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岚赶到的时候,阮忻意已经点了一杯特调。
手冲的咖啡中含着淡淡的莓果香气。
是小祖宗最喜欢的口味。
“坐。”阮忻意特意伸出手招呼她。
魏京岚顺势坐在阮忻意对面,只是在坐下的那一刻,动作略略停顿半秒,几乎没有痕迹。
“喝什么?”阮忻意又抬手招呼服务员。
“不必。”魏京岚懒得与她装伪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腕,直接戳穿她的目的:“你想招摇的东西我已经看到。还有其她事情吗?”
阮忻意自她进来后,便有意无意炫耀她那块blancpain手表。魏京岚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急什么。”阮忻意抿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道:“好歹是高中同学,这么多年都没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在无意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魏京岚盯着她直言不讳。
阮忻意的情绪形状在刹那间爆发,向魏京岚的身体纷纷刺入。
魏京岚本能地垂下长睫,眼不见为净。
“何必装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小哑巴。”阮忻意终于露出本性:“再说,本来也不是你的东西,争也争不来的。就像这块手表,我想要,昕昕便给了,根本不需要费心费力。”
她说完特意伸手捋了捋耳鬓的碎发。
熟悉的味道再次朝魏京岚袭来。
饶是魏京岚刻意忽略,也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阮忻意身上的香水味,是她亲手为小祖宗调制的味道。
那深夜趁着迟昕睡下偷偷去捡的花瓣,经过反复的提炼萃取,最后只得那么一小瓶。
皆是因小祖宗随口的一句喜欢。
如今,这喜欢过了期,便转移到阮忻意身上。
可阮忻意不知道,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靠争,而是拿自己的全部心意去赌。
愿赌,便要服输。
许是见她没有搭理的意思,阮忻意又主动开口。
“你知道吗,昕昕其实有未婚妻,对方是京城的权贵,这两天已经在计划订婚的事宜。”
“昕昕是不是从没有跟你提起过?”
“小哑巴,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只是昕昕闲来取乐的玩物而已,到了时间就会丢弃。”
她对着魏京岚指了指心口:“昕昕这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那你呢?”魏京岚忽然抬眸,淡淡反问:“阿昕与别人订婚,你不去找那位别人,来我这里刷什么存在感?”
“你!”阮忻意被戳了痛处,声音陡然提高:“小哑巴,别狗咬吕洞宾,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
魏京岚懒得再与她周旋,直接站起身道:“那把你的好心用在别处吧。”
“魏京岚!”阮忻意忽然叫住她,将口袋里掏出一枚物什,用拇指和食指捏着。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个给昕昕暖床的小哑巴,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高中时期没有人待见你,以后也是一样,你永远是这世界上,比尘埃还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魏京岚瞳孔骤缩,亲眼看着阮忻意松开手指,将那物什丢进咖啡里。
“咚……”
那是……她藏在雪玫瑰里的戒指。
那是……她在那个平安夜里,支离破碎的一颗真心。
不就是爱而不得,直接对她说清楚不好吗?
迟昕又何必非要借着她这位挚友的手,将它翻来覆去碾做尘泥,才肯还给她……
“呵。”魏京岚逐渐攥紧了拳,怒极反笑:“阮忻意,这句话我也还给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别人不理会你这不入流的伎俩,根本不是惧怕你,只是心慈想给你留条活路罢了。”
“哦?”阮忻意满脸的嘲讽,好似在听笑话一般,她对着魏京岚高高举起咖啡杯,随后松开手:“那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风浪。”
杯子应声而碎,惊动了咖啡店里的店员。
像是打了胜仗一般的女人扬长而去,临走时还狠狠地撞了魏京岚一下。
如同在礼城一中那样。
良久,魏京岚才僵着身子,走到那杯子碎裂的位置,不顾店员的阻挠,轻轻拾起那枚尽是污痕的戒指。
无人理解,她只是想捡起她跌入尘埃里的自尊罢了。
“阿昕……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她声如蚊呐,也不晓得是在等哪个负心人来回答。
——
临近订婚前的半个月,魏京岚总算接到小祖宗的电话。电话里的迟昕说她完成mv的全部拍摄,专辑正式进入到后期制作中。
“岚岚,我有话跟你说。”挂断电话前,小祖宗郑重其事地道。
一直在等着一个宣判的魏京岚声音未有丝毫波动:“好,明晚见。”
彼时,她正被崔枢叫回来与母亲们一起吃晚饭。
崔枢并不知道魏京岚和迟昕之间的状况,见她神色无常的挂断电话,不禁调侃:“和自己未婚妻打电话怎么还这么端着?”
魏京岚无言以对。
魏芸商还记着她前段时间生病都瞒住家里的事,冷着脸道:“见过报忧不报喜的,也见过报喜不报忧的,偏偏你喜忧都压在心里,也不知道随了谁!”
“你自己的亲闺女,随谁你不知道?”崔枢替魏京岚辩驳,下一秒却在魏芸商锋利如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当然是随我!”
“……”魏芸商剜了崔枢一眼,又对魏京岚关心道:“岚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魏京岚兀自沉默着,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崔枢也意识到不对劲,思索片刻,说:“宝贝,我们知道你一向独立又有主见,如今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别人的主心骨。但无论任何时候,你在我们眼里都是孩子,所以不用事事都一个人扛着,在外面如果受了欺负,崔家和魏家不会袖手旁观,我和你妈妈也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那一句避风港,像一支破云箭,直直穿透魏京岚的心。
她记得不久之前,小祖宗也说会是她的避风港,那时候她被迟昕的主动冲昏头脑,竟然没去再深想,就这么傻傻地信了迟昕。
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魏京岚忙用咳嗽掩盖,过了一会儿,才垂着长睫轻声问:“妈妈,妈咪,如果……因为一些原因,订婚仪式临时取消,会不会对您们的声誉有影响?”
“你与迟家的小姑娘吵架了?”魏芸商立时反应过来。
“或许不仅仅是吵架。”魏京岚尚且没有定论,却也有隐隐的预感。
魏芸商还待再问,却被崔枢制止。
“岚岚,一场订婚仪式而已,哪怕是搞砸了,也不至于影响到我和你妈妈。”崔枢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态度表明:“再说,没有任何事,比我闺女的幸福更重要,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魏芸商见自家爱人如此果决,心中怕是已有推断。
她叹出一口气,也跟着道:“你姥姥和其她家族长辈那边都有我挡着,岚岚,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们只有一点要求,就是你不要委屈自己。”
魏京岚悄无声息地吸了口气,才将情绪稍稍平复,重新抬眸:“我知道了。”
得到母亲们支持的魏京岚,心中的沉闷有所缓解,第二日便带着做好的礼服,搭着专机回到礼城。
虽然和小祖宗定好晚上见面,魏京岚却先早早去了趟工作室。
订婚仪式可能会因变故随时取消,但事先的准备却不能因此懈怠,况且礼服暂时没有地方放,藏在工作室是最优选。
故而,魏京岚认为还是有必要和罗钰提前知会一声。
只是没想到……小祖宗也在。
这边魏京岚刚和郝然去衣帽间放好礼服,便见迟昕和罗钰一起来到会议室。
“钰姐,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留住一个人的心的办法?”
“你和魏……呃小魏,又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只有我主动跟她吵的份。”迟昕捏捏眉心,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事:“但有时候,还不如直接吵架,吵完就翻篇,也省得我费心思考。”
“这次是什么事?”罗钰给自己和小祖宗分别接了两杯水,直奔重点。
迟昕手指摸了摸水杯的边沿,沉默片刻才道:“我想让岚岚暂时做我情人,不为人知的那种。”
罗钰差点将口中的水喷出来,她赶忙捂住嘴,磕磕绊绊地问:“什……什么?”
迟昕与罗钰合作多年,也不藏着掖着:“我自小与别人定了婚约,最近那家似乎有所动作,想要将这桩家族联姻提上日程。我妈已经严令禁止我和别人有感情瓜葛,听说对方在京城的势力不小,贸然毁约怕是会对我家里有影响。所以我想缓一缓,让岚岚先做情人,剩下的以后再说。”
罗钰徒劳地张张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但岚岚对钱财不是很看重,人又板正得要命。”迟昕面露困扰之色:“上次要不是拿出戒指给她一个未婚妻的名分,她怕是都不能回心转意。这一次,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筹码和她谈。”
眼看订婚仪式临近,罗钰实在不能这时候去拆魏京岚的台,只得尽力引导小祖宗:“昕昕,有些事最好不要一个人擅自做决定,或许两个人一起面对会更好呢?你看小魏虽然寡言了些,但为人不错,你是不是还没带她回过家?你母亲可能误以为你在外面谈的恋爱都是玩闹,所以才反对你们交往,等见到小魏,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怎么可能呢?”迟昕被罗钰略显幼稚的言论逗笑。
罗钰见她没当真,心下更加着急:“昕昕,你听我一句劝,既然你是认真看待这段感情,不想和小魏轻易分开,就拿出你的诚意,心意比任何筹码都管用。”
在迟昕看来,罗钰的言语没有一句能解决她的困境。
她灵动的眸中现出不耐的神色,脱口的话也跟着锋利起来:“钰姐,这不是我想不想与魏京岚分开的问题,而是暂时不能。再说,之前为了让她高兴给她一个未婚妻的头衔,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还要我怎么样?”
“暂时不能?”罗钰捕捉到重点:“什么意思?”
“我发现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能给我提供音乐上的灵感,方便我创作。”迟昕蹙着眉解释:“不然钰姐以为我为什么非要低声下气地留她在我身边?难道仅仅是因为喜欢吗?”
“所以,你既不喜欢她,也没与她考虑过长久对么?”
迟昕自上次平安夜之后,本就在为如何安抚魏京岚而烦心,偏偏今天的经纪人话总是说不到重点。
她忍无可忍,口不择言道:“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的身体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我都没必要跟她谈这场所谓的恋爱!钰姐,别傻了行不行,哪有什么长久的感情?只有长久的利益。”
经纪人没再接她的话茬,只轻轻地抽着气。
迟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才的声音并不属于罗钰。
她猛地朝声源望去,果然见郝然站在门边双手捂着嘴,满脸惊恐。
而她想要加大筹码留住的人,面色惨白,凤眸沉冷如藏了千年的霜雪,此刻正遥遥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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