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统领,你站在这里挡着本宫看琴弦了。”柳霄不满道。


    风弦顺着柳霄的话看去。


    曲娆直愣愣站在门口,落下的一大块阴影正好遮住人间客的琴弦。


    风弦收了手,温声问道,“曲统领,来此所为何事?”


    曲娆张张嘴,想要说明来意,却见柳霄眼底的不耐烦。


    “太女殿下,大将军说她特意从南疆带来了些新奇物什,到时候让人送了些去您宫中,请您先挑选一二。”曲娆急中生智搬出莘澄。


    “南疆还有什么新奇东西?本宫一点都不稀罕,你快走开。”柳霄挥手赶人。


    柳霄一张小嘴抿着,眉毛上挑,狐狸眼中也隐隐冒出怒意,白里透粉的脸颊上也浮现出些赤色。


    到底是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不知如何收敛情绪。


    风弦圆场,“映月,曲统领赶来斜阳斋也不知招待,愣是让统领口干舌燥站着,成何体统?”


    映月这才上前,“曲大人。”


    “曲统领,先随映月下去喝些茶水再说。”风弦朝曲娆笑笑,吩咐映月道,“要用最好的茶招待。”


    “是,曲大人请随奴来。”映月带走曲娆。


    “真是个木头!”柳霄愤愤,“真不知道大将军举荐她来母上身边作甚!”


    柳絮平和道,“皇姐,大将军知人善任,将军中上下都治理得井井有条,相信曲娆这次也是无心之过,你瞧,她来也是因为大将军记挂你啊。”


    “好了,不说这些无趣的东西,南疆还能有什么东西,左右不过些玉石玩物,还不如北域那边送来的猛虎会扑会咬生动有趣。”柳霄言语中透着不屑。


    柳絮看向来自南疆尧夏的风弦,开口想要制止反驳柳霄的话。


    风弦微微摇了摇头,转移柳霄的注意力,“柳霄,我看你拨弦轻重缓急还是不能控制完全,继续练一遍给我听。”


    柳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听风弦这样说,就继续抚琴拨弦照做。


    日垂西山,斜阳渲染云彩,绮丽无边。


    怀玉上前提醒柳霄需要早些回去准备今晚的接尘宴。


    柳霄告别后,风弦看向身后一直徘徊不走的柳絮,笑道,“还在想柳霄的话?”


    柳絮带着歉意看向她,“风弦,皇姐的话实在有些冒犯,我替她为你道歉。”


    风弦摇头,上前帮柳絮的琴收好,“南疆偏远,富足的国家都是因为占据金矿玉脉,柳霄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柳霄日日待在柳珹身边,耳濡目染些什么一目了然,自然是柳珹对南疆的态度如何,柳霄对南疆的态度亦是如何。


    “你这般好性子,以后莫要被人欺辱了去。”柳絮皱起眉头,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


    风弦不禁好笑,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会被旁人欺负?


    柳絮却是极认真地看向她,“我是说真的!”


    风弦蹲下身与她平视,“好好好,我一定不让旁人占半分便宜。”


    柳絮眼中一片赤诚,虽然有着和柳珹和柳霄酷似的狐狸眼,却没有任何算计的痕迹,这样纯净的眼,却偏偏落在帝王家,不是是福还是祸。


    曲娆等不住,她趁映月不注意,自己又来到了风弦跟前。


    “好了,你也先快些回去沐浴更衣吧,一会接尘宴要赶不上了。”风弦帮柳絮抚平鬓角翘起的发丝。


    柳絮心思沉沉,抬脚往外走去。


    曲娆行礼向她告别后,着急忙慌地让风弦去斜阳斋后院的小树林。


    风弦看着手舞足蹈想要帮莘澄圆谎的曲娆……不如直接告诉自己莘澄就在那里好了。


    “多谢曲统领,这里的夕阳……确实很美。”风弦看着天边只剩下一两丝红色的云霞有些无奈地夸赞。


    太阳都完全落山了,还用落日云霞做借口,曲统领真是……憨憨的有些让人心疼。


    风弦想要去找曲娆的身影询问莘澄的位置,却见身后已空无一人。


    走得这么快?


    风弦虽然疑惑,却并不害怕,她知道,莘澄就在她身边。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却还是没见任何人出现。


    就在她准备开口喊莘澄的名字时,瞥见一棵小树旁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风弦顿时来了逗弄莘澄的心思,“呀——曲统领带我来这赏云,果然是人间至美,如今云散月出,我也不便留在此处,先行告辞……”


    “等等!”莘澄一听,憋不住急忙开口,一开始在脑中想好的偶遇情节一下子忘个精光。


    等她急忙出现在风弦面前后,才发现风弦双手交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哪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咳咳……好巧啊!”莘澄终于想起自己设想好的相遇方式,“我早就听闻斜阳斋落日绝美,一直想要来见识见识,没想到你也有此雅兴——”


    “哦?将军也喜欢看日落?”风弦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帮莘澄补上后面一句话,“我们可真是趣味相投,极有缘分呐。”


    风弦早嗅到莘澄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荷香,看到她小心不被尘土枯叶沾染到衣物的小动作,心中已知晓她是做足了准备来寻自己。


    莘澄被她反客为主,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风弦背手,几步轻快地跳到她身边,凑近她道,“小将军,你身上好香啊——”


    莘澄的脸肉眼可见地快速变红,连小巧的耳垂也染上绯色。


    “有、有吗?”莘澄刚说出这句话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说这个干什么?这不是废话吗!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自己就是精心准备沐浴熏香做完全套专门在这里等她,还有什么凑巧、趣味相投、极有缘分之说!


    风弦见她别扭地偏过头,心中欢喜更甚,追着她的视线转圈,一定要她直视自己,“当然,细细闻起来还有一股竹香混在其中呢,真是别出心裁。”


    莘澄没办法,见她要凑得更近,心中慌张羞怯连忙拿出早就藏在身后的花,特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诺,送给你。”


    风弦借着宫殿各处点亮的烛灯微弱的光亮,看到了她手中扎得整整齐齐的花。


    是苍梧山上的香彩雀和翠珠。


    “给、给我的?”风弦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莘澄高冷点头,若不是她的耳垂到现在还红着,还真让人以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呢。


    自从莘澄金钗之礼的那个雨夜,她强逼自己抽身出这段感情后,再没人送过花给她。


    幼时相识,小莘澄每次上苍梧山总会摘沿途的花送给风弦。


    风弦一开始都是欢喜接下,到后来看厌了,


    某日再一次收下春彩雀和翠珠后,懒懒说着“没新意,这些花天天看日日看,都看厌了。”


    小莘澄听后隔日就特意起了个大早,把镇南侯花园中宝贝得不得了的兰草和金凤凰月华全摘了走,一溜烟跑上苍梧山等风弦起床送给她新奇漂亮的花。


    虽然镇南侯知道后气得抽了她好几个板子,但只要想到风弦一脸惊喜地捧着花的模样,她还哪里记得有多疼呢?


    她只记得风弦很喜欢漂亮独特的花,就像自己很喜欢漂亮独特的她一样。


    ——


    风弦接过花,后知后觉地笑出来,笑着笑着,却感觉几点冰凉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


    “怎么哭了?不喜欢吗?”莘澄上前伸手,想要擦去她的泪。


    但泪水滑落得太快,就像是天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一般,不留痕迹却久久难忘。


    莘澄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她难过。


    肯定是风弦睹物思人,怕是想起伯琴和尧夏了。


    风弦只是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名的委屈,等眼泪落下才发现自己在莘澄面前失仪,暗自责怪自己见到莘澄后就变得这般矫情,“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谢谢你,阿莘。”


    原来莘澄晚归,是因为绕远去了苍梧山为她摘花。


    莘澄见她又喊出幼时的称呼,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的手就想环抱住她好生安慰,但又害怕唐突了她。


    风弦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几步扑到她怀中,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害怕莘澄把她推开。


    莘澄被撞得些许踉跄,最终还是稳稳抱住她在怀中显得娇小的身躯。


    好一会,风弦见莘澄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在她怀里闷闷地重复道,“谢谢你,阿莘。”


    莘澄香软玉在怀,心如鼓点狂跳,“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风弦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心头酸涩,眼角怕是又有湿意。


    怕莘澄担心,风弦急忙从她怀中起身,转移话题,“你上苍梧山,可有见到我师尊?她老人家可还安好?”


    莘澄虽然有些失落,但上山后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与她说了。


    “我上山后特意去拜访了伯琴大师,大师身子康健,还托我带信和一串南红手串给你,说你看了信后都会明白的。”莘澄从怀中拿出信和南红手串。


    风弦接过信,信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打开的痕迹。


    她毫不避讳地在莘澄面前打开信,快速地浏览。


    伯琴在信中极隐晦地提及了镜月阁阁主上山寻如安的事,告知了风弦为何尧夏不向大梁寄信的原因,和大篇夸赞风弦作曲玄妙之种种。


    风弦将南红手串戴在腕间,成色极佳如朱砂牛血的南红更衬得她手腕纤细白皙。


    南红手串温热,还残存着莘澄胸膛的温度。


    尧夏盛产南红,这是她还在尧夏时,母上赏赐给她的。


    伯琴在信中说,这是尧夏王让她找机会转交给远在大梁的风弦。


    风弦轻抚南红手串,释然地轻叹一口气。


    信上说——


    “善良的母亲终会原谅任性的孩子,漂泊受难的游子总有一天会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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