皱了,都没能把自己内心的怒火发泄出来一点。
在他看来,喻时这堆人完全这就是小人得志。
然后又陆续公布了接下来的一些学生名单,最后又着重宣布了此次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名额。
有了这样的名次,已经相当于获得了很多一流高校的保送名额。
清一水的集体合影和记者采访,这些数学顶级尖子生们都没落下,再不济,已经有高校开始现场拉人。
“哎哎哎,咱们不得给学校的三个大功臣合合影啊。”
萃仁获得这么大的荣誉,身为萃仁学子每个人都是很自豪的,当下跑过来,拿着相机跑过来,就要给喻时他们三个拍照。
他们也没拒绝,说都把奖牌和证书都亮出来。
“快快快,你们都笑一个!”
“你们这三,都快成萃仁的门面了。”
年轻的男生女生们笑着哄闹成一团,都扒在相机前,看镜头下穿着萃仁校服的三人。
陈叙笑的还是比较相对含蓄内敛的,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把证书端的很直,目含笑意地看向前方,而周聿也则还是那一副散漫随意的样子,已经把证书揣兜里,然后手顺势就放在了里面,姿态闲散地站在喻时左边,一双淡泊的黑眸漫不经心地朝镜头这边掠来一眼,然后就转过目光下去看旁边的女孩,薄唇微微上扬着。
连连拍了好几张,最后终于有同学看不下去了,扬头对镜头后面的男生吆喝了一声。
“哎周神,你这能不能不要一直往右边看了,镜头在这里,看这儿啊……”
明明两个人都没说话,可喻时嘴边的笑意顿时浓了一些,脚尖往左挪移,然后撅着嘴很小声地拉着他的衣角说了一句。
“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为我着迷成这样吧……”
周聿也被她毫不撒假的邀功给逗笑了,肩膀豪不遮掩地抖动了下,英俊的眉眼往两边散着,掀唇语气随意地笑应了一声:“是啊,我被你深深迷住了。”
他正了正身子,这才终于抬起眼来,一双干净纯黑的眸子看向前方,微含着动人的笑意。
照片定格,穿着校服的三人笑容正茂,相靠在一起,举着鲜花,胸前的的金牌熠熠生辉。
接下来就是萃仁的大合照,然后学生与学生之间又乱照了一通,有意思的是,萃仁的学生拍照的时候,专挑一中的学生跟前照,他们笑的有多开心,后面一中的学生脸色就有多难看。
会场正热闹之时,喻时想起什么,眼里露出亮晶晶的笑意,精准捕捉到了张崇想要离开的背影。
她可没忘记两人还有一个赌约呢。
现如今成绩皆出,也该到了履行赌约的时刻了,当下就中气十足地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张同学你要去哪儿啊?!”
然后喻同学挥挥手,萃仁的广大同胞们就心领神会,跟着她大步雄赳赳地朝张崇走了过去。
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
周聿也原本也想跟上去看好戏的,但脚步刚抬起来,就被记者拦了下来。
作为这次决赛的冠军,还是出自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高中,还是很有看点的。
“周同学你好,作为此次的冠军,你对广大同学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筒举在嘴边,闪光灯不停闪烁,照着少年出众的脸庞。
周聿也平静地掠过那些快要怼在脸上嘴边的话筒,然后微微一笑,看向镜头处,语气淡泊平静。
“那就借用梁启超先生的一句话——”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透过屏幕,全都抵达每一个关注此刻的人耳边。
“愿大家,诸此少年,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少年的嗓音清晰而又透彻,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带上了该有的坚定和韧感,如凛风下的战旗,引领着学途上迷茫的同龄人去找到奋斗的方向。青春年少的这些青年们,也该像这初升的红日,其道大光,如一泻的汪洋,河出伏流,不亚于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去寻找青春该有的底色。
这话一出,都稀稀拉拉响起了一些掌声。
屏幕前,面容精致的女人盯着手机上少年冷淡锋利的脸,不自觉红了眼眶,面色有些动容。
阿南,你看,他做到了。
她想到什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电话给助理,说她要去那里。
助理听后,目光中透出几分惶恐,连忙劝说道:“棠姐不能啊,你现在出行都有狗仔跟着,一不小心那边就会被发现的,你忘了上次要不是反应的及时那里就被狗仔发现暴露了,你想让他……让一切都被人发现吗?”
棠冉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推开助理伸上来的手,红着眼眶大声质问道:“可我已经受够了!”
她用力喊出这么一句后,用力闭了下眼,平复好心情,可眼角还是湿着,语气压抑着沉重地说道:“今天的日子很重要,我想亲口告诉他,我想去看看他,这样也不行吗?!”
她提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将自己眼角的泪痕划去,然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语气尽量放松道:“阿南喜欢看我笑,好久没去看他了,他知道阿聿现在获得的成就一定会很高兴的。”
助理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深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把控好周围的情况,这一路上,不能让一个狗仔跟上去,听见没?”
“没问题,宋哥。”
之前那么多次都没问题。
这次,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为好。
宋哥愁着一张脸吗,深深叹了口气。
而这边,大堂里。
记者又问了一些关于学习方法的问题,周聿也都大致说了些后,然后就准备离开,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记者高扬着声音喊了一句。
“之前有媒体曾经报道过,说你的母亲,正是当今的国际影后,棠冉,请问事情属实吗?”
“如果是真的话,那周同学你的外形条件也不差,再加上我注意到网上也有关于你的照片流传,那是不是代表着你往后也有进军演艺圈的打算是吗?”
此话一出,场上皆一静,有的人眼里透出几分惊愕和意外,但更多的是挖到了一些更新奇的新闻,目光也跟着发亮。
那可是国际影后啊,要是能挖到一点新闻,那可是绝对的头版,一时间,纷纷把话筒全递了过来,提问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于拍摄不断的闪光灯直逼着少年的眼,让他都忍不住微微眯了下眼。
“之前有媒体拍到你和棠冉一起出行过,你和她应该关系不简单,那如果不是母子关系的话,请问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有媒体拍到棠冉之前去北市一中看过周同学的照片,周同学能不能具体说一下,棠冉和你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每一句发问,都是很锋利的措辞,甚至于为了博人眼球,不惜往一些很离谱的方向上引。
可围在中央的少年却神情微绷,没有了之前的放松和自然,而是面容冷峻疏远,眼神薄凉地一一扫看过那些朝他提问的记者们,如一头头狼嗅到了新鲜的血肉一样,二话不说就要全都涌上来将他这块肉生吞活剥掉。
他微微扬着唇,薄唇下压着的,全是冷意。
“和她什么关系,管你们什么事?!”
终于开口,却是一记薄凉至极的冷语。
可饱含着不耐的一句话,却没有劝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反而更让他们激动:“周同学,你这个反应,是不是代表着棠冉和你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呢?”
“为什么母子关系不是那么好,你能具体说说吗?”
“迄今为止,你的父亲都没露过面,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一声惊讶高昂的女孩声音从记者的背后倏地响起来。
“哎,棠冉来了?”
少年的神情一怔。
而那些记者顺着声音,还以为棠冉都在门外,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而周聿也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手腕就被女孩有些发汗的手心牢牢攥住,然后被大力往前拽拉着,使劲抬腿往前跑着。
直到匆忙之间跑进一间教室里,看着那些记者还没追过来,喻时这才长吁一口气,虚脱般地靠在洁白的教室墙上,气喘吁吁地摆手说道:“放心吧,现在绝对安全了,那些记者还真是烦人,问起来没完没了的……”
刚才她好不容易逼着张崇那堆狗眼看人低的给萃仁每个学生都低声下气地道了歉,本就没指望他们还真去外面裸,奔去,等收拾完他们后,扭过头一看,就看见周聿也被那堆记者们挤在中央,脸色很差劲,明显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她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任那些记者们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欺负他?
他们不是想挖那个什么棠冉的料么?
这下好好挖去吧。
周聿也没有作声,而是杵在原地,背廓分明,神色有些暗。
喻时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缓过劲儿来朝他走过来几步,然后仰起脸来,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有些担心地说道:“怎么,被他们问傻了?”
周聿也漆黑的瞳仁紧紧落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有汗渗出来,把她耳鬓边的碎发黏在上面,看向他的一双眼亮闪闪的。
他忽然感觉喉咙干涩,舌尖掠过唇角,喉结滚动,看着她,突然出声说了一句:“你不好奇么?”
喻时眨了下眼:“什么?”
“他们说的那些。”
他紧回了一句,看着她的眼:“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来到怀城这么多天,我的父母没有一个人都没找到我……”
喻时抿了下唇,圆圆的黑眼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忽然放缓了声调,目光露出几分软意:“我当然好奇啊……”
她往后走了几步,然后撑着桌子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慢通通地说道:“只不过,是最初比较好奇而已。”
她弯眼笑了笑:“毕竟,人都有一个新鲜感嘛。”
她支起脑袋,认真地看向对面站的笔直的男生:“可是,周聿也,比起那些,我更想只了解你一个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能够认识你,了解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扬了扬唇,看向他的眼里充满亮意,然后长嗯了一声,开始慢悠悠地回想道:“我认识了解到的周聿也啊,他是一个很帅很帅的大帅哥,就是时不时有点小脾气,还怪难哄的,养着一条很可爱的拉布拉多犬,有一个很帅气的名字叫功勋,他喜欢喝绿豆汤,很喜欢刷数学题,却总是刷完题后再一脸冷淡不屑地吐槽着说那些题出的水平很烂,放松的时候喜欢打球。”
喻时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笑着的,用很平常的语气在说。
“他偶尔喜欢听听歌,但都是一些英文歌,明明嘴上说着不管闲事,可看到别人有困难还是二话不说出手帮助,是内心比狗狗的毛还柔软的,一个很阳光很正直的少年。”
她看着他的眼,笑的如太阳般耀眼:“他很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周聿也看着她,冷硬的神色终还是变得缓和,他倏地无声轻笑一声,身骨放松下来,拉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荡着松懈的笑容,然后倚靠在椅子上,目光清朗平和地看着她。
“嗯,其余的都不重要。”
哪怕他有多么不好,可既然她说了,那他愿意为她变成最好。
然后周聿也俯下半边身子,按着女孩的后颈,然后靠近过来一些,头低下,碰了碰女孩柔软蓬松的发顶,然后又轻轻抚摸了下,像对待什么珍品一样。
下一秒,少年低哑的声音落下,还带着几分服气的叹意。
“真栽了。”
生不起来了一点气。
那些被记者刁难的气意,在女孩一声声低柔的哄慰下,都逐渐消失不见,那体感,简直比一出门就看到万里晴空的心情还要舒坦。
那天罕见的,在回怀城的路上。
周聿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获得金牌的照片。
但不是放的自己一个人的,而是一大群人的合照。
而最前面的,是获得金牌的他们三人。
在这张照片里,站在边上的他,余光中还是向里偏的。
而最中央,是女孩举着金牌和捧花,比着剪刀手,喊着“耶——” 的笑靥如花的模样。
文案是:[嗯,我的 champion]
而原先无名氏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昵称。
Ti.
喻时看到这个昵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车上有人也看到这条朋友圈,点赞的同时,还不忘扒着前座问前面正眯眼假寐的男生:“哎,周哥,那个Ti什么意思啊?”
“这个看起来是一个单词的首缀啊……”
“什么单词啊?”
“应该有后缀吧,后缀是什么?”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喻时忽然来了精神,懒懒打了个哈欠,慢通通打开手机撇了眼,然后就看到周聿也新换的昵称。
Ti?
喻时想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慢慢直起了身子,然后笑的柔柔软软的,蹭着周聿也的肩膀悄咪咪地仰头问他。
“后缀是……吗?”
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周聿也低睨了她一眼,翘了下唇,意思不言而喻。
喻时眼里顿时露出灿烂的笑意。
是me。
这个单词的后缀,是我。
time是她。
周聿也原本想留在北市,直接去找棠冉对峙的,可想到他现在手上只有那一张卡的证据,其他消息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棠冉未必会如实告诉他,还是准备回怀城调查好,再找机会去问棠冉,再加上现如今既然取得了CMO的冠军,那么萃仁当初答应他的,也该告诉他了。
周聿也眯了眯眼,眼底幽深一片。
他离他所要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七十八颗星球
回到怀城, 真正的庆祝才算开始。
萃仁今年整整有三位进入国家集训队,这是放在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今年却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这让萃仁中学总算在竞争学校中好生扬眉吐气了一番, 专门开表彰会, 把喻时他们三好好夸奖了一番, 说他们三平时表现的有多好多好, 让高一高二的学生们都要向他们学习, 萃仁的明天还要靠他们这些继续发扬什么的。
校长说的激情澎湃,还不忘挥动着手臂, 一副要大展宏图的样子。
喻时背着手盯着下方乌泱泱的一群学生,忽然没忍住弯眼笑了下。
旁边周聿也淡淡丢过来一句:“笑什么?”
喻时摸了摸鼻头,小声说道:“我上次站在这里,还是挨□□来着。”
陈叙在旁边听着,唇角也没忍住往上掀了掀。
说起来,上次要不时喻时说那么一通,说不定他们三还真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受批评。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时间过起来可真快啊。
陈叙微微抬起眼, 看着远方有些发灰的天空,几只大雁并列成一排朝着天际飞去,平静的目光中缓缓露出几分悠远和叹息。
表彰会结束, 陈叙原本想给家里面打个电话的, 站在会场边上,等学生散尽, 他才准备拨出电话。
可还没打出去, 就看到他妈妈的电话先拨了过来, 陈叙弯了弯唇,接起电话来, 压着言语下的舒缓笑意轻轻说道:“妈我这次得了……”
“陈叙你听妈妈说。”
他的话被陈叙母亲有些沉重无奈的声音打断,戛然而止的,还有陈叙的心跳声,他嘴边的笑意缓缓消失。
“你爸他知道你现在住的地方了,这段时间你就先不要回你之前租的那个房子了。”
陈叙猛地重呼吸了下,然后轻轻说了声:“那我……住哪儿?”
他搭在衣摆处的手也随之紧握,青筋凸显。
“我已经和你二伯他们家说过了,这段时间你去他家稍微挤一下,正好陈望不是和你也挺亲嘛,这几天兄弟俩住在一起也不算多生分……”
“可妈。”
陈叙轻轻说了声,眼镜后透射出来的目光有些悲伤:“那不是我的家。”
“妈知道,可是陈叙,一切都要以你的学习为主,你回到家中,你爸一喝酒就变成那个样子你怎么学?!”
陈叙忽然哑了声音:“那你就不能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吗?”
电话那方突然没了声音,过会儿隐隐有哽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陈叙,你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事情不需要你管,听见没?等你高中毕业,我们再谈这些,好吗?”
尽管指甲已经剪到最秃,但还是狠狠用力扣进了手心的软肉里。
陈叙闭了闭眼,似将什么用力压抑住,然后慢慢吁出一口气,明明眼底还汹涌着什么,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点,忽觉这里已然只剩他一个人,孤廖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应下拉的好长,片刻后,少年走过一棵树前,抬起胳膊猛地攥成拳头朝树砸去。
前几天刚下过雪还未完全消融完的枝头簌簌抖落几下,有稀稀落落的雪滴落在了陈叙黑短的头发上,然后又落在他的脸上,接触到身体的温度后,融化为冰凉的水痕,等心情平复后,他才背起书包,朝着陈望家走去。
而同样冬日的寒夜里。
喻时刚回到家,就看到了摆在餐桌上丰盛的饭菜,顿时惊喜地张大了嘴巴:“妈,这该不会都是为我准备的吧?!”
唐慧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不然呢?”
她看了眼喻时被冻的有些发红的脸,眼里满是温和的笑:“快洗洗手过来吃饭吧,我们的金牌喻选手。”
“哎呀妈——!”
喻时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在原地扭捏了两下,然后蹦跳着就要跑过来,但突然想到什么,弯眼朝唐慧说了一声:“妈,我要不把周爷爷和周聿也也叫上来一起吃饭吧。”
她有些害臊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小声说道:“之前周爷爷请我去他家吃了一顿晚饭,而且,周聿也在北市感觉照顾我也挺多的……”
“当然行了,你有小周电话吧,叫他们上来就行了,反正今儿做的菜多,咱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唐慧今天难得的好脾气,应当也是知道喻时一举闯进国训队,获得保送资格这个好消息终于让操心了这么多年的唐慧放下点心来,这一晚上,整个人都是乐呵呵的。
“好嘞,妈。”
喻时顿时眉开眼笑,转过身吧嗒吧嗒跑下了楼,朝着小卖部那边跑去。
唐慧有些无奈:“这孩子,都说让她打电话叫了,还专门出去跑一趟,这么冷的天……”
直到吃饭进入尾声。
看着饭桌对面的那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喻时咬着筷子,没忍住对旁边的男生小声说了句:“我已经很久没看见我妈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了……”
周聿也悠悠瞥她一眼,没出声,只嘴角往里勾了勾。
这些大一辈的,老一辈的,谈论起来无非就是自家孩子那点事。
唐慧和周爷爷说高兴了,说完现在就开始说过去的事情,唐慧笑着说喻时小时候那些趣事,说她小时候怎么一本正经地以那些无赖要求拒绝掉想和她交朋友的小孩子们,周爷爷也不时笑着跟上附和几句。
这一趟下来,说的喻时一张脸红扑扑的,实在有些没耳听下去了,再一转眼,却看到坐在自己旁边的男生,因为屋内热把外面的羽绒服脱去,里面就剩一件黑色的卫衣,身形清瘦板正,微屈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偏向唐慧那边,沉黑的眉眼抬起,神情专注,看上去听的正入迷认真。
喻时顿时脸上更热了,扯了下他的衣袖,飞速小声说道:“你听那么认真干嘛呀?”
周聿也偏过眼来,沉静的目光从她饱满小巧此刻染了血晕一般的耳垂漫不经心地掠过,然后停留在她泛着红晕的透白脸颊上,他露出了一抹慵懒不着调的笑,学着她刚刚的语气,稍稍拉长音调说道:“为了更了解你呀……”
他轻轻漫漫的嗓音飘过来,喻时只感觉自己脑子里热气也跟着一蒸腾,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放个鸡蛋可能直接能给蒸熟,当下捂住脸,有些羞忿地朝他瞪过去一眼:“不许学我说话。”
可她的心里早已如纠缠的毛线乱成一团。
喻时想立刻逃离的心都有了,屁股在凳子上碾来碾去。
她妈怎么就抓着她小时候那点事一直说啊啊啊。
但幸好,唐慧说了一会儿,周爷爷也跟着说了些周聿也小时候的事,这下角色调换,喻时扬眉吐气地直起腰来,朝旁边被她这副样子抖的失声哑笑的男生轻蔑地投过去一眼,然后就认真去听周爷爷说周聿也小时候的事情。
周聿也小时候在他身边待着不长,但听周爷爷说周聿也小学的时候之前也来怀城读过书。
当周爷爷无心说出那个小学名字的时候,喻时吃了一惊,忍不住出声说了一句:“这不是和我一个学校吗?”
周爷爷一顿,随后笑了笑,语气长叹了一声:“是啊,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妈的缘故,阿聿没念多长时间就转走了,说不准这么多年下来,你也能和他一块念书了哈哈哈……”
喻时也跟着笑了笑,但心里却不知被塞进了什么,鼓鼓胀胀的,滋味实在算不上好受。
原来,他俩也有差点成为青梅竹马的机会啊……
喻时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却半点提不起积极的情绪来,她垂下眼来,盯着眼前搭在碗上的筷子。
她在想,小时候的周聿也,过的是多么漂泊无定的生活啊。
心思正一番浮沉时,她的手腕处却忽然搭上一只温厚的手掌来,她一怔,抬起一双水润的黑眸朝他看去,周聿也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拉住她的手腕,站了起来,微微低下头队饭桌那两个说的正起劲儿的大人招呼了一句:“阿姨,爷爷,屋子里有些闷,我带喻时出去逛逛。”
周广平当下手一挥,笑呵呵地说了声:“去吧去吧,别着凉了,早点回来。”
唐慧也跟着点了点头,看着周聿也和喻时离开的背影,还不忘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突然感觉喻时要是有个哥哥也挺好,年龄相近些,能说的话也更多点。”
“这有什么难的,往后就让周聿也那小子护着喻时,往后他就是她哥……”
她妈和周爷爷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后。
周聿也没有出声,而是一路拉着她,回到了小卖部里面,摁开灯。
灯光要大亮的那一刻,喻时的眼前先覆盖住上了一片阴影,她纤长的睫毛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扫了扫。
等灯亮后,他才缓缓放下来,喻时逐渐接受到光亮,眼睛全部睁开,就对上了周聿也那一双纯黑的瞳仁。
“你……”
他转过身,从书桌下方,取出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旧的笔记本,然后拉着她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又扯了个椅子坐在她跟前,两条腿有些无拘无束地敞开,而靠里一些,是女孩穿着牛仔裤的纤细双腿。
他把那个笔记本递给了喻时。
喻时微微一愣,笔记本封皮那,还是少年比较青涩笨拙的笔迹,但还是方方正正地写着“周聿也”三个字。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那三个字,头顶周聿也的声音传下来:“这是老周送给我的第一个笔记本,我一直保留在现在。”
喻时眼皮一颤,手上动作停顿,嘴唇轻抿。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提及他的父亲。
“其实对于我来说,老周不单单是我的父亲。”
周聿也微微躬着身子,双手交叉,平沉的目光垂落下来,安静地看向前方。
“他是我的数学启蒙导师,正因为我见过他真正热爱数学为数学奉献的样子,所以也给了我力量,梦想去做他那样的人,甚至想过把我这一生奉献给数坛也未尝不可,可连老周那样天才的人,也会因为一道题的结果,一个理论而纠结的几天几夜不睡觉,而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在他身边干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耷拉下眼皮,嗓音越发的淡:“所以那时候的我就一直玩了命地开始学习数学,我开始不断地去参加各类的数学竞赛,逐渐拿到了各种名次,从小奖到后面的次次冠军,他也不吝对我的夸奖,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么学下去,我一定可以到他那个水平,或许长大后,我就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共同攻克难题,所以当时外界的那些人总说啊……”
周聿也没有温度地笑了一下,语气淡漠:“周家又出个数学天才,说不定比他老子周树南还要厉害。”
“可是。”
说到这里,他嘴角笑意陡失,面无表情,交叉住的手缓缓收紧,重重地按在了指背处,发出关节咔嘣的声音。
“老周不知什么时候做不出来题了,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都在反反复复算那些题,草稿纸不够用,他直接写在了墙上。”
周聿也微微闭了闭眼,一张俊脸上是罕见的黯淡和颓废。
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偷偷打开周树南房间的房间,他走进去看到的光景。
随地可见的草稿纸扔到了地板的各处,上面的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到后面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而转过身,就看到当时被刷的粉白的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铺天盖地的,朝当时刚满十岁的男孩涌去。
周聿也迟迟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滞地看着那满墙的公式,才慢慢吞了吞口水,抬起脚来,朝着那个一直伏在桌子边奋笔疾书的男人背影轻轻拍去。
“老周……”
就在这时,凳子突然往后一推,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猛地起身,几天的不出门早就让他浑身变得邋遢不堪,头发潦草,眼里血丝遍布,衣服法皱,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儒雅平和,此刻瞳孔死死睁着,用力捏着手里面的纸张,有些失神地反复喃着那几句话。
“算出来了,终于算出来了,得交给他们,交给他们……”
“他们在哪儿呢……怎么没人找我来拿东西啊……”
因为周树南的动作太过突然,小周聿也躲避不及,被带倒在地,手后撑在地上,有些艰难地挣扎了几下,看着周树南明显有些不对劲的神情,周聿也当时毕竟年纪小,还是有些害怕,从地上爬起来后,皱着一张脸,拉着周树南的衣角脆生生地低喊了一声:“爸……”
周树南听见这一声,看上去这才终于回过了神,后知后觉地盯着这周围的遍地狼藉,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满墙的公式,然后意识到什么,连忙丢掉手中的那一摞纸,蹲下身子去抱周聿也的小小身子。
“宝贝,刚刚爸爸不是故意的,没事吧……”
周树南用力抱紧小周聿也,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断低声安慰着。
直到一只小小的手搭上他的大手,周树南一愣,低下头去找自家儿子的目光,这才看到小男孩那一双莹黑湿润的瞳仁认真执着地看着他。
“没关系的老周,算不出来没关系。”
他伸出手,勾住了周树南的小拇指,语气坚定道:“等我长大后,一定会成为超级厉害的数学家,帮你解很多很多难解的题。”
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算那么长时间的题了。
可尽管他已经这样懂事地说了,周树南还是能感觉到,小周聿也的身体微微发抖着,明显还有点害怕。
他把自己的儿子吓到了。
但周聿也还是执着地和自己拉勾发誓。
周树南脸色动容之色尽显,还带了几分深深地悔歉,他把脸上的眼镜摘去,用力抱了下自己的儿子,闭上了眼睛,遮掩住自己微红的眼圈。
“爸爸知道了,阿聿答应爸爸,好好学习,无论到时候发生什么,得先拿到奥林匹克数竞的冠军给爸爸看,好不好?”
他摸了摸小周聿也的脑袋,脸上笑容很缓和,但眼角处却微微湿了。
小孩子不会察言观色,只知道爸爸答应了他的承诺,当下高兴地勾住自己父亲的小拇指,语气稚嫩道:“那一言为定,我一定会拿到高联数竞的冠军,给老周看!”
周树南眼眶发热,喉间似被什么堵上一样,反复张了几下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用力抱着他的孩子,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样。
然后就那样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棠冉破天荒地的,回来待了很长时间,经常和周树南待在一起,一待就是很长时间。
再然后,到了暑假。
周聿也出去参加一个学校的夏令营,短时间内回不来,所以也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只凭借着电话得知家里的情况。
只到夏令营结束,他拖着行李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空空如也。
再然后,棠冉回来了。
而周树南,却再也没有回来。
自那之后,他的父亲,就失踪了。
“所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数竞,就是当年答应了周叔叔,一定要拿到这次决赛的冠军?”
喻时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神色有些懒散发怠的少年,只感觉手心慢慢渗出了汗,心中的酸楚也跟着越来越重,胸腔的起伏越来越重,
她没想到,一贯被别人贯于天才少年的名号的男生,这么多年居然是这样过来的。
明明出生于那么优越的家庭,母亲是大名鼎鼎的顶流女明星,而父亲是拥负盛名的数学教授,本该是一个很完美的家庭。
可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
他甚至都没有感受过一次,真正的父母齐聚,家和安乐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喻时就感觉自己鼻子就被什么死死堵住一样,眼圈止不住地发着红,扁着嘴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然后又指尖发凉地去攥周聿也的手,很难受地反复低喃道:“周聿也,周聿也……”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到了嘴边,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不停地去叫他的名字。
第七十九颗星球
她直到现在, 才终于明白,周聿也为什么之前总不愿融入人群,总将自己置于毫无色彩的黑白边界之处, 那些生活的斑斓光彩好似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他不愿意, 而是他从一开始, 就从来没被允许进入过这些生活的光彩。
喻时只感觉自己的鼻头更酸了。
周聿也瞧着她这副扁着嘴眼圈发红可怜巴巴的悲伤模样, 唇角努力往上勾了勾, 露出一抹淡笑,抬起手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语气有些无奈。
“怎么哭上了,没事的,真没事。”
他落下眼来,额前稍微长了一些的短发掠过他漆黑利落的眉稍,定格在她手中拿着的笔记本,然后轻轻说了一句:“反正,也早习惯了。”
他的嗓音很平淡,没有一点起伏, 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过去那些独自一人的孤单与寂寥全都遮埋掉,只留一个逐渐将自己喜怒哀乐隐于自己皮下的少年。
喻时看到他这副模样,眼眶突然酸涩地更厉害, 像是被酒精熏过一样, 牙关轻轻磨咬了一下,然后就直起了自己身子, 忽然抬起了一条纤细的胳膊, 勾住了少年修长的脖颈。
下一秒她半个身子就朝他倾靠了过去, 衣服摩擦声微微响动,她有些发凉但柔软细腻的脸颊便贴上了少年颈窝处温热的肌肤。
如冬日暖阳下的清泉, 逐渐露出裂缝。
周聿也只感觉自己颈窝处那里湿湿的,聚成的水珠划过他的脖颈,他慢慢咽了下口水,肌肤下的筋脉浮动。
他的身姿保持不动,任凭喻时把他勾着,脖颈有些被迫俯下。
屋内的灯亮着,外面一片漆黑,微微起雾的玻璃清晰地映映出男孩与女孩抱靠在一起的身影,温暖而又静谧。
直到,周聿也听到了几声很小的呜咽,然后就看到女孩的肩膀有些许的都懂,怀中的女孩好似是在抽噎,她虽然轻轻闭着眼,但睫毛已经完全被打湿。
“周聿也。”
她抱着他的脖颈,忽然低缓开口说了一声,嗓音有些哑,但很软:“往后我陪着你好好生活,好不好?”
周聿也神情一顿。
“春去秋来,夏至冬归,每一天,我都要待在你身边。”
女孩温软坚定的嗓音徘徊在他的耳畔,带着点鼻音,让周聿也搭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停,然后往上扬了扬,虚虚环在了女孩的腰上。
他闷笑了几声,胸膛发出一下又一下很小的震动,证明他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差,然后彻底地卸下劲来,把下巴放心地搁在她的肩膀处,有些服气却又实在无可奈何地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反揉了几下,懒洋洋的语调附上来,倒像是半开玩笑的语气,笑着应道:“我这么稍稍一卖惨,你就哭这么厉害,说这要把以后的每一天都给我,那我要是再惨些,你可怎么办啊?”
喻时用力吸了吸鼻子,又伸手勾了勾他的脖颈,纤瘦的身子下压,露出后背分明的蝴蝶骨轮廓,她胡乱地把眼泪往他颈窝那蹭了蹭,然后有些不管不顾道:“那我就和你一起面对,反正你哪儿都不能去。”
她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别想逃脱喻时的五指山。”
她伸出自己的爪子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抓了抓,颇带警告意味。
周聿也弯眼轻笑了一下,抬起手拢住她那只柔软的手,然后将头抬起,神色懒散宠溺地抵住她的发顶,手抚着她的后脑勺。
“行,那就不逃。”
他眉稍染着清和的笑意,纯黑的瞳仁里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过会儿,他听到怀里的女孩似乎还在一哽一哽的,轻轻拍了下背,然后启唇,声音慢慢悠悠地从上头传下来:“注意点……别把鼻涕糊我衣服上。”
喻时立刻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抬起头,眼圈红红地瞪了他一眼:“周聿也,你大爷的!”
男生扯唇,很是干脆闲淡地笑了一下。
喻时被他那么一逗,也不哭了,低下脑袋,去翻他给的那个笔记本,每一页她都认真去看。
都是他小时候认真写过的一些题,做的笔记,一直翻到最后,喻时突然发现了夹在本子背后的一张照片。
“咦,这张照片上的这个人……”
她盯着照片上笑的一脸开怀的男人,穿着一身闲散的长裤短袖,银色的方框眼镜在阳光下发着光泽,旁边正牵着一个微微板着脸但看上去还是很帅气的小男孩。
那个男人,她越看越眼熟,包括这个小男孩,总感觉她在哪里见过这两人。
直到她将目光定格在两人后面的学校。
那是她的小学。
周聿也见她看那张照片,才想起来他那天整理东西,记得这张照片和笔记本夹在了一起,没想到当时没取出来。
“这张是你和你爸?”
喻时瞳孔微微睁大,有些吃惊和意外地看向对面的周聿也,在看到他点了下头后,喻时扭了下眉稍,笑了,一双眼晶晶亮亮地看着那张照片,语气里满是笑意。
“现在我相信了,缘分,还真是有几分是天注定的。”
她想起来了,她在哪儿见过这两人。
当初在学校门口经历的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没想到一眨眼,七年过去,她还能和那个小男孩还能再次相见。
这一刻,命运形成了闭环。
她原来也有幸能够和周聿也的父亲曾经相处过那么一小段时间。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位叔叔也可以算是她走进数学的一颗投门石。
可那也足以让她铭记到现在,让她知道,那个大叔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
或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他的儿子也如他一般,一次次将她从思想的泥潭里扯出来,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喻时当下笑的眉眼弯弯如月牙似的,指着那张照片,压着那点喜出望外,语气有点小兴奋地朝他眉飞色舞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在这个小学,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吗?”
她见周聿也微微皱眉,还以为他没想起来,眉眼往下耷拉了一些:“就当初那个,在你面前哭鼻子说要超过你那个!”
周聿也眉梢一挑,立刻应了一声,表示他想起来了,然后看着眼前喻时一副小雀跃的神情,他迟疑地拧了拧眉稍。
“那个女孩,是你?”
喻时眼里顿时全是明朗的笑意,但还不忘矜持内敛地扭捏了下:“嘿,没想到你对我印象还挺深。”
周聿也:“……”
他盯着她的眼,忽然哼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向椅背,微阖上眼睛,作假寐状:“那是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敢朝我放出什么要超过我让我等着的话。”
他冷飘飘地说过来一句:“你是最早朝我说的那一个。”
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了明显的笑意。
记忆飘回深处,落在那个哭鼻子的小女孩眼睛红的就跟小兔子一样,一边吧嗒掉着眼泪一边还不忘凶巴巴地对他说迟早有一天要强过他的可怜模样,逐渐与喻时现在的模样重合,周聿也掀唇无声轻笑了几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啊,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啧,这缘分啊……
还真是天注定下来的好姻缘。
周聿也颇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唇。
决赛成绩出来,结果敲定,回到怀城的这段日子就相对清闲了很多。
但毕竟入选国训队,刷题的生活还在继续,但还是要注重张弛有度。
因为萃仁有三人入选了国家集训队,所以萃仁那边很快就获得了消息,有了进入北清的保送资格,让他们三个人准备一下申请手续。
学校里。
“叩叩”
有些闷钝的敲门声响起。
仁秀华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然后对着门那边说了一声“请进。”
下一刻,门把手被拧开,门口是少年高瘦修长的身影,投落下一片光影来。
周聿也关上门走进来,然后朝凳子上正在批改卷子的仁秀华微微点了点头,语气稳然:“任老师好。”
任秀华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搬个凳子坐过来吧。”
话落下,少年的身形并没有动。
任秀华脸上的笑意没变,只缓和了几分,朝他看去:“怎么,不是来找我问消息的吗?”
周聿也没有吭声,眉眼安静,对上她的眼几秒后,滚动了几下喉结,然后抬起脚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任秀华见他终于坐下来,这才认真去打量他的神色,十几秒后,她展颜笑着,没有一点意外,语气平和地说道:“你和你爸,可真像。”
她又补充了一句:“这股子执着劲儿很像。”
周聿也掀唇笑了一下,看着她:“看来你和我爸,还是挺熟的。”
他想起来,之前他在学校档案室翻看资料的时候,那会正好误打误撞碰上了从外面跑进来的喻时,被她发现了任秀华的任职资料。
那上面,写着她也是毕业于清大的,而且从时间上来看,很有可能和他爸是同一级的。
任秀华认识周树南。
然后很快,任秀华就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你爸,也就是周教授,的确是我的老同学,当时我和他一届。”
仁秀华笑着说:“当时你爸,是那一届数学系的学生里面最出色的。”
“准确的来说,是这么多年来,清大最出色的一位学生,所以,当初你爸博士毕业后,作为全国最高学府,清大曾经很希望你爸能够留在那里任职。”
周聿也皱了下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他在发现老周失踪后,调查过他的工作经历,发现周树南在博士毕业后,并没有立刻进入清大工作,中间有两年的空白期。
可具体这两年去了哪里,资料上并没有显示。
难道……
周聿也微微皱了下眉梢。
任秀华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反应过来了,微微一笑:“即使清大开出了很丰厚的薪资条件,但你爸还是拒绝了,他说他想先去比较远一些的地方任职两年。”
边说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他说现在的教育都在飞速发展,而一些小城小镇的教育却依旧落后停滞,人才资源不能合理分配利用,他自己就是小城镇的高中念出来的学生,所以他很明白理解一些学生的不容易,他不想让这些优秀的学生阻于高山之后。”
任秀华语气微顿,然后又继续说道:“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当时各方面都不发达的怀城,进入了当时条件很差的萃仁中学任职,担任了两年的数学老师。”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
她的眼里逐渐充满了动容:“这是你爸那年,离开北市来到怀城的初衷。”
周聿也静静地听她说着。
“那两年,萃仁的教学水平和学生质量都直线提升,事实证明,一个好的老师的确可以带给学生很大的帮助,那两年,考上大学的学生比起之前来说足足多了两倍之多,你爸他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时间。”
“而就在他结束任职的那几天里,他遇上了棠冉。”
当时棠冉凭借着出色的外形条件刚出道,却因为惹了上面一个大人物被全网黑的正惨,来怀城散心的时候,遇上了周树南。
任秀华当初不光和周树南一个系,还是一个数学小组的,关系还算相熟。
机缘巧合下见面后,周树南曾和她提及过初遇过棠冉的情景。
当时的棠冉实在算不上光鲜,没有一点大明星的靓丽,被几个路人人出来围堵住走不得。
正好碰上了回家的周树南,他帮她解了围,她在怀城住的地方被曝光,她无处可去,干脆光明正大地跟着他回了家。
周树南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明明狼狈到了极点,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傲气,站在雨夜里,冻到全身发抖,硬是站在他家门口一声不吭,逼着他心软,放她进去。
自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受了周树南的影响,任秀华在深思熟虑之后,也辞掉了当时在北市的工作,来到了萃仁,接替他的教学工作。
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十多年,她也从秀华少女变成了两鬓出现白丝之人
周聿也听到这里,眸子黑沉的厉害,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所以老周当年突然失踪前,毫无预兆的回到怀城,是为了……”
任秀华替他说完了下半句:“为了找回他过去的记忆。”
那年,一如既往地讲完课出来,任秀华忽然就看见了一别经年再没亲眼见过,只在电视和讲座上出现的男人,站在萃仁门口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因为,周树南变化太大了。
十年过去,他也老了。
但最大的变化,不是他的年龄,而是他眼里的光亮消失了,整个人变得消沉而又颓废。
见任秀华朝他走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朝她打了声招呼。
任秀华看了一眼他,然后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坐下来笑谈道:“怎么忽然来这里了,就你一个人吗?”
周树南笑了下,声音和缓道:“嗯,我一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随后想到什么,眉眼柔和下来,又慢慢说了一句:“不过,今天下午冉冉就来接我了。”
如老友见面般,任秀华笑着打趣他:“你还是和当初那样,一谈起她就一副少年怀春的样子。”
周树南笑了笑,目光飘向窗外,看向操场奔跑的学生,语气有些悠然,带了几分厚重的叹息:“还是不一样了啊……”
后来两人还是陆陆续续聊了一些。
周树南难得的健谈起来,说起他和棠冉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叫周聿也,这个名还是他取的,这孩子比他这个父亲还要聪明,往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她见见他儿子……
后来,夕阳落下,两人才结束话题,任秀华原本想请周树南吃饭来着,还是被他婉拒了,最后她目送着他走出了萃仁的大门,然后就看到校门处,有车停下,再然后就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棠冉。
她着着急急地从车上下来,看到周树南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跑过来的时候很用力地抱住了他。
然后周树南也没有拒绝,揽着她回抱了一会儿,两个人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任秀华站在校门口,看着他俩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刚才她和周树南分别时,她习惯性地出声让他往后要是不忙了可以多来走动。
周树南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萃仁的教学楼,很低声地说了句:“应该没机会再来了吧……”
任秀华没听清楚,下意识回了句什么。
周树南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重复刚才的那句话,而是抬起头,借着路灯的光晕,倏地对她说了一句:“秀华,往后好好生活,永远别亏待了自己,一些事情,一些人,总要往前看。”
任秀华一怔,盯着他的脸,风吹过来,她突然感觉眼眶有些涩然,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现在盯着校门外,那互相抱住的两人,投落在地上的身影,她还是慢慢湿了眼眶。
第八十颗星球
“可在那之后, 你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
听完任秀华的自述,少年终于声音淡漠的回了一句。
任秀华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目光挪向他处:“是的。”
那天周树南突然来萃仁, 就让她感觉到很意外, 中间聊了那么长时间的天, 她也感觉周树南有一些不太对劲, 可具体也说不出来什么。
毕竟两个人分别了那么多年, 她也不好太多谈及他的事情。
只不过没想到,在他离开萃仁之后, 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车祸。”
周聿也启唇,语气不变地缓缓吐出两个字。
任秀华点了点头。
周聿也眉心闪过几分深沉和思虑。
这和当初方林说的一样。
就在离开萃仁的那天,周树南上了棠冉的车,至此出了车祸。
可那场车祸之后,棠冉安然无恙,而周树南,不知所踪。
现在,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棠冉, 也就是他的母亲。
周聿也缓缓收紧手掌,眸子越发的黑沉。
回想起前段时间他在北市的家中对棠冉说的那些话,他牙关咬紧, 重抿了下唇。
现在只需要去当年处理这场车祸的派出所再核实一下, 事情的走向就会明了。
可如果真的……
周聿也忽然不敢想了下去。
而任秀华一直都在观察着周聿也的神色,现在见他神色难看, 就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忍不住叹了口气, 将自己知道的说完之后,才继续开口道:“其实在我知道你父亲失踪后, 我看到当初你无论如何都要转到萃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简单。”
“而你也以会为萃仁拿到CMO的金牌为理由,希望萃仁可以顶着北市一中的压力收下你,其实你不用这样做,萃仁也会答应你。”
任秀华见周聿也朝她看来,笑了笑:“这么长时间没有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不用背负那么多待在萃仁里,你的父亲也一定希望你能够无拘无束地去学习你喜欢的数学。”
周聿也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扯了扯唇角,平缓的目光安静地看向前方,慢慢说了一句:“可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拿到的荣誉,都是为了他能够都看到。”
看到他这么多年来的进步。
看到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当初和他的约定。
只是,他做到了。
老周却一直没有回来。
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
周聿也在走出门的时候,任秀华忽然开口对他说了一句。
“周聿也,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他眉骨下压,转身抬眼看向背后的老师。
任秀华冲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有些事情,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周聿也知道她口中指的是他和谁。
对上任秀华温和的目光,周聿也沉默片刻,随后微微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进入冬季,昼夜温差很大。
几乎是一开门,刺脸的寒风就迎面吹了过来,少年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棉服,脖颈处围了一条蓝色的围巾,身形高瘦,散漫地走在发暗的水泥地面上,任凭周围行人匆匆走过。
发暗的天色里,街道两边还有未完全融化尽的积雪,被球鞋踩过,留下黑色的鞋印。
周聿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怀城的街道上。
有一个超市店铺关上了门,应该是父母临时出外面了,外面有一个穿着很厚衣服的小男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等着他爸妈回来,或许是因为今天作业有些多,他先把作业从书包里掏了出来,借着门口的灯,直接铺在腿上写了起来,但因为有些冷他把手伸进袖子里,攥着铅笔低头认真在本子上写着,时不时地揉揉鼻子,吸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有些可爱。
但应该是做不出来题,抓耳挠腮的,有些懊恼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长得很帅的大哥哥正插着兜,神色漫不经心瞅着他,又低头看看他腿上摊着的作业。
那个小男孩愣了一下,还以为周聿也是来买东西的,说道:“哥哥,现在我家超市还没开。”
周聿也随意点了下头,表示他知道,目光下挑,落在他腿上的数学作业上,然后语气散漫道:“不会?”
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什么,目光亮亮地看向周聿也:“哥哥,你可以教我吗?”
“不可以。”
男生面无表情,略带敷衍地随意回了一句,直接把小男孩眼里的光亮熄灭。
他扁着嘴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可下一秒,眼前就站立了两条大长腿,小男孩高高仰起头,终于将长腿的主人看清楚了,顿时笑的很开心:“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周聿也插着兜,神色不变,淡淡应了一声,蹲下身子,和小男孩挤在一起,去看他的题,才发现这题简单的要死。
他三言两语就讲了清楚,让小男孩直拍手鼓掌:“哥哥,你好厉害。”
“是你菜。”
周聿也将题还给他,一点也不客气地丢出这么一句。
看他认真地在那写题,周聿也忽然开口问了他一句:“数学难不难?”
小男孩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难啊。”
但他很快弯眼很开心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喜欢解它们,语文和英语都是一些很枯燥的文字,每天写写背背的,很无聊,但数学不一样,虽然想怎么去解比较困难,但是解出来那一刻我很开心的。”
他还颇有些自豪地抬了抬头:“我上次可是考了数学全班第一呢!”
周聿也忍不住掀唇笑了一下,漆黑的瞳仁干净发亮,但还是比较懒散地回了一句:“嗯,比起我当初差点,但还不算太差,继续努力吧。”
“哥你当初怎么样啊?”
男生有些敷衍地应了声,语气漫不经心的:“也就次次年纪第一吧。”
“……哥你是真不知道谦虚一下。”
周聿也斜过眼去,轻轻浮浮地瞥了他一眼:“那是让你有目标好好追赶,知道不?”
看着他懵懂却又向往的样子,周聿也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可又想到什么,倏地收敛,然后唇角微抿,目光垂落下来。
当初老周,看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不少老周的事情,周聿也觉得,他爸其实是真挺伟大的。
但他这个人不一样,换了他不一定会做到这个份上。
说他自私也好,寡淡也罢,他就觉得,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哦对了,还有就是,护好自己身边在意的人。
周聿也站起身子,抬起出众的五官,目光清明地盯着上方零落散着几颗星星的夜空。
这是最最最重要的。
日子如上了倍速一样过的飞快,日历上的数字翻过一页又一页。
周聿也抽空去过当地的派出所,也问了七年前的那场车祸,但毕竟时间有些久了,再加上当初监控还没有那么发达,他还没成年,所以得到的资料还是有限的,只能知道,当初的那这车祸调查出来后,是意外,而不是人为。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周聿也不知觉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但当时车内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意外发生,这个可能性有很多。
这个只有当事人清楚。
但毕竟年关将近,到年底事情还是蛮多的。
周聿也也就先停了调查,专心帮周广平办一些年货。
这好像还是他待在怀城,陪他老人家过的第一次完完整整的年,也是该好好过过了。
有什么事情,总该放在年后再说。
到了年底也就意味着高二上半学期也进入了末尾,每个班都在进行着紧张的复习。
之前的六人帮也很少聚了,陈望他们都在紧张的复习备考。
倒是挺说陈叙这段时间都住在陈望家,想必有陈叙帮陈望复习,他这次的成绩应该会进步很多。
而喻时呢,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偶尔跑上跑下,把周爷爷家混的跟去自家一样熟,大人们眼瞅着周聿也和喻时这俩孩子关系好了不少,再加上这两人成绩还那么好,小区里也有不少大人认识了他俩,成功成为了柳南巷住户孩子们的新晋学习对象。
直到一声鞭炮,彻底打响了过年的喜气。
期末考试一考完,孩子们如出笼的鸟兽,借着过年的喜气,轰作一团,经常一群玩闹在一起。
腊月里的柳南巷,终于热闹了很多。
而到了二八二九,就是贴春联大扫除的时候。
好不容易放了假,想多睡几天懒觉的喻时大早上就被唐慧从床上叫起来,让去擦玻璃去。
喻时打着哈欠,站在凳子上,拿着擦布去擦高处的玻璃,因为刚睡起来身子还一晃一晃的,总害怕突然掉下去,最后还是唐慧走进来,提醒了她一声,让她真不想再在这儿擦就找其他事情做去,反正别窝床上睡觉去。
喻时无精打采地长“哎”了一声,因为外面天气冷,屋内温度高,拿热的擦布往玻璃上一抹,就起了一大片雾气,她又不厌其烦地去擦了擦,在玻璃只有片刻清楚的那刻,她看到了楼下的光景。
周聿也穿着棉服,和周广平站在小卖部的门口,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胳膊肘那压着一摞红联,而他则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提着毛笔在桌子上面写着什么,身态倒是坐的挺端正,眉目出众清秀,没了那股子懒散不得劲儿的样子,一时间倒是还挺赏心悦目的。
喻时没忍不住,就扒在窗户上多欣赏了一会儿,
结果门口的少年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稍稍歪过头来些,就看到了对面二楼窗户上,女孩干净圆圆的脸蛋儿贴在起雾的玻璃上,正瞪大眼睛朝他一眨不眨地专注看过来。
周聿也无声扯唇笑了一下,慢悠悠收回目光来,然后胳膊肘压在桌子的一边,稍稍低下头来些,提笔在手下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就放下了毛笔,下一秒把那张纸就那么懒洋洋地抬了起来,对上窗户那边,另一只手改为撑着自己脑袋,眼里含着浅显笑意,朝窗户那边看去。
喻时眼一睁,就看到那红红的条联上,写了几个很端正的黑色楷体大字,方方正正的,很是大气,等看清楚内容后,喻时顿时小脸一黑。
——笨蛋在看什么?
这个家伙,写对联就写对联呗,还不允许人看看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窗户外边,还在肆意笑着的男生,也不颓着了,一下子振了精神,一咕噜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朝还在收拾家里的唐慧匆匆丢下一句“妈妈,我找周聿也写对联去。”
等唐慧再一扭头,哪里还有喻时的身影。
喻时跑下楼,走到周爷爷的小卖部门口,终于更清楚地看到了周聿也写的对联,有些意外之喜的抹着下巴边欣赏边“啧啧”了两声。
平日里喻时就瞧着周聿也不光数学学得好,更是写了一手好字,之前她还问过他这个事,周聿也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两句,说小时候早早地写完题没事干,就去练字。
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一手好字,周爷爷知道后,便让他来写对联。
喻时今儿这么一瞧,倒还真写的不赖,比起商铺里面卖的那些也不相上下。
周聿也知道喻时来了,但没多少波动,身形顿在桌案边,微微俯身 ,提笔沉心写着,在落笔之际,这才朝旁边袖手旁观的某人慢悠悠地掠过去一眼,注意到她看向自己手边的目光着实有些热烈,周聿也勾了勾唇,朝她偏睨过去,语气闲散。
“怎么,想学?”
喻时当下笑的弯了眼,重点了下头:“想学。”
“行。”
周聿也随意点了下头,撒开笔,身子后撤,把笔给了她。
喻时走上前来,拿起了笔,目光落在那些空白的红色对联上,刚想转头开口问他该怎么写时,身后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就附了上来,再然后,她有些发凉的手被少年的手掌轻轻拢住。
喻时身子一顿,随后反应过来,身子随之放松了下来,微微向下低了点身子,看向下方的一双鹿眼清清亮亮的,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垂落下眼来,脸上多了几分温度。
少年沉稳的声音从她耳边落下来,与此同时,他拢住她拿笔的手也随之动着。
“岁聿冬暮,敬颂冬时。”
一笔一字落下,在笔锋辗转间,女孩婉转柔软的嗓音浮过,缓缓念出在他的带领下,写出的八个字。
然后想到什么,喻时眼里笑意一亮,下意识扭过头,去寻背后人的目光,在接触到少年同样含着笑,一双的明亮透黑眸子时,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这是他和她两个人一起过的第一个冬天。
可喻时还想贪心地和他过接下来的每一个冬天。
而此刻某时,幽暗的车里面,有两个男人坐在座椅上,目光发着诡异的光亮,有些欣喜若狂地翻看着手里面的相机。
相机屏幕上,显示被拍到的是包着很严实的一个女人,正匆匆忙忙地走出来,从身形和眉眼处细细看去,和那位名气很高的女明星棠冉有几分相似。
其中一个人连忙把车窗关上,搓了搓手,难掩激动地拿着相机:“靠,真他妈没枉废我蹲了她一个多月,终于被我拍到了。”
旁边和他一块的男人盯着棠冉出来的地点,有些怀疑地扭了扭眉毛:“这棠冉进去这里面干嘛?”
拍到照片的男人“嘿嘿”两声,指着照片上的地点说道:“这地方,地方隐蔽,管的还很严,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摸进去,得亏我之前有个亲戚在这里工作过,还算有点人脉,我又使了点钱才打听出来,棠冉她老公,在这里面!”
“什么?!”
男人惊呼一声,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棠冉她老公,不是那清大大名鼎鼎的数学教授么,怎么会在这里面?!”
“千真万确,我告诉你我还拍到了照片,听说棠冉他儿子最近刚得了比赛金牌,也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绝对是头条,咱们啊,这次赚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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