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辛山竹没把池苑纶找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哪怕他也觉得对方好像有话没说完。
他从小到大都不会有隔夜的烦恼,小时候辛晓徽和他吵架,明明是堂哥做错了还要辛山竹安慰他不要生气。辛晓徽尴尬又无语, 只能掐了掐辛山竹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什么是你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啊,真是的。”
辛山竹只会冲他傻笑, 说:“但是晓徽不高兴了啊。”
这也导致辛晓徽经常痛恨自己和辛山竹不是同龄人,不然就可以带着辛山竹一起上学了。
辛山竹军训一周而已, 辛晓徽每天忙里还要慰问, 就怕辛山竹又被一些讨厌的同龄人欺负。
这次是他想多了。
辛山竹体力甚至比一些同龄男生还好。
他从小到大跟着爷爷上山下山,犁地放牛捞鱼都没问题, 加上天生肤白, 暴晒都没明显的晒黑,都有女生拐着弯来打听他用的是什么防晒。
新环境没辛晓徽想得那么可怕,辛山竹稀里糊涂成了本地推送里的红人, 想认识他的人很多, 也有来问他室友辛山竹微信多少的。
辛山竹不知道自己有一种能让熟人不放心的气质,室友才和他相处了几天就觉得这人太过单纯,生怕他被学校心怀鬼胎的人骗了, 很快把自己安放到了宛如妈粉的状态。
军训期间晚上大部分都是休息, 他们还能自发拦截要打扰辛山竹吃饭的人。
辛山竹和辛晓徽打电话:“我室友人很好的,他们也不会欺负我。”
辛晓徽捧着手机打量视频那边的辛山竹,想起对方前两天给自己发的消息,“你那个高中同学还有和你联系么?”
他也觉得池苑纶目的不纯,一开始没记起来这个人是谁, 后来想起来辛山竹和自己提过。
晚上操场上还办音乐会,音响的声音都能传到宿舍楼, 学生里不乏热爱社交和喜欢热闹的,组织的节目也很多。
辛山竹在室友眼里单纯到近乎到很好欺负,实际上在同学之间有一层短视频本地名人的滤镜,不敢上前搭话的也很多。
不少认为他能红是因为开滤镜和炒作的人在看到他本人的时候基本都会沉默,再不想承认也要承认这小子还真的不上镜。
好看的人总有一层天然的距离感,哪怕他并不傲气。
学生时代孤立辛山竹的人里也有觉得他的相貌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现在他来到城市,新的生活喧闹异常,漂亮虽然夺目,但也有人的有趣远超过他,瞩目也具有时效性。
辛山竹靠着宿舍栏杆,他的大学并不算好,但已经是他努力的极限,青春一视同仁,大家仍然享受当下的幸福。
“他偶尔会给我发点东西,也没怎么聊。”
辛山竹问辛晓徽:“晓徽你最近怎么样啊?”
辛晓徽:“你每天和我发消息还问我怎么样啊?”
他笑着问:“那人给你发什么了?他对你……”
辛山竹:“他说不是喜欢我。”
他也觉得池苑纶很奇怪,可又没觉得对方是坏人,“我和柏哥提过,柏哥说他搜了搜池苑纶家里的信息,他们家特别有钱,他爸爸生病去世了,妈妈又很早再婚,和我也差不多。”
辛山竹很早失去了父母,对同样失去父母的人带着天然的同情,“可能他想和我做朋友是真的,毕竟好多人说我和他长得挺像的,我还说他骗我。”
“你怎么还把自己说服了,”辛晓徽笑了一声,“你男朋友上哪里查的这些,我都搜不到。”
辛晓徽也只是随口一说,柏君牧的学术信息就是他从网上找的。
至于这种豪门,离他们的生活太远,加上对方也没做什么,辛晓徽没搜索消息,辛山竹却还要趁机夸柏君牧几句:“柏哥说他有个朋友在外地做生意,刚好和池苑纶家里有过合作之类的……”
“现在他跟着大伯生活,”辛山竹和柏君牧也天天打电话,室友一开始还以为他有女朋友,一听是表哥又没兴趣打听了。可能换成别人和表哥煲电话粥总有点怪异,但放在辛山竹身上又很正常,“柏哥还和我说他大伯以前在国外当老师的,我也不懂为什么,家里人多真复杂,不如我和晓徽感情好。”
辛晓徽听笑了,辛山竹却想到之前辛晓徽和他提过教授,诶了一声,“晓徽,你喜欢的华人教授是不是也姓池啊?”
他记性偶尔有点太好了,辛晓徽当初是写不出作业喝多了和辛山竹唠了几句,也没暴露自己的性取向,没想到他的傻弟弟某些时候一点也不傻,还记得过分清楚。
辛晓徽痛苦地说:“你快忘了吧。”
辛山竹哦了一声,很实在地回答:“但我忘不掉啊。”
辛晓徽被他逗笑了,正想说点什么,辛山竹又说:“柏哥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啊。”
忙音响起,辛晓徽一句再见都没说出口,他看着通话时间发愁,嘀咕了一句:“怎么明年三月才毕业,我也想回国了。”
柏君牧这周基本和宗明诚跑外地,也不知道是宗明诚想给丈母娘证明自己也不是干一行倒闭一行,表示这次势必拿下民宿项目。
柏君牧本来不想入股的,但发现宗明诚圈出来的地点里还有辛山竹身份证上户籍地,他又动摇了。
宗明诚抓住他的动摇拉他入伙,就这么带着一队人出发了。
山村九月入秋,柿子挂满枝头,柏君牧没告诉辛山竹自己去了他老家,只是说最近跟宗明诚下乡去了。
辛山竹的分享欲很强烈,每天打电话基本都是他在说军训的事,又说今天晚会唱了什么歌,饭好吃还是不好吃。
“刚才在和堂哥打电话?”
柏君牧还站在夜晚的小溪边,村子没几乎人家,天黑之后桥上的灯光亮起,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
宗明诚还在不远处,他试图租下这边的老房子,这种事也没这么简单。
辛山竹嗯了一声,“你吃晚饭了吗?”
柏君牧:“吃的……”
他学辛山竹说话拖音,那边的人耐心等了好一会发现柏君牧没有下文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柏君牧:“没有啊。”
他声音含着笑意,手机传导过来也足够辛山竹的被想念勾得难以抑制,他深吸一口气,问:“柏哥想我吗?”
不用柏君牧回答,他就自己回答,“我好想你。”
这种话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直白地在电话里说,要说也带着开玩笑的意思,唯独辛山竹每一次都像是郑重声明,仿佛要昭告天下柏君牧意义重大。
柏君牧开个玩笑又被反将一军,但没人能忍得了这种直白的、仅对自己的喜欢,他说:“想。”
更惦记。
辛山竹满意了,他唔了一声,问柏君牧:“你今天去哪里了?”
柏君牧:“去了一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
辛山竹户籍地在G市某县下面一个叫薪源的镇,具体到小马村24号。
宗明诚跟着导航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刚才才问柏君牧:“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费薇今天和他们一块来的,她记性最好,“来过啊,咱们高中毕业,柏君牧表哥开车的,是不是还带着表嫂?”
宗明诚:“那还挺有缘分的啊,我怎么记得我们去的是水库,叫什么来着?”
他从小到大就记性不好,背单词从A到Z倒背又不行了,费薇想起那天的事,“君牧不是还和表哥开车去了趟医院么?送一个溺水的小孩。”
这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柏君牧一开始也没想起来。
宗明诚一路上都在倒吸冷气,喊着自己和这个地方有缘,几个人又开车去了一趟当地的水库,距离小马村只要翻一座山。
当年他们是高考完了去的,十多年后的九月再次抵达,记忆都模糊不堪,水库却没什么变化。
两边青山绵延,水库边上除了挂的新牌子,一切都和记忆的边缘重合,连波光粼粼的水面都一如既往。
柏君牧下午在水库边上站了很久,久到宗明诚都有点害怕,过来勾住柏君牧的肩说:“哥们你想什么啊,别告诉我你想跳一个啊,别吓我。”
柏君牧之前的人生顺风顺水,很多人都羡慕。
但人不会一直顺风顺水,宗明诚见过他在重症监护室的模样,也见过他复健的痛苦。梅欢算是宗明诚见过很乐观的阿姨了,陪着儿子复健的时候写满鼓励,关上门哭得抽噎,宗明诚都很无措。
好在柏君牧都挺过来了,大家平时玩笑归玩笑,也知道有些创伤没这么容易走出来。
同一场事故的幸存者有些现在还在做心理治疗,也有人成了需要祭拜的坟墓,柏君牧的自责无人知晓,他总是想起握住他手的小孩。
宗明诚:“你不都和小山竹谈恋爱了,都说恋爱是最好的复方甘草,你……”
还没说完他就被费薇抓走了,“别在别人思考人生的时候叽叽歪歪。”
柏君牧想到了那年那颗湿漉漉的汽水糖,他心里的震动堪比火山喷发,全是汹涌的震惊。
当时情况太紧急,他也没多注意溺水小孩的脸,只希望车开得快一点,把小家伙送到当地的医院。
等回去换完衣服才发现兜里多了一颗糖。
可乐味的,柏君牧没舍得吃,带回了家。
填志愿那天他和柏立业大吵一架,父亲指着他鼻子骂你就是恨我,我生你干什么。
柏君牧关上门,在电脑上填下人生节点至关重要的选择,其实他早就选好了,只是还没那么笃定。
汽水糖更像是最后的关键砝码,更何况它沾了水,只会分量更重。
没想到多年后这颗糖又出现了,降临在柏君牧动摇到无法抉择的关键瞬间。
辛山竹没听到柏君牧说的「值得怀念」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问,“是去过的地方吗?”
那边的人嗯了一声,问辛山竹:“你为什么总是吃汽水糖?”
“汽水糖?”
辛山竹重复了一遍,那边的男人嗯了一声,“还都是可乐味的。”
他们认识到在一起不过暑假两个月,辛山竹第二次见就往柏君牧手里塞糖,虽然被他塞回去了,不妨碍后面几次柏君牧看到他时不时自己往嘴里塞。
这种糖年代久远,现在通常在商场类似「童年回忆」的店铺能看到,价格却远超童年价格。
柏君牧不怎么爱吃甜的,开学前陪辛山竹收拾行李还发现这人书包里还有一大袋这样的糖,问是哪里买的,说承包了老家的小卖部。
当时柏君牧没多问,以为只是辛山竹喜欢而已。
实际上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还快一步,就像他曾经翻箱倒柜找从前那颗汽水糖的瞬间,也冒出过这样的疑问。
但一个区域定点太大,辛山竹也不一定是那个小孩。
辛山竹的反应比别人迟钝,这也是小时候车祸带来的后遗症,并不是单单是溺水造成的。
缘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夜晚山村虫鸣声声,桥下的小溪并不湍急,边上的老房子亮着暖黄的灯光,宗明诚的车停在路边,有村里看家的狗偶尔路过往里看一眼。
“我从小就喜欢吃,”辛山竹不怎么习惯戴着耳机打电话,他把手机从一边换到另一边,操场的舞台还在继续,宿舍楼下也有谈恋爱的情侣走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最早是晓徽给我的,以前五毛钱可以买两颗。”
那是很久很久前的物价了,现在一颗糖单价都很高,辛山竹顿了顿,“有很多很多饮料味道的。”
“可乐和雪碧只有过年才可以喝,”辛山竹笑了笑,“但我昨天就喝了,室友请我的。”
辛山竹说话向来不着边际,柏君牧却从来没不耐烦,他问:“哪个室友?”
也没几天,天天打电话的人什么都说,柏君牧都知道他其他几个室友叫什么名字了,辛山竹:“于琢,有女朋友的那一个。”
“柏哥居然知道我总是吃汽水糖,好细心啊。”
辛山竹把话题绕回来,还要夸柏君牧一句,如果被辛晓徽听到估计又要狂翻白眼认为自己堂弟就很爱捧场。
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他哪里都好,辛山竹还苦恼自己词不达意,说不出网上那些美丽的情话。
殊不知手机那头的人心跳被他轻而易举加快,明明都快三十岁,初恋好像来得太迟,认真追溯缘分其实早就打好结了。
柏君牧:“这就细心了?”
他叹了口气,“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他也没谈过恋爱,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顺其自然,但恋人小太多,人生同样的第一次恋爱的成熟程度难免下降。
辛山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刚才柏君牧学的拖音确实不如本人来得精髓,辛山竹想起很多年以前,被水淹没的他和破水而来的人,明明是夏天却很冷的感觉,难以呼吸的痛苦,还有他模糊视线里的轮廓。
辛山竹抿了抿唇,低声说:“柏哥,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小时候溺水差点死掉啊?”
柏君牧:“你只和我说出过车祸。”
辛山竹的小时候像是总在生死之交徘徊,柏君牧挺心疼的,“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辛山竹还安慰他,“没关系的,我现在身体很健康,军训的时候有人晕倒了我还没事呢。”
他的声音还能听出几缕得意,“好多人羡慕我晒不黑。”
下一秒他开始索取:“柏哥都不给我发你的照片。”
柏君牧:“我发了。”
辛山竹:“都是风景,我要看你。”
正好这个时候室友出来挂衣服,辛山竹的话陡然压住,柏君牧听到那边有人说:“辛山竹你又和表哥打电话啊?你们关系也太好了吧?小于和女朋友都打得没这么久。”
辛山竹心虚得要死,还要佯装自然,但他明显不太会撒谎,只能点头。
等阳台门关上,辛山竹才喂了一声,“柏哥?”
柏君牧:“我在。”
辛山竹:“刚才我室友来了。”
柏君牧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然后呢?”
辛山竹:“感觉我像在和表哥偷情。”
柏君牧:……
大概是他沉默地太久,辛山竹笑出声,他声音本来就好听,大笑也格外悦耳,一边说:“我小时候溺水是一个哥哥把我救上来的。”
这话题转得太快,柏君牧一时半会都没缓过来,辛山竹却靠着栏杆继续说,“但那天我没看清他具体长什么样子。”
“但他肯定长得很帅。”
那天太阳太猛烈,被救上来的辛山竹倒在地上,跪在一边的人给他急救,刺眼的太阳光足够他睁眼困难,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镌刻一双眼睛。
辛山竹说:“我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把我送到医院就走了,后来晓徽说他也找过,没找到人。”
“爷爷说我太晦气了,还把我带去庙里拜拜,”辛山竹顿了顿,“村里的小孩说我本来就该死的,老天总是想带我走。”
实际上小学生防溺水教育已经很到位了,辛山竹也时刻谨记不去水库边上玩。
那年是他车祸的第二年,和爷爷在山里过,辛晓徽初中都快毕业了,住校也不怎么回家,辛山竹没有朋友,难得有人叫他出去,他就去了。
他不下水那群小孩就说那我们以后也不叫你出来玩。
辛山竹:“晓徽后来还骂我了,说他们才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分明是想看我出丑,没想到我真的溺水了。”
他提到这种事也只是叹气,那边的人却很心疼,柏君牧刚想说话,辛山竹又说:“但我遇到了好人,他把我救活了。”
“晓徽当时从学校赶过来的,哭得可惨了,舅妈让他往好处想。”
“我也觉得,”辛山竹闭了闭眼,记忆太容易忘掉了,哪怕他努力描摹,也抵挡不住自然的忘却,“所以我运气算好的,总有人在关键时候救我,车祸如果不是爸爸妈妈护住我,我也死了。”
“那天我实在太累了,趁救我的哥哥不注意,把兜里的糖放到他兜里了。”
“也是可乐味的。”
辛山竹那边不安静,背景音还有被风声裹着的音响声,他刚才洗过澡,半干的头发都快被风吹干了。
柏君牧的呼吸仿佛响在耳边,辛山竹偶尔也会福至心灵,他补充了一句:“柏哥,我只喜欢你的。”
他不提还好,提了柏君牧就忍不住逗他,问:“那要是哪天你遇见这个人,会喜欢他吗?”
这个假设对辛山竹来说毫无意义,他毫不犹豫:“可我遇见你了,我就喜欢你。”
柏君牧张了张嘴,他的心酸胀一片,写满何德何能。
辛山竹:“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见见他的。”
操场就在他们宿舍的东南面,灯光音乐都齐全,这个时候有人在台上唱最近短视频很热门的歌,辛山竹还跟着哼哼。
柏君牧问:“见他?”
辛山竹:“那个哥哥当时也就十几岁,现在……”
他算了算,“应该和柏哥你差不多大,或许已经结婚了。”
明明柏君牧才是年长的那一个,辛山竹却很擅长给柏君牧感情上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放心,我会带柏哥一起去的。”
柏君牧笑了:“带我去做什么?”
辛山竹完全没想过自己的救命恩人或许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哪怕他很早就觉得柏君牧似曾相识,可见他的大聪明也是间歇性的。
“给他看看啊,他当初救的小孩长大了,还有一个特别好特别帅的男朋友。”
辛山竹又说:“如果会打扰他就算了,可能人家现在生活幸福美满,早就把我忘了。”
柏君牧没打算现在告诉他这件事,嗯了一声,“是很幸福。”
“可能谈恋爱也很幸福。”
辛山竹:“我觉得他都结婚了,他人那么好,肯定很多人喜欢他的。”
他很擅长给人勾画蓝图,也坚信世界上好人多,纯真又梦幻,像是柔软的棉花糖,柏君牧突然就想结婚了。
他嗯了一声,“看来他会和喜欢的人结婚。”
辛山竹:“我也想和你结婚。”
他说完又有点害羞,想到自己问辛晓徽同性结婚的手续,堂哥骂骂咧咧又无可奈何,“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吗?”
几秒后辛山竹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试用期,“等……”
都没说完,那边的人笑着嗯了一声。
辛山竹:“什么?”
这个时候宗明诚出来喊柏君牧,柏君牧:“我先过去了,挂了,明天我来接你。”
他不忘记学辛山竹每天挂电话前冲手机的亲吻,像是通过手机吻到了辛山竹的脸颊,通话都结束了辛山竹还愣在原地。
隔了好久他才回国神,给辛晓徽发语音消息——
“晓徽,我要结婚啦!”
辛晓徽还在搜自己暗恋过的大学教授也是第一任房东的信息,听到这个语音差点没被面包干呛死。
辛山竹还在语音轰炸他——
“柏哥果然口是心非,他好喜欢我的。”
“还说什么试用期,这就是传说中的情趣吧?”
辛晓徽心想:情趣个毛,我看他之前不是挺谨慎的么?老房子着火到这个程度小崽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一字一句输入:你和他说什么了?
辛山竹回复:我就说我想和他结婚啊,还以为他肯定会转移话题的,柏哥就是这样,当面说才最好。
他在感情上完全大智若愚,拿捏人的熟练程度完全不像第一次恋爱,辛晓徽都自叹不如。
辛晓徽发了句语音——
“还好你没当面说,我怕你承受不住。”
辛山竹:“为什么啊?”
辛晓徽叹了口气,“算啦,你以后会知道的。”
辛山竹懂了:“我承受得住,我都能扛起隔壁奶奶养的小猪。”
辛晓徽虽然没经验不妨碍他懂的都懂,“反正……祝你好运。”
辛山竹不以为意:“那晓徽你也是,你和喜欢的人都不是师生了不能谈恋爱吗?”
辛晓徽唉了一声:“你还是和柏君牧谈恋爱去吧。”
第42章
柏君牧这周天天外出, 偶尔也住在外面,家里梅欢和柏君牧关系更好,知道她是和宗明诚干活去了, 具体做什么她也没问。梅欢和宗明诚家里人也认识, 经常一起跳舞。
都是不差钱的家长,儿子却像两个极端, 一个撒丫子使劲野,一个从小大大四平八稳, 居然关系也不错。
柏立业依然反对柏君牧在家, 认为他纯粹是游手好闲,反而是梅欢无条件支持柏君牧的选择。
柏君牧挂完电话去了宗明诚那边。
一般人承担不了这种又创业又要结婚的大笔开销, 但宗明诚不差钱, 把上个月刚结婚的同学也叫来了。
几个人坐在乡下老宅门口谈这种动辄千万的项目,宗明诚没事还对路过的狗口吹两声口哨。
宗明诚想到白天柏君牧的诡异举动,扒拉着对方的胳膊说:“兄弟, 你别一个人站在水边, 我害怕。”
上个月结婚的同学陈一鸣问:“怎么了?”
宗明诚一脸菜色:“他一个人站在水库边上发呆,怪瘆人的,我都怕他跳下去。”
柏君牧拎着张一边小卖部的凳子坐下。
这个山村没几户人家, 县城的政府倒是想大力发展旅游业, 奈何不怎么吸引投资人前来,就算做旅游攻略的博主来这里也觉得不方便,至今为止网上的一些分享都来自登山爱好者。
村里的年轻人也都外出谋生了,剩下的都是这个点在外面聊天等会就回去睡觉的中老年。
小卖部的电视也没人看了,老板拿着手机刷视频, 声音外放,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短剧。
也有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一起用方言聊天, 他们一行人也算一个地区的,勉强能听懂几句。
柏君牧:“你想多了。”
宗明诚:“这是我想多了吗,不信你问费薇。”
费薇正在和他们同学的新婚妻子聊天,敷衍地说:“君牧才不是这种人。”
柏君牧耸肩。
天已经黑了,满天繁星,虫鸣和蛙声都很清晰,偶尔有人从开着摩托车从小路回来送点东西。
山村寂静,和城市的热闹区别明显,这个小卖部就是辛山竹说的买汽水糖的那一个,刚才柏君牧去拿凳子顺便问了问老板,还真的买到了。
他买了一把,宗明诚见了自然地拿走一颗,还替他给了几个年轻的合伙人。
大家岁数都差不多,除了柏君牧是个拆迁暴发户,剩下的基本是富二代,只有宗明诚没什么事业运干什么亏什么。
“这什么,有点年代了。”
“芬达味的?第一次见。”
“君牧,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吃糖?”
不熟的人一起考察一周也能说几句,看柏君牧每天都有个固定电话打也知道了对方正在恋爱中,有人笑着说:“是对象爱吃吧?”
宗明诚差点被糖噎住,又想起柏君牧确实有这种糖,啧了一声,“你谈恋爱不也是普通人。”
柏君牧懒得搭理他的调侃,一边听几个人说正事,不料结束后和宗明诚一辆车回去对方还要问:“你傍晚一个人去哪里了?”
柏君牧:“去逛了逛。”
宗明诚好奇地问:“我发现你这两天有点怪,这个村子怎么了?”
他还挺满意这边的,“不过你不肯告诉我小山竹老家具体在哪里,早知道我直接问问他……”
柏君牧:“就是这里。”
宗明诚:“什么?”
开车的费薇被他的一惊一乍烦死,骂了他一句,和柏君牧坐在一排的新婚发小倒是记得那天柏君牧在阳台打了很久电话的男生,当时还说不是男朋友,现在横看竖看都是热恋中。
柏君牧没多说,宗明诚嘀咕了一路,也不知道第二天是怎么知道柏君牧几点出发去接人的,硬是蹭上了车。
辛山竹在学校待了一周,从来没觉得一星期如此漫长,放假这天室友有的准备出去搓一顿,有的要约会,也有邀请辛山竹一块吃饭的。
“我就不去了,有人来接我,”辛山竹笑着拒绝,室友问了句:“送你来的表哥?”
辛山竹点头,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柏君牧的消息:到门口了。
室友:“那周一见。”
他们学校不强制查寝,恋爱的那位早就打算出去住,辛山竹也不怎么想住学校,他也写了一份申请,目前还没和柏君牧说。
他和室友告别:“周一见。”
学校门口人很多,柏君牧的车停在比较远的位置,他看着副驾驶座的宗明诚,“你跟来干什么?”
宗明诚推了推墨镜:“请你男朋友吃饭。”
柏君牧:“我男朋友为什么要你请客?”
以前宗明诚很难想象柏君牧恋爱什么样,现在发现再高高在上的人恋爱也就一凡人。
加上柏君牧恋爱对象正在上学,现在他有种之前接小学生堂弟回家的错觉。好在大学生不是穿统一校服,不然怎么眼睛都要看花。
柏君牧怕辛山竹找不到他停车的点,特地说的是距某店铺多远,辛山竹也往那边走,但他忘了昨晚池苑纶还联系过他。
对方目前和辛山竹同城,但学校离得很远,地铁都得一个半小时。
池苑纶约辛山竹中午吃饭,柏君牧和辛山竹微信上说的是晚上,当时他答应了,没想到柏君牧天没亮就和一行人动身回家了。
辛山竹被想念冲昏了头脑,忘了这事。
大一新生除了几个小网红就他晃眼,出校门也有不认识的同学和他打招呼,辛山竹也都会回。
这很方便池苑纶看见他,原本辛山竹都快走到约定地点了,池苑纶从另一侧过来,喊了声辛山竹的名字。
现在都没摊牌,池苑纶也喊不出哥。
一般比辛山竹年纪小的对着这张脸都难以启齿,池苑纶只敢在心里叫。
辛山竹茫然转头,看见池苑纶才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困扰地看着走来的男生,“对不起。”
池家人都挺注重外貌的,池苑纶还没他大伯池赦精致到配饰都必须昂贵,但和周围的大学生也有明显的区分。
比如联名的鞋,比如昂贵的手表,比如正版的奢侈品牌衣服。
辛山竹都不认识,比起路人对池苑纶名牌的惊叹,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穿破烂都提升价值的本事,“对不起啊,我忘记和你有约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他也为难,是他先答应池苑纶的。
辛山竹军训填充了微信通讯录,但池苑纶是发消息最勤的那个,大概是见过他视频号点赞的内容,总给他发一些萌宠视频,辛山竹都会点进去。
“男朋友?”
池赦把当地的某些产业交给了池苑纶,他已经很想脱手了,完全同意侄子大学来这边上。
辛山竹嗯了一声,很是抱歉:“对不起……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又翻了翻自己辛晓徽送给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上次接的超市卡,“这个还给你。”
帅哥本来就惹眼,更何况是两个,校门口人来人往,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宗明诚本来想回柏君牧一句,正好余光扫到,咦了一声,“那不是你家小山竹么?”
柏君牧看了过去,穿着T恤的辛山竹和一个比他高一点的男生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什么东西你塞我给的。
宗明诚看乐了:“过年我塞红包也是这样,诶君牧这……”
柏君牧已经开门下车走过去了。
宗明诚啧了一声:“危机感,不错。”
池苑纶:“我给你的就别还给我了。”
他把卡塞了回去,辛山竹却很固执:“你都没给我发链接。”
他实在执拗,池苑纶只是想对他好。
如果父亲没过世,也知道他还有这个小孩,或许辛山竹早就被接回来了,他们会一起长大,像普通兄弟那样。
池苑纶后悔自己没让人干脆做个APP出来。
辛山竹就是不要,再次把卡塞了回去,“真的不用,上星期你请我吃蛋糕,这次我请……”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辛山竹话抬眼就喜笑颜开,“柏哥!”
池苑纶本来想查查辛山竹的男朋友的,大伯不赞成。
他认为辛山竹已经成年,想谈恋爱是他的自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池家的关系,这种事没什么好查的。
池苑纶本来是想循序渐进,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
来人个子很高,头发微卷,相貌英俊成熟,完全不是池苑纶想象的普通男人。
柏君牧:“这是谁?”
池苑纶想:声音居然也不难听。
这到底谁啊什么来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我哥会喜欢这样的无业游民啊?
周围人来人往,辛山竹虽然被柏君牧半搂着,仍然在努力抑制自己和柏君牧十指紧扣的欲望,他看了眼池苑纶:“这位是我跟你说过的高中同学,我和他住过一个宿舍,但才……”
“住了一星期就转学走了的男同学?”
九月的天气还很热,只是晚上的夜风变凉了。
柏君牧也没像其他身上疤痕多的人会穿一件外套遮掩的习惯,他裸露的胳膊上是还没淡退的狰狞伤疤,很容易让人幻想他是不是身上还有一些图腾刺青。
池苑纶看见他的疤开始警觉,觉得此人是高危人物,又后悔没让池赦陪同,大伯起码是个阅历丰富的老男人,至少可以在气势上,不说压制,或许也算五五开。
池苑纶嗯了一声,“你是辛山竹的……”
他又觉得男朋友三个字烫嘴,支支吾吾半天。
刚好他们现在人潮散去了一些,辛山竹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补充:“老公。”
池苑纶表情全面失控:“什么?!”
柏君牧:……
池苑纶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们……你们……”
辛山竹不以为意,他的口气带着歉意:“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可以吗,我一周没见柏哥了,我想和他一起吃饭。”
但他也知道池苑纶赶过来也要不少时间,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介……”
宗明诚也下车了,走过来说:“很不好意思啊小山竹,还有我。”
宗明诚穿搭花里胡哨,看上去不像个正经人,很爱在衬衫领口挂墨镜,耳朵上还夹着一根烟。
池苑纶是被池赦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实际上他只学会了虚张声势,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个时候生怕辛山竹被骗,鼓起勇气说:“那我们一起吃。”
辛山竹看了眼柏君牧,小声问:“可以吗?”
池苑纶心想:谈恋爱吃顿饭还要看对象脸色!凭什么啊!
柏君牧一直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也想探探他的底,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口吻和刚才判若两人,完美体现了什么叫恋人和路人。
宗明诚乐得看热闹,“小同学,喝酒吗?”
池苑纶爆炸了,他震惊地看着辛山竹:“你还会喝酒?他们带你喝酒?”
辛山竹的手晃来晃去很想牵手,柏君牧牵起他的手他就眉开眼笑,嗯了一声:“不用他们带,我喝酒超厉害的,你和我不熟当然不知道。”
宗明诚小声和柏君牧说:“根本不用你出面,你的小男朋友太绝情了。”
辛山竹还怕池苑纶不习惯,多问了一句:“你真的可以吗?”
池苑纶原本就是打车来的,辛山竹的问题给他一种自己好像生活不能自理的错觉,他跟着辛山竹一起走,原本想和对方一起坐,奈何宗明诚已经给他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你坐着。”
池苑纶也没得选,望眼欲穿地看了看后座的人,辛山竹冲他笑了笑,池苑纶点头,“可以的,让我请客。”
开车的墨镜大哥说:“不用哈,怎么有让小孩请客的道理。”
池苑纶瞄了眼后视镜,辛山竹正在和柏君牧说话。男人微微侧头,辛山竹很自然地靠过去,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随便一眼都亲密得过分。
池苑纶心情复杂,宗明诚问:“你和小山竹是高中同学?”
辛山竹坐在后面玩柏君牧的手,听宗明诚和池苑纶聊天。
说是聊天,本质上也算套话,只是宗明诚给人感觉花枝招展,过分松弛,池苑纶回的也都是明面上的信息。
高中因为私人原因借读一周,后来出国上高中了。
辛山竹问柏君牧:“不是晚上才回来吗?”
他的手一开始只是勾着柏君牧的手指,后来指腹摩挲到柏君牧手腕到胳膊凸起的疤痕,痒得柏君牧不得不扣住他的手,辛山竹却笑得更开心了。
宗明诚耳听八方,哼了一声,“本来是打算下午回的,君牧想你想得要死,非要提前走,天都没亮啊,太可怕了。”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车窗外是倒退的风景,柏君牧微卷的刘海被风窗外的微风吹起,辛山竹忍不住拨了拨,又被拉住手腕,辛山竹:“柏哥果然想我。”
柏君牧:“错了。”
他不太喜欢当着别人的面说情话,把人怀里带了带,低声说:“是很想很想你。”
宗明诚都来了,地方也是他选,当地知名的餐馆都有他的足迹。
得知池苑纶是外地来的,还挺好客,带他去的是本地人爱去的餐厅,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可能环境没你想的那么好。”
池苑纶看上去家庭条件也不错,宗明诚也觉得怪异,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辛山竹一个学校,借读一周怎么看都很怪。
他问:“你和我们小山竹是朋友么?”
池苑纶都不忍心再看后视镜,他也不是没同学热恋中,但还是第一次知道热恋会这么具象化,有种他应该在车底的感觉。
辛山竹鼻尖都是柏君牧的味道,他笑着说:“不是,我们只是同学。”
宗明诚哇了一声:“你分得这么清楚啊?”
柏君牧想到辛山竹之前提到的朋友兆仔,朋友还有更好的朋友,他不是第一选择,明明口气不委屈,却让听的人内心恻隐,很想疼他。
辛山竹:“因为真的没说句几句话。”
他看向副驾驶座的男孩,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哪有人当面问这种问题的,宗明诚都被逗乐了,“你上的是幼儿园吗,我家亲戚的小孩才会这么说话。”
辛山竹也不窘迫,“有话说清楚才是良好美德。”
他还要向柏君牧寻求认可,“柏哥你说是吧?”
柏君牧嗯了一声,宗明诚耸肩,车转弯开进了一条小巷,他对池苑纶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池苑纶是来找哥哥的,但这个事又不好说,他只能点头。
宗明诚:“你怎么点头点得这么勉强,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看了眼后排默不作声的柏君牧,“君牧你等会想吃什么?”
柏君牧完全没宗明诚想的波澜起伏,他又不是十几岁谈恋爱的时候,况且这也没什么好吃醋的。
辛山竹还很擅长给他安全感,反而让柏君牧心里软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对他更好。
没等柏君牧说话,辛山竹就问:“是去吃什么?”
宗明诚:“一家居民餐馆,老板之前在夜市摆摊的,干炒牛河可以在全市排前十。”
他和柏君牧都是本地人,比起柏君牧上学的时候好好学生,宗明诚三天两头逃课,也不是去网吧,就是去找吃的。
之前做的投资无一例外都是餐饮,可惜没这方面的命,只能改行了。
费薇和他兴趣相投,当年没少一起出去吃好吃的,柏君牧做风纪委员的时候还要给一群人掩护。
好学生没想象中那么品学兼优,只是成绩高高挂起,性格也不死板,这也是宗明诚和柏君牧这么多年朋友的原因。
辛山竹:“那柏哥和我吃一个菠萝油。”
宗明诚喂了一声,“餐馆啊。”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男人看了眼周围的街道,也知道宗明诚要带他们去吃的是哪一家,笑着说:“等会儿下车我和你去买。”
辛山竹:“店里没有啊?那算啦。”
柏君牧:“你不是很想吃吗,我们下车去买就好了。”
分开一周柏君牧也没落下辛山竹的一日三餐,对方没什么发朋友圈的习惯,习惯把柏君牧当成信箱。之前对辛晓徽发的内容还有所收敛,柏君牧说不介意后辛山竹更是什么都发,柏君牧打开就有种被想念淹没的感觉。
菠萝油也是辛山竹早就想吃的了。
宗明诚:“那你们这里下吧,我带着这个小同学先进去点餐。”
车停在路边,池苑纶还想跟着,但柏君牧和辛山竹下车很快,副驾驶的车门又锁着,开车的男人笑着说:“给一周没见的小情侣留点空间。”
池苑纶和宗明诚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自来熟的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两个人,“我和辛山竹也一周没见了。”
宗明诚:“说说吧,你是喜欢小山竹还是有别的目的。”
第43章
中午路边还是挺热的, 辛山竹来这边两个月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给柏君牧买衣服的商场。活动范围从租房辐射一圈,每次出门都在解锁新地图,他站在柏君牧身边, 也不急着走, 就看着屋檐下的男人。
这边车道很窄,能容纳两辆车过都需要高超的技术。
基本通行的都是电动车和摩托车, 外卖车载着箱子飞驰,他们的影子一会被碾一下。
隔壁是一家糖水店, 小孩蹲在外面玩玩具, 他俩站着的店铺卷帘门贴着旺铺招租,也不挡道。
之前辛山竹这么盯着柏君牧看, 通常是柏君牧先败下阵来, 但这次没有,他回看辛山竹,目光落在对方明亮的眼睛, 还故意眨一眨眼。
柏君牧也不太记得小时候辛山竹长什么样了, 当时他也慌张,很怕生命在眼前流失,周围的几个小孩围过来还被他呵斥开。
那几个就是辛山竹说的非要他下水的人吗?
蝉鸣声都园区了, 辛山竹站在空店外面的台阶, 柏君牧站在下一级,对方比他高一些,这样仍然不需要仰视,但也不用辛山竹仰头。
从前大剌剌看人的人终于染上了几分羞赧,摸了摸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柏君牧:“有。”
辛山竹慌张地啊了一声, “有什么?”
他又不会随身带镜子,只能拿出手机看, 还没打开相机,手就被柏君牧握住,人也惯性地靠向对方。
辛山竹得到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他马上回抱,即便这样还习惯踮脚,抱住柏君牧的脖子,笑着说:“我们这叫什么?”
柏君牧:“什么?”
辛山竹很喜欢这种时候,风吹过,阳光很好,周围还有住户的声音。
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家,低声对柏君牧说:“改天你和我回家好不好啊?”
柏君牧:“好啊。”
他答应得很快,辛山竹诶了一声,宗明诚让他们在这里下车当然知道这条街有卖菠萝油的,但没告诉这俩人要排队。
正好是周末,队伍还排得很长,辛山竹问柏君牧:“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柏君牧:“想和你回家,所以答应了。”
他垂眼看站在身边的人,以前柏君牧也没觉得想念难以抑制,现在却觉得哪怕每天打电话,好像也不够压住想见面的欲望。
特别是知道了对方的从前,又特地绕了一圈辛山竹的老家后。
出于私心,他投了这个方案。
宗明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去接辛山竹的路上还问过柏君牧:“你是不是一开始不想入伙的?”
柏君牧点头,宗明诚:“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小山竹,我以前怎么没想到你谈恋爱后是这个样的呢?”
“这还只是谈恋爱,要是结婚了你这不得每天报备啊?”
柏君牧想了想,反问:“报备不好吗?”
辛山竹什么都和他说,隐瞒对很多人来说太正常不过,恋人也有秘密,但辛山竹没有。
仿佛只要柏君牧想,问什么辛山竹都可以说,他没说我毫无保留,却真的毫无保留了。
宗明诚:“你别这么笑,我吓死了。”
“我自己谈恋爱还没感觉什么爱河,正常人顶多是坠入,我看你是跳进去沉底了。”
“不过大家也都满意这个村子,那你要是真的投资了,自己的工作呢?”
这周宗明诚和柏君牧一行人跑前跑后,除了结婚的那个剩下的都是有钱有闲的二代,柏君牧是一群人里学历最高也是之前最正儿八经工作的人了,宗明诚不相信他会一直这么闲着。
他又担心柏君牧需要复查的伤,“身体没问题吧?”
柏君牧:“没问题。”
“工作……”他想到辛山竹说的打算,“他说想毕业以后回老家,或许我可以在村里开个诊所。”
“但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
宗明诚沉默良久,发现这好像也很符合柏君牧的个性,又问:“那这个事你和小山竹说了吗?”
柏君牧摇头。
小巷的面包店每天能卖好多冰火菠萝油,刚出炉的味道很香,柏君牧也给宗明诚买了,两个人往宗明诚发的地址走。
辛山竹问:“你这星期都在山里吗?真的要和宗哥投资?”
他也不懂别的,只在意柏君牧辛不辛苦,“很晒吧?”
柏君牧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汽水糖,“买了这个。”
辛山竹惊讶地看着他掌心的汽水糖,“你去哪里买的?不会去我老家的小店了吧?”
柏君牧还拍了照片,两个人边走边看,辛山竹声音更轻快了,“就是这家,距离我爷爷家很近的。”
也没多近,柏君牧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他很难想象辛山竹以前一个人穿行在山间小道在想什么。
辛山竹拿走那颗汽水糖,“我可以吃吗?我买的一大包都放在宿舍了。”
他今天也不想回去住,往嘴里塞了糖又征求柏君牧的意见,“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吗?”
他们正好经过一家便利店,隔壁是一家弹棉花的小店,两家店中间有一条拥挤的小路,正好一只小猫经过。
辛山竹话音刚落,和柏君牧一起挤进其中,他背靠着墙,可乐味的糖差点因为骤然的亲吻含不住。
辛山竹原本还有些细微的失落,柏君牧的想念不过是拥抱而已。对方比自己年长,喜欢和爱好像不会惊天动地地表达,但这一瞬间,他好像体会到了。
这个亲吻比那天夜晚的还猛烈,辛山竹闭上眼,可乐糖的甜味像是渗入了心里,他的喜欢被吞咽,直到走到餐馆包厢还在失神。
柏君牧自然地把打包的菠萝油递给坐下的人,宗明诚给了直勾勾盯着辛山竹的池苑纶一个菠,柏君牧给辛山竹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温的。”
辛山竹晕乎乎的,哦了一声,即便柏君牧已经克制了,但他太容易上脸,此刻脸颊泛粉,垂眼也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池苑纶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了,他问:“你们怎么去这么久?”
宗明诚和他聊了将近半小时,姜还是老的辣,但池苑纶也抗住了,顶多知道他的确不喜欢辛山竹。
这个姿态也很可疑,他看上去更像是辛山竹家长。
啊?家长?辛山竹这么多亲戚啊?
宗明诚:“这家档口要排队的,半小时算快了。”
他又揶揄地看了看柏君牧,池苑纶还是觉得辛山竹就算喜欢男人也可以找到更好的。
刚才柏君牧没在他就从车上的几眼里挑出了不少这个男人的毛病。
帅是挺帅,但过分文气,一点都不真男人。
比如目前是无业游民,哪怕宗明诚透露柏君牧家底丰厚,是学生但也家底丰厚的池苑纶略带封建地想:这也不是门当户对。
况且这人……
再看一眼发现确实很难挑出皮相的毛病,宗明诚还有几分雅痞风流,柏君牧坐在这种粗糙的包厢倒杯茶都有种自带雅间背景的感觉。
池苑纶喊了声辛山竹的名字,郑重地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他想:我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
辛山竹满脑子都是刚刚加强的亲吻冲击,距离上次擦边亲密过去有段时间了。入梦微末的亲密渴望被亲吻放大,他现在没有食欲,只有别的欲望。
“什么?”
辛山竹一张脸原本五官就艳丽,现在看更是漂亮,宗明诚啧了一声,又冲柏君牧挤了挤眼睛。
柏君牧也在忍,他盯着凉茶的茶面,不可抑制地开始勾勒未来。
说试用期的是他,作茧自缚的也是他。
池苑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男明星的那种理想型也可以。”
辛山竹摇头:“我只喜欢柏哥啊,他比男明星帅多了,人也很好,也不用成为我的理想。”
他捧着脸笑,“我很幸福。”
池苑纶:……
我们家有恋爱脑基因吗?
但为什么看得让我也想谈恋爱了。
谈恋爱这么幸福?啊?
宗明诚也烦死了:“到底是我下个月底结婚还是你们下个月底结婚啊?”
“我干脆给你俩办一个伴郎婚礼好了。”
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不是辛山竹点头,而是柏君牧点头,“好。”
宗明诚:…….
哪怕辛山竹一周每天和柏君牧发消息,见面仍然话很多,点菜都让柏君牧看着点。
宗明诚越看越觉得池苑纶像辛山竹亲戚,一双眼睛跟粘贴的一样,只是辛山竹长得更漂亮,池苑纶面部线条也更硬一些。
这种老式餐馆扫码点单都是刚做的,桌上也有之前的菜单,柏君牧一边听辛山竹说他的新室友,一边让他选菜。
辛山竹嘴唇还酥酥麻麻的,话是在说,但不好意思看柏君牧,手指乱戳,“这个。”
柏君牧目光扫过他还没褪去红晕的面颊:“这个是哪个?”
辛山竹这才发现自己戳中的两盘菜中间的空白,他呃了一声,柏君牧替他选了:“豉椒炒黄喉。”
他微微皱眉,“会不会太辣了?”
辛山竹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宗明诚,“宗哥你点过这道菜吗?”
宗明诚自己没开车,来一趟是司机,打算走的时候做乘客,已经喝上酒了,还给池苑纶倒了一杯,“没点,你想吃就吃,别看柏君牧颜色。”
池苑纶拧着眉毛,不是很满意:“为什么要看他脸色啊!”
辛山竹眨了眨眼:“我这是看脸色?”
柏君牧:“别理他们,第一次吃点微辣的。”
辛山竹:“那换一道吧,你肯定不吃这个。”
宗明诚碰了碰池苑纶的杯,“小兄弟你有没有女朋友啊,还是你也有男朋友?”
池苑纶:“没有。”
他给宗明诚一种是辛山竹粉丝的感觉,但好像哪哪都不对。
对面的一对点个菜都浓情蜜意,池苑纶很难把这样的辛山竹和高中时期不爱说话的人重合在一起。
同父异母的哥哥话还挺多,甚至叽叽喳喳的,也很体贴,还照顾这个老男人不吃辣,为什么啊!
这个排档的菜单都破破烂烂,辛山竹看了眼宗明诚喝的,问柏君牧:“你也要喝酒吗?”
柏君牧摇头,辛山竹:“那我能喝吗?”
他的眼神分明写着想要,柏君牧:“喝吧。”
但宗明诚喝的酒太烈,柏君牧让他换一种,辛山竹又给柏君牧点了一瓶西柚苏打。
漂亮少年吃饭全神贯注,眼里除了柏君牧之外旁若无人,池苑纶郁闷极了,他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辛山竹和柏君牧的初遇他和很多人都说过,重复也没人和添油加醋。
或许是热恋自带滤镜,即便周围是老餐馆破败的装潢,仍然给人一种过度的生动,又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宗明诚也听了好几次了,他一边吃烧鹅一边说:“这叫缘分天注定,谁让小山竹那天打的摩的就是我们君牧开的呢。”
辛山竹忙着吃东西只能点头,池苑纶看了看柏君牧,目光落在对方露出来的疤痕,很想问但是忍住了,反而是柏君牧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池苑纶嗯了一声,他说的常住地距离这里太远,几乎是南北的区别。
辛山竹:“好远,我在课本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一次。”
宗明诚很会接茬:“让柏君牧带你去,国庆放假去呗。”
辛山竹摇头:“柏哥对我够好了,我要自己攒钱买机票带他去旅游,而且国庆兼职都定好了。”
宗明诚:“你是谈恋爱不是让你赡养你男朋友,在乎这个做什么。”
池苑纶都差点被宗明诚逗笑,柏君牧无言以对。
大概是宗明诚刚才提到了结婚,池苑纶问他:“你下个月月底结婚?辛山竹也参加?”
宗明诚点头:“还是我的伴郎,你要来吗?”
辛山竹抬眼:“宗哥要邀请他吗?”
池苑纶只是来观察同父异母的哥哥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想到还能收到婚礼邀请,他刚想说我不去,又想到刚才宗明诚说柏君牧和辛山竹都做伴郎,又改口说:“我可以去。”
宗明诚乐了:“怎么一股大少爷纡尊降贵的味道,不过小同学你来历确实不一般啊,是我想的那个池家吗?”
柏君牧的朋友里经商的不少,但捣鼓出大名堂的还真的没有。
宗明诚父母是做食品的,他是富二代但也没到集团大佬的级别。这年头做生意的天南海北跑,北方的名企他也知道几个,之前也考虑过池家底下的生产链。
如果没和池苑纶坐下聊,他也只认为对方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辛山竹看了眼池苑纶,因为他来宿舍找过自己,室友还问过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
说两个人的眼睛很像。
可惜池苑纶朋友圈也不发自己的照片,辛山竹还挺想问问辛晓徽的。
辛山竹问柏君牧:“什么池家啊?网上搜的到的公司吗?”
他也没什么概念,上次池苑纶说他在做APP,又问:“是互联网公司的意思?”
柏君牧:“家族企业。”
辛山竹哦了一声,刚才宗明诚就发微信和柏君牧提过这俩人长得有点像,问辛山竹有没有表兄弟。
之前辛山竹提到的辛晓徽是堂哥,说到妈妈就摇头,说妈妈是孤儿。
池苑纶不喜欢辛山竹却追着对方不放,或许是池苑纶母亲那边的其他家属呢?
辛山竹不怎么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干什么事都很专心,吃饭也是。
第一次在柏君牧家吃方便面都吃得像是人间佳肴,导致柏君牧和梅欢去超市买菜看见方便面都鬼使神差拿了两包,梅欢还问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想辛山竹了。
怎么有这么特别的人,吃饭认真、喝酒认真、打工认真、喜欢过分认真。
大概是柏君牧目光停顿太久,辛山竹给他夹了一筷子黄喉,“没有很辣,你想吃就吃。”
听起来像是柏君牧馋得很。
宗明诚叹了口气,“还好不是我一个人眼睛疼。”
池苑纶不止眼睛疼还脑袋疼,他问宗明诚,“为什么啊,也就两个月,听他们说在一起也没几天啊。”
宗明诚耸肩:“这就说明真爱无敌,你只是没遇上。”
辛山竹点头:“真爱万岁。”
他还举杯,又问柏君牧:“那宗哥结婚我要不要包红包啊?我查了伴郎也要给的。”
宗明诚很不客气:“算你男朋友的。”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对方的气泡水刚才被辛山竹喝了一半,举杯看上去少得可怜,辛山竹又往里倒,柏君牧说:“当然算我的。”
辛山竹:“可以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我都是你的,当然可以。”
宗明诚牙都酸了,辛山竹却很高兴,直接喝了半杯酒,还是柏君牧把他拦下来了。
池苑纶也没想到看着不太聪明的辛山竹酒量这么好,他都控制了,仍然有些晕。
结账的时候宗明诚带辛山竹,说楼下可以凭小票抽奖。
这家餐馆本地人来得多,但也有发到社交软件上分享后,游客特地来的。
餐馆看上去是个平常的住家小院,无论是院内的植物还是墙上的瓷砖都很有年代感,就像池苑纶在父亲死后陆续整理出来的辛山竹生母和父亲的合照。
父亲来过这个城市,他也曾经也想过远走高飞。
池苑纶的生母在结婚前也有爱人,如今也和昔年的爱人结婚,有了真正因爱而生的孩子。
他看着辛山竹跟着宗明诚远去的背影,酒气放大他的哀愁,坐在对面的柏君牧问:“你家里人和山竹的妈妈认识?”
男人和辛山竹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姿态放松,吃顿饭也足够池苑纶看出喜欢与否的细节。
这个人喜欢辛山竹,也很照顾他,辛山竹吃得认真,柏君牧的眼神就没怎么移开过。
他们说话也没什么固定的话题,还是辛山竹的话更多一点,什么都说,漫无边际,柏君牧都会一一回应。
连辛山竹说学校里的小猫有刘海柏君牧都要接一句你有拍照片吗。
辛山竹说有,柏君牧问那怎么没发给我。
两个人又旁若无人地看起照片。
池苑纶也没有撒谎,他的确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恋情。
为了利益结合的痛苦是父亲照片背后翻看一次的一笔画,密密麻麻的正,是母亲的离去和迅速的再婚。
柏君牧手上狰狞的伤痕和他斯文俊秀的脸对比明显,但他对辛山竹的温和也不像是假的。
池苑纶摇头:“我不认识他的妈妈,但我爸爸认识他的妈妈。”
他说得委婉,但柏君牧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手点着茶盘,清脆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和辛山竹在一起后辛晓徽加了柏君牧的微信,这位堂哥比辛山竹大七岁,和辛山竹打电话的时候一惊一乍的,和柏君牧说话却很像家长。
两个人的话题都围绕辛山竹,柏君牧记得他提过村子里的流言蜚语。
柏君牧:“你有证据吗?”
池苑纶点头,他问:“你要看吗?如果你只是他暂时的男朋友,我没必要给你看。”
暂时的男朋友听起来很刺耳。
如果换成同龄人或许已经站起来了,辛山竹年长的恋人只是淡淡地看了池苑纶一眼。
柏君牧气质乍看温和,仔细看相貌并不是温柔款的,眉眼甚至有几分冷冽。
斯文和温和像是浸润多年的伪装,足够让他外表有惑人的能力,实际上他对感情要求很高,要纤尘不染,又要飞蛾扑火。
这样在别人看来近乎恶劣到刻薄的要求居然也有完美符合的对象。
宗明诚都惊叹过好几次,母亲梅欢也清楚柏君牧的理想型。婚姻表面和睦的她认为这样的要求不亚于大海捞针,劝过柏君牧好几次不要过分执着那微乎其微的概率。
可缘分如此奇妙,一周的外出却让柏君牧体会了什么叫命运。
那颗象征着他当年坚定选择的「汽水糖」再次出现,不是以糖的形式,变成了无比梦幻的火焰。
纤尘不染的是辛山竹,要飞蛾扑火的只会是柏君牧。
他笑了一声,“暂时?”
“只要他一直喜欢我,我就会是他永远的男朋友。”
第44章
这句话乍听是势在必得, 池苑纶却听出这段感情的选择权掌握在辛山竹手上。
怎么明明看上去一头栽进去的是辛山竹,听起来像是这个男的沉进去了?
池苑纶没谈过恋爱,不懂这什么感觉。
他们的包厢在二层, 室内的窗户打开能看到楼下院子和宗明诚一起等大转盘抽奖的辛山竹。
辛山竹看什么都新鲜, 宗明诚又是个爱玩的,教他大转盘抽奖的技巧。辛山竹看得很认真, 也不知怎么地突然抬眼,正好和靠在窗边的柏君牧对个正着。
穿着白T的男孩笑着冲柏君牧挥手, 宗明诚也抬眼, 楼下人那么多,还有露天吃饭的客人, 他还能教辛山竹飞吻, 辛山竹也真的敢学。
他皮囊生得太好,个子也算高,因为气质清澈, 十九岁更像十七岁, 加上身边站了一个宛如花蝴蝶转世的宗明诚,两个人都很抢眼。
周围的食客循着辛山竹的飞吻看去,二楼大开的窗边坐着一个也很英俊的男人, 这个画面还挺赏心悦目。
大概是看柏君牧没反应, 辛山竹歪头问宗明诚:“没用啊,柏哥不喜欢这种吧?”
宗明诚啧了一声,“你再飞一个。”
辛山竹还真的飞了,刚才和池苑纶说话客气中带着凌厉的男人眉头舒展,居然也回了一个。
池苑纶:……
电视都不会演这么烂俗的桥段, 问题是他居然看得出这两个人发自内心。
宗明诚纯粹是起哄看热闹,没想到柏君牧居然还真的会回, 他被肉麻得大叫一声,身边的辛山竹却笑得很高兴,他目光落在转盘上最高的免单,“我要抽到这个。”
宗明诚:“今天不是我请客?”
辛山竹:“老板说明年1月前都有效。”
宗明诚发现辛山竹单纯归单纯,也没他想的那么傻,“看来我白高兴了啊。”
他笑着问:“这里的饭好吃吗?下次……”
还没说完辛山竹点头,“下次我要和柏哥单独来。”
二层是单独的包厢,辛山竹却更喜欢热闹,一层还有两人的座位,他看中是角落巨大芭蕉树掩映下的小桌。
现在那里坐着一对情侣,桌上放着很有年代感的台灯,或许晚上来是开着灯的。
宗明诚噢了一声:“嫌弃我和你的同学是电灯泡。”
辛山竹:“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一星期没见到宗哥了。”
这个「也」说明了一切,宗明诚笑着抬了抬下巴,“抽奖去吧。”
他抬眼看了看楼上的柏君牧,对方还在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男生说话。
下一个抽奖就轮到辛山竹了,他捏着餐票,紧张得像是要抽到千万大奖,周围也有人认出他是本地视频推送里的帅哥,倒是没打扰,只是小声议论。
宗明诚想:不会是豪门私生子的剧情吧?
他刚才底气很足,现在思来想去,也知道池家作为家族企业,管理层并不和睦,乌七八糟的事情很多。
刚才宗明诚还微信问了他爸几个问题,亲爹还在陪客户打麻将,说池家现在归老大管,估计之后都是要交给小侄儿的。
小侄儿的年龄?
刚上大学吧?去年去池家拜访没见到,说是在外国读书。
宗明诚想:万一是真的呢?
总不能真的认回去拆散情侣吧?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他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但柏君牧人生的顺风顺水似乎过去了,仿佛走上了命运多舛的节点,作为朋友也怕他事业备受打击还来一次感情的毁灭,那估计不只是站在湖边看一下午让人害怕了。
柏君牧完全不知道宗明诚想了这么多,他对池苑纶说:“你应该知道山竹的堂哥吧?”
池苑纶嗯了一声,柏君牧:“你不放心我可以把证据给他,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他刚才的话也不像是为了证明辛山竹会多爱他,更像是一种期望,池苑纶很难形容他身上的矛盾感。
总觉得这个人又近又遥远的,长得是帅,气质也成熟,但辛山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或许这个岁数的喜欢也没什么具体论证的?
柏君牧眉眼还含着刚才和辛山竹幼稚飞吻的笑意,“我提个建议。”
“你可以直接告诉山竹你的身份和目的。”
池苑纶:“什么?”
他在熟人眼里算精明那一款的,唯独在辛山竹的事上犹犹豫豫。池赦有自己的生活,池苑纶也不太擅长和大伯倾诉烦恼,这一瞬间他都有种眼前的男人是神父的感觉。
柏君牧:“他成年了,也不迟钝,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
他知道上周池苑纶就去学校找了辛山竹,或许是想说的,但开不了口。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吗?”柏君牧又问,他看着池苑纶,刚才宗明诚在微信里说这俩人眼睛长得一模一样,柏君牧不这么认为,像是挺像的。只是辛山竹的眼尾无论上扬和下压都情绪起伏更大,他不擅长遮掩,但不一块土壤长大的池苑纶更不一样。
“他认知里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是他妈妈结婚前的事,况且他因为车祸失去了幼年的一些记忆。”
辛山竹什么都和柏君牧说,辛晓徽之前对柏君牧说希望他多多包涵,也是基于辛山竹小时候因为话多被人讨厌的缘故。
大家都认为他是傻子,是傻子再好看也没人愿意听他说话,即便辛晓徽是堂哥,偶尔也会因为手边有事情又要听辛山竹说话分心。
辛山竹迟钝又敏锐,失落是延迟反应,他察觉到时机不对,会乖乖地说那我先去干别的,懂事得让人心里发酸。
柏君牧音色很好听,说话总有种娓娓道来的温柔,池苑纶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魅力。
池苑纶原本怀疑他,现在又觉得他说得对,这件事他没地方商量。
大伯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决定,就算是一家人,大家也各有各的家事,他给池苑纶的建议就是自己做决定。
池苑纶在其他方面可以果断,辛山竹却总让他想到父亲藏起照片瞬间的仓皇。
父母并不相爱的家庭一直冷冰冰的,池苑纶在没看到调查报告之前以为辛山竹是他的另一种可能,却发现另一种可能也被命运重创,哪怕辛山竹仍然长大了,却让池苑纶心里很不是滋味。
池苑纶:“这是我爸爸和她妈妈的照片。”
手机上扫描是扫描的照片和鉴定证明,柏君牧还没来得及看完,抽完奖的辛山竹就上来推开了门——
“柏哥!!我中了一等奖!!!”
他高兴的时候还顺手关门,宗明诚鼻子撞在门上哎哟一声,池苑纶抽回手机,柏君牧脑子里只有辛山竹妈妈的照片。
少年人欢快地过来,把免单票据递到柏君牧面前,像是要讨一个奖励。
凑近的面庞和刚才照片上的女人很像,但辛山竹没那么成熟,只是五官趋向艳丽,或许再过几年,他的迷人会与日俱增。
辛山竹察觉到柏君牧瞬间的愣神,看了眼低着头的池苑纶,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池苑纶还记得柏君牧的建议,但他面对辛山竹就是难以启齿,什么你是我哥哥,我爸爸是你的亲爸爸之类的。
他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
辛山竹眯起眼:“聊什么了?”
这口气是头猪都能听出不高兴,池苑纶很冤枉:“就聊了点……”
他又不好说,宗明诚坐在一边看热闹,笑得眉毛抽筋,还余韵悠长地哟了一声,“谈恋爱就是要这么强硬,很好,占有欲很足。”
柏君牧捏走辛山竹那张免单票据,和池苑纶的心虚相比气定神闲得很,“聊你的事。”
辛山竹:“我的?”
他好奇地问:“我的什么?”
柏君牧:“他好奇我喜欢你什么。”
池苑纶想:真能编啊。
一边明白柏君牧是想让他自己开口,一边又忍不住发愁辛山竹被哄得团团转,以后可怎么办。
辛山竹自己能直白说喜欢,却在这个时候不好意思。
按照他的个性应该直接追问,这会却别开脸欲盖弥彰地捏桌上的塑料杯,宗明诚:“你俩先去楼下开车,我喝酒了就不开了,池同学你住学校寝室的吗?”
池苑纶跟着他走了,“我住学校外面。”
人走后辛山竹也站起来,“我们也回家吧。”
柏君牧却拉住他的手,辛山竹低头看他,窗外是这一片低矮的房子,天气很好,不少人还在楼顶种花花草草,有人午后在小巷开车穿行,声音嘈杂。
辛山竹还是忍不住问了:“柏哥喜欢我什么?”
他比柏君牧还笃定对方对自己的喜欢,却在深入探讨喜欢的时候不明所以。
辛山竹是靠直觉长大的人,敏锐的心绪和迟钝的疼痛感知交互缠绕,却始终少了精准定位。
此刻他漂亮的眼眸漾着好奇,没喝酒柏君牧却更容易被酒气熏动,想要吻一吻他。
他扣住辛山竹的手,像是对方喜欢做的那样,握住,放松,十指仍然缠绕。
柏君牧:“喜欢你的纯真。”
这话说出来柏君牧自己都觉得羞耻,辛山竹还挺失望:“不是我长得好看吗?”
柏君牧哭笑不得:“这当然也算了。”
辛山竹:“那我要是不纯真了呢?”
他又很笃定:“我不纯真啊,我想要的很多的。”
柏君牧笑着问:“比如什么呢?”
辛山竹挠了挠他的掌心:“和你睡觉。”
第45章
宗明诚和池苑纶在停车的地方等他俩, 没想到柏君牧和辛山竹出来得还挺快,他咦了一声:“这么快?”
柏君牧拉开车门让辛山竹坐在副驾驶座,说:“老板要收摊等下一桌。”
宗明诚诶了一声, “我还充了卡呢, 这么不给我面子还赶人。”
他就跟散财童子一样到处花钱,坐到后排的池苑纶攥着掌心的卡还不好意思再次送出去。
柏君牧问他:“你住在哪里, 我开导航送你回去。”
池家在这边也有产业,池赦给了池苑纶期限, 这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 对此池苑纶来说就是换个地方生活。
池苑纶还挺不好意思的,“送我到地铁站就好了。”
辛山竹咦了一身, 转身看了他一眼, “你还会坐地铁啊?”
宗明诚笑出了声:“你也没坐过几次吧,笑别人做什么。”
辛山竹:“我坐过一次,也没迷路。”
当地的地铁线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地狱模式, 宗明诚和柏君牧作为本地人也没怎么挤过地铁。
之前柏君牧在市区的私立医院上班, 也住在周边,开车上下班,都没这方面的烦恼。
柏君牧说:“看看你在哪个区, 太远就送你到附近地铁站。”
池苑纶报了地址后宗明诚哇了一声:“不愧是大少爷, 住的地方都寸土寸金的。”
他说话也不太阴阳怪气,池苑纶却很在意辛山竹的想法,他说:“你可以来我家玩的。”
辛山竹压根不懂当地的地区划分,他原本就后知后觉,或许对感情的感知远超于金钱。
池苑纶住的地方也不算特别远, 说完辛山竹看了柏君牧一眼,男人说:“不算很远, 送你过去。”
宗明诚:“你也把我放到那边上吧,费薇在那片朋友的新店喝下午茶。”
即将结婚的人需要张罗的事也很多,最近事业方面提案又一堆堆的,他在车上原本企图和柏君牧聊点民宿进程,但看辛山竹一直看着柏君牧开车,也闭嘴了。
车停在池苑纶所在小区的那片商圈入口,宗明诚下车靠着车门和辛山竹再见:“小山竹,常联系啊,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如果柏君牧不肯告诉你的话。”
说得像是柏君牧有什么秘密一样,辛山竹没听懂,寸头的花衬衫男挥手走了。
池苑纶下车后犹犹豫豫,喊了声辛山竹的名字,“这个给你。”
辛山竹看了一眼,是刚才餐厅的餐卡,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给我?”
他依然觉得池苑纶很奇怪,但这个奇怪不包含恶意,所以辛山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你如果想和我做朋友,不用这样的。”
他小时候为了有朋友也单方面付出过,包括同意他们提出的条件,翻山越岭去另一个村子的水库游泳。
代价是差点溺死。
哪怕时隔多年,辛山竹仍然记得那种感觉,池苑纶的讨好也很明显。
他把这张餐卡推回去,“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吃,AA可以,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也可以,不用这样。”
他也不怎么擅长拒绝人,这时候的笑和对柏君牧的笑区别明显,池苑纶却眼眶酸涩,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话,辛山竹又说:“我一个月也没多少钱的,不能经常出去吃。”
对方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明显,辛山竹抽了张纸巾给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别哭。”
池苑纶:“我没哭。”
但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辛山竹安慰他:“好吧,你没有哭,快点回家吧,我们下次见。”
柏君牧一直没说话,看着辛山竹一举一动,池苑纶说:“我有事瞒着你。”
隔了几秒辛山竹哦了一声,“我知道。”
池苑纶惊讶地睁大了眼,辛山竹却冲他笑了笑,“你很可疑啊,不过我能感觉到你是真心想和我说话的。”
他的迟钝似有若无,某些时刻聪明得让人难以招架。
辛山竹:“你现在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以后也可以说的。”
“反正你也在这里上学,我们还会见面。”
他不知道池苑纶纠结什么,但能感受到对方的纠结。
辛山竹长这么大很多时候靠的是顺其自然,他对人事物都有种很难得的宽容,在柏君牧眼里更接近神性。
像是太阳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美得眩晕,又不会像真的太阳那样灼热得难以接近。
池苑纶不笑还挺酷的一张脸愣是被感动得近乎扭曲,辛山竹说了句再见就关上了车窗,催促柏君牧走。
柏君牧笑着问:“不继续聊聊?也可以去他家坐坐。”
刚才池苑纶给他看的电子版文档包括鉴定报告。
这两个人还真是兄弟关系,池家家大业大,宗明诚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转述给柏君牧,无非是长辈之间恩怨很多。继承家业的这一辈三个儿子就剩老大了,但爷爷的兄弟健在,小孩很多,都虎视眈眈。
池苑纶是老二的小孩,也没什么同辈的同龄人,如果是其他人的小孩,那就不只是竞争关系了。
这些对柏君牧这样的背景来说太遥远,他也没想到和山村竹林挂钩的辛山竹真有这样的身世。
但辛山竹同样寂寞,多和同龄人接触当然是好的。
大概是柏君牧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车开出去后辛山竹还多观察了一会,沮丧地说:“你怎么这么说。”
柏君牧:“这是什么?”
辛山竹摇头:“我和他也没熟到可以去他家玩的地步。”
他之前去钱兆租的房子也是没地方去,“我都没邀请兆仔来我这里玩。”
隔了两秒,辛山竹突然回过味来,“我的房子退租了,阿姨又重新租出去了吗?”
柏君牧摇头,“还没有。”
辛山竹:“那我还要租。”
柏君牧:“你继续租做什么,学校离这边很远。”
辛山竹的大学从柏君牧常住地过去公交地铁都要两小时,辛山竹更沮丧了:“我想和你住一起。”
柏君牧:“好啊。”
辛山竹猛地坐起,又被安全带弹了回去,“什么?”
他的惊讶太明显了,柏君牧:“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辛山竹还恪守柏君牧试用期的范畴,“是我们可以同居的意思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如果你……”
辛山竹:“我愿意!”
他大声回答,车内都仿佛会有回音,柏君牧忍不住笑出声,“我还没有说完。”
辛山竹捏着安全带,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像这辆车开往的是他和柏君牧的未来。
他不想要寂寞的竹林老屋,此刻有人等他的家近在咫尺,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柏君牧:“我想说什么?”
辛山竹不看他,他紊乱的心跳反映在他勾缠的手指,“柏哥总是给我预设如果。”
“如果我愿意的话。”
“如果我有遇到更好的人话。”
“如果我会喜欢上别人的话。”
“可是,”辛山竹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我已经遇到了喜欢的,最好的,我愿意的人了。”
他知道辛晓徽的难过,包括对方从细枝末节透露出来的学生时代,山盟海誓后有人做了逃兵。
感情很复杂,同样也可以很简单,但都是一场豪赌,没人知道真正的结果什么。
辛山竹没有赌资,他只有他自己,用尽这些年孤独长大的经验,去信任第一眼心动的那双眼的主人。
哪怕年龄、社会阅历、很多很多的悬殊。
时间可以拉开距离,同样也可以缩短距离,他想站在柏君牧身边,成全自己并不孤注一掷的喜欢。
他看向柏君牧:“我现在就感觉很幸福。”
柏君牧半天说不出话,车开过高架,车载音乐跳到了很有年代感的抒情曲。
这首歌辛山竹听过,他跟着旋律哼,余光瞥见柏君牧的深呼吸,咦了一声。
柏君牧:“现在别说话。”
他声音都带着哽咽,辛山竹很难忍住笑,柏君牧:“不许笑。”
辛山竹笑的更大声了。
车从新城区驶入老城区,城市的地标建筑成了一个遥远的V字,辛山竹趁着红灯偷吻了一口柏君牧的唇角。
表白的人从相遇就散发爱意,换作之前柏君牧从没想到这样近乎渺茫的纯真喜欢会落到自己头上。分量太重,砸在头上让人头晕目眩,也让人前永远冷静的人会因为过分温暖酸涩哽咽。
柏君牧想要回吻却被辛山竹推开,“开车不许这样。”
副驾驶座坐着的男孩摇头晃脑,全是得意,他很擅长从细微发现柏君牧难以自持的回应,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认出了对方。
仅凭一双眼就心随意动,像是要成全昔年救命之恩的以身相许。
车里就剩他们两个,辛山竹说话摇头晃脑更是得意,“柏哥你很容易感动,我都没这么爱哭。”
他的确不爱哭,一般人被欺负号啕大哭,辛山竹反应慢半拍。
辛晓徽带着他气势汹汹地找人算账,按理说被欺负的人哭得稀里哗啦能增加可信度,但辛山竹傻愣愣,疼都有时效延迟,导致辛晓徽成了抱头痛哭的那个。
堂哥回去后纳闷很久,翻来覆去就是你长成这样,哭起来才让人心疼,怎么就这么难呢。
辛山竹当时说:“可是心疼我的人只会希望我不哭,晓徽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句话堵得辛晓徽哑口无言,他俩坐在傍晚的老屋树下,飞虫在头顶盘旋,他给辛山竹剥了一个从道歉的人家里拿回来的水果,“好吧,你说得对,山竹吃山竹吧。”
辛山竹接过,膝盖的伤口他不在意,不知道是自夸还是感慨:“山竹好好吃啊。”
辛晓徽叹了口气,“可是很贵。”
他伸手挥去辛山竹头顶的小飞虫,辛山竹说:“再贵的水果没人吃也要烂掉,所以晓徽不要担心,会有人真心对我好的。”
辛晓徽也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他真的很害怕辛山竹被人欺负,那也是另一种烂掉。
但他的傻弟弟一语成谶,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人。
那个人也会非他不可。
柏君牧:“我哪里爱哭了?”
辛山竹在车上给他复盘:“你请我吃早饭那天,在出租车上你就要哭了。”
柏君牧想起来了,“我没哭。”
辛山竹:“好吧,你说没哭就没哭。”
柏君牧说不过他,又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个时候有了些微妙的胜负欲,“你就没哭过吗?”
辛山竹:“有啊,你带我回家的时候我就想哭了。”
“不过……”他微微闭上眼,“要说哭出来的话,那还是躺在你房间床上的时候。”
他毫不避讳,喜欢那种亲昵相拥的瞬间,“和你抱在一起亲的感觉,舒服得我很想哭。”
柏君牧突然这条路太长了,有些人无意识地撩人比有意更折磨人。
他抿了抿唇,“下次不要这么说了。”
辛山竹看了过来,“为什么?你不舒服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提出试用期的人脑子有问题。”
第46章
柏君牧骂自己也很干脆, 辛山竹笑得很开心,他喜欢这种时候,“柏哥偶尔确实很笨。”
“我早就说你喜欢我, 你自己还不相信。”
柏君牧:“是吗?不知道是谁总是来一句你喜欢我。”
辛山竹手指戳着安全带, 九月初的城市下午还是很热,下周就是中秋, 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第一个月总是短暂。室友在群聊里分享本地各种好吃的攻略,还艾特辛山竹问他有没有吃过。
辛山竹一边回复一边反问:“我有说错吗?”
柏君牧:“没有。”
他跟着车载音乐的旋律摇晃, 手指点开室友分享的链接, 说是他打算和女朋友去逛的公园。
都是辛山竹没去过的,辛山竹问柏君牧:“我们现在回家吗?”
柏君牧:“你想去哪里?”
辛山竹:“不知道, 都没去过。”
他看着柏君牧英俊的侧脸,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难免好奇从前。
他听宗明诚提过柏君牧留学,也知道对方比自己年长的十岁里去很多自己没踏足过的地方,辛山竹问:“我想听你说。”
柏君牧:“我喜欢你。”
正好是车载音乐切换下一首歌的空隙, 前方是漫长的红灯, 下午仍然天气晴朗,车道靠近江边,可以看到江上的帆船。
辛山竹愣了两秒, “我也喜……不是, 我想听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
之前都是他直白得柏君牧无言以对,现在风水轮流转,被直球打得一败涂地的男人也学会了反击,他温和的疏离在辛山竹面前被拆解得只剩下对等的深情, 柏君牧说:“是我想说。”
辛山竹怔怔地看着他,隔了一会才嘀咕, “你这样我又想亲你了。”
柏君牧:“不许偷袭,也不能在车上亲。”
辛山竹:“那我还看有在车上……”
后面两个字他说得格外小声,柏君牧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哪里看的?”
辛山竹清了清嗓子,“电脑上看的。”
柏君牧哦了一声:“德语资料。”
他目光扫过柏君牧握住方向盘的手,想到上次抚摸对方疤痕的触感,心里酥酥麻麻一片,抿了抿唇说:“是不是还要很久才到家,我都没有来过这边。”
他转移话题也很生硬,但明明挑起话题的也是他,柏君牧假装没看见辛山竹通红的耳朵,嗯了一声,“最快还有半个小时。”
辛山竹问:“柏哥你小时候也是住在沙燕区那边的吗?”
柏君牧点头,上次辛山竹跟着柏君牧回父母住的家,发现也没有多远,他好奇对方的一切,又问:“上学也是?”
市区无论周不周末都很挤,老城区的节奏一如既往,偶尔有看过网上攻略的游客来拍照,辛山竹作为被打卡的一员,总对自己的热度视而不见。
他的生活太简单,依赖他的兴趣转动。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都是柏君牧。
柏君牧看了看手机地图,他问:“那我带你随便逛逛?我高中距离这里不远。”
辛山竹点头,“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柏君牧答不上来,懊恼地说:“不应该放宗明诚走的,他比我会玩。”
辛山竹:“才不要,我只想和你一起,这算约会。”
柏君牧:“约会?”
他从没约会过,这个词过分书面,他复读的时候嗓音都带了几分缱绻,辛山竹嗯了一声,“难道不是吗?只有我和你。”
他还把自己绕进去了,“那我之前也在和你约会。”
“我和你认识开始就在约会了。”
柏君牧都不忍心打断他,辛山竹自说自话还挺开心,复盘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没那会他和柏君牧都还没谈上,失望地说:“我们耽误了那么久。”
他说话夸张化,柏君牧把车停到公共停车场,下车说:“我们已经很快了。”
刚才吃饭宗明诚还这么说过,辛山竹问:“宗哥说你老房子着火,是什么意思?你又不老。”
大概也只有辛山竹这么觉得了。
辛晓徽虽然接受,但仍然觉得十岁高风险,举例能剧到柏君牧八十岁要是生活不能自理你怎么办。
柏君牧有幸听过这段辩论,完全没在意对方假设自己的八十岁,反而被辛山竹一句「可能七十岁就不能力自理的是我」逗得差点呛死。
辛山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偶尔也挺爱找茬的,言语维护柏君牧维护得辛晓徽头顶冒烟,如果堂哥不是人在国外,可能会杀回来亲自审问柏君牧。
柏君牧难以回答,辛山竹低头企图搜索,一只手抽过来拿走了他的手机,牵起他的手说:“这不重要,我们走吧。”
他的姿势不容拒绝,也不避讳在街头十指相扣。
辛山竹把辛晓徽的叮嘱运用于开学,知道不必要向不是熟人的人介绍自己的性向,他也知道不是谁都能接受的。辛山竹感受着指缝的温度,抬眼问身边的男人:“这样没关系吗?”
柏君牧:“什么关系?”
周末这边人不少,街头不算人来人往,偶尔有情侣走过,女生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偶尔有挽手的,要么是老年人走路不利索地牵着手,他们这样岁数的男人这么牵手的异常少见,多少会看两眼。
如果不好看顶多一眼,好看走过去可能还会回头再看一眼。
辛山竹和柏君牧穿得都很普通,颜值在人群里却是中上级别的,好奇的目光就更多了。
“恋爱关系,不是不能公开吗?”
他纯粹是随口问,柏君牧拉着他拐了个弯。
这片地形复杂,老楼新楼交错,有些是当地特色的骑楼,在蓝天白云下特别漂亮,楼顶还有戳出来的绿植。
柏君牧:“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大明星。”
他想到自己刷到过的别人拍的辛山竹短视频,底下的评论赞美居多,他问:“之前不是说有学校的网红同学邀请你一起拍视频,考虑过吗?”
辛山竹摇头,“暂时拒绝了,我不喜欢。”
他们拐进了另一条人少的街道,临近中秋,一些店铺也挂出了灯笼,看上去密密麻麻一片,气氛很足。
柏君牧循着辛山竹的目光看去,辛山竹在看路边挂的灯笼,柏君牧问:“去看看吗?”
他问辛山竹:“之前在家中秋也是和爷爷一起吗?”
辛山竹点头,“晓徽上学时间都不一样,不会回来的,其他亲戚要么在县城里要么在外地,不会特地回来过中秋。”
“如果那天在学校,会发月饼的,不过不好吃。”
“奶奶在的时候会拜月光,就是晚上在外面放点东西祭拜月亮,”辛山竹顿了顿,“后来就是爷爷做了,没奶奶这么隆重,柏哥你家呢?也会这样吗?”
柏君牧:“会,今年来我家过吧。”
辛山竹刚好走到店铺边上,满墙挂满了灯笼,各种形状的灯笼下是摆出来卖的各种瓜果,这一片应该也挺有名,不少人特地绕过来拍照。
辛山竹手指扫过鲤鱼灯,听到这句话点点头,“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看什么都新鲜,最后买了两盏灯笼,结账的时候正好一群人走过,说是要坐水上巴士。
柏君牧刚扫完码,辛山竹扯了扯他的衣摆,问:“水上巴士是吗?”
本地人也不知道,门店的老板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说:“地字码头有得坐,从这条路走到底就好啦,晚上变成大江夜游贵得咯。”
辛山竹没听懂,柏君牧听懂了,说了句谢谢,辛山竹问:“你怎么不知道?”
问完他又替柏君牧回答了,“你不爱玩,也没人和你玩。”
柏君牧失笑:“也不至于没人和我玩。”
他看是没人玩的另有其人,辛山竹举着手机拍灯笼,一边说:“宗哥和我说的,你上学独来独往,也不搭理其他同学,集体活动还开小差,周末宁愿去图书馆也不愿意出去玩滑板。”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柏君牧,隔了一会冒出一句:“原来柏哥是宅男。”
柏君牧居然难以反驳,沉默几秒后说:“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他看辛山竹拍照拍不到全景,“我给你拍。”
辛山竹:“你发给晓徽。”
柏君牧:“为什么是我发?”
辛山竹眨了眨眼:“反正是用你的手机拍的。”
辛山竹在别人的镜头里已经够好看了。
柏君牧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长得好,但也没见过上镜还打折扣打得这么狠的类型,看看照片又看看当事人,愣是把辛山竹看得心里发毛,凑过来看:“不好看吗?”
照片里的少年低头摆弄灯,侧脸都过分精致,柏君牧:“很好看。”
辛山竹看他设成了屏保惊呆了,他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又说不出话,柏君牧看了看时间,“你不是要坐巴士,我的高中在河道中间,正好开船可以路过。”
他们吃顿午饭都能吃到下午,这会都快傍晚了,柏君牧往前走,辛山竹跟上去,他高兴得语无伦次,“柏哥我没你的照片,我也要把你的照片设锁屏。”
柏君牧故意反驳:“我没有设。”
辛山竹:“你有。”
柏君牧:“我没有。”
辛山竹:“你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柏君牧:“这算查岗吗?”
对方也很理直气壮:“我不可以查吗?”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新的班次。
周末人很多,辛山竹和柏君牧坐在最后一排,船舶晃悠,窗外是城市的高楼,水打湖面,声音又沉闷无比。
辛山竹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这样看高楼,他眼里写满了新奇,手也不松开。
柏君牧没打扰他,辛山竹看风景,他看辛山竹。
宗明诚说得也没错,柏君牧学生时代表面温和,实际上不太爱搭理人。宗明诚和费薇谈恋爱到处玩,他宁愿一个人骑自行车去图书馆,就算是在湖边发呆坐一下午也可以。
宗明诚说他是太早感受到人生的无聊了,认为解决柏君牧这种无聊最快的方法就是谈恋爱。
没想到十多年后柏君牧才开始第一段恋爱。
第一站就是周而复始,重回他当年上学的路线,走的还不是陆路,而是当年没开通的水路。
正好赶上傍晚,晚霞洒在水面,辛山竹拍够了照片转头,正好转头对上柏君牧的眼神,他又想亲他了。可是周围人好多,他又不敢,只能微微低头,嘴唇亲了亲柏君牧爬满伤痕的手背。
柏君牧努力维持表面的正常,问道:“怎么了?”
辛山竹小声说:“我第一次坐船,是和你来的。”
柏君牧嗯了一声,下一秒意识到辛山竹想说什么,嘘了一声。
辛山竹眉眼含着笑意,他手掌覆在柏君牧的手背上,掌心感受着对方的皮肤的纹理,柏君牧压低了声音:“我们回家。”
可惜没这么轻易,梅欢电话打了过来:“你不是说去接小山竹了吗,怎么晚上还没回来?”
“一起吃个饭,我买了好多菜呢。”
柏君牧:“我不是说不回去吗?”
辛山竹凑到他耳边听梅欢说话,梅欢:“你中午回你自己那边,晚上和爸爸妈妈吃顿饭怎么了?一周不见人影,吃个饭都这么费劲?”
辛山竹替柏君牧回答了:“好啊,阿姨我们等会儿就回来。”
柏君牧看着他,辛山竹挂了电话满意地看着自己照片的锁屏,低声说:“这也是回家。”.
辛山竹第一次去柏君牧家是跟着对方去的,这一次去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带点什么,试图买点东西。
柏君牧哭笑不得:“不用,我爸妈又不是没见过你。”
辛山竹后知后觉,问:“你爸爸妈妈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吗?”
他无父无母,养大他的爷爷也去世了,剩下亲戚可能会关心他的人生大事,但也想不到辛山竹谈了个男人。
辛山竹也不是和谁都分享,辛晓徽还会给他瞒着,毕竟他就是前车之鉴。
从另一个方面说,辛山竹又自由多了。
柏君牧:“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
辛山竹想到柏立业上次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问:“你爸爸讨厌我?”
柏君牧:“他不重要。”
辛山竹小声说:“你们也没闹掰,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他很早失去了父母,原本奶奶还能照顾他,但奶奶在他车祸后的第二年去世了,村里的人都说辛山竹晦气。
辛山竹的懵懂某种程度也是一种保护,迟钝地发现自己并不幸运,很多年才知道爷爷也怨过他,认为是他害死了奶奶。
这些话在临终的床头又像是忏悔,快死了的老头面对这个不聪明的孙子多少还是怜爱的。
老头子的积蓄全部存在存折交给了辛山竹,实际上也没多少钱,堪堪够辛山竹的学费。辛晓徽打点好一切才走,当时并不知道辛山竹想外出打工。
爷爷在的时候辛山竹在家里无聊偶尔也可以坐到老头边上说话。
他话多得要死,老头抽烟都不安生,干脆叫来晃悠的村狗,让辛山竹和狗玩去。老头背对着院子里的小孩和狗抽烟,实际上也把辛山竹一周上学的烦恼听进去了。
没有朋友、小组作业、洗澡很冷等等。
辛山竹在意仅有的亲人,但也明白柏君牧有心结,隐隐约约觉得还没到彻底掰了的地步,不然以柏君牧的性格,或许会远走高飞。
他问:“你很讨厌你爸爸吗?”
这个问题柏君牧很难回答,他想到梅欢说的话,摇头,“我的讨厌看起来会很幼稚。”
辛山竹:“也没规定几岁就不许幼稚了,那我摆塑料鱼摊的时候还有高中生来玩呢。”
他笑着看向柏君牧,像是无条件地纵容:“柏哥的幼稚很可爱。”
车开不进家里,只能停在外面。夕阳西下,辛山竹路过拐角的花店执意要买一篮水果,老板认识柏君牧,咦了一声:“君牧,感觉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啊,没跟你爸跑步去了?”
柏君牧刚点头,老板又看向辛山竹,“这你家亲戚?”
柏君牧之前没少带什么堂哥堂姐的小孩出来溜达,他家亲戚很多,隔三差五换个小孩还导致辛山竹误会了。
男人笑着摇头,辛山竹走到另一边看其他水果,这个季节山竹是时令水果,路边的水果摊随处可见,柏君牧看了一眼,“是我男朋友。”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也是柏家搬到这边十多年的邻居,他认真地看了一眼柏君牧又看了眼挑拣水果的辛山竹,“开玩笑呢?斜对角理发店安妮的儿子就是同性恋,我看你也不像啊。”
柏君牧出了什么事大家也都知道,惋惜的人很多,在这之前柏君牧也不怎么和父母住一起,顶多一周回来吃一次饭。
他履历光鲜,工作体面,长得也英俊,之前就老有人和梅欢打听他有没有对象。
知道没有,但也知道这样条件的小年轻要求都很高,但怎么也没和同性恋挂钩。
摊上还摆着好几种山竹,柏君牧指了指最贵的,“这个我要五斤。”
老板点头,那边的辛山竹点了几个水果,让老板娘给他打包,柏君牧说:“和这个一起算。”
他完全没有出柜的紧张,反而衬得老板有种自己落伍的感觉,“好嘞。”
老板压低了声音,“你爸知道了?”
柏立业就在另一条街开中医馆,这片都知道他是几代单传,当年儿子高考没选中医好多人说。他很爱面子,也没少在外面说儿子还会继承的,出事之后还是在提。
柏君牧点头,他没多说,付了钱后走到辛山竹身边,拎起打包好的果篮:“走吧。”
辛山竹:“我还没付钱。”
柏君牧:“我给了。”
辛山竹总觉得怪异,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和老板娘站在一起看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刚才和老板说什么了,他还在看我们,”辛山竹问柏君牧,夕阳洒在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身边的人说:“我说你是我男朋友。”
辛山竹小声问:“这可以说吗?”
柏君牧:“这又不犯法,不可以说吗?”
大概是辛晓徽打过预防针了,辛山竹难免想到一些不好的案例,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会被人议论的。”
柏君牧完全无所谓:“我早就被人议论了。”
“高考填志愿、出国读书、回来上班没多久又出车祸没办法上班。”
他提到过去口气轻飘飘的,辛山竹的目光落在他拎着果篮的手,才看到他还买了一筐山竹,“你怎么还买山竹了。”
男人耸肩:“到季节了,适合吃山竹。”
他眉眼含笑,拎着东西也走得很快,辛山竹强烈要求自己拿果篮,哦了一声,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那晚上吃我。”
没想到柏君牧干脆点头:“好啊。”
辛山竹:“好啊?”
他以为柏君牧没听懂:“我的意思是……”
柏君牧:“好啊。”
他推开家里的院子,梅欢刚好在外面浇花,“来啦?”
辛山竹都没来得及回味这两个字,把手上的果篮递给笑容满面的女人:“阿姨,这个给你的。”
梅欢:“怎么还带东西,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辛山竹想了想还是说:“是柏哥付的钱,我会再转给他的。”
柏君牧拎着一筐山竹,无奈地耸了耸肩,梅欢:“不用给他,他不差钱。”
辛山竹说得很大声:“我会自己赚的!”
梅欢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性格比亲戚里同样大的小孩还单纯太多,容易让不同年龄的人心生恻隐。
“知道知道,谈恋爱跟赚钱有什么关系,他对你好是应该的。”
梅欢看了眼柏君牧拎着的山竹,问:“哪买的?”
柏君牧:“街口王叔那,我告诉他这是我男朋友。”
这个指代也没错,山竹确实是他男朋友。
真正的山竹被梅欢推进了门,他上次进门还在和柏君牧接吻,回忆起来也晕晕乎乎的,这次换鞋都格外正式,认真得像是下一秒要跑田径。
梅欢唉了一声:“你还真是……”
辛山竹换鞋还嘀嘀咕咕:“我说了这不好的。”
柏君牧:“我说真话哪里不好了?”
辛山竹:“别人会说你的。”
他还是很在意辛晓徽发的一些案例,柏君牧知道他的意思,还要笑着问:“宝贝觉得我很丢人?”
梅欢都听出柏君牧是故意的了,狠狠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柏君牧纹丝不动,辛山竹却心疼了:“痛不痛啊?”
亲妈沉默了几秒,发现柏君牧笑容就没下来过,明白他现在是彻底不扭捏了。
梅欢知道柏君牧没谈过恋爱,但不知道他谈恋爱是这样的,明明下手不重,柏君牧还要眉头紧蹙。
妈妈受不了,拎着果篮进去,柏君牧说:“不痛,演得像很痛吗?”
辛山竹:“声音很大,我还以为很痛。”
柏君牧刚才还说了被人议论包括他出事,这几天辛山竹和柏君牧天天打电话,除了点开辛晓徽之前搜柏君牧看到的消息,也从宗明诚那里搜过了不少柏君牧的从前。
还有对方停更很久的社交软件,或许是学生时代赶时髦注册的。宗明诚的空间都是恋爱男心事和费薇幼稚的对话。柏君牧偶尔发照片,要么是风景要么是作业的某一页,勉强可以窥见他当时的状态。
辛山竹回不到过去,但会问一切他想知道的,只要柏君牧愿意告诉他。
他们可以说很多很多从前,也可以勾勒很多很多以后。
柏君牧:“不痛,我车祸的伤早就好了,你也不用担心。”
他伸出手给辛山竹看,“只是伤疤没褪而已。”
关于车祸的报道很多,也有隐去柏君牧信息的书面咨询。
他曾经是一颗明亮的星星,白纸黑字的介绍也用新星形容他,口吻也有惋惜他很难精密手术的遗憾,包括他年纪轻轻的断指和了解到复健都很难恢复正常生活的不乐观。
但柏君牧做到了正常生活,但也很难恢复之前的正常生活。
如果喜欢的人是一本书,辛山竹已经翻阅了不少书面内容,隐藏内容仍需要解锁。
辛山竹低头看他的手,“伤疤也是痛过的证明。”
但他自己的手也差不多,柏君牧说:“那你这条是怎么来的?”
辛山竹锁骨还有烫伤的痕迹,之前穿柏君牧的睡衣就露出来过。
手上除了烫伤还有一些刮痕。
辛山竹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什么啊,就是被饭盒烫到了。”
“这一条是挖笋挖的,爷爷说我好笨,这都能把自己刨了。”
大概是自己回忆起来就好笑,辛山竹叹了口气,“我这个和你的比不算什么。”
他捏了捏柏君牧断过的右手无名指和食指,缝合的痕迹还很明显,“像是给你缝了一枚戒指。”
这是柏君牧事业坠落的证明,很多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手都很茫然,伤势没让他下半辈子卧床,却也让他不完全属于健全人的范畴,即便这样的瞬间很少。
另一方面这些年都在一个专业深耕,因为一场事故和预设的未来背道而驰,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眼前的人的手指划过他断裂过的手指,最后握紧柏君牧的无名指,“我也给你套一个。”
辛山竹垂眼的时候认真无比,路上还趁柏君牧开车光明正大吻他。现在梅欢上楼收衣服,柏君牧低头正想亲吻他,柏立业推门而入,正好撞见这一幕。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他人也走了。
辛山竹吓得推开柏君牧:“怎么办,你爸爸……”
他的男朋友无动于衷,低声问:“可以再亲一次吗?”
第47章
梅欢在楼上收衣服看柏立业站在楼下门口, 趴在栏杆上问了一句:“你站那做什么,天快黑了不进来啊?”
柏立业想到刚才推门看到的一幕无言以对,摆了摆手。
柏君牧小时候和他挺亲近的, 初中开始就变得疏远。
一开始柏立业以为只是青春期小孩的叛逆, 没想到持续到现在依然分毫未改,这事他也和梅欢提过, 妻子似笑非笑,让他自己回忆有没有被柏君牧看到什么。
柏立业当然没想起来, 越发觉得柏君牧性格更像梅欢。
刚才那一眼对方压根没把自己这个爹放在眼里, 堂而皇之把同性恋的对象带回家,对方都比他有礼貌。
柏君牧的亲吻没之前那么狂风骤雨, 反而是辛山竹的回应试图模仿上次的
激烈, 奈何还是被柏君牧温和的热烈压制住,等转角传来脚步声,柏君牧才松开手。
辛山竹小口喘气, 跟着他进去问:“真的没关系吗?”
柏君牧:“没关系。”
柏立业等了五六分钟才进去, 餐桌上人都坐齐了,柏君牧先给辛山竹舀了一碗汤。
辛山竹递给梅欢:“阿姨先喝。”
梅欢:“不用,他给你的, 你先喝, 我们家不用在意这种的。”
拉开凳子坐下的柏立业哼了一声。
男人看上去也有点岁数了,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尴尬,辛山竹不知道怎么和柏立业说话,只是喊了声叔叔。
柏君牧没给柏立业盛汤,柏立业本来就心里不爽。刚才回来的路上还有人问他柏君牧的事, 他顾忌辛山竹在这里说得还不算直白,只是问了一句:“你和街口水果店的老王说什么了?”
柏君牧淡淡地回:“你不是知道我说什么了, 有必要特地问吗?”
辛山竹吹着汤上的热气,他抬眼打量着柏君牧的神色,这样的柏君牧和平时不一样。
他想:柏哥脾气挺好的,还有这么凶的时候啊。
他不知道自己一碗汤吹了又吹,柏君牧以为那碗比其他人的烫一点,伸手碰了碰辛山竹的汤碗。
他连一碗汤都不给柏立业,却为了小男朋友的温度反复试探,柏立业忍无可忍,“你什么态度?”
柏君牧:“我一直这样。”
他眼神冷淡,“您有话直说就好了。”
梅欢敲了敲桌面:“不许吵架,别吓到小山竹。”
她表面劝架实际上拉得偏架,柏立业说:“他这样你也有责任。”
辛山竹看了看梅欢,又看了看柏君牧,顿时觉得这碗汤都不香了。
是他叫柏君牧回家的,但发现这家人的关系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融洽,既然柏君牧和父亲关系那么差,为什么又要住在家里?是为了让家长放心吗?
柏哥人真的很好。
柏君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没事,不要想多了。”
梅欢也受不了难得吃顿饭柏立业还在摆脸色,“你不吃就滚,一天天的谁欠你了,快滚。”
她才是家里最少冷脸的人,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不仅吓到了柏立业,连辛山竹都惊到了。
梅欢又冲辛山竹笑:“小山竹不用在意,阿姨脾气不怎么好。”
辛山竹点了点头,又看向柏君牧,柏君牧给他夹了一个鸡翅:“吃饭吧,不用管。”
柏立业不说话了,辛山竹低声和柏君牧说:“阿姨好厉害啊。”
柏君牧和他道歉:“对不起,影响你吃饭的心情了。”
换作从前柏君牧也不会这么正儿八经道歉,和辛山竹待一起好像什么都会改变。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神情多温柔,梅欢看得眉眼弯起,对柏立业说:“你别扫兴。”
柏立业嘟囔道:“是他态度有问题。”
梅欢:“总是觉得是别人的问题,你自己不能思考是不是你自己说话方式有问题?”
辛山竹都差点被绕进去,但他还是明白柏立业很介意柏君牧的性取向,“你爸爸会打你吗?”
他自认为说得很小声,却没想到正好被听见,柏立业哼了一声:“我打得过他?十几岁我就管不了了。”
柏君牧失笑:“你又看什么了?”
辛山竹:“看一些网上的帖子,说出柜和家里断绝关系了,过年都不回家,然后男朋友还和他分手了。”
梅欢听了,“这可不行,我们家不这样,你们谈恋爱就好好谈,不用在意别的。”
柏立业还在哼。
柏君牧想到辛山竹空无一人的老屋,问:“那明年过年呢?你家里的亲戚会回家吗?”
辛山竹捧着碗喝汤,柏君牧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瞎子都能感觉到他的喜欢。
“不回来了,”辛山竹抿了抿唇,“他们本来就是因为爷爷还在老家才回来过年探望的,长辈走了,也没什么聚在一起的必要了。”
人是群居动物,但关系也要维持,散落在天南海北的人重聚都有很多阻碍。
就算是亲人,不必要也没必须见面的理由。
辛山竹更不是大家必须看的对象,不如寒假去谁家住,和谁一起过年就好了。
爷爷葬礼过后辛晓徽还提起过这件事。
辛山竹也不想去长辈那边,他去也是给人添麻烦,不如一个人回老家,山村寂静也没关系,他习惯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柏君牧了。
柏君牧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梅欢说:“那就在这里过,我这过年好多人的。君牧的外公外婆也都还在,我的姐妹也都从外地过来,都在老人家那边住,你也一起。”
柏家人都没梅欢家里多,柏立业就两兄弟,但也都是本地人。
辛山竹:“可以吗?”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柏立业,柏立业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错,柏君牧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更像庭院夜晚的竹子,摇晃的斑驳树影是他皮囊下难以解读的秘密,总让辛山竹好奇又向往。
柏君牧:“可以。”
他循着辛山竹的目光看去,“不用管他。”
柏立业还是没忍住:“什么叫不要管我,我的意见不重要了?”
他怨气也很大,哪怕柏君牧之前也会陪着他晨跑,但父子俩一向没什么话说,“你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让你继承家里的医馆你说好,大了又不要了,非要去学别的。又是留学又是折腾,现在休息了快两年,又跟着宗明诚那小子到处跑要投资,你的人生有规划过吗?”
辛山竹默默往柏君牧碗里夹了一块鸡翅,柏君牧冲他笑了笑,桌下辛山竹的手在他手背打了个x。
柏君牧小声问:“什么意思?”
辛山竹没回答,他放下筷子喊了声柏立业一声:“叔叔!”
这一声过分响亮,更像点名。
柏立业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辛山竹:“我上次和你见面你就骂柏哥,怎么这次还是一样?”
梅欢看了眼柏君牧,发现儿子低头在笑。
柏立业:“我这是骂他?我上次哪里骂他了?”
辛山竹也没吃几口饭,这种饭桌说话很倒人胃口,“叔叔是觉得柏哥哪里都不好吗?”
“可是柏哥明明很厉害啊,”辛山竹顿了顿,“小时候想要的和长大的想学的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我都懂的道理为什么叔叔还要数落柏哥啊,我都看新闻了,他超厉害。”
他翻来覆去也说不出几个词,厉害这两个字强调了好几遍,梅欢都听乐了,反而是被辛山竹数落的柏立业脸色格外难看,企图辩解:“我也没这么说啊,你岁数小不懂,我三十岁都工作稳定也结婚了,你看他现在像什么样?”
家里就是四个人,或许柏立业之前也没这种被小辈数落的经历,岁数都白长,企图站在社会道德的制高点。
辛山竹:“那柏哥不是和宗哥去创业了吗,明年和我结婚也是三十岁工作稳定也结婚了啊。”
他这一句结婚堪称平地惊雷,柏立业愣了半天,梅欢乐得笑得停不下来,拍了拍柏君牧的胳膊:“被求婚了?”
柏君牧无奈地说:“哪有这样的。”
他把筷子塞回给辛山竹:“不要生气。”
辛山竹抓住筷子反驳:“我没有生气。”
他还盯着柏立业,像是要等对方的回答,柏立业咳了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定心,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辛山竹:“柏哥也不缺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不好吗?”
他喜欢柏君牧也不是因为对方是房东的儿子,一开始甚至以为对方四处打工深夜在路边讨饭,哪怕是一场乌龙,辛山竹却依然肯定。哪怕柏君牧一无所有,他也依然喜欢他。
“无论柏哥做什么,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他每一句都是坚定的维护,柏君牧低头,发现自己碗里的鸡翅居然是盘子里最大的那一个,不知道是辛山竹故意选好夹走的,还是意外。
鉴于这人总是在其他地方点满伶俐,柏君牧选择相信是故意的。
这种偏爱他不敢说是全世界唯一一份,却很够一个不被理解的人胸口酸涩,只想抱一抱辛山竹。
梅欢:“他就是爱面子,不知道是谁当年药店都要倒闭。”
她笑得轻松,眼神却剐了柏立业一刀,辛山竹:“可是面子很重要吗?”
他似乎没这方面的困扰,或许傻子的标签贴在身上太久,朋友也像是开盲盒几百次也不会出的稀世珍宝,一切过分珍贵,都不是好面子就能得到的,辛山竹只知道争取比什么都重要。
就像他看到钱兆发的朋友圈,哪怕没怎么和对方聊过微信,还是来询问机会了。
就像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柏君牧的喜欢,就本能出击。
他仍然是桃源里的人,光影和尘埃都恍如另一个梦幻世界的滤镜,问的是他,实际上他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辛山竹:“柏哥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这是父母都很难说出的话,大家都困在无形的规则里,大力支持也有附加条件。
梅欢比柏立业早很多跳出这个桎梏,但无法解开柏君牧的心结和失落的勇气。
这个瞬间她欣慰无比,柏君牧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身心沉沦。
柏君牧:“我现在最做的就是……”
辛山竹看着他,男人给他夹了藕盒,“你快点吃饭,吃完我们走吧。”
梅欢:“走哪里去?”
柏君牧:“在这里气氛不好,还是回家好了。”
梅欢笑了:“美溪小区离小山竹的大学很远,不太方便吧?”
她问辛山竹:“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
辛山竹摇头,“很想柏哥,饭都吃不好。”
柏君牧笑了:“学会骗人了,不知道是谁发照片给我说食堂的大排特别好吃,你可以吃两块。”
辛山竹唉了一声:“你别现在戳穿我。”
柏君牧:“那什么时候……”
他顿住了,辛山竹眨眨眼,笑着和梅欢聊别的去了。
柏君牧心想:分明很聪明。
第48章
梅欢建议柏君牧搬到他之前上班住的公寓去, 她还拿手机看了看地图的距离,“我记得那房子还是你和宗明诚一块买的,不过他买的是别墅, 你买的是公寓。”
梅欢和宗明诚的妈妈很熟, “我听说那别墅要做他结婚的婚房呢。”
柏立业似乎更在意的面子而不是儿子出柜与否,忍不住插嘴:“谁结婚拿公寓做婚房啊。”
说得好像柏君牧也下个月和辛山竹结婚一样, 柏君牧:“那边很久没住人了,我找个保洁公司打扫一下。”
梅欢:“你那空空荡荡的也不开火, 之前上班忙我知道, 现在不忙了也跟我学做了炖汤,没事给山竹做好吃的去。”
她留柏君牧在家里和自己住纯粹是不放心他的状态, 当年柏君牧从重症病房转出来还做过一次心理疏导。
当时柏君牧看着很正常, 但随着复健的一次一次失败,梅欢明显感觉到他状态的下滑。
即便后来的困难都克服了,他仍然给人一种有什么熄灭了的感觉。
这点梅欢无能为力, 试着和柏君牧聊, 对方却点到为止,明显藏着什么。
为此梅欢还和柏君牧的外公外婆沟通过,老人家年事已高, 人生回过头看没什么好着急的, 说交给时间。
时间也确实把辛山竹带来了。
辛山竹和柏君牧在一起后柏君牧也没怎么在家里吃饭,但和辛山竹也没有很长的相处时间,辛山竹好奇地问:“柏哥你会炖什么汤啊?”
柏君牧想了想说:“排骨山药。”
辛山竹哦了一声:“这么简单。”
柏君牧知道辛山竹喜欢吃什么:“下次试试做老鸭煲给你吃。”
梅欢笑了:“山竹这么喜欢老鸭煲?”
辛山竹提到老家的灶头,干燥的柴火、很大的锅、炊烟和坐在门口等饭吃的小狗。
梅欢想起他的老家地址,看了眼柏君牧, 咦了一声。
辛山竹问:“怎么了吗?”
梅欢:“君牧,你高考完和阿正去的是这个地方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 辛山竹好奇地问:“是我家吗?”
梅欢核对了小镇的镇名:“我记得阿正说是某个山坳的水库?你还和他去了趟医院吧?”
辛山竹:“医院?”
他陡然紧张起来,筷子夹住柏君牧的筷子,“出什么事了吗?”
柏君牧还想遮掩:“没什么。”
他把辛山竹的筷子推回去,“就是救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这事过去太多年,梅欢也差点忘了,“对对对,阿正是这么说的,当时宗明诚也在对吧?”
柏君牧嗯了一声,话题又绕到了下个月宗明诚结婚他做伴郎的事。
辛山竹难得深入思考,一顿饭吃完他被柏立业带去下五子棋还在想这个事。
柏哥高考完是多少岁来着,那时候我多大?
柏立业下棋有瘾,在家里柏君牧不和他下,梅欢更喜欢去跳舞,他偶尔只能在网上下棋大厅找人。
没想到坐在对面的辛山竹什么都不会,五子棋被他玩成了接龙。
柏立业无言以对,灯下对面的少年蹙眉沉思,皮相好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非要鸡蛋里挑骨头也顶多是一句男孩子长得太漂亮,大概是他的烦恼太明显,柏立业咳了一声,问:“接龙都这么难吗?”
辛山竹摇头,还呆呆的:“我在想事情。”
他开小差还挺有理的!
柏立业问:“想什么呢?”
柏君牧还在厨房洗碗,梅欢接电话去了,原本辛山竹是要进去帮忙的,被柏立业带走了。
这个角度辛山竹可以看到柏君牧洗碗的背影,他想起对方房间里十几岁的照片,问柏立业:“叔叔,柏哥是哪一年高考的啊?”
鬓边斑白的老中医想了很久,辛山竹:“叔叔你不知道吗?”
大概是他口吻难掩震惊,在柏立业听来甚至有几分鄙夷,男人不太自在地咳了咳,“十七岁。”
柏君牧十七岁的时候自己七岁,辛山竹七岁那年元旦父母出车祸,出院后就跟着爷爷奶奶回老家过了。
他没缺胳膊断腿,除了脑子其他都恢复得很快,就是村里的小孩都说他是傻子,没人和他玩。
溺水也是同年七月,耽误了辛山竹上学的时间,他比一般小孩上学还晚一年。
后来跟不上,又留了一级,才会变成十九岁高龄的男高中生。
辛山竹又问:“叔叔你知道柏哥去的是哪个水库吗?”
柏立业被问到了,但这个时候出于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非要让自己知道,又不好意思问梅欢,干脆从微信上找到了谢正,压低声音给谢正打了个电话。
辛山竹:……
他的无语太明显,柏立业更尴尬了,那边的侄子给了他答案,谢正的一句怎么了半天没收到答案,辛山竹伸手问柏立业要手机,问:“我可以和表哥说说话吗?”
柏立业没办法拒绝,他对那边的谢正说:“君牧的……”
男朋友三个字还是太烫嘴了,他含糊过去,“有话对你说。”
谢正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这会正好在外面吃饭,没听明白。下一秒手机似乎从姨父换人了,一句清澈的「表哥」从电话那边传来,谢正印象里没这种声音的亲戚小孩,咦了一声:“你是哪位?”
厨房的柏君牧完全没料到辛山竹的大聪明时刻来得这么快。
他原本打算晚上和对方坦白的秘密已经半公开了。
小男朋友和谢正打招呼很客气,也不遮掩:“表哥你好,我是君牧的男朋友辛山竹。”
谢正差点没被塞进嘴里的年糕烫死。
辛山竹三个字实在太好记了,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和柏君牧吃烧烤的那个夜晚,对方放到桌上的五块钱,上面铅笔写的不就是这个名字?
不是小孩吗?
怎么成男朋友了?
等会,柏君牧谈恋爱了???
男的??
谢正眼冒金星,那边的男生问:“表哥,我想问你很多年前你和柏哥去水库边露营的事。”
辛山竹手心都冒汗了,他另一只手揪着衣摆,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
梅欢在厨房里和柏君牧说做伴郎的注意事项,又聊到最近的酒席和明年日子不适合结婚等等。
柏君牧在闲聊的间隙看了眼在客厅落地窗边和柏立业对面坐的辛山竹,但对方的身影被巨大的龟背竹遮掩,只看得到一个侧脸,打电话的动作也被挡住了。
柏君牧的视角看去,辛山竹好像在蹙眉思考,柏立业还在数棋子。
谢正听了辛山竹的问题,也回答了,“当时君牧高考完没多久,我和他朋友打算找个不出省的地方玩,那个小镇是网上有人发了攻略看到去的。”
宗明诚可能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谢正是医学院的学生,柏君牧救了人后打120发现过来也要时间,让谢正开车和他一起把人送走的。
谢正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温和,有种和柏君牧区别开来的厚重:“当时君牧救了一个溺水的小朋友,周围也没诊所,我开车和他送到镇医院去的。”
他正想问为什么这么问,电话那边却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谢正:“有什么问题吗?”
辛山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你还记得那个小……小朋友长什么样吗?”
谢正哦了一声:“这我不记得了,得问问君牧,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说来也要感谢那个小朋友,君牧原本还在犹豫志愿填报呢,回来就说想好了,不过应该没少被姨父骂吧。”
辛山竹看了眼对面的柏立业,长辈重新摆棋盘,似乎是受不了了和辛山竹玩幼稚的少儿接龙了。
“为什么感谢他?”辛山竹小声地问,谢正说:“他本来就不算坚定,一开始只是想和姨父作对。”
谢正还没消化柏君牧是同性恋的事实,但也很快接受了通过柏立业打电话来的辛山竹。
当时拿出那五块钱的柏君牧态度就耐人寻味,谢正还开过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舌头被年糕烫到,吃东西很狼狈,辛山竹还能听到开汽水的声音,谢正说:“现在他又到一个很……”
“很困难的时间点,你应该知道他出过车祸吧?”
辛山竹嗯了一声,两米高的室内绿植遮掩住他的身影。柏君牧发现柏立业一个人在下棋,正好和梅欢收拾好了厨房,他走了过去。
谢正:“具体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和他一起在车祸现场有个孩子和当年那个小孩差不多大。”
他叹了口气,“那天我和他一起在公园溜达,那小孩是突发性疾病,君牧急救完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
没人想到会发生连环车祸。
本来不会出事的柏君牧出了事,或许早个几分钟救护车也能躲过油罐车,或许……
有很多或许。
但事实就这么难以阻挡地来了。
“后来的事……”谢正叹了口气,“那时候正好新年,我本来……”
谢正还没说完,一句话插了进来——
“你在和谁打电话?”
柏君牧的声音传来,辛山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被对方接个正着。
柏立业也被他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啊?!”
亲儿子都没搭理他,柏君牧发现手机不是辛山竹的,微信语音界面写着谢正的名字。柏君牧打了声招呼,那边的表哥笑了:“君牧,这才没多久啊,谈恋爱了?恭喜恭喜!”
“你怎么也不发朋……”
辛山竹很想拿走手机听后续,奈何柏君牧个子比他高,辛山竹蹦起来反而方便男人抱他。
当初险些死在车祸现场的人恢复得还不错,单手抱辛山竹居然也不吃力,只是柏立业看不下去,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
柏君牧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辛山竹抢答:“没什么!”
谢正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小男朋友问我当年我们去水库玩的事,这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吗?还要用姨父的微信给我打电话?”
他完全没往那边想,这事太巧,连柏君牧也没想命运也有如此戏剧化的时候。
柏君牧嗯了一声,“是大冒险。”
谢正还真的相信了,笑着说:“哪有大冒险是打电话问这种事的,不应该问我你有几个前任这种吗?”
辛山竹听到了,他贴着柏君牧的胸膛,感受到了男朋友异常的心跳。两个人的拉长的影子在地上像是缠绵的依偎,梅欢看得很高兴,又觉得柏立业在一边很煞风景,伸手把人叫走了。
辛山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有几个前任?”
室内的绿植长得茂盛,影子投在彼此身上,辛山竹的五官在晕影下越发惑人,柏君牧啄了啄他的眉心,对电话那头的谢正说:“不如我和嫂子聊聊你有几个前任?”
谢正喂了一声,“别乱说。”
柏君牧笑了,“改天再聊,挂了。”
他把柏立业的手机扔到一边沙发,双手抱起怀中人,辛山竹骤然腾空吓得不得不死死搂住柏君牧的脖子,“柏哥你干什么啊?”
柏君牧抵着他的额头问:“你想知道什么?”
辛山竹刚张嘴,对方却趁此刻长驱直入,像是要吞没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第49章
柏立业站在楼梯拐角, 大概是之前撞见过居然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抱怨了一句:“他知道家里还有人吗?”
梅欢还挺爱看:“你不把自己当成人不就得了。”
一层客厅窗边亲吻的两个人看着就赏心悦目,梅欢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我就说的吧, 君牧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柏立业很爱找茬:“那隔壁栋的小孩还是独身主义呢。”
梅欢:“君牧又没说他是,他只是要求很高而已。”
柏立业想到辛山竹下五子棋都能下成接龙, 沉默良久,问:“这小孩除了脸哪里符合高要求了?”
梅欢踩了他一脚, “这么满心满眼的好不够好?”
“条件再好, 心里没你又有什么用。”
柏立业很清楚柏君牧做的决定很难更改,譬如当年他突如其来的叛逆, 譬如他的出柜。
这片区的邻居也有家里小孩喜欢同性的, 柏立业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放到柏君牧身上,想到的一瞬间就率先否定了。
柏立业:“这才多大?满心满眼能满多久?”
梅欢似笑非笑,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她笑得柏立业毛骨悚然, 下一秒又眉开眼笑地低头看手机上的照片,柏立业发现她居然在打听结婚的事,忍不住问:“你来真的?”
梅欢:“他们两个真心谈恋爱, 这有什么真不真假, 不是你说的成家立业?”
柏立业说不过她,也不忍心继续看柏君牧旁若无人地谈恋爱,此刻下楼也不好,干脆去楼顶吹风了。
辛山竹被柏君牧吻得站不住,手无意识地环住对方的肩, 等对方的唇移开,又下意识地追上去, 似乎永远不会满足。柏君牧声音低低,“我们走吧。”
辛山竹:“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迅速从柏君牧身上下来看了眼四周,“你爸爸呢?”
他捂住脸,但遮不住通红的耳朵:“你爸爸肯定讨厌死我了。”
柏君牧觉得他可爱到犯规,笑着说:“他没资格讨厌你。”
辛山竹还捂着脸,撑开一条眼睛可以看的缝:“阿姨呢?”
柏君牧:“应该去楼上了。”
小二层楼上门口是露台,家人偶尔会在楼上休息。
柏君牧带着辛山竹走了,在院子里抬眼和梅欢挥手再见。
梅欢靠着栏杆低头问:“确定明天搬家给我发个消息!”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问:“什么搬家?”
柏君牧:“说我之前的公寓。”
他冲梅欢比了个ok的手势。
辛山竹:“我呢?”
柏君牧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吗?”
天黑之后院子里亮起小灯,柏君牧牵着辛山竹离开梅欢的视线,梅欢对一边的柏立业说:“下次不要再提君牧工作的事了。”
柏立业知道这周柏君牧干什么去了,但他和柏君牧一直以来很难平心静气地交流,只能问:“那他确定要和宗明诚投资什么民宿了?”
“我不是心疼钱,他的那份反正早就拿好了。”柏君牧大学的学费都是自给自足的,他的确算得上是家族里的正面教材,足够省心,柏立业:“但……”
“有什么好但是的,”梅欢靠着栏杆,这周围没什么高楼,她可以看到相偕而去的两个人的背影,以前柏君牧总是一个人,现在辛山竹站在他身边,说话的肢体动作都亲昵得溢于言表,柏君牧目光追随,分明也是喜欢。
“你还没人家山竹想得开,我看你也不是不接受他喜欢男人,那面子有这么重要吗?”
梅欢一声叹气拖得长长,“如果小山竹的爸爸妈妈还在,估计还不满意君牧呢。”
柏立业:“凭什么不满意。”
梅欢笑了:“看来你也知道君牧的优点,这个时候怎么不数落他了?”
她顿了顿,“你只是不想他真的去山里开诊所。”
柏立业被戳中心事,“他刚毕业就提过,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差事。”
“会很辛苦的。”
梅欢:“刚才我问过小山竹,他说毕业后想回老家。”
她隐隐能猜到两个孩子之间的缘分,“正好是一个地方,又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关系的。”
“又不是见不到了。”
/
柏君牧原本想回去的时候和辛山竹坦白自己知道的事,没想到对方坐在车上睡着了。
似乎是一天玩得太累,他把人抱上楼都没反应,辛山竹还很配合柏君牧给他换睡衣。
柏君牧凑到辛山竹耳边喊他宝贝:“你要不要自己洗澡。”
辛山竹困得迷糊,“我等会儿自己洗。”
他的等会就是换完睡衣翻了个身,滚到床边去了。
柏君牧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毫无用处,但他又毫无睡意,干脆关上门出去看自己的手机提醒的新邮件。
宗明诚这次是来真的,也是真的想搞出点名堂,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试图联合当地做乡村旅游开发。
柏君牧之前的工作和创业无关,通宵都是写论文,没有通宵开会谈下一步进程的时候。
其他几个人凌晨也没睡,大家都是要参加宗明诚婚礼的,偶尔还夹杂点对准新郎的调侃。柏君牧很少插话也免不了调侃,结束之后宗明诚还特地和柏君牧打了个电话。
“就和咱们吃饭那小孩,说也要加入。”
宗明诚笑得像是捡了大便宜,“我的资产和他根本是洒洒水,我问他家长同意吗,他说他能做主。”
都不用柏君牧开口,宗明诚自动回复:“果然是有豪门要继承的就是挥金如土。”
他的目的还是八卦,“所以他和小山竹……”
柏君牧没告诉他,但宗明诚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加进来也不差你了,你想开诊所也没问题。”
宗明诚打算明天再去一趟,“小山竹那老房子租不租的?我觉得也不错,找个设计师翻新……”
柏君牧:“不租。”
宗明诚:“他睡了吗,我问问他。”
柏君牧:“睡了。”
宗明诚:“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柏君牧:……
辛山竹一觉睡得断断续续,大概学校宿舍的床铺和这里的感觉也不一样,每天又早起又晚睡的,整个人陡然放松就算想着我要起床都只是艰难地眨了眨眼。
房门没完全关好,客厅的光从门缝钻进来一小缕,他仿佛能听到柏君牧说话的声音,辛山竹模糊猜测应该是和宗明诚说话。
他还有话想和柏君牧说,但抵不过困意,转头又睡着了。
第二天辛山竹快中午才醒,柏君牧行动力很快,让人上午就把两年没住的公寓打扫好了。他虽然是本地人但也没多少行李,辛山竹更没什么东西,都不用叫车,自己开车就能带走。
辛山竹顶着一头乱发抱怨:“哥你怎么不叫我?”
柏君牧坐在餐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不知道在看什么。辛山竹头发睡得毛糙,睡梦中要强调的事忘了个干净,声音蔫蔫,垂着头就往柏君牧那边走。
柏君牧起身去抱他:“你军训很累吧,多睡会。”
辛山竹靠在他身上,“我身体很健康的,能扛一只狗。”
他说的像是他扛过,柏君牧问:“为什么是扛狗?”
辛山竹嗅着对方衣服的味道,“和它玩。”
柏君牧无言以对,但他见过对方老家的房子,可以想象得出辛山竹是站在什么地方和狗玩。
宗明诚今天还要出发去一趟,来回都要一天,柏君牧以搬家为由拒绝了,得到了友人揶揄的笑声。
柏君牧问辛山竹:“你老家有什么东西要带过来的吗?”
现在学校开学也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要重新置办,交完钱宿舍的什么都齐全,顶多带点生活用品。当然也有恨不得把家里房间的东西都搬过来的,辛山竹来的时候就一个包,开学多了点柏君牧买给他的,比起鞋能塞满鞋柜的室友,已经相当简朴了。
辛山竹高兴地问:“你要和我回老家吗?”
昨晚和柏立业下五子棋辛山竹就能听出柏立业的不满,他又从柏君牧表哥的话里听出了那段过去,他们人生的齿轮曾经重合过,如今以另一种惊人的方式再次滚过。
辛山竹:“难怪。”
柏君牧:“什么?”
辛山竹揉了揉眼睛,“难怪我看见你就想搭话。”
那天什么都很巧,出站口只剩一个开摩托车的,辛山竹不是没考虑过柏君牧的岁数和刚才载客的人差别很大。
但他也见过很多一样的同龄人出来讨生活,当时他不知道自己走向夕阳余晖的男人,更像是走向那年把他从命悬一线拉回来的恩人。
那天的辛山竹看柏君牧一眼就确定要上车,现在他说:“原来我早见过你了。”
隔了两秒,他想起辛晓徽之前分享给自己的吐槽视频,“我们这样的是晓徽看电视会跳过的,他肯定要说好俗。”
柏君牧:“什么俗?”
辛山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语气严肃:“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辛山竹向来有话就问,似乎没有什么隔夜的时候,反而显得柏君牧遮遮掩掩,羞愧万分,“打算晚上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已经猜到了。”
辛山竹眨眼看他:“所以你好早就知道了?”
他穿着柏君牧的睡衣,即便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还是露出了锁骨。上面还有明显的烫伤痕迹,柏君牧指腹摩过,辛山竹抓住他的手,“不许转移注意力。”
柏君牧失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亲吻落在他的手背,“没有很久,也就前几天。”
“想当面和你说,没想到来了两个电灯泡。”
“拖到晚上……”
成熟的哥哥也有沮丧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第50章
柏君牧市区的公寓距离辛山竹的大学就两站地铁, 辛山竹去的路上还在打哈欠,手上的面包都没怎么吃。
“这么困的吗?”柏君牧笑着问,辛山竹闭着眼, 他的行李都在后排, 更没什么大包小包,很符合卷铺盖就可以走的类型, 他嗯了一声,“可能是睡太久才这么困。”
“爷爷在的时候我不能赖床的。”
辛山竹看了眼窗外, 都中午了。周末的车流似乎更加拥挤, 车开过昨天他和柏君牧坐过船的地方,水面依然波光粼粼, 他靠着车窗, “柏哥会睡懒觉吗?我都没怎么和你一起睡过。”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中间又有很多事,就算住在一起几天难得能睡在一起, 也都是辛山竹醒来柏君牧也醒了。
还要去冰淇淋店打工的人顾不上别的, 晚上又要准备开学的东西。
辛山竹的声音拖得长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柏君牧:“哥, 你好像很……”
他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符合的词语:“抗拒……和我睡觉。”
辛晓徽虽然不会打听这种事但难免关系弟弟的感情问题, 情感上他认为柏君牧岁数太大,理智上又清楚柏君牧总比其他不三不四的男人强,想多了就很容易絮絮叨叨。大概是怕自己太烦人,又补了一句也不用什么都告诉我,和辛山竹说话的时候默认他已经和柏君牧好了。
这点辛山竹没和辛晓徽说, 他在中午洒进车内光下看着开车的男人。
柏君牧:“有吗?”
辛山竹:“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会这么反问。”
他神情笃定,柏君牧摇头:“不是抗拒。”
他们有明显的年龄差, 但在恋爱上都是新手,柏君牧抿了抿唇,辛山竹还在看他,咦了一声,“你耳朵都红了。”
柏君牧接吻太游刃有余,辛山竹好几次试图掰回一局都被狠狠镇压,干脆投降一起沉沦到亲昵的氛围里。
氛围加剧,下一步应该自然而然,第一次接吻之后柏君牧还是停下了,当时的试用期换到现在应该早就作废了,辛山竹问:“我们还在试用期?”
他嘀嘀咕咕:“试用期没试用才不好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的东西,“结婚还有试婚呢。”
柏君牧:“什么?”
他音量微微高了一点,辛山竹抱怨了一句:“柏哥凶我了。”
柏君牧:……
余光里的辛山竹露出得逞的笑容,他似乎很爱看柏君牧无奈的眼神。很多时候他的通透远超常人,喜欢就说,想要就亲吻,有人光说不做,有人光做不说,唯独他双管齐下,非得把柏君牧烧成熊熊大火。
车开到公寓停车场,辛山竹还在追问:“我早就准备了,是柏哥你还没准备好吧?”
柏君牧拎着装着两个人为数不多的行李进了电梯,他承认得很干脆,“没准备好。”
辛山竹想到他之前的理论:“怕我遇到更好的?”
柏君牧摇头,他目光落在电梯跳跃的数字,辛山竹:“你看着我说。”
柏君牧很听话地和他对视,两个人的关系像是从一开始反了过来,柏君牧看着他就忍不住笑,“不怕你遇到更好的。”
辛山竹:“那怕什么?”
他忍不住说:“哥你哪里都好,就是很……”
柏君牧:“怎么不直说了?”
辛山竹摇头,“我要想想。”
柏君牧的公寓买在高层,刚才车开进这个小区辛山竹也看得出这里和美溪小区完全不一样。
柏君牧的气质混迹市井也不会违和,到高楼林立的商圈也不会特别。
等电梯门开,辛山竹才说:“我很珍贵。”
柏君牧很久没来这边,密码都想了半天,早上保洁团队清扫和半价团队来之前他还重新设了,“什么?”
辛山竹的手被柏君牧牵着录入指纹,他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脸上,“在你眼里,我特别珍贵,的感觉。”
这句话断句莫名其妙,柏君牧听明白了,“不应该是优柔寡断吗?”
辛山竹笑着和他一起进屋,公寓装潢都是黑白灰,看上去也没什么人气,好像柏君牧之前也只是随便回来睡一觉。辛山竹和他在一起更像是网恋,只能从细枝末节窥见对方的藏匿的爱好。
辛山竹歪头:“你亲我的时候哪里优柔寡断了。”
柏君牧:……
辛山竹又说:“宗哥说你是恋爱新手,我也是,我也能理解。”
他摇头晃脑,一双眼里全是柏君牧,想到那天对方的亲吻又微微靠了过去,“虽然我很着急,但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没关系的。”
听起来像是他安慰没准备好的柏君牧,柏君牧哭笑不得,刚要说话,辛山竹就率先进去了。
入户门没了大白熊辛山竹也没绕开的必要,这里比美溪小区的房子大太多,但也空荡很多。辛山竹也不怎么喜欢大房子,他老家就够大了,和爷爷各自住,但房子依然冷清得很。
辛山竹和柏君牧一些其他东西都搬进来了,梅欢今天早上也不上课,特地来了一趟,还把冰箱填满了。
简单过头的房子因为梅欢插进花瓶的富贵竹看上去热闹了一点,辛山竹换上新拖鞋,问:“只有一个房间吗?”
柏君牧点头:“这边的户型都是一个房间。”
辛山竹参观完哇了一声:“浴缸比原来的洗手间还大。”
他语气夸张,柏君牧问:“你不喜欢吗?”
辛山竹:“喜欢。”
柏君牧想到他之前差点在浴缸睡着,“我还以为你会怕水。”
辛山竹摇头:“我只是不去水库而已。”
他在室内转悠,柏君牧拐进了厨房,原本打算和辛山竹出去吃一点,但梅欢都把菜买好了。
宗明诚的创业团队多了一个钱更多的阔少池苑纶,似乎今天就带着池苑纶进山了,柏君牧的手机群都是消息,辛山竹站在厨房岛台择菜,能看到柏君牧手机的弹窗消息。
柏君牧没加池苑纶的微信,群聊消息显示对方的微信名。辛山竹加了池苑纶还没给他备注,他觉得这个英文眼熟,盯着手机看的时候柏君牧转身,报了一串数字,辛山竹:“什么?”
柏君牧重复了一遍,又说:“锁屏密码。”
辛山竹:“我就是觉得这个微信眼熟。”
柏君牧盖上锅盖,公寓的厨房不小,两个人也不用挤在一起,智能音箱连的是辛山竹的蓝牙,播放的音乐居然还有童谣。
柏君牧:“是你那位池同学,宗明诚拉他入伙了。”
辛山竹不太明白:“是一起创业吗?”
他看向摆盘的柏君牧,男人也不是像他之前说的不太做菜,只是之前一个人都很随意。大概是搬过来想做顿好的,花样还挺多。
柏君牧:“应该是。”
辛山竹早上起来柏君牧就在看那些东西,他又问:“那你和池苑纶会每天发消息吗?”
柏君牧摇头:“我只会和你每天发,想什么呢。”
辛山竹哦了一声,“我吃醋。”
哪有人吃醋说得这么响亮的,柏君牧忍不住说:“我才吃醋呢。”
辛山竹抬眼,他开学后头发剪短很多,也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扎个小揪,一张脸反而显得更清爽漂亮了,“为什么啊?”
柏君牧说:“他来宿舍找你,两人一起去吃甜品,结束后又要和你一起约吃饭,又说好了以后也会一起玩。”
他说话向来娓娓道来,这些话明明也算平铺直叙,却因为过分清晰真的渲了几分醋意。
“我们小崽还那么温柔地安慰他。”
辛山竹:“什么叫那么温柔,我没有。”
“校门口的甜品长得很漂亮,我更想和你吃。”
他鼓着脸看柏君牧,对方转身去看灶台上的砂锅,辛山竹:“柏哥真的好喜欢我。”
柏君牧嗯了一声,他问辛山竹:“这些年你妈妈那边没有亲人联系你吗?”
他话题转得很突然,换作从前辛山竹可能没这么容易灵光一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恋爱打通了他某些窍门,这个时候他把细枝末节都串在了一起。
想到自己抽完奖上楼池苑纶骤然抽回去的手机和柏君牧看过来的复杂眼神,问:“柏哥,池苑纶和我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柏君牧刚要开口,辛山竹却止住了他,“我再想想。”
他捧着脸坐在餐桌前,柏君牧做饭都要看他两眼,少年人纠结得眉毛蹙起,侧脸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我让他直接和你说,”柏君牧顿了顿,“他还没考虑好。”
辛山竹猛地转身,“你又有事情瞒着我了?!”
他平时一副很软好欺负的模样,连辛晓徽都没见过辛山竹凶巴巴的样子,但柏君牧见过好几次。
都是因为他。
面对同村小孩的欺负都没什么反应的辛山竹可以和柏立业叫板,这个时候情绪转移,不满挂在脸上,等柏君牧把菜端上来眼神仍然带着幽怨。
柏君牧:“我……”
辛山竹哦了一声:“你为我好。”
柏君牧哭笑不得:“你不是应该谴责我?怎么还要为我说话。”
辛山竹戳着手机,他试图给池苑纶发消息,但也不知道怎么发。
他垂着眼说:“你本来就不会伤害我。”
柏君牧轻声说:“我听你说因为车祸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辛山竹点头:“但还是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等一下,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他点开相册,看了一遍。
他用电子产品还没柏君牧顺溜,但喜欢换聊天的背景图,和辛晓徽的就是辛晓徽的照片,和钱兆的就是钱兆的照片。钱兆抗议好几次,都无法抵抗辛山竹「你不同意我会难过」的眼神。
和宗明诚的聊天背景图是宗明诚发的自拍,花衬衫男人骚包得要死,柏君牧手动打了码,认为他对衣领大开有伤风化。
和柏君牧的就是双人照了。
这些都是熟人限定,冰淇淋的老板和兼职员工都是系统自带。辛山竹总在这些地方分门别类,也只有柏君牧的置顶有一颗明晃晃的爱心。
梅欢一直在问他们吃饭了没有,又强调了一遍时间,什么都快两点了哪有人这么磨蹭的。
柏君牧发了张照片,桌前的辛山竹还捧着手机,一副苦恼的模样。
梅欢问柏君牧:小山竹怎么了?
辛山竹进了他们家的微信群,捧着手机自然能看到梅欢和柏君牧的对话。
小时候的事他想不起来,记忆里的妈妈漂亮又温柔,爸爸对他也很好,每年新年也都是回辛家老家过的。
妈妈那边,没有亲人。
辛山竹生气柏君牧不告诉他,报复性地在对话框输入:柏哥欺负我。
[梅欢]:什么意思?
坐在一边的柏君牧也看向辛山竹,少年人都不看他,继续发:他有事瞒着我。
[梅欢]:@ 柏木怎么回事?[发怒]
柏君牧明白辛山竹说的什么了,他笑着道歉,“对不起,我……”
还没说完对方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辛山竹居然从另一张凳子靠了过来,柏君牧怕他掉下去,最后变成了辛山竹坐在了柏君牧怀里。
柏君牧:“是要我喂你吃饭的意思?”
辛山竹抱着他的脖子,他的手机还亮着,柏君牧能看到上面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和池苑纶给他看的照片一样,看上去漂亮得过分夺目。辛山竹长得像妈妈,气质更像柔软的春风,足够被拂过的人留恋辗转。
“我想他们了。”辛山竹是忘了很多,但也没完全忘记。他脸颊贴着柏君牧的颈侧,这种肌肤交叠的温存是他充电的方式。只是山村寂静,爷爷和他也不亲近,他没交到很好的朋友,哪怕和辛晓徽无话不说,他也没告诉他自己想爸爸妈妈了。
堂哥偶尔也笨笨的,不知道怎么安慰,然后自己难过到哭。
辛山竹不想让他和自己一起难过,也就不提这些。
可是想念和喜欢一样难以抑制,父母的遗物早就处理了,当年贷款买的房子也被拍卖。
他们没给辛山竹留下什么,记忆也被车祸夺走一部分,顶多是辛山竹靠窗发呆睡着的梦中,给他一点微末的梦境温暖。
柏君牧拍着他的背,“你还记得多少?”
辛山竹摇头,头发擦过肌肤,泛起另一个人心头酸软和痒意,“记得妈妈带我去儿童乐园,记得爸爸给我买玩具,他们圣诞节给我过生日……”
爷爷也记得辛山竹的生日,但他记农历,小时候辛山竹常常搞不清农历和公历乱说话,大家以为他是真的傻了。
没有蛋糕,两个鸡蛋一碗鸡汤面,老人家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辛山竹也不说话,一天就过完了。
柏君牧:“从今年开始都过公历,我会记得。”
“栗子蛋糕好吃吗?”他声音含笑,“我也没吃过。”
“儿童乐园……”
他想了想,“老城区有一个还在营业的,新的……”
辛山竹好像没在听,他想起池苑纶的支支吾吾,还有室友问的那句你们是亲兄弟吗,有些答案呼之欲出:“池苑纶遮遮掩掩的秘密是……”
他闭了闭眼,“他是我的家人?”
他仅有的记忆里父母感情很好,辛山竹试图把池苑纶和妈妈放在一起对比,但很遗憾,他和池苑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都和妈妈不一样。
辛山竹的爸爸也是这样的眼型,那剩下的可能只有……
他搂柏君牧搂得更紧了。
柏君牧感觉得到他的茫然和难过,“我也是你的家人。”
辛山竹:“才不要。”
柏君牧:“什么?”
他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辛山竹抬眼,“你是要和我白头到老的人,不一样的。”
“你这个时候应该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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