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寺中的钟响了十二下, 回声悠长。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赫连子晋的心坎上。
他差点就原谅她了啊!
这钟声却犹如当头棒喝,将他心中的那点动摇与妄念都涤荡得干净。
“没什么。”赫连子晋垂下眼,不去看她。
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来了这里 , 还默默看了她许久。
更差点又被她蒙骗了去。
赫连子晋啊赫连子晋,瞧瞧你这点出息,你在她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他在心中暗自嘲笑着自己。
他后退一步, 对着李娇娇抱拳说道:“一时迷路, 无意间叨扰了殿下歇息,在下这就离去。”
语气冷漠疏离,仿佛两人从未认识过一般。
李娇娇心中微痛, 委屈万分, 强忍着泪意说道:“你我之间当真要生分到如此地步吗?”
她心中还存了一丝希望, 她不信他当真是迷路至此。
这处禅房本就在寺院最深处,寻常香客便是再迷路也不会到此处来。分明是他有意寻至此处。
“是。”赫连子晋微微颔首,“殿下,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也不必再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他静静看着李娇娇, 嘴中说出的话却残忍。
他的心又如何不痛呢?本以为上天成全, 到头来却是算计。连场美梦都算不上。
李娇娇看着他, 心中百转千回,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半月没见,少年就瘦了许多, 眼底一圈浅浅的黑色,神色憔悴, 和琼林宴上的摄人心魄浪荡公子形象相去甚远,这无不昭示着近段日子, 他过得并不好。
她心中过意不去,深知他如今这样皆是她造成的。
听见赫连子晋的话, 李娇娇心中想着要不算了吧,正如他所说这世间的事又岂能都如她所愿。
哪怕她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提前顺应去和亲的宿命。想着提前定了亲,她便不会再死在路上了。
她只是不想再喜欢谢霁,不想再在十八岁的时候死去,怎么偏偏就这么难!
求而不得才是她的宿命吧。
一种无力感将她包裹起来,她愤怒、茫然、难过,却最终不得不接受,即使已经重生了,知道了未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娇娇感觉脸颊有些湿润,慌忙地低下头去,几滴泪水刚好落在抄好的佛经上,墨水晕染开来,一片斑驳。
赫连子晋本该转身就走,可他又期待着李娇娇能说些什么,瞧见她哭了,才惊觉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的话伤人了些。
脚底也像生了根,走不动了。
“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李娇娇胡乱地擦了擦脸,抬起头发现赫连子晋还站在原地,忿忿道。
她心情有些不好,既然以后各不相干,又还留下来做什么呢?
“你方才不是说梦见了我?倒想问问你梦见什么了。”赫连子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若不是被钟声打断,他就忍不住要原谅她了。
可瞧见她伤心,他又不忍心走了。
他对上她,再冷硬的心肠也会软上几分,终究还是舍不得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是场梦而已,有什么好知道的。”李娇娇被赫连子晋冷淡的态度弄得不想说了。
反正今后就没有瓜葛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知道,在殿下的梦里,我是什么样子罢了。”赫连子晋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会不会比如今好上一些。
“若能在你梦中占据一席之地,也是好的。”
“总好过做谢霁的影子,这样我也能欣慰些许,不是吗?”赫连子晋轻声说着,眼神躲闪着,倒想是在反问自己。
李娇娇从他脸上瞧出几分委屈,心不由得软了几分。终究是她辜负了他。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后说道:“梦见了小时候,你被人欺负,我瞧见了,赶跑了他们,还给了你一块枣泥糕。”
“我们还约好要做朋友。”
李娇娇想到梦中的事,笑了笑,倒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赫连子晋。琼林宴上才是他们的初见。
若非是当时的阴差阳错,在慌乱之中看见了他,他们现在也不会认识。
她只顾着说话,全然没有发现她每说一句,赫连子晋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赫连子晋,要是我们从前真的认识该有多好。”李娇娇感叹道,或许她就不会喜欢上谢霁了,联姻总好过和亲,或许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了。
“殿下当真觉得,只是简单地一场梦吗?”赫连子晋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垂在身侧,不安地握成了拳。
“嗯?怎么了?不是梦难不成还能是真的吗?”李娇娇不解地望向他,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期待与难过。
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吗?李娇娇又回想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没什么。”赫连子晋狼狈地低下头去,生怕被她瞧见自己不堪的模样。要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他们从前是认识的,只是殿下,您把我忘记了啊!
多么可笑!多么可怜!
“殿下,你相信宿命吗?”赫连子晋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娇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思考着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还未等她回答,赫连子晋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来陈国为质之前,国师曾给我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我的命定之人在陈国。”
“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那时候我是不信的。 ”
赫连子晋笑着,少年意气风发:“我不信有什么天命,更不信我会爱上陈国的女子。”
“可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直到我遇见你。”
“你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太监,还给了我一块枣泥糕。”
“我开始相信有宿命这回事。”
“琼林宴上你选中我,那一刻,我感觉好像真的被宿命击中了。”
“对不起。”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啊,他们从前是真的认识过的,只是她忘记了。
李娇娇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赫连子晋却还笑着安慰她。
这更让李娇娇愧疚不已,难过得低下了头去。
“殿下,我后悔了。”赫连子晋轻叹一声,他已经想好了,屈从于宿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想我们没法两清了。”他这一生最热烈的感情都给了眼前的这个人。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便不该再把我抛下了。”
也请你别再忘记我。
李娇娇从未在赫连子晋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印象中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时时刻刻含着笑,生得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
可如今他眼中是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神色,一瞬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赫连子晋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步步为营设下陷阱,而她正是他绞尽脑汁得来的猎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意识地想逃。
可眼前的人瞬间就变了脸色,看向她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殿下不愿意吗?”
“我被你骗得这样惨,你总该给我一些补偿吧。”
李娇娇想,大抵是她看错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李娇娇干巴巴地问。
“就还像从前那样好了,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赫连子晋目光微沉,算了,这次就换他来低头。
“好。”李娇娇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想要的。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和解了。
赫连子晋从禅房出来时已经过了正午了,可是日头还大得厉害,晒得人脸上发热,他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也算是应了这景。
没走出多远便瞧见王樾倚在树干上,一张脸被树荫遮住。
“看来是好事。”他笑着走上前来对着赫连子晋说道。他原本还以为会不欢而散,悄悄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便知道你舍不下公主。带你进来倒是花了我不少功夫。”王樾手中把玩着一张纸。
“多谢。”赫连子晋不动声色,“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坛美酒,便送给你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没办法,他就好这一口。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赫连子晋注意到了王樾手中拿着的纸,看样子像是寺中的东西,来的时候都还没有的。
“哦,你说这个啊!”王樾举起手中的纸,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还不是我那个妹妹,说这里的签灵得很,非要让我给她求一签。”
“她一个小姑娘家,求什么姻缘!”
“我手气背,抽了个下下签,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交差。”
“又要闹得我头疼了。”
王樾想到这里,感觉比吃了黄连还难受。
赫连子晋想起来,他的妹妹是王芜,与李娇娇一般大,关系很好。
“令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大陈女子一般都是在及笄之年定亲,再过个一两年成亲。
“嘁,也不知道祸害了谁家去。”王樾不以为然,“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来都来了,你可要去抽一支签?便问问你与公主?”
“不必了。”赫连子晋摆了摆手。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敢奢求太多,对他来说,相遇已是上上签。
“咦?”王樾突然停下脚步,“那个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赫连子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并未看见什么背影,只瞧见了回廊拐角处转瞬即逝的青色袍角。
那方向倒像是朝着李娇娇那边去的。
“或许是看错了,走吧。”王樾也并未看得分明。
“嗯。”赫连子晋轻声应了,朝着寺外走去,心却不安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赫连子晋刚走没多久, 禅房外又响起了男子的脚步声。
李娇娇正在抄经,以为他去而复返,头也没抬说道:“怎么又回来了?王樾不是还等着你吗?”
谢霁便知她认错了人, 停下了脚步,眸光一下就暗了下去。
“殿下,是臣。”他声音有些沙哑, 夹杂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你怎么来了?”李娇娇抬起头, 看见来的人是谢霁后,十分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连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我以为谢大人是个识趣的人。”
毕竟当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们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她从前喜欢他时, 觉得他哪哪都好, 如今不喜欢了, 却觉得碍眼了起来,更何况因为他还破坏了她的计划。哪怕他有着一张令京城中女子都为之称赞的脸,李娇娇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十分不顺眼。
谢霁的面色白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少女微怔。竟不想她已然厌恶了他。
他莫名地想到了物是人非。
他不是年少时卑微隐忍不敢表达自己心意的谢霁, 可公主却也不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那个公主了。
他们的三年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早就消散在了漫长的岁月之中。如今的重逢更像是他的执念。
可怎就意难平呢?
谢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微微发红, 不声不响地看着李娇娇。
李娇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无端冒出一股火来, 总是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吗?她可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她有些烦躁地说:“谢大人究竟有什么事?”
“听国师说殿下神魂不稳, 我去玉虚观求了张护身符。”
“惟愿殿下平安。”谢霁走上前来,双手递上装着护身符的香囊, 虔诚得像是供奉神佛的信徒。
香囊上绣着兰花,淡然高雅,一如谢霁这个人一样。
李娇娇冷眼瞧着没有接,她假装没有看见那双握笔的手上遍布的伤口。
多么可笑。
“还请谢大人收回去。”末了,李娇娇不咸不淡地说。
且不论护身符什么的,单这谢霁亲手绣的香囊她就不能收。日后若传了出去,那些文臣怕不是能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谢霁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泛白的指尖收紧,捏着香囊垂在身侧。
“殿下待我未免太过残忍。”他垂着眼帘,说道。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略显局促,眼尾发红,像是被人丢弃了一般,孤立无援,让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谢霁何曾向她俯首过?
可这未免太迟了些,谢霁更没有资格指责她残忍。李娇娇侧过头去,不语。
“娇娇,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可你也不该草率地选择赫连子晋。”
他看了李娇娇一眼,眼中神色晦暗:“他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于你而言,他并不是良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和赫连子晋曾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如何能不知晓这人背后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没有必要让李娇娇知道罢了。
他的小公主就应该无忧无虑被宠着过一辈子。
李娇娇听到这话,简直都要气笑了,实在不明白他谢霁哪来的脸面说这种话。
“你说他不是良人,难道你谢霁就是良人了吗?”李娇娇强忍着怒火,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后的大陈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谢大人比我更清楚。”
后面的话李娇娇没有再说下去,横竖也不过是上辈子的事重演,两人都心知肚明。
谢霁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娇娇强硬地打断了。
“够了,谢霁,别让我讨厌你。”李娇娇的眼中蓄着泪。
够了够了,她真的已经听够了。当初送她去和亲的是他,如今说赫连子晋不好的还是他。他究竟想要她怎么做?
她虽为公主,却无半分权力,太平时为明珠,乱世则成了应该被牺牲的棋子,说到底她和受人摆布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她又哪里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李娇娇看着谢霁那张曾经让她痴迷的脸,偏生出几根叛逆的反骨来,叫嚣着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
他不让的她偏要去做。
她偏要孤注一掷地选择赫连子晋,为自己谋个生路。
李娇娇的话就像是利刃,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少女眼中的泪更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陈积弊深重,非一朝一夕能改,也非一人之力能改。
他深感无力,如烈火焚心,饱受煎熬。原来他是如此无用,哪怕重生了却也无力改变这一切。依旧护不住她。
谢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禅房的,只记得炙热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却是冷的。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地一处宅院里。
一场反常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沿着屋顶的青瓦滴落,顺着地上的沟渠流入了暗河。
院外有人冒雨而来,神色仓惶,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闯了进来。
见了人张口就问道:“七殿下可在?”
“殿下在书房。”
来人匆匆忙忙奔去,他浑身都湿透了,这么大的雨,他竟连伞都没有带一把。
婢女倒也见怪不怪了,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匆匆忙忙的。
他们口中的七殿下此时面前正放着一个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相互博弈。
书房里的香炉上升腾着青烟,室内安静到只听得见雨声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笃笃声。
对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落子也就慢了些。
“殿下,出事了。”
十二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带着风雨一起冲了进来。
屋内的人专注地盯着棋盘,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波澜不惊地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黄沙镇那边出事了,两百人全部被杀。”
“怎么回事?”七殿下握着棋子的手指一紧,落子的力度也变大了,带动着手腕上佛珠尾端坠着的银月也摇摇晃晃。
“几日前黄沙镇那边失去了联系,属下便派人去看,才发现竟然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十二回答道。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属下无能,暂未查出。”十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几个对家都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废物,你不会继续去查?”七殿下丢了棋,抬起头来,“三个月之内进入过黄沙镇的都盘查一遍,查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黄沙镇的两百人表面上是山匪,实则全是他养的死士,是他潜入大陈的眼线,也算得上是精锐。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被人全杀了,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盛怒之下,他一手掀了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
那张好看的脸上布满阴翳。
他竟与赫连子晋长得一模一样。
黄沙镇内永顺酒楼,今日格外热闹。
顾远舟背着一个被布缠绕得严严实实的长物走了进来,寻了一个无人处坐下。
“小二,来两斤牛肉,一壶酒。”
“好嘞,您稍等。”
没过多久小二就端着肉和酒上来了。
顾远舟慢悠悠地喝着酒吃着肉,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竖起了耳朵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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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些日子刚杀了黄沙镇的山匪,已经传书给了公主,自己却并未急着回去复命。
此事说来也蹊跷,且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公主是如何知道有山匪的,就他的观察与交手来看,这群人不像是简单的山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山寨滴水不漏,他埋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机会,若非提前下了毒,他怕是也没法活着出来了。
人虽然杀了,可事情却复杂了起来,他现在不能回去复命,至少也得查出这群山匪的来路才行。
“欸,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镇上的那群山匪,被人给灭了门,山寨上下两百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血都流成了河,简直惨不忍睹。”
有人突然聊起了这个话,顾远舟也顾不上吃了凝神听着。
“嗨,这不是活该吗?好好的做什么山匪,准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另一个人不屑地说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么多年了,也没下山到镇上过东西,有时遭了灾,他们还下来布施,也算得上是好人了。”
“从前是没抢过,谁能保证日后不抢?终究是匪,那人倒是做了个好事。”
酒楼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厉害,话题全围绕着那群山匪该不该死去了,顾远舟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打算走。
“小二,结账。”他对着里面招呼道。
“客官,一共三百文。”小二瞧了一眼顾远舟,觉得有些眼生,问道,“客官从外地来的?”
“嗯。”顾远舟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刚才说的山匪是怎么回事?”
“黄沙镇何时有了山匪?”
小二答道:“前些年黄沙镇遭了一场旱灾,颗粒无收,死了不少人。”
“可能是有人活不下去了吧,就占了山做了匪寇。”
“这地方上头本来也就不管,他们也不闹事,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他们也就知道是有这么一伙人,可谁也没被抢过,相安无事,谁有功夫天天管这些闲事,世道艰难,自己能活得下去就不错了。
“多谢。”顾远舟将钱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越是问不出东西就越显得可疑,这群山匪想必来头不小。
顾远舟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他又不由得担心起公主来。
杀了他们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吗?
背后之人若查到公主头上,会放过她吗?
第二十五章
从护国寺回来的当天晚上, 李娇娇收到了顾远舟传来的消息。剿灭了黄沙镇的匪徒,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 可偏生夜里却又做了一场古怪的噩梦。
梦中是红彤彤的一片,龙凤喜烛在窗边垂泪。
李娇娇身穿红色嫁衣坐在喜床上,手脚却是被粗麻绳绑着的, 动弹不得。
这哪里是成亲, 分明是绑架,意识到这一点,李娇娇心中只有恐惧, 想呼救却喊不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逐渐朝着她走近。
盖头遮挡了李娇娇的视线, 她只能瞧见一双黑色的皂靴停在了她跟前。
来人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盖头。
李娇娇没有抬头,只看见他手腕上缠绕的佛珠,还有拂过她脸颊的银色弯月。
触感是冰冷的, 仿佛是被锐利的刀锋划过, 带着杀气。
“娘子。”
这一声缠绵至极, 像是对着珍爱之人的呢喃。
听在李娇娇耳中却像是地狱中恶鬼的呼唤。
她从梦中惊醒, 冷汗浸湿了寝衣,心跳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恐惧也被无限放大。
梦中的人究竟是谁?
李娇娇心中满是疑问。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这个人了,可她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梦中看不见脸, 更是无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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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娇娇看来梦是荒诞的,可这个人带给她的恐惧却是真实存在的, 像是被刻进了骨髓。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
她回忆着梦见他劫亲、成亲,难不成是前世发生的事?
可是前世她不是被山匪追赶摔下山崖死的吗?也未曾见过这个人。倒真是奇怪。
李娇娇只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可以将其串联起来, 可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殿下?殿下在想什么?”绿珠在旁边喊了几声,才唤回李娇娇的神来。
“没什么。”她低头眨了眨眼,精神有些不济。
“殿下今日很是奇怪,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绿珠不放心地问道,在她看来公主真的很不对劲。
一上午总是不知不觉地在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哪怕是上次和赫连公子闹别扭的时候也没这样,现如今都和好了,倒比之前更愁眉不展了。
“绿珠,你说人有没有可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情?”李娇娇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殿下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吗?”绿珠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失忆之事话本子里常见,现实中倒是未曾听闻。”
“殿下是忘记什么事了吗?”
“忘了就忘了吧,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绿珠安慰道。
“你说得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梦罢了,李娇娇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
没什么好怕的,顾远舟已经杀了那群人,赫连子晋也喜欢她,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死去了。
李娇娇在心里不断地劝慰自己,可为什么害怕就是压制不住呢?
“殿下?殿下?”绿珠见李娇娇又开始发呆,担忧地皱起眉头。
“嗯?怎么了?”李娇娇还有些恍惚。
“赫连公子今日约了您一起游湖,您还要去吗?”绿珠看着李娇娇恍惚的模样,显然她把这件事给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去也没什么的,随便找个借口回绝就好了,绿珠这样想着。
“去,怎么能不去!”李娇娇一下来了精神,都怪那个可恶的梦,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东湖因在京城东边而得名,连着护城河,岸边栽满了垂柳,名字虽略显潦草,但风景秀丽,是京中一大盛景。
春夏之交,湖水就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微风吹拂而过,水波也争着从这头跑向那头。
举目望去,满眼翠色。湖面很大,望不到尽头,三三两两停着几艘小船。
李娇娇今日也穿了件浅绿色的襦裙,裙面上绣着花鸟,很是应景。
“殿下今日真好看。”绿珠忍不住赞叹道。
“就你嘴甜。”李娇娇嗔了她一眼,笑道。
微风拂过少女精致的脸庞,亮晶晶的眼中藏着笑意,像是夏日里最绚丽的花朵,让人移不开眼睛。
“殿下,你看。”绿珠指了指湖面,李娇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但见赫连子晋撑着一只小船朝她而来,远远地向她招手。
少年笑得无比灿烂,不见了往日里那股漫不经心的做派,倒显得真挚。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长袍,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宽肩窄腰,身形高大,衣衫遮盖下隐约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李娇娇这才发觉他并不似京城中的贵公子们那般瘦弱。
不,她是曾经亲手感知过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琼林宴那日的花园里,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曾亲自拉着她的手,感受过他胸膛起伏的轮廓。
指尖仿佛又传来温热的触感,李娇娇面色一红,看向赫连子晋的眼神都变得躲闪了起来。
她突然就意识到,他并不比京城中任何一个公子差,若非身为质子,想必也会是京中女子属意的夫婿,是会红着脸与密友谈起的心上人。
如今这人却心悦她。李娇娇心念微动,隐隐有些开心。
“怎么脸这么红?”赫连子晋将船划到了岸边,并腿跳下船跑到了李娇娇跟前。
“是生病了吗?”他伸出手想要探测她额头的温度。
“没,没事。”李娇娇用手挡了一下,眼神躲闪地低下头去,却连耳朵尖都红了。
她生怕被赫连子晋看出端倪,急忙说道:“走吧,我们去游湖。”
她抬脚要往船上走,却被赫连子晋拦下。他看了一眼绿珠说道:“这船小,恐载不下这么多人。”
这船少说能坐十个人,打的什么主意谁都明白。
“殿下?这恐怕不好吧?”绿珠有些不放心,孤男寡女的,而且眼前这位名声并不大好。
“没事,绿珠你寻个亭子先等着。”李娇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赫连公子我是信得过的。”
这话倒是说给他听的,赫连子晋哑然失笑。
他自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李娇娇进了船靠着窗子坐下,赫连子晋在外面撑船,恰巧能看见他宽阔的背影。
衣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他背部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起伏之间都充满了力量感。
李娇娇不知不觉就看痴了,待到他回头时,她慌乱的躲闪都被他看进了眼里。
“殿下是在偷看我吗?”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隐隐透着开心。
“才没有呢。你别胡说。”李娇娇侧过头去看窗外,船侧的水面上荡开涟漪,打碎了倒影,也搅乱了她的心神。
“哈哈。”
外面传来赫连子晋压低了的笑声,李娇娇的脸涨红了一片,更不敢再去看他了。
船的窗子开得低,李娇娇扒着窗沿俯身将手掌探入水面。
表层的水是温暖的,手掌感受着水波的流动,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偶尔有调皮的鱼蹦跶出来,亲吻着她的指尖。
李娇娇眼中的天地之间仿佛都只剩下碧绿的湖水了,小船晃晃悠悠,摇得人昏昏欲睡,惬意无比。
她本就有些没睡好,眼皮不争气地开始打架。终究是没能抵抗住睡意,缩在窗边睡着了。
赫连子晋将船摇到了湖心,岸边的景色远去成了一个个墨色的点。
船仓内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放下船桨,朝着里面走去。
才进去就看见李娇娇蜷缩在窗子下睡着了。水光潋滟映照着她的眉眼,肌肤透亮,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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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子晋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注视着她的睡颜,温柔地笑了起来,心中想着,还真是一个不设防的,当真就这样相信他不会做什么?
赫连子晋伸出手附上她的脸颊,她却狠狠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肉眼可见地不安了起来。
“娇娇,醒醒。”赫连子晋的手抚上她的眉间,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他本是想着让她多睡一会的,现在见她做了噩梦,想着还是喊醒了比较好。
“唔。”李娇娇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就扑进了赫连子晋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身。
“我害怕。”李娇娇哽咽着说道,身体颤抖着,显然是害怕极了。
她又梦见了那个场景,张灯结彩的婚房,像鬼魅一样可怕的男人挑开了她的盖头,她却只看得见他腕间的银月,晃呀晃。
恐惧在她睁眼的一瞬间达到了极致,她才会顺着熟悉的声音扑进赫连子晋的怀里,她不敢再闭上眼。
赫连子晋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他的身体被她压住向后倒去,双手却停在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颤抖,他想了想还是缓缓放在了她背上,拍了拍。
他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只是个梦,别害怕。”
“赫连子晋。”李娇娇呢喃着,听见了他的声音,因害怕而狂跳的心平稳了不少。
“我在。”赫连子晋轻声答道。
少年的身体是炙热的,李娇娇靠在他怀中只觉得暖烘烘的,他身上带着草木的清香,会让人想到微风吹拂的草地,阳光明媚的山野。
会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可以抚慰人心的事物。
李娇娇逐渐没有那么害怕了。
理智回笼,她才意识到两人当前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她红着脸推开他,正襟危坐。
赫连子晋怀中一空,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他更担忧李娇娇,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月亮,银色的月亮。”李娇娇想到梦中的场景,脸色微白,目光空洞,“我梦见那个人手腕上带着佛珠,上面坠着银色的月亮。”
“我不认识他,但他让我很害怕。”
第二十六章
“为什么他戴着佛珠却比恶鬼还要吓人?”李娇娇的声音颤抖着,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因为梦中的那人总会让她联想到死亡。
佛珠?银月?赫连子晋脑中闪过一些遥远的往事,记忆中有一个人倒很是符合。
可是李娇娇又怎么会梦见他呢?难道两人认识?
不, 这不可能。赫连子晋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别害怕,只是一个噩梦。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赫连子晋安慰着她,心中却疑窦丛生, 看向李娇娇的眼神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小公主, 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赫连子晋看向她的目光寸寸收紧。
“我想去外面坐一会。”船舱内逼仄的空间让李娇娇感觉到压抑,噩梦更是让她身上发冷。
她走到船尾,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时, 这样的情况才好了很多。
“抱歉, 方才我不是故意的。”李娇娇侧目看着碧绿的湖水说道。
“嗯?”赫连子晋面带疑惑, 没明白她为何这样说,追问道,“什么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 抱你。”李娇娇的小脸上含羞带怯, 颇为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赫连子晋, 声如蚊呐。
她只是因为害怕, 并不是存心想要轻薄他。
“哈哈。”赫连子晋开怀大笑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你笑什么?” 反而是李娇娇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尴尬到涨红了脸。
“我当是什么事, ”赫连子晋轻笑一声,那双望向李娇娇的桃花眼里说不出有多深情, “殿下。我倒是很开心。”
“美人投怀送抱,怎么想都是我的福分。在下恨不得殿下再抱久些。”他笑嘻嘻的, 每个正形。
他突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殿下需要子晋, 就是我存在最大的价值。”
“如果拥抱可以让殿下感到安心,那我也会开心。”
“我的怀抱永远都属于殿下。”
赫连子晋看着李娇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必感到抱歉,我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李娇娇眼眶一酸,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娇气了起来,委屈得想哭。
或许是觉得丢脸,李娇娇转过身背对着赫连子晋,耳朵隐隐发热。
小船稳稳当当地停在湖心,离岸甚远,无人打扰。从船底荡出一圈圈涟漪。
李娇娇往前望去,天蓝水碧,若非偶尔有鱼儿从水中跃出,会让人生出时间静止的错觉来。
“我听闻东湖的鱼刺少且肉质鲜美,不知道你船上是否带了钓具,钓上一两条,回去尝个鲜也是好的。”李娇娇看到鱼跃出水面的时候突然想到京中那些人喜食东湖的鱼,由此说道,想着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她话才刚落音,就听见背后传来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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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子晋!”李娇娇仓皇地回过头,急促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船上哪里还有他的人?水面上倒是涌出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慌乱从脚底升起,心跳快得就像鼓点一样,她的第一念头就是赫连子晋掉下去了。这样的认知让她又惊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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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子晋!”李娇娇踉跄着奔到他掉下去的那一侧,手撑着船舷,探出身子,冲着水面喊道。
“你快出来!赫连子晋,你听见了没有?”
“你在哪里?”
李娇娇声音发颤,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哭腔,除了那一圈涟漪,水面平静到可怕。仿佛那扑通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救命,有人吗?”李娇娇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来人救救他。”
“救救赫连子晋。”
可是这是湖心,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人了。她的呼救自然也不会被人听到。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李娇娇崩溃大哭。
“李娇娇!你看我抓住了什么?”赫连子晋破水而出,高兴地冲着船上喊道。他手中高高举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足有半尺长。
李娇娇闻言抬起头,泪眼朦胧里看见了赫连子晋朝着她游过来。
他还活着。
巨大的欣喜让她忘记了哭泣。全身上下突然泄了力气,软绵绵地跌坐在甲板上,心中酸涩难当。
“接着。”赫连子晋将那尾鱼抛上船来,他自己还在水中泡着。
李娇娇瞧着这鱼却怒从心起,抓过它就要将它丢进湖里。他竟是为了一条鱼,害她担忧一场。
她差点以为他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她如何能不恼怒,只能将怨气都发泄在鱼身上了。
“别扔!别扔!”赫连子晋见状撑着船舷用力翻身而上,抢过李娇娇手中的鱼,絮絮道:“为了抓这条鱼我可废了些力气,要是扔了,某人可就尝不到东湖的鱼肉是多么鲜美了。”
“谁叫你去抓鱼了?”李娇娇欺身而上,手握成拳,捶打着赫连子晋的胸膛,“水下有多么危险你不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万一你上不来了怎么办?”说到这里李娇娇又哭了起来,眼前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她没什么力气,拳头也软绵绵的,并不疼。赫连子晋笑着摸了摸脑袋说:“是你说东湖的鱼肉鲜美,若能钓上一两条回去尝个鲜也是好的。”
“可我船中没有带钓具,恰好瞧见水下面有鱼,我便下去捉了。”
“虽然只捉住了一条。”他言谈之间好像还有些可惜。
“可是殿下不应该夸奖我吗?怎么反而责怪起我来了?还要扔我的鱼,未免太过分了些。”赫连子晋委屈巴巴地说。
“你还有脸说?我哪里叫你下去捉鱼了?”李娇娇一手揪住赫连子晋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很担心你,赫连子晋。”李娇娇突然泄了气,声音软了下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
这湖不知道有多深,淹死了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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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想到赫连子晋下水后平静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水面,就觉得后怕。
扑簌簌地又落下泪来。
“殿下别哭了,眼泪是珍珠,哭多了会变猪。”赫连子晋煞有其事地说着,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我说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做了。”
他的指腹是温热粗粝的,却烫得李娇娇面上一热。泪眼朦胧间她瞧见少年认真的眉眼,心颤了颤。
可她气还没消,小脸鼓囊囊的,活像只河豚。
真想捏上一捏。
赫连子晋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手下的触感也是软软的,少女的皮肤细腻光滑,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少女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好像更可爱了些。
“赫连……唔……唔。”
只是她说话实在太烦人了一些,还是堵住好了。
赫连子晋心随意动,一手圈住李娇娇的腰身将她带入怀中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闭上眼吻了上去。
少女的嘴唇软得像棉花一样,让他不再满足于浅尝则止。
李娇娇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细密的吻便铺天盖地像她袭来,她只觉得全身麻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推开赫连子晋。
“笨蛋,闭眼。哪有人睁着眼亲嘴的。”赫连子晋半睁着眼,不满地说道。
李娇娇也是呆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哼笑,那人的动作也逐渐放肆起来,喘息着撕咬。
扣着她后脑勺的力度也逐渐加强,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少年的衣服湿漉漉地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出肌肉的轮廓。胸前的衣衫却被拽得皱巴巴的,大开着,露出一片肌肤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细腻的光泽。
怀中的少女脸色绯红,比晚霞还要艳丽几分。
两人双目紧闭,唇齿相依,青丝交缠在一起,极尽缠绵。
一吻毕,赫连子晋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李娇娇。
她嘴唇红彤彤地泛着水光,眼尾发红。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赫连子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正懊恼会不会吓到了她,却听见她说:
“赫连子晋,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神色认真。
“那殿下可要再多喜欢我一点。”赫连子晋先是一愣然后歪着头笑了。
他这个人有些贪心,一点可不够,他要的是她全部的心。
千里之外的那处宅院,那场怪异的雨连绵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停。
这日夜里又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七殿下,人我们抓到了。”十二推开门走了进来,狂风紧跟着他吹进来,吹得烛火一暗。
被他称作七殿下的人闻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眼,凉薄的眼睛里没有波动。
“那小子嘴硬,怎么也问不出东西来。”
“只说是自己做的,无人指使。”
“这简直是把我们当傻子。”十二说道这里,就恨得牙痒痒,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硬骨头。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发现,他背上有一处纹身,像是某种印记。属下命人画了下来,还请殿下过目。”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递了上去。
七殿下伸出手拿了过去,佛珠下的银色弯月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了冷光。
“殿下这串佛珠也戴了快十年了吧?”十二突然多嘴问了一句。
“是啊。”七殿下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起伏,“还是他送给我的,也快十年没见了。”
回忆起往事,他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但很快又被遮掩。
“陛下近日欲意派殿下访问陈国,可要阻拦?”
“不必。”七殿下摆了摆手,“他不派我去,我也是要主动请缨的。”
“属下先行告退。”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打的什么主意,但十二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待十二走后,七殿下才打开那张纸。
借着烛火,他看清了纸上画着的图案,似花非花,似鸟非鸟。一点也不精美,反而粗糙的很。哪怕是乡间妇女都画得比这个好。
“嘁,难看。”他眼中难得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第二十七章
“公主殿下请, 娘娘在里间等着您。”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秋棠在殿外候着李娇娇。
李娇娇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踏进过这里了。
推开门,装潢倒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她这个母妃不受宠又不爱折腾, 眼下都是些过了时的东西。
鼻尖萦绕着檀香,李娇娇心中了然,这是又在礼佛了。
李娇娇不知道贤妃叫她来做什么, 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贤妃端坐在其中, 眼睛闭着,听见她来了才睁开眼。
李娇娇和贤妃只有五分相似,她是精心娇养出来的玫瑰, 明媚动人, 而贤妃则像是江南的一场烟雨, 清丽淡雅。
李娇娇在她身边只待到七岁,两人关系也并不亲厚,虽说是母女,倒也只比陌生人强上一点。
“母妃”这两个词唤出口的时候, 李娇娇只觉得生涩拗口。
“坐。”贤妃睁开眼, 点了处位置让李娇娇坐下, 她神色平淡。
她清心寡欲礼佛多年, 李娇娇看着她,像是对着神龛里无悲无喜的佛像, 生不出亲近的心思。
说是母女见面,可两人之间半分亲昵的氛围也没有。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
“黎国要派使臣来京, 你可听说了?”贤妃问道。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那日在船上的时候赫连子晋便与她说了。
当时她还高兴地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是来向她提亲的。
想到这里李娇娇脸上一热。
“自质子来京,两国安宁了近十年。如今两国边界偶有摩擦, 渐渐的没有那么安稳了。”
“黎国这次前来恐意在联姻。”
贤妃看见李娇娇的神色,心中了然:“看来那位赫连公子已经告诉了你。”
“娇娇,你为何会看上他?”
“母妃也知晓此事?”李娇娇略感诧异,她还以为贤妃不理世事,理应不知情才对。
“我只是深居简出,又不是瞎了聋了,你二人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又有几人不知,”贤妃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何况你是我女儿,虽未养在我身边,可我终究是挂念着你的。”
“我的娇娇实在是命苦了些。”贤妃眼中隐隐有泪光流动,“若是早几年,你父皇定然是不会同意这场婚事的。”
“可如今黎国兵强马壮,大陈将领凋敝,国力不可同日而语。”
“你可知琼林宴上你父皇为何大发脾气?将你主动嫁给黎国倒显得他有求于人,他面子上挂不住。可如今黎国派使臣前来求亲,他也好行顺水推舟之事。”
贤妃提起皇帝,脸上是摆明了的厌恶。
“倒是可怜了你。”贤妃说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李娇娇的脑袋,还未碰到她,思及到两人的关系,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人是我自己选的,何来可怜一说。”李娇娇盯着自己绣鞋上的珍珠,语气冷硬。
“如何不可怜?你不选,假以时日你父皇也会替你选。”贤妃苦笑着,她太了解皇帝了,他心中没有温情,只有利益。
李娇娇听后,震惊地抬起头望着贤妃,这个与她有五分相似的人是她的母妃,是哪怕关系并不亲厚却依旧血脉相连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去和亲,把天下安危皆系于她一女子之身。她为公主,享天下之供养理应做出牺牲。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可怜”。
如今贤妃这一句“可怜”,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娇娇心中酸涩,委屈得想扑进她怀中大哭一场。
但她忍住了,没有这样做。
“你过来,我有一物要送给你。”贤妃对着她招了招手,李娇娇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宫中的东西你想必是瞧不上的,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你且带着,它会保佑你平安的。”贤妃拿过一直放在手边的香囊,亲手替李娇娇系在腰间。
香囊用的布料瞧着上了年头,但保管得很好,上面绣着似花非花,似鸟非鸟的图案,具体是什么看不出,像是初学女工的人用来练手的。
李娇娇细细打量着,觉得很是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这是你小时候第一次做女工时绣的,我改成了香囊,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贤妃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道。
她理顺了最后一根络子,念念不舍地拉开了和李娇娇的距离,说道:“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你与赫连子晋倒是有缘的,你小时候便曾与他交好。
“可是娇娇,我希望你记住,天底下男子最是薄幸,永远不要相信他们,永远不要交付真心。”
贤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谢谢……母妃。”李娇娇涩涩地开口,母妃两个字说得有些哽咽,从前她怨恨过贤妃,如今见了一面,心倒软了。
“顾远舟近日没有在你身边吗?”
“我让他出宫办事去了。”李娇娇回答得真假参半。
“娇娇,他会护你周全的。”贤妃闭上眼,挥了挥手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母妃好生歇息。”李娇娇心中有了数,顾远舟是贤妃帮她找来的人,她突然就不想让他死了。
还是早些把他召回来吧。
李娇娇的背影刚消失在殿门口,贤妃面上镇定的表情就装不住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煞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秋棠慌忙地跑进来,喂了她一粒药才止住。
“娘娘应该告诉公主。怎么你也是她的母妃,她理应在跟前尽孝。”秋棠有些不赞同贤妃的做法。
“陛下不会同意的。”贤妃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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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也是狠心,娘娘当年待他多好,他坐稳了皇位,反过头却这样对娘娘。”便是对仇人也不至于如此。秋棠心中恨恨地想。
“惟愿到时候远舟能护住她。”联姻说得好听罢了,两国一旦开战,联姻的公主只会成为祭旗的第一人。
“娘娘放心,表少爷一定会护住公主的。”
“还联系不上顾远舟吗?”已经有近一个半月,顾远舟没有半点音信传来,李娇娇面上愁眉不展。
匪徒不是已经消灭了吗?为什么还不回来复命?该死,不会真死在黄沙镇了吧?
她很是烦躁,顾远舟是母妃的人,她愿意留他一条命。可他若真的就这样死了,她会觉得很麻烦。
“殿下别担心,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绿珠劝慰道,虽然她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对一个暗卫这么上心。
“今日有庙会,殿下要不出去散散心?”
“也好。”李娇娇也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散散心了,最近事情多到她焦头烂额的,而且她和赫连子晋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正好可以一起出去逛一逛庙会。
李娇娇来到赫连子晋府邸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出门,她赶忙让人停下马车。
“赫连子晋!”李娇娇笑着朝他挥手。
赫连子晋听见她的呼声,抬腿朝她走来,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衬得他肤色如雪,若非神色匆匆,倒有几分偏偏公子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他闪过惊喜,但很快消失,他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今日有庙会,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李娇娇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瞧见他的神色后他微微顿了一下,问道,“你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是有别的事要忙吗?”
赫连子晋沉默了,面露挣扎,犹豫了一会后开口说道:“抱歉,娇娇,改日我再陪你,今日我有急事,得先去处理一下。”
“公子,我们该走了。”月影还在一旁催促。
“好,你去忙,改天见。”李娇娇虽有些失落,但也不好耽误他,而且看他神色,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
“走吧,去庙会。”李娇娇放下帘子,吩咐道。
庙会一年两次,为期两至三天不等,由玉虚观举办,做祈福祭祀之事。有各种表演,灯会。是京城中规模最大的集会。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来庙会凑个热闹,讨个彩头。
商贩们早早就在玉虚观前摆了摊子,犹如一条长龙,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挑花了眼。
李娇娇带着绿珠慢悠悠地在人群中穿行,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面具,卖面具嘞,小姐,看看面具?”
李娇娇从面具摊旁走过,被小贩的吆喝声吸引,停下脚步看了看。
这些面具做得简陋,但胜在新奇,各式各样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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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娇觉得有趣,认真挑选着。
突然,她觉得眼前的光一暗,身边站了个人。
“公子,您也看看?”
李娇娇下意识的抬了下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就这一眼,李娇娇就觉得自己气得要炸掉了。
“你怎么回事?”李娇娇不由分说地拉着身边的男子离开了摊子,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放开了他。
生气地质问着:“不是说有事?怎么又来了庙会?”
“你还有闲心换了一身衣服?”李娇娇记得赫连子晋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衣服,眼下却是黑色的,样式也有些奇怪,不像平时穿的。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瞧着不像是你平日里穿的?”
“不,这不重要。”李娇娇觉得自己关注错了重点,摆了摆手,说道,“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说没空?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李娇娇气到了极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李娇娇不满地皱起眉头,却听见“赫连子晋”说道:“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赫连幽被一个陌生女子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正是满头雾水。他可不记得他在大陈有什么认识的女子,而且他分明从未见过她。
但瞧着眼前少女气呼呼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
“赫连子晋你在装什么?我们当然认识!”亲都亲过了,还不想认账了吗?这个可恶的混蛋。李娇娇气得想骂人。
原来是兄长的故人,赫连幽心下了然,看来他与兄长长得极为相似,眼中玩味更甚。
“你找借口不陪我出来玩就算了,现在又装不认识,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李娇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却被男子拉住了手腕,
“等等。”
李娇娇闻言回过头:“不装了?可惜晚了,本……”
她的话在看到了眼前男子握住她手腕的手上戴着的佛珠时戛然而止,她心跳如鼓,汗毛倒竖,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果不其然看到了尾端坠着的东西。
那是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银色弯月。
李娇娇的小脸上血色尽褪,灰白着一张脸,步步后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谁?”
她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赫连子晋,而是她梦中看不清脸的“恶鬼”。
“不,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李娇娇撒腿就跑,仿佛身后真的有恶鬼再追一样,连掉了东西都没有发觉。
赫连幽目含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目光落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是一个香囊。上面的图案似花非花,似鸟非鸟,一针一线都透着稚气。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危险的笑容,居然是她。
杀了他两百死士的幕后之人。
还是他兄长的“心上人”?
有趣,真是有趣。
第二十八章
“什么时辰了?”赫连子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黑沉沉的,见不到一点光。
“戌时三刻了。”月影看了一眼更漏说道,“主子别急, 七殿下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月影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平静外表下掩藏的不安。
要说这七殿下也是,约好了戌时见面,如今都戌时三刻了还迟迟不现身。
他作为使臣提前入京, 若是被大陈的人发现了, 怕要惹出不少麻烦来。
想想那位打小就是个惹事生非的性子,月影也就理解了自家主子的心情。
“当真是个不省心的。”赫连子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奈地叹气,他这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
“哥哥, 多年不见, 你不想我也就罢了, 怎么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话间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位穿着黑衣的少年。
少年顶着一张几乎与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挂着淡笑。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两人俱是一愣。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赫连幽目光幽深, 想到来时遇见的事, 眼中不明意味的笑意更深。
连月影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不愧是双生子,若非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 怕是也要认错。
“做什么去了?怎么才来?你私自提前入京的事父皇知道吗?”赫连子晋没功夫和他寒暄,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来, 颇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也不是他存心想要多管闲事,只是如今在大陈境内, 还是处处小心的好。大陈皇帝生性多疑,此次是为两国联姻, 没有必要惹出争端来。
“呵,”赫连幽嗤笑一声,大剌剌地坐在了赫连子晋对面,翘着二郎腿满脸不在乎地说:“哥,你未免活得也太小心谨慎了。”
“哦。我倒是忘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敛了几分,“你如今是质子,自然要小心些。”
“啧啧啧,在大陈这些年,你的骨气当真被磨得没有了?”
“竟然还想要娶大陈女子为妻。不惜用玉佩威胁父皇。哥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赫连幽脸上是明晃晃的嘲讽之色。
“七殿下,你不要太过分了!”月影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主子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步步为营才保住一条命,作为弟弟不体谅兄长的苦处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月影,够了,你先下去。”
若非是赫连子晋拦着,月影此时已经以下犯上了。他愤恨地瞪了一眼赫连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哥哥,你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狗。”赫连幽盯着月影离开的背影说道。
“赫连幽,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赫连子晋平静地说出此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不管你提前进京有什么目的,但既然来了就安分些,别顶着这张脸出去乱晃,等到使团来了,再露面。”
“此处虽是青楼,但可以掩人耳目,你先住在这里。”
赫连子晋安排好后,又继续追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你可真够烦人的。”赫连幽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不过是在京中逛了逛,再去了趟庙会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见庙会二字,赫连子晋微微皱了下眉头,想到李娇娇今日也去了,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庙会上那么多人,得多巧两人才能碰上?想到这里,他又稍微安心了些。
“庙会上遇见了个有趣的事,耽搁了一会儿,故而来晚了些。”赫连幽说这话时紧紧盯着赫连子晋的脸,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眼中笑意更甚。
“我倒真有一件事要做。”赫连幽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茶盏,他垂着眼,遮住眼底的暴虐,“我是来杀一个人的。”
他话锋一转:“但杀这个人之前,我要先取得哥哥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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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会阻拦我吗?”赫连幽抬眼望着赫连子晋,眼神清澈透着天真,像是不染世事的稚童。但谁能想到,这人的心是黑的。
“你的事我不会插手,要做就做得干净些,别留下痕迹了。”赫连子晋早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个疯的,赫连幽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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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垂死挣扎的模样想必也很好看吧。
“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事找我,就让月娘传个话。”赫连子晋起身想走,他与赫连幽本身就没什么好聊的,今日没有陪李娇娇去庙会,他想明天再带她出去玩,算是补偿。
“等等。”赫连幽叫住了他。
“有事?”赫连子晋顿住了脚步。
“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赫连幽看着他,嘴角旋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纯良无害,“哥哥,我们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你说,你的心上人,那位公主,能分清我和你吗?”
他刻意把心上人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你什么意思?”赫连子晋瞬间就变了脸色,面色阴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且说李娇娇被赫连幽吓得落荒而逃,连庙会也不逛了,借口身体不舒服当即让人赶了马车回到公主府。
她苍白着一张脸,脸色难看极了,活像是白日见鬼。
李娇娇将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下,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还有什么比噩梦成真更可怕的事情?
梦是真的!梦是真的!她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梦中的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还有着一张和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
若非是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佛珠,她当真以为那个人就是赫连子晋了。
梦中那种令人颤栗的感觉,在看见佛珠的那一刻降临在她身上。她只想逃,仿佛是刻进了骨血里的本能反应。
他究竟是谁?和赫连子晋又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那么怕他?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却没有关于这个人一丝一毫的记忆?
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娇娇的脑海里被各种问题塞满,痛苦不已。
“殿下,你身体好些了吗?”绿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我让厨房熬了碗参鸡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绿珠见没人回应,瞧见被子上拱起的一团,走过去拍了拍。
却发现李娇娇抖得厉害。
“殿下,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绿珠说着伸手去掀被子,想看看李娇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发现根本掀不开。
“别,别掀被子。”李娇娇把被子攥得死死的,谁也不让动,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不用叫太医,我没事。”
“可是您抖得太厉害了,真的没事吗?”绿珠半信半疑,“还是叫太医来看看。”
“绿珠,别去。”李娇娇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叫了太医肯定一眼就瞧出她是被吓成这样的,到时候她的脸往哪搁?
李娇娇哪怕怕得要死,也还顾忌着自己的脸面。
“那好吧。”绿珠拗不过她,只好随她,说道,“我先服侍殿下把衣服换了,不然睡着也不舒服。”
“好。”李娇娇茫然地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娃娃,任由绿珠摆布。
一换好了衣服她又马上缩了回去,此时此刻,只有狭小黑暗的被窝才能带给她安心。
“殿下,你在床上找找,香囊是不是掉在上面了。”
“怎么衣服上没有?”
绿珠有些疑惑 ,明明今日她亲手挂上去的。这香囊是贤妃娘娘给殿下的,她宝贝得紧,一直带在身上。
“没有,床上没有。”李娇娇闻言在黑暗中摸了个遍,都没有摸到香囊。她一时之间就有些慌了,嗡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手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绿珠又点着烛火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屋内前前后后连角落里都寻了,也未发现那个香囊的踪影。
“绿珠,找到了吗?”李娇娇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心中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没有。”绿珠摇了摇头,“许是在庙会上丢了,那边人多,挤着挤着可能就挤掉了。”
“明日我再拿个香囊换上。”
绿珠的话断了李娇娇最后一丝希望,脑子里像有什么突然垮塌,一片空白。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丢了,她的平安符丢了。
那人一出现,她的平安符就丢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李娇娇再也撑不住,蒙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她一宿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她就顶着红肿的眼睛和眼下的青黑进了宫,直奔贤妃的寝宫而去。
是以贤妃身边的贴身公主秋棠一开门就看见了一脸惨白的李娇娇。
忍不住惊呼道:“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李娇娇不言不语,像失了魂。
秋棠被她吓得赶忙进去把贤妃喊了出来。
李娇娇一见贤妃,就哭着说了一句:“母妃,平安符丢了,我要死了。”
说罢,就扑进了贤妃的怀里,抱着她大哭,一点形象也不顾了。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回去找母亲哭诉。
“傻孩子,你说什么话。”贤妃抚摸着李娇娇得到脑袋,声音轻柔地安慰着她。
李娇娇闻着贤妃身上淡淡的檀香,觉得分外安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可是,她突然感觉到抱着她的贤妃身子突然一抖,软软地倒了下去,她的肩头被喷溅上了温热的液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娇娇用手摸了下肩膀,放到眼下,红彤彤的鲜血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母妃!”
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凄厉的喊叫。
第二十九章
今日天色不好, 浓云密布,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让人心生烦闷。
李娇娇愁容不展, 焦急地候在外面。
她还没想明白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吐血了,往日里也不曾听闻贤妃身体有什么不适。
但是她又想到前世贤妃在她和亲之前就离世了,说不定早在这时身体就埋下了隐患。
当初她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触动, 也就茫然了一阵, 便过去了。
如今想到她要没有母妃了,就觉得心中一痛。
过了许久太医才出来,眉头紧锁, 愁容满面。
“胡太医, 怎么样了?”李娇娇看见太医的脸色, 心颤了颤,怕是不太乐观。
她抿紧了唇,静静等着太医开口。
“贤妃娘娘是积郁成疾,如今身子亏虚得厉害, 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太医看了眼李娇娇, 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实在是不敢说。
贤妃的身体可以说得上是病入膏肓了。
“胡太医, 无论如何还请你救救母妃,哪怕是能让她多活些时日也好。”李娇娇心中也大致有了数, 治好想来是不可能了。
她的目光看向里面,眼中慢慢蓄起了泪, 贤妃此时还没有醒,只有秋棠在里面进进出出忙碌着。
她觉得眼睛酸胀难忍, 眨了眨眼便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或许是母女之前总有一份斩不断的联系,哪怕贤妃未曾一直抚养她长大, 她却在收到护身符的那一刻动容了。哪怕只是一缕温情,她也想抓住。
只是不成想,她们母女缘分竟然浅淡至此。
“殿下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胡太医拱手说道,“臣拟一药方,可温养娘娘身体,以保病情不会加重。能否彻底治愈也要看用药后如何。”
他摸了摸胡子,转口道:“只是这药方中有一味药不易得。”
“须得天山雪莲入药辅佐。”
天山雪莲珍贵,每年进贡也不过十株,后宫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只有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分得一株。
李娇娇心中犯了难,哪怕她明面上是受宠的公主,可天山雪莲她也是没有的。除非求助父皇,让他舍几株天山雪莲。
太医见李娇娇面露难色又说道:“没有也不碍事,只是药效会差上一些。”
胡太医轻轻叹了口气,天山雪莲有多珍贵他们都是清楚的。贤妃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妃子,想来还是她的命差了些。
“胡太医开药便好,天山雪莲我会想办法的。”李娇娇垂下眼心想,她总该去试试。
李娇娇踏入勤政殿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熏得她头脑发昏。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琼林宴后那次,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上上次是和亲前,她跪在殿外,她的父皇连门都没有开。
许是知晓了父皇的宠爱是有条件的,虚伪的,李娇娇一直有意避着,数月来都没有见面。
“今日倒是来了稀客,娇娇还记得朕这个父皇?”李定宇从奏折中抬起头,含着笑看向李娇娇,语气宠溺,真像是个慈爱的父亲。
“怎么不说话?可还是在因为之前的事和父皇生气?”李定宇为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语气未变,“你这孩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这样可不好。”
李娇娇摇了摇头,径直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母妃病重,太医说要用天山雪莲入药,恳求父皇赐儿臣几株。”
她垂着头,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忐忑不已。天山雪莲何其珍贵,她也不敢保证父皇一定会答应。
“贤妃?”李定宇迷茫了一瞬,才想起来李娇娇的母妃是谁,脑中闪过女子的脸,由含羞带怯变得歇斯底里,面目可憎,“这是何时的事?”
“儿臣也不知,太医说是积郁成疾,想来该有段时日了。”李娇娇说着,便觉得鼻子一酸,愧疚不已。对于贤妃,她未能尽到子女的本分。
李定宇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不过是几株雪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年的岁贡还未来,只剩下去岁的一株了。本是打算送给丽嫔的,但救人要紧,便先给你母妃送过去,等今年的岁贡一到,朕再赐你几株。”
李定宇大手一挥,此事便定下了。
李娇娇猛地抬起头,眼眶温热,没想到父皇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怎么?”李定宇失笑,“在你心中朕就是连几株雪莲都舍不得的人?”
“儿臣不敢,”李娇娇摇了摇头说道,“天山雪莲是贵重之物,儿臣只是担心父皇有别的用处。”
“朕与你母妃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着走过。”李定宇说着,想到了年少时的一些事情,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虽说你母妃因误会对朕心生怨怼,可朕又怎忍心见死不救。”
李娇娇听后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动容。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更不敢妄议长辈之事。
只是冷静下来想想,若父皇心中当真对母妃有情,又怎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或许只是他心怀愧疚罢了。
“黎国使臣要入京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吧?这些日子你好生准备,也要注意些分寸,别做出一幅痴缠的模样,白叫人看不起。”李定宇又将话题转到了李娇娇身上,对她最近的胡作非为很是不满。
李娇娇低着头,一声不吭。手心微微出了汗,事情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李定宇瞧见她这幅模样,便知她没有听进去,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母妃如今身子不好,你多陪在她身边侍候,退下吧。”
算是下了逐客令。
待李娇娇走后,他敛了笑脸,盯着一处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对着侍候在一旁的福公公说道:“今晚去贤妃宫中。”
李娇娇回到贤妃宫中的时候,她已经醒来了,秋棠正端了碗药,小口小口地喂她喝。
她见到了李娇娇挣扎着要起身,李娇娇赶忙走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母妃还是好生歇着。”
此时贤妃没有了妆容的遮掩,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李娇娇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好好养病。”开口却是干巴巴的一句,显得很生硬。
“老毛病了,哪值得兴师动众的,今日可吓到你了?”贤妃捂着嘴笑了笑,哪怕病得很重,她也是温温柔柔的。
李娇娇抿着唇,不说话。
“被我这一耽搁,差点都忘了,你为什么说你要死了?是遇见什么事了?”贤妃面露忧色。
“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李娇娇摇了摇头,不想让贤妃担心,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贤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地说:“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被梦吓到。”
李娇娇低垂着脑袋,心里堵得慌。
“顾远舟可回来了?”贤妃又问道。
“还没有。”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消息。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贤妃撑坐起来,看起来十分忐忑不安。
不过是一个暗卫,有必要如此上心吗?李娇娇不解的同时还有些不爽。
“母妃好像很关心他?”
这话听起来有些吃味的意思,贤妃微微一愣,说道:“母妃只是担心你没人保护。”
“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说罢,她就闭上了眼睛假寐。
李娇娇只吩咐了人好生照看便走了。一回到公主府,她又叫绿珠去查顾远舟的身世。
她总觉得贤妃谈到顾远舟时有些遮掩,很是可疑。
暮色降临,李定宇去了贤妃的寝宫。
夜色深沉,鹅黄色的烛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了出来。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踏入过此地了,这里的一景一物却像是没有变过,仿佛时光停滞了。
进入的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十多年前,那时候,无论他有多忙,却始终有人为他留着一盏灯。
“陛下?”
“陛下万福,快去通知贤妃娘娘。”贤妃宫中的人对于他的到来是惊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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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李定宇摆了摆手,径直走了进去。
贤妃正要从床榻上起身,他忙走过去,搀扶住了她:“怎么病得这般严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贤妃挣脱开他的手,道了声万福,随后说道:“你来干什么?”
她眉目冷淡,对他的到来显然是不欢迎的。
“咳咳,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李定宇显然还有些不习惯,他后宫那么多妃嫔,谁见了他不是讨好的。
“这么不待见朕,可还在为了那件事生朕的气?”
“臣妾怎敢。”贤妃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英明神武,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定宇听了这话,只觉得贤妃是在讽刺他,心中有了怒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的事朕也不想,可是朕没有办法。”
“朕知道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一直悉心养着你的女儿,谁不知道李娇娇是朕最宠爱的公主。”
“这都是朕对你,对顾家的补偿。”
“陛下别忘了,娇娇也是您的女儿。”贤妃简直要被他这套说辞气笑了。
李定宇面色阴沉了几分,隐隐有些发怒:“顾敏,你就非要和朕闹得如此难看?”
“您当初合该杀了我。”顾敏闭上眼,眼泪却像掉了线的珠子。她只恨不能杀了眼前这个人,又恨自己没有早些死去。
“想死?”李定宇怒极反笑,大手捏住顾敏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面目狰狞地说道,“想都不要想,你最好给朕好好活着。”
“你的好女儿可是为了你的病,找朕求了天山雪莲,她忐忑的模样看着真是可怜。”
“黎国有意联姻,朕听闻七皇子生性狡诈暴虐,可止小儿夜啼,你若死了,朕可不敢保证娇娇不会与七皇子联姻。”
李定宇知道怎样的威胁对顾敏来说最有效,果不其然她目光软了下来。
顾敏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仁不义阴险狡诈之徒。”
她当真是恨毒了此人,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生生咬出了个血印子。
李定宇吃痛,狠狠地甩开她,一掌扇在她脸上:“贱妇。”
他看着顾敏脸上浮现出的巴掌印,眼中有一瞬间闪过愧疚,但很快又被癫狂取代:“朕若不这样,早就死在潜邸了,自古帝王无情。”
“你的女儿倒是像你,重情重义,愚不可及!”
李定宇气得甩袖就走,留下顾敏一人在原地,眼神怨恨,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片刻之后她整理好衣衫,走到佛龛前点了一柱香。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忏悔。、
说到李娇娇,正是满腹愁闷无处发泄,心情郁郁,连人都不见了。这天风和日朗,便带着绿珠跑到了春风楼喝茶。
刚坐下没多久,就来了一个婢女,说要见她,大有不见到她就不走的架势。
婢女穿着粉色的衣衫,面若银盘,长相普通没有什么出众的点,属于看了一眼就会忘记的长相。
“你是何人?”饶是绿珠的记性再好,也不记得曾在何处见过此人。
她行了个礼,不急不忙地说:“我家公子要见公主殿下。”
“你家公子是谁?”李娇娇微微皱了皱眉。
她不答,自顾自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娇娇定睛一看,只见桌上被水痕打湿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字。
赫连。
第三十章
“你家公子怎么不自己来?”李娇娇抹去桌上的水痕, 不经意地问道。
这不像是赫连子晋的作风,那人若有事会直接来找她。她感到疑惑,可在大陈, “赫连”除了赫连子晋又能是谁呢?
“公子为殿下准备了惊喜,现下正抽不开身。”女子回答得一板一眼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公子还说, 许久未见殿下, 甚是想念,特来相邀,还望殿下赏脸。”
“他, 他在何处?”李娇娇闻言面上一热, 脸颊爬上一抹红霞, 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赫连子晋未免太荒唐了些,什么想不想的,这些话也能随意说给旁人听吗?
但转念一想,他本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他身边的人或许早就见怪不怪了。
埋怨归埋怨, 李娇娇还是开心的。这段时间糟心的事太多, 她都没时间与他说上两句话。
女子对李娇娇的发问并不直接回答, 只是说:“殿下随我来便好。”
“好。” 李娇娇点了点头,她又怎么会拒绝赫连子晋的邀请, 虽然这个侍女瞧着有些奇怪,但她也并未多想。
因为她知道赫连子晋是不会伤害她的。
马车就停在春风楼楼下, 只是普通的车驾,在人来人往的春风楼前也并不显眼。
李娇娇上了马车, 才发现绿珠没有跟着一起上来,掀开帘子问道:“绿珠去哪了?”
怕她听不懂, 又补充到:“就是本宫的侍女。她怎么没有一块上来?”
“此番路途较远,马车空间狭小 ,公子怕扰了殿下歇息,为绿珠姑娘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就跟在后面。”
虽然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但李娇娇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戒备,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李娇娇探出头去,看见身后确实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跟着,才放下心来,又试探着问道:“你要带本宫去哪里?”
“殿下别急,到了就知道了。”
她连头都不回了,只催促着车夫快点驾车。
李娇娇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也转身进了车厢。横竖是赫连子晋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压下心中的忐忑,靠在软枕上这样想着。
不过空间确实很小,再多个人就挤了。她开始想念自己的马车,又宽敞又舒适,简直没法比。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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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娇娇只觉得全身硌得疼。
身下颠簸着,耳边传来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她撑着板壁坐了起来,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望去。入目是一颗一颗往后移动的树,郁郁葱葱,树叶在太阳的照射下,是油亮的。
他们正经过树林,这显然是京郊,李娇娇心中有了数。
她又往后望去,只见一条小道蜿蜒着,不知尽头。地上是车轮压过留下的深色车辙,翻出了新鲜的泥土。
可是直到她目所能及的小道尽头,却没有另一辆马车的痕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娇娇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对劲!
“停车!给本宫停车!”李娇娇掀开帘子冲了出去,意识到被骗了的她一把扯住女子的衣领,呵斥道:“绿珠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她愤怒到了极点,大声质问道:“你是谁?又是谁派来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便是她再蠢也应该意识到,这绝不是赫连子晋派来的人。可是又是谁借着赫连子晋的名义来骗她,他又想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娇娇在脑海里想了个遍,也想不出是谁。她一个公主更不可能得罪了谁去。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你的侍女我们已经平安送回了公主府。”说话间她已经轻易从李娇娇手中挣脱。
她平静地看着李娇娇,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十四,没有什么别的恶意,只是我们公子想见你。”
“公主殿下最好听话些,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手上的刀会不会弄伤了你。”十四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已经抵上了李娇娇的脖子,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眼底无波,就像一口枯井,死气沉沉的。
冰冷的刀锋地上李娇娇细嫩的皮肤,刺得她一激灵,随后寒意爬上背脊,如附骨之疽。
“你家公子是谁?”李娇娇败下阵来,她丝毫不怀疑,若她有半分不配合,这把匕首会割开她的脖子。
怪不得之前觉得此人十分怪异,连容貌都让人过目既忘,只因她并不是婢女,而是暗卫。
为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不仅借了赫连子晋的名头,竟然还出动了暗卫,可谓是煞费苦心。
李娇娇对她身后的人更感兴趣了。
“我已经告知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是谁了。”十四收回匕首,向看白痴一样看了李娇娇一眼。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主子何必大费周折就为了见这个空有美貌的公主一面。
呵!当她是傻子吗?这京城中哪里还有第二个赫连公子?李娇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躲在背后不敢出面就算了,还想推给赫连子晋?简直做梦!
不一会,马车就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了。
李娇娇被“请”下了马车,十四压着她的肩膀,她根本挣扎不了半分。
她被迫走进院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寂静的院子里,这一声响尤为吓人。
李娇娇只觉得汗毛倒立,连周身的温度都变冷了。恐俱从脚底升起,直冲大脑。
她慌乱地折返回去开门,却用尽了力气也打不开。
“有人吗?”李娇娇大着胆子喊道,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也不知这背后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不能自乱阵脚。李娇娇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开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从里面望去,这就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宅院,四进三出,院子很大,周边都打扫得很干净。只有院子中间种了一株紫藤,极为高大,几乎遮天蔽日,阳光连照进来的缝隙都没有,显得很阴凉。
如今正是紫藤的花期,开了一树紫色的花,一长串一长串地坠下来,树下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花瓣。倒是好看极了,只是李娇娇此时并没有赏花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紧张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
她哪能想到,那株茂盛的紫藤树上还真藏了一个人。
他坐上树枝上,曲着一直腿,从李娇娇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盯着她了。他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间一间地推门进去又出来,直到她走向最尽头的那一间,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无声地说了一句:“小公主,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他随手攀折了一支紫藤花,腕间的银月被太阳折射着闪了闪。
“有人吗?”李娇娇一路问着过来,推开一间又一间的门,皆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心中奇怪,那人若是不在此处为何将她绑来这里?难不成是让她来赏花的?
“唔……唔”
突然,李娇娇耳边传来了声音,断断续续地,不是很能听清楚。她静静听了一会,朝着最里面的那间房子走去。
她的手放在了门上,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即推开,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可是不进去的话,她也出不去。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推开了这扇门。
“啊~~~!!!”
李娇娇推来门的那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几欲呕吐。
她本应该转身就逃,可腿软得走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李娇娇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四根硕大的铁链锁着一个“血人”,他本是低垂着脑袋,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声响,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李娇娇强忍着心中的害怕问道,眼前的人是这里除她之外唯一的活人,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没有说话,却猛地摇着头。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烂成了布条,遮不住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是狰狞的伤口,地上一滩黑血,已经干涸了。他头发也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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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流下一行亮晶晶的东西,他哭了。
李娇娇走上前去,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她的心猛地一跳,他不会就是十四口中她公子给她准备的“惊喜”?
李娇娇也顾不上脏不脏了,用手拨开了他的头发,果真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右眼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个血洞。他的嘴被布塞着,怪不得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被吓得跌倒在地,扯下他嘴里的布,颤抖着声音问道:“顾远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去了黄沙镇后了无音讯的暗卫,顾远舟。
“你说什么?”李娇娇看见顾远舟张了张嘴,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却发现他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仅有的一只左眼紧紧地盯着她身后,他身子弓起,仿佛随时就要发起进攻,只是他被铁链锁着,一动也不能动。
“逃!快逃!”
李娇娇终于听清了顾远舟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顺着顾远舟的视线望去。
赫连子晋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逃?未免太迟了些,更何况她逃不掉的。”他脸上挂着阴鸷的笑容,看起来就像鬼魅一样瘆人。
“公主殿下,可还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赫连子晋的目光落到了李娇娇的脸上,打量着,像是野狼盯着了属于自己的猎物,步步紧逼,只待一击毙命。
不,他不是赫连子晋!
李娇娇此刻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虽然有着一张和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并不是赫连子晋。
他腕间戴着佛珠,上面坠着李娇娇永远也忘不了的银色弯月。
这人她曾见过,在庙会上,在梦里。
他是恶鬼。
“你究竟是谁?赫连子晋他是你什么人?”李娇娇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被抽走了,连指尖都变得冰冷起来。
难怪十四说早就告知了她主子是谁,是她先入为主一叶障目了。焉知天底下并不是只有赫连子晋一个赫连公子。
“公主殿下还没回答我,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他快步走上前去,手指捏住李娇娇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眯起眼仔细观察着,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极美的脸。巴掌大的小脸,柳叶眉微蹙,杏眼里蓄满泪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嘴唇红得像抹了胭脂,他伸出大拇指狠狠摩擦两下,却更红了。
她脆弱得像一株一株就断的花,赫连幽觉得自己一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这么脆弱的女子,也不知道兄长喜欢她什么。
他觉得很是失望,原以为灭了他黄沙镇两百死士的幕后指使者应该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却不想竟是菟丝子。
赫连幽冷哼一声,松开了她。
“公主殿下记住了,我叫赫连幽,下次可不要再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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