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珹无贬无奖,只说看我的打算。”莘澄倒起茶水递给风弦。
风弦接过,看来柳珹也懂有的放矢,现在安抚莘澄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她去。
“别被她抓到什么把柄就好。”风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毕竟我还想多陪陪小将军——”
莘澄喜欢带有明艳色彩的风弦,她就该如此绚烂夺目,“我会的……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风弦收回手,撑着下巴眸光明亮,“只有衣服好看吗?”
莘澄收敛起笑容,“当、当然不是,是你好看!”
“小将军长得这样可爱,如此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风弦用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刚想逗逗她,却忽觉腿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
“啊啊啊!是什么!?”她惊得瞬间跳起来扑到莘澄怀里,莘澄猝不及防将她抱个满怀。
风弦死死抱住莘澄的脖子不肯松手,“你房中不会有老鼠吧……”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钻来钻去的老鼠。
莘澄起身将她抱住,看到同样被她的尖叫声吓得在角落缩成一团的黑猫,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不是老鼠,是跟着我回来的一只猫。”
风弦吓得面色雪白,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猫?”
“是的,它躲在角落毛色全黑不容易让人发现,是我回揽月阁看到的卧在香囊边上的黑猫。”莘澄娓娓道来,“它一路跟着我回到将军府,怎么都赶不走,我还以为是你闲来无事养的。”
风弦摇摇头,自己对猫狗一类的动物并不十分感兴趣。
她松开手,从莘澄身上滑下来。
黑猫长得并不高大,毛色却十分油亮,一双温吞的琥珀色眼睛圆溜溜地看向风弦。
它试探地“喵喵”叫着。
风弦想起之前在揽月阁的时候,姜毓经常会带着鱼肉独自一人到质子殿中待一段时间,想来黑猫出现在揽月阁或许与这个有关。
“你说它卧在香囊边?”风弦抬头询问。
莘澄拿出香囊,“就是这个香囊。”
黑猫看到香囊,嗅到那抹独特的异香立刻走来,围在风弦脚边叫着。
风弦拍了拍香囊外沾着的些许灰尘,“这是……姜毓。”
话还没说完就已泣不成声。
莘澄摸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她听闻了姜毓死去的消息,世事无常。
风弦擦干眼角的泪,这样徒劳悲伤也无法解决问题,现下最后一步就是走出皇宫了。
“可以留下它吗?”风弦抱起黑猫,可能是它之前在姜毓身上闻到过熟悉的味道,现下并不排斥风弦抱起自己。
莘澄嫌弃地看着黑猫,早知道就不该让它跟着自己回来,风弦哪里还有多余的心血去圈养猫?
黑猫蹭了蹭她的手,示好地叫着。
风弦看着它的眼神,无端想起姜毓讨好似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又抽疼了一下。
是自己不好,一开始就不该让她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莘澄一看她看着黑猫的眼神暗淡了好久,就知道她又在自责。
风弦打起精神,将黑猫抱在怀里,向莘澄撒娇道,“好不好嘛,你就让它留在我身边吧——”
莘澄对她的撒娇毫无招架之力,“都依你都依你。”
但下一秒,莘澄就上手将准备找个好姿势窝在风弦怀里的黑猫拎下来,“但它不能进这个房间,我先让白翠给它洗一洗。”
风弦放开手,黑猫用爪子钩住她的袖子,它不想去洗澡!
她抓住它毛茸茸的爪子,“乖啦,跟着白翠去。”
风弦觉得自己确实是需要休息了,她居然在一只猫脸上看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猫怎么会有表情?
莘澄从身后拿出人间客,放在桌上,琴身卓华,流光溢彩。
“我在揽月阁遇到了二皇女和太女。”莘澄对自己所谓的孙侄女并没有太多感情,但她们见到自己就询问风弦的状况,自己也不好冷眼相对。
“她们询问你的现状如何,我都一一回答了。”莘澄想了想,“二皇女还请求我能否带着她一同习武。”
风弦从白翠端来的水盆中净手,细细听着,“你如何回答?”
“我没有回答。”莘澄眨巴着双眼单纯地看着她,“我着急回来见你,她好像有点怕我,我没听太清就走了。”
“阿絮是个好孩子。”风弦想起柳絮,叹了一口气。
莘澄会意,“那我隔日就让她出宫来府上跟着我。”
风弦无奈地拍拍她的脸,“你可真好说话,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改日给你一颗糖就被拐走了。”
莘澄轻吻她的指尖,“你给我一颗糖我就被拐走了,前提是你,是不是糖无所谓。”
“腻歪。”风弦鄙夷地抽回手,怎么感觉莘澄变了个人似的。
每夜打夜工看话本的莘澄:……可恶,这本《娇夫难逃》不管用,晚上换一本!
风弦见她一双水汪汪的鹿眼向下垂着,委屈至极的模样,像往常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说自己心里话我就爱听了。”
“你怎么知道我学了其他东西?”莘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枕头底下,难道被发现了?
风弦不过随口一猜,没想到真叫她歪打正着猜对了。
这小心思暴露得太明显,真让她想装做不知道都难……
——
宫墙桂影,红墙黄花斑驳,硬朗的桂枝与柔软的柳叶交错,别有一番风味。
柳絮忐忑不安地在寝宫踱步,听闻莘澄要来揽月阁,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寻她,却看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敢上前。
莘澄不苟言笑的时候,浑身带着沙场浑厚的戾气,锐意冷然,特别是那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眸子,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这凌人的气势让柳絮战战兢兢的,上前搭话都不利索。
莘澄更是一言不发地拿了东西就往自己身边走过,没有半点留恋的样子。
可,自己若是一个文不识武不精的废物,以后该如何走出皇宫啊……
柳絮耷拉着脑袋,独自懊恼着。
却听竺彩从外面进来,欢天喜地的样子。
“殿下!殿下!大好的喜事!陛下来旨意了!”竺彩迎着怜谷进来。
怜谷拿着金黄的手谕,宣旨:“朕次女柳絮,多有材艺,宽博谨慎,敦厚行义,通国达体,有慈孝之礼行,朕之夕影。今册封皇二女柳絮,为荣襄亲王,可在王府置相傅和官属,护卫军二十人。加黄金十万两、丝绸五十匹,益国三万户。”
柳絮惊喜抬头,可以出宫置办王府!她激动地接过。
竺彩在一边贺喜,“这开朝以来,先帝先祖从未有过皇女九岁就出宫开府的惯例,陛下真心疼爱殿下,小小年纪就封府封王——”
“您对大将军说的话陛下都知晓,大将军的意思也同意。”怜谷补充道,“您可改日登门招拜大将军为相傅。”
柳絮感觉此刻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之人了。
——
柳珹在漫天锣鼓中看着柳絮头也不回地走出皇宫。
“阿絮,可有提及我一分一毫?”柳珹咬着唇,竟然有些哽咽。
怜谷也有些不忍心,但只能实话实说,“二皇女殿下并未提及您,但您这般举措也是绝佳的。”
可不是绝佳吗……既依从了柳絮的意思,弥补了些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又为柳霄将来登基做足准备。
两人一体双生,不可能自相残杀,既然自己与她成不了母女,那就让她成为柳霄最有力的臂膀。
若是将来莘澄有什么变数,也有个荣襄亲王可以撑一撑。
柳珹疲惫至极地闭上眼,不愿再看柳絮离去的背影。
此去一别,两人的距离是愈发遥远了。
——
柳絮再见风弦已是半月后。
如今风弦已是大好,在宫中青白的脸色已变得重新红润起来。
她抚琴坐在泠泠秋雨的庭院廊亭中,四周有竹林和萧瑟的秋风,吹起廊亭上悬挂的风幡,轻纱浮动,佳影绰绰。
“阿絮来了。”风弦放下手,琴音停住。
柳絮走入廊亭中才发现地砖下专门铺设了暖烘烘的地龙,雨丝被轻纱遮住,风弦未被沾染分毫。
看来风弦在将军府被照顾得很好。
“少傅……我还是叫你风弦吧,你可能不是很喜欢‘少傅’这个称呼。”柳絮坐在她身边,与她攀谈起来。
风弦笑了笑,默许了她的话。
一直卧在风弦腿边的黑猫动了动粉嫩的鼻子,睁开眼走到柳絮面前叫着。
“这是在揽月阁的猫?姜毓她经常摸它……”柳絮刚才笑着的脸突然顿住,有些紧张地看向风弦。
风弦神色未变,知道她的顾及,“没事,姜毓她会很希望我们都谈起她的。”
柳絮将黑猫捞起来抱在怀里,“她怕你不喜猫,不敢将它带回揽月阁,每次都是偷偷带着鱼肉去质子殿喂养,我时常在冷宫附近碰到她呢。”
黑猫也不怕柳絮,被她摸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风弦垂下眼,“是我太苛责了,她喜欢什么本该与我说一说的。”
柳絮拿出金钗,“这是将军去揽月阁取东西落下的,姜毓生前很珍惜这金钗。”
风弦拿过金钗,记忆涌上心头,良久都未散去。
“听首曲子吧……”风弦将琴摆正,弹出一曲南国地域气息浓厚的曲调。
裘嫱听着隔墙传来的悠扬曲子却难掩悲苦之心,懒懒躺在藤椅上拿起身边矮几的桂花酒轻酌,“是绥沧的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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