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路行雪坐在轮椅上,被护卫推着往后山而去。
那里修有一条地道,通往两条街外的一座小院子。
路行雪披着狐裘,巴掌大的脸蛋陷在雪白绒毛中,分不清哪个更白。
城主府上空笼罩着一圈淡青色防护罩,此刻在各种兵器与术法的攻击下,荡起一层层涟漪,看起来支撑不了太久的样子。
府外的喊打喊杀声简直震耳欲聋,仿佛全城的人都聚集在了此地,要捉拿路行雪这位城主。
守在路行雪身边的护卫只有几人,其他所有人都在外面抵抗暴民。
“把路行雪交出来,我们不需要这样残暴,视百姓如草芥的城主!”
“路行雪早该死了,拖着那病歪歪的身体残害多少无辜者,他死了洗雪城才有太平!”
……
一声声恶毒的咒骂传入耳中,路行雪仿佛听不见似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其实如果不是护卫们太忠心,死也要把他救出去,路行雪并不介意躺床上,等着这些暴民杀进来。
轮椅颠簸,路行雪忍着不适,最后还是咳了起来,随行的护卫立刻请罪。
“还请城主稍微忍耐一下,防护结界随时会破,为了城主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把城主送出去。”
路行雪无力地摆摆手,缓了下才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为什么这结果这么容易攻破?”
他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和原身,但按常理推断,一个城主府的防卫结界,应该没那么好攻破才是,否则设立这结界的意义又在哪里。
护卫迟疑了下,开口道:
“城主府的结界原本是用来防御饿鬼或者邪魔的,能抵御金丹期修士的全力攻击……但之前在开启防御结界时发现,结界内部有几处阵法遭到破坏,现在大概只有筑基后期的抗御力。”
护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路行雪已经听明白。
呵,果然堡垒都是要从内部攻破。
很快,一行人来到后院的假山,这里便是通道入口。
通道内轮椅不可行,一名护卫将轮椅像背篓一样背起来。
刚进入假山沿着台阶往下走时,忽然头顶传来剧烈的震荡声,防护结界出现裂缝,一丝丝血色往外渗出。
坐在轮椅上被护卫背着的路行雪,面色骤然一白,咳嗽着呛出一口血,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几分。
“城主!”
【宿主!】
护卫跟系统都急得大呼,可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知道路行雪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得颠簸,却又不得不带着他逃亡,总比呆在城主府等死要好。
“要是河伯在就好了。”护卫忍不住说了句。
河伯外出是去给路行雪找药,他回来或许就有办法救治路行雪。而且以河伯金丹期的修为,今日不管多少人围攻城主府也都讨不了好,更不用带累城主落荒而逃。
路行雪闻言眸色微凝。
自河伯那天离开,已经过去三日,河伯说过,最迟一日会赶回来,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
路行雪抬眼,仿佛透过头顶石壁看到外面的防御结界。
刚才结界快被攻破的那一刻,他仿佛也遭到重击,身体里隐约浮现一道锁链,随着结界被持续不断地攻击,那锁链似也出现裂痕。
路行雪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浅笑。
这副身体的秘密还真有点多啊,可惜呢,他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防御结界还能抵挡一阵,而且那些人即便冲进城主府,发现地道也得费些时间。
此时护卫背着路行雪已经走出地道,打开暗门便是一座荒芜小院,此时少有人来,然而当路行雪一行人出现在地面时,却发里长满杂草的院子里站着许多人。
为首者正是郦夫人与一名中年男子,路远站在郦夫人身后,看到路行雪果然从地道现身时,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几名护卫看到小院里这么多人,赶紧如临大敌地将路行雪护在身后。
“哼,路行雪,你果然想从秘道逃跑,要不是当年老城主告知我秘道之事,今日怕是真要让你逃走了。”郦夫人看着路行雪摇头说道,一脸痛心疾首。
“想不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老城主泉下有知,怕是后悔将城主之位传于你。”
“大哥,你是一城之主啊,做的事不敢承认也就罢了,没想到还会丢下自己部属,临阵逃脱。”
路远也是一脸失望,好像路行雪做的事有多对不起他似的。
“哦,我做的事?我做的什么事?”路行雪生路被阻,却是没有半点为焦虑,坐在轮椅上,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更气定神闲。
路远看他这样,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位城主大哥暴虐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这么敢做不敢担。
郦夫人冷哼一声,挥挥手,后面人群分开,露出空地担架上的几具尸体。
尸体残缺不全,可见生前都是被虐杀而杀,更有两具尸体胸口洞开,心脏被人捏爆。
中年男子,也就是郦夫人兄长,现任郦家家主沉声说道:“路行雪,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残杀无辜者,为炼秘药保命,更是迫害不知道多少资质绝佳的天才。”
“似你这般残暴无德之人,怎配做我洗雪城城主。”
身后人群顿时一阵附和。
“对,路行雪无德无能,坐上城主之位这些年,未对洗雪城做出半点贡献,反而残害无辜百姓,杀人如麻……鬼哭涯底不知堆积了多少累累白骨,他早该死了。”
“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病秧子,如果不是看在老城主与鱼容夫人的面子上,怎么会轮得到他来做城主。”
“可惜鱼容夫人有这样的后人,怕是死都不得安生。”
这些人一个个对路行雪喊打喊杀,恨不得他死,在提起路行雪娘亲鱼容夫人时,却没人露出丝毫不敬。
而郦夫人在听到“鱼容夫人”几个字时,面上则露出一抹不自然之色,但很好地被她掩饰住了。
路行雪扫了那几具尸体一眼,其中有两人正是当初路远放走的囚徒,猜出这几人大概都是河伯所杀。
以往河伯所杀之人,都会扔去鬼哭涯,这次大概是实在心忧他的病情,杀了人后把尸体忘了,这才给人钻了空子。
路行雪虽然不在乎死不死,但这样被人找上门指着鼻子骂——他又不是脾气太好,更不是这些人爹妈,要惯着他们。
人都是双标的,所以别问对错,一切随心。
“鱼容夫人是我娘,那么关心我娘死后的生活,要不你们亲自下去探望一下?”
路行雪声音不大,透着气弱,但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自觉闭上了嘴,而听清他说的话后,很多人更是脸色一黑。
“至于我这城主做的怎么样,对洗雪城有没有贡献……”路行雪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淡淡往人群扫去,很多人不敢对视躲开了视线。
哼笑一声,路行雪拖长着语调懒洋洋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的,只希望到那时,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后悔才好。”
见路行雪轻描淡写两句话,便将一些人说得动摇起来,郦夫人心中暗恨,怕再拖下去恐生变端,朝自己兄长使了个眼色。
郦家主当下跨前一步,沉下声道:“路行雪,事到如今,你狡辩也无用,快快束手就擒。看在鱼容夫人的面子上,只要你诚心悔过,交出城主宝印,我等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呵,好大的口气,哪怕大罗金仙,没也资格说放我一条生路。”
郦家主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说着挥手下令,让人将路行雪抓起来。
几名护卫将轮椅死死护在身后,与冲过来的人动起手来。
不远处的城主府,防御结界还在被攻击,裂缝越来越多,路行雪也感觉身体好像被人抡起重锤在一下下砸似的,如此痛楚,外人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
荒芜小院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动手的只有小部分,而路行雪身边只有几名护卫,实力也不是太强,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包围圈外的郦家主等人,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意味,看路行雪如何垂死挣扎。
倒是路远看兄长被人围攻,落到如此凄惨境地,面上露出几分不忍。
他虽然不忿兄长做为城主残害无辜,视人命如草芥,可也不想眼睁睁看着病弱的兄长就此死去。
跨前一步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郦夫人一把拉住。
郦夫人最是了解自己儿子,嘴一张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由狠狠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告诫道:“今日之事好好看着,别多话……忘了之前在酒楼做的蠢事,白白被路行雪设计。”
路远垂下头,露出几分羞愧之色,“我以为他们是真心想感谢,谁知……”
郦夫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升米恩,斗米仇,就算你救了他们又如何,当他们想要更多而你不能满足时,你就不再是恩人,而是仇人。”
“可是大哥……”
“你还叫他大哥,你看人家认不认你这个便宜弟弟!”郦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儿子,虽然从小把他往仁义那方面培养,可没想到现在仁义过了头,还死脑筋。
最后一名挡在路行雪面前的护卫被击杀,而路行雪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淡,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
郦家主冷哼一声,“路行雪,你果然冷血至极,忠心的护卫为保你死在面前,眼睛都不眨一下。”
路行雪抬眸瞥他一眼,淡淡道:“哦,你是觉得我该痛哭一翻?若你这样的杀人者能羞愧自尽的话,或许我也会流下悲痛的眼泪。”
“哼,巧舌如簧。”
郦家主说罢,便要亲自上前抓住路行雪,心中暗想,到时定要好好折磨这小子一翻。
城主宝印他要,但路行雪也别想死得太轻松。
就在这时,城主府上空的结界终于破碎,围攻者发出一阵欢呼。
刚抓住路行雪衣领的郦家主也是微微一顿,不自觉抬头望向那方天空。
“噗嗤——”
路行雪一口血喷了出来,面色迅速灰败下去,生机肉眼可见地流逝。
郦家主顿时愣住了。
忽然一声悲呼由远及近。
“城主哥哥!”
那人速度极快,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人已经冲到小院,一手向郦家主抓去。
郦家主见此凌厉攻势,脸色顿时一变,不敢硬碰,闪电般后撤。
那人一招逼退郦家主也未追击,蹲在路行雪面前,稚嫩的脸上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城主哥哥,对不起……引觞回来晚了。”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喂进路行雪嘴里。
“城主哥哥,快,吃了这颗药就好了……你就不会死了。”
此时的路行雪几乎已是弥留之际,无力地掀了掀眼皮,说不出半个字。
那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游遍全身,竟然转化出一丝生机,堪堪保住路行雪最后一口气。
确定自己的城主哥哥不会突然咽气,少年缓缓转头,望向围满一个小院的人,眼睛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神情却冰冷到极点。
“伤我城主哥哥……你们,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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