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风气开放,勋贵女子也可入仕,故而男女之间并无大防。程萧疏昨日在欧家和他家公子小姐们推牌九到夜半,睁眼时日头已经爬上三竿,隔着窗看一片明亮,只听得他四姐程萧若笑骂:“懒蛇还不起身?”
程萧若大他六岁,虽不及大哥二姐那样抱着他长大如父如母一般,但也勉勉强强算半个娘,程萧疏只得坐起,无奈问:“怎么了?”
一明艳女子自屏风后走出,柳眉一竖颇有威仪:“我倒是想审审你,昨日先去了张伯父府上,后边又跑去欧善夏府上,意欲何为?”
“姐姐这大理寺丞当得威风。”程萧疏下了榻令小厮服侍洗漱,穿着整齐后才出去外间坐好:“就审我这个?不问别的了?”
程萧若并未受郡主、县主之位,也并未结亲转而入仕,眼下正在大理寺办差,住在府上,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自然不是。”程萧若直接问他:“等今年一过你就十七了,明年出国子监入仕总要成家。母亲看你难得上心,昨日为人奔走得热切,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试子,便让我来问问你,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早早把亲事定下来也好。”
“并未。”程萧疏撑着头无精打采:“我的鸟落在别人那儿了,得拿回来吧?先随手喂点鸟食而已。”
程萧若听他说得稀里糊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点他脑门:“你给人喂什么鸟食?瞧瞧你这不着四六的模样!”
程萧疏并未反驳:“母亲方才进宫陪外祖母去了?”
“是,等你一起怕是连早膳都吃不上,下次你自己进宫拜见吧。”程萧若问:“所以昨日欧善夏卖你情面没?”
“自然。”欧善夏虽迂腐,但脑子可不蠢,不然怎么做到吏部尚书的?再说应亦骛本就能上榜,又不是叫他强行安个名字上去,他才不会因为这个得罪穆国公府。
“料他也不敢驳声。”程萧若方才满意颔首,但又禁不住好奇:“小蜧,既然你并非心悦其人,那你便可以同我说说到底是谁了吧?”
程萧疏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向来好玩乐,对着旁人的趣事不知道事情根源便如猫儿抓心一样,不然也不会去大理寺那地方天天翻宗卷玩。
正好他也没有瞒着的心思:“四姐想知道的话,就帮我个忙。”
——
三月下旬,会试放榜,应亦骛果然榜上有名。
礼部贺喜的人走到府上时,应祯荣还在办差,不在府中,文问沅高兴得直落泪,几乎要晕过去,乔夫人的神色却不太好看。
因着乔煊柳是她侄儿,又正中会元,故而末了官差也不忘恭贺一句,这下她的脸色方才好看些,只是终究郁郁,毕竟成器的都不是她亲儿子。
待热闹过后,应亦骛带着母亲回他们的院子里,文问沅攥着他的手,眼泪还未收住。应亦骛见着娘亲的模样,他多年寒窗就是为这一刻,也几乎要哭出来,只是不想令文氏心疼,便勾出一个笑容:“娘别哭了,这是喜事不是么?”
“是,是。”文问沅连连点头,也收住眼泪:“娘是太开心了。”
二人进屋中对坐,应亦骛亲手沏好茶递给文氏。
文氏擦干泪水,接过饮下,希冀地看着他:“娘知道你心中一直有煊柳,他也是个好孩子,如今你榜上有名,想必乔家应当也能应下你们的事了罢?”
乔煊柳是乔夫人的侄子,也常来府中,他并未计较应亦骛的庶子身份,反而待人平和,两个孩子又都是朝经暮史之人,也喜爱诗书,说话能到一处去,近似亲兄弟一般。
得知应亦骛的心意,文问沅也希望能成一番美事。
“娘,”应亦骛心中滋味颇为复杂,干涩地答:“纵然我榜上有名,但乔兄他向来只当我是表弟,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
“可你总要成家的,今年过了九月就十七了。”文问沅坦诚同他说:“娘不希望你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处,那样怎么过得好日子?”
应亦骛苦笑:“娘不必忧心,孩儿不会勉强自己,也不勉强他人,成家的事,待殿试后再说吧。”
——
待会试放榜后,第二日寿灵长公主李清绯便在星落湖设下宴席,邀诸贡生及各家闺秀赴宴,心思活络的大多都应下了这场摆在明面上的相看会,盼能趁机结个好姻缘。
黄昏时程萧疏便同程萧若一并到了,二人上船后,程萧若叫小厮拿来鱼竿钓鱼,问他:“你要办宴怎么非找姑母不可?母亲帮你办不成么,她若是知道是我怂恿李清绯办的宴会,又要生气了。”
程萧疏逗着被他带出来玩的长尾鹦鹉,并不作答,他心中有思量,若是母亲寿德长公主办宴的话,估计那只鸟便不愿飞来了。
程萧若瞧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也甚是无趣,不耐烦道:“你给我下船去,这鹦鹉吵死,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四姐明知我不会水,是想我淹死吗?”程萧疏总算说了一句话:“那我可要告状,让大哥和三哥来收拾你。”
“我怕你?”程萧若得意:“二姐自然会护着我。”
程萧疏轻哼一声,打开笼子,戳戳长尾鹦鹉,支使道:“烟火,咬她。”
长尾鹦鹉佁然不动,站在笼子里仰着脖子叫:“烟火!烟火!傻鸟!”
程萧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不教这鸟说些正经话。”
程萧疏也勾起嘴角,伸手关上笼子,又歪头与这鸟四目相对,呆鸟再度开始瞎喊:“四小姐!四小姐!吉祥!足智多谋!足智多谋!”
“诶?”程萧若惊喜地放下鱼竿,回头捧起关着烟火的笼子:“算你小子识趣。”
见着不远处忠正伯府家的船渐渐靠近,程萧疏将起身:“那四姐就帮我看着烟火一晚上?”
程萧若已然被鹦鹉吸引走了注意力,连连摆手:“快走快走,别扰我了,我得给这小乖鸟钓鱼吃做奖励,它比你有趣。”
靠近后,程萧疏登上忠正伯府的船,见徐涂温脸色不对,问:“怎么?”
徐涂温便答:“人都到了,只是谷家那位不知道闻着什么风,也凑到了我这船上。”
这倒不是个无名之卒,程萧疏无所谓道:“他来便来,凑个热闹而已,和我有什么关系?”
谷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谷老太爷又是太子少师,谷家那位还是他们家唯一的嫡孙,也是宠得令人咋舌,至于程萧疏这边更不必多说,忠正伯府在这两边中什么都不是,故而徐涂温也很是为难,只道:“五表弟进去一看便知。”
程萧疏踏入游船中,小宴已然开始,气氛正好,而应亦骛依旧同乔煊柳如比目鱼般不离不分地坐在一处,谷家那位谷静濯则坐在二人对面,面色冷冷。
脸这么臭,他也被抢了鸟么?程萧疏好笑地想。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今日在座众人见他又不似那日曲水流觞,不少贡生主动向程萧疏问好,程萧疏过了招呼,捡专门留给他位置坐下,正在应亦骛身边。
随后他侧脸看向突然无所适从的应亦骛,随手举杯:“听闻应公子榜上有名,这盏酒便做我的祝贺,如何?”
应亦骛的神色仿佛凝滞住,周围欢饮晏晏,热闹非凡,而他垂下眼避开目光反问:“程公子若得闲,可否随我外出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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