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暮袭来, 已经过了戌时。

    凤仪宫处,李祥正在宫门外等着。

    他垂眸瞧着不远处一直往他这边看的俊秀太监,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生, 他便多看了几眼。

    对上李祥的目光, 令策目不斜视。

    凉风袭来, 他抱臂而立, 站在檐下的阴影处,脸上的表情几乎隐在了黑暗里。

    早在片刻之前, 李祥便传来厉帝的口谕, 请皇后娘娘去华清池,那华清池是何地?厉帝的口谕虽然明面上是去疾,这其中之意,在座的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自从娘娘入住凤仪宫, 厉帝便一直往在偏殿,做奴才的不敢妄议主子,但眼下,他们都清楚厉帝这多半是要宠幸自家主子了。

    令策默默站在人群中, 侧身望着白止,敏锐地觉察到在李祥念完口谕之后, 他那修长挺立的身形有些许的微怔, 就连进内殿的脚步也匆忙了起来。

    其余的奴才都各自散了去, 唯独他默默站在殿外, 守着白止。

    在听到李祥口谕的时候,令策居然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惆怅。

    屋内终于有了动静,令策才收起他那盯着李祥有些发麻的视线, 缓缓放在被绫罗扶着出来的白止身上。

    他褪去了平日里繁杂的装饰,如墨般的黑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其余垂落在身后,脸上的妆都是极淡的,身上只穿着明黄的披衣,将身下遮得严严实实,哪怕只是很随意的装扮,依旧遮不去他的风姿。

    白止很诧异令策为何在门外守着,瞧了他一眼。

    令策微微躬身,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挥去心里在看到白止那一瞬溢出的酸涩,恳求道,“娘娘,请让奴才送您去吧。”

    “你罢了,那便跟着吧。”

    白止越过他往外走,到凤仪宫门口停住,对李祥说,“李公公,可以走了。”

    “娘娘,请。”李祥扶着白止上厉帝平日乘坐的轿撵,似乎瞧出他有些紧张,便道,“皇上已经在华清池等娘娘了,特意让奴才过来接您。”

    白止覆在披衣下的手紧紧握着,表面上却面不改色道,“既如此,我们快些走吧。”

    令策得到白止的允许,急忙跟上队伍。

    绫罗站在皇撵的右侧,李祥在左侧,令策便只能跟在李祥身后,有些心不在焉跟着。

    至于坐皇撵上的白止只是表面冷静,他看着远处漫漫黑夜,问007:“小七,你不是说厉沧澜不近女色,他这是什么意思?”

    007十分无奈回,“白白,厉沧澜的确不近女色,所以我们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静观其变就行,反正不能自乱了阵脚啦。”

    白止嗯了声,他在接到口谕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便想找个借口,但奈何李祥也是个精的,传了口谕还在宫门外安静等着,到让他不好回绝了。

    在游离之间换好了衣服,又直到已经被架着到了华清池,等皇撵缓缓落地,李祥朝他说,“娘娘,请吧。”

    白止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旁边候着的绫罗和令策,两人跟着李祥守在一边,绫罗始终担忧地望着他,而令策则直直盯着他。

    白止朝两人微笑,转身进去。

    令策瞧着白止的背影,手里紧紧握着那日给他的药瓶,默默垂眸。

    .

    华清池内部几乎全是高耸的假山,从门外进去,要绕过一段长廊,此刻暮夜时分,里面隐隐约约浸蕴着雾气,看不真切。

    白止长舒了口气,暗示自己不要自乱阵脚,然后踏过长廊,循着方向走到尽头,前是一间敞开的房间,他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檐外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房间内正燃着香炉,半透明的暖帐下是一张宽大的床,被褥整整齐齐,上面并没有人。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作,白止急忙转过身,瞧见是几位奴婢,便问她们:“皇上呢?”

    为首的奴婢回他:“回娘娘,皇上在外面等您呢。”

    白止循着她的指示往外瞧,果然后面有一处很大的温泉,高耸的假山周围是白蒙蒙的雾气,隐约能瞧见人形。

    那名奴婢上前道,“娘娘,奴婢给您宽衣。”

    白止收回视线,后退一步,道:“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奴婢有些为难道,“这”

    白止蹙着眉,抬高声音,佯装生气道,“本宫让你们下去,你们便下去。”

    为首的奴婢这才领着另外两位退下。

    白止朝温泉望去,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内心挣扎了许久。

    而那雾气中的人影却缓缓朝他靠近,几乎快脱离水面时,停了下来,然后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皇后为何不过来。”

    “回皇上,臣妾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哦”极淡的笑声传来,接着便是水声,厉沧澜拿过一旁的浴袍,随意裹在身上,赤足离开温泉,朝房内走来,“皇后莫不是害羞”

    厉沧澜的动作很快,白止几乎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面前的人,再加上对方的浴袍系得很随意,身材又很好,半裸的胸膛由此全暴露在他面前,倒让他目睹了一片春光。

    白止赶紧将视线往上,直直撞进厉沧澜那双含笑的眼睛,生怕对方做些什么,急道:“皇上,只是臣妾觉得,这孤男寡女的在一间房里”

    厉沧澜未语,拢了拢微湿的头发,走到白止身后,伸手将他的青丝全部束上去,道,“皇后可还记得,你是朕的妻子。”

    白止:“”

    他感觉后颈痒痒的,都是男人温热的气息,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酥酥麻麻的。

    不知道手的主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轻轻缠绕着发根,酥麻感导致白止耳尖微微发红,他赶紧道:“皇皇上臣妾自己来。”

    厉沧澜便停了动作,温声提醒他,“夜晚凉,等下别把头发弄湿了。”

    听厉沧澜这意思,还是要他下水,关键是

    他这一下水,万一两人在水里来个亲密接触,厉帝发现他不仅没胸还有那玩意,那不就暴露他不是女子之身了

    白止转过身道:“臣妾来葵水了,恐怕不能下水了。”

    厉沧澜悠悠盯着他,笑着说:“朕记得皇后报给内侍的日子可还有一段时间,还是说皇后是在拒绝朕”

    白止:“”

    大景有专门负责妃嫔们侍寝相关事宜的“内侍”,为了避免妃子们侍寝碰上葵水日,每位妃嫔都需把日子报给“内侍”。

    白止是个男人,不用来葵水,因此也没把这事给放心上,自然就忘了当初报给“内侍”的日子,眼瞧着这借口也不行,他认命般叹了口气,道:“没有,是臣妾记错了,请皇上赎罪。”

    厉沧澜又道,“朕已经命人在温泉加了益补去疾的汤药,只是想让你暖暖身子。”

    白止狐疑盯着他,“皇上此话可当真”

    “自然。”

    见白止没有半点移动的意思,厉沧澜又打趣他,“皇后可是要朕抱着你下去”

    “臣妾有脚。”

    厉沧澜挑了挑眉,将目光放在白止身上的明黄披衣,随后赤足微移,重新往外走,须臾消失在了白雾里。

    白止伸手缓缓解开细绳,披衣便随之掉落,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并不透明的雪白里衣,但仍然非常单薄,勾勒着他的身线,他去掉鞋,赤足踏在木板上。

    地上有些凉,白止微微皱眉,手里提着垂落的衣摆,缓缓朝温泉靠近,从外面瞧着白雾蒙蒙,进去了,他才发现里面完全能看清楚,第一时间便是去寻找厉帝的位置。

    厉沧澜在另一边,靠着身后的假山,手撑着眉,正饶有兴趣盯着他,他瞧见白止捏着衣摆的手缓缓收紧,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充斥着窘迫的表情,直直站着,也没有动。

    厉帝嘴角微微上扬,那双如黑潭的瞳仁闪过一丝狡黠,抬高了声音,“皇后为何站着,过来替朕揉揉肩。”

    白止不满瞪对方一眼,轻咬下唇,默默靠近厉沧澜,然后半身蹲下,他伸出有些凉的双手,按在厉沧澜的肩上。

    一下,又一下

    隔着一层衣物,对方的体温烫得吓人。

    白止屏住呼吸,感受到自己原本冰冷的双手被对方滚烫的肌肤渐渐回暖。

    温泉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的脸上被浸出一阵阵热汗,手下的力度一下子轻了许多。

    厉沧澜睁开眼,侧目瞧着他。

    远处一弯圆月静静挂在天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咫尺,周围一下寂静了下来。

    厉沧澜能感受到白止的气息,他的视线从白止并没有隆起的胸部往上游走,放在锁骨处,在雪白的肌肤之上,那里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白止睫羽微闪,猛地后退一步。

    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捂着胸口。

    慌乱中,厉沧澜急忙撤回视线。

    那处一定很敏感吧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想伸手去抚摸白止的锁骨,亲吻那颗痣

    厉沧澜感觉身下的温泉似乎更热了,喉咙也哑哑的,他想轻咳一声缓解,却在偏头看见白止又没忍住,只好闭上了眼。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皇后下来吧。”

    白止正捂着胸口,这里衣偏薄,往里塞东西十分显眼,所以现在他几乎是平胸的状态,也不知对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不过在听到厉沧澜这话,他还是提起衣摆,用脚试了下水温,发现很暖和后,迅速将整个人都泡在了里面。

    虽然厉帝说里面加了药材,但白止并没有闻见药味,最关键的是,总感觉在水里比上面安心多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厉沧澜,发现对方闭着眼,暂时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享受着温热的触感。

    第52章

    也许是水温太过于暖, 眼皮有点沉,白止居然睡了过去。

    厉苍澜睁眼的时候,体内的燥热已经消下去了一大半, 透过朦胧的白雾, 他有些懊恼的朝白止望去, 见那边半天没有动静, 蹙着眉沉声道:“皇后。”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空气。

    很好。

    多年的威望第一次被挑衅。

    厉沧澜起身, 朝那边走了过去。

    水只没过他的腰身, 上半身早已湿透,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肌肉。

    白止对于渐渐逼近的危险全然不知,他做了个梦,不知道是梦见了些什么,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着。

    居然当着他的面睡着了?

    厉沧澜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他眯了眯双眼,饶有兴趣的半身弯下,在朦胧的水雾中瞧着白止脸上的表情。

    白止的睡颜很好,呼吸也很轻柔, 水汽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雾,活像睡美人似的。

    他看了好一会, 心中那点微弱的怒气全消, 然后伸手轻轻捏住白止的下颌, 小幅度般左右微移。

    不论哪个方向, 白止这张脸都无可挑剔。

    半晌,这位年轻的帝王才叹了口气。

    朕跟他计较些什么?

    厉沧澜心想。

    他大概是疯了, 所以才会脑子一热邀请白止来共浴,其实也不用论证,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他找些人深查一番,也不用他亲自来试探。

    厉沧澜起身拢了拢衣服,本想就此离开,但也许是白止的睡颜触动了他什么,他停顿片刻,还是认命般弯下腰,左手穿过温热的水准确无误的放在白止的腰上,右手绕过白止的小腿,微微使力便把他从水中捞了起来。

    厉沧澜轻瞟了一眼白止,突然远离温暖源让怀中的人小蹙了一下眉,但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又怕白止受寒,才将人又往怀里拢紧了些。

    又想起方才白止惊慌失措捂着胸口那模样,仿佛自己跟个欺负娘家妇女的流氓似的

    厉沧澜无奈笑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夜已深,藏匿在庭院里的蝉鸣渐渐聒噪起来,微风拂过厉沧澜这句话,若是有旁的什么人,定能从话语中品出些许宠溺来。

    按理说,这种瞒着帝王来一招代嫁的不要命行为极其挑战帝王之家的威严,但厉沧澜在知道的那一瞬,对白止的兴趣居然比愤怒多。

    准确来说其实也没多大愤怒。

    厉沧澜一向对自己严苛,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全部奉献给大景的打算,而他深藏的秘密也许会随着他的死亡被带入皇陵,不会留下任何被后世诟病的话语。

    厉沧澜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男人感兴趣是在他十三岁那年。

    彼时先帝正值壮年,还未有立太子的想法,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党争,因此几位皇子和世家子弟们相处十分融洽,除了每日的功课外,便是听其中成了亲的讲闺中之事,厉沧澜那时也被拉着听了不少。

    但比起其它人的兴奋与好奇,厉沧澜始终冷淡许多,直到那次他无意间瞧见一本小书——书上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缠绵在一起,画面极其不堪入目,他急忙红着脸关掉书。

    后几日脑海里时不时还能出现哪个画面,搅得他睡不好觉,又觉得自己好像真实经历了那般,浑身燥热难耐。

    后来才知道是那些纨绔子弟特意去民间搜刮来的春宫图,只不过夹杂了那么一两本男子欢好的□□罢了。

    厉沧澜将白止抱着进内殿,轻咳一声,守在门外的婢女们立马拿着干净的里衣进来。

    为首的奴婢躬身道,“皇上。”

    厉沧澜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又瞧着奴婢手上干净的里衣,犹豫着是叫醒还是不叫醒,道,“放在这,你们都下去吧。”

    “是。”

    幸好屋内添了炭火,还不至于冷。

    白止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厉沧澜轻轻唤了他一声,“皇后?”

    见人没有动,厉沧澜这才想起来,他让人在温泉里加了少量安神的药。

    他将白止放在床上,换掉自己身上湿透的里衣,才伸手准备解白止身上的衣服。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厉沧澜又想起方才在温泉里游走在体内的躁动,覆在白止胸前的手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躺在他面前的是个男人,还是个对他毫无防备的男人。

    朕大概是疯了。

    厉沧澜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他闭上眼,实在是压不住体内突然蹿起的火,暗叹一口气,起身拉开门,朝远处候着的李祥招了招手。

    李祥小步上前,问:“皇上,您怎么了?”

    厉沧澜捏了捏眉心,缓缓道,“让皇后的贴身婢女进来。”

    李祥得了令,不敢耽搁,急忙领着绫罗进来。

    绫罗本来在外面焦急得等着,看见李祥出来急急召她进去,还以为少爷的事败落了,一路忐忑,连额头都被吓出了些细汗,看见厉帝不太好的脸色,更慌了,低下头道,“皇皇上。”

    “你进去给皇后换衣服。”

    厉沧澜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便领着李祥走了。

    绫罗目送两人离去,伸袖子拂了拂额头溢出的汗,急忙往房里走,却发现白止正躺在床上。

    “哎呦我的小少爷,您怎么睡着了啊!”

    绫罗一拍脸,瞧了眼旁边干净的衣服才发现厉沧澜口中的意思,虽然作为下人,但她总归是女子,平常也只是帮着白止套外面的衣服,换里衣这么贴身的事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虽然小少年瞧着睡得很香,但

    绫罗双手合十无奈道:“小少爷,对不住了,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嘛。”

    在绫罗一次次粗暴的“呼唤”中,白止终于迷迷糊糊醒了,然而他还没被张牙舞爪的绫罗弄醒透,就听见她嚷嚷着:“小少爷!不好了!”

    白止被这一嗓子吓得激灵,睡意全无,意识回神,瞧了眼自己正穿着湿衣躺床上,之前的记忆钻入,他急忙起身换衣服。

    绫罗趁这空头把厉沧澜方才的话术用同样的表情、语气又重新模仿了一遍,还添油加醋道:“奴婢瞧着皇上当时的脸色可臭了!”

    “他就留下了这句话?”从屏风后换好衣服的白止皱着眉出来,问了绫罗一句,“没其它的了?”

    绫罗摇头道:“没了。”

    白止系好外面的衣服,拉开门道,“既然皇上都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宫吧。”

    绫罗“哦”了一声,上前来小声道:“小少爷,您怎么睡着了呀?皇上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走一步瞧一步吧。”

    泡得太舒服,白止一时卸下了防备,连厉沧澜何时抱他上床他都不知晓,更遑论两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现在也不敢确定厉沧澜到底发现没有。

    但他敢肯定的是,如果厉沧澜已经知道了,那么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敌不动我不动,为今之计,只能先瞧这位帝王的态度如何。

    白止无声叹气,揉了揉自己的脸。

    ·

    李祥见厉沧澜沉着脸出来,就要往外走出华清殿,上前急忙给他披上大衣,还以为是被皇后惹了不快,小心翼翼道:“皇上这是要回长生殿?”

    厉沧澜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李祥试探道:“那皇后娘娘?”

    厉沧澜停住脚,微微侧身,垂目瞧着李祥,那双眸子像一潭幽深的泉水,并未回答。

    李祥低头避开厉帝的目光,也不敢问了。

    厉沧澜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缓缓道:“你就在这候着,若是皇后醒了,等下送他回宫。”

    李祥之前和皇上报告过那件事之后一直忐忐不安,他和皇后有眼缘,又害怕自己的调查会给白止带来不好的后果,眼下听见厉帝这样一说,内心一喜,急忙应下:“是。”

    按厉帝的性格,这话一出,便算是揭过去了。

    厉沧澜回头瞧了一眼华清宫,又像是透过宫门朝里面看见人似的,才后知后觉从自己方才的那句话中觉察出了几分在意。

    他缓缓收回视线,开始思考为何会如此。

    不论琴棋书画,还是骑射等等,厉沧澜从小便是皇子中的佼佼者,他勤学又好问,遇到难题也惯于先思索,他没有过情爱之事,却也不难明白自己三番五次对白止的宽容代表着什么…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动心了。

    一旦想明白后,胸腔中突然生出些欣喜之情来,甚至嘴角都忍不住想要上扬。

    厉沧澜掩饰般清咳一声。

    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失帝王风范。

    俩人出华清宫门口时,令策正在宫门的不远处候着,他看见厉沧澜,下意识后退一步,微微躬着身,视线下垂,尽量将自己隐在黑暗里。

    他听见厉帝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令策?”

    令策垂眸,眼底溢出些许淡漠,也听见自己回:“是。”

    厉沧澜似乎有些意外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问他:“你如今在华清池当差?”

    令策回话:“奴才在凤仪宫当差。”

    厉沧澜嗯了一声,又多看了他几眼,状似不在意问了句:“怎么到凤仪宫来了?”

    “是臣妾让他来凤仪宫当差的。”赶在厉沧澜身后来的白止恰好听见这句话,又怕令策被怪罪,补了句:“早已报给内务府了。”

    厉沧澜也没想到白止醒得如此快,问他:“皇后感觉如何?”

    白止笑了笑:“臣妾不小心睡着了,请皇上勿怪。”他小心观察着厉沧澜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怒气,暗地松了口气。

    厉沧澜的视线在令策身上游走了一圈,想到白止刚刚的话,突然改变了主意,朝他伸出手:“更深夜露,朕陪皇后回宫。”

    白止瞧着面前伸出的那只手,怔住了。

    厉沧澜的手很好看。

    不同于白止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细柔软,他常年握朱笔,指腹处被压出一层细茧,手掌却十分宽厚。

    白止却莫名觉得对方的掌心一定很暖。

    第53章

    身侧奴婢提着的灯发出偏黄的光, 微微照在厉沧澜有些粗蛎的手心,呈现出一片暖色。

    宽大的鹅黄色披衣下,白止双手交握着, 这披衣耐寒又不透风, 无端端在手心浸出了一层汗, 他眨了眨眼。

    李祥轻声提醒他回神, “娘娘?”

    白止瞧了他一眼,尔后将视线放在厉沧澜身上——对方见他没有动作, 似乎又将手往前移了些。

    白止虽心里对厉沧澜这行为表示不解, 但仍缓缓伸出手,放在厉沧澜的手心,道:“多谢皇上。”

    手掌不断传递出热量来,接触到一片柔软, 厉沧澜缓缓收紧五指, 包裹住白止的手。

    厉沧澜感觉到白止手心点点的湿热,偷偷瞄了他一眼。

    紧张?是在和他一样紧张吗?

    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厉沧澜轻咳一声,压去又蹿上来的异样感, 华清池离白止的凤仪宫并不远,他对李祥拂了拂手, 道:“朕陪皇后走回去, 你们在后面跟着。”

    厉帝话一出, 身后的奴才们都自动停着, 不远不近在后面跟着。

    白止走得慢,完全是被厉沧澜牵着走, 他看着对方宽厚的背影微微出神。

    这是为何?

    白止在心里这样疑惑着。

    为何厉沧澜对他突然转变了态度,甚至打破两人成亲那晚厉沧澜对他说过的类似于“假模假样”的话?

    白止将视线放低, 又放在厉沧澜紧握着他的手上——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松了松手,握这么紧,这算哪门子的“假模假样”?

    但白止还是悄悄覆了上去,与厉沧澜的手紧紧贴和着,正犹豫着说些什么,就听见厉沧澜开口问他:“手为何这样冷?”

    “嗯?”

    厉沧澜又重复:“皇后的手一直都这样冷?”

    “啊…是。”

    听见厉沧澜这样问,怕徒增祸端,白止动了动手腕,想从厉沧澜手中抽出来——果然自己方才是为了厉沧澜手上的温热才情不自禁贴紧的吧,白止乱七八糟想着。

    然而他抽了一下没抽动,反而感觉对方似乎又握紧了些。

    厉沧澜似乎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猛的停住脚,皱着眉转身问:“许太医的药没有喝?”

    “臣妾在喝。”

    只是隔山差五的缺一两顿也算一直在喝吧?

    白止抬眸看着他越蹙越紧的眉,唤他:“皇上?”

    厉沧澜的眉头都快蹙成一个“川”字了,这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白止觉得堪比严肃的神情,他道:“凤仪宫的奴婢就是这么伺候你的?”

    说完目光好似越过白止往他身后的绫罗等人投去凛冽的一瞥。

    正偷偷看被抓包的绫罗:“…”

    白止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脸上却早早带了笑容:“左右都是臣妾自己没好好顾着,皇上也别怪她们。”

    厉沧澜的眉心并没有因此而舒缓,他松开白止的手,伸手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到白止身上,靠近了些,给他系上。

    厉沧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白止下意识低着头,默默忍着对方温柔的动作,披衣下交握的手心更湿濡了点。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似乎事情从白止踏入华清池那一刻开始便开始了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改变——诸如厉沧澜为何今晚会如此温柔?难道他听进了太后的劝,决定好好和他过日子之类的。

    白止狐疑地想着:总不能…

    总不能他真的对“我”动心了吧?

    厉沧澜轻轻撩起白止的发,发的尾端只是略微沾了点水,并不能使他感上风寒,厉沧澜微微舒了口气,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有那么一瞬,他有点想捏捏白止那白皙的后颈肉,但这个念头一冒起,便被他狠狠按了下去。

    修长的手绕到白止的前面将衣带系好,厉沧澜扫了他一眼,瞧见他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

    白止的眉眼生的很精致,并不似男子般粗犷,眉眼而下是挺立的鼻梁和圆润的唇,唇珠微凸,明明也没有点上红,却如樱桃般红润,明晃晃的诱人来品尝一口似的。

    厉沧澜嗓子有点发紧,逃似的移开了视线。

    他不能再神游了!

    厉沧澜能感觉到白止的僵硬,急忙收回了手,后退一步哑着声音说:“夜里凉,你身子不好,别染风寒了。”

    厉帝的气息太浓烈,他这一退开白止总算放松了点,终于将他那似乎能将地面盯出个窟窿似的视线放在厉帝身上,寻了几处才直直对上厉沧澜的双眼:“谢皇上。”

    白止已经记不清这一晚上都谢了多少次了,但见厉沧澜穿得也少,把自己的大氅给了他,他也不由得担心对方染风寒,道:“皇上,我们先回宫吧。”

    “好。”

    ·

    一行人迎着月色回风仪宫。

    厉沧澜率先进内殿,白止在门口嘱咐绫罗速去准备些热茶,又着了令策添些炭火来。

    他见两人退下准备去了,才踏入内殿。

    鸟影子都还没见半分,就听见啾啾又在扯着嗓子大喊:“皇上万福金安!皇上万福金安!”

    白止脚步微顿,终于喜笑颜开,笑了起来,心想,小啾总算是上道了,不枉费他的一番苦心教它啊!

    厉沧澜眯着眼弯腰,跟见鬼似的看着啾啾,俊眉微挑,眼里充满兴趣,伸手捏了捏鸟毛。

    小啾歪着头,不爽地甩了甩头,想把厉沧澜的手从它的呆毛上甩开,扯着清脆的嗓子大喊:“不准摸!”

    啧,脾气没变。

    这才像他那个叛逆又着实美丽的“逆子”。

    厉沧澜拍了拍它的头,才转身从身后的桌上拿了颗葡萄,耐心剥了皮递到它嘴边,满意道:“小家伙,朕可不是皇后,别跟朕装。”

    小啾哼了一声,低下它高贵的头颅,衔去了厉沧澜手上的葡萄。

    见证这一切的白止:“…”

    “娘娘。”绫罗端着热茶正要进内殿,看见白止站着门口,才朝里面瞧了眼,小声道:“呦,这傻鸟还有两副面孔呢?”

    白止:“…”呵呵。

    什么乖巧萌宠都是骗人的!

    他朝绫罗说:“夜也深了,你去休息吧。”

    虽然白止都这样说了,绫罗将茶递给他时还是多问了句:“奴婢还是就在外面候着吧。”

    白止摆了摆手,“不用,下去吧。”

    他将茶端进去,看厉沧澜难得有闲心拿着逗鸟棒逗小啾玩,笑着说:“皇上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厉沧澜见到白止进来,立马就忽视了小啾,走过去将茶从他手中接过,饮了一口。

    小啾扑棱着翅膀从鸟架上飞到白止手边,白止会意,摊开手。

    小啾在上面飞了一圈最后落在白止的手心,还闭着眼用头蹭了蹭他的指腹,那模样乖巧极了。

    “它很喜欢你。”厉沧澜看着在白止手心和他贴贴的笨鸟,说:“这笨鸟在你面前比在朕面前乖巧讨人喜欢极了。”

    白止想到方才的画面,一方面觉得着实算得上好笑,毕竟除了太后,谁敢给皇帝冷脸呢?另一方面又挖绝出厉沧澜的另一面,因为他从小啾的身上看出了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白止这样想着,嘴角也不自觉勾了勾。

    在白止不知道的地方,他对厉沧澜的好感上升了五点,007瞧着板面的记录笑得乐呵。

    计划有变!

    白止回:“小啾也很喜欢皇上您呢。”

    厉沧澜无声笑着。

    令策将燃着的炭盆端进内殿,同样无声瞄了两人一眼,抿了抿唇,就要作礼退下,退到门口本想回房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关于他的对话。

    “皇后是怎么把他招进凤仪宫的?”

    鬼使神差的,令策停住了脚。

    “那日臣妾恰好在御花园瞧着他被素敏公主罚跪,瞧他有眼缘便召来了凤仪宫。”

    “是吗?”厉沧澜凝视着他,“皇后可知令家犯了何罪?”

    白止心下蓦地一惊。

    他忘了令策的长兄和先帝的妃子暗通款曲,他如今的身份根本就不适合救下令策,更遑论还放在身边,厉沧澜怎么不会多心,又怎么能忍?

    嘶…

    失算了!

    明明令策平日里在凤仪宫当差的纯在感都极弱,令家被降罪时,厉沧澜也还是少年时期吧?他没料到厉沧澜居然会关心令策啊!

    “臣妾…不知。”

    白止抬眸对上厉沧澜探寻的目光,还朝他笑了笑,“可是有问题?”

    在厉帝身边久了,白止撒谎的水平较之前两个世界简直是突飞猛进,面上不细看根本瞧不出他的紧张。

    “无事,朕就是随便问问。”

    白止嗯了一声,见他没有往下问,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听见厉沧澜又开口:“朕前日去看望母后,她挂念皇孙,不如皇后和朕圆了母后的心愿如何?”

    白止:“…”

    厉沧澜好笑看着跟石化似的白止,暗自摇了摇头:怎么随便一激就露馅了。

    他恶劣的笑了笑,突然找到了欺负白止的乐趣。

    白止半晌才回过神:“可是皇上之前不是说和臣妾维持表面和睦就行吗?”

    厉沧澜促狭似的眯了眯眼,朝白止靠近,挑眉道:“哦?朕何时说过?”

    厉沧澜每上前上前一步,白止便不自觉后退一步,等后背被木桌的一角咯住,没了退路。

    白止看着仍然不断欺压上来的厉沧澜,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皇上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但他很明确地知道,厉沧澜贵为天子,作为他名义上的皇后,白止无法也不应拒绝,但若是…若是厉沧澜真要和他欢好,那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想想就气!

    厉沧澜勾了勾唇,不为所动,伸手将白止圈在怀里,沉声道:“你是朕的妻子,那是不是应该履行妻子的义务?”

    白止没有应。

    厉沧澜伸手勾起白止的下巴,看见对方眼里隐隐的怒气,也不恼,只是继续道:“前几日家宴,朕派人去丞相府代皇后看望白止,但奇怪的是朕的人并未在府里见到他人,朕倒是很好奇,为何丞相和皇后皆向朕说他卧病在床呢?”

    白止:“…”嘶,头疼。

    见他继续不语,厉沧澜又问:“皇后就没话要对朕说?”

    厉沧澜给他一个机会,他希望能亲自听见白止说,只要他说,那他一定会既往不咎。

    然而白止只是看着他,内心犹豫。

    到了如今的局面,白止才后知后觉厉沧澜似乎在试探他什么,但他不敢冒险。

    不敢拿丞相一家的命来冒险,不敢拿好不容易到如今的进度冒险,更不敢赌厉沧澜是否对他这个冒牌皇后能有几分善心。

    厉沧澜无声叹了口气,“既然你无话可说,那…”

    白止偏头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判决。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厉沧澜低笑着说:“那只好接受朕的惩罚了。”

    话落,唇上传来一阵温热和鼻息相交的气息。

    白止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有根弦蓦地断了。

    第54章

    此时, 白止所有知觉全部集中到了唇上。

    厉沧澜的吻并不是点到为止,甚至趁白止愣神之际狡猾的用舌尖勾了进去。

    只是,这并不是个有技巧的吻。

    横冲直撞, 在丝滑的内壁停留片刻便搅着白止的舌尖, 迫使它与之缠绵。

    白止回神, 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音节词,手不由自主撑在厉沧澜胸前, 把他往外推了推。

    然而没推动, 反而被厉沧澜往怀里的方向搂紧了些。

    厉沧澜不满蹙眉,舌尖在白止的唇中交缠片刻,还有余地报复似的咬了咬他的下唇,力道却并不大, 看起来更像的调情似的。

    他伸手覆在白止的腰上慢慢往右移, 直到在他被身后的桌角咯住的地方停住,手掌外翻,稳稳当当包裹住桌角,好让它不再咯人。

    最后…毫不犹豫的、狠狠、压了上去。

    另一只手顺势穿过白止的两层披风, 往里探去。

    他里面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厉沧澜滚烫的手掌放在他的腰枝上, 隔着一层布料, 用指腹揉了揉。

    一股电流自厉沧澜的手掌处往四肢蔓延, 白止险些软了脚。

    口腔里传来丝丝甜腻, 大脑被吻的有些缺氧,他的眼神渐渐迷离, 对厉沧澜的反抗才小了许多。

    大脑仅存的理智告诉他…

    他很熟悉这种触感。

    且身体并没有反抗的意味。

    就在白止大脑最后的理智快要一丝不剩的时候,厉沧澜放过他的唇, 缓缓靠近他的耳边,用最直白的话语说:“皇后就别装了。”

    白止突然被雷击似的,大脑中的暧昧瞬间被冲散,心想:完了。

    他大口呼吸着,眼眸渐渐回归清明,张了张唇,“你…”

    他已经慌到彻底忘了用敬语。

    厉沧澜的手放开他,又抬起了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拂过他的唇珠。

    唇色好像更红了。

    厉沧澜眼中的晦暗还未褪去,他道:“这是皇后骗朕的惩罚。”

    白止咽了咽口水,此刻不敢惹怒他,只是无声看着他,大脑飞速思考着如今的处境。

    完了啊!

    小命不保啊!

    007艰难安慰着他:“白白别急,说不定还有后路呢…”

    它话还未说完,厉沧澜又道:“皇后可知朕生平最恨欺骗…”

    白止:“…”

    这不明晃晃的在皇帝的雷点蹦哒?

    完了,彻底完了。

    白止无声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颓败般叹了口气,干脆不说了。

    算了,摆烂重开吧。

    厉沧澜绕有兴趣的看着白止神色的变化,支起身子,问:“事到如今了,皇后还是闭口不言,不觉得应该给朕一个解释?”

    一旦想开了,白止也不畏惧圣威了,只是回:“皇上既已知晓,臣妾也没有什么可狡辩的,只求别牵怒臣妾的家人,此事皆由臣妾一手策划,与他人无关。”

    厉沧澜的声音带着严肃,低了几分:“与他人无关?皇后是为了护你那阿姐?你替她进了宫,那她如今又在何处?”

    “与阿姐无关,臣妾还是那句话,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要杀要刮悉听皇命。”

    厉沧澜捏着桌角的手缓缓收紧。

    白止进宫这小两个月,每次与厉沧澜对话鲜少有直视他眼睛的,如今没了退路,他胆子也大了许多,看向厉沧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坚毅。

    远远看去俩人还是相拥着,但白止知晓,冰冷的空气中并未存在着半分暧昧。

    半晌,厉沧澜才放开他。

    小啾歪着头,睁着圆滴滴的大眼看着两人,试图理解这番对话。

    它试了试,还是有些茫然的甩了甩头。

    厉沧澜转身拿起桌上的逗鸟棒,朝小啾走去,低唤他的名字:“白止,你可知替嫁的后果?朕的皇后是男子之身,传出去你可知又有什么后果?”

    “臣妾知晓。”白止缓缓吐了口气,灵光微闪,“那如若臣妾死了呢?世人永远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他接着说:“臣妾身子向来不好,不会脏了皇上您的手,只求皇上别牵连臣妾的家人,若是皇上仍然咽不下这口气,逐父亲告老还乡便可。”

    厉沧澜逗鸟的手微顿,指尖陡然泛白。

    白止仍在继续:“那夜皇上对臣妾说的话,臣妾斗胆猜测皇上娶后也并非您本意,届时,若太后又提选妃之事,皇上您还可借臣妾之死推脱。”

    白止说完忍不住想为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而喝彩,他看向厉沧澜,问:“皇上觉得如何?”

    厉沧澜的眉皱得更深了,逗鸟棒在手中“咯吱”一声,断了。

    ·

    站在门外的令策已经被屋内两人这番话给打得不知所措。

    他紧了紧干渴的喉咙,才发现手心全是一层薄汗。

    皇后是男子之身…

    他并不是女子…

    令策感觉后背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而上…

    一国之后是男子,皇后的下场只能是…

    他左右思来,难逃一死。

    令策瞬间涨白了脸,那张俊秀的脸上血色全无,他根本不在乎皇后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只是一想到这样美好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心脏突然被揪了一下。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远处,绫罗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令策直直站在门外,觉得疑惑,靠近他小声问:“愣着干什么呢?”

    怕惊着屋里的主子,绫罗的声音放得很低。

    是以,白止和厉沧澜并不会发现门外有人。

    令策下意识看了眼屋里内,

    急忙拉过她的手,走到中庭,“小声点。”

    绫罗觉得他莫名其妙,晃了晃自己的手:“手松开。”

    令策放开了她的手,又道:“娘娘和皇上在里面,别去打扰他们。”

    绫罗心想:这还用你提醒?

    她回:“行了,你也别在门外守着了,回去歇着吧。”

    令策点了点头,没神似的朝屋内走。

    绫罗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吃错药了?

    ·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白止看见厉沧澜转过身,逗鸟棒在他手中断成两截,碎了。

    “难道皇后替嫁就是为了求一死?”

    “那也不是…”

    “若是有其它更好的法子,臣妾又何必求死呢?”

    白止欲哭无泪,小脸皱成了一团,眼下的状况,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难道真当他想死啊!

    “朕没想让你死。”

    “什么?”

    白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厉沧澜大步朝他走来,伸手将他拥入怀里,一字一句重复:“朕没想让你死。”

    白止脑子里的另一根弦也断了,鼻尖被凛冽的清香围绕,搅得他思绪纷飞。

    这个味道他在长生殿闻过。

    厉沧澜在那儿呆久了,也不免沾染上,从前白止离得近了便能闻见,只是气味很淡,如今被他按进怀里,那气味便更浓了。

    他侧了侧头,感觉厉沧澜的手覆在了他头上,仔细揉了揉。

    这个拥抱…

    还有他方才的那句话…

    白止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厉沧澜说:“朕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了?”

    “可皇上方才分明是在问罪。”

    白止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有些闷闷的。

    厉沧澜耐心朝他解释:“难道朕就没资格知晓真正的皇后是何人?朕早就暗示过你,朕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

    他无声叹了口气,冷硬的面孔软了几分。

    要说恼怒,他作为一国之君被瞒在骨里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只是当他佯装问责想吓吓白止时,对方的反应告诉他玩大了。

    尤其是听见白止提出的那个烂方法后,胸腔中莫名有些烦躁,硬生生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没他的允许,白止怎么能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

    还是用那样淡然的语气?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的?

    “臣妾那也是怕皇上累及我家人。”

    “朕没想过要皇后的命,但朕想知道真相。”

    “皇后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朕,只有朕…”厉沧澜的语气重了几分:“能护你。”

    厉沧澜的声音很温和,导致白止不自觉跟着他的话走,疑惑问:“皇上当真不生气?不是在骗臣妾?”

    厉沧澜勾起他的头发,“没骗你。”

    “那…无论从臣妾嘴里说出任何事,皇上也不会收回方才的话?”

    “自然。”

    白止放下心,深呼吸,略去了自己穿进来的事,又添了些,缓缓朝他道来。

    说完他等着厉沧澜的反应。

    “完了?”

    白止如实回:“完了。”

    “那皇后呢?你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

    白止喃喃道:“臣妾的真实想法…”

    唇上温热的触感还在,和厉沧澜相处的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他在心里庆幸还有一线生机后,同时又浮出另一个疑问。

    厉沧澜既已知晓他是男子之身,那为何还要吻他?

    白止越往下思考越觉得毛骨悚然…

    有个明确的猜测在脑中跃跃而出,他却哑了舌。

    见他长时间没出声,厉沧澜说:“可皇后难道就没为自己着想过,若是朕…”

    若是他对白止没一点点私心呢?

    那白止必定必死无疑。

    “罢了。”厉沧澜放开他,转而拉着他的手到床边,道:“夜已深,先睡吧。”

    白止悠地抬头:“皇上今晚要在这歇着?”

    厉沧澜笑着说,“从前你躲着朕,眼下都是男子,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白止清咳一声,他寻思着就厉沧澜的那个吻,他们睡一起的问题真挺大啊!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如今就像入狼窝的羊,还是一只软羊羊,不从也得从。

    厉沧澜一边铺床一边说:“从今以后,你不用在朕的面前装女子之身。”

    “哦。”

    “我们之间私下里也不用说敬语,就用‘你、我’代替即可。”

    “哦。”

    “也不用把我之前说的话放心上,万事有我。”

    “哦。”

    白止看着他把被褥一层层铺开,然后点上安神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本应是他的活。

    “你那披风解了,好休息。”

    白止看着厉沧澜就要伸手来解他的衣赏,才反应过来,急着拒绝:“臣妾不劳烦皇上…”

    厉沧澜不重不痒敲了敲他的头,“嗯?我方才才说的话你转眼就忘了?”

    白止改口,“皇上,我自己来就行。”

    厉沧澜看着白止背过他解衣裳,动作扭扭咧咧的,眼里浮上笑意,干脆直接坐在了床边,直勾勾盯着他。

    “好了吗?用不用我帮你。”

    “别!不用了。”

    白止沉着声,眼下戳破了彼此的秘密,他反而不自在了起来。

    哪怕里面有那层薄薄的雪白里衣,在厉沧澜面前脱去外面那层和裸着有何区别?

    厉沧澜耐心等他磨磨蹭蹭解完,拍了拍床沿边,“过来。”

    床凹陷了许多,白止依言过去,在他身旁坐着。

    厉沧澜又说:“你睡里面。”

    “哦。”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你只会说‘哦’啊?”

    白止摇头,干脆直接钻进了被子里,侧过身与厉沧澜背对着,盖着头,有些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皇上早些睡吧。”

    “别蒙着头睡。”

    白止掀开了一角,露出毛茸茸的头顶。

    “哦。”

    厉沧澜无声笑了笑,掖掖被褥,确保能盖住白止不会受凉才在他身侧躺下。

    第55章

    夜深人静, 身侧是极淡的呼吸。

    即便安神香的袅袅烟雾透过纱帐传来,白止还是罕见地失了眠。

    一方面如负释重,虽然与预料之中的不同, 但总归还是暂时保住了丞相一家, 任务算成功了一半。

    “白白, 我就说有后路吧。”007瞧他这样晚了还醒着, 劝道:“只要拿下了厉沧澜,我们后面要走的路也不太难了, 放宽心睡吧。”

    “但纸始终是包不住火啊。”

    右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 白止缓慢移了移,轻嘶了一口气,默默将身体放平。

    果然啊。

    他捏了捏被褥的一角,还是无法忽视耳边那股极淡的呼吸声。

    白止小嘴微撇, 侧头瞪了对方一眼。

    两人开诚布公后, 厉沧澜也不避讳了,还直接心安理得的睡上了他的床,这不变相压榨他的睡眠嘛。

    果然资本家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厉沧澜丝毫没有被瞪的觉悟,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这是他完全放松的样子。

    白止干脆侧过身,认真观察起对方来。

    平日里他不敢过多打量, 眼下趁对方睡熟了, 露出这副可以任由他随意看的状态后, 白止才能直勾勾盯着他。

    其实认真来说, 厉沧澜也很帅,被他吻了自己其实也不亏。

    清冽的香味又度袭来, 白止动了动鼻尖,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之前想着:

    皇宫这么大, 非睡他床上干甚?

    明日再和他商量商量吧…

    ·

    翌日,卯时初。

    厉沧澜睁眼时,怀里有个毛茸茸东西抵着他的下巴,接着,手臂传来一阵酸痛。

    白止枕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

    昨晚两人规规矩矩,白止和他中间跟隔了一条河似的,今早就窝他怀里了。

    厉沧澜勾了勾唇,伸手摸了把白止的秀发。

    抹了上等香油的长发乌黑发亮,他弯起指尖,看着乌丝在手中滑落方才满意。

    若是平日里,还能再呆会,奈何每日上朝的规矩不能变,他将白止的后脑轻轻踮起,顺势将手抽了出来,尔后支起身子给白止掖了掖被褥,下床。

    李祥手捧着龙袍,眼看到了平日厉帝醒来的时辰,推开门,隔着细细的珠帘,见他已起了身。

    “皇上醒了。”

    李祥上前准备侍奉他穿戴龙袍,他身后端着“與洗”的宫女们一一排列开来,没上前。

    厉沧澜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别出声,他往床榻看去,见白止没有被惊动,示意李祥动作利索点。

    洗漱和龙袍的穿戴拢共一柱香还未到,厉沧澜迎着破晓出凤仪宫。

    临走时又特意嘱咐候在一旁的绫罗说:“昨夜皇后和朕折腾得晚,过些时辰再叫他,他起来该饿了,早膳好生备着。”

    “对了,告诉皇后,晚些时候,朕再陪他用午膳。”

    厉帝这话虽然不重,却在一堆低眉顺眼的奴才们中炸开了花。

    什么折腾了一夜?

    绫罗心里大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行着礼:“是,奴婢知晓了。”

    那双明黄的靴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绫罗才缓缓抬头,她听见人群中有些稀稀疏疏的话语传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蠢啊!自然是临幸娘娘了啊!

    咱们娘娘终于苦尽甘来了!

    什么苦尽甘来?绫罗嘴角抽了抽,拧着眉毛故意咳嗽一声,“行了,都散了,各自干活去。”

    眼下时辰还早,小厨房熬着粥米,蒸着些入口糯滑的软糕,绫罗去巡视了一圈,等着快要好了才带着洗與盆进去服侍白止起床。

    ·

    白止其实早醒了,只是意识仍有些昏沉。

    他感觉有一半轻飘飘似荡悠在上空,看着一早就醒来的厉沧澜穿戴龙袍,另一半正躺床榻上做春秋大梦。

    直到绫罗近身喊他,另一半才回神,瞬间醒了。

    他支起身子,柔顺的长发随之掉落在胸前,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感觉像被勾魂了似的?

    白止不满嘶了一声,觉得极有可能是昨夜折腾了一晚,神经有些衰弱了。

    绫罗掀开两侧的金黄色暖帐,将之束好,弯着腰问他:“娘娘可是又头疼了?”

    白止拂了拂手,“不碍事。”

    他记得厉沧澜好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随后问她:“眼下什么时辰了?”

    旭日恰好东升,远处天边一片鱼白。

    绫罗回:“辰时初,皇上已经走了有一会时辰了,特意嘱咐奴婢晚些来叫娘娘,午时再来陪您用膳。”

    白止的头疼好了许多,听她这话眨了眨漂亮的眼,有些意外。

    “起吧,起吧,比平日多睡了会,肚子还饿了。”

    绫罗让身后的奴婢们将洗與盆放着,然后叫人出去,亲自侍奉白止起身。

    她将热了热的脸帕递给白止,小唇微张,欲言又止。

    白止接过抹了把脸,瞧她的样子,软声问:“怎么了,有话想说?”

    绫罗放低了声音:“小少爷,昨夜您和皇上可有发生什么?”

    白止莫名其妙看她,“为何这样问?”

    绫罗将水递给他,等他润了润口,接过放在一边才说:“现在估计凤仪宫上上下下都知晓您昨夜被皇上临幸了呢。”

    就和厉沧澜在一个房间呆了一晚,就传得这么离谱了?白止伸手按了按额头跳动的凸起,问:“谁传的?”

    “呃…皇上…”

    “皇上?”

    “对啊。”绫罗扶着他起身,边侍候着穿衣边说,“今早皇上嘱咐奴婢让您多睡会时,就说您昨夜折腾了一夜…”

    荷叶边的银白色裙摆用流苏点缀,绫罗蹲下掖了掖裙摆,担忧问,“小少爷,昨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不…不会真的如皇上所说吧?”

    瞧她紧张得都磕巴了,白止扶了扶额,哀叹着说:“昨夜差点没命了。”

    “什么?”

    “皇上昨夜已经知晓替嫁的事了。”

    “啊?小少爷您可别吓奴婢,奴婢可不经吓!”

    绫罗脚下一软,眼底一黑,险些晕过去。

    白止伸手扶了她一把,说:“若不是皇上未曾龙颜大怒,我眼下哪里还能安然无虞。”

    绫罗从他话语中了解厉帝的态度,小心翼翼问:“那…按皇上的意思是不降罪了?”

    “目前来看应该如此。”

    衣裳穿戴完璧,简单点了个妆,白止揉了揉肚子,说:“急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早膳好了没?”

    “奴婢这就着人端进来。”

    绫罗出去亲自带人去小厨房端牛乳茶、软糕和米粥。

    她稳了稳心神,突然又记起一事,遣散了奴婢,小声朝白止说:“昨夜奴婢瞧见令策在房外站了好一会,魂不守舍的,话里话外还让奴婢别去打扰皇上和您。”

    本来绫罗昨夜还没想太多,如今从白止这听见厉沧澜昨夜已经知晓替嫁的事了,令策昨夜的举动就十分可疑了。

    “他会不会是听见了什么?”

    白止不紧不慢舀了口清粥在嘴里,说:“昨夜令策放了炭盆本宫就让他出去了,你是何时瞧见他魂不守舍站在门外的?”

    “子时左右,奴婢做完事回房时清楚记得宫里的‘自鸣钟’响起,然后就瞧见令策魂不守舍站在房外。”

    宫里的‘自鸣宫’专有敲钟人,一个时辰敲一次,卯时起,子时停。

    而那个时辰他正和厉沧澜坦白关于替嫁的事。

    白止拧紧着细眉,头疼道:“那令策可能是听到了些什么才会如此。”

    “那需要奴婢去提醒他一二吗?”

    “不用,等用过早膳,我亲自见他。”

    ·

    早膳过后,绫罗唤着令策进内殿。

    白止细细打量着他,觉得他长相俊秀,举止也不凡,想必也不会是宵小之人,思考着该如何试探一番。

    令策行礼,“娘娘。”

    此刻内殿无其它人,就三人,白止坐在贵妃椅上,手上拿着之前厉鸿熙从人间搜刮来特意送他解闷的话本,随意翻了几页。

    “在凤仪宫感觉如何?”

    白止的语气就好像主子对奴才的问候,连语气也是温柔的。

    令策垂眸回:“奴才在凤仪宫过得很好,活也很轻松,谢娘娘厚爱。”

    见他也沉得住气,白止掀了掀眼皮,问:“你昨夜可有听见些什么不该听的?”

    自他被绫罗喊来令策就已经知晓皇后要问这一出了,他瞧了眼在一旁的绫罗。

    “绫罗是本宫自己人,不用避她。”

    令策噗通一声跪下,低下头看着锃亮的地板照出自己的面容,掷地有声道:“娘娘,无论奴才听见了什么,奴才永远都是您的人,永不背叛。”

    “这么说你都听见了?”

    “是。”

    没想到令策一被问就承认了,白止挑挑眉,“你就不怕本宫赐你死?”

    “奴才不想骗您。”

    “你倒是沉的住气,知晓本宫的身份也不慌乱,就不怕受本宫牵连?”

    “不怕。”令策抬头看他,笑着说:“若娘娘他日遭逢不测,奴才愿随您去。”

    白止笑眯眯起身,走到他面前,“好了,本宫就随便问问,从今日起,你就和绫罗一样在内殿行事吧。”

    绫罗是女子,有些事也不方便,白止看令策才表了衷心,想着收他作内侍,既方便还能看着他。

    等白止遣令策退了下去,绫罗才问,“小少爷,他能信吗?”

    007看了一场深情款款的告白,跳出来,打趣着说,“这小丫头完全多心了,我觉得令策是言必行之人,白白可以信的过。”

    白止朝他说:我瞧着也是。

    “不必担忧,留他在身边也方便,正好试试他方才那些话有几分真心。”

    两人说话间,洪亮声音从外面传来,“嫂嫂!”

    厉鸿熙今日穿着一身红装,马尾高高束着,额头还有细汗,扯着大嗓门,人还未进殿,声音就已经到了白止耳边,“嫂嫂,想熙儿了吗?”

    白止起身迎了上去,笑眯眯道:“今日可记起来我宫里坐坐了。”

    厉鸿熙熟稔的挽着他的胳膊,小孩儿般的摇了摇头,撇撇嘴,“熙儿不是不想来,实在是这几日忙着练习呢。”

    厉鸿熙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儿,白止牵着他进内殿,问:“练习?”

    “嗯啊,这不才从骑射场上下来,就往嫂嫂这来了。”

    两人进内殿坐着,厉鸿熙喝了口茶,白止剥了个橘子递给他,眼尖看见他带来的小书童手上抱着东西,问:“那小书童手上拿的是什么?”

    “哎呀,这就是等下皇兄要查验熙儿的文书功课。”

    厉鸿熙朝小书童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这些书放桌上,说:“嫂嫂,看吧。”

    白止翻了翻,上面是几本经书和史书,最底下都是些治国和理政之类的书籍。

    007道:“又是骑射,又是治国理政,这是把这小娃娃当太子来培养啊?”

    白止挑挑眉,看厉鸿熙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第56章

    “既已是考核, 熙儿怎么来凤仪宫了?”

    “本应是去长生殿,可皇兄差人来骑射场,说是直接来嫂嫂这儿, 他等会便来。”

    厉鸿熙将白止递给他的甜橘吃完, 视线微撇, 落到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啾上, “呀”了一声。

    “这傻鸟怎么在嫂嫂这,是皇兄送的吗?”

    白止随着他的视线一同落在小啾上, 不知怎的, 这鸟今日有些沉闷,缩着身子,耷拉着头。

    白止起身走过去给它剥了一颗葡萄,它先是用嘴嘬了嘬汁水, 等到里面的籽露出, 它才用头蹭了蹭白止的指腹。

    小啾平日里不是到处乱飞就是趴白止肩头玩,今日倒是格外安静了许多。

    厉鸿熙起身,边摸了摸下巴,道:“这鸟熙儿向皇兄要了好几次呢, 原来是给嫂嫂了啊!”

    他一靠近,小啾就往白止身边更贴紧了点…

    白止摸了摸它的头, 疑惑问:“它好像有些怕你?”

    厉鸿熙不好意思扰扰头, “哎呀, 小时候我拔过它毛, 嫂嫂别生气,那时候熙儿太调皮啦, 不过后面朝皇兄要过好多次想补偿,皇兄都不给我。”

    “好了好了, 别害怕,熙儿现在不会伤害你的。”白止拍了拍小啾的头,以视安抚。

    门外李祥带着一大队人,个个手里捧着金银玉石,绫罗大老远瞧见,进来告知白止,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白止说:“又来了?”

    上一次的赏赐他瞧都没瞧一眼呢…

    李祥进了内殿见厉鸿熙也在,便道:“殿下,您早来了啊?”

    “皇兄何时过来?”

    “殿下莫急,皇上处理完公务便会来看娘娘和您。”他扬扬手让身后的奴们上前,朝白止说,“娘娘,这些都皇上赏赐给您的。”

    白止扫了一眼,和上次一样的排行,只差别是:这次赏的更多了。

    厉鸿熙好奇围着这些赏赐转了一圈,一边说,“前些日李将军送来战报,说是西谟战事已经明朗,敌军战败,那这些便都是他们进贡来的珠宝玉石吧?”

    “殿下所言极是,都是西谟最近才送来的。”

    厉鸿熙看见好玩的便眼睛发光,白止听着两人的对话,007朝他说:“□□将军班师回朝,白璎便是去寻他儿子的,如今也应该和心上人在回朝的路上了,白白你能见到传说中这位阿姐了。”

    听007这样说,白止心里突然生了些期待。

    “呀,这颗夜明珠好大啊!”厉鸿熙眼见从一对眼花缭乱的礼物中将它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朝白止展示说:“嫂嫂,您看这颗和熙儿手掌差不多点呢,这珠子搁置在房里,晚上可好看了。”

    白止见他喜欢,说:“既然熙儿喜欢,你拿去便是。”

    厉鸿熙摆摆手,又放了回去,“熙儿那儿有一个,再说了这是皇兄特意给嫂嫂的。”

    白止看着那金闪闪的赏赐就恍眼,这辈子真是没见过如此多的珠宝,他让绫罗领着人放置去了。

    李祥看着人安置妥当了才说,“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娘娘、殿下,奴才先退下了。”

    “去吧。”

    ·

    长生殿的内殿十分寂静。

    一旁站着十余个宫女,手上分别端着玉佩、玉冠和各色华服,整整几十套。

    厉沧澜站在铜镜前,尽管境里面的人异常英俊,但他还是左瞧右瞧总觉得哪里不满意似的,又伸手顺了顺发。

    李祥在他身后微微弓着身,向他复命。

    厉沧澜问:“东西都送到了?”

    李祥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奴才办事,皇上放心,都已经送到了。”

    他带着奴才去凤仪宫时,厉沧澜在铜镜前捯饬自己,他眼下都回长生殿了,厉沧澜还未抉择出到底该穿那一套。

    很快他便想到了今日厉帝在风仪宫门外的那句话…

    他是第一次瞧见厉帝如今跟个开屏的花孔雀般开始顾着面容了,心想:看来是真对娘娘上心了。

    他在身后瞧着两名侍奉厉帝穿戴的奴婢头被他指定换这换那,都急得头冒细汗,说:“皇上,殿下方才向奴才问起您何时去凤仪宫呢。”

    彼时厉沧澜正换完,铜镜里倒映出那张冷俊的脸,整个人身姿昂扬,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方才满意抬手拂了宫女们下去。

    那两名宫女暗自舒了口气,互相对视:

    神佛保佑!总算没出差错!

    吓死了!

    皇上这是要去见皇后娘娘吧,这样重视,是真的很爱娘娘呢。

    ……

    两名宫女隐去眼底的交流,跟在一众宫女的身后,堪堪离开。

    “熙儿已经在皇后宫中了?”

    “是的,奴才去时,殿下正和娘娘有说有笑呢。”

    厉沧澜嗯了一声,转过身来问他,“朕这身如何?”

    他一改往日沉闷的颜色,今日穿得极为招摇,李祥说:“皇上今日这身更显得英姿飒爽了,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厉沧澜满意眯了眯眼,道:“走吧,起驾凤仪宫。”

    ·

    “熙儿,这么多内容你都已经记住了啊?”

    李祥走后,白止和厉鸿熙不再围绕赏赐的事儿,倆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书本上。

    “熙儿这几日勤奋得很,定然没问题,嫂嫂这可有什么好吃的?”厉鸿熙摸了摸肚子,一脸娇憨道,“今日皇兄差人来骑射场考核,早上便没吃多少,都消耗完了…”

    白止笑了笑,绫罗上前说,“娘娘,小厨房还有一些牛乳茶和桃花酥呢。”

    “那行,等皇兄来之前熙儿先垫垫。”

    “绫罗,去端来。”

    “是。”

    绫罗去小厨房端了来,厉鸿熙拿了一块就着牛乳茶尝,弯了弯眉,直说好吃。

    那一盘桃花酥还未吃完,乳茶便已经见了底。

    厉沧澜穿着极为招摇的华赏入殿,见二人相谈甚欢、心情愉悦,便问:“说什么呢?”

    白止起身给厉沧澜行礼,“皇上来了。”

    厉沧澜过去扶着他的手止住了白止的行礼,看了眼桌上只剩半盘的桃花酥,朝厉鸿熙说,“没用早膳?”

    “哪里啊,今日考骑射没用多少,再说是皇兄来的这样晚,熙儿都等饿了嘛。”

    见他撇了一眼,厉鸿熙正了正神色,心想还好将之前带来临时温习的书都差人送回宫了,不然被皇兄逮到准没好果子吃。

    “可准备好了?”

    厉鸿熙点点头:“好了。”

    “那开始吧。”厉沧澜侧身让李祥呈上一叠宣纸,在房间内微微巡视,说:“既如此,便在哪写吧,其一,用‘以民治国’作论述,其二,默写《修身论》第八序下的内容。”

    李祥上前将宣纸和笔砚在桌上铺好,“殿下,可以下笔了。”

    厉鸿熙赶紧坐着,搓了搓手,“行吧,那熙儿就开始啦。”

    “李祥,你替朕看着,切不可透题,皇后,去外面陪朕坐会。”

    正在和绫罗嘱咐让小厨房开始准备午膳的白止:“?”有我什么事啊!

    “哦。”

    厉鸿熙正要下笔,听见厉沧澜这样说,不满朝他背影道:“皇兄,放心啦,熙儿绝不会求助李公公。”

    ·

    为了不打扰,内殿便只留下了李祥,砚墨的奴才和奋笔疾书的厉鸿熙。

    三月中旬,中庭的那颗张牙舞爪的海棠树终于开了花,淡粉色的花苞随意舒展着,开了满枝头。

    旭日高空,照得人暖洋洋的。

    身侧没有奴婢们,白止和厉沧澜一道站着,瞧他的目光落在那棵海棠树上。

    微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白止动了动鼻尖,收回视线,才发现对方今日穿着艳丽的华裳到是衬得自己身上这身纯白更素了。

    厉沧澜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看见白止眼底有些淡淡暗青,侧身问:“你昨夜没休息好?”

    白止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嗯啊,皇上您还知道啊。”

    反正身侧也没人,厉沧澜之前也说不必用敬语,白止也大胆了些,小声说,“皇上,我们能否商量个事?凤仪宫房间这么多,您也别和我挤一起了,有伤龙体啊。”

    “无碍,我不要紧。”

    白止:“…”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听不懂呢?

    他又暗示道:“皇上,那个…我有事啊,我睡相不好,怕惊扰着您,若如此,也太羞愧了。”

    “嗯…”厉沧澜笑了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是挺不好,也不知是谁睡着睡着今早滚我怀里了。”

    白止:“…”

    他眼角抽了抽。

    他竟然…竟然跑人怀里去了!

    想到这,他又想起之前和厉沧澜的哪个吻,他也是如此,身体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之意。

    他眨了眨眼,这是为何?

    厉沧澜见他哑了舍,脸上神色变幻,也不知在沉思着什么,连眼神都有些失了神,更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问:“我今日这身如何?”

    “啊?”白止飞速看了眼,敷衍道:“嗯嗯…皇上您今日这身可是英俊非凡宛若天神下凡,比您往日要鲜活许多呢。”

    厉沧澜勾了勾唇,“是吗?”

    他的语气也认真了几分,问:“那你…更喜欢哪种装扮?”

    白止把厉沧澜嘴角的笑容都看在眼里,他愣了愣,才开始后知后觉…

    没想到自己方才随意的敷衍竟能让对方如此高兴,还问这些…

    厉沧澜语气认真,一向沉稳的表情之下有些慌乱,他握着腰间玉佩的手更紧了些。

    他自诩运筹帷幄、从容不迫,但他发现白止好像是个意外。

    从胆大包天的替嫁到后来被揭穿后还能提出欣然赴死,他没法揣摩出对方的心思。

    厉沧澜虽精通治国理政,情爱之事却十分青涩,人间都道真心至上,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舍去帝王的身份低下姿态来取悦对方,就好比如今问白止更偏好何种,他以后便穿何种。

    而拥有现代思维的白止,饶是他再迟钝,也明白厉沧澜口中的“你喜欢哪种”等同于“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白止弯了弯眉,才开始认真打量起他。

    与他大多喜浅色不同,厉沧澜往常的色系一般是暗色,虽更衬其帝王之威,却多了些冷冽感叫人难以接近,如今换上艳色系,冲淡了冷硬的气质,整个人倒生动了许多。

    白止笑眯眯说:“皇上穿什么我都喜欢。”

    他这话就更直白了。

    说完才觉得有些过了。

    但厉沧澜明显很愉悦,只是一瞬,他嘴角的弧度好像更大了许多,眼底溢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那便好。”

    第57章

    厉鸿熙收笔时时辰还未到, 他等两张宣纸的笔墨干了才对李祥说,“李公公,告诉皇兄, 好了。”

    李祥笑眯眯接过, 说:“奴才这就去告诉皇上。”

    厉鸿熙轻哼着歌, 他将两张宣纸平铺好, 遣退了砚墨的奴才,走到小啾面前, 学白止的样子给它拿了颗葡萄。

    “小啾~”

    但任凭厉鸿熙如何逗, 这笨鸟都侧着身,一副完完全全不肯理他的样子。

    厉鸿熙皱皱眉,轻叹一口。

    厉沧澜和白止同步进来,瞧见这副场面, 他心情好, 难得说了句,“这笨鸟记仇,你也别惦记它了。”

    厉鸿熙反驳他:“那还不是皇兄藏着不把它给熙儿嘛,不然我和小啾可不是如今这样。”

    厉帝接过厉鸿熙的答卷, 说:“给你难道还让它经历一遍拔毛之痛?”

    他说完开始审视厉鸿熙的答卷,边看, 眉皱得更紧了些, 一脸“你写得什么玩意”的表情。

    厉鸿熙本来还胸有成竹, 见皇兄如此神情, 声音也不自觉虚了几分,回他:“那…那也不会啦, 熙儿怎么会拔它毛呢?”

    白止摇了摇头,瞧着面前这对兄弟, 小声对身侧的绫罗说:“午膳备得如何了?”

    “娘娘,快了。”

    直到厉沧澜看了第二份答卷,脸色才舒缓了许多,说:“策论倒尚可,虽然浮于表面,但观点不错,至于其它…”

    他严肃道:“回去把《修身论》第八序誊抄一百遍,你都胡诌的些什么?身为皇子,这些都无法熟记,如何以身作则?”

    背书一项不是他强项。

    厉鸿熙挠挠头,“熙儿知晓了。”

    俩人一个训话一个耷拉着头听,白止觉得这画面甚是滑稽,不免忍俊不禁。

    他拂手让绫罗下去催催午膳,轻声对厉沧澜说:“好了,别训了,罚了就行了。”

    白止的话很管用,厉沧澜停了下来。

    厉鸿熙便顺着杆子往上走,撇撇嘴,道:“皇兄,嫂嫂都这样说了,就别训了,熙儿明日就将誊抄的那一百遍给皇兄,绝不敷衍!”

    “皇后替你说话,便罢了。”

    厉鸿熙赶紧点点头,讨好似的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厉沧澜,故意诧异道:“哎呀,熙儿怎么瞧着皇兄今日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呢?”

    他老早就想这样问了,只是之前没机会,如今正好转移下皇兄的注意力,拍了拍手,佯装恍然大悟说:“皇兄今日可是有打扮过?”

    厉鸿熙狡黠般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游走一番,白止被看得不自在,微微偏头清咳了一声。

    厉沧澜瞥他一眼。

    很好,这小子居然胆大包天八卦起他了。

    他看着白止,眯了眯眼,笑着说:“皇后,朕想来一百遍还是太少了,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观点达成一致。

    白止笑得十分温和且纯良,回:“皇上,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厉鸿熙:“…”

    说好的是嫂嫂最爱的弟弟呢?

    说好会永远护他的皇兄呢?

    都没爱了是吧?

    “别!”厉鸿熙暗叫糟糕,往后一点点移动,等半只脚跨出门,才笑着说:“熙儿去看看午膳好了没,饿死啦饿死啦。”

    还未等厉沧澜的下一步话,他脚下生风似的,早跑没影了。

    白止忍不住笑出声来。

    厉沧澜绷不住冷硬的神色,也笑了起来。

    笑过后,白止对他说:“熙儿还小呢,你会不会对他太严了。”

    其实厉沧澜也大不了厉鸿熙几岁,但白止每次在场时,瞧见他对厉鸿熙的态度都是以严厉为主,他接着说:“他这年岁活得自在些挺好。”

    白止从未经历过皇室争夺,自然不会知晓厉沧澜对厉鸿熙都算比较松了,毕竟他小时候可连和人插科打诨的机会都没有。

    “他总会长大,将来总要挑起我交给他的重任。”厉沧澜对此没再深说下去。

    白止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也没明着表示疑惑,只是点点头。

    厉鸿熙从小厨房转悠了一圈,又回到内殿。

    他小心翼翼探出了个头,眨巴眨巴着眼睛,唯恐两人还要继续谈论他,说:“内个…皇兄,嫂嫂,可以用膳了。”

    ·

    午膳过后,白止本以为厉沧澜如往常般要回长生殿处理国事,但等了半天,厉沧澜也没动。

    他疑惑看着对方。

    厉沧澜也同样疑惑:“怎么?”

    “皇上平时不是要回长生殿?”

    他眼下心情大好,才无心回去处理那堆破事,朝厉鸿熙说:“熙儿可要回宫?”

    然而厉鸿熙会错了意,以为厉沧澜忙于国事,暗示他留下陪白止,便回:“不回,熙儿还想多呆呆呢,再说,有熙儿陪着嫂嫂呢,皇兄放心回长生殿吧。”

    “哦?”厉沧澜挑挑眉,故意说:“朕明日便要那一百遍的誊抄,熙儿还不回去,朕明日能收到么?”

    感天动地啊!皇兄居然担忧他誊抄不完!

    皇兄果然还是爱他的!

    厉鸿熙喜极而泣,急忙摆了摆手,胸有成竹道:“哎呀,皇兄就别太担心啦!熙儿自有定数,明日一定准时上交。”

    他伸手在厉沧澜的面前比了个‘一’,道:“一百遍,不多不少,明日皇兄只管查收便是。”

    厉沧澜眼角抽了抽。

    白止无奈扶额,拍了拍某个傻孩子的肩膀,道:“熙儿还是回去吧,我不用你陪,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为重。”

    厉鸿熙拉过他的手,忍不住撒娇,“嫂嫂…熙儿来得及。”

    他才不要回去抄那劳什子枯燥的玩意,再说皇兄还要他陪嫂嫂呢,他怎么能回宫?

    白止微笑着说:“不,你来不及…”

    厉鸿熙摇头:“才没有哪回事,熙儿来得及。”

    厉沧澜忍无可忍,走近把白止的手从厉鸿熙的手中拉出来,沉着声说:“皇后所言极是,你来不及,这有朕。”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厉鸿熙仿佛站在风中凌乱了一秒,然后智商开始回升,恍然大悟。

    哦…

    原来皇兄不是哪个意思啊…

    原来他是想和嫂嫂独处啊…

    他这才从厉沧澜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赶紧滚回宫去”的意味,迈开腿,急急忙往外走,“哈哈哈,皇兄说得对,那熙儿就先回去了。”

    白止朝他背影喊:“熙儿下次来,嫂嫂陪你玩。”

    厉鸿熙早已从厉沧澜手中“身经百战”,自然能感受到身后来自皇兄独特的威压视线,他后背一凉,脚步加快了许多,回:“嫂嫂,熙儿下次再来。”

    等人没影了,白止笑着收回视线,就对上厉沧澜冷冷的眼神,他问:“你很喜欢熙儿?”

    “嗯啊,讨人喜欢,又没有皇子的架子,相处挺舒服的。”

    厉沧澜知晓他话里的意思,但总觉得这话听着一阵刺耳,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我呢?”

    “皇上作为一君之主,励精图治,勤勉于政,为天下人所敬仰,我亦自然不例外。”他抬起手,笑着说:“皇上,您该放手了。”

    “娘娘,该喝药了。”

    好在绫罗正端着药进来,化解了这气氛。

    厉沧澜暗叹一口,松了手,端过绫罗手上的药,说:“给朕,你退下吧。”

    绫罗又将身后奴婢手中的蜜饯端到他面前:“皇上,这是娘娘用药后所食的蜜饯。”

    “放这吧。”

    四下无人,厉沧澜轻轻吹去上面那层热气,问他:“许太医的药可有成效?”

    白止几次想伸手端药都被厉沧澜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只好乖乖坐着。

    “这些日子一直在喝,身子到的确比从前好许多了。”

    “那便好。”

    厉沧澜舀着药,递到他嘴边,“对了,你以后想吃什么便吃,我晚些时候让内务府送些补药来,你这身子必须好好养养。”

    白止饮下一口,实在是讨厌这种苦味,撇撇嘴:“我知晓啦,皇上,把药给我吧,这药苦,还是一口闷管用。”

    厉沧澜狐疑问:“真有这么苦?”

    白止诚实点点头,忍不住卖惨:“真的苦啊!”

    厉沧澜挑挑眉,然后尝了口,劝他:“所谓良药苦口,你忍忍吧。”

    白止看着他手上的调羹,忍不住提醒:“皇上,这我用过了。”

    厉沧澜微微勾唇,“哦,我忘了。”

    白止笑着回:“是…是么?”

    厉沧澜将药端给他,看着他喝,半晌,又道:“况且亲都亲了,还怕什么?”

    正在喝药的白止被他如其来的直白给吓到了,猝不及防,浓烈的药味涌入鼻腔,刺激得他一阵咳嗽。

    “咳咳!”

    他将剩下的药喝完,含着怒气瞪对方。

    “我这话并不假,亲都亲了,睡都睡了,有何好避讳的,你莫不是忘了你如今仍是皇后这个身份?”厉沧澜从盘子里拿出蜜饯,对他说:“张口。”

    白止刚一张口,就被对方喂了颗蜜饯进来。

    瞬间弥漫开来的甜味开始冲击口腔中的苦味,他用舌尖顶了顶蜜饯。

    “既如此,我不介意让你再想起那时的感觉。”

    厉沧澜的话已落,在白止还没对他这话反应过来时,抬着他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侵袭让白止睁大了眼,茫然看着近在迟迟的人。

    厉沧澜伸手覆在他的眼上,遮去了他的视线,顺便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口腔中最后一丝苦味完全消失,蜜饯在交缠中渐渐融化,厉沧澜才慢慢放开他。

    白止再次被吻得七荤八素,感觉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晃悠悠的。

    等等,不对啊!

    他开始回过神来,怎么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不过,这人仗着帝王身份,说吻就吻,真霸道。

    白止抬眼看着厉沧澜,狠狠想着:不就是之前回他“喜欢”的哪个问题稍微圆滑了点嘛。

    厉沧澜伸手揉了揉白止的头发,像是在安抚,道:“方才是我不对,不应该在你喝药时说那些。”

    哦,原来他指得是自己咳嗽那事啊。

    头上的力度适中,还怪舒服的。

    白止好似一只炸了毛的猫,被厉沧澜rua舒服了,胸中那丁点的怒气一点点一点点被消去,他说:“哦,没事啦。”

    遮遮掩掩的又把这个吻给略了过去。

    厉沧澜瞧着他有些发红的耳尖,就像一个猎人总算找到了点猎物的弱处,勾了勾唇。

    原来是喜欢被逗啊。

    第58章

    用过药后, 厉沧澜不知是怕白止闷似的,一整个下午都在陪他。

    早朝大臣们呈上的奏折还未批,李祥在旁边欲言又止许久, 蠕动着的唇还是未出声。

    彼时厉沧澜正亲手在给白止做秋千。

    庭院里那颗张牙舞爪的海棠树干低矮又粗壮, 很适合来荡秋千。

    白止将木板递给正在用铆钉固定的厉沧澜。

    今日阳光正好, 厉沧澜体热, 这一来二去,出了不少汗, 白止便弯着腰, 伸手给他擦汗。

    这手帕还是绫罗绣的,上面是两只戏水的鸳鸯,他瞧着好看便也带在了身边,甚至还用香料浸泡过, 这就导致它带着淡淡的香味。

    厉沧澜闻到的便是这股香, 和白止身上的很像,他挑挑眉,颇感兴趣。

    秋千的工程其实并不繁杂,厉沧澜从小各方面都卓越, 小小的秋千自然难不住他,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架好了, 他甚至还贴心的弄成了靠椅的形状。

    “皇上, 歇会儿吧。”

    白止将茶端给厉沧澜, 示意一直在两人身后的令策, 让奴才们来完成剩下的事。

    令策召来的一群奴才开始干活,他抬眼朝白止瞧去, 对方正和厉沧澜有说有笑,胸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如今帝后明面上的那层纸被捅破了, 较之往前,反而更亲密了许多,这说明白止很大可能没有生命危险。

    令策庆幸过后又有些怅然,想着想着又觉得是痴心妄想,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他想得太入神,就连厉沧澜何时对上他的视线也没察觉,帝王的威压太重,他不得已移开目光。

    但愿他不会发现什么,令策想。

    奴才们将厉帝做好的秋千安置好,厉沧澜才起身,牵过白止的手来到海棠树下。

    白止看了眼自己被牵的手,当着众奴才的面,也就任由他去了。

    厉沧澜摸了摸椅面,虽然光滑,但仍然有些刺手,对绫罗说:“去拿条毯子来垫着。”

    “是。”

    很快便只留下了他们二人,白止才小声说:“皇上,其实不用的,我在宫里也不无聊啦。”

    “若你在宫外,可以有大好河山等着你去欣赏,而如今你困在皇宫,总归还是没有外面好玩。”

    厉沧澜想着白止小孩子心气,困在这偌大的深宫中,总是不适应的,才想着做些小玩意逗他开心。

    白止:“…”

    白止有一瞬间的失语,思来想去,觉得厉沧澜的话十分有道理,自从他来这个世界,好像还真没在外面玩过。

    厉沧澜揉了揉他的头,温声说:“下次我带你出宫去,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都陪你。”

    得来全不费工夫,白瑛若是回来了,他正有出宫之意,于是说:“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不会。”

    白止正喜滋滋呢,脚下一空,就被厉沧澜拦腰抱起,放在了秋千上。

    他有些懵:“哎?”

    厉沧澜绕过他,轻轻推力,秋千随着他手上的力荡漾了出去。

    徐徐微风吹拂过白止的脸庞,又很轻柔地擦着而过,转而吹拂起他乌黑的发丝。

    厉沧澜忍不住伸手,感受柔软的发丝在他手中飘过,痒痒的,似乎在他心里划过了一般。

    秋千随着惯力又退了回来,厉沧澜则又推了把。

    白止体会到了荡秋千的乐趣,歪头朝厉沧澜笑着说:“皇上,用力点嘛。”

    他整个面孔都舒展开来,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说明他真的很高兴。

    厉沧澜呼吸微滞,明明头上就开着粉红色的海棠花,他却觉得眼前之人明眸皓齿,分明比那娇花还要艳丽。

    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他算是见识到了。

    “皇上?”秋千又荡了回来,白止瞧见他愣神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愣着干嘛?”

    厉沧澜平日再怎么温柔,也还是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眼下发着呆,却带了些寻常人的呆萌,白止才大胆了些。

    他趁厉沧澜回过神来时,就收回了手,哼着歌,用脚蹬着地,借力将秋千推前,心情大好。

    厉沧澜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白止捏脸了,他有些宠溺的摸了摸对方的头,“整个大景敢对我这样的也就只有你了。”

    白止歪着头朝他笑,“啊?那皇上要罚臣妾吗?”

    厉沧澜莞尔,“朕舍不得。”

    厉沧澜直球的让白止意想不到,而他发现自己好像也很享受对方说这些表达爱意的话,眯了眯眼,迎着从树荫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轻声说:“笨蛋。”

    这俩字经过风带进厉沧澜的耳里,他喉咙紧了紧,突然很想吻他。

    心里这样想了,手上便将秋千拉了回来,微微弯腰,俯身看着他。

    厉沧澜那双眼里含着些许欲望。

    白止微微仰头,目光放在他滚动的喉咙上,又略过那双眼,看懂了里面暗含的汹涌,那是一种有点期待也克制的情绪。

    他突然笑了,觉得对方这姿势实在是很像在索吻。

    白止凑近一点,直接吻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般便想着离开,却被厉沧澜按着后脑又拉了回来,舌尖顺势而入。

    那是一个同样热烈的吻,鼻息相交,舌尖缠绕。

    白止闭上眼回应他。

    远处的绫罗见这一幕,耳尖发烧,背过了身,对旁边的令策说:“皇上喜欢娘娘,娘娘也喜欢皇上,你不必过多担忧。”

    令策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白日他瞧见两人亲热之后就已经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压了下去。

    从今往后,他只会是白止的奴才,别无其它。

    不知过了多久,厉沧澜放开他,说:“晚膳陪不了你,我尽量处理完公事,赶在你睡觉前来凤仪宫。”

    “好啦好啦,那你快回去吧,我自己玩会,夜里给你备着宵夜。”

    厉沧澜笑着点点头。

    白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才发现嘴角已经不知不觉扬起了笑。

    007瞧着板面不断上升的好感度,用促狭的语气同他说,“白白,你动心咯。”

    回应它的只有微风带来的话,“嗯,动心了。”

    ·

    晚膳也却如厉沧澜所说抽不开身。

    下午陪他耽搁了一点时间,自然要晚点来,白止也没觉得奇怪的,他独自用完晚膳,又去秋千上荡悠了会。

    绫罗给他拿来披风盖上,本来身体就弱,大晚上的又吹风,怕他着凉,便劝道:“小少爷,我们回寝殿里去吧,夜里凉,小心着凉了。”

    白止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扬起头问绫罗,“绫罗,你会不会什么小点心之类的,可以教教我吗?”

    绫罗捂着嘴笑了,“您是要做给皇上吗?”

    “嗯啊,皇上帮我做了秋千,我也为他做些点心嘛,他晚点来时还可以尝尝。”

    其实白止就算不这样也没事,但绫罗想着也算一份心意,便点点头:“小少爷,奴婢倒是会一道,以前在府里小姐可喜欢呢。”

    “那走吧,去试试。”

    白止想着挺简单,没想到做着挺难,小厨房就剩他、绫罗、烧柴的奴才和平日里掌勺的大厨。

    三人一直跟着白止,生怕娘娘一个不小心把自个伤到了,担惊受怕的。

    在失败几次之后,白止看着有点丑的糕点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味道如何。

    绫罗赶紧上前夸道:“娘娘,这个瞧着可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白止点点头,想着时辰也不早了,出一身汗,洗洗也好,便应下说:“也好,让令策打水吧。”

    令策已经被他提到了内侍的位置,绫罗不好伺候他沐浴,打水这些活便落到了令策头上。

    白止回到寝殿时,令策已经遣退了其余的奴才,正朝木桶里放花瓣,见到他,微微行礼,“娘娘。”

    白止嗯了声,疑惑问:“你怎么还没出去?”

    他沐浴向来不用人伺候,不习惯。

    令策低着头,“娘娘一个人,奴才不放心。”

    白止笑着说:“绫罗不方便伺候沐浴,以前也是本宫一人。”他走过去试了试水温,伸手开始解衣裳,朝他说,“无碍,你去外面守着吧,若是水凉了,本宫再唤你便是。”

    令策只能低头应下,如同侍卫般守在门口。

    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白止泡在里面,铺满的花瓣遮住了水下的大好春光,他仰着头闭目休息,放空思绪,耷拉着眼皮就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传来一阵湿濡,脸上有温热的触感在移动,接着便到了脖颈,似乎在摩挲着什么,险些往下。

    白止一惊,睁开了眼,就看见了厉沧澜,他有些吃惊,“皇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会晚点么?”

    厉沧澜很诚实说,“想你了。”

    还是一样直白,可没瞧见他在洗澡么?

    白止娇嗔般瞪他一眼,“我做了些糕点,你可以先去正殿尝尝。”

    厉沧澜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用手试了试水温,发现不凉,才说:“没事,我等你。”

    花瓣下的酮体实在是令他遐想。

    厉沧澜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已经伸手覆在了他额头,轻轻按摩,问:“可是累了?”

    “没有,只是我一般太舒服就想睡觉。”

    厉沧澜手上的力度正好,白止眯了眯眼,喃喃说:“我方才亲手做了点糕点,瞧着卖相好像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不会的,你还会做这些?”

    白止有些不好意思回:“也是刚刚和绫罗学的,还不太熟练,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上相,总之,不好吃也不准说。”

    厉沧澜觉得他可爱的很,“我一定全部吃完。”

    白止心满意足点点头。

    厉沧澜又说:“你为何让令策在外守着,绫罗呢?”

    “绫罗总归是女子,也不方便,再说令策是我的人,他知晓内情,不会碍事的。”

    厉沧澜目光悠悠盯着白止的脖颈,不知道在想什么,勾了勾他的下巴,说:“这才几天,你就对他这么放心了。”

    语气好像有点酸味,白止笑了笑,用脸蹭着他的手,只是说,“他是个好人。”

    厉沧澜还是皇子时和令策打过交道,自然知晓他的为人,这样说也不过故意套白止的话,想瞧瞧他对令策的态度。

    白日里令策过于明显的目光早已让他不爽,如今就连沐浴这种事都还让对方守着,若是令策没那心思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有其它心思,厉沧澜便不得不在意。

    白止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厉沧澜叹口气,捏了捏他的脸,深有种很想把人就地办了的想法。

    “你还是太单纯了。”

    白止莞尔一笑,没作回答。

    他见厉沧澜停了手,身下的水温渐凉,也没多呆的心思,便想起身,但一时间犯了难。

    厉沧澜还在这,他此刻光溜溜的,如何起身?

    白止颇为尴尬说:“我洗好了。”

    厉沧澜回:“好啊。”

    白止:“…皇上是不是应该避避。”

    厉沧澜:“应该。”

    然而他话这样说,脚下却也没动,白止彻底无言了,侧身盯着他想想对方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白止一板一眼挺有生气内味,厉沧澜便不敢再逗了,还就真怕惹他生气。

    堂堂的大景帝王厉沧澜怕人生气?这话传出去真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厉沧澜无声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旁的里衣,整个人将白止从水里捞了出来,稳稳当当落在怀里。

    速度极快,白止几乎晃了眼,回神时身上便已盖上了衣裳。

    “寝殿里我吩咐令策放了炭盆,哪里暖和,过去换。”说罢,厉沧澜抱着已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白止往寝殿里走。

    白止应了声“好”,然后在他怀里缩了缩,感受对方的心跳,莫名安心。

    第59章

    寝殿与之前沐浴的房间相通, 厉沧澜身高腿长,几乎没几步路就到了。

    他将白止放床上,拉起了床幔, 又让绫罗拿来衣服, 递给白止。

    白止接过, 一一穿好。

    他拉开床幔时, 厉沧澜正饶有兴趣盯着他亲手做的糕点,看得那样入神, 仿佛在欣赏什么举世大作一般。

    而作为这一“大作”的主人, 白止也感觉脸有些热,他轻咳一声,将厉沧澜的注意拉了回来。

    “这就是你做的?”

    白止点点头,警告他:“皇上可是答应了我不准笑。”

    虽然外表瞧着是不咋地, 说不定味道很好呢?

    厉沧澜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块, 咬了一口,脸上随即荡漾开笑容,真心诚意夸道:“还不错,正好用来掂掂肚子。”

    白止狐疑地走过去也拿了一块尝, 问:“皇上饿了?”

    虽然外表真瞧着不咋地,没想到味道的确还不错, 他见厉沧澜又拿了一块, 成就感爆棚啊!

    “不太饿, 但想着是你做的, 就想多吃点,免得辜负你的心意。”

    白止坐下, 拍了拍手,托着腮看他吃, 说:“那你可得吃完,毕竟我做了好几次呢。”

    厉沧澜看着白止湿漉漉的大眼睛,伸手揉揉他的头,“辛苦了。”

    白止笑眯眯点点头。

    屋里气氛正好,等厉沧澜真把那盘糕点吃了一大半后,夜也已深了,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迎上白止的目光,悠悠道:“阿止,不能再多了。”

    他第一次唤这俩字,白止微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瞧着盘子,轻哼一声:“还有呢。”

    厉沧澜只好作求饶状:“阿止…”

    厉沧澜的第一次示弱给了白止,显然很有效果,他也并不是真要他吃完,况且都夜深了,便摆了摆手,“行吧行吧,今日就先放过你。”

    屋里的炭火燃完了,厉沧澜又唤人加了点。绫罗进来点上安神香又退了下去,于是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白止转身瞧着厉沧澜正在解衣,眼角跳了跳,“皇…皇上?”

    厉沧澜抬头,说:“怎么一副惊恐的样子?到睡觉的时辰了,皇后准备准备侍寝吧。”

    白止:“…”

    就…突然有点想逃肿么办?

    虽然他们亲过很多次,但交合这事吧,他还没做好心里准备,想着还早呢。

    白止脚步微移,默默转过身,想溜。

    身后的厉沧澜双手环胸,笑着挑挑眉,上前一步抓住了白止的后颈,悠悠道:“亲都亲过这么多次了,不给吃,哪有这个道理?”

    白止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叹了口气,心想,的确没这个道理。

    “那…那也不能强迫啊。”白止语重心长说:“这事吧,得两情相悦,皇上看过画本子么?里面的人都是互相心生爱慕,那事啊,都是水到渠成的,急不得的。”

    厉沧澜看他摇头晃脑说着大道理,拦腰将他抱起,往床边走,那架势真像要强迫他似的。

    “互相爱慕、水到渠成…”厉沧澜将白止放在床沿边,蹲下身,仰头看他:“那你喜欢我吗?”

    白止愣神:“我…”

    “我喜欢你,就想把你吃干抹净,阿止可是不喜欢?”

    “不是…”

    “但我还没准备好啦。”

    厉沧澜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才伸手解白止的衣裳,“不一定要交合,我不逼你,我们还有其它可以试。”

    他少时无意间看的那几本男子欢好的春宫图,在上面发现除了真正交合,还有许多让人燥热的玩法。

    厉沧澜以前嗤之以鼻,觉得伤风败俗,眼下有了心上人后,才觉得那画里当真没描述错,他很想也对白止那样。

    厉沧澜温热的气息萦绕在白止周围,像是要把他包裹住似的。

    白止脸上热得很,有些晕乎乎的,就连对方伸手解他的衣裳也没阻止。

    或许他也和厉沧澜有同样的想法。

    那层薄薄的里衣褪去之后露出雪白的肩膀,厉沧澜盯着那一处,眸子更悠深了些。

    白止距离锁骨的地方有颗黑痣,又漂亮又诱人,和雪白的肌肤呈现鲜明的对比,厉沧澜摩挲片刻便吻了上去。

    白止下意识捏紧了裙摆,顺从自己的内心,闭上眼感受厉沧澜由亲变成撕咬的吻。

    那吻一路从锁骨往上、到脖颈,再到唇。

    他伸手按住白止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另一只手将床幔缓缓拉下,顺势欺身压了下去。

    白止被他压在了床上,伸手勾住厉沧澜的脖颈,微微偏头,想喘口气。

    厉沧澜支起身,笑着说:“这就受不了?”

    白止红着脸嗯了一声,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火辣辣的,烫得吓人。

    厉沧澜勾起他的发丝在手指间把玩,“我能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但便宜都占了,阿止就行行好,让我尝点甜头。”

    白止嘟囔着回:“我也没阻止…”

    有这句话就已经够了,厉沧澜俯下身,终于放心用吻索取白止的每一寸肌肤。

    感受到对方的意图后,白止往后退了退,一脸不可置信…

    “你…”

    他居然想…

    厉沧澜含着笑拉过他的手,贴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白止大臊,耳朵都熟透了。

    白止没想到厉沧澜平日里一副正经样,床笫之欢却如此大胆奔放,到显得他这个现代人思想落后了。

    “怎么?害羞了?”

    厉沧澜的打趣勾回他的思绪,白止摇摇头,闭上眼,一副任凭对方胡作非为的模样,说:“才没有。”

    ……

    ……

    到最后,事态是如何发展的白止一概不知。

    就连之前说的没准备好,最后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越了界。

    整个人一会飘天上一会飘地上的。

    动情之处,他听见厉沧澜一遍一遍在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他说:“阿止…阿止…阿止…”

    嗓音一次比一次哑…

    又一次比一次深情…

    白止只能含着泪花偏头回应他,刹那间,脑海里闪过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快得他让完全无法抓住。

    那些轻唤到最后好像又几乎变成了乞求,他听见厉沧澜说:“阿止,陪在我身边。”

    这句话不知有何魔力,说话这人像是透过层层的时空又像是就在眼前。

    白止有些愣神。

    他心绪纷飞之际,又被厉沧澜的吻拉了回来,只好将这些全部甩在了脑后。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寝殿里静得很,厉沧澜的手正放他腰上。

    白止睁开眼,漆黑一片,他只能从平稳的呼吸声中判断厉沧澜是否已经睡了。

    保持这个姿势久了,他有些许的不适,本想换个方向又怕吵醒对方。

    厉沧澜却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醒了?”

    白止问:“你怎么醒了?”

    “睡不着。”

    白止讶然,“你不会一夜未睡?”

    厉沧澜离他近了些,将他拥入怀中,淡淡嗯了声,声音仍然是哑哑的,“不困。”

    那两人这个姿势…厉沧澜岂不是一直在盯着他看?

    白止咽下困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娇嗔道:“皇上的精力可真好。”

    厉沧澜被逗乐了,笑着说:“是皇后精力太差,都累晕过去了。”

    白止:“…”

    他既没出力,又没出屁股,好像是找不到反驳的地方,只能气呼呼地在厉沧澜的腰上又掐了一把。

    厉沧澜不跟较劲的小猫咪计较,只是笑着揉揉他的头以示安抚。

    半晌,白止实在是好奇的很,想挣脱厉沧澜的怀抱,抬头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许可以告诉我。”

    厉沧澜放开他,也很好奇:“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小脑袋瓜想得还挺多。”

    白止觉得这个睡姿不舒服,便翻了个身,说:“那你深更半夜不睡,念佛呢?”

    厉沧澜挨着他的背又贴了上来,在他耳边吹着热气,笑道:“在想你…”

    白止身子一僵。

    厉沧澜勾勾唇,“想和你再来一次。”

    他哑舌,曲起胳膊往后一推,十分诚实:“没了,都没了。”

    再来他别想下床了。

    身后传来厉沧澜爽朗的笑声,白止才知道又被对方逗了——厉沧澜总能找到逗弄他的点,并乐此不彼,仿佛这事有天大的乐趣似的。

    若不是看他是帝王,白止真想给他一个爆栗。

    生气!

    厉沧澜拉下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然后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头抵在他的后颈处,讨好般蹭了蹭。

    白止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肌肤上,热呼呼的。

    半晌,厉沧澜说:“阿止,睡吧,我困了。”

    听他有些疲倦的声音,白止嗯了声,将手覆在厉沧澜放他腰上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越瞧着越有点哄人睡觉的意味。

    等到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轻,白止确定他已经入睡了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第60章

    日子一晃又到了月末, 春日的气息即将消逝,厉沧澜担忧他的身体,又让李太医来瞧了瞧。

    白止在厉沧澜的监督下有好好吃药, 想着自己都快成药罐子了。

    李太医把完脉, 同一旁的厉沧澜说:“回皇上, 娘娘凤体大有好转, 眼下可以不需喝药了。”

    厉沧澜紧皱着的眉才松了松,白止拍拍他的手背, 朝他撒娇:“臣妾也不想再喝了, 皇上就别让李太医再开药了。”

    喝了三个月他都快吐了。

    厉沧澜拂手让李太医下去,对他说:“阿止,朕怕你…”

    白止用手堵住他接下来想说的话,知晓厉沧澜的担忧, 摇摇头, 说:“不会的,我一定会陪皇上到最后的。”

    绫罗在一旁哀叹了口气,也为小少爷的身体担忧,她还在府上时, 小少爷犯病那段日子脸色十分苍白,丞相夫妇就忧心的吃不下饭。

    但自从小少爷进宫后脸色越了越有了红润, 绫罗突然觉得或许小少爷进宫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厉沧澜拉他入怀, “阿止一定会长命百岁。”

    两人又腻歪了会, 白止捏捏他的手指, 试探着说:“皇上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要带我出宫去玩?”

    厉沧澜低下头,刮刮他的鼻尖, “宫里呆腻了?”

    白止点点头,鼻子一酸, 眼里泛了点泪花,还作势伸手擦了擦,说:“我进宫都三月有余了,有点想家了。”

    其实是前些日子,李景带着军队大捷归朝,他的儿子李沐在和西谟的这场战事中表现卓越,李氏父子俩便一同被厉沧澜嘉功进了爵,而白瑛的心上人便是李沐,如今算算她应该已经回了丞相府,白止才想回去瞧瞧这位胆大的女子。

    当然,也顺便去外面逛逛。

    厉沧澜的手指揩去他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泪,笑着说,“那我明日陪你出宫。”

    白止本意想着大景军队回朝,厉沧澜这几日定然忙得不可开交,那自己独身回丞相府也好和丞相夫妇说说话,便摆摆手:“哎呀,你这几日不是很忙,我明日自己出宫回丞相府便是。”

    “朕也许久未出宫看看了,无妨,让那群老臣休假一日也好。”

    白止见没其它理由,只好应了下来.

    第二日,白止和厉沧澜早早便出了宫。

    两人都十分低调,没带多余的随从。白止只带着绫罗,厉沧澜连李祥都没让人跟着。

    三人到丞相府时,还把丞相夫妇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迎着厉沧澜进府,又是要行礼,又是使眼神让下人去知会昨夜才偷偷摸摸回府的白瑛。

    厉沧澜抬手止住丞相夫妇的行礼,说:“国丈不必行礼,阿止想家了,朕也是陪他回来省亲,不必多礼。”

    听见厉沧澜的称呼,白越一惊,下意识看向白止。

    二人幽幽用眼神交流:

    白越:止儿,这…难道说皇上已经发现了?

    白止无奈点头。

    白越和妻子对看一眼,伸手擦了擦汗。

    他方才就观察到两人举动十分亲密,一颗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被这个消息惊的又悬了起来。

    他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猝不及防对上厉沧澜的目光,就要跪下:“皇…皇上…止儿不懂事,都是老臣没教好…请皇上勿怪罪于他,替嫁这事都是老臣的错…是老臣没管好犬女…”

    厉沧澜和白止急忙上前扶他。

    “爹,您这是干嘛?”

    “国丈,此事朕也不会追究,更何况,朕也心悦阿止,定然不会怪罪他的。”

    白越一听这话,脚下一软,险些晕厥,连带着感觉厉沧澜搀扶他的手都烫了起来。

    堂堂的大景帝王喜欢男子,这是天要亡我大景啊!

    老丞相忠君爱国,第一反应不是窃喜能逃脱天子的怒气,而是关心大景的未来,又想到以后白止的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

    “皇上,老臣有些话想对您说…”

    白止默默站到了丞相夫人旁边,说:“皇上,你和阿爹去吧,我陪陪娘亲。”

    说完,他还特意将地方留给二人,扶着丞相夫妇往后院走。

    丞相夫人夏玉兰是位温柔的江南美人,她拍拍白止的手,语气不免有些担忧,“止儿,你和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止轻声回:“就他方才话里的意思,皇上心悦我,我也心悦他,我们两情相悦,娘亲难道不替止儿高兴吗?”

    “娘不是你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娘也清楚,你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了会如何?”

    白止认真回:“若有那日再谈嘛,皇上会保住白氏一族的,娘亲放心。”

    跟在两人身后的绫罗也替厉沧澜说话,“夫人,皇上对小少爷可好了。”

    夏玉兰眼中溢出泪来,“娘亲是担忧你,昨夜你阿姐回来了,你爹把她好一顿训,若非她当初任性,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白止寻着记忆往白瑛的闺房走,说:“都这样了,阿爹训阿姐也无事于补,有皇上呢,止儿不怕的。”

    两人谈话间,得了消息的白瑛已经到了门口。

    白瑛样貌与白止有几分像,也是一位大美人,只是与白止不同的是,她从小便顽皮,小时候一度被白越夫妇打趣生错了性别。

    她赶紧跑过来,笑着说:“阿弟回府啦。”

    绫罗含着泪给白瑛行礼:“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白瑛笑着敲敲她的头,“不就几月未见嘛,哭什么,没骨气。”

    她走到另一边,扶着夏玉兰往房里走。

    三人进了屋,让绫罗在外守着,白瑛才说:“阿弟在宫里如何?阿姐瞧你气色都好了许多。”

    白瑛性格大大咧咧,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子,她看了夏玉兰一眼,摸摸鼻子,朝白止说:“替嫁这事阿姐还真要和你赔不是,都是阿姐欠考虑。”

    她当初也是脑子一浑,完全没想那么多,等觉察出不妥之后急忙原路返回,那时白止早进宫了,她没法混进去换回,只能去西谟寻李沐,每日都在祈祷白止在皇宫能安然无虞。

    白止摇摇头,“阿姐,你也别自责,都过去了,当初我答应你,如今也不后悔,再说皇上也已经发现了。”

    白瑛大惊:“啊!”

    白止只好把这几月发生的事一一同她道来。

    白瑛听完,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震惊之余,问夏玉兰:“娘亲,阿爹可知晓?”

    夏玉兰叹口气:“你爹正和皇上谈话呢。”

    白瑛唰地一下站起,哆嗦着问:“什么!皇上也来了?”

    白止点点头,“是呀,他陪我一起来的。”他看着默默往门口走的白瑛,有些哭笑不得,问:“阿姐,你做什么?”

    白瑛朝他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那我还是先出府避避吧,皇上若是知晓我在府上,一气之下不得把我劈了。”

    笑话,她虽敢私底下逃厉帝的婚,要真面对皇上,她只怕话都说不利索。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话还未落,绫罗便急急忙忙进来,拉了拉白瑛,“小姐,别说了,皇上和老爷朝这边过来了。”

    白瑛往外悄悄看了眼,看见和他爹一道来的俊俏非凡的男子,不正是厉沧澜嘛。

    她没空夸厉沧澜的长相,急匆匆就要往窗边走,回头朝白止一笑,“阿弟,阿姐在回来的路上给你带的礼物都放你房间了,阿姐先逃命去了。”

    夏玉兰无奈扶额,“这丫头…”

    白止同样扶额。

    白瑛推开窗,一只脚往外蹬,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见就知道没少逃。

    只是她翻身坐上去,还没往外跳,白越和厉沧澜便进了门。

    白越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作势去揪白瑛下来,他没好气朝绫罗说:“还不快扶小姐下来。”

    白止对上厉沧澜探寻的目光,有些无奈笑了笑。

    别看他啊,他也没想到白瑛这样虎…

    厉沧澜倒是没将视线多停留在白瑛主仆二人身上,走到白止旁边,小声问他:“什么情况?”

    白止笑着偏头回他,“我阿姐怕你当场劈了她,正逃命呢。”

    厉沧澜:“…”

    他开始疑惑自己真有那么凶吗?

    白瑛被绫罗拉下来,瞧着那边悠闲喝茶的厉沧澜,眼一闭,一副赴死的模样,“民女白瑛拜见皇上。”

    这下,白越夫妇也不好求情,只能将目光放在厉沧澜身上,二老其实也怕白瑛因此受罚,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心疼。

    白止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有些嗔怪瞪他一眼:行了啊,阿姐还行着礼呢。

    厉沧澜才悠悠瞧白瑛一眼,难怪敢让白止替嫁,他也不得不承认二人的确很像。

    他大手一拂,“罢了,起来吧,过往的事朕也不追究了。”

    白瑛舒了口气,看向白止朝他眨了眨眼,那眼神好似在说:阿弟,这个弟夫可以啊!

    白止:“…”阿姐啊,你可长点心吧。

    该谈的都谈了,该说开的都说开了,白越又拉着厉沧澜谈国家大事去了。

    白止趁他们不注意时,拉着白瑛回了房,好奇问她:“阿姐,你此行去西谟可有寻到心上人?”

    谈到心上人,白瑛脸才露出了些女儿姿态,她脸上泛着红说:“寻到了,阿姐便是跟着他回来的,他叫李沐,你也见过的。”

    白止瞧她这样也明白这一路定然是有好消息,故作惊讶状,“原来如此啊,那李将军可有说何时上门提亲?”

    白瑛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阿弟,还…还早呢。”

    白止心里跟明镜似的,便笑笑不说了。

    白瑛没害羞多久,拉着他的手起身,笑眯眯说:“对了,阿姐这一路碰到可多好玩的东西呢,都给你带了一份回来。”

    白止朝那堆几乎能占半张床的礼物看去,睁大了眼,嘴角有些诡异地抽了抽,“阿姐…你这是带了多少回来?”

    “本来还想买点的,后来没多余的马车了,就算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止一边看一边说:“阿姐,何必买这么多呢,我也不能都带进宫去。”

    白瑛在身后看着他,觉得他更有生气,脸上笑容也更多了些,喃喃说:“其实阿姐这一路,都很自责,在此之前,阿姐想,若是皇上发现了怪罪下来,阿姐便替你去死,方才知晓了皇上对阿爹阿娘、对你和对我的态度,我又有点庆幸,还能有挽救的余地,可是这一切阿姐都让你去承受了…”

    白瑛上前一步,眼眶有些发红,“皇宫定然没外面好玩吧,阿姐还没带你去看看大好河山呢,止儿,阿姐是不是很自私,阿爹和娘亲说得对,若非我任性,这些也不该由你来承受…”

    白止身体一僵,转过身来。

    他瞧见对方发红的眼,叹了口气,伸手将白瑛拥入怀里。

    白瑛也只是年长他一岁,身高只到他下颌,也还只是位怀春的少女呢。

    他说:“阿姐,止儿从未怨过你,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人一生难遇所爱之人,止儿也是阴差阳错遇见皇上了呢,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白瑛闷闷说:“阿姐是怕以后…”

    白止笑了,放开她,悠悠说,“阿姐,皇上不会让我受伤的。”

    白瑛听他这话,一瞬间微怔。

    能说出这句话,阿弟这是能有多少自信…

    又或者说,皇上是给了他多少宠爱,才能让阿弟毫无顾忌说出这句话来。

    白瑛突然豁然开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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