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赫连幽!
李娇娇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 翻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并没有印象。
她是不认识他的。但他又与赫连子晋生得如此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有什么区别。看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娇都恍惚了, 差点就把眼前的人当作赫连子晋了。
然而, 他不是。
他手腕上的银色弯月提醒着她,这是她梦中的恶鬼。
“你与赫连子晋是兄弟。”李娇娇笃定地说。赫连是黎国皇室的姓氏,两人又生得一模一样, 定是兄弟无疑了。
“看来也不是太蠢。”赫连幽一挑眉, 修长的手指转而挑起李娇娇的下巴, 弯下身子缓缓贴近她,说道,“我和他是孪生兄弟,是不是长得很像?”
原来如此, 竟然是双生子。只是赫连子晋从未与她提起过, 想到这里, 她才发觉他从未告诉过她, 他在黎国的一切,李娇娇不经有些失落。
院子里的紫藤花瓣被风卷着飘落在李娇娇的裙摆上, 他们的脸挨得很近,四目相对, 赫连幽目光缱绻,水光潋滟的眼中有万分深情。好一幅暧昧的画面, 李娇娇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赫连幽手腕上的银色弯月, 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她喃喃道:“我们曾经认识吗?”
梦中的银色弯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李娇娇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地梦见一个从未相识过的人,或许他们从前是认识的,只是她忘记了,就像忘记了赫连子晋那样。
赫连幽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落到了他的手腕上,沉思不语。她就是靠着这个区分他与兄长的?
意识到这一点,赫连幽心中有些得意。瞧瞧,哥哥,你喜欢的女子也并没有多喜欢你呢!
少女的双眼微红,含着泪光,看上去娇弱不已,让人心生怜惜。
赫连幽眼神一暗,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娇娇。他嗤笑一声,嘲讽地说道:“这也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
他最讨厌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道兄长喜欢她什么。反正他绝对不接受这个女人做他的皇嫂。
他的目光落在李娇娇的脖颈上,那样细,他一只手微微用力就可以将她掐死。
赫连幽眯起眼,眼底凶光毕露,不如就在这里杀了她,他本来就是要来杀她依譁的。
可当他的手真的放在李娇娇的脖颈上,指尖下感受到的是她剧烈跳动的脉搏的时候,他本应收紧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动。
耳边传来铁链被牵动的叮当声响,被锁住四肢的顾远舟在看见赫连幽的手伸向李娇娇脖子的那一刻,就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她!”他一动,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鲜血从中渗出来,可他却浑然不觉得痛,只剩下一只右眼恶狠狠地盯着赫连幽。
若非是有铁链是阻挠,他一定会马上扑上去,锁住赫连幽的脖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赫连幽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只是定定地盯着李娇娇,他眸光幽暗,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若在这里杀了我,我的父皇迟早会查到你身上,到时候你也别想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黎国。”李娇娇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杀意,她虽然害怕死亡,却也不想在此人面前露怯,故作镇定地说。
麻烦,赫连幽在心中下了断语。
此时杀了她,他脱不了嫌疑,迟早会查到他头上,确实会惹出不少麻烦来。兄长也反复告诫他别惹出事来,更何况,她若死在他手中,兄长会恨他的。
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至少应该想个法子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赫连幽在心中啧了一声,松开了手,眼中杀意尽退。他平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娇娇缓缓地打了一个寒颤,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如今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可她现在也顾及不上这些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阁下大费周折请我来此,可有要事?”李娇娇冷着脸说道,她心中堵着一口郁气,换成谁也没有办法对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有好脸色。
抛去荒诞的梦境不说,她与赫连幽应该是无冤无仇的,她不明白他的杀意从何而来。还有顾远舟为什么会在他手上,不仅遍体鳞伤,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难道顾远舟就是十四口中所说的惊喜?
赫连幽的目光越过李娇娇,看向她背后的顾远舟,眼神玩味。
“公主殿下你可认识他?”赫连幽指了指满身狼狈却依旧恶狠狠盯着他的顾远舟,目光又落到了李娇娇身上。
说起来还多亏了那次庙会,要不是捡到了这位小公主的香囊,他还可能找不到她。她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狗,他用尽了办法也没让人吐出一个字来。
李娇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想说不认识,可想了想,他定是有了证据才找上她,倒不如……
“放了他。”李娇娇咬了咬牙说道,算是承认了。
赫连幽挑了挑眉,倒有些意外,笑嘻嘻地说道:“那你求我。”
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李娇娇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她沉默地看着顾远舟,他脸上原本左眼的位置空了,只剩下了一个窟窿。活生生被剜去眼珠,这是何等残忍的刑罚,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寒。
她虽然对顾远舟曾背弃她一事心存芥蒂,可看到他如今这番模样,还是心生不忍。
但她身为公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暗卫去求人?最终,李娇娇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呵呵。” 赫连幽冷笑几声,对着顾远舟说道,“亏你不要命也不肯说出你的主子是谁,可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你。”
“若你是我的暗卫,谁把你弄成这样,我非要那人用命来填。”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李娇娇,舌尖轻抵着脸颊内的软肉,他看了半晌,又兀自笑了。
“放她走。”顾远舟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很多天滴水未进。他被折磨得太久,连说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些声音来,他喘息了片刻后又说道,“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其实早在被赫连幽抓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只是有些可惜不能再保护她了。他们对他严刑逼供,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也不知道怎么还是查到了李娇娇身上。
顾远舟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铁链限制了他的自由,身上的伤让他失去了力气,他颓废地低下了头,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护她了。
“赫连幽。”李娇娇喊了他的名字,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他?”
“条件随便你开,只要我能做到。”
她讨厌赫连幽挑拨离间,顾远舟是她的暗卫,生死自然该由她来定夺。更何况母妃似乎格外在意他。李娇娇想保住顾远舟,一是不想让母妃伤心,而是她觉得他或许与母妃有所关联。
赫连幽低吟道:“条件?”
“呵,”他冷哼一声,脸色难看,“他在黄沙镇杀了我黎国两百名百姓,放了他未免太便宜了。”
“公主想必也知道,这事往大了说,便是你陈国主动挑起两国争端,要向黎国宣战?”
“这话倒是好笑,你黎国人跑到我大陈境内做山匪,又是何居心?是意图不轨吗?”李娇娇冷笑一声,反讥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真是奇了,黄沙镇近些年一直是两不管的地界了,何时又是你陈国的了?”赫连幽暗自发笑,倒还想看看她能编出什么来。
李娇娇理亏咬着唇没有说话,她倒是忘记了这回事。也难怪前世的那些山匪选择了在此处动手。
她想着想着,却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起来,那些山匪会不会是赫连幽的人?
是赫连幽派这些伪装成了山匪的人劫持了她,将她逼下了悬崖。
李娇娇咬紧了后槽牙,双手紧握成拳。若真是如此,眼前这人才是真正杀了她的凶手。
她虽然不记得了,可是恐惧留在了心里,所以才夜夜做噩梦。
她突然害怕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心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逃出去。
“要我放了他也可以,只要你拒绝与我兄长的婚事,我现在便将人送去公主府上。”赫连幽低头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它能抚平他心中的暴躁,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只要她不嫁给他的兄长,他其实并不介意让她活着。与其生硬地折下娇贵的花朵,不如让它在枝头慢慢枯萎。看着它日复一日失去生机,想必会更有趣。
他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两国联姻,又岂是我一人能左右。”李娇娇怀疑这人脑子不好,怪不得能做出结亲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何况,我与你兄长两情相悦,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我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话听在赫连幽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怎么听都令他不爽,瞬间就涨红了双眼,一手掐住李娇娇的脖子。
他瞪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本想饶你一命,现在觉得,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他手背青筋突起,开始用力。
窒息感袭来,李娇娇只觉得脖子生疼,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第三十二章
窒息的感觉让李娇娇的脑子变得混沌, 闪过一些朦胧又破碎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
时而闪过她跟在谢霁身后努力想要博得他欢心的模样,时而闪过赫连子晋的脸, 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琼林宴上的那一瞥,东湖的小船上, 他们亲吻。一幕幕皆是曾经的过往, 却都如梦幻泡影一般抓不住。
李娇娇曾听宫中的老人说过,人在离世之前会看见自己一生的过往,她或许是要死了。意识逐渐变得昏沉, 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忽然闪过一轮银色的弯月, 少年挑开她的盖头, 神色倨傲地说:“你就是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轰隆!
耳边响起惊雷,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墨色的云团汇聚,低压压一片。院子里的风从角落里吹来, 疾厉暴躁。
不, 她不想死。
李娇娇混沌的大脑也因这一声雷鸣而清醒了起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咬着牙,手指颤抖着抽出头上的发簪, 狠狠地刺进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发簪刺进了赫连幽的手腕,顿时见了血, 他因吃痛泄了力道,松开了手。
失了禁锢的李娇娇终于呼吸道理一口新鲜空气, 却呛得喉咙疼,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 趁着赫连幽还没反应过来,往外冲去。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李娇娇身上,不一会衣裳就湿了,显得很狼狈。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有些流进了眼里,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
她凭着记忆,一路狂奔到大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去开门,门却纹丝不动。
李娇娇这才想起,门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上了。
她逃不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李娇娇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不敢回头看,怕身后就站着索命的恶鬼。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身前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李娇娇眼中一亮,生出几分希望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在看见开门人的面容时,那点希望也被掐灭了。就像是一丁点的火星,被大雨扑灭得彻底,连青烟都冒不出来。
李娇娇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赫连幽,面露哀色,踉跄着后退几步。她不懂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赫连幽伸出了手像是要来抓她,嘴唇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可是雨声太大,她没有听清楚。
“不要,你不要过来。”李娇娇摇着头往后退,只想离眼前的这个恶鬼远一点,不料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她看见眼前的赫连幽瞬间变了脸色,飞奔着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有摔在地上,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温热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传来。
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她的嘴里,是咸的。或许是今日受了太多的惊吓,此时她竟然格外地平静。只是安静地望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那里好像有数不尽的深情。
李娇娇心想,他可真像赫连子晋。
“赫连幽,放过我吧。”她眼眶微红,眼白爬上了几根血丝。青丝紧贴着的脖颈上是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皮下隐隐有紫色的血点。
赫连子晋看见她脖子上的伤痕,心中一痛,抱着她的双手又收紧了几分。
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雨幕中站着的是他的胞弟,赫连幽。
愤怒撕扯着他。
赫连幽手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走了,伤口泛着白,他却浑然不在意,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眼中满是嘲讽,好像在说,哥哥,你看,我就说了她分不出来我俩。
赫连子晋想到刚刚李娇娇认错了他,眸光一暗。当真认不出吗?他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赫连子晋忽略心中的异样,低着头柔声说道:“娇娇,我是赫连子晋。”
“骗人。”李娇娇冷眼说道,强撑着身子离他远了几分。赫连幽诡计多端,定是又想借着赫连子晋的名头再骗她一次。
“没有骗你,我就是赫连子晋,千真万确。”赫连子晋心中苦涩。
李娇娇抓过赫连子晋的手,看了又看,手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没有佛珠,也没有银色的弯月。
不是赫连幽,是赫连子晋。
李娇娇鼻子一酸,心中的防线骤然倒塌,捂着脸崩溃大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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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赫连子晋轻轻抚着她的背,冷冷地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赫连幽,眼中似有警告。
赫连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手指按上手腕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地有些疼。
“嘶,轻一点。”李娇娇仰着脖子,倒吸了几口凉气。之前失了感觉,如今缓过神来,脖子火辣辣地疼,里面的骨头更是像要断了一样,碰一下都疼。
“忍一下。”赫连子晋从玉瓶中挖出一团药膏,用指尖化开后涂抹在李娇娇的脖子上。指腹下少女细腻的肌肤已经成了暗紫色,还能看见根根分明的指痕,可以想象赫连幽是下了死手。
赫连子晋定定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胸中血气翻涌,气赫连幽伤了她,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她,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无意识地抚摸着掌下的肌肤,目光沉沉。
李娇娇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看见他失神,喊了声:“赫连子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赫连子晋垂下眼,又在她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确认不会散开后将玉瓶塞进了李娇娇的手中说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后记得让杏儿每天给你上药。”
生怕她不收,赫连子晋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嘴里絮叨着:“你不要怕痛,上了药才能好得快些,不然还不知道要疼多久。”
知道她对这些事不上心,许是怕她忘记,他想了想又说道:“罢了,我还是亲自叮嘱杏儿。”
李娇娇被掌心里的玉瓶硌得疼,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鼻子有些发酸。
“抱歉。” 赫连子晋沉默了片刻后说。
他心里也不好受,也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到赫连幽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李娇娇听了,只觉得眼眶一酸,心底蔓延出丝丝苦涩的滋味,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若是代他道歉,倒是不必。”
她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做出这种迁怒的事来。
“倒是为何从不曾向我提起过,你还有一个孪生弟弟?”李娇娇抬眼望着赫连子晋,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罢了。”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逼迫他,摆了摆手,就当算了。
“大概是我嫉妒他,所以总不愿承认有一个弟弟。”
李娇娇听见此话,心头一跳,但瞧见赫连子晋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我与他是双生子,他生下来比寻常的婴儿瘦小了许多,太医说是因为在娘胎里被我抢占了太多营养的缘故。他从小体弱多病,父皇母妃便格外珍视疼爱他,对我却分外严苛。于是,我便成了理所当然被忽视的那一个。”
“宠爱也好,赏赐也好,都是以他为先,他不要的才会轮到我。”
“可偏偏他什么都有,却还总喜欢抢我的。”
“还记得幼时我曾在宫人那里得过一只猫,它瘦小,毛发稀疏并不可爱,可我却喜欢得紧,分外珍惜,大概是因为那是我所独有的。后来被他瞧见了,要了去,没过几天便死了。”
赫连子晋至今都能起那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身为皇子却护不住自己喜爱的东西。但到底是时间久了,有些怨恨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若非今日有意提起,他都要忘记这份往事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娇娇心里却堵得慌。同样在皇室长大,她自然知道不被重视的皇子过得会有多差,更何况还背负了还得孪生弟弟体弱多病的“罪名”。看向赫连子晋的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后来,母妃去世了,我与他的境遇都差了些。再后来,黎国战败,父皇终究还是更心疼他,便将我送来了陈国为质。”
他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往事,对着李娇娇莞尔一笑:“我不愿提起他,皆是因为我嫉妒他,一母同胞,他却处处比我要好。”
“所以,殿下会怪罪我吗?”他眉眼低沉,有些落寞,在她面前剖开了心,是那般不堪。
“我的私心,如此肮脏污秽。”连胞弟都嫉妒,更有无数告不得认的心思。
“别说了。”李娇娇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心疼地摇了摇头。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头枕在他的胸膛,心软得一塌糊涂:“我不该提起,惹你伤心。一切都过去了,今后会有我陪你。”
她没想到他竟然过得这般苦。
李娇娇的脑袋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似是在安抚。
赫连子晋哑然失笑,双手抚上她的背脊。对于他来说,这些事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幼时的委屈已经不足以影响现在的他。可他还是觉得很受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他都怕自己哪天没看好,她就被别人骗走了。
临走时,李娇娇想起顾远舟还在赫连幽手上,有些踌躇,看着赫连子晋欲言又止,犹豫万分。
她是不敢与赫连幽会面了,让赫连子晋出面,又觉得太为难他了。
赫连子晋看出了她的情绪,问道:“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但说无妨。”
李娇娇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我的暗卫顾远舟还在他手上。”
虽然她没有点明他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算,算了,怪麻烦的。”李娇娇吞吞吐吐地说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妨,人我给你送回去。”
此时已经夜深,暴雨早就停了,能感受到夜间的丝丝凉意。
京郊的院子里,紫藤花的花瓣被白日里的骤雨打落了些许,沾在了青石板上,枯枝残叶被吹到院角,整个院落有一种颓废杂乱的美感。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赫连幽的眉眼,因为失血,他面色有些苍白。
李娇娇的簪子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大概有一寸长的口子,伤口很深,皮肉翻开泛白。
赫连幽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上,疼得他咬住了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往手臂上一圈圈缠着纱布,房门却被人踹开了。他抬眼望去。
“兄……”长,还没来得及喊完,赫连子晋的拳头便携带着劲风,往他脸上挥去。
赫连子晋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赫连幽被打倒在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他自然是不甘示弱,接住了赫连子晋接下来的几拳,两人扭打在一起,胜负难分。
赫连幽占上风时,将赫连子晋按在地上,他嘴角乌青一片,眼神却狠厉:“兄长难道还以为我是从前那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吗?”
第三十三章
“今非昔比, 的确是我小瞧了你。”赫连子晋狠踹了赫连幽一脚,翻身而上将其按在地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拳头砸向了他的侧脸,厉声质问,“为什么要伤她?”
赫连幽也不躲闪, 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嘴里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身上的疼痛又怎么比得过心中的冷意,他哼笑一声对着赫连子晋冷硬地问道:“你只知道我伤了她,可曾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吗?”
他与她无冤无仇, 两百死士!他多年来精心培养, 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全被她手下的人杀了,这让他如何不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是她恬不知耻说与兄长两情相悦,他被激怒了才会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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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姑娘家, 能做什么事让你起了杀心?”赫连子晋改为揪住赫连幽的衣领, 将他拎了起来,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妄为。”
他难得黑了脸, 眼中满是失望。可毕竟是他弟弟,又不能真的将人打死了, 也只能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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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幽拍开他的手,沉默着与他对峙。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 明明他们才是兄弟,可兄长却从始至终都维护着那个大陈的女人, 甚至不愿意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手足,本应该亲密无间, 可如今却像个外人一样。
若不是分开了十年。赫连幽暗自握紧了拳头,都怪大陈的皇帝,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分开,兄长更不会受苦。可如今兄长还要娶这个人的女儿为妻,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在沉默中对峙,一个眼中是隐忍的怒气,另一个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幽,别再为难她,算我求你。”赫连子晋敛了怒容,眼眉低垂着,颇有几分哀求的意味。他知道弟弟吃软不吃硬,不好态度强硬,怕今后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可这却反而激起了赫连幽的怒火:“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求我?”
“你莫不是疯了!”赫连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像是有一团火从脚底往上冒,直冲天灵盖,顿时怒气横生。
这一刻,赫连幽只觉得眼前的人分外陌生,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记忆中的兄长是父皇所有儿子中最聪明的那一个,耀眼得像是天上的太阳。父皇母妃虽然对他要求分外严厉,却是当作储君来培养的,他聪慧稳重,总能出色地完成夫子的课业,连太傅都曾夸赞,若将来兄长继位,定能振兴黎国。
母妃去世那段艰险的时光,也在兄长的庇护下安稳度过。直到后来兄长去了大陈为质,他才知晓自己是躲在兄长的羽翼下长大的。
他的兄长本该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居高临下地巡视土地,开疆阔土。是大陈生生折去了他的翅膀,如今又用一个女人来囚禁他的野心。
赫连幽只觉得难过极了,心中愤恨,怪苍天薄待他的兄长。
“为什么?”赫连幽苦笑着开口,“哥哥,若你只是为了在大陈过得好一些,才迫不得已娶她,如果我能助你回去,你能不能不要娶她?”
“哥哥,她是大陈皇帝的女儿,你看到她不会想起在大陈屈辱的过往吗?她就像是一个印记,我只是担心你,往后余生看到她就会想起曾经难堪的岁月。”
赫连幽不怪兄长,他觉得赫连子晋只是一时糊涂,被迷了心,他只觉得心疼。任谁看了一块美玉被雕琢得一塌糊涂,都会心疼。
“不会。”赫连子晋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从未觉得李娇娇是他人生耻辱的象征,反而,她是他的救赎。她就像是月光一般,照在他这摊沟渠里的烂泥身上,是温柔而美好的。
他不会忘记陈国带给他的屈辱,却也不愿将这份怨愤迁怒到她身上。
“幽,她是我的宿命。”赫连子晋温柔地笑了,他愿意在她面前收敛起他的卑劣、阴暗与罪恶。装成那个玩世不恭却只对她一人真心的浪子。
“你从小最厌恶鬼神之说,什么时候却也信了国师那一套?”赫连幽怒极反笑,越发觉得赫连子晋不可理喻,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个小公主给他下了蛊。
“哥哥,你就非她不可吗?”赫连幽不死心地问。
“对,非她不可。”得到的只能是赫连子晋坚定的回答。
“所以,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让她受伤。再有下次便不要怪我不顾及手足之情。”
这一次是警告,赫连幽听懂了,却没有应声。
他从地上起身,指腹抹了下嘴角,有些疼。他坐在梨花木椅上,将厮打中扯散的绷带慢悠悠地重新缠好,才开了口:“哥哥深夜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揍我?”
赫连幽眼神冷厉,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度,与方才截然不同。他在像兄长证明,他确实已经长大了。
赫连子晋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转瞬即逝,他也不在遮掩此行的目的,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来向你要一个人。”
顾远舟被送回来的时候,李娇娇正在上药。她脖子上的伤痕过了一宿,皮下的淤血都显了出来,乌紫了一大片,看着格外吓人。
杏儿刚替她涂完药,外面就来了人禀告,说是赫连公子派人将顾远舟送了回来。
“杏儿,我记得前段时间府上送来了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让人给赫连公子送去,就说是谢礼。”李娇娇不好让他白帮忙,想起他曾和她说起的事,觉得送只猫他或许会喜欢。
“还有,去请太医来,好好替顾远舟疗伤。要不惜一切救活他。”
想到他被赫连幽锁在屋子里,浑身是伤还想保护她的样子,李娇娇心生不忍。毕竟他现在还是她的暗卫,她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他死了。
顾远舟的伤势倒比她想象中要轻些,并未伤及性命,但失了一只眼睛又伤了右手,今后还能不能拿起剑就未可知了。总归不能再像常人那般。这对一个暗卫来说倒是比要了性命更为折磨。
顾远舟在床上躺了七日,就来求见李娇娇了。
“你不好生歇着养伤,跑来做什么?”李娇娇瞧见他苍白的面色,皱起了眉头,对他这样糟践自己身体的行为很是不满。
顾远舟不顾身上还有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属下是来请罪的。”
“属下无能未能识破黄沙镇山匪的真实身份,反而还入了黎国人的圈套,被捉了去,连累了殿下。”
“请殿下责罚。”
李娇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忠心一个人前世怎么会背弃了她,做了父皇的禁卫军首领。他也并非是一个贪图权势的人,更何况还是母妃选在她身边的人,若是靠不住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你起来吧,”李娇娇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谈什么责罚,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黄沙镇得匪徒被他一举剿灭,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倒是她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赫连幽。也不知道他养着这群山匪是要做什么。
李娇娇想起梦中的事,不禁心头一跳,总觉得前世死在和亲路上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只是都无从查证了。
“顾远舟,你想不想离开京城?从此之后不再做暗卫了。”李娇娇突然开口问道,这是她第二次问顾远舟想不想离开,第一次是存了试探之意,欲引荐他去父皇身边。这一次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他离开京城。
不慎招惹上赫连幽是她未曾料到的,虽然没有打过几次照面,但李娇娇能感觉到那人就是个疯子。
她担心赫连幽不会轻易放过顾远舟,就想着还是让他离开京城比较好。赫连幽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大陈境内追杀他,可若是留在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好说了。
她原本是可以不管顾远舟死活的,可想到他毕竟是母妃亲自选中的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生出了恻隐之心,也不打算再计较前世背叛的事情了。
“做暗卫也没有什么好的,每天过着命悬一线的生活,这次不就差点回不来了?”李娇娇怕他觉得自己是想赶他走,解释道,“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为你置办一座宅院,给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你还可以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从此之后,万家灯火中,永远会有一盏属于你的,为你而亮的灯盏。”
“这一切都会比你做暗卫要好。”
“够了。”顾远舟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他闭着眼,似是忍无可忍一般出声打断,“殿下不必说了,属下不同意。”
“为什么?”李娇娇困惑地眯起了眼睛,她想不明白,“是你觉得条件还不够好吗?那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开口。”
不,这样的条件谁不会心动呢?
顾远舟在心中自嘲地一笑,他成为暗卫的这一天,就没有再想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万家灯火早就没有了属于他的那一盏。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幽灵。
“殿下可是嫌弃我如今瞎了一只眼又伤了右手成了废人?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将我送走?”顾远舟阖着眼,声音嘶哑。
他倔强地抬着头,不肯服输地说:“可我还有一只眼睛能看,右手拿不了剑左手还能拿。”
“殿下,我还能保护您,不要赶我走。”
说罢,他的头就重重地磕到了地上,声音很大,他的背脊颤抖着起伏,还能听见他竭力压抑的抽噎声。
李娇娇的心猛地一跳,她向来看不得这种场面,心中不是滋味。
她的手拍了拍顾远舟的肩膀,轻声叹息着:“我也是为了你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在她的梦里,顾远舟为了保护她死在了赫连幽的手下,无论真假,她都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就当是她想守护好每一个和母妃有关的人吧。
“只有待在殿下身边,才是最好的。”顾远舟闷闷地说。
“顾远舟我知道你受命于母妃,但你大可不必如此。”
“殿下知道了?”顾远舟的心悬了起来,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李娇娇点了点头:“母妃告诉我是她将你送到我身边来保护我的。”
“顾远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自由,母妃那边有我去解释。”
顾远舟沉着脸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娇娇。
李娇娇知道他这是不同意了:“罢了,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留下来。”
“只是这段时间你先不要露面,就待在府中养伤。”
她想着等到赫连幽离开京城后顾远舟再露面也就没有了性命危险。
“不过,伤养好了,我也不会让你闲着。前段时间我从赌坊里买了个女孩,名叫张萤雪。”
“嬷嬷带去教养了她一段时间,这姑娘心性耿直,不是能服侍人的料子。倒是有几分习武的天赋,正好她自己也有意。我想让你去教她,你意下如何?”
“好。”顾远舟点了点头,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高兴极了。他知道殿下是同意他留下了。
“行了,你下去吧。”
顾远舟出了门,走了两步,又往回看了一眼。透过窗子,他看见少女翻开书页,垂着眼仔细看着,窗外的绿植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他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梳着双髻,还在牙牙学语的她拖着口齿不清的声音甜甜地说:“哥哥,陪娇娇去放风筝好吗?”
“杏儿,派人去查一下顾远舟的身世,越细致越好。”
李娇娇合上书,望着顾远舟离去的背影说道。
她总觉得他和母妃一定瞒着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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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李娇娇脖子上的伤好了之后, 进宫去看了趟贤妃。她到的时候,贤妃正在礼佛,上了一柱香又虔诚地拜了许久。
她没有打断, 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等贤妃做完后才现身。
“母妃瞧着气色好了许多。看来太医的药效果不错。”瞧着贤妃的面色不再苍白,李娇娇由衷地感到高兴, 心中更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有请太医过来复脉?”她走过去, 扶着贤妃坐下。
“三日前刚来过,调整了几味药。”贤妃倒了杯茶递到了李娇娇面前,又吩咐秋棠去御膳房取几碟点心过来。
自从李定宇来她宫里发了一次疯, 又好像是良心不安开始补偿她, 虽说没有恩宠, 但日常用度也不比宠妃差多少。
她也不是傻子,送上门来的自然不会拒绝。
“你瞧着脸色倒不是很好,近段时间可是病了?”贤妃瞧着李娇娇清减了不少,忍不住关心道。
李娇娇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子, 才想起自己的伤已经好了, 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手, 干笑了两声说道:“前几天淋了场雨染了风寒, 茶饭不思,所以瘦了些。”
“也是特意等到风寒好了后, 才来看母妃。怕过了病气给您。”
贤妃嗔怪地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 还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
“你身边照顾的人又是干什么的?出门多备把伞也不知道吗?”
“你也别太纵容她们,换几个聪明伶俐的在身边带着。”
贤妃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李娇娇只得乖乖听着,点头称是, 哪敢反驳半分。
换做旁人她或许早就不耐烦了,但对着贤妃她却觉得有些心酸。这辈子重拾的母女之情,让她格外珍惜。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李娇娇瞧䧇璍瞧抹了抹泪。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说罢,贤妃就起身朝着内室走去。
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东西。
“前些天你说你护身符丢了,白着张脸跑过来,可把我给吓着了。我重新为你做了一个,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谢谢母妃。”李娇娇双手接过,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用五彩绳绣制的香囊,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顾远舟还没有回来吗?你身边长时间没有人保护怎么行?”贤妃状若不经意地提到。
李娇娇答道:“已经回来了,受了点伤,正在修养。”
“可严重?”贤妃眉心一皱,脸上一闪而过紧张之色。
她好像很担心顾远舟?李娇娇心生疑惑。
“只是小伤,并不碍事。”说不出为何,刻意隐瞒了顾远舟的真实情况。
贤妃没有说话,却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李娇娇垂着眼不语,心中却愈发肯定两人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李娇娇再次见到赫连幽是在她的及笄礼上。
他携黎国使臣来贺,进贡了不少奇珍异宝。他的举止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展现了黎国皇子尊贵不凡的气度。
坐下也有不少大臣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将他和赫连子晋对比起来。
他好像没听见一般。
她的父皇很高兴,与他热切地聊着天。他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李娇娇,对着她大肆称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娇娇面上陪着笑,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此人实在是会装模作样。
赫连幽的眼神偶尔也会落到李娇娇身上,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又被他掐住了喉咙。
好在这种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或许是因为黎国使臣来访的原因,这次的及笄礼比上一世还要声势浩大,及笄礼开始后,李娇娇像个提现木偶一样走着一个又一个繁琐的流程,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开始,她才有了忙里偷闲的时间。
一个人躲到了凉亭里,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正准备歇口气,凉亭里却又来了人。
“小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赫连幽,你又要做什么?”李娇娇警惕地看着他,犹如惊弓之鸟。
他今日穿着黎国的服饰,头发披散着,几率青丝卷曲着垂在胸前,衣襟半敞,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腰间系着几条银色的细链,整个人有一种野性又邪魅的美感。
而然,外表再美这个人的心也是黑的。
“哦?”赫连幽眉尾一扬,对她认出自己这件事还有些吃惊,低低地笑了声说道,“今日倒是不曾认错人。”
“看来我给小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娇娇只觉得他笑得阴恻恻的,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他没走进一步,李娇娇的心就紧了一分,感觉危险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可她此时无路可逃。
“公主殿下你好像很紧张?”赫连幽歪着头,扑哧一声笑了,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我今日可不是来杀你的,我送给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李娇娇看不出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
“使臣大人送的是黎国的宝物,自然是好的。”
赫连幽低声笑着:“小公主误会了,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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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暗卫怎么今日不在你身边?”
“难不成是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为了你,我可特意绕了他一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娇娇,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步步紧逼,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
李娇娇打了个寒颤,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她已明白,赫连幽口中的礼物指的是顾远舟。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与他对视,紧咬着下唇不敢露怯。
他对她的反应好像很满意,笑得前仰后合,失了风度。
疯子!
李娇娇在心中暗骂。
“物归原主。”赫连幽敛了笑意正色道,他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上多了个东西。
李娇娇一眼就认出他掌心的香囊是母妃给她做的,里面装着平安符。
原来是掉在了庙会被他拾了去。
“多谢。”李娇娇拿过香囊,面色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不情不愿的。
“不必谢。”
“生辰快乐,小公主。”
赫连幽也不笑了,目光幽深。她拿香囊时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掌心,虽然一触既离,但他心中过划过奇异的感觉。
赫连幽走后,李娇娇盯着失而复得的平安符发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没有听见有脚步声朝着她走近。
“殿下。”
属于男人的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赫连子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乍一看见这张脸,她还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赫连幽去而复返。
赫连子晋看穿了她的魂不守舍:“在想什么?”
李娇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说道:“上次送你的猫可还喜欢?”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所以也没来得及问。
“很喜欢,谢谢你。”赫连子晋坐到她身旁,语气宠溺。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李娇娇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方才赫连幽来过。”李娇娇看了一眼天边莹白的云朵,淡淡地说道。
“嗯。”赫连子晋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问。
他是看见赫连幽不见了,怕他对李娇娇做出不利的事才寻过来的。
“我有样东西给你。”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匣子,递到了李娇娇的面前。
少年茶褐色如琉璃般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揉碎了星河。
“打开看看。”他声音低沉,却温柔得像是一湾春水。温热得气息拂过李娇娇的耳朵,像是有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挠了挠,一阵脸热。
在赫连子晋期待的目光下,李娇娇打开了木匣。里面装着一把匕首,银色的刀鞘上镶嵌满了各色的珠宝,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李娇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利刃出鞘,耳边铮鸣声不断。
赫连子晋扯了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就成了两截。
即使她不懂兵器,也知道这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器。
“为什么送我一把匕首?”李娇娇小心翼翼地合上刀鞘,不解地问。
赫连子晋目光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这把匕首是黎国最厉害的工匠打造的,最适合防身用。”
“你若遇到危险,身边又没人保护,它或许就能派上用场。”
他只希望那日京郊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再现。
“如果那人是你的弟弟赫连幽,我又该如何?”李娇娇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神色恹恹。
亲弟弟和她,李娇娇又怎敢奢望赫连子晋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
不过是个排不上用场的装饰品罢了。她看着手中的匕首,默默地想到。
空气突然就变得安静,似乎落针可闻。
静谧了片刻后,只听见赫连子晋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希望它能永无用武之地,可若有一日,你因为他面临生死抉择,你大可以用上它。”
“我更希望你平安。”
温热的大掌抚摸上李娇娇的头顶,一瞬间,她觉得眼眶酸得让她想哭。
“谢谢你。”她艰难地开口,吐词有些不清。
“嗯?”他尾音上翘,勾得她心中发痒。
似乎是存心想要逗一逗她,赫连子晋有些不满地说道:“只是谢谢吗?”
“那你闭上眼。”李娇娇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飞快地凑近赫连子晋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犹如蜻蜓点水。
赫连子晋瞬间呼吸不稳,睁开眼却瞧见少女脸色通红侧着脸不敢看他。
“谢谢娇娇,我很喜欢。”他笑得十分不正经,惹得李娇娇想打他。
“赫连公子,陛下正四处寻您呢。”
两人还没单独待多久,李定宇便派了太监寻来了。
赫连子晋走后,那太监还没走,又对着李娇娇说道:“公主殿下,陛下说您若一个人待够了也早些回去,今日的宴会,您可是主角,不好缺席太久。”
说依譁罢,他就退下了。
李娇娇也觉得歇息得差不多了,放好香囊,抱着装着匕首的木匣起身离开。
路过一片粉色的蔷薇花墙的时候,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殿下,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谢霁站在阴影里,面色冷硬,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大片的蔷薇从他背后倾泻而下,碧绿的叶子上点缀着粉色的花朵,看上去是那么娇嫩诱人,却与他格格不入。
地上落了一地花瓣,被深深地踩进了泥土里。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三十五章
五月的风夹杂着燥热的暑意, 谢霁隐匿在阴影里,几乎与整个蔷薇花墙融为一体,若是不出声, 李娇娇还发现不了他。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李娇娇驻足,目光瞥过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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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霁自嘲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是君子吗?”
“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 世人觉得你谢霁是君子, 你便得做君子。”李娇娇眼皮微掀,不甚在意地说。
“谢大人若无事,我便走了。叫旁人看见传出些什么, 毁了大人清誉, 可就不好了。”
如今的李娇娇对他避之不及, 甚至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肯了。
谢霁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却也知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殿下从前不是不欲和亲?可如今虽说是联姻,却又与和亲有何异?”谢霁面带不解追问道, “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虽未明说, 但黎国的使臣又岂是因她生辰而来, 其目的朝堂上下人尽皆知。
李娇娇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转身便走。
“殿下!”谢霁向前一步,拉住了李娇娇的手腕, 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度。
手腕上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原来冷心冷情的人, 手掌也是暖的。李娇娇盯着他的手,想到。
微风吹过, 拂起两人的衣摆,青丝在风中交缠, 蔷薇花抖落了几片花瓣,却不知被吹往了何处。
“殿下曾说想去看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雪,莫不是忘了?天下之大,”愿与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后面这半句,谢霁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是不愿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天下之大,殿下不必束缚自己做笼中之鸟。”
“可我生来就是笼中鸟。”李娇娇一下子就来了火气,挣脱开了谢霁的手,笑着对他说,“大人曾说,公主享天下之供养,理应为天下分忧。难不成你也忘了?”
“如今我为天下分忧,这不正合你意?你理应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与我说着这些奇怪的话?”
“难不成谢大人就喜欢与本宫作对?”
她是笑着的,可谢霁却感受不到半分笑意,只觉得心痛难挨。
“不是。”谢霁低丧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狼狈之色,“臣并无与殿下作对之意。”
“只是殿下若不想嫁,臣可帮您。”他掏出一枚玉佩,递至李娇娇面前,眼睛却不敢看她。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或者隐居山林,或者深居闹市,只要是殿下想的,臣愿意带你走。”
不顾一切,义无反顾。
李娇娇看着玉佩,上面雕刻着谢家的徽记。她岂会不知这玉佩代表着谢氏一族的承诺。
只是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可笑。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她从宫中出逃,一路策马至谢家,雨打湿了她的衣裙,却未熄灭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奢望。
她求他带他走,说天下之大,愿与他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他心中只有天下黎民,没有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前世她求而不得,如今什么都不做却轻易得到了,他将承诺当作一个礼物送给了她。
她更觉得前世就像是一个笑话。
“谢大人的礼物太贵重,本宫不敢收。”
李娇娇的目光从玉佩上瞟过,后退两步,大笑着转身离开。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
谢霁,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李娇娇回到宴席上,王芜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咬耳朵:“你和谢霁说了什么?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是瞧着谢霁与公主一同离开又先后回来的,难免有些猜测。
“没说什么。”李娇娇往谢霁那边看了一眼,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
“他可是爱慕你?”王芜瞧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只是如今你要与赫连子晋联姻,他没了机会,才作此态。”
她瞧了瞧李娇娇又看了看谢霁,摇了摇头说道:“可惜,终究是缘分浅了些。”
“没这回事,别瞎猜。”李娇娇低头看着眼前的茶盏,氤氲的热气让她生出几分恍惚,葱段似的手指抚摸着茶盏,慢悠悠地开口问道,“阿芜,若你喜欢一个人,对他好得人尽皆知,他却从不给你回应。”
“好似从未对你动过情一般,当你不喜欢他了,他却又反过来想对你好了,你说这样的人他在想什么?”
李娇娇半眯着眼,眼中尽是迷惑。
“大概是不甘心。他只是习惯了被人放在心上,对他好到事无巨细,不甘心这份爱意不再属于他。”
“不过,殿下你说的是谁?”
“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是不甘心,李娇娇在心里小声地说着。不甘心三个字已经足以解释谢霁的异常了。
原来清冷如谢霁,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她冷哼了一声,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殿下,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王芜双手托着脸,杏仁眼失去了神采,像被什么困惑住了。
“我看话本上说,会无时无刻地想到他,会喜怒无常,放不下又不敢靠近。”
李娇娇听到此处,心中警觉了起来,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不可能的。”王芜急急忙忙地摆手,语无伦次地否认着,“我只是最近看了些话本子,有些不解罢了。”
说着,她将脸转到一边去,假装是在看热闹。却露出了红得发烫的耳朵。
李娇娇瞧见了那抹绯色,不动声响地说:“没事少看些话本子,容易变蠢。”
“公主殿下太过分了。”
黎国人擅长骑射,为了欢迎黎国使团的到来,李定宇特意准备了一场夏藐,邀请了京中世家和官员一起参加这场京郊的狩猎。
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李定宇还从国库中拿了不少珍宝当作彩头,如番邦进贡的翡翠琉璃盏、昆山玉雕刻而成的玉珊瑚、甚至有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的还魂丹,一并按射猎的猎物多少行赏。
李娇娇和王芜组了队,一起进山打猎,倒也不求猎得多少猎物,权当作是好玩了。
只是她们两人进山没有多久就走丢了。李娇娇寻了好一会也没寻见她,只能作罢,待到下了山再作打算。
李娇娇骑着马,在山中慢悠悠地走着,顺便找一找猎物。
虽说是狩猎,但是猎物都是昨天放进山了,总共放了三百只,品种也有十多种。按理说应该很容易遇见,可她走了很久,却一只也没见着,甚至连个同伴也没看到。
李娇娇正奇怪着,余光里却闪过一抹白色。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白兔。
兔子蹦跳了几下,在一个草丛中停下。四处张望了几眼,前腿紧贴着身体收起,用后腿站立着,鼻子煽动了两下,像是在嗅什么气味。
它确定四周安全后,放下了戒备,前爪在脸上揉搓,作洗脸状。
失去了戒备心的兔子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李娇娇已经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她已经瞄准了猎物,只需要一松手,这只兔子就能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在她的视野里,兔子洗完了脸,又蹦蹦跳跳了几下,转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她。
它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缩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像个雪白的绒球。
这山中的猎物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哪怕拼命挣扎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李娇娇看着眼前雪白的一团,一瞬间有些心软。
她不知道的是,兔子在她眼中是猎物,她在别人眼中亦是猎物。
在她的身后,一个被黑色斗篷遮住了容貌的人,正举弓对准了她,箭尖闪过寒光。凌厉又致命。那人看了许久,箭尖却悄无声息地偏了一点。
“算了,放它一命。”李娇娇想着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去争什么彩头,便将箭歪了一寸,射进了一旁的土里。
可就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她背后的那个人也同时松了手。
利箭紧紧贴着她的脸颊飞驰而过,割断了几缕青丝,射进了兔子的身体里。
兔子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没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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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剧烈地跳动着,若是再偏那么一点,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这从背后射来的箭,毫无疑问是冲着她来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
她不敢在原地停留更不敢回头看,俯下身子狠狠一甩马鞭,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原本安静的林中响起了两道马蹄声,李娇娇知道那个想暗杀她的人追来了。
她不敢停下,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悬崖处。
好在她及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不然怕是已经冲下了悬崖。
身下的马儿在原地踟蹰,鼻子里发出哼气声。李娇娇手心里全是汗。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后面又有追兵,她已经逃不掉了。
握住缰绳的手颤抖得厉害,她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从悬崖上跳下去还有多大的活路。
可是身后的人没有给她机会,一支箭射中了她身下马的腹部,马受了惊,一个抬腿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李娇娇在地上滚了两圈,左脚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想来是方才崴了脚。
另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人也已经追了上来。他将马停在李娇娇面前,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一气呵成。
他扔了弓箭,朝着李娇娇一步一步逼近,风吹开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他的脸来。
黑如点漆的眸子里藏着睥睨万物的狂傲。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身形,他如从幽冥中走出来的修罗。
“赫连幽,果真是你。”李娇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是笑意,“也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竟要将我赶尽杀绝。”
她用话语分散赫连幽的注意力,将手藏在背后,去摸系在腰间的匕首。是赫连子晋送她的,见血封喉的利刃。
“我那两百死士又是何处得罪了你,竟要赶紧杀绝?”赫连幽蹲下身子,一只手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可你不已经毁了我的暗卫了吗?”
“这里是皇家猎场,外面都是大陈的人,你在此处杀了我,你也会死。”
“大陈的士兵也会踏破黎国,为我报仇。”
“使臣大人难道想让黎国因你而亡?”
李娇娇拖延着时间,手已经抽出了匕首,只等合适的时机一刀刺进眼前人的身体。
“如果我死了,能有使臣大人陪葬也是一件幸事。”
“哼。”赫连幽轻笑了一声,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灭亡黎国?大陈还不够格。”
他笑得轻蔑,从头至尾他都不曾看得上大陈。
“赫连子晋快救我。”李娇娇突然对着赫连幽身后喊道。
赫连幽下意识地回头看。
李娇娇见他分神,趁机将匕首刺向他腰间,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存进不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匕首,落到了赫连幽的手里去。
赫连幽反手用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声音嘶哑着说:“给你匕首的人没有教你怎么用吗?”
“你这样伤不了人,只会伤到自己。”
他的目光落到匕首上,熟悉的花纹让他一眼认出了是谁送她的。
赫连子晋这个蠢货。
冰冷的刀刃抵着她的脖子,她往后退一步,赫连幽就逼近一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再多一步就会跌下去。
“蠢货。”赫连幽低声骂道,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收了匕首。
“走吧。”
他本就没想杀她,不然箭也不会偏了几分,没想到只是吓唬她一下,她就拿了匕首出来想杀他。
偏生拿着又不会用,也不知道赫连子晋给她做什么。真遇到危险了,这样岂不是给别人递武器?
他心中烦躁不已。
可他却没有注意,李娇娇却是抱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
李娇娇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赫连幽手上,就觉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只见她一把保住了赫连幽的脖子,身子朝着悬崖后倒去。
赫连幽没有防备,竟被她带着往下坠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身子已经到了悬崖外,失去了支撑点。
“李娇娇,你在做什么?”
赫连幽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
“当然是拉你一起下地狱。”
她的话被淹没在了风声里,两人一起坠下了悬崖。
只听得扑通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原来悬崖底下是一个湖泊。
这是李娇娇最后的念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下沉,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了自己的身体。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游来。
第三十六章
黄沙古道上, 一群山匪打扮的人骑着马走过,马蹄溅起尘土在地上留下凌乱的印记。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嘴里发出庆祝胜利的吆喝声。
为首的少年穿着黑衣, 腰间系着一把银色的短刀。虽然嘴角被压得很平,但不难看出眉目之间的张扬之色。
他手中拽着缰绳,马背上驮着一个女子, 一身做工繁复的嫁衣, 却是被五花大绑着,头上的凤冠和金簪也在一路的颠簸中掉落了。
李娇娇像是货物一般被捆在马背上,一路的颠簸让她眼前发黑, 只想吐。
等到她有意识的时候, 已经被人从马背上掀落, 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摔碎了,痛得蜷缩起了身子。
“李娇娇?”少年翻身下马,持刀而立,喊出她的名字。
这人认识她?接连的变故让李娇娇的大脑一片混沌, 她虚弱地抬起头, 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
“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少年蹲下身子, 用刀鞘抬起李娇娇的脸, 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没瞧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那人却还为了她大费周章, 换她来和亲。
李娇娇瞧见他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尾端坠着的银月,想起他就是抢亲的山匪。他杀光了她的护卫还有她的侍女杏儿。
如今自己落到他手中, 还能有活路吗?李娇娇不敢想。
里衣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分明身处酷暑难耐的夏季,她却觉得如坠冰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 还敢将我掳来,是不要命了吗?”李娇娇往后挪了挪,避开他手中的短刀,半眯起眼睛,声色俱厉地说,“你若识相,就早些将我放了,或许我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你说什么?”赫连幽的声音重了几分,抽出短刀,抵上李娇娇的脖子,“让我放了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忽然笑出了声:“呵,你是在做梦吗?”
“为了抢亲,我可折了不少弟兄进去,就这样放了你,未免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睥睨的目光犹如看蝼蚁一般看向李娇娇,冷眼旁观她垂死的挣扎。
“你若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财,你也不必再做山匪打家劫舍了。”李娇娇试探着问,在她看来,世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不为所动不过是给的还不够多。
“或者你想做官?我可以让父皇给你封爵,你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只要你愿意放了我。”
李娇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换做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可他竟然没有半分动摇,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哈哈哈。”赫连幽大笑出声,这大概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松开了架在李娇娇脖子上的刀,难得耐心地说:“我不要钱,也不做官。”
“那你想要什么?”
不要功名利禄,他一个山匪,能在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身上图谋什么呢?
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静默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让一个人不痛快。”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
“把她关起来。”赫连幽对着手下的人吩咐道,“既然抢了门亲,自然要挑个吉日成亲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看着十分瘆人,
“你是不是疯了?”李娇娇挣扎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
“他可是黎国的皇帝,他若知道你抢亲,一定会派兵踏破你的山寨,到时候你就等死吧。”
“还有我的父皇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娇娇气得要死,她本就不想和亲,哪怕对方是皇帝又怎样,若非迫不得已她根本就不会答应。如今被劫了亲就算了,还要让她嫁给一个山匪头子?
他也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的皇帝老子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管你?”赫连幽斜睨了她一眼笑意更甚,这个愚蠢的小公主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没头脑的样子倒让他有些怜爱起来了。
“你不见了,黎国那边自然是找大陈要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你觉得黎国的皇帝会在意你吗?”赫连幽反问道,“一个和亲公主,不过是陈国进贡给黎国的战利品而已,有谁会在意呢?”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化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刺,刺进了李娇娇的心里,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所说种种不过是虚张声势,从她踏上和亲路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被舍弃的棋子。父皇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大陈的黎民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对于黎国的皇帝来说,她也不过是暂时停战的幌子,等到争端再起,祭旗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是不是觉得嫁给一个山匪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我能让你活着?”赫连幽还不忘坏心眼地拿她取笑。
李娇娇沉默着低下头,视线模糊。
有什么区别?反正她的人生早已不受她的掌控了。
赫连幽手下的人给她松了绑,将她关进了一间厢房。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李娇娇背靠着门蹲下,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心底怨恨翻涌,几乎要化为火焰将她吞噬。
她恨谢霁,恨父皇,恨所有逼她来和亲的人。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受人摆布。
哭到最后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了。只能小声地抽噎着。
可是事到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呢?李娇娇慢慢地平复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想要逃出去显然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她被捋来的路上,虽然没能全程看清,但也知道他们是往山上走的。
此处应该就是这群山匪的匪窝,她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四处肯定也少不了看守的人。
冒然出逃,不仅逃不出去,反而会打草惊蛇,若是被严加看管起来,逃出去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如先假意顺从,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找机会逃走。
到时候可以回陈国,也可以去黎国,只要她隐姓埋名,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找到她了。
想到这里,李娇娇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只是她还不能太快就表现得顺从,这样容易引起怀疑。
她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房间不大,装饰也很简朴。她指尖挑起床上的被褥,嗅了嗅,鼻端隐隐约约还能闻见霉味。
李娇娇撇了撇嘴,嫌弃地丢开。越看这个房间越觉得不顺眼,桌面上还有灰尘,窗台上的兰花半死不活的都快枯了也没人清理,简直就像是好几年没人打扫过了。
环境未免也太过恶劣了!哪怕是在和亲的路上,她的马车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根本不可能见到一点点灰尘。
从来没有吃过苦的李娇娇一想到自己以后要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她简直要发疯了!
李娇娇提起裙摆,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伸手就想拍门,又怕门不干净,收了回来,对着外面喊道:“开门!这样的屋子怎么住人?哪里都是灰尘,被子还有霉味,你们有没有打扫过?”
“开门!我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们这群山匪,这么不讲卫生的吗?这哪里是给人住的地方,简直连猪窝都不如。”李娇娇气得叉腰怒骂。
“主子,这?”十五听见了李娇娇的骂声,为难地看着正在处理公务的赫连幽。
“派人去给她打扫,该换的换,直到她满意为止。”赫连幽自然也听见了,他本就是故意的,若她一声不吭任他拿捏,他反而会觉得无趣。
这样倒是正合他意。他不喜欢没有难度的事情。
“给我打热水来,我要沐浴!因为你们,我身上全是黄土,脏兮兮的难受死了。”
还没消停一会,那边又传来了李娇娇的声音。
“去。”赫连幽惜字如金,连眼皮都懒得抬。
十五会意,又去派人给她准备热水。
“我好饿,我想吃饭,你们把我抢回来不会就是为了饿死我吧?你们真是太恶毒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主子,她分明是在找事。”十五听得青筋凸起,有些忍不了了。
“无妨,去给她准备一些吃食。”赫连幽气笑,停下了手中的笔,语气加重了几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免得饿死了。”
不一会儿,李娇娇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面容寡淡的男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同时还发出一声冷哼。
他最是瞧不起这种娇气的。
李娇娇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米饭,一盏牛乳,一碟青菜,一盅红烧肉,还有一盘凉拌牛肉,倒是有荤有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平日里她可不吃这些的。
她对着门外喊道:“你们就给人吃这种东西?”
“牛乳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还腥。还有这红烧肉,如此油腻,怎么能下得了筷子。”
“青菜也就勉强能入口。”
“你们该不会是没钱吧?”
“就这点本事做什么山匪啊。”
李娇娇喋喋不休,十五听得直咬牙,拳头松了又紧,额头上更是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
“我去跟她说。”终于,他忍无可忍了,准备去找李娇娇说个一二。
黄沙镇物资贫瘠,这已经是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偏生这女人不知好歹。
“站住。”赫连幽叫住了十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走上前去,“你压不住她,我去。”
赫连幽走了过去,看了眼正坐在桌子旁生闷气的李娇娇,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你干什么?”李娇娇吃惊地看着她。
“不是不喜欢吃吗?那就别吃。”赫连幽冷着脸,动作利落,已经关上了食盒。
“饿上几顿就知道吃了。”他的脸冷得像是布满了寒霜。
李娇娇赌气,把脸转向一边,说道:“不吃就不吃。”
“好,你说的。”赫连幽扯出一个冷笑,很快又消失,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提着食盒就走,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可恶!”李娇娇气得跳脚,她只是有些嫌弃,但又不是不吃。
算了,做人要有尊严,既然说了不吃,就不吃。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咕声,戳破了她伪装出来的硬气。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怎么进过食了,马车上太颠簸让她吃不下去东西。
今日虽然被抢到山匪窝里,但有了安身之处,又洗了个热水澡,消耗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就感到饿了。可是眼下没得吃了,她又拉不下脸去求那个人,只好作罢。
饥肠辘辘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只好躺在床上,抱着新换的被子,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临睡前她还在心里把谢霁,父皇,还有他都骂了个遍。
“主子,你怎么把食盒给提过来了?”十五看到赫连幽手上的东西,不解地问道,“不给她吃,她又得吵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愁容满面。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女子。心里忍不住骂道陈国皇帝究竟养出了个什么玩意。
“没事,她不会闹了。”赫连幽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饿她几顿就老实了。”
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赫连幽嗤笑一声,笑李娇娇不自量力,这样的蠢货怎么配得上他兄长。
他迟早会证明给兄长看这女人不值得他上心。
“就算折腾,也折腾不了几天。”
“饿了吗?”赫连幽指着桌上的食盒问十五,说道,“饿了就吃了。”
十五连忙摇了摇头,他可不敢吃。
“你回京都一趟,找几个绣娘赶制一套嫁衣出来,面料绣工都要最好的,还有凤冠,按礼制来。反正越快越好。”赫连幽的目光看向了对面,那是李娇娇的房间,如今门窗都紧闭着。
“主子,你你你,你当真要和她成亲?”十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连说话都不利落了。
“你,你牺牲你自己娶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
“要我说,干脆咱们把她杀了。”十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也能断了那位的念想。”
“不可。”赫连幽否定了十五的提议,“若是就这样杀了她,他心里这辈子都放不下她。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若是我娶了她,让她爱上我。一来他做不出君夺臣妻,兄夺弟妻这种事,二来也可以让他认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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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奢淫逸,贪生怕死,还从未爱过他。”
“到时候他也能死了这条心。”
赫连幽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神色愈发坚定。
“只是主子若想让她爱上你,免不得要与她虚情假意,您这些年洁身自好,从未和女人有过多接触。属下担心……”十五忍不住担忧起来,自古以来就是温柔乡英雄冢。情之一字谁又能说得好。
只是这未免不值得。
“你担心我会分不清虚情假意,将真心交付出去?”赫连幽反问道。
他负手而立,笑道:“哈哈,你未免太小看你主子了,逢场作戏而已,又岂能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步步为营多年,我心中还有大业,又岂会守不住自己的心。”
“你且看吧,待到他日事成,我自会亲手杀她。”
第三十七章
李娇娇睡得并不安稳, 腹中饥肠辘辘赶跑了睡意,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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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声轻笑。
她闻声转头看去,瞧见赫连幽坐在她床头, 支着脑袋垂眸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惊叫一声,也不嫌热, 裹着被子就缩到了角落里, 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你,你,你做什么?”李娇娇防备地看着他, 惊讶到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任谁看到卧房里出现一个男子都难免害怕, 更何况这人还不知道看了多久, 想到这里,李娇娇后背都生出了一股寒意。
蛮横无耻下作的山匪,一点点礼数也不讲,难道不知道男子不能进女子的房间吗?
李娇娇心中的怨念更深。
赫连幽瞧见她缩成一团, 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眼眶红红的, 戒备又委屈的模样活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兔子。
他心中不经有些好笑:“不过是来问问你饿了没有, 见你睡得熟,便没忍心打扰。”
“你如此害怕作甚,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瞧他这话说得,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会为人着想的端方君子。
可是山匪就是山匪, 他的心是黑的,手上沾满了血, 就算是他换了一身白衣也遮掩不了这个事实。分明是他不让她吃饭,现在还来假惺惺地问她饿不饿。
呸, 虚情假意,虚伪至极。
李娇娇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纵使她已经被饿得浑身难受,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我一点也不饿。”
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戳破了她的谎言。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瞧着赫连幽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只觉得丢了脸,分外难堪。
她别过脸去,气鼓鼓地说:“饿了又如何?你想让我开口求你,我告诉你,必不可能!”
她堂堂一个公主,岂能为了一口吃食对着一个山匪摇尾乞怜?
赫连幽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我一番好意,怕你饿着,特意来问,不成想你竟是误会了。”
“是我不好,现下已经叫人重新备好了饭菜,还是热的,公主可否屈尊尝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提着食盒进来,布好了饭菜。食物的香味勾得李娇娇食指大动。
这人是在给她台阶下?
看着判若两人的赫连幽,李娇娇疑惑不解。但身体很诚实地坐在了桌前,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毒,想毒死我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若想杀你,何必这番大费周折。”赫连幽不同意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一个山匪,黄沙镇也是个穷乡僻壤,给你的食物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公主你非但不吃还嫌弃,这实在是让我伤心。所以才撤了你的饭食。”
他说着说着脸上真还浮现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李娇娇一时语塞,竟然有几分心虚了起来。
或许是真的饿得很了,她竟然觉得这些菜入口十分美味。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甜可口,凉拌牛肉肉质细嫩,有嚼劲又不柴,十分开胃。牛乳中放了红豆和葡萄干,吃起来微微甜,恰到好处。
比她想象中好吃多了。
她吃得慢条斯理,眼里却全是惊艳之色。
“可还喜欢?”赫连幽端坐着看着她吃,突然开口问道,“下次还闹不闹脾气了?”
什么嘛,还不是借机训斥她。李娇娇瞬间觉得碗中的饭菜都不香了。她本身饭量就不大,吃了个七八分饱,被赫连幽一说,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她放下碗,拿帕子擦干净了嘴,说道:“我吃饱了。”
赫连幽眉梢微动,心里有些不开心。吃得比猫还少,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怪不得养得一幅弱不经风的样子。
“看来是不合公主口味。”他牵动了下嘴角,看得出心情不好。
李娇娇垂下眼,淡淡道:“还行吧。”
“公主金枝玉叶,嘴被养刁了,我这小小山寨的简陋饭食自然是比不上陈国的美味佳肴。倒是苦了公主了。”赫连幽勉强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李娇娇甚至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
李娇娇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是不是脑子里缺了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劫亲。早早将我送回去,我还能既往不咎。”李娇娇随口一说。
最好他自己知难而退,知道养不起她,主动放了她。
“你可是我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抢来的新娘,若是就这样放你回去,我岂不是太亏了?”
赫连幽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痴人说梦。
“更何况我对公主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所以才大费周折将你抢来。”
骗鬼呢?他是觉得她是三岁小儿很好骗吗?李娇娇简直想骂人。
但是如今敌强我弱,李娇娇选择了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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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中都是男人,多少有些不便。第二天,赫连幽不知道从找了个女子过来照顾李娇娇。那女子双十年华,看上去比李娇娇也大不了多少。
李娇娇觉得她是赫连幽故意找来的眼线,就是为了日夜盯着她怕她跑了。
她戒备地看着女子,一言不发。
“我叫秋兰,今年二十岁,是山下的农户,家中有个婆母和一双儿女。”
秋兰主动向她介绍起了自己。
或许不是赫连幽的人,李娇娇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的夫君呢?怎么会让你来这里。”
“知道。”秋兰点了点头,回答道,“夫君他不久前在战场上战死了。”
她脸上露出哀戚之色,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们酬金丰厚,我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贵人不必担忧。”
听到此处,李娇娇沉默了。她自然知道秋兰的夫君是死于陈国和黎国之间的战争。她本来对战争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亲眼见到战士的遗孀,心中还是难受了一下。
“那你今后怎么办?”李娇娇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
哪怕是勋贵人家。孤儿寡母都容易被人欺负,更何况一个农户女。上有婆母下有幼子,想必只会更加艰难。
“往日怎么过今后便怎么过。日子是会难一些。”秋兰笑了笑,捋了捋头发,低眉顺眼的样子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如今不打仗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比起流离失所,至少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一个安身之处,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可以糊口。”
她眼中有了盈盈笑意,是对未来的憧憬。
李娇娇心里有些堵得慌,都已经这么糟糕了,未来难道会更好吗?她不明白秋兰心中的期待。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挑剔得很,你最好今后都听我的,免得日后不愉快。”
若她不是赫连幽的人,李娇娇就得想办法把她变成自己人。
她不喜欢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的感觉。
“但凭贵人差遣。”秋兰应声说道。
自此以后,李娇娇的日常起居都由秋兰照料。
她手脚麻利,办事又可靠,还听话。一番相处下来,李娇娇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质朴的农家女。
她还发现,赫连幽很忙,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在山寨。回来的时候会来陪她聊聊天,当然,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给她带一些不曾见过的小玩意,还有的一些精致的珠宝首饰。
李娇娇只当他是去哪里打家劫舍了,那些礼物也都被她归为赃物压箱底了。她宁愿什么都不戴也不戴他送的东西。赫连幽见状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每次从外面回来还是不忘给她带东西。
秋兰每每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寨主真是个好男人,把李娇娇这个未婚妻放在了心尖尖上。
对此,李娇娇不予置评。
期间李娇娇不是没有想过逃走,但是山寨上下把守严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也就歇了逃出去的心思。
这天,消失了很久的赫连幽回来了,照常给李娇娇带了东西,这次是话本子。
“山寨里除了秋兰也没有别的女子,我知道你无聊,这些话本子你平日里看看,就当是消遣了。”赫连幽指着他带回来的东西对李娇娇说道。
最近皇兄一直在追查公主的下落,甚至有些怀疑到他身上来了,他不得不回去段时间稳住局面。好不容易抽了空过来看看。
“谢谢。”李娇娇今日很是乖觉,连赫连幽都暗自惊讶。
“那个,我能不能跟你说一件事?”李娇娇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有些别扭地开口。
“嗯,你说。”赫连幽了然,怪不得今日像转了性子一样,原来是有事相求。
“我到山寨也已经有了些时日,一些物件也缺了,我想下山去置办些。”李娇娇边说边观察着赫连幽的脸色。
“缺了什么告诉我,我叫人下山去置办就行。”
赫连幽皱起眉毛,显然是不同意。
“是一些。”李娇娇涨红了脸,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是一些女儿家贴身的衣物还有胭脂水粉,叫男子去不太好。”
她的头羞得快低到胸口了,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怕我逃跑,可是我如今除了山寨还能去哪里?”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逃跑的。”
李娇娇伸出手指,拉住赫连幽的袖子,扯了扯。她耳朵红得发烫,害羞地抬起头,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一双杏仁眼里似乎泛着水光。
她一反常态,撒着娇说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第三十八章
赫连幽冷冷地看着扯住他衣袖的那只手,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心中缓缓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却并不讨厌。
李娇娇见他冷着脸,讪讪地收回手, 垂眸不语。心底委屈的情绪渐浓,后悔自己做出这般撒娇的举动,又为他不为所动而感到难过。心情正低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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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幽板着张脸, 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
她是他捉来的俘虏, 俘虏就应该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待在山寨里,想出去至少也应该求得他高兴, 这样他或许能大发慈悲让她下山一趟。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就先委屈上了。他有些不高兴, 但又不想见她这副独自委屈巴巴的模样,看得生气。
赫连幽没好气地说:“又没说不让你去,哭丧着脸做什么?”
“当真?”李娇娇闻言,眼睛一亮, 整个人看着都开心了不少。
“我骗你有何好处?”
“明日让秋兰陪着你去, 酉时之前必须回来, 我会派人盯着你。”
“别想着逃跑。”他突然弯下腰, 轻声威胁着。
他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若是敢逃, 被我抓回来,腿都给你打断。”
明晃晃的威胁, 竟然被他说出了一种亲昵的感觉。
确实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李娇娇想到双腿被打断再也走不了路的样子, 打了个寒颤,急忙说道:“不会的。”
“再说了, 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是和亲公主,出嫁的那一天就再也回不去大陈,被山匪掳走,黎国那边恐怕也巴不得她死了。想到这里,她不经感到落寞。
赫连幽听后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谢谢你。”
“你真是个好人。”李娇娇随口夸道。
赫连幽挑了挑眉问道:“哦?是吗?”
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他不冷不热地提醒道:“你忘了,我可是山匪。”
“那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山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达成了目的的李娇娇不介意多说几句漂亮话。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赫连幽没有再说什么。
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
第二天一大早李娇娇就拉着秋兰下了山,将黄沙镇的街道逛了个遍。赫连幽的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是监视也是保护。
李娇娇只当他们不存在。
在铺子上喝了一碗甜汤后,她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这就是镇上最大的铺子了。”秋兰边说边领着她进了一座三层小楼,“镇上的姑娘们都在这里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衣服胭脂水粉之类的都有。”
“姑娘,要点什么?铺子里刚来了一批新衣裳,可要看看?”
见她们进来,老板马上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是京城里来的货,款式质量都是最好的。”
她将李娇娇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的衣着不凡,想来是富贵人家,这才向她推荐。
“拿来看看。”李娇娇略有些吃惊,没想到黄沙镇这种偏僻之处居然会有京城的货物。
“你这衣服是从点翠阁来的?”李娇娇一眼就认了出来,只不过是一年前的款式了。
老板见她识货,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姑娘好眼光,正是点翠阁的衣裳,在京城都是紧俏货,我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买到一批,如今就剩这几件了,姑娘若喜欢不妨带一件走?在别处可买不着这么好的衣裳。”
京城里已经过时的款式在这里倒成了紧俏货了,不过铺子里也确实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衣裳了。李娇娇大手一挥:“这几件我都要了,还有这些。”
“欸,好嘞。”老板见她出手阔绰,喜不自禁,又瞧她眼生,便话起家常来。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可是从京城来的?”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认出点翠阁的东西,老板心中猜到。
“正是。”李娇娇点了点头。
“姑娘为何来黄沙镇,这里离京城也有几千里路了,而且这地方偏僻,远比不上京城热闹。”
“父兄来此处经商,便跟着一起过来涨涨见识。”李娇娇随意扯了个慌。
黄沙镇虽然偏僻,却是商道,是陈黎两国商队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商队众多往来频繁,李娇娇也不怕露陷。
“姑娘是有胆魄之人。”老板言辞之间不乏赞赏,“姑娘常来,慢走啊!”
李娇娇买完东西,刚到午时,距离赫连幽规定的酉时还有几个时辰,她不想马上回到山寨,回到那个对她来说处处拘禁的牢笼。
可黄沙镇上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
她突然就将主意打到了秋兰身上。
“秋兰,你家是什么样子的?”李娇娇支着下巴,眼睛望着远方,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秋兰猜到了她是不想立刻回山寨去,便顺着话茬询问:“姑娘想去看一看吗?”
李娇娇点了点头。
那是一处不大的宅院,黄土做的房子,上面盖着青瓦。木质的篱笆绕着房子围了一圈,上面爬满了瓜果的藤蔓。
推开老旧的院门,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耍,地上虽然打扫得干净,但他身上依旧沾了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娘!”他看见了秋兰,稚嫩的小脸上扬起高兴的笑容,从地上一蹦而起,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娘,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那你今天还要去干活吗?”他又想起了什么,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
“怎么玩得这么脏?是不是又在地上打滚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不好洗衣服,怎么就是不听。”秋兰瞧见自己儿子这副邋遢的模样,皱着眉头狠狠地训着。
“阿泽,叫姨姨。”秋兰对儿子说道。
阿泽看见生人,有些拘谨,结结巴巴地喊了李娇娇一声:“姨,姨姨。”
然后飞快地跑进屋子里头,将一位中年妇人喊了出来。
她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身后还背着一个正在睡觉的女娃,模样倒很和蔼。
她应该就是秋兰的婆婆了,李娇娇在心里想着。
“回来了?”她瞧见了秋兰身后的李娇娇,也没有多问,只说了句,“秋兰,你领着客人坐一会,我去做饭。”
“阿婆,不用做饭。”李娇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麻烦。
看到了秋兰的家,李娇娇也明白她为何明知是山匪窝还来了,不过是为了生计。
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不想因为她的到来给这家人造成负担,所以才不愿吃这顿饭。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理应吃顿饭再走,还多亏了您给了秋兰一份差事。”阿婆连忙摇头,执意李娇娇吃顿饭,“只是些粗茶淡饭,姑娘不要嫌弃。”
“离酉时还远着呢,不吃饭到时候会饿。”秋兰也劝,“若是让姑娘饿着回去,公子怕是会生气。”
“麻烦你们了。”李娇娇见推迟不掉,只好应了。
秋兰去帮阿婆做饭,李娇娇就和秋兰的一对儿女在院子里玩。准确的来说是她坐着,看着两个小孩自己玩。女孩叫婷婷,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哥哥阿泽就护在妹妹身后,不让她摔倒。
“慢点走,不要走那么快,会摔的。”
“哎呀,你笨死了。”
“对,就是这样,再多走两步。”
阿泽叽叽喳喳像个唠叨的小大人,李娇娇的耳边时不时传来两个孩子的笑声,却并不觉得吵闹,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风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却感觉渐渐被填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间沸腾,它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又如蜜糖一般,仿佛灵魂都得到了餍足。
李娇娇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可它却又实在普通,不过是一缕炊烟,一声欢笑,甚至不需要花费银钱。可这一瞬间她却觉得千金难换。
这实在令人费解。
谢霁,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和亲,牺牲公主一人,换得天下和平,黎民安居乐业不必流离失所;家庭和睦不必骨肉分离;夫妻恩爱不必阴阳两隔。
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从前她不懂谢霁心系天下是为哪般,如今却好像懂了,只是有些太迟了。
“阿泽,婷婷,要不要吃糖糕?”李娇娇打开今日在镇上买的糖糕,朝着两个孩子招手。
“糖糕?”阿泽和婷婷跑了过来,望着李娇娇手上雪白的糖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伸手去拿。
他们没见过糖糕,只觉得它的香味好诱人,很想咬上一口。可是娘叮嘱过,不能馋别人的东西。
他们老老实实的没有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糖糕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阿泽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甜的,很好吃。阿泽拿着和妹妹一起去吃。”李娇娇笑着把糖糕往他们眼前递了递。
“不,我们不要。”虽然很渴望,但是兄妹俩还是摇了摇头,“娘不让我们吃别人的东西。”
“那你去跟你娘说,是姨姨要给你吃,你娘会同意的。”
阿泽半信半疑地跑过去问秋兰,得到允许后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娘说可以,谢谢姨姨。”阿泽对着李娇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极了。
他把小手往衣裳上擦了又擦,确定干净后,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两块,一块给妹妹,一块自己吃。
李娇娇想让他们都拿着,兄妹俩却说让她吃,然后摇着头跑远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李娇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早就吃腻的糖糕对他们来说却是不敢奢想的美味。
她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趁秋兰不注意,在她们家里的枕头下放下了几块碎银。算是她的谢礼。
没多久秋兰就喊她去吃饭,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盆鸡和一些新鲜蔬菜。李娇娇心里明白,这是秋兰和阿婆把她当贵客对待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贫穷,但是她们却依旧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欢迎。
李娇娇只觉得受之有愧。
吃饭的时候,阿婆非要把两只鸡腿给李娇娇吃。她看着两个瘦巴巴的孩子,根本就吃不下去。说了好半天才将鸡腿分给了兄妹俩。
看着兄妹两人吃得开心,她也感到了莫名的满足。
“姑娘心思善,是个好人,秋兰,你可要好好伺候姑娘。”
临走的时候,阿婆对着秋兰千叮万嘱。
“阿婆放心,秋兰把我伺候得很好。”李娇娇发自真心地说。
阿婆还邀请她下次再来玩,李娇娇莫名心中一酸,胡乱地点头应下。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回去的路上,李娇娇头靠着马车的窗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兰,谢谢你。”李娇娇在秋兰家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人间烟火,更让她对和亲之事感到释怀,放下了心中的死结。
沉默了半晌后,她又轻声说道:“秋兰,对不起。”
这是她对秋兰的歉意,更是大陈皇室对天下人的亏欠。她理应说一句道歉。
第三十九章
李娇娇回到山寨的时候已经酉时一刻了, 超出了她和赫连幽约定好的时间,她不免有些心虚,想趁着赫连幽还未发现, 疾步朝着房间走去,好装作没有发生。
可她还未走几步,便被赫连幽的人叫住了, 说是寨主已经等了她多时了。
那架势不容得她不去,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赫连幽端坐在堂屋里,脸色阴沉得和他身后漆成黑色的檀木椅有得一拼。见了她开口便刺道:“还记得回来?怎么不半道上掉下山崖摔死算了,省得我替你费心。”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这才回来得晚了。”李娇娇心里翻了个白眼, 脸上却挂着笑容,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尝尝?”
说罢,她又将在秋兰家中哄小孩的糖糕拿了出来,打开了油纸递到了赫连幽面前。
“你尝尝, 很甜的。”糖糕莹白如雪, 尝起来有些甜腻, 和这个寨子格格不入, 李娇娇却固执地想让他尝一尝。
“拿来哄小孩的玩意还想哄我?”赫连幽淡淡地瞥了一眼,不为所动, 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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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李娇娇连忙摆手否认,“我知道我错了, 下次不会这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赫连幽冷哼一声,蹙着眉头问道:“还想有下次?”
“大不了以后就不下山了。”李娇娇嘟着嘴负气地说道, 心中有些失落。
“可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糖糕,你尝尝好不好?”她委屈地低下头, 眼底染上一层薄雾。
“出息。”赫连幽轻嗤一声,却还是拿了一小块糖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还是李娇娇第一次看见赫连幽当着她的面吃东西,好像不是在吃糖糕,倒像是在品尝珍贵的点心。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娇觉得,他不像是个山匪,倒像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公子。
不过李娇娇将它归为错觉。毕竟谁家的公子能干出劫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那我以后还可以再下山吗?”她终于找着机会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
“难吃。”赫连幽吃完后一脸嫌弃地评价道。
李娇娇心里有了数,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便说道:“我先回去了。”
“怎么?以后不想下山了?”李娇娇才转身,赫连幽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仿佛笃定了她不会走。
“真的?你没有骗我?”李娇娇心中一喜回过头说,“我还可以下山吗?”
赫连幽勾唇漫不经心地说:“假的。”
似笑非笑的模样好似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
眼瞧着少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了下去,眼中兴奋的光也逐渐熄灭,他这才正色道:“你若听话,我就许你下山。”
“你要时刻记得,你是我抢来的新娘,不要总是想着逃跑。”
赫连幽微微眯起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像是威胁。
李娇娇下意识地护住脖子,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会跑的。”
“你真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山匪。”她胡乱地说着些讨好的话。
“哼,油嘴滑舌的蠢货。”赫连幽冷笑一声,嫌弃溢于言表,并未察觉笑意早就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李娇娇为了下山,乖觉得厉害,连秋兰都感叹她越来越适应寨子里的生活了。
她下山的次数也变多了。起初赫连幽还派人严密地监控她,后来见她次次下山也只是买些首饰衣服吃食之类的,没有半分要逃跑的心思,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有时候还会让她和秋兰两个人下山。
但是李娇娇清楚,这一切的平静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表象,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都想着要逃出去。
不久前赫连幽又带着一队人离开了山寨,或许是有了他的授意,留下的人也不再过多地监视李娇娇,他们仿佛都已经笃定了她不会再逃了。
李娇娇这天又寻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和秋兰一起下了山。
成衣店的老板早已与她相熟,见到她来了赶忙就迎了上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店里来了新货我刻意留着就盼着姑娘您来呢。”
“可是我要的香云纱?”李娇娇随口问道,在得到老板肯定的答复后,她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转头对着秋兰说:“你先去别处置办东西,等会再来这里找我。”
她们往常也是这样做的,秋兰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点了点头就走了,临走还跟李娇娇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快,带我去看看。”看见秋兰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李娇娇有些急切地说。
香云纱是她与老板约定好的暗号。
她的心狂跳着,忐忑之下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老板带着李娇娇穿过店面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一处小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姑娘,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会把你带过去,你跟着商队就能到黎国的京城。”
“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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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老板。”李娇娇笑着道谢,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老板。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她借着买东西的幌子与老板熟识,利用他的人脉联系商队,为的就是能逃出黄沙镇。
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顺利。几乎可以说没有费什么力气,或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她的遭遇,在暗中帮着她吧。
直到坐上马车,李娇娇的心都仍然狂跳不止,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马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就像其他众多马车一样,没有引起路边人侧目,风吹动帘角透出些许微光,她端坐在一旁,脸上的光明明灭灭,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却都与她无关。
李娇娇甚至透过帘边的缝隙看见了秋兰,她正在小摊前挑选新鲜的蔬果。
李娇娇合上眼闭目小憩,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黄沙镇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梦,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过了前面那棵树,我们就到了黎国的地界了。”
商队停下来休整,李娇娇顺着商队队长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远处生长着一棵高大的胡杨树,树下立着一块界碑,界碑被风沙日复一日地侵蚀着,显得有些残破不堪。
她扮成男装跟着商队已经行进了三日,通往黎国的路上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就像她未知的前路,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李娇娇回首望着他们的来路,地上是一道道车轱辘碾压过的痕迹。视线所能及之处,早已经没有了黄沙镇的踪影,倒是远处的地平线上还能隐隐望见起伏的山脊线,犹如一道暗灰色的影子。
“你们行商都不带护卫,就不怕路上遇见山匪吗?”
这一路上他们从不过问李娇娇的来历去向,之间的交谈甚少。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搭话。
“山匪?”队长略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娇娇,随即笑着说道,“您说笑了,黄沙镇没有山匪为患。”
怎么可能?李娇娇心头一跳。
“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年,可从未遇见过什么山匪。”似乎是怕她不信,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道,“别害怕,这一路上安全得很,我们做这一行的最讲信誉,必定给您平安送到黎国。”
“不过黄沙镇上确实是有过有关山匪的传闻,不过那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幌子。”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二。”突然队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几年前黄沙镇上是来了一群山匪,当时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他们并没有出来作恶,一段时间后也销声匿迹了,只当是离开了黄沙镇去别的地方谋生了,毕竟这地方穷。”
“这事也就很少有人提了,你今日一说我又想起来了。”
队长叼着眼袋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后继续说:“那不是山匪,而是黎国皇子蓄养的死士。”
呛人的烟雾熏得李娇娇连连咳嗽,眼睛也仿佛被人遮住,看不见东西了。
她好像整个人都被定住了,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不安的感觉像是细密的渔网,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起来,逃不出去。
胸膛里缓慢跳动的心脏更像是一团吸满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去,更堵得她难受。
李娇娇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黄沙镇、山匪、抢亲。
从头至尾,这都只是一场针对她的骗局。
“你还好吧?”队长沙哑的声音在李娇娇耳边响起,那张黝黑的皱纹密布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李娇娇嘴角颤抖着扯出一个笑,稳住了心神:“我没事。”
她不再说话,可微微颤抖的手仍然出卖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此处距离黎国大概还有三百米,商队已经休整完毕,正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李娇娇也回到了马车上,她的心跳得极快,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透过窗子,盯着不远处的胡杨树失神,树下的界碑藏在树冠投下的阴影里。
她真的可以逃出去吗?李娇娇再也没有当初离开黄沙镇时的欣喜。
她的担忧在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时候戛然而止。
“队长,后面来人了,他们手里还有武器,不会是山匪吧?”商队里突然有人开始惊呼,顿时乱成了一团。
李娇娇知道,是他来了。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她知道已经逃不掉了,索性也不再躲了。
李娇娇走下马车,穿过商队的车马,走到了赫连幽面前。
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投下阴影将李娇娇笼罩在其中,犹如一尊不可撼动的石像。
赫连幽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他面色很冷,仿佛经年不化的寒霜。
“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杀了他们。”赫连幽不等李娇娇回答,手中的剑直指她身后的商队,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他身下的马儿不耐烦地用马蹄溅起地上的尘土,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李娇娇没有回头看一眼,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分明是正午时分,太阳不遗余力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可是李娇娇却觉得,她好像堕入了无边的黑夜。
第四十章
黄昏, 太阳从西边一点一点落下去,天边瑰丽的火烧云渐渐染上墨色,寒意渐起。
屋内点了灯, 窗纸上映出了烛火跳动的影子。
“姑娘,留在这里不好吗?”秋兰正在为李娇娇绾发,瞥见她木然的神色, 忍不住发问。
李娇娇望向镜中的自己, 身着华美的红色嫁衣,精致的妆容像为她戴上了一层假面,她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秋兰打扮, 若不是镜中的人和她同时眨了眨眼, 她不会认为那是她自己。
留下来不好吗?李娇娇也在心中问了问自己。
秋兰为她戴上凤冠, 忍不住夸道:“姑娘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许是察觉到李娇娇心情不好,秋兰劝慰道:“咱们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姑娘要想开些。我看公子对您也挺好的,虽说是山匪, 身份差了些。可是这乱糟糟的年头, 没点手段, 日子也不好过。”
“既来之则安之, 姑娘不如放宽心,好好过日子。”
“秋兰姑娘, 吉时到了。”
“马上就好。”
秋兰原本还想再劝慰几句,门外赫连幽的人过来催了, 便就此打住了。
李娇娇被盖上喜帕,入目是一片如般血刺目的红色。她被人引着, 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他们压着她拜了天地。
“夫人,得罪了。”
洞房里, 赫连幽的人怕她再跑了,用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脚。
李娇娇浑身僵硬地坐在床边,她能听见遥遥传来的丝竹声,还有屋内龙凤喜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原来上天始终不曾垂怜过她,李娇娇自嘲地笑笑,心中已然麻木。
她没有等太久,赫连幽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扯落李娇娇头上的盖头,俯身在她耳侧,如交颈鸳鸯一般低声道:“娘子,为什么要跑呢?”
温热的气息落在李娇娇的颈侧却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本应是情人间的低语从他嘴里说出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低吟,密谋着如何让将她这鲜美的祭品吞吃入腹。
李娇娇往后退了几分,拉开了与赫连幽的距离。她眼眶微红,水汽氤氲的双眼看向他,说道:“皇子殿下,扮成山匪很好玩吗?”
赫连幽微怔,很快又无所谓地笑了笑:“居然被你发现了,公主比我想象中更聪明呢。”
李娇娇冷哼了一声,在逃走的路上听到商队大哥说起山匪的事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了猜测,如今只是得到了证实。
“差点忘了告诉公主了,我叫赫连幽,黎国的七皇子,你要和亲的是我的孪生哥哥,赫连子晋。”
赫连幽边解着捆住李娇娇的绳索边说:“你或许忘记了,他曾在你们大陈做过质子。”
李娇娇想了想,没有在脑海中找出相对应的脸。
赫连幽看见她茫然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像是在嘲笑谁。
“看来公主从未记得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惋惜。
李娇娇动了动被勒得发红的手腕抬手便给了眼前人一巴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既知我是你兄长要娶的人却还做出劫亲之事,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李娇娇冷眼瞧着他,在知道赫连幽的真实身份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赫连幽没有防备,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指痕,他非但不恼反而勾起嘴角说道:“刚刚才夸你聪明怎么一下就变笨了。”
“我们都拜了天地,你觉得你还能走吗?”
“至于天下人,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样做不得数。”李娇娇偏过头去,盯着床头的红绸不自在地说道。
赫连幽闻言冷笑了一声,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迫使她正过头来:“你欲与谢霁私奔的时候怎么不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娇娇心中一惊,他为何连这种隐秘的事都知道。
“拜了天地还做不得数,可是嫌为夫冷落了你?”
赫连幽欺身前来想要吻她,李娇娇慌乱不已,手脚并用地退缩至床角,扯过锦被死命遮住自己的身体,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你别过来,求求你放过我吧。”她的内心被恐惧占据,泪眼朦胧地哀求着。
她的余光瞥到窗边燃烧得正旺的龙凤喜烛,跳动的火焰犹如幽幽鬼火。
对李娇娇而言,这座山寨就是她逃不出的深渊,禁锢住她的躯体与灵魂。
随着赫连幽越来越近,她感受他身上强烈的侵略气息,心底的绝望更甚,索性闭上眼不愿去面对。
他的吻并没有落下,李娇娇只听见一声轻嗤,睁开眼便瞧见赫连幽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却没有了别的动作。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劫亲吗?”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夹杂着不甘与愤恨。
李娇娇目光空洞,顺着他抛出来的话呆呆地问道:“为何?”
但其实知不知道缘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我不想让我兄长娶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赫连幽眼底的怨恨便得浓郁,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恨不得在李娇娇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
“你即要嫁与他,心中却还惦念着别的男子,我替我兄长感到不值。”
“你甚至连他是谁都不记得,可怜我兄长却对你情根深种,不顾群臣反对,宁愿与大陈止战也要迎娶你。”
赫连幽俊美的脸被怨恨扭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怖,他自顾自地说着:“你可知我兄长是黎国最出色的男儿,像太阳一样璀璨,这天下都应该是他的,他就应该高高在上,做世人顶礼膜拜的神明。”
“可若娶了你,他便有了污点,明珠蒙尘,何其可惜。”
“你的存在只会提醒世人他那段不堪的过往,让他们想起我的兄长曾经是个质子。”
他的目光看向李娇娇,居高临下,那是俯瞰蝼蚁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眼睛眯起看着李娇娇纤细的脖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本想杀了你,可我怕他难过,便只好委屈自己娶了你。”
“可是你不乖,总是想着逃走,这让我很难过。”
“不可理喻。”李娇娇心中冷笑一声,合着这一切还是她的错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
赫连幽无视她的讽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只需知道你是逃不出去的,乖乖听话,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即可。”
看见她仍旧防备着自己靠近,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不会碰你的,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今晚算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可自从这日起,李娇娇也失去相对的自由,每天被拘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别说镇上了,连寨门都出不去。
生活像是枯井里的水,死气沉沉,日复一日,波澜不惊地过着。
渐渐地天气转了凉,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金灿灿的,香气飘得很远。风一吹,扑簌簌地像下雨一样落了满地。
她困在这院子里,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山中岁月,早已悄然变换了时节。
直到秋兰采了花,清洗蒸晒,做了桂花糕和香囊。送到李娇娇面前时,她才恍然察觉,原来已经入了秋。
中秋节那天,她给秋兰放了假。赫连幽虽在成亲后多数时间都待在寨中,但他毕竟是皇子,中秋宫宴无法缺席,早早就回了黎国,寨中也只留了二十多人维系运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娇娇的心本就没有归处,平日里还好,到了中秋阖家团圆的时候,自己却孤零零一人。不由得想起往年的宫宴,繁华喧嚣。想起皇城外彻夜不眠的灯火、绚丽夺目的烟花、还有护城河上挤满了一盏盏祈福的河灯。她心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李娇娇却难以下咽。她看着月亮,一杯一杯的饮酒,却压不住心中孤寂的苦涩。
中秋的月亮犹如咸蛋黄一般是暖黄色的,挂在天上却让人觉得触手可及。
李娇娇醉眼朦胧地伸出手,莹润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动了动,像是在触摸那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月亮。
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家乡就成了故乡,成了她遥不可及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还有故人,此生也不会相见了。
暖黄色的月亮照在她身上也是清冷的,一如秋天的夜晚,微风里裹着凉意。
许是今日喝得有些多,前尘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她扬起头,晶莹的泪光顺着她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不知不觉鬓角已经湿了一大片。
砰!砰!砰!
寨中不知何时也放起了烟花,一声声响彻云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迷离。
李娇娇擦了擦眼泪,静静地看着,看着它们盛放又转瞬即逝,最后只在夜幕中留下几缕青烟。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残留了淡淡的硝烟气息,心情平静了下来。
这个中秋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对吧?她在心里轻轻地问道。
第二天秋兰回来了,她满脸喜色,向李娇娇说起与家人过了一个美满的中秋,特意感谢了李娇娇放了她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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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娇只轻轻点了点头,她只是觉得没必要让秋兰陪着她一起孤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夫人,我给您带了月饼,特意在集市上买的。”秋兰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她,“不知道您可吃了?”
“谢谢你,秋兰。”李娇娇摇了摇头,她昨日只顾着喝酒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月饼。
“昨日寨中放了烟花,夫人可看见了?”秋兰边收拾边说,“公子还是记挂着您,临走前嘱咐了他们买些烟花回来放。”
“不能陪您过节想必也有他的苦衷,您别生他的气。”
秋兰还并不知道赫连幽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被事情耽搁了,又劝着李娇娇。
李娇娇低头咬了一口月饼,在嘴里化开甜得有些发腻。
吃完了手中的这个,便把剩下的包起放着了。
“夫人不好吃吗?怎么不吃了?”秋兰瞧见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是。”李娇娇摇了摇头,指尖捏了一下油纸,说:“给他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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