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雪觉得自己快死了,有过一次经验的他,流程熟得很,所以分外平静。


    就是脑子里的系统总是哭哭叽叽,有点烦。


    河伯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却又不愿在他面前表露,每天努力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倒是扶渊这个主角,让路行雪有些看不透。


    自己分明是害得他成为废人的罪魁祸首,哪怕是他叔叔借刀杀人,他也是那把挥出去的刀,不说报复回来,但也不该这么无事人似地赖在城主府吧。


    路行雪每天清醒过来,看到最多的人竟然是扶渊——谁让整个城主府就他最闲。


    换了身干净衣衫,收拾得人模人样的主角,看着倒是挺唬人的。


    冷着脸往那一站,谁能想到他是个灵骨被挖无法修炼的废人,然而跟金丹期的河伯比起来,却显得更有气势。


    路行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怎么看这个主角,都不觉得对方是个能被家族迫害的小可怜。


    虽然从小失去爹娘没有庇佑的孩子确实可怜,但主角显然不在此列。


    “看够了?”窗边的人忽然出声,转过头来,语气戏谑。


    被抓包的路行雪一点也不尴尬,甚至还很有礼貌地点点头,“看够了。”说着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这下倒把扶渊整不会了。


    顿了顿,扶渊移步走来到床边,打量床上的路行雪。


    脸色还是那么差,甚至已经透出几分灰败之色,然而这人该死的还是那副平静到极点的表情。


    扶渊忍不住皱了皱眉,坐下来抓住路行雪的手腕探查。


    路行雪没反抗——主要也是没力气把手抽回。


    【主角还会把脉?他懂医术?】


    路行雪语气略有些惊讶。


    系统的声音比他还困惑。


    【……大概、也许会的吧?谁让他是主角呢……宿主,说不定主角真能治好你。】


    路行雪呵呵两声,干脆闭上眼睛养神。


    【就这副破身体,治得好算他厉害。】


    系统实在看不得宿主对生死如此轻慢,突然较上劲。


    【宿主,如果他真能治好你呢?】


    跟系统聊得正欢的路行雪,没察觉到扶渊握住自己手腕的时间久了些。


    【治好了就活着呗,还能死咋滴……反正最后都要死,也不急在一时。】


    系统一下泄了气。


    它也不知道自家宿主这种叫什么。


    扶渊摩挲着那细骨伶仃的手腕,嘴角向两边轻扯了下。


    “城主的身体确实有些麻烦。”扶渊缓缓开口说道,等路行雪的目光看过来,他对着路行雪笑了笑,继续道:


    “从脉相上看,城主体内的毒素年深日久,怕是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根基被损毁,所以城主才会无法修炼。”


    说到这里,扶渊眸色微凝,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城主的身体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受到了破坏,而且经过方才把脉,他察觉到路行雪体内的破坏力量似乎不只一种,然而他也只能把出蛊毒。


    路行雪眨了下眼睛,在脑海中问系统。


    【你不是说我这副身体里有很多种毒吗?那么早就有人动手,别是刚出生就被人下了毒……这孩子是有多遭人恨。】


    【宿主的身体我检测过好几遍,绝对不会有错……不过具体那些毒是谁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啊,主角之所以诊不出来其他毒,是因为这种蛊毒太过霸道,不仅破坏身体生机,还会吞噬其他毒素壮大自己。】


    【所以之后再有人给这副身体喂毒,一般都检查不出来的,但这副身体却会变得越来越差。在外人看来,便是中了毒,毒发的结果。】


    路行雪听了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是生怕他不死啊,那么小便被人动了手脚,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原主之所以不能修炼,并不是天生资质差,而是跟这蛊毒有关。】


    听他一副吃瓜语气,系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宿主,现在是你在用这副身体!这身体崩溃了,你也就彻底死了!】


    【崩就崩了呗,多大事。】


    路行雪忽然感到手腕一紧,他睁开眼,对上扶渊微笑看过来的视线——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怪异。


    “城主大人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扶渊慢吞吞说出这句话,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路行雪,可惜没有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半丝波动。


    倒是那傻愣愣的系统,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宿主,你听!我就说主角会有办法治好你的吧!】


    【所以宿主你千万别放弃啊,能抢救一定要抢救啊!】


    扶渊收敛笑容,变得面无表情。


    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真正要救的是谁?


    这时河伯冲进来,一把提起扶渊急声问道:


    “你有什么法子?!”


    他本是有事来禀报路行雪,走到门外听到扶渊那句话,顿时也顾不得真假,立刻冲了进来。


    几天下来,河伯更显憔悴,眼睁睁看着路行雪一天天衰竭下去,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扶渊被人拎着领子拽起也没反抗,被迫后仰起头,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道:


    “魂元果,这种果子可以用来固魂保元,即便神魂受损,也能慢慢修补。”


    河伯呆了呆,拽住扶渊的手不自觉松开。


    魂元果,能修补神识稳固魂魄的极品灵药,哪怕是元婴大能神魂受到伤害,魂元果也能修复,尤其能有效克制心魔。


    此等宝物,哪怕是雪月宗得到,也得做为压箱底的珍藏,轻易不会拿出。


    除非长老级别的存在修炼走火入魔,或许能申请到一枚魂元果。


    河伯脸上泛起苦涩。


    自家城主虽然跟雪月宗有些渊源,可这些年几乎断了关系,城主自己更是从不主动提及宗门。


    前段时间他嘱咐引觞那孩子去一趟雪月宗,就是想求得宗门出手,救一救城主。


    这事他没敢告诉城主,只说引觞另有要事。


    他是不知道魂元果能救城主的命吗?


    他当然知道,可他上哪儿去找魂元果啊?!


    扶渊一看河伯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魂元果虽然珍贵,他却并不怎么看放在心上,而他之所以提出魂元果,自然也不是为了让河伯听后干着急。


    有着之前轮回的经历,扶渊自己就是一张藏宝图。


    别人眼中的稀世珍宝,他至少知道三处地方可以获得,只是稍微有点风险。


    评估了下河伯的真实修为,扶渊说出一个地名,他没有说得太细,只说自己是机缘巧合下得知的,能不能找到,还是要看河伯自己的造化。


    河伯听完都不带犹豫的,立马便要外出寻药,走出两步才想起自己来找路行雪的事还没说,顿在那里,面露犹豫挣扎。


    路行雪看到,便问了句。


    “还有何事?”


    河伯皱起眉头,脸上皱纹更加明显,一副想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扶渊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路行雪闭了下眼,声音有气无力的,“说。”


    河伯这下不敢再迟疑。


    “这些日子,城里的世家都有所动作,他们联名投帖至城主府,想……”河伯说到这里又是一顿,面上浮起愤恨之色。


    路行雪没力气说话,只轻飘飘瞥过去一眼,河伯咬了咬牙,一口气说出来。


    “他们想请城主退位,说是让城主好好休养身体……这群小人,当真可恶,明知城主如今重病在床,一个个来落井下石。不仅给城主府投帖,甚至还去信雪月宗,要求另立城主。”


    河伯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没有说的是,这次事件牵头的除了扶家外,还有郦家。


    郦家是郦夫人的娘家,二公子的外家,此举目的何在,简直昭然若揭!


    路行雪听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道:“我死之后,城主之位谁想坐谁坐,与我无关。”


    河伯一脸不满地看向路行雪,“城主!”


    现在的河伯,可听不得半个“死”字,哪怕路行雪自己说的也不行。


    路行雪默然片刻,忽然轻扯嘴角笑了笑。


    这笑容轻浅,透着一种万事不经心的凉薄,河伯看了心中一酸。


    “城主,老奴去去就回,你……你好好等老奴回来。”


    河伯心中计算行程,扶渊说的地方不算太远,以他的脚程,加上寻药时间,最多一天便能回转。


    只是他依旧放心下,把所有护卫留下,让他们守好路行雪,无论发生什么,一切以路行雪性命为要。


    房间恢复宁静,路行雪与扶渊相对无言,疲惫泛上心头,他慢慢又睡了过去。


    扶渊守在床前,沉默无言地凝视床上之人。


    你可别这么轻易地死去,这世间已够无趣的了。


    世间之人,谁不在利益与生死间挣扎,为何你要例外?


    ……


    昏昏沉沉间,路行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每次醒来都会看到扶渊,而对方的神情也从开始漫不经心的看戏,慢慢多了些凝重。


    那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要研究透彻他脸上每一寸表情。


    路行雪能看出,这主角对他没有恨意。


    不仅对他这个抽骨放血的城主无恨,就是对那个从小虐待他,最后还要借刀杀人的亲叔叔,亦无怨愤。


    有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对世人的嘲弄,对己身命运的嘲弄,以及那丝隐藏得极深,却透入骨髓,刻于灵魂的癫狂。


    这主角是真不正常啊。


    不过,跟他无关就是了。


    路行雪漫不经心地想着,意识再次陷入昏睡,恍惚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听着像是叹息,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恶劣。


    “路行雪,你还真是毫无求生意志啊。”


    “可我怎么就这么不想让你如意呢。”


    呵,谁管你呢。


    路行雪在睡梦中回了一句,他这次睡得更加不安稳,不是因为老做梦,而是仿佛一直处在半醒半梦间,总有纷乱声萦绕不去,扰得他不能安眠。


    不能好好睡觉的路行雪,心底陡然腾起一股怒气。


    到底是谁不让他好好睡觉!


    路行雪猛地睁开眼,原本有些渺茫的嘈杂声一下清晰入耳。


    那是兵器的交鸣,与无数人的打杀声。


    房间寂静无声,扶渊不在。


    路行雪缓缓眨了下眼睛,昏沉的脑子渐渐苏醒过来,很快明白了一件事。


    ——有人在攻打城主府。


    忽然房门被撞开,一名浑身染血的护卫冲进来跪在路行雪床前。


    “城主,府中防护结界已经打开,但撑不了太久,河伯未归,还请城主及早撤离。”


    路行雪缓慢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理会在脑子里尖叫的系统,路行雪有些奇怪地想。


    这是觉得一种死法太单调,所以给他送来另一种选择吗?


    ——城民暴动,提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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