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把火
罗钰和郝然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自觉退出会议室, 屋子里只剩下魏京岚和迟昕两个人。
魏京岚脑子里还不断回响着迟昕方才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迟昕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未曾喜欢她。
原来迟昕说的暂时离不开她, 是指离不开她的身体。
多可笑啊。
她心心念念的最亲近的人,到最后把她的感情当作汲取灵感的方式。
而所谓求婚……也只是安抚她的手段。
所以, 她的感情在迟昕看来,竟然不名一文。
可以转送出去的香水,可以给别人准备的情侣手表, 可以送给别人让别人拿来羞辱她的戒指。
迟昕的行为始终如一,只有她看不透。
多傻啊。
亏她这两个月, 还在心里给迟昕找了无数的借口。
亏她还顾虑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眼巴巴地为迟昕从京城赶回来。
亏她……还痴痴地期盼长久。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她看着和善好欺?
事已至此, 魏京岚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她必须向迟昕讨要一个答案。
“在礼城一中那两个月,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与灵感有关吗?”
迟昕知道她现在根本瞒不过魏京岚,索性摊牌。
“开始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同龄人交流甚至被孤立也能很自在。熟悉之后发现, 你身上会冒出一些,有趣的音符。”
魏京岚:“招我当生活助理也是这个理由?”
“那段时间我灵感枯竭, 一首曲子都创作不出来,人也……有点混乱。”
“所以答应我的表白,和我上床, 向我求婚,都是为了创作是吗?”
喜欢的人字字句句都表达出利用二字, 可魏京岚偏偏要刨根究底,不撞南墙不回头。
被魏京岚这样直白地问, 迟昕露出不适的神色,却没办法反驳。
“岚岚,我也有通感症。只是,你的表现在形状,而我的……在于声音。”
迟昕这是第一次向魏京岚坦露自己的真实情况。
“和不同的人接触都会给我声音上的灵感,只是有些好听有些难听而已。”
“开始,你身上只是一些有趣的音符,相处久了会产生一段和弦,甚至是整段副歌。”
“就像形状能给你设计灵感一样,音乐也是我人生中难以放下的部分。”
说到这里,迟昕终于肯抬头,对着魏京岚的凤眸。
魏京岚毫不避讳地与迟昕对视,心下回忆起之前和迟昕坦言自己有通感症,迟昕却没有露出惊讶神色的场景。
原来那时候的迟昕不是理解、体谅、偏向她,而是单纯地了解通感症罢了。
“岚岚,我的确是有未婚妻的,但那是家里定下的婚约,且对方势力不容小觑。一旦毁约,母亲可能需要和我一起承担后果,这不是我想看到的。”迟昕并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得继续说服她。
魏京岚面上没什么血色,凤眸中星沉霜冷,幽暗非常,叫人琢磨不透。
“无关对方势力如何,甚至无关我,如果你单纯对这桩婚事不满,为什么不提早说出来呢?”魏京岚顿了顿,又补充:“你怎么就断定,对方一定会为难你家?”
在魏京岚有记忆以来,从未听过迟家对婚约存在任何意见。无论是高中,还是重逢后,迟家都未透露过任何不愿意的态度。
况且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小时候,也是迟家先主动提及婚约,她的妈咪是看她亲近迟家的小姑娘,才应承下来,算是将长辈之间的一些口头承诺落实。
但是,无论是她还是迟家如果有任何的不愿,以她母亲们的为人,是绝对不会强求的。
她的母亲们将感情看得比所谓婚约更重要。
甚至她才刚刚冒出退婚的念头,她的母亲们都不问缘由,无条件支持她。
她的家的确有些社会地位,但却不是恃强凌弱的风格。
“你说得轻巧,是因为你不曾站在我的角度去经历,魏京岚,我冒不起这个险。”迟昕耐着性子道。
魏京岚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轻极凉的笑:“就因为你冒不起这个险,所以你一面安抚我,一面还要敷衍欺骗对方,是吗?”
她这话没有再掩盖自己的攻击性,迟昕脸色一沉,忍不住和她针锋相对。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掺和!”
魏京岚深深地望着迟昕,好似要将她的心虚看穿,少顷,才点点头附和她:“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掺和。”
戴在手上的戒指,最终被魏京岚缓缓摘下:“还给你,迟昕,我们……”
她话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深深地觉得连分手这两个字都在抬举她这段一厢情愿的投入,斟酌半晌,才继续:“我们没有再耗费彼此时间的必要。”
迟昕见自己这样直白解释,魏京岚却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赶忙拦住她。
“你把我当作你的避风港,我也需要你来维持音乐创作的灵感,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不是吗?”
魏京岚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恍然:“原来你说的避风港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似乎在迟昕根本捉不住的地方彻底流逝。迟昕心下更加慌乱,忍不住去拉魏京岚的手腕。
“岚岚,我不会跟对方产生任何身体或者感情上的交集,只是一时的名分而已。我们先维持现状,可以吗?”
魏京岚眼底时雨濛濛,却俱被长睫挡下,氤氲着,随着迟昕那毫不走心的挽回凝落成霜,积压在眼眶之中。
她眸色很深,面上也没什么悲戚的表情,可迟昕却跟着难过,无端的。
耳边的旋律从未有过的动听,透着遗憾和疼痛。
迟昕被那疼痛的音律搅得心神大乱,抓着魏京岚手腕的力度更加紧。
“岚岚……”
魏京岚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低头将迟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不需要什么避风港。”她一字一顿地道:“迟昕,我们到此为止。”
“魏京岚!”迟昕根本拦不住她,眼瞧着她将要走出会议室,不禁口不择言道:“你想要什么不能直接说吗?!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为什么到你这里就说不通呢?!你到底在执拗什么?”
“我想要什么……”魏京岚沉吟两秒,忽然绽出一个笑。
她笑自己和迟昕在一起这么久都没能看清这个人。
她笑对方和她相处这么久都不清楚她想要什么。
是她自以为是,盲目地相信没有任何情绪形状的迟昕是与众不同的。
是她卑微,主动将真心奉上,妄想等来迟昕的理解和回馈。
到头来,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句——互惠互利。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向最清楚吗?”
只是,迟昕一直不肯给罢了。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半个月后,再来找我要答案。”魏京岚留下这句令迟昕云里雾里的话,便先一步离开。
春寒料峭,却打不穿魏京岚此刻被冰冻三尺的心。
由内而外生出的寒意令魏京岚止不住地哆嗦,到最后,不得不扶住自己的双膝停下。
所幸,已经离工作室很远。不至于被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并不觉得冷,只是眼前的形状太过纷乱,这并不是来自于街头行人的情绪形状,而是……源于她自己。
尖锐的形状向她席卷而来,魏京岚万分痛苦地闭上眼,从未觉得伴随她二十多年的通感症如此可憎。
如若不是这个病,她就不会觉得迟昕如此不同,更不会自小便将迟昕认作是最亲近的人。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病,想来迟昕也不会利用她来获取创作灵感,而她们也无需经历感情的波折。
这病明明不会害她的性命,却让她的灵魂一次次历经生不如死的煎熬。
过了许久,欢快的手机铃声才驱散魏京岚越来越严重的幻视,将魏京岚的理智带回人间。
“岚岚,我顺利毕业回国了!”电话那头的好友声音里皆是喜悦:“我宣布,以后你的通感症正式归我管啦!”
“楚郢。”魏京岚木木地喊了对方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其实想问好友有没有治好通感症的方法,可是这么多年母亲们从不放弃为她找寻名医,若是能治愈,就不会拖到现在。
她除了适应它,接受它,习惯它,没有其她的方法。
手机那头,周楚郢只从魏京岚颤抖的语气里便听出不对劲。
“岚岚,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楚郢,我没事。”
“你只管回答我你现在在哪里。”
好友不容置疑的话语将魏京岚沉于寒潭的一颗心捞了出来,魏京岚没再客套,简单报了礼城的位置便挂断电话。
——
周楚郢乘私人专机赶到时,魏京岚人正在酒吧里耗时间。
魏京岚多年滴酒不沾,即便身处灯红酒绿之地,也不会失了分寸。所以周楚郢万万没料到,会看到魏京岚对别人帮她点的酒来者不拒。
“谁送的酒你就敢喝?!”周楚郢快走两步夺过魏京岚手中的酒杯。
魏京岚此时已是半醉半醒,眯着凤眼慢悠悠指向不远处对她举杯的妩媚女人:“那个情绪形状像……像是要吃人一样的姑娘送的。”
她本就因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而爆发幻视,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愈发严重。
周围乱七八糟的形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响,撞得她脑袋疼。
可那又如何?
魏京岚不想再逃避了。
周楚郢去捉她哆哆嗦嗦还要端酒杯的手:“别喝了岚岚!”
“楚郢。”魏京岚幽幽地唤着好友的名字:“就让我这一回吧。”
她口中说着请求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态度。周楚郢拿固执的她没有办法,干脆坐在她旁边陪着她。
魏京岚终于将酒杯扯回自己面前,却没急着喝,只盯着杯中颜色鲜艳的忘忧,淡淡地问:“楚郢,我是不是挺自以为是的?”
周楚郢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
“要不然,我为什么会被一句儿时的戏言,骗了这么久呢?”魏京岚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现在想来,迟昕或许连那句儿时的戏言都不记得,可魏京岚却牢牢地记在心上,试图通过自己的付出来走进迟昕的心。
“不会。”周楚郢此时才开口回应她:“岚岚,不要将别人的错通通揽在自己身上,你只是信错了人。”
魏京岚将杯中的忘忧全部倒进口中,周围很吵,她耳朵嗡嗡地响,眼前又都是异形,所以没有听清周楚郢的话。
人越混乱,过往的种种反而越清晰。
魏京岚不禁想起那次迟昕参加友人的订婚宴,出来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明明是对家族联姻排斥的人,如今却又为了所谓的联姻委屈自己,甚至想要和魏京岚发展地下情,魏京岚想不通。
这样的迟昕又与她那为了所谓婚约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拿一辈子去凑合的朋友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有区别的,迟昕心里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所以只是取舍,根本谈不上放弃。
而她,是迟昕无需思考直接舍弃的那一个。
信任的高楼一旦坍塌便没有回转的可能,魏京岚甚至臆想,假如,她没有提前与迟昕认识相处,而是按部就班地等家里安排相识,那迟昕是不是也会一边与别人发展地下恋情,一边和她虚与委蛇?
人和人的缘分也真是奇妙,到头来,自己都躲不开被迟昕欺骗的结局……
魏京岚许久没有再开口,身旁的好友也不问,只静静地陪在她身旁,或许是想等她主动倾诉,抑或者,仅仅是在等她自己想通。
可这两年的投入覆水难收,并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想清楚的,想要报复的心思从离开迟昕工作室那一刻到现在就没停止过,魏京岚又给自己灌了杯酒,才在光怪陆离的幻视中缓缓开口。
“楚郢,我想任性一回。”
她分不清自己有多少感情用事的成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甘心,想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前,最后拷问一次迟昕的人性。
如果迟昕真的是一时忌惮魏家和崔家的势力,那她愿意给迟昕两周冷静的时间,等她主动去向母亲们说明情况。
可如果迟昕还是打算屈从于家族的利益,那便是她错看了这个人。
届时……
“任性有什么。”周楚郢都没问她想做什么,只坐近了一些,将魏京岚的头扶到自己的肩膀上:“岚岚,你有任性的资本,也无需委屈自己。”
好友的话语,每一句都重重地敲在魏京岚的心头。
被喜欢的人欺骗和轻视的委屈一下子漫上来,委实令魏京岚有些招架不住。
原来爱而不得,真的会承受剜心之痛。可痛过之后,却不是释怀,而是无法抑制的怨憎。
她恨她自视过高,倚仗着通感症去评断别人,错看没有情绪形状的迟昕,毫不保留地将感情交付。
她恨她心爱的姑娘对她尽是利用,连一点点真心都不肯施舍。
积压在眼眶久久未落的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尾滴落。
酒吧里,魏京岚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改变,只靠在周楚郢的肩头,悄悄地淌着泪。
只哭这一回,她告诫自己,日后,连眼泪,她都不想再为那个人付出了。
身旁,好友也未有动作,耐心极好地等着她慢慢平复情绪。
——
这一切,还在工作室枯坐的迟昕半点不知情。
她像是一尊被冰封的雕像,自魏京岚走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罗钰和郝然几次进来都被迟昕轰了出去,只得徘徊在会议室门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两个这是……确定分手了?”罗钰在门口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那她们两个的订婚仪式还办不办?”
郝然也猜不准这二人的心思,对着经纪人摊了摊手。
“要不你给魏总发个消息问问?”罗钰试探着说。
“啊?”郝然有些为难。
“我原来联系她主要是因为工作安排,私下里还是你和魏总更能说得来。”罗钰拍拍郝然的手臂:“然然,你就随意问问,万一魏总那边不回,我再进去招惹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昕昕。”
郝然撇撇嘴,还是不乐意做冤大头。
“我给你发红包!”罗钰拿出杀手锏。
“两个!”
“成交!”
小助理动作很快,但信息却石沉大海。
“岚岚不回。”又过了一会儿,郝然举起自己一直没有被回复的信息给罗钰看。
罗钰捏捏眉心,旋即做了决定:“不管了!”
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再次走了进去。
迟昕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双手置在桌子上发呆。
“昕昕,你和魏……小魏,到底什么情况?”罗钰也不管迟昕愿不愿意,径直坐在迟昕的对面,直接道。
迟昕兀自发着呆,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行,既然你不想说,那你听着也行。”罗钰自说自话:“小魏在几个月前,曾经拜托我和然然保密,说要给你个惊喜。”
迟昕这才抬眸看向经纪人,静静地等着下文。
罗钰见她终于有些反应,赶忙再接再厉:“小魏和你自小有婚约,之前一直在给你准备订婚惊喜,但你们这个节骨眼吵架,那订婚是……”
迟昕在这时忽然按住罗钰的手,打断她道:“钰姐,你再……再说一遍,岚岚和我有什么?”
罗钰叹了口气,坦白道:“她就是你婚约的对象。”
“怎……怎么会……”迟昕面露迷茫:“与我有婚约的明明是崔家的大小姐。”
“小魏亲口说的,她母亲是魏芸商和崔枢,郝然也知道。”罗钰对她解释。
谁知迟昕面上的茫然更甚:“她明明和我有婚约,为什么还执着地找我要未婚妻这么个头衔呢?”
“哎呦我的昕昕,你坐办公室一晚上怎么还没琢磨明白你们两个的矛盾出在哪里?”罗钰对迟昕的迟钝感到无可奈何:“你对小魏字字句句不脱离利益,可小魏喜欢你,她想要的不单单是那个名分,而是你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迟昕听懂了经纪人的意思,可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还能如何挽回魏京岚。
她的确是喜欢魏京岚的,但这种喜欢在她看来还不如两个人在通感症上的相互协助更有意义。
既然魏京岚在乎,且她也没有喜欢过别人,那么她可以尝试着去更多地了解魏京岚,对魏京岚更用心,把魏京岚当作伴侣去对待。
要不是出了崔家要将订婚提上日程这个意外,她原本也是准备和魏京岚好好相处的。
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迟昕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本就是魏京岚,可下午自己却和魏京岚说要让魏京岚暂时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便觉得荒谬至极。
“钰姐。”她忍不住捏捏眉心质问:“既然你和然然都知道魏京岚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郝然虽然是迟昕的助理,但经过这几次的事,心早就暗自偏向魏京岚那边,此时一听迟昕要将过错归结到她们的隐瞒上,直接顶撞道:“告诉昕姐又有什么用呢?昕姐与岚岚之间根本不是一个身份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迟昕按捺了一个下午的怒火被郝然在一瞬间点燃:“怎么不能解决?如果我知道魏京岚就是崔家人我今天还会对她说那些话吗?!我们还会吵架吗?”
“你们今天或许不会吵架,但以后还是会遇到别的问题,而且随着小魏对你的感情越深,问题也会越多。”罗钰罕见的没有顺着她说话:“昕昕,你仔细想一想,小魏想要的,你真的给得起吗?”
罗钰的问题令迟昕感到莫名其妙,直至车停在家门口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魏京岚要的,无非是迟昕多重视她一点,就像对待自己的朋友那般,这点迟昕之前只是不上心,并不代表她做不到。
另外一样,便是伴侣的头衔,这本来迟昕还有些顾虑,可现在得知魏京岚是崔家的大小姐,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那问题便也迎刃而解。
那给不起的还有什么呢?
迟昕想得头都疼了。
源源不断的音律迸发在脑海里,可迟昕却没有任何创作的欲望,她什么都不想做,甚至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好还她这一刻的安宁。
“昕昕!”
嘈杂中,似乎有人在呼唤她。
迟昕抬眸一见,竟是等在门口的阮忻意。
“你怎么才回来?”阮忻意搓搓自己的手臂,露出委屈的表情:“给你打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我又没你家的开门密码,都要在外面冻死了……”
迟昕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阮忻意是在和她抱怨等她的事。可不随她意志的大脑却蓦地冒出几个月前的平安夜,魏京岚站在楼外被冻得哆哆嗦嗦,却还给她递雪玫瑰的场景。
心中有个属于自己却万分陌生的声音在明目张胆的笑话她。
你看,迟昕,这就是你给不起也不屑给的东西。
不是这样的……
迟昕猛地甩甩头,强行让神思回归,木木地问:“你来这里是有事情吗?”
这处离机场近的小房子,更像是迟昕私人的生活区,它不需要像景江别墅那样招待宾客,也比市中心的平层更加温馨,所以在平安夜之前,连阮忻意这样相交多年的朋友都未能踏足这里,更遑论知道房门密码这种事。
她不喜欢任何人来打扰她的私生活,即便这个人是阮忻意也不例外。
阮忻意被她冷漠的态度刺得僵了一瞬,旋即恢复,自然而然地道:“没事情就不能来找你啦?”
迟昕今晚实在没有心情陪阮忻意逗趣,蹙着眉道:“阿意,我今天有些累,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阮忻意见她神色倦怠,直接下了逐客令,只好将正事挑明:“我上次将耳环落在这里一只,昕昕,你总要让我进去拿一下再走。”
迟昕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开了门:“进来吧。”
阮忻意如愿进到房间,借着寻找耳环的功夫确认这段时间没有魏京岚存在的痕迹,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迟昕没管她,径直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等她出来,阮忻意正捏着耳环坐在客厅等她。
“昕昕,你是不是还忘了件事?”
“什么。”迟昕强打起精神问。
“上次你答应我的两件事,还有一件没有完成呢。”
迟昕这才回忆起,平安夜那天,阮忻意向她提了两个要求。其一是阮忻意看上了她的一款限量版香水,另一个便是阮忻意答应朋友找她约首歌。
为了报答好友在V家时尚盛典的帮助,迟昕都答应下来。
香水当天阮忻意便从她那处市中心的房子里自行取走,还剩下歌没交稿。
“稍等我一下。”
迟昕转身去琴房取来她没有发表过的稿件,一股脑地塞给阮忻意。
“这里面的,你随便挑。”
说完,她便走去衣帽间。
脑海里充斥着魏京岚的影子,耳边还时不时出现令人倍感酸涩的旋律,扰得迟昕根本静不下心,唯有尽快打发掉阮忻意,她才能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
谁知等迟昕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阮忻意竟自觉告辞。
“昕昕,那这首歌我拿去给朋友了。”她拿着谱子,朝迟昕挥了挥:“先走啦。”
“好。”迟昕走去帮她开门:“回家注意安全,改天再约。”
“昕昕。”行至门口,阮忻意忽然凑近将迟昕抱住:“我之前说的话一直有效,如果你不想被家族的联姻摆布,不妨考虑我的建议。”
迟昕几乎是下意识地从阮忻意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停顿片刻,才道:“不需要考虑。”
原本,她还在纠结怎样应付崔家,可如今得知魏京岚就是她的婚约对象,迟昕几乎没有任何排斥。
“如果能顺利订婚,也挺好的。”她顺着心意道。
阮忻意见她眉目柔和下来,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昕昕,你真的愿意受家族的摆布和一个陌生人……”
“阿意。”迟昕后退一步躲开她的触碰,“很晚了,回去吧。”
阮忻意:“……”
等送走阮忻意,迟昕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没有骗阮忻意,在得知魏京岚是崔家大小姐的那一刻,除了惊讶还有一丝连迟昕都搞不清楚缘由的窃喜。
现在想来,如果真的考虑与一个人走入婚姻的殿堂,那么魏京岚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具体是什么原因,迟昕自己也闹不明白。
或许是依赖,或许是习惯,抑或者,那一场顺势而为的求婚,连迟昕自己都当了真。
嘴硬归嘴硬,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两年与魏京岚的相识相恋,终究给予了她人生中难以言喻的欢喜。
她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可如今,她想和魏京岚试一试。
只是……阴差阳错,让她二人产生诸多误会,甚至,魏京岚都对她说了到此为止。
她们还有机会吗?
恼人的旋律又开始在迟昕的耳边聒噪,迟昕双手捂住耳朵,在一片烦扰中自言自语:“别吵了行不行!”
她一点都不想将这些令人听了难过的音律谱成歌。
从前明明不会这样的,那时候她为了获得灵感总要主动去接触别人,而且效果不尽如人意,直到遇见魏京岚。
魏京岚,魏京岚,又是魏京岚!
迟昕不明白,现在魏京岚明明不在身边,她的脑子里却还在不断生成旋律。
她使劲甩了甩头,余光却触及到摆在阳台边的桶上,有关魏京岚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
那一桶雪玫瑰虽然很快便化为乌有,但却记忆的深处盛放。
还有那被刻意忽视的戒指……
思及此,迟昕慢慢行至阳台处。
树枝还好好地立在桶中,可本该挂在树枝上的戒指却不见了踪影!
迟昕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戒指丢了,她来来回回把阳台的每一处角落都翻了个遍,却没能找到戒指的半点影子。
丢失的戒指与今天魏京岚还给她的戒指增添了迟昕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甚至给阮忻意拨了通电话:“阿意,你刚才找耳环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枚戒指?在阳台附近……”
电话那头的阮忻意停顿片刻后道:“没有,怎么了吗昕昕?”
迟昕掩下失落,说了声“没事”便挂断电话。
耳边的声音再次放大,迟昕在沉重又苦涩的旋律中蹲着身子抱紧自己。
“怎么办?岚岚,我好像把它弄丢了……”
素月流天之中,有人孤零零地融在月光之下,自言自语。
——
第二日一早,迟昕便回到母亲的家中。
彼时,迟希正在看最新的财经消息,见久不归家的迟昕主动回来,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妈妈,我有事问您。”迟昕拉开母亲对面的椅子。
“怎么了?”迟希放下手机,定定地望着自己闺女。
“和我有婚约的崔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迟昕琢磨一晚上,还是决定和母亲确认一下,免得闹了乌龙。
迟希碍于和魏芸商约定要给自家孩子惊喜,故而没急着回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迟昕不想和母亲绕圈子,直接道:“是不是叫魏京岚?”
迟希见瞒不住,才松口:“小魏通过她妈妈那边和我联系,让我帮忙保密,好在订婚仪式上给你惊喜。”
“所以,魏京岚真的是我的婚约对象……”迟昕总觉得哪里被她忽略了,可细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垂下眸低低地道。
“不对啊,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小魏呢?”迟希觉得自家闺女有些不对劲,询问道:“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迟昕终于反应过来,灵动的眸子中盛满讶异:“您知道我和魏京岚在一起的事?!”
“是啊。”
“那您为什么还要通过阿意反复对我施压,让我和魏京岚尽早分手?”
迟希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她在迟昕质疑的目光下动了一丝火气:“那天叫你回来,的确是因为阿意曾跟我说你在外面胡乱交朋友,我想叫你收收心。但你若是真有自己的意中人,妈妈也不至于做棒打鸳鸯的恶毒家长。”
“后来小魏妈妈来主动和我说明情况,还告诉我为了给你准备订婚惊喜务必要保密,我便没有再干涉你和小魏的事,倒是阿意回来和我聊起过你的感情问题。”
“昕昕,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管你什么了?即便我想管,你又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吗?”
迟昕在母亲的辩驳中逐渐冷静下来。
她怎么就忘了,阮忻意对魏京岚心存芥蒂,又熟悉她家的情况,借着她与母亲的隔阂添油加醋并非不可能。
或许不是忘了,而是像魏京岚说的,因为阿意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她本能地忽视了这样的可能性,要不是她今天来问母亲,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迟希见她面色发白,神情低落,稍稍缓和态度,关心道:“你和小魏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一两句也说不清楚,迟昕干脆摆摆手敷衍。
电话恰逢此时响起,迟昕划开,那头的郝然试探着问她:“昕姐,您和岚岚……是和好了吗?”
迟昕下意识皱眉,可未等她回应,郝然又补充:“昨晚我给岚岚发了条信息问订婚仪式的问题,岚岚今天回的是照常准备,所以……”
“她说照常?”
“嗯,我截图发给您。”郝然示好地回应。
等挂断电话,迟昕蓦地想起魏京岚昨天说的,半个月后会给她答案。
所以,岚岚这是……在给她机会吗?
错乱的音符在耳边转化成欢快的旋律,迟昕顾不得吵嚷,转身问母亲:“妈妈,崔家那边这两日有再与您联系么?”
“没有。”
“没有就好。”眼看与魏京岚之间还有回转的希望,迟昕微微舒口气,手指却不由自主点开魏京岚的微信。
那上面还是只有她昨晚心乱时,发出去却石沉大海的信息。
【岚岚,是我说错话,我向你道歉,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
时间并不会随着人心而停滞,转眼已至订婚前夜。
不同于之前的低调行事,这两周崔家将所有订婚的流程都摆在明面上,事事与迟家商量不说,连各大媒体也都惊动。
罗钰看着挂在话题榜首的热搜,对着迟昕面露忧色:“昕昕,你要不和小魏说说,让她帮忙处理一下热搜?我们这边压热度几乎没什么效果,虽说现在没见到太多不和谐的声音,但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影响路人对你的观感。”
迟昕闻言,只沉默地摇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订婚的事宜没有停下来,但迟昕却未能与魏京岚取得联系。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更是连人影都找不到,倘若不是还有这场按部就班准备的订婚仪式,迟昕甚至产生与魏京岚再无交集的错觉。
她心里不踏实,却没有其她的办法,只能等,等这场订婚宴如期到来,等魏京岚再给她一次机会。
又是抱影无眠的一夜……
不愧是京城的权贵之家,仅仅举办订婚仪式,场面都格外盛大。
坐在前后都有保镖车辆护送的劳斯莱斯幻影之中,迟昕盯着沿途盛放的报春花,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与魏京岚失去联系后,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直至今日仍未能放下,迟昕甚至隐隐地害怕,害怕所有人都在骗她,害怕这场订婚宴的主角并不是魏京岚。
幸而,最为恐惧的臆想并没有到来,魏京岚确然在礼堂等着她。
“岚岚。”迟昕出声唤她。
魏京岚停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身,她长睫低垂,深邃的凤眸里藏着叠山透雪,面上不见一丝即将订婚的喜悦。
“为什么要来呢?”她轻声问她。
两周的等待,每一天对魏京岚都是煎熬。
与迟昕朝夕相处的小助理魏京岚,早就在那天的会议室中化作尘埃随风逝去。
只剩下如今身为魏家和崔家大小姐的魏京岚,还执拗地等着迟昕的审判。
她不再低调,将这场订婚宴准备得隆重且盛大。
她没有回复迟昕任何消息,却把流程都铺开让迟昕知道得清清楚楚。
连挂热搜都是她一手促成。
她将家族联姻的利欲氛围推向极致,只等着迟昕意识到这场联姻没有回头路而主动拒绝她。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迟昕是为了利益可以委屈情感的人。
凭什么用真心实意付出却换不来的感情,只因家族利益便能轻易得到?
她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所以,她作为联姻对象等着她放在心上捧着护着的姑娘回绝她,那她……便也甘心放过她。
可她等了又等,迟昕还是如约来到她面前。
“我不来,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迟昕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糯糯地问。
“你是为了见我?那现在你见到了。”魏京岚眼尾勾出一点冷淡的弧:“你已经知道与你有婚约的,是你从未喜欢过的,甚至如今已经两看相厌的我,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委屈自己同我订婚?”
“我没有不喜欢你……”
迟昕试图辩解,却被魏京岚不耐烦地打断。
“你不必再同我粉饰这些,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前的这个人令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她压抑着自己的失望再次确认:“迟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即便你现在离开,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当真想好了?”
其实无需魏京岚反复确认,迟昕这两周也在翻来覆去地思考。魏京岚想要的,或许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交付,但她愿意尝试,尝试为一个人付出,尝试与一个人长久。
如果这个人是魏京岚,只要这个人是魏京岚。
“想好了。”迟昕微微抬头望着她。
魏京岚被迟昕眉目中的坚定刺到,最后一丝希冀全线溃败,徒留一点空寂盘亘在心头。
“呵……”她躲开迟昕想要捏住她衣袖的手,眼底唯剩沉冷:“迟昕,你不要后悔。”
说罢,便先一步朝门外走去。
迟昕手上落了空,心也跟着一沉,可眼下来不及细想,只能提起裙摆加快脚步跟上魏京岚。
仪式亭前,两家的亲戚长辈悉数到齐,礼城及其周边城市的名流得知京城崔家和礼城迟家的强强联合也纷纷来凑凑热闹,这其中,自然包括之前被迟昕邀请在景江别墅狂欢的少部分人。
“欸,你瞧,那个人像不像迟大小姐之前那个生活助理?”
“怎么是她?她原来是崔家人?”
“太戏剧化了吧……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甘心给大小姐暖床的。”
“嗐,也许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呢。”
“……”
魏京岚没理会底下人的窃窃私语,接过秘书齐司鸢递给她的礼盒,从容不迫地走到台上,而后,慢慢等迟昕跟上来。
她甚至向穿着拖地长裙不大方便的迟昕伸出手。
迟昕以为魏京岚还在气头上,没想到对方会出手帮她,低声道了谢才在魏京岚身旁站定。
众人见二位主角站在仪式亭前,也逐渐安静下来,耐心地等着这场轰动礼城的订亲仪式。
台上没有司仪,甚至连个主持仪式的助手都没有,身为主角的魏京岚镇定自若,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将礼盒打开,取出她花费无数个日夜精心设计的礼服。
繁复精贵的凤凰绣纹,见证了她这一场有始无终的荒唐爱情。
“岚岚……”迟昕的目光也定在礼服之上,欲言又止。
魏京岚知道她想问什么,回应道:“原本是要送给你的,不过……”
她话未尽,便将礼服毫不留情地抛于前方准备好的火盆之中,布料瞬间被火舌吞噬。
魏京岚在冒出老高的火焰前,在迟昕和众人震惊万分的神色下,接过保镖递来的话筒,不慌不忙地开口。
“我与迟昕的退婚现场,欢迎诸位前来见证。”
第24章 了断
魏京岚说话声音不大, 却令台下比方才更加安静几分。
春寒未逝,仍有些刺骨的风吹得迟昕一个哆嗦,可这冷却不及魏京岚给予她的万分之一。
她面色煞白, 怔怔地望着身旁处变不惊的魏京岚,惊觉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又或许, 眼前人再也不是那个惜她、护她、纵她、宠她的小助理。
那一瞬间如同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的恼怒,伴随着被放大的来找魏京岚求和的怯懦激起迟昕难以控制的火气。
她气得发了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 你是什么意思?!”
魏京岚见她一如既往色厉内荏的模样,哂笑一声, 对着她拿话筒继续:“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自今日起, 我与迟昕迟大小姐的婚约正式作废。”
“迟昕, 你无需再做什么取舍权衡,以后无论是作为联姻对象,还是作为魏京岚,我们都再无瓜葛。”
“是我不想要你了。”
她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人也清雅淡漠, 好似羽化归来的神明,而她与迟昕的这段浅淡的情缘, 不过是一场归位前的劫难而已。
迟昕也顾不得在人前维持什么表情管理,拍开魏京岚执着话筒的手,灵动的狐狸眼中满是恼恨:“魏京岚, 如果你没有抱着想和我再试试的心,为什么还要给我期待呢?精心布置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 就是为了等着我入套,以此来羞辱迟家, 羞辱我的?!”
魏京岚轻笑一声与她针锋相对:“迟昕,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来,这场退婚便不会有,一切都只会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不来?!我不来不是照样给了崔家话柄?到时候怎么说不还是你一张嘴的事?”迟昕寸步不让,言语像是淬了毒,誓要让魏京岚也不好过:“魏京岚,你如今手握强权,再也不是那个事事替别人着想的小助理,自有耍人要挟人的资本,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魏京岚垂下的手紧紧捏着话筒,借此来克制自己的失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将迟昕的真心话逼出来的缘故,这一刻,她忽然看清从迟昕身上迸发出来的情绪形状。
那异形与她曾经见过的,对她家又敬又畏的陌生人身上的,并未有任何不同,甚至更加可怖,那形状承载着能伤她的利刃,藏匿着能吞噬她初心的凶兽。
在血盆大口将魏京岚跳动的血脉咬开之前,魏京岚下意识地闭上眼,忍住因幻视带来的恐惧和厌恶,缓了足足十几秒,才淡淡开口。
“上台前,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见我,而今又改口,说是受崔家强权所迫。迟昕,你告诉我,到底哪一句是真的?亦或者,都不是真的。”
迟昕胸口起伏着,显然还没从魏京岚当众给她难堪的气愤中恢复过来,瞥开视线不去接魏京岚的话茬。
“你说我手握强权,利用家族的势力耍弄人,可这两年,除了向你讨要一点真心,我有利用婚约做过任何逼迫你的事情吗?”
魏京岚停了半晌,微微垂着眸继续道:“你曾经问我,如果要没有感情的人拿一辈子凑合,那婚姻到底是束缚还是将就?现在换我来问你,你今天来跟我订婚,是要接受束缚还是被迫将就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赌,赌你还是那个以感情为出发点的人,赌你即便不喜欢我却至少不会违逆自己的心意,可我错了……”
“我没有跟你将就,魏京岚……”迟昕回过头来看重新望向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可这些口头上的解释,在魏京岚看来都太过苍白。
“没有将就,难道是因为爱吗。”魏京岚薄唇扬出一抹弧度:“那你是爱我这个可以给你创作灵感的小助理,还是爱那位你一直认为素未谋面的崔家大小姐?”
迟昕张了张口,终究在她戏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婉转回答:“岚岚,我是真的想和你试试的……”
“拿婚姻做尝试……”
随着话音落下,魏京岚那点微薄的,无以为靠的希冀自眸中全部消失。她将话筒交给保镖,而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原本送给迟昕又被迟昕借阮忻意之手退回的戒指,摊开给呆愣在一旁不知作何反应的迟昕看。
“从前是我傻,就因为一句少时戏言便白白掏出一颗真心任你糟践,都不曾问过,值不值得。”
“我早该看清,你和阮忻意那种人能做朋友,说明你们是一丘之貉。你甚至比她更卑劣,把玩弄别人的感情当乐子,甚至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出卖婚姻。”
“迟昕,你不配我爱。”
戒指上的污痕早已被魏京岚拭去,可感情上的污痕却深深刻印在脑海。
可迟昕似乎没有将她的羞辱听进耳,颤颤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魏京岚手中的戒指,却又堪堪停在半路,不肯再挪动分毫。
“它……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魏京岚被她的问题气笑,收回手对着自远处赶来的女人随意一指:“去问你的阿意。”
迟昕面上的血色渐退,唇瓣几次开阖,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戒指被攥在掌心中属实有些硌手,魏京岚敛住长睫下的怨憎,将戒指压在食指边沿,用拇指顺势一弹,戒指便落入火盆,与那只剩下一块块焦黑破布的礼服一同为她的荒诞爱情殉葬。
迟昕的目光顺着戒指的抛物线定格在火焰之上,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火盆走去。
魏京岚没再看她,她携着满身的清越冷然径直离开仪式亭,身后,秘书齐司鸢和保镖们紧紧跟上她。
没有人敢拦她,哪怕是她给了身为礼城首富的迟家难看,也无人能道她一句是非。
唯一敢批评她的两位,一位护犊子得很,即便自家闺女有错也不会在这时候阻拦她,另一位则轻轻巧巧地站上台,接着魏京岚的话继续。
“日后,我崔家下属的所有企业,会终止与迟家的全部合作。”崔枢伸出手,挥退阻止迟希上前的保镖:“迟希,你听好,这些年你利用亲家这层关系,借着我崔家的势打压别家企业,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后你休想再利用我为你的事业助力,因为你教出来的只着眼于利益的好孩子。”
如果魏京岚的退婚只是给名流圈提供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崔枢的决断无异于在整个礼城的投下一颗惊雷。
今后,礼城的资本格局怕是会因为这场退婚仪式重新洗牌。
只是这一场退婚带来的后劲,两位当事人并不清楚。
礼堂之外,迟昕为了快步追上魏京岚险些被衣裙绊倒,还是紧随其后的阮忻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魏京岚全程未关注她,更没有因迟昕的追逐而停下脚步,直到快要迈上车时,才状似想起什么来,回身对阮忻意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阮忻意碍于迟昕在场,还维持着她惯于在人前装出的好涵养:“谢你什么?”
“谢我让位,给你正大光明和迟大小姐在一起的机会。”魏京岚深邃的眼中勾勒出山阴夜雪的模样,竟是比初春的温度更冷上几分:“只是,我魏京岚肯舍的人,你当真敢接着么?”
“魏京岚!”阮忻意被她三言两语激怒,指着她道:“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魏京岚被她这贼喊捉贼的行事风格逗笑,眉尾微微挑起:“我分明如了你的愿,你却还要说我欺人。”
如果说刚才在仪式亭中的魏京岚如历劫归来的神明矫矫不群,那眼前的魏京岚便像是一尊邪神,桀骜不驯,睥睨众生。
“在礼城一中的时候你污蔑我,直到我坐实了你扣在我身上的罪名才算罢休。那现在,我便欺你一回,我倒要看看,你阮家,还能在礼城逍遥多久。”
魏京岚想了想,又对迟昕补充:“记得帮帮她,毕竟,你一向是站在她那边的。”
“你!”阮忻意眸子里满是愤恨,这一次却终究忌惮着魏京岚的身份,没敢说出什么招惹魏京岚的话来。
魏京岚未再管阮忻意如何,她忽而想起什么,自口袋里掏出之前迟昕送给她的手表递给迟昕。
“三个人的情侣款,亏你想得出来。”她眉目含笑,语气里都像是带着几分调侃。
表盘上的碎钻每一颗都像是被摔破的泪珠,洒在那场名为爱情的过往里,只是这泪,太虚假了。
迟昕在她的玩笑里惨白了面容,望进她藏着流绪微梦的眸底,心中尽是止不住的难过。
“岚岚……”她仿若没听到魏京岚言语中的挖苦和奚落,仍这样亲昵地唤着魏京岚的名字。
她刚才被魏京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退了婚,大脑一片空白,说出的话都是循着本能的,而后也是循着本能追出来。可追出来之后,到底还要和魏京岚说什么,连迟昕自己也没想清楚。
她或许应该照着自己恣意骄纵的性子狠狠骂魏京岚一顿。
抑或者,为了迟家的利益和她自己的灵感所需再求求魏京岚,恳请她回心转意,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将事情做绝。
可这些话俱都卡在喉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今天在台上,魏京岚把她的话全部堵死了。
对眼前人,谈爱太虚假,谈利益对方又不买账……
四下阒然无声,只剩下因魏京岚而错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迟昕指尖发麻。
今天的魏京岚令迟昕觉得太过陌生,能言善辩不说,也不会再为她退让分毫,自仪式亭出来以后,从那一张一翕的薄唇中蹦出的每一个字迟昕都没能听仔细,得反复去思索才能理解消化。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迟昕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魏京岚身上慢慢流逝,任她如何挽回都抓不住。
就像那被烧成灰烬的礼服。
就像那被魏京岚亲手丢进火焰之中的戒指。
那个她想要尝试付出真心去回馈的,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岚岚,从眼前人的灵魂中生生剥离,逐渐失去踪迹。
魏京岚见迟昕盯着自己手中的手表久久没有反应,这才去触碰迟昕的手,将表搁在她的掌中。
“还给你。”她敛了笑,眉目郑重,没再露出讥讽的表情。
那一瞬间的温和,竟像是回到迟昕曾经最熟悉的魏京岚的模样。
几乎是毫不犹疑的,迟昕用尽力气捉住魏京岚即将撤回的手。
“三个人的情侣款是什么意思?”迟昕理智回笼,顺着魏京岚的话疑惑道。
魏京岚再次弯起眉眼,对迟昕露出明知故问的表情。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回应,一旁的阮忻意便插话:“昕昕,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伤你伤得还不够吗?”
迟昕却没搭理阮忻意,而是固执地握着魏京岚的手腕:“岚岚,给我一个解释,行吗?”
魏京岚虽然被迟昕骗了这么长时间,也仅仅是当局者迷,却不是真的脑子不好用,此时见阮忻意慌张的模样,立时明白过来。
她没给阮忻意再狡辩的机会,直接当着迟昕的面戳穿阮忻意:“你的阿意之前特意来找过我,带着号称是你买给她的情侣表,转交了我平安夜送给你的,刚才又被我丢掉的……”
未等她说完,阮忻意又提高嗓门截断她:“魏京岚!你别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戴过情侣表,又是什么时候给过你戒指?!别把你和昕昕的矛盾归结到我身上!”
好似生怕她将实情说完一般。
“昕昕,你别听她胡说……”
迟昕没接阮忻意的话茬,自顾自地向魏京岚澄清:“我没有给过她情侣表,更没有把戒指转交给她。”
魏京岚无意与迟昕再计较分辨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事,抽出被迟大小姐紧紧攥着的手腕:“阮忻意说得对,我和你的矛盾的确与她无关。”
她后退一步,与迟昕彻底拉开距离:“迟昕,无论是作为被你骗到现在的生活助理,还是作为你正准备欺骗利用的联姻对象,我们都再无干系。如果不想被我打击报复,就最好离我远远的,别再来招惹我。”
她与迟昕划清界限的意图太明显,容不得迟昕有半点反驳。
迟昕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与眼前的人沟通,慌乱中记起魏京岚的通感症:“那没有我,你的……你的病怎么办?”
魏京岚没有理会迟昕的疑问,她跨步坐进车里,由保镖将车门关上。
就在迟昕以为,她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幻影“天魄”的车窗被秘书齐司鸢缓缓按下。
车内,魏京岚安坐于暗夜星空之中,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星沉霜冷,定定地将车外略有些无措的迟昕望着。
“你凭什么认为,我的人、我的心、我的病,都非你不可?”
她仅仅留下一句质问,便不再多言。
车窗重新关上,彻底将魏京岚的面容与迟昕阻隔。直至车辆全部开走,迟昕都没能回过神。
往日最是恣意骄纵的姑娘,此时神色落寞,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任春风摇晃裙摆,吹乱鬓发。
车内,魏京岚竭力忍耐着,克制住幻视爆发带来的恐惧和与迟昕争辩时刻意忽视的难过将她淹没。
“老板。”齐司鸢瞧着她眼尾压抑到极致的红,贴心地抽出纸巾递给她。
魏京岚却摆摆手,拒绝了秘书的好意。
眸底的层层暗涌终是在她强大的意志力下逐渐消弭,就如这车内的星空,只剩下于漆黑之中点缀着斑驳缭乱的光影。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迟昕这里顺利学成归来,怎能让一刹那的脆弱打回原形?
真心,不过是人世间最卑微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她应该感谢迟昕的,用切身体会的方式叫她认清利益至上的道理。
“齐秘书,我是不是挺蠢的?”
明明已经见识过人性的卑劣,却还是抱着可耻的幻想,非要等到最后一刻迟昕到来,才去在众人面前退婚。
如今又任性地将剩下的事交给崔枢兜底。
迟昕说她是精心布置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来羞辱迟家,可这样的孤注一掷,何尝不是给崔家和魏家留下了污点。
她这辈子鲜少任性妄为,却在婚姻大事上犯了糊涂。
“以后不会了。”
未等齐司鸢回答,魏京岚又自言自语道。
无人知晓,在这个山长水阔,月皎云浮的春天,她在一路盛放的报春花之中,和那个软弱的,会被情绪形状左右的,还渴望有人可亲近有人可依靠的小助理魏京岚无声地道了别。
“回京。”她说:“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第25章 隐痛
与迟昕有关的话题再一次登上热搜, 网上一众吃瓜人民一面啃着当红歌手在订婚现场被当场退婚的笑料,一面动起发财的小手深挖另一位当事人的料,然后发现……什么都挖不出来。
对方是什么身份, 又是为什么主动退婚,在网上搜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被有心人遮掩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迟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网上挂着,显得可怜又滑稽。
吃瓜只能吃一半的网友纷纷去迟昕的微博底下私信留言, 更有一些不明情况的自媒体营销号直接打工作室的电话来探听真相。
粉丝也给工作室发消息抱怨质疑罗钰工作能力不行,前面一直订婚炒作不说, 如今被退婚了也跟玩闹一般, 连基本的公关都做不好。
力所不及的经纪人罗钰不胜烦扰, 却不敢在迟昕面前抱怨任何,只得悄悄叮嘱郝然别让迟昕看微博。
彼时,迟昕正在参加《岁岁如歌》的节目彩排,只一个晃神的功夫,进拍的位置便没有卡对,不得不举手示意。
“对不起, 可以麻烦伴奏老师们再来一次吗?”迟昕双手合十,谦逊地低头给工作人员赔礼。
台下, 郝然看着面色苍白,戴着棒球帽却没能遮住眼底红血丝的迟昕,不禁担忧:“钰姐, 岚岚这是要报复昕姐吗?”
罗钰摇摇头,心中也没有底。
她知道以魏京岚的背景, 别说是报复,就是直接毁掉迟昕的事业都算不得难事, 甚至,在那场退婚仪式上,崔家都将与迟家的过节摆在了明面上……
可热搜挂了几天,魏京岚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似只是为了向全世界宣告迟昕与她再无瓜葛一般。
思虑间,郝然忽然戳戳她的手臂:“钰姐您看!”
罗钰回过神,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手机。
热搜话题里,与迟昕有关的在瞬息间消失,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经纪人缓缓地舒了口气。
“岚岚可能有想报复昕姐的心,但终归留了情。”郝然凭着自己的主观态度推断:“或许连报复都算不上,只是想利用舆论和昕姐彻底划清界限罢了。”
“那倒也未必。”罗钰不敢掉以轻心:“照之前在退婚仪式上崔家的态度,迟家能不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还不好说。咱们圈子里的都是人精,一旦迟家真的出了问题,你觉得咱们昕昕在娱乐圈的路还能好走吗?”
郝然还是不相信魏京岚会如此不念旧情,只是目光落在彩排的迟昕身上,又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短短几日,迟昕肉眼可见地消瘦不少,往常霞裙月披,光芒万丈的大明星美眸中的灵光都暗淡下来,时不时还会现出茫然且空洞的表情。
这几日罗钰怕迟昕想不开,叮嘱郝然一直跟着她,所以郝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天迟昕是如何捱过来的。
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形容迟昕的状态再合适不过,连每日固定的开嗓练琴都是心不在焉的。
多数时间里,迟昕都对着一枚戒指发呆,郝然知道,那是退婚之后,迟昕在仪式亭燃尽的火盆里捡的。
单纯的小助理并不明白迟昕的所思所想。
她不理解,当初明明是迟昕为了创作灵感才开始的这段感情,且一直对魏京岚都表现出可有可无的态度,为什么现在和魏京岚分开,迟昕反而成为了放不下的那一个。
创作灵感一时找不到可以多尝试嘛,魏京岚走了,以后还会有别人顶上的,何必折磨自己呢?
小助理思来想去,都琢磨不透彻。
舞台上的迟昕其实也不明白,她刚刚完成自己的个人专辑,最近没有任何创作压力,只偶尔跑跑通告录一下综艺,有大把的时间寻找新的创作灵感,可她每天都会想起魏京岚。
她想起她高中时期的魏京岚,手上常常捧着一本闲书,坐在桌椅上对着窗外发呆。
可每每自己朝她投去好奇的视线,她便会弯起眉梢对自己笑。
看着一副不学无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却能在迟昕对着某道题烦恼时,状似不经意地提醒迟昕解法。
她想起在礼城一中,魏京岚对她说的那句“再会”,那般胸有成竹,好似笃定她们一定会再相见。
她想起重逢时,她对魏京岚抛出橄榄枝,魏京岚未有犹豫的那一声“好”,崔家和魏家的大小姐,在那个清朗明媚的午后,就这么轻易答应做了她的生活助理。
她想起这两年来,魏京岚真的隐去身份,放低身段,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帮她穿搭,给她做饭,陪她熬夜创作。
她想起她们在国外的那次争吵,魏京岚面色平静,淡淡地问她,她于她而言到底算什么,后来她用都算不上正经求婚的挽留将她唬了回来,她喊她的那一声未婚妻,还有退婚那天……
每一段场景都像是可以慢放的电影,在迟昕未曾在意珍惜的时光中,逐帧刻录进她不大留心的记忆里。
而今,却是越回想越清晰。
明明该是因一场退婚风波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却固执地在她的思绪里扎了根。
与之相伴的是耳边的旋律,它如同电影里的背景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有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惊。
有时候,迟昕甚至分不清幻听和现实。
譬如刚刚,台上的伴奏声音明明都在跟进,迟昕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全世界都沉寂。
彩排很快结束,迟昕对着工作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走下台。
罗钰见她神色不对,赶忙凑过来扶她:“怎么了吗?”
“没事。”迟昕摆摆手,转言道:“钰姐,等这周的通告结束,我想去乡下待几天。”
罗钰算了算时间,对她提议:“正巧我们捐款捐物资的云城山区学校向你发出邀请,你之前不是隔半年就会去一趟吗,要不趁此机会去做公益?”
迟昕想了想,补充:“还是与以往一样,尽量低调务实,不需要媒体跟踪报道。”
“好,都随你高兴。”经纪人爽快答应,“对了,刚才节目组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好像是你资助的患病粉丝康复后来到现场,想要对你表达感谢,让我提前跟你知会一声。”
“患病的粉丝?”迟昕一时间对不上号。
她的确有定期捐款助人的习惯,但这些主要还是工作室人员在帮她安排,她多数时候只负责出钱就够了,真算不得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节目组说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也很确定是你的歌迷,我便没多问,总之,等正式录制时听节目组安排就好。”
“我知道了。”
可等真正见到那位歌迷朋友时,迟昕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倒不是她这位粉丝的问题,而是她身边推着轮椅的朋友令迟昕觉得眼熟。
原来那位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去年迟昕参加V家时尚盛典前,赶来机场求她签名的小姑娘。
“昕宝,谢谢你。”小姑娘真心诚意地感谢迟昕:“谢谢你那天明明着急赶飞机,却愿意帮我签名,听我诉苦。谢谢你让助理姐姐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没有这些……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哽咽,深呼吸几秒才继续:“如果没有你出钱出力,找权威的专家帮我朋友会诊,也许我们都没有机会与你再见。”
说到这,她双手压在膝盖上,对着迟昕深深鞠躬不愿起身:“谢谢!”
她朋友还在恢复期暂时不能说话,也坐在轮椅上红着眼对迟昕低头颔首表示感谢。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作为资助者,起到积极作用的公众人物,迟昕应该在镜头前多说些鼓励的话,也能为自己树立更好的形象。
可迟昕眼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竟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来:“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总是跟在我身后?”
那女孩并不理解迟昕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诧异过后,仍老老实实地回答:“对的,就是她。”
周围有些不合时宜的安静,好在镜头之外,在经纪人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示意下,迟昕很快回神,主动将话题引了回来,对小姑娘的身体进行关心并祝福她早日康复。
等节目录制结束后,罗钰才在商务车里对迟昕刚才的表现表示担忧:“昕昕,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是很好,但工作是工作,马上就要进入专辑宣传期了,届时行程会很赶,你需要拿出更好的工作状态才行。”
迟昕手撑着腮对着窗外出神,闻言回头看向经纪人:“我知道了,钰姐。”
她表现得顺从又虚心,可这样的状态却令罗钰更加忧虑:“昕昕,要不趁着休假的这几天,去看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不必。”迟昕想都没想便飞快地回绝:“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
罗钰本来也只是提议,没有强求的意思,如今见迟昕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顺势转移了话题:“之前在……国外初定的两家商务,都已经敲定,很快就签合同。”
她话说得很平常,心中却略有些后悔,明明不想在迟昕面前提魏京岚,可魏京岚在迟昕的工作中留下的痕迹不少,短期内想要避开并不容易。
好在,迟昕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应了一声。
车内恢复安静,过了一阵,迟昕才突然开口:“两家?钰姐之前反复和我提到的‘Whape’没能和我们达成合作吗?”
她说者无意,却叫一旁的经纪人犯了难。
前排的郝然心直口快,看罗钰不知道怎么开口,主动回应道:“昕姐,即便‘Whape’抛出橄榄枝,钰姐怕是也不敢接。”
“为什么?之前钰姐不是很看好这个品牌?”迟昕疑惑:“是阿意那层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吗?”
郝然想起这几日阮忻意一直在迟昕身边晃,在背后搞了那么多小动作还口口声声帮迟昕脱离苦海就来气。
“昕昕,我的确是私下和魏京岚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那也是为了让她不再不要脸面地纠缠你……”
“昕昕,无论她是不是崔家人,你们都不适合。”
“她如果是真心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挑明身份呢?她分明存了欺你骗你的心思……”
“昕昕,如今她主动与你退了婚,你们之间更加没有可能。况且崔家这么猖狂,摆明了要在生意场针对我们两家,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只要我们两家联手,我相信一定有底气和崔家抗衡!”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昕昕,我不会害你的。”
“在工作上我也可以力所能及给你助力,就像在V家时尚盛典那样。”
阮忻意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试图打动迟昕的话,迟昕到底听进去几分郝然并不清楚,但这一次,迟昕总归没有全然信任阮忻意。
“你对魏京岚说引人误会的言语,我理解你是对她存有偏见。那对我呢?这段时间你一直利用我母亲对我施压,甚至对我曲解我母亲的意思,是存的什么心思?”
“阿意,我不会跟你在一起。家族上的生意往来都是我妈妈在管理,我从不掺和。”
“另外,我最近真的很忙,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后来阮忻意倒是识趣,没再来打扰迟昕,郝然也便没有将之前国外的事情特意提及。
如今迟昕问起,郝然才又想起来,迟昕还不清楚魏京岚的身份。
“然然?”迟昕出声将郝然飘远的神思拽回来。
“还是我来说吧。”罗钰叹了口气,将话题揽过:“昕昕,之前在V家盛典帮你的不是阮忻意而是小魏,她是‘Whape’的主理人。”
迟昕怔愣好一会儿,才问郝然:“这事你一早就知道,对吗?”
郝然点点头:“那时候是我给岚岚打电话求助的。”
“钰姐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钰:“盛典结束之后,回酒店那阵。”
迟昕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平静地道:“原来又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不止是被蒙在鼓里,还在心里狠狠记了魏京岚一笔,连她被自己负气连累进医院,都没能去关心她一句。
郝然主动解释:“那时候你和岚岚在闹分手,岚岚大概是怕你脾气倔上来不肯接受她的帮忙,所以让我瞒着你……”
迟昕没再深究,转而问:“那今天这位粉丝呢?”
罗钰赶忙澄清:“今天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郝然也跟上:“昕姐,今天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
“我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迟昕望着她二人这草木皆兵的模样,苦笑一声:“我只是……”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挺不识好歹的。
罗钰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昕昕,你们之间不是身份造成的误会,而是感情上不平等。没有人能一味付出,也没有人能只在感情中贪图索取。即便你们顺利订了婚,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走不长久的。”
她说完,车内便安静下来,料想的反驳迟迟未出现。
窗外夕阳渐落,透过贴了车膜的玻璃闪过变了本色的光晕。
迟昕手指点在车窗上,想着什么出了神。
“昕昕?”罗钰唤了她一声。
迟昕微微侧过头:“我知道。”
她曾经对没有爱情的婚姻嗤之以鼻,却在不知不觉间也学会用利益权衡婚姻,如今,在魏京岚这里栽了跟头,才察觉自己走了弯路。
可哪怕只谈利益,她都没能还给魏京岚,她自认对别人不曾亏欠,却在这两年欠了魏京岚良多。
思及此,迟昕重新将目光回归到车窗上。
暗色的车膜将云霭与晚霞虚构弱化,让那即将逝去的温暖转化成另一种不清晰的模样,迟昕干脆闭上眼,单凭触觉来感受。
“阮忻意借着‘Whape’的光,找我替她朋友要了首歌。”她淡淡地陈述事实。
身为迟昕的经纪人,罗钰最是清楚迟昕歌曲的价值,瞪大双目反问:“你免费送给她了?!”
“是。”
罗钰捏捏眉心,见迟昕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没再苛责。
可迟昕根本无意计较这个,继续道:“但这次粉丝的事,V家盛典借礼服的事,岚岚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能回馈她任何。”
有些人在的时候润物无声,失去的时候才暴露阵阵隐痛。
魏京岚从不强调付出,迟昕便当作理所应当,甚至一度……为自己找到这么一个贴心的生活助理而窃喜。
到如今,戒指,手表都被魏京岚退了回来,除此之外,她也未再给过魏京岚什么。
“钰姐,你说,我该怎么还给她呢?”
未等罗钰回答,迟昕便自说自话道:“还不回去的。”
“Whape”的主理人,崔家和魏家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继承人,回到了自己位置的魏京岚还缺什么?
连迟昕自认能给的,对魏京岚病症上的帮助,都被魏京岚明确拒绝。
前排的郝然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明明辜负了别人却幽怨的模样,早干嘛去了?!
“昕姐,有些事就是有时限的,您以前能给的时候吝惜甚至不屑一顾,如今再想还,自然还不回去啊。”
她这话语气委实有些冲,罗钰戳了戳她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说。
谁知迟昕今天破天荒地再一次附和:“你说得对。”
见都见不到的人,如何能还呢?
可命运总是在迟昕准备放弃的时候又给她一点难以预料的转折,迟昕万万没想到,会在云城的山区遇见最近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的人。
彼时,那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端着画板,和学校里的孩子们坐在一块写生,目光里盛满令迟昕熟悉又酸涩的柔和。
“岚……岚?”
第26章 偿还
不同于迟昕的颓废和茫然, 不远处握着孩子手腕教孩子绘画的人似乎没有被最近的风波影响分毫。
或许是回到了自己原本位置的缘故,那人不再敛着,周身自有上位者的气魄, 凤眸沉冷深邃,薄唇勾出一派恬静悠然, 令迟昕琢磨不透。
但她对孩子甚是耐心,这些孩子也像曾经那般喜欢她。
氛围正好,如果没有被迟昕这一声呼唤打破的话……
魏京岚闻声抬头, 眼尾的笑意在目光触及迟昕的一瞬间收起,只余一片清越冷然。
迟昕顺着自己的心意朝魏京岚走近, 却见魏京岚身侧忽然冒出一个姑娘直直挡在她面前, 望着她的眸子中满是戒备。
“乐乐。”魏京岚赶忙出声, 制止乐知微的进一步动作。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原本正和校长交谈的周楚郢,她见乐知微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也快走几步赶了过来。
结果一见乐知微挡住的人,周楚郢笑出声,对乐知微比了个大拇指,话却是对魏京岚道:“乐乐可是比你之前的保镖们都靠谱多了, 不枉我一直给她看照片。”
魏京岚瞥了她一眼,对她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表示无奈。
说话间, 罗钰和郝然也跟了上来,见到魏京岚几人也是一愣。
“魏总。”还是罗钰先反应过来,主动打了招呼。
魏京岚将画笔交给身旁的孩子, 起身颔首:“罗经纪。”
迟昕来的时候帽子压得有些低,校长还没认清, 此时看到罗钰,立即拍了下脑门:“瞧我这眼神, 刚才都没认出你们。”
“是我们来得太仓促了。”罗钰走上前与校长握手寒暄。
校长并不晓得这几人的暗涌,顺势道:“之前小魏一个人过来,我还纳闷是不是小迟临时有工作安排,没想到你们随后就来了。”
罗钰碍于情面,不好在校长跟前多说什么,三两句话便将话题岔开,和校长行至一旁叙话。
郝然杵在迟昕身后,看看身旁有些呆愣的迟昕,又瞧瞧神色素淡的魏京岚,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自然很愿意避开给迟昕和魏京岚留下单独空间的,可对面两尊门神没有挪动分毫的意思,她也只好干干地站在这里。
对面的周楚郢和乐知微可没在意她的窘迫,一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和迟昕,另一个,依旧挡在魏京岚面前将魏京岚护了个严严实实。
魏京岚对着护着她的二人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甚至连一个眼色都没分给不远处的迟昕,拿起画板便准备离开。
“岚岚!”迟昕终于回神,再次出声叫住她。
魏京岚站定在原地,人却没有回头。
“我们岚岚不方便,迟小姐如果有事,不妨跟我说?”周楚郢截住迟昕的话头。
迟昕却仍坚持:“岚岚,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可以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吗?”
魏京岚终于回身,慢条斯理地道:“我想我与迟小姐,没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吧?”
“有关于‘Whape’的!”迟昕难得见她一面,迫切地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岚岚,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魏京岚却忽然想起什么,思索一会儿,改了主意:“楚郢,你和乐乐先帮老师们做做饭?我随后就来。”
“不行。”周楚郢直接拒绝:“我现在不仅仅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主治医师,我有义务以你的健康为先。”
魏京岚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柔和了神色:“楚郢,我是真的有事要跟她说。”
“你有事?”周楚郢半信半疑:“不是她有事?”
“不是。”
“那也不行。”周楚郢不松口:“你有事可以交给乐乐代你沟通。”
乐知微瞪大双眼指了指自己,撇过头不看这个不靠谱的女人。
“五分钟就好。”魏京岚露出无奈的笑:“楚郢,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周楚郢见拗不过她,点点自己的手腕:“那我给你掐着时间,有事你随时喊我,不许自作主张。”
“好。”魏京岚果断应下来。
迟昕见魏京岚与周楚郢交流的模样,不禁想起曾几何时,魏京岚对她也是这般什么都是商量的语气,甚至……更加纵容。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魏京岚现在对她只有戒备与冷漠。
像少时不注意被琴弦剌了一个破口,出血并不多,却很疼,疼得迟昕到现在都能记得那种皮肤被蓦地划开的感觉。
可她现在分明没有任何破口,却不自觉地抓住自己衣角。
这些日子被刻意忽略的闷痛又开始出现,甚至,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
还是郝然发现了她面色有异,低声关心:“昕姐,您没事吧?”
迟昕深深地吸了口气,用空气中的凉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摇摇头,对郝然轻声道:“你先和钰姐汇合。”
郝然应了一声,很快便跑开了。
与此同时,周楚郢也带着乐知微离开。
魏京岚长臂一引:“迟小姐这边来。”
二人找了个空旷的角落站定。
迟昕没开口,魏京岚也不催她,只是曾经会跟着迟昕的视线此时落于很远的山景之中,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迟昕咬了咬唇,酝酿好一会儿,才问:“刚才那位叫楚郢的姑娘是你的随行医生吗?”
她等了半晌,都未等来魏京岚的回答,鼓起勇气又关心:“你的身体……”
“迟小姐。”魏京岚仍未将视线收回,语气里像结着一层霜:“有话不妨直说,我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有孤鹰自山间盘旋,叫声凄厉。迟昕被她噎得面色发白,视线却不由得随着魏京岚远眺而去。
“岚岚,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并不是又想借着魏京岚的病谈什么条件,只是单纯地关心她的身体罢了。
魏京岚却不信她,唇角勾出若有似无的弧度,直接切入正题:“迟小姐刚才说要与我谈‘Whape ’的事,具体是指什么?”
迟昕这才想起之前慌乱中想要和魏京岚单独沟通的托辞:“钰姐告诉我,你才是‘Whape ’的主理人,所以……之前在V家时尚盛典的礼服,是你的设计吗?”
魏京岚原本心存设想,认为迟昕是被罗钰授意,要拿什么条件来跟她谈代言,毕竟在迟昕眼里,一切都可以为了利益让步,未曾想,却听迟昕提起这个。
“是我。”事已至此,她没必要再瞒着:“那时候郝然给我打电话求助,我公司总部恰好有库存,就给你拿了一件。”
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在心底做好了被迟昕质问为什么选择隐瞒的准备,却不料迟昕再开口竟是对她道了一声“谢谢”。
“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你在帮我。”迟昕态度诚恳:“总之,谢谢。”
魏京岚诧异地回望了迟昕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挪开。印象里,迟昕很少对她言过谢,曾经,她把这当作对待喜欢的人理所应当的付出,她也相信迟昕会懂。
后来她明白,迟昕不是懂得她的喜欢,而是真的不在乎。
或许迟昕认为,那是生活助理应该做的,而她也被支付了合理的报酬。如今发现她曾经的工作范畴超过了报酬价值,才过来道这一声谢吧。
想到这,魏京岚便发出类似于轻笑的气音:“不必。”
迟昕被她无所谓的态度刺得心口一闷,而后蔓延开淡淡的酸楚。
口口声声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靠着冒领魏京岚的功劳,从她这里捞了不少好处,可魏京岚却轻轻巧巧一声“不必”,便要将过往揭过。
可她不愿意就此揭过。
“之前那个患病的小姑娘,也是你帮忙的对吗?”
魏京岚思索片刻,才想起这么一桩事来:“你说的是在机场找你签名的那位小姑娘的朋友?是我。”
只是未等迟昕再说些什么,魏京岚便主动道:“那小姑娘家里出了变故又赶上生病,的确可怜。我利用你的身份帮她渡过难关只是图方便,她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该因一时的困苦而止步在这里。”
她说到这里停顿两秒,才继续:“并不是为了给你博一个好名声。”
迟昕到嘴边的感谢被她的解释堵了回去,只得苦笑着转言道:“我前几日在节目里遇见她,她对我心存感激,我却顶着她恩人的名号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实在是受之有愧……”
虽说她事先不知情,但这又与阮忻意顶替魏京岚功劳的结果有什么不同呢?
魏京岚骂她们是一丘之貉,其实并没有说错什么。
可平日最能理解包容她的人,此时又曲解了她的意思。
“当初利用你的身份却没告知是我的问题,晚点我联系秘书,让她将那小姑娘的治疗资料发给罗经纪。”魏京岚提出解决方案,抬腕看了眼时间,将话题结束于此:“迟小姐还有其她事吗?”
迟昕目光落在她腕间那块Vacheron Constantin限量款手表上,忽而忆起自己之前企图用金钱来换取魏京岚待她的好。
成日站在资本顶端的人怎么会在意她那点小恩小惠呢?可她那时候还趾高气扬,意图用对魏京岚而言微小的,不值一提的利益收买魏京岚,真是不自量力。
那时候的魏京岚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包容她的?在明知道她二人之间有如此大差距的情况下,却不曾以外人眼中的地位来衡量她。
名为自卑的情绪席卷而来,迟昕恨不得将那些过往埋藏进无人可知的角落里,就像那块被她丢到房间杂物室里的情侣表一样,永远不要再见天日。
可是不行的,那样羞耻且难堪的过往,是她与魏京岚共同的记忆,她逃避不得。
她逃避不得,只能反复体会,体会魏京岚这两年来,为她纡尊降贵隐了身份,甘心只做她的生活助理,不曾有任何怨言。
可她从未还她什么,就像在退婚时魏京岚说的,连那一点真心都没能给。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魏京岚似乎终于失去耐心,转身之际,迟昕下意识捉住魏京岚的衣角:“岚岚!我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偿还你,哪怕只能偿还一点……”
魏京岚垂着长睫盯住迟昕捏住她袖口的手,凤眸微微眯起:“偿还?”
“对!偿还。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力。”迟昕放低姿态,尽量表明自己的意思。
“可你能还什么呢?”魏京岚低着头反问:“是我因玩忽职守,在你那里任性地做了两年生活助理,而给我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还是我投入的感情沉没成本?”
身旁的迟昕再度哑然,半晌没能回应。
魏京岚不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回答,只是自二人正式退婚后,心中总有股郁气憋得慌,看到迟昕站在她面前便忍不住要发作,况且……她通感症加重,最近被幻视闹得烦心,根本控制不住脾气。
伤人的话不假思索,说出口时一向与人为善的魏京岚只觉得畅快。
“前者,自有你迟家为你买单,加上这些年你家借着我家的势获得的好处,也该还一还了。”
退婚事后,在魏京岚知道妈咪要对付迟家的决定时,还想替迟家求情。
当众退婚已经是她任性,她与迟昕之间的问题,没有必要祸及家族。
可崔枢却告诉她,当年迟昕的妈妈公司面临危机,才在宴会上主动向崔家提及长辈随口一说的娃娃亲问题,想要借此获得崔家的助力。
后来,崔枢和魏芸商见小魏京岚确实对迟家的孩子亲近,这才答应下来,迟家也因崔家的帮衬顺利度过难关。
这些年,迟家没少背着崔家做一些打压别家企业的勾当,造成商场上的恶性竞争。崔枢心中有数,只是碍于未来亲家的面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了。
“宝贝,这些年迟家的所作所为逐渐触及我的底线,即便没有这一场退婚,我也是会与迟希找机会深谈的,如今借题发挥,倒让我省事不少,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罪感。”
“真算起来,迟家这些年能在礼城站稳脚跟,还是沾了你的光。”
“迟昕辜负了你,迟家也同样辜负了崔家的信任,收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这是理所应当的。”
崔枢的宽慰卸下了魏京岚的心理压力,却也让魏京岚觉得更加难过。
迟昕口口声声她家仗势欺人,强求姻缘,到头来,始作俑者却还是迟家。
无论如何反思,她都没有任何对不起迟昕的地方。
她没做错什么,却要承担这貌合情离的果。
“至于后者,请问迟小姐要如何还?”魏京岚拂开迟昕的手,凤眸勾起薄韵微凉:“迟小姐又还得起吗?”
“岚岚……”迟昕还欲叫住她,却被走来的周楚郢打断。
“岚岚,你猜礼城的阮家走投无路,求到谁那里去了?”周楚郢举着手机,故意当着迟昕的面说道。
“周家?”魏京岚哪能不知道好友的心思,顺势回。
周楚郢:“可惜我早就和我姐说了那位阮什么东西欺负你的事。以我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主动找她家麻烦已经是仁慈。”
“给临绾姐添麻烦了。”
“那不会,我姐自小待你比对我这个亲妹妹还上心,她要是早知道,估计阮家还没求到她那儿就提前遭了殃。”
周楚郢摆摆手,而后像是忽然记起迟昕还在这里的模样,手指点点太阳穴。
“看我这记性,迟小姐和那位阮什么东西是好友吧?那麻烦你给阮家带个话,几家破活动策划公司而已,开不下去不如卖了,老老实实去给别人打工,或许我们还能放她一马。”
不过几句话间,就能将在礼城尚且有些实力的阮家的前程决定。
京城人,和魏京岚是朋友,姓周……京城四大家族在涉及领域上看似互不相干,背后却原来有这样深厚的交情。
迟昕听得心惊,可周楚郢却还在慢悠悠地继续。
“或许迟家也可以帮帮忙,和阮家联手试试。毕竟谁的朋友谁心疼不是?”
面对周楚郢的暗讽,迟昕却没辩驳任何,只抿着唇兀自沉默着。
周楚郢觉得无趣,转而对魏京岚道:“走了,你已经超时了。”
魏京岚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闻言点点头。
迟昕再没有什么能和魏京岚单独待一会儿的托辞,只能呆呆地望着魏京岚的身影,盼着魏京岚能同她再说说话,无论什么。
下一秒,魏京岚竟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般侧过头:“如果迟小姐真想补偿我,眼下还真有三件事需要找迟小姐帮忙。”
第27章 脏了
“什么事?”迟昕上前半步真诚发问。
“第一件, 我的一部分设计稿还留在迟小姐家,虽然只是草稿,但我可不想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迟小姐如果方便……”
“方便的。”迟昕爽快答应:“你什么时候要, 我拿给你,或者你直接来家里也可以。”
“不必麻烦迟小姐, 届时我让秘书联系你约时间。”
“那你其她的东西呢?”迟昕不愿放弃能再见到魏京岚的机会:“也让秘书来取吗?”
“剩下的都是些无用的东西,迟小姐直接丢弃即可。” 魏京岚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
迟昕在她的神色里怔了一瞬,恍觉自己才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如今, 魏京岚不愿意再踏足她的房子,即便……魏京岚是唯一有房门密码的人。
原来迟钝的脑子一直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连潜移默化的改变都未察觉。
譬如阮忻意永远不会知道密码的门锁, 录入的却是迟昕和魏京岚两个人的识别信息。
迟昕想, 她或许一直低估了魏京岚的重要性,却也高估了自己在魏京岚这里的重要性。
魏京岚真的很有魄力,拿得起也放得下,在退婚之后便真的将余情收拾干净,而她,便像那留在房间里的衣物, 经提醒才会被魏京岚想起,而后漫不加意地品评一句无用。
万籁俱寂, 迟昕在荒芜静谧中悄悄红了眼眶,她慌忙撇开头,强行转移话题:“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 麻烦迟小姐将我送给迟小姐的那瓶香水还给我,迟小姐若是不愿意归还, 直接销毁也可以。”
“为什么?”
魏京岚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着实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问一句为什么, 遂将最后一点委婉也丢弃,直接道:“迟小姐给你在乎的人送礼物我可以理解,但把我为你制的香水转送给你的阿意是什么心态?就算是废物利用,你不嫌恶心我还嫌。”
“送给阮忻意?”迟昕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做的香水给阮忻意了?”
“迟小姐这是又不知情?”魏京岚都被她这愚笨的模样气笑了:“那看来迟小姐是和自己朋友亲密得不分你我了,任何事物都可以不征求意见直接共享。怪不得做迟小姐助理那会儿,迟小姐都能开玩笑将我送出去。”
魏京岚的言语锋利如刀,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迟昕被她戳得疼痛难耐,心神慌乱不已:“不是的,岚岚,你能不能说明白一些?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将你亲手所做的香水送给别人?”
魏京岚弯着眉目审视她半晌,没正面回答:“迟小姐不必在意缘由,如果真心想要偿还我,照我说的做就好。”
“岚岚,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迟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底沉着氤氲,颤颤去勾魏京岚的衣角。
谁知魏京岚却避如蛇蝎地躲开。
“迟昕,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已经不想再听。”
魏京岚避开她的视线,微微侧开脸,继续道:“手表我可以认为她看到了,自己去买同款。那戒指呢?是你放在了什么触手可及的地方,让阮忻意可以轻易拿到;还是阮忻意有从你房间里任何位置取走东西的权利?”
她说到这里,哼笑一声:“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你都没有与我解释的必要了。”
迟昕经她提醒,蓦地想起阮忻意曾看上自己的一款限量款香水,央着自己送给她。那时候自己一直在烦心婚约的事,只让阮忻意自行取走,根本没在意具体是哪一瓶。
而这对于朋友的信任与纵容全部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积累出她与魏京岚的隔阂。
曾经为了安抚阮忻意而说的那句“她比不得你重要”,竟真让她与魏京岚渐行渐远。
被魏京岚误解带来的委屈酿成酸楚,紧紧地包裹住心头,迟昕有些呼吸不上来,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那第三件呢?”
魏京岚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长睫遮挡住所有的情绪,继续道:“第三件,请迟小姐不要再叫我岚岚。”
迟昕灵眸定在魏京岚身上,用尽全力克制在眼底的落雨终是漫出眼眶,耳边一时很静一时又吵嚷得厉害。
“为……什么?”她问了一句废话。
魏京岚竟认真答她:“我想,我与迟小姐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用这样的称呼。”
“我们什么关系?”迟昕心里已有定论,还偏偏不死心地追问。
“呵……”魏京岚嗤笑一声,再抬头墨眸中连一丝浮光都不得见:“断云残雨,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无足轻重的前助理?随你怎么样定义。”
她说完,迈开长腿离开,对一旁饮泣吞声,面上挂着泪珠的姑娘毫不怜惜。
“岚……魏京岚。”迟昕也无所谓魏京岚会不会听到,只轻轻地低语:“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其她的余地了么?”
曾经魏京岚与她约定,一天不能惹她生气超过三次,不然就分手,那时候魏京岚是真的将她的为所欲为放在心上的。
而今……魏京岚还会遵守“三次”约定吗?
算起来,从魏京岚对她说到此为止,到今日,已经是魏京岚第三次不要她。
她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耳朵明明嗡嗡的听不清晰,可魏京岚坚定不悔的声音还是传来,戳破了迟昕最后一丝幻想:“迟小姐,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恍惚中,迟昕终于确认,魏京岚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也不想再与她扯上半点关系。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指尖的凉意直直抵达心头。
可还未够。
遥遥之间,她瞧见魏京岚将手上的西服递给之前那个挡在她面前的姑娘:“乐乐,麻烦帮我拿一件新的西服外套,这件衣服帮我处理掉。”
“嗯?”周楚郢疑惑:“这衣服怎么了?”
魏京岚似乎微微侧身,朝迟昕这边投来一抹视线,又似乎没有,一切都只是迟昕的错觉。
“脏了。”她说。
“……”
——
等远离了迟昕,周楚郢才不动声色地托住魏京岚的手肘,给予她力量。
“叫你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你偏不听!还好吗?”
魏京岚没再绷着,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周楚郢支撑一部分,攥着拳遮在自己嘴前,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才回:“没事的。”
“你觉得你能骗得过医生?”周楚郢掠了她一眼。
“一会儿就会好。”魏京岚身上打着颤,面上却不以为意:“楚郢,我总不能因为这点挫折,一辈子都对这病低头。”
乐知微见她面色有恙,也要过来扶她,却被魏京岚拒绝:“没事的,乐乐,我只是有点冷,你去帮我拿件衣服来就好。”
乐知微点点头,赶忙依照魏京岚的吩咐照做。
周楚郢叹出口气:“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一出问题就跟自己较劲的毛病?脆弱点又没什么。”
“不行。”魏京岚否定了她的提议:“我之前已经被这病影响得栽了跟头,今后绝不可能再受它摆布。”
“那也不能矫枉过正啊。”
“嗯,我有分寸。”
周楚郢理解她的坚持,却还是想劝劝她:“岚岚,别太苛责自己,你只是信错了人。”
何止是信错了人呢?魏京岚微微阖上眸,将即将戳到眼睛里的冰凌幻象拨开,没再接周楚郢的话。
幻视已经严重到会影响她的生活的程度,饶是她意志力再强,也没办法控制生理上的晕眩及恐惧。
可她不会就此认输。
“楚郢。”
“嗯?”
“将你帮我准备的眼镜给我吧。”
眼镜是周楚郢之前为了帮助她缓解通感症带来的影响而找人特制的,原本魏京岚并不接受这样的缓解手段,没想到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明白魏京岚不会因一时冲动做出改变,只有可能是……她的病日益加重的缘故,思及此,周楚郢更加担忧:“岚岚,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行我们就不在这里逗留,今天就回京城。”
可顽固的病人却不向她透露分毫,让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用担心,歇会儿就会好。”
有的人固执在嘴上,有的人固执在心里,偏偏魏京岚是个心口如一的人,休息不过半个小时便主动来到厨房,将周楚郢在厨房的工作揽了过来。
“楚郢,我来吧。”
周楚郢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厨艺上确实不大擅长,闻言也没客气,直接将刮皮的工具交给魏京岚。
魏京岚挽起袖子熟练地接过,将剩下的蔬菜准备齐全。
一旁炒菜的老师刚刚来这里支教,对魏京岚并不熟悉,礼貌地问:“魏总有什么忌口的吗?”
魏京岚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被问这类问题,故而循着习惯回应:“没有忌口,清淡一些就……”
她话未尽,便意识到不对劲,谨慎地闭了嘴。
那老师心思单纯,顺着她的话道:“清淡一点吗?没问题!”
魏京岚将手边的蔬菜洗净装盘,领受了老师的好意:“嗯,谢谢。”
其实她对饭菜清淡与否没有什么要求,周楚郢和乐知微更是无辣不欢,只是……有些习惯并不能说改就改。
周楚郢将一切尽收眼底,戳戳她的手臂,低声提醒:“你来这里是为了散心,可不是为了添堵的。”
魏京岚稍稍回神,点点头:“我知道。”
她来云城山区之前,也没做过会在这里遇见迟昕的准备。
当初她曾陪迟昕来过几次,看这里条件艰苦,孩子们又很努力,便悄悄留了心,每年都会以魏家和崔家的名义给这所学校捐款捐物。
今年也不例外。
恰逢她通感症加重影响了生活,周楚郢实在看不下去,才提议干脆来乡下修整几天。
没想到就这么巧。
分神间,几人在厨房忙碌得差不多,此时,门口忽然冒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报告,我找小魏阿姨。”
魏京岚回身一看,便露出柔和的笑意,洗净手走了出去,摸摸孩子的头问:“柠柠找我有事?”
柠柠是这所学校里最亲近魏京岚的孩子,也很有绘画上的天赋。当初魏京岚和迟昕一起来做公益,便关注到这个孩子,打算等柠柠再大一点,如果孩子自己愿意,魏京岚有资助她走出山村出国深造的打算。
“小魏阿姨。”柠柠的小手柔软又温暖,将魏京岚拉到一旁的角落,才一本正经地问:“您是不是和小迟阿姨吵架了?”
魏京岚愣了片刻,完全没想到这敏感细腻的孩子会将注意力放在这里,随后又扬起笑:“柠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看到和小魏阿姨聊过之后,小迟阿姨有偷偷掉眼泪。”柠柠的表情依旧严肃。
魏京岚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孩子说明白,她二人并非吵架,只听小大人又对她讲:“我的妈妈和妈咪曾经就总是吵架,后来,她们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都不要我了……”
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将大人吵架的因关联上自己被舍弃的果,所以也来担心她:“小魏阿姨会不会因为跟小迟阿姨吵架,今后也不再来学校看我们?”
话说到这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包了泪,将落未落,委屈至极。
魏京岚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小孩:“不会的,柠柠,你的母亲们吵架,不是她们抛下你的理由。况且,我与你小迟阿姨也不是吵架。”
“那你们怎么了?”孩子懵懂地问。
魏京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二人的状态,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温和地道:“就像你看到属于天空的流星在某一个时刻纷纷滑落天际,我和她就像是两颗不同方向的流星,回不到同一片星空,也不能再相聚。”
第28章 星尘
魏京岚只在云城山区的学校待了不足两天, 第二天中午便驱车离开。
期间,有乐知微和周楚郢严防死守,迟昕未能再上前说上一句话。
还是那个叫柠柠的小孩看她实在低落, 悄悄跑过来安慰她。
“小迟阿姨,虽然小魏阿姨说你们就像离散的流星, 没有再相见的可能,但我却觉得,宇宙那么大, 两颗星星总会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重新产生交集的。所以,你不要难过啊。”
末了, 小孩还将魏京岚教她折的六瓣玫红百合赠给迟昕。
孩子的心灵纯净, 并不能理解她和魏京岚的矛盾有多难解, 但迟昕还是将那纸百合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对柠柠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回去的路上,迟昕一边听着罗钰跟她念叨接下来的工作行程,一边在心中思考着柠柠的童言。
她忽然明白,魏京岚对柠柠解释的,有关她二人关系的比喻, 出自她曾经发的一首名叫《星尘》的歌。
写下那首歌的歌词时,她确然是不相信爱情能将人影响至此的。
承诺生生世世的离人, 转瞬又与新欢恋红尘,星雨纷纷,暗生恨。
迟昕仍记得, 她那时洋洋自得,兴致很高地对魏京岚反复吟唱这句。
如今被魏京岚借着孩子的口机缘巧合地转达给她, 竟让迟昕有种自食其果的苦涩之感。
“钰姐。”迟昕撑着腮,打断了罗钰的念叨:“你之前说, 我给不起岚岚的,具体指什么?”
“啊?”罗钰卡了壳。
“你曾说岚岚想要的我给不起,岚岚也说她的沉没成本我还不起,甚至……”迟昕露出一抹失落的笑:“甚至我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真的给不起。可我给不起的具体是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罗钰沉默一会儿,才道:“昕昕,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你又何必较真呢?”
“过不去。”迟昕反驳:“我也以为,我们分开之后,我最多就是灵感匮乏的时候难熬些,可是……”
可如今她的灵感没有被影响,受到影响的反而是她这个人。
罗钰叹息一声,被迫将这个话题深入:“昕昕,抛开灵感的需求,你喜欢魏总吗?”
未等迟昕回答,罗钰又紧跟着继续:“这样的喜欢到底在你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可以被替代的,还是独一无二的,非她不可的呢?”
迟昕:“……”
类似的话魏京岚也不是没问过,可那时候迟昕便没有答案。
“你从来都没有正视你自己的感情,自然也谈不上付出。”罗钰为她解惑:“说起来有些高深,实际很简单的,喜欢一个人是无师自通的事情,你会为她牵肠挂肚吗?你会为了她降低自己的姿态,放弃自己的原则吗?你会……为她失控吗?”
“你只有先考虑清楚自己的感情,才能再谈别的。”
她已经说得足够直白,迟昕却还是露出困惑的神色。
坐在前排的郝然实在听不下去,转身道:“钰姐,您这样说太宽泛了。”
“那怎么说?”罗钰反问。
郝然轻咳一声,回过身来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昕姐之前不是说,离不开岚岚是因为岚岚能给您提供创作灵感吗?那现在如果我们再招一名生活助理,这位生活助理也能给您提供创作灵感,您还会再念着岚岚吗?”
迟昕猛地望向小助理,灵动的狐狸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震惊、彷徨、忧伤、失措搅在一起,彻底丧失了往日的分寸。
郝然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迟昕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没有。”
郝然舒出一口长气:“那就好……”
迟昕没再开口,闭上眼反复思索郝然的话,耳边的音符急促而杂乱却不失章法,炸开在迟昕的脑海,形成一段连续的旋律。
与魏京岚无关,却又与魏京岚息息相关。
曾经令她惶惑的,如今豁然开朗,却是伴着覆水难收的疼痛,这疼痛是她自作自受,无法与她人倾诉。
如果……她将这些毫无不留地讲给魏京岚听,魏京岚会理解她吗?
迟昕不晓得。
可她还是想再见见她,哪怕她的解释这样无力,她也想亲口说给魏京岚听。
“钰姐。”
“嗯?”罗钰应声。
“如果可以,再帮我争取一下‘Whape’的商务可以吗?”迟昕依旧闭着眼,将那犯上来的潮热死死地压在眼眶内,不肯叫身边人瞧出她的脆弱。
“争取‘Whape’的商务?”罗钰语含讶异地重复。
“嗯,我想……找机会再见见她。”迟昕说出自己的目的。
直到退婚前,迟昕都还当魏京岚只是在和她闹闹脾气,也对日后充满希冀。
又不是见不到面,再沟通商量就是了。
哪曾想如今,连见魏京岚一面都是这样的不容易。
“另外,明天不要让然然跟着我了,我得单独和阮忻意谈谈。”
“……”
——
第二日,阮忻意赶到H.P咖啡店时,迟昕已经在座位上等着,她压低帽檐戴着口罩,竟然巧合地坐在上次魏京岚坐的位置上。
阮忻意站在门口定了一会儿,才装着若无其事地进去。
“昕昕,等久了吗?”
“没有,我刚到。”
“那就好。”阮忻意状似无意地问:“这里会不会太显眼?要不我们去二楼?”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迟昕拒绝道:“坐吧。”
阮忻意拗不过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只是她很快调整好,又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最近不是要忙专辑的宣传?怎么会忽然想到约我?”
自从上次迟昕让她暂时不要联系她,阮忻意一直惴惴不安,这会儿收到迟昕的邀约,以为迟昕已经想通,试探着问:“昕昕,你是不是想通了?”
在她看来,她之前欺骗隐瞒迟昕魏京岚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迟昕记恨她的事。
迟昕亲口说过,魏京岚并不重要,如今二人正式退婚分道扬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后续只要再找机会哄哄迟昕,她相信很快她和迟昕就能和好如初。
可迟昕没给她期待的答案,而是问:“你之前从我市中心取走的那瓶香水,可以还给我吗?”
原本魏京岚说阮忻意拿走的香水是她特制的那瓶,迟昕还在心中存了疑。
印象中阮忻意看上的应该是T家一款停产的香水,与魏京岚送给她的那瓶完全不同,照理说不可能弄混的。
可当她昨晚赶回房子里检查时才确认,魏京岚没有说错。
阮忻意的的确确拿走了独属于她的那一瓶。
对朋友的信任在阮忻意的一次又一次的欺骗里耗尽,迟昕想不通,阮忻意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干脆将她约出来一并问清楚。
她没漏过阮忻意眼底那一瞬的慌乱,可下一秒,好友的回应令她更加失望。
“那款限量版?干嘛啊,又舍不得了?”阮忻意略带娇嗔地道:“那下次我买其她的款式补偿你好不好?”
“阿意,你想要的限量款,真的是你拿走的那一瓶么?”迟昕幽幽地问。
“当然,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沉迷于收集她家的香吗?”阮忻意状似轻松地回。
“是吗?”迟昕目不转睛地望向她:“阿意,你真的当我马虎到连自己有什么香水都不记得吗?还是说,你笃定了我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是她送的?”
她没有具体说那个“她”是谁,但阮忻意却瞬间沉了面色。
“阿意,我不明白,为什么连这样的小事,你都要骗我?”迟昕没有理会她的阴沉,自顾自地道:“即便你对她心存芥蒂,想要报复,为什么偏偏要利用我?”
“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报复魏京岚?”阮忻意反问:“昕昕,我的心思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故作不知?”
迟昕不愿意再跟她打哑谜:“如果你是因为喜欢我,那也是你和我之间的事,不该为此牵涉到魏京岚。但倘若你自高中一直记恨魏京岚,那你也该和魏京岚去阐明,而不是将我卷入进来。”
“我和你之间的事……”阮忻意轻笑出声:“我倒是想和你有交往的机会,可是你呢,高中你就偏向魏京岚,短短两个月,你的注意力就被她吸引过去。后来呢?后来你又和她牵扯不清。昕昕,我倒要问你,你有给过我机会吗?”
“所以你便找机会挑拨离间?让岚岚误会我?”迟昕蹙起秀眉,语气中带了一丝质疑。
“误会了又如何呢?昕昕,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她只是你可有可无的人。为了一个过去式,在我们之间二十多年的友谊上平添裂痕又是何必呢?”
迟昕深深地吸一口气,声色沉沉:“不说岚岚,你有认真看待我们的友谊吗?阿意,这是你第几次骗我?”
“我骗你也是为了你好。”阮忻意试图伸手去握住迟昕的手。
“为了我好?你倒是理直气壮。”迟昕被她气得胸口闷,避开她的动作冷笑一声:“利用我母亲对我施压,拿走戒指,买同款手表去引岚岚误会,都是为了我好?”
“是。”阮忻意也激动起来,“昕昕,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和魏京岚根本就不合适!”
“那在V家时尚盛典冒充帮助我借礼服的人呢?!也是为了我好?”迟昕如今才看清好友的嘴脸,气得想把桌上的咖啡泼阮忻意脸上。
阮忻意没料到迟昕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愣了两秒才硬着头皮回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迟昕音量提高:“那我来提醒你,你当真认识‘Whape’家的主理人?!”
第29章 失败
阮忻意大概不记得, 在迟昕最怕被别的小朋友孤立的年纪,她是第一个主动和迟昕做朋友的孩子。
分享的玩具,一起补的作业, 永远不会孤单的寒暑假。迟昕的二十多年,是在阮忻意的陪伴下成长过来的。
礼城迟家的大小姐, 在因自己的通感症而偷偷藏起自卑时,亦懂得了友谊的可贵。
对阮忻意,迟昕总会比别人多几分信任的。
后来各有各的工作要忙, 两人也没因此疏于联系。
所以迟昕万万没想到,她交往了二十多年的好友, 会利用她的信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耍弄她。
可惜, 今天在H.P咖啡店, 阮忻意注定会让她失望而归。
“昕昕,我家本来就是做活动策划这一行,认识几位品牌的主理并不是难事。”面前的阮忻意却还在狡辩:“那天我给几位品牌主理打电话求关照,最后‘Whape'会伸出援手也是我没料到的。”
她话说至此,竟红着眼泛起委屈:“昕昕,你可以埋怨我对魏京岚的态度, 却不能诋毁我为你做的努力。”
可迟昕却不为所动,甚至用看待陌生人的目光打量她:“是么……”
“昕昕, 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为什么自从认识魏京岚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转变这么多?”
迟昕面对好友的责怪,终于认清, 即便不是阮忻意主动制造她和魏京岚之间的矛盾,她和阮忻意, 也无法维持她自认纯粹的友谊了。
她幻想过的,待二人迟暮, 无论二人有没有伴侣都没关系,她们两家可以相互扶持,做彼此最坚实的依靠,一起摇着藤椅晒太阳,唠唠彼此几十年的糗事,最后为彼此养老送终。
可如今,只能是幻想。
“阮忻意。”迟昕不愿意再兜圈子,对阮忻意直言不讳:“‘Whape’是岚岚的公司。”
阮忻意被她戳穿后,果然露出了惊讶万分的神色:“怎……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巧是吗?”迟昕顺着她的话继续:“可即便没有岚岚,你欺骗我也是既定的事实。”
“我……”阮忻意张了张嘴还想要辩解,却被迟昕打断。
“你在我和我妈妈那里两面三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会加大我们母女之间的隔阂?”
“你谎称认识‘Whape’主理人时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在后续加深合作的时候因不知情而得罪人家?”
“你……在挑拨我和岚岚关系后,有没有考虑过,也许我是真的喜欢她呢?”
“阿意,你真的有将我看作是你真正的朋友吗?”
她问得这样直白,容不得阮忻意逃避任何。
“呵……”阮忻意对上她审视的灵眸,头一次与她这样针锋相对:“迟昕,你不必事事都赖在我的头上。”
“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是我造成的吗?自高中时,你妈妈不就让我陪着你看着你,什么都通过我带话吗?现在才来质问我,早干嘛去了?!”
“你想要加深合作,那也要人家品牌方看得上你才行。那天我的确为你拉下脸面问了不少品牌方,也有品牌方给我回信同意帮你,虽说最后是‘Whape’帮了你,但品牌方的人情我不用负责吗?我找你要点利息委屈你了?”
“至于挑拨你和魏京岚的关系,如果你真这么喜欢魏京岚,又怎么会被我这三言两语影响?”
“朋友?从我们家逼着我主动与你结交讨好你时,我们便注定不能维持最纯粹的友谊。你知道这么多年我被我们家逼得有多紧吗?如果不能和你顺利在一起,我就要被迫和陌生人联姻。”
“你不知道的,就像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喜欢你,忍耐了多久。”
“呵,谁要只做你的朋友啊……”
迟昕在她的声声对峙下失了神,她倏然发觉自退婚后,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原本的安稳都只是别人为她编织的幻梦。
梦一醒,朋友不是朋友,喜欢的人也将自己丢在原地,毫不留恋地离去。
而今,无人为她作梦中梦,她亦寻不到自己的身外身。
耳边有清醒非常的声音提醒她,对的错的,都该面对了。
“阮忻意。”她迅速收拾好思绪,主动开口:“那香水你还给我吧,留着它对你也没有意义。”
“若我不还呢?”
“那我以一个与阮家息息相关的消息换这瓶香水,阮忻意,你考虑清楚。”迟昕平静地提条件。
阮忻意阴沉着面色看了会儿她,似乎想从她的面容上确认她言语的真实度。
过了片刻,自包中取出一个小瓶推给迟昕。
“本来今天你不要,我也打算找机会放回你房子里,一瓶粗制滥造的东西,亏你把它当个宝贝。”
迟昕将存放淡黄色液体的小喷瓶仔细收起,而后才道:“最近做生意最好调查清楚,不要接周家的项目。”
“为什么?”
“因为周家私下和崔家关系很好,虽然周家不会主动发难,但如果阮家想借着周家摆脱困境,怕是很难。”迟昕解释。
那两天周楚郢似乎是故意一般,将阮家最近的动向都当着她的面说得清清楚楚。
迟昕思忖,那大概是一种警告。
周楚郢想借着她的口给阮家下马威。
如果阮家有什么小动作,无异于自投罗网。
阮忻意闻言,面露愤恨,咬着牙道:“想不到周家私下也和崔家交好……京城四大家族,崔魏两家一体,周家又与崔家有猫腻,剩下的殷家是作壁上观不闻不问的态度,魏、京、岚,她当真是对我家赶尽杀绝!”
她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凑近一些:“昕昕,魏京岚不放过我家,也同样不会放过你家,为什么我们两家不能联手呢?崔家的确权势滔天,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要你愿意和我共同……”
“阮忻意。”她话说一半,便被迟昕截断:“即便崔家有意打压迟家,我也不会与岚岚为敌。”
在得知退婚后崔家的决定,迟昕也第一时间去问了母亲因由。
原本,在她还不知道魏京岚身份的时候,千般纠结万般顾虑就是担心因为自己给家里造成麻烦。不曾想,还是因一场退婚的风波,引来崔家对迟家的针对。
“妈,我去和魏京岚求情,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没有波及家人的道理。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不相信她会利用权势一意孤行。”
可迟希却将冲动的她拦了下来。
“昕昕,在你很小的时候,迟家的产业曾面临巨大的危机,那时候,妈妈没有别的办法,便……利用长辈之间的口头承诺,将你的婚姻大事许了出去。”
“后来……”迟希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忍住在孩子面前道出自己所思所想的羞耻:“我迫切地想要证明,我能过得更好,带着公司创造更高的价值,也在其中走了不少弯路。”
“昕昕,你自己的感情问题不用顾虑太多,既然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你妈妈在社会上打拼这么多年,这点挫折还是受得住的。”
“……”
迟希虽然没有苛责她,却并不知道,在这场退婚仪式里,她也是被动接受的那一个。
她没有不喜欢魏京岚,在全世界都以为她不喜欢的时候。
转眼间迟昕坐在一边又出了神,还是阮忻意出声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昕昕,你就这么对魏京岚念念不忘?!还是说,因为她是崔家人,你便不敢与她作对?”
迟昕收回神思,望进阮忻意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对她念念不忘。”
说来可笑,与魏京岚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想过在家人朋友面前承认对魏京岚的感觉,甚至……有意回避。
她不愿意被区区一段感情束缚,连带着也想将魏京岚裹藏起来。
如若不是罗钰和郝然天天跟着她,恐怕也不会知道她在谈恋爱。
魏京岚明明和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却顺着她的私心成为了见不得光的恋人。
而今,她终于略略想通,有勇气承认对魏京岚的这份感觉时,她和魏京岚却已经走到两条分岔路上。
她的感情失去了那最重要的支点,也只能在这里对阮忻意说一声——我对她念念不忘。
“你喜欢她?哈哈哈……你竟然真喜欢那个小哑巴……”阮忻意嗤笑出声,语气复杂,片刻后,她收了笑,话锋一转:“昕昕,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要不要和阮家联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顺便把那首歌从我朋友那里要回来还给你。”
迟昕却坚定地摇摇头:“阮忻意,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们的友谊也到此为止,日后不必再联系了。至于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曲子,就当是我们这二十多年来友谊的句点,也算是还了你对我的照顾……阮忻意,我不欠你的。”
她字字句句分明,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阮忻意瞪大双眸,眼神锋利:“迟昕……你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
“是。”迟昕神色果决,停了两秒,继续:“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好!好!!”阮忻意猛地站起身,指着迟昕威胁:“迟昕,你一定会后悔!”
气急败坏的旧友步履生风,随手抓着的包将桌上的咖啡杯带至地上。
杯子碎裂声清脆,人也走得干净利落头也不回。
迟昕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想到她们这么多年来被裹挟在利益之中的陪伴与成长,终于卸下在阮忻意面前的防备,露出悲哀的表情来。
她这么多年,试图隐藏起自己的自卑,想个普通人一样,维系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渴望着家人的零星关怀,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活得真失败啊。
“这人……怎么来一次就要弄坏我家一个杯子!”服务员提着扫帚抱怨:“连位置都没变!哦,人还是变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迟昕凭着直觉问。
“两个月前了吧?”服务员回忆称:“那次这人还丢了枚戒指,被另一个人捡走了。当时另一个人八成是被她辜负,看着可伤心了……”
迟昕却顺着服务员的话,在脑子里补充了当日的情节。
服务员还在自顾自地念叨:“小姐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人品性不行,你看,她每次摔了我们家杯子都是直接走,连一句歉意没有,你最好不要与她深交。”
“嗯。”迟昕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服务员的话听进去,转言道:“那个捡走戒指的人……很难过吗?”
“是啊,那人失魂落魄的,捡戒指的时候手还被杯子碎片划破了口,我这个旁观者瞧着都替她难过。”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就看迟昕也蹲了下来,伸出手要去碰尖锐的玻璃碎渣,赶忙制止她:“欸,你这是干什么呀?别伤了手!”
迟昕稍稍回了神,将手缓缓收回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想学着魏京岚当时的模样,去感受魏京岚从不肯诉诸于口的悲伤。
岚岚说她还不起她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沉没成本,那她走她来时路,将她的痛全部尝一遍,是不是就有底气说她可以还给她了呢?
她也想有一天能够站在魏京岚面前,理直气壮地对魏京岚说:你看,我也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着你的,只是我的心意总是延迟,非要等到你放弃我才明白,我也期盼长久,期盼与你细数流年。
第30章 渴望
专辑的宣传期为期一个半月, 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期间,礼城阮家的几家公司被业内直接软封杀, 所有在做的订单都甲方被退了货,紧急融资亦无人问津, 据说已经向人民法院申请破产。
阮家之前本就爱剑走偏锋,还时不时触及税务的底线,如今负债累累, 当家家主也就是阮忻意的母亲因此生了重病,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躺着。
全程, 崔家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都没真正动用自己的权利与阮家对抗, 只是在业内轻飘飘地放一句话罢了。
这不禁让迟昕想起八年前,阮家莫名其妙受创,被踢出礼城前三的位置还找不到背后的指使,现在看来也有崔家的行事痕迹。
那时候崔家只是给礼城阮家一个警告,并未动真格,更没打算将阮家赶尽杀绝。
如今, 崔家将与阮家的仇怨摆在明面上,阮家自是毫无还手之力。
仔细算下来, 阮家自真正出问题到倒台,不过两个月。
见证这一场商场上单方面碾压的罗钰不禁唏嘘。
“不愧是京圈的贵胄,崔家甚至没耗费一兵一卒, 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不过也是,像阮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也不值得崔家出手。”
小助理郝然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很多商界案例也都是道听途说, 这回亲眼见在礼城尚且有些话语权,甚至在她这样老老实实的打工人眼里称得上资本的阮家落败,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钰姐,崔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放在明面上的是贸易产业,投资也很多的,包括咱们圈子里的许多项目,背后都有崔家的支持。”罗钰根据自己的了解道:“但像她们这样的权贵,很多产业都不放在公众视野中的,即便是有心挖掘,也找不到她们的名字。”
“那倒是,我通过名字搜索岚岚母亲名下主要控股的企业都找不明白。”郝然赞同罗钰的说法。
“另外,魏家的主要产业在金融方向。”罗钰燃起诉说八卦的热情:“上次咱们在云城学校见到的,和魏总关系很好的周家人,你有印象吧,那也是京城出来的,靠房地产发家。剩下的殷家是做能源类及先进制造业这块的。她们四家,各有各的领域,并称京城四大家族。”
“想不到钰姐对京圈这么了解。”郝然竖起大拇指。
“一般般。”罗钰受用地摆摆手:“只是需要给咱们昕昕谈资源,哪些资本得罪不起总要有点了解。”
“可现在还是得罪了吧?”郝然心直口快:“还是一口气得罪三家。”
罗钰被她的直来直去噎住,朝一边在折腾装造的迟昕窥了一眼,尴尬着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单纯的小助理自己给自己圆了回来。
郝然双手托着腮苦恼:“你说当初我们真把岚岚当生活助理对待,岚岚现在回过味来,会不会记我们一笔啊?还有上次在云城小学,我看那位周小姐对咱们态度有些难以捉摸……钰姐,我还不想被咱们圈里封杀啊……”
罗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见过在资本大费周章封杀小助理的?”
“也对哦。”郝然脑子转过弯来:“资本们也不太看得上我。”
罗钰扶额默默远离和郝然一些,生怕被她的蠢脑子传染。
谁知郝然主动凑过来,对着罗钰悄声道:“那昕姐被盯上不是一样的吗?也不知道迟家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
对此,罗钰心里也没有底。
待化妆团队离去之后,罗钰才上前关心道:“昕昕,你家……最近还好吗?”
其实迟昕也不知道最近家里好不好,她妈妈有心将她排除在外,许多内情也不让她知晓。但迟家的股票跌得厉害,她隐约知道,公司内的股东已经对母亲有诸多不满。
这一次,迟家遭受重创不复荣光是必然的。
或许不仅仅是阮家,崔家对付迟家也如悬河注火,轻而易举。
经过这一场风波,即便她有心与魏京岚修复破裂的关系,她们两家也难以恢复如初。
无论她是否愿意,她与魏京岚的距离都只会越来越远。
“对了,前两日魏总的秘书联系我,想要拿魏总留在你家的东西。”罗钰见她不语,没再逼问她,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我按照你的意思回绝了她,也反问了魏总的时间安排。”
迟昕注意力被吸引回来:“岚岚那边怎么说?”
魏京岚提的设计草稿和香水如今都被迟昕好好地收纳起来,至于其她的衣物,魏京岚不要,迟昕便凭着私心留在家中的原处不曾变动。
原本,迟昕是想按照魏京岚的意思,将草稿和香水交给秘书,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迟昕又改变了注意,她想趁此机会再见魏京岚一面。
罗钰似乎有些为难,斟酌片刻才回:“秘书给出的答复是如果你不愿意归还,直接销毁也是可以的。”
迟昕高高悬起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过……”罗钰又补充:“我跟那位齐秘书说了你可以主动去归还不用她特意跑来,并且希望她能转达给魏总,她并没有把话说绝,只说那再联系。”
迟昕缓缓喘匀下意识摒住的气息,心口因缺氧仍有些闷闷的疼:“那就好。”
“只是昕昕,你真的还要去撞魏总的南墙吗?”
上次在云城学校,罗钰以为迟昕会死心的,毕竟魏京岚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
可从前将自尊心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的迟昕,这一回却再一次放低姿态,甚至要她帮忙继续跟进“Whape”的商务……
“我不知道。”迟昕也清楚,想要挽回魏京岚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她没有考虑那么多,想见见魏京岚的念头赋予了她更多勇气。
那是在午夜梦回,总会下意识地伸手,迷迷糊糊地喊一声“岚岚”。
那是在换好私服时,总要问一句我这样穿好看吗,却等不到人来回应。
那是无数次赤着脚找不到拖鞋时,身边再也没有人将她打横抱起。
她其实不是怀念一味被魏京岚宠着照顾着的日子,而是在那些被魏京岚纵容出来的小习惯攻击她时,总还藏着那么一点渴望。
她想问问魏京岚,如果她不再那么坏脾气,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感情,真真切切地学着将魏京岚妥帖地放在心上,魏京岚……还会喜欢她吗?
不知道是不是迟昕诚心的祈求被善良的神仙听进耳中,转机就发生在迟昕顺利完成专辑宣传的前一天。
“昕昕!魏总秘书那边来消息了。”罗钰在她录节目前,着急忙慌地告诉她:“后天晚上魏总会在荣城西区和朋友小聚,可以抽出来五分钟的时间。”
迟昕灵眸一亮:“我知道了。”
“昕昕,你真的要去吗?”罗钰还是有些犹豫。
魏京岚现在在商场上的做派终究有些狠厉,和迟昕如今又站在对立面,说是仇家也不为过,迟昕还上赶着去招惹,着实令经纪人有些担心。
“要的。”迟昕万分肯定。
只是临近去荣城前,还是冒出一个小插曲。
迟昕没想到阮忻意会来工作室堵她。
一个多月不见,趾高气扬的旧友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落魄到迟昕都不敢认,她趁着迟昕即将坐上商务车的功夫,飞快地蹿到迟昕面前,把迟昕和身边的郝然都下了一跳。
“昕昕,我求求你,你找迟阿姨救救我们家好不好?”
迟昕掰开阮忻意紧攥着她的手:“阮忻意,我们家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怎么会……她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可能对你家下狠手……昕昕,我们家是真的扛不住了,你替我去求求魏京岚好不好?”阮忻意哪里肯轻易放弃:“只要她高抬贵手,放我家一马,我保证我这辈子都不再找她的麻烦!”
“阮忻意,别幼稚了好么?”迟昕却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不是你找她麻烦,是她不想再给你在礼城安稳度日的机会。”
她总算明白,当年在礼城一中,为什么校长会被撤职,而那名叫尉迟凡的学生又为什么很快被退了学。
若非魏京岚给阮忻意机会,怕是阮忻意也不能在礼城逍遥到现在。
“那你呢?你就坐以待毙,任她宰割?!”阮忻意又将主意打到迟昕身上:“昕昕,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是真没想到崔家背后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她家分明和我家的领域差了十万八千里。”
“抱歉。”迟昕招手让保安将阮忻意拉到一旁:“我没有办法。”
她顺利坐上商务车,想了想又补充:“你欠她的,我也是。而我们,都在因我们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逃不开躲不掉。”
她的声音和缓,像是说给阮忻意听,抑或者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说起来,到现在她都没能认真对魏京岚道一声歉。
为她对这段感情的轻视与不屑,为她曾无数次将魏京岚的付出和忍让看作理所当然。
可真的见到魏京岚时,迟昕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人一个多月不见,竟又换了一副模样。
拼色的线衫,暗色条纹休闲裤搭上看着特别质朴的乐福鞋,从前迟昕不曾见过的青春活泼装扮。
她将长发编了辫子,又戴棒球帽遮住,见迟昕赶来,才微微抬起头。
高挺的鼻梁上,宽框金边眼镜折射出淡紫色的光晕,镜片下,凤眸铺开黛云清远。
“分明是迟小姐求着见我,现在却叫我好等。”魏京岚薄唇轻启:“这就是迟小姐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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