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意,院中的海棠已经开始落花,飘零的花朵随风散在空中。


    风弦在揽月阁中等姜毓和柳霄,柳霄听学后一般都会带着琴来找她。


    可院门只有姜毓一人的身影快速地小跑进来。


    姜毓满脸开心,像是甩掉了一个麻烦的大包袱,“风弦,我们快去找阿絮!”


    嘉泽跟在姜毓后脚进来,“殿下,陛下传了太女去养心殿,今日午时再来。”


    风弦微微颌首,朝殿外走去,“走吧,姜毓。”


    “殿下去哪?奴陪着二位殿下同去。”嘉泽说着就要跟在两人身后。


    姜毓拦在他和风弦中间,“你不必去!”


    风弦知道,若是无人跟着盯着她们两人,嘉泽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你是揽月阁的掌事宫仆,就待在揽月阁中吧,让那个谁——”风弦随便指了个打理花草的宫仆,“让他跟着就行。”


    这个宫仆是前不久调来揽月阁的,看着面生,也比嘉泽纯粹老实许多。


    宫仆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不敢抢了嘉泽的活,“殿下安好,奴是料理花木的空青,奴平日里只与草木这般无灵性之物打交道,手脚粗笨,怕是侍奉不好两位殿下。”


    “无所谓,我们两人也不用伺候。”风弦就差没挑明了说话。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嘉泽的难缠。


    若是空青再推辞,倒叫嘉泽感到难堪。


    嘉泽瞪了空青一眼,嘴里却还是柔声细语地说道,“两位殿下还是更喜欢空青,那就让空青侍奉着吧,若是出了半分差池,殿下随意处置便好。”


    风弦没说什么,径直向前走。


    姜毓俏皮地蹦跳走过嘉泽身边。


    空青低着头从嘉泽身旁快步跟上两人的步伐。


    ——


    “那嘉泽就是柳珹派来的,你睡的四日,揽月阁换了一轮宫仆,只有他没换!”姜毓靠近风弦的身边轻声说着。


    风弦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宫仆和女侍们都在窃窃私语。


    “别在外面对大梁的皇室唤全名。”风弦告诫,“嘉泽手脚不老实,我等会去找柳霄说一说,让她换一换。”


    “你都称呼柳霄!”姜毓不服气地看向她。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看路!”风弦把她的头掰正。


    姜毓把注意力放在了那群宫仆和女侍身上。


    他们路过两人时一样弯腰行礼,恭敬地走过十步开外又聚到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他们好像在说梅君的事?”姜毓仔细辨认着。


    风弦点头确定了姜毓的话,“是的,嗯——大概再拐两条道就到了,梅君正跪在永宁宫门口,还被永宁宫的宫仆掌嘴。”


    “你听那么清楚?”姜毓有些不相信,但又想到了什么,心下释然,“也对,你对声音应该非常敏感。”


    风弦默认。


    她想着几日前临汀台的事,依旧膈应,想找另外的宫道避开梅君。


    “风弦,这条路没岔道……”姜毓看着不远处跪在紧闭宫门前的梅君,对风弦说着。


    风弦皱着眉,极不情愿地向前走去。


    左右那日也没看着什么东西,自己不去看他不去想就不会再记起那股味道……对吧。


    风弦自己安慰自己。


    临汀台一事虽未传开,但宫内君侍都心知肚明,若是柳珹不责罚,难堵悠悠众口。


    梅君日日得在凤君的永宁宫前跪一个时辰,以正宫闱。


    梅君面色青白,脸上都是渗出来的巴掌印,脸都被扇肿了眼也哭红了,嘴角鼻间都流出血来,身体也一下削瘦了许多,跪在青石砖上因为疼痛颤抖着。


    他看到两人走过想要起身行礼以得喘息,永宁宫的掌事宫仆见状将他按下,向风弦和姜毓行礼。


    “殿下万安。”


    梅君发出细弱的哭声以求能够引起两人的注意。


    风弦点点头掠过。


    永宁宫掌事宫仆满脸堆笑送走两人。


    “堵住他的嘴!发出那些声音又想着妖媚谁呢!贱人!”掌事宫仆目露冷光,吩咐身边掌嘴的宫仆。


    “是!”


    ——


    “真是解气!好在他膝下并无儿女,若是有,真不知要嚣张到什么地步呢!”姜毓想着永宁宫前的一幕幕。


    风弦目视前方,并未对姜毓的话做出太多反应,在她看来,梅君这么做一定不会只是为了争宠。


    前朝与后宫总是相傍相依,一定是梅君为官的母亲出了什么事。


    “当初陛下是不是称呼梅君为牧景和?”风弦问姜毓。


    “好像是的。”姜毓转头看向风弦,“怎么了?”


    “当初莘澄在临汀台遇见我时,说了侍郎牧荷很快就会入狱……”风弦猜测,“那保不齐就是梅君的母亲。”


    “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了,若是这样一番有了皇嗣,那牧荷虽说不能恢复官职,保命却是绰绰有余。”姜毓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这样的手段也是见过多次,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


    两人缓步走在延绵悠长的宫道里,春风和煦,却吹不尽这高墙大院中的愁思。


    ——


    空青在冷宫前止步。


    “阿絮!”姜毓带着风弦来到了冷宫僻静的一角,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阿絮正撅着小嘴坐在凳上,手上拿着褶皱很多的小笺看了又看。


    毕竟是侍君居住的地方,风弦站在离门极远的石园门边上等着。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姜毓不放心地在阿絮身上捏了捏,见阿絮身上没有伤口,稍稍放心。


    阿絮被她放在腰间的手逗到发笑,“哈哈,没……没有。”


    “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你被欺负,这宫中度日如如履薄冰,你孤身一人可怎么办才好……”姜毓絮絮叨叨的话传到都传到了风弦耳里。


    风弦:这小鬼头怎么如今这般柔声细语了……


    “没关系,而且谁说我孤身一人了,我还有我父君……呃,还有凤君在。”阿絮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凤君?”姜毓好奇,按理说,凤君怎么会在意待在冷宫的阿絮,更应该关注身在东宫的柳霄才对。


    风弦默默向内移了两寸。


    “对呀,凤君在每月来看我好几次,所以我说凤君是顶好的人啦——他经常来教我读书认字,还给我讲故事,带典籍书本给我看……”阿絮说到凤君就停不住嘴,但想起手中的小笺,心情立刻就低落了下来,“可是凤君去了崇福寺,这几日都不会来看我了。”


    阿絮拿出手中的小笺给姜毓看。


    小笺上的字苍劲遒力,锋芒内敛——“为国祈福,暂避事端,勿念。”


    姜毓看小笺的角落被阿絮翻看过好几遍,折痕明显。


    风弦站在石园门半个时辰,阿絮将姜毓送出门。


    风弦低头看向阿絮。


    阿絮的脸已经洗净,细看之下,若是脸上再长二两肉,吃些补气血的东西,那张脸还是酷似柳霄和风弦的。


    特别是那双上挑的狐狸眼。


    “阿絮,你以后会去求得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吗?”风弦对阿絮身上纯净的气质还是很喜欢的,试探道。


    “若是可能,阿絮愿一生都不要蹉跎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阿絮认真答道,“如果能变成墙角的那一株蒲公英就好了,只要一阵风就能将身子送出宫去,也不必忧心那么多。”


    “谁又不是呢……”


    ——


    风弦赶着吃午膳的时辰回到了揽月阁。


    桌上摆了一圈精致的膳食,嘉泽积极地报着菜名——金鱼角、翡翠白玉汤、木须肉、杏仁佛手……


    嘉泽又想上前为两人布菜,风弦便开口让人全退下。


    嘉泽别提有多憋屈。


    风弦夹起白菜豆腐汤里的一根白菜叶,“大梁管这个叫翡翠白玉……”


    姜毓斯文地咬住嘴里的鱼肉吞下,“还挑呢,食不言寝不语。”


    “寝不语?你昨天还在床榻上……”


    “食不言!”姜毓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风弦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风弦:其实你也挺像我父君的。


    她食量不大,也不重口腹之欲,浅浅划了几口就放下了瓷碗。


    “其实我是想说,你还记得当时大梁的王女去了质子殿吗?”风弦皱着好看的眉,“你觉得王女来是为了什么?”


    姜毓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她也在细细思考风弦的话。


    “她没有对我们造成实际性的威胁,也没对当时在质子殿中的阿絮造成威胁……”风弦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暗芒,“唯一破灭的是柳霄的局。”


    “柳霄?她们两人为何要争锋相对啊?”姜毓用桌边的蜀锦帕子擦了擦嘴。


    风弦摇了摇头,带着姜毓步步分析,“现在想起才感觉蹊跷,或者更深一层,阿絮的背后是凤君,凤君这架势就是护着阿絮的,时常会去冷宫看她,心里一定还是记挂着这个女儿。”


    “阿絮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柳霄的做法让人看不透,但一定不会是放过阿絮离开皇宫。”


    “但且估摸柳霄是知晓阿絮的身份,虽然可能是皮毛,只知阿絮是皇女,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姐妹,略施手段与她打好关系就是上上之策,日后若是有个可以拿捏的姐妹,那可比一个敌人好,况且有什么过失,有个顶替的人也是好计谋。”


    “那王女看似在为难我们,其实是在帮凤君?”姜毓总结。


    风弦点点头认同,思来想去,又想起镜月阁阁主的“事关凤君。”来。


    难道是凤君委托镜月阁把自己另一个女儿阿絮带出宫去?


    可那王女这般的大人物也是镜月阁能够使唤的?


    院外遥遥传来柔媚声音,娇柔酥麻得众人心底都颤了颤。


    “风弦——本王寻了玉琼液,能医白骨,活死人!你的伤明日便可好了。”


    风弦与姜毓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与疑。


    “你先走,我去招架她。”风弦对姜毓说着,独自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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