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岚打电话的时候没背着人, 乐知微、莫初归和齐司鸢都在她身边。
“Moultrie，如果一向重利的人忽然拒绝唾手可得的好处，表现出无欲无求的模样, 是为了什么？”挂断电话后，魏京岚一边在齐司鸢拿给她的文件上签字, 一边问。
莫初归思索片刻，随着自己心意道：“放长线吧。”
“长……线？”魏京岚将这两个字在唇边咀嚼片刻后，绽出一个极盛的笑来。
别人不知道, 和魏京岚自校园时期便结识的莫初归却明白，这是魏京岚发火的前兆。
一贯淡然沉定的人, 若是露出明灿灿的笑, 那便只剩下一击致命, 不留余地的危险。
可莫初归还是被魏京岚这笑晃花了眼，她艰难地扭过头，给出相对容易被魏京岚接受的理由。
“老板……值得别人放长线。”
“可惜，我对做那咬钩的蠢鱼没兴趣。”魏京岚见手中的文件全部签好，钢笔被她重新拧上笔帽，“齐秘书。”
齐司鸢接过魏京岚的文件, 主动转移话题替莫初归解围：“老板，最新要拍那几套成衣都赶制好, 杂志社主编那边也定好了具体的拍摄时间。”
“嗯。”魏京岚应了一声，转而对莫初归道：“超模那边都约好了？”
莫初归没回，齐司鸢不着痕迹地用手臂碰了碰她, 主动揽过话茬：“约好了，档期已经空出来。”
“这期杂志对‘Whape’很重要。”魏京岚叮嘱：“在解决完与‘盛仕’的风波之后, 我们需要靠它来打趁热打铁，提前做好风险管控, 不要出纰漏。”
莫初归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都没吭声。
“Moultrie？”魏京岚抬眸撞上她失神的眉眼，又唤了她一声。
“哦，好的。”莫初归这才回神。
“身体不舒服吗？”魏京岚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心道。
“没有。”莫初归摇摇头，否认：“只是没睡好，老板不要担心。”
“很多事不需要你亲力亲为，最近这周不要加班了，有什么忙不开的暂时让齐秘书帮你。”魏京岚果断做了决定：“另外，齐秘书，和人事部报备一下，给Moultrie招个助理。”
“好的。”齐司鸢应得很快。
莫初归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切，缓下神色接受了魏京岚的好意：“谢谢老板。”
“对了老板，明天厉小姐要来京城参加活动，她问您活动结束有没有空见面。”齐司鸢瞧了眼手机，询问魏京岚的意见。
“可以。”魏京岚爽快地答应，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莫初归僵住神色，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话想问？”魏京岚瞧出她的欲言又止。
莫初归却摇摇头，对魏京岚颔首后便出了魏京岚的办公室。
齐司鸢也跟着她出去，临走时又贴心地将门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魏京岚和在一旁并未参与话题的乐知微。
小姑娘不知道在手机上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亮给魏京岚看。
【老板，别人的判断都存着自己的私心，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或许魏京岚没将心思放在情爱上，所以对于莫初归呼之欲出的情感毫无所觉，但乐知微却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莫说迟昕，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莫初归的有色眼镜下，都是情敌一般的存在，能给出中肯的评价并不容易。
“那乐乐的判断呢？”魏京岚知道乐知微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她，故而问道。
乐知微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判断。
她现在连自己和周临绾之间的纠葛还没能闹清楚，更谈不上给魏京岚建议。
“嗯。”魏京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重新投入工作之前，复又开口：“我不会把别人的判断看得过重，只是……莫特助恰好说到我心坎里罢了。”
【老板也认为她别有所图？】
魏京岚手中的钢笔在桌上点了两下，算是默认。
乐知微思索两秒，又问：【那厉宸雪呢，老板觉得她有所图么？】
“唔……”魏京岚沉吟半晌，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即便她有所图，我也愿意给。”
乐知微瞪大双眼，似乎没料到魏京岚会这样直白。
她知道迟昕给魏京岚做诊疗的事，也作为贴身保镖，看着魏京岚这段时间与厉宸雪走得近，所以讶异过后，不由得陷入困惑之中。
魏京岚这是……放下过去，移情别恋了吗？
乐知微猜不透。
“不过……”魏京岚话锋一转：“这一次，线在谁手里，可说不定。”
她对上乐知微单纯懵懂的眉目，叮嘱：“乐乐，在你确定自己心意之前，至少保护好自己的线。”
周临绾和乐知微到底会结出怎样的果，魏京岚无法预见。但她作为过来人，不希望看着她当自己妹妹去对待的乐知微在对感情还朦胧的时候就将主动权交出去，即便对方是临绾姐。
乐知微领会她的意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第二日，魏京岚准时到了与厉宸雪约定的地点，却被眼前的场景下了一跳。
“这是？”
包场的餐厅里，布置都是庆贺的鲜花与彩带，悠扬琴声中，厉宸雪端着蛋糕站在聚光灯下，歪歪头解释：“趁着我在京城，提前给你过生日。”
“谢谢。”魏京岚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有心了。”
“跟我还这么见外？”厉宸雪将蛋糕放到一边，走过来挽她的手臂：“不过总比从前好。”
“哦？”
“以前追你的时候你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厉宸雪很直率，对曾经的作为也不藏着掖着：“不过那时候你心里就认准一个，我把心掏出来你都懒得看我一眼。”
“你这话说的……”魏京岚一哂：“不了解的还以为我曾经多么冷血薄情。”
“不是吗？”厉宸雪对她翻旧账：“后来回国，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别人，对我避嫌都快避到八百里开外了。”
“我哪有？”魏京岚为自己辩驳：“且不说我们一年也没见过几次，就那次在春晚联排的后台，我不是也一直照看着你？”
“那是你愿意照顾么？”厉宸雪撇了撇嘴：“那会儿我和家里闹矛盾，还是我妈拜托崔姨，让你帮忙看着我，你才勉为其难照看的。”
见她这较真的架势，魏京岚抱拳：“厉大小姐放过我，就别翻旧账了。”
“不翻可以，你今天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厉宸雪扬扬下巴，语气里尽是娇嗔。
“我过生日，你却让我满足你的愿望，这是什么道理？”魏京岚在订好的位置坐下，对厉宸雪调侃。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先说说看是什么要求？”魏京岚语气随和，心中却不为所动。
“我特意来给你过生日，发个微博秀一秀不过分吧？”厉宸雪直言道。
她没说具体秀什么，但两个人尚未确定关系，这点分寸即便不点透，厉宸雪也会遵守。
魏京岚思忖片刻，大概已了解厉宸雪此行的目的。
“不过分。”她说。
厉宸雪眼睛里像是坠了一片星辰，看起来亮晶晶的：“那某人可是会看见的。”
“我和她本来也没关系了，她看见与网上任意一人看见，于我而言，没有分别。”魏京岚语气平和地陈述事实。
“你就是嘴硬。”厉宸雪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你要真放下了，为什么上次‘Whape’大秀还要请她呢？”
魏京岚不说，厉宸雪便也没有点破，但二人都清楚对方说的是谁。
“还人情而已。”魏京岚不以为意。
“真的？”
“嗯。”
厉宸雪盯了她一会儿，似乎在确认她口中所言的真实性，停了片刻，道：“那你既然放下了，要不要考虑我？”
魏京岚眼尾微挑，没急着开口。
“你先考虑，不是让你现在立即给我答复的意思。”厉宸雪好像怕她拒绝，赶忙找补道。
“我一直拖着不给你答复，厉姨不会催你？”魏京岚托着下颌调侃。
厉宸雪眸中有什么闪过，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她现在管不着我了。”
她抬手，招呼久候的服务员过来点蜡烛：“再说抛开两家的交情，我更想尊重你的想法。”
“谢谢。”
“不用谢。”厉宸雪表情俏皮：“我这么做可是有私心的。”
“什么私心？”魏京岚顺着她的话道。
“我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啊，万一你拒绝了我，我是恼羞成怒一走了之呢，还是装着若无其事强颜欢笑呢？”厉宸雪摊摊手，将她的心思明晃晃地展现给魏京岚看：“那都挺亏的。”
“你说得对。”魏京岚赞同地点点头。
蛋糕上的蜡烛燃着幽暗的光芒，魏京岚凑近一点，才看清那蜡烛中特制的中空形状。
那是将她的姓氏围成一个心的样子，显然也是面前人定制的款式。
她仔细看蜡烛，厉宸雪也凑近去瞧她棱角分明的面容，二人仅仅被蜡烛隔着一点暧昧的距离。
摄影师抓住这时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许愿吧。”厉宸雪在魏京岚面前轻轻地吐息。
魏京岚没闭眼，只低垂着长睫道：“我没什么需要靠祈求神明才能达成的心愿。”
“那我有~”厉宸雪接过她的话茬：“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一个愿望吗？”
魏京岚撤开一点，对她抬手示意。
“希望岚岚可以在新的一岁里与小初两情相悦。”厉宸雪神色虔诚，仿佛真将这个愿望当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魏京岚手指撑在自己的颊边，在厉宸雪许过愿的同时，利落地将蜡烛吹灭。
“哎呀！”厉宸雪作势要拍她：“神明还没听见我的愿望，就被你吹跑了！”
“抱歉。”魏京岚并没有将她的抱怨放在心上，连道歉都是漫不加意的：“我以为，你这愿望是在对我许。”
她明明说得一本正经，却带着难以令人把持的蛊惑感，厉宸雪面上一热，与她错开视线，嘟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等将厉宸雪送回酒店，魏京岚才完全放松情绪在车里闭目养神。
“先别回家，绕着二环边转两圈。”她对司机吩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乐知微见她面色掩不住的疲惫，想了想，伸出手帮她遮挡自车窗透进的光影。
魏京岚许久都没开口，像是睡着一般。
乐知微却盯着她微微颤动的身子，面露忧色。
“乐乐。”魏京岚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帮我拿点酒好么？”
自通感症出了问题之后，家里，办公室，甚至车里，都备着酒精。
乐知微知道她需要借助酒精麻痹情绪，担心之余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从车载冰箱中取出事先准备的酒，倒入加了冰块的杯中。
“多谢。”魏京岚接过酒杯握在手中，并未急着饮。
“乐乐。”她盯着杯子上自己的虚影，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我快要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了。”
第62章 反杀
四溢的酒香在鼻尖萦绕, 醉意被掩盖在冰块之下行成一颗颗微小的气泡，不断浮上去又破碎。
魏京岚拇指和食指捏着杯壁，晃了晃, 而后一饮而尽。
为了麻痹神经，她让人准备的酒度数都不低, 猛地灌下去，都能感受到润过咽喉的躁动感。
魏京岚已经习惯这种冲劲，正要喊乐知微再帮她斟上一杯, 便被突兀的手机微信提示音打断。
这是她为迟昕单独设置的铃声。
被倦意包裹的魏京岚本能地蹙眉，手却不由自主去划开电话的界面。
手机的亮度一时间没有自动调整好, 有些刺眼, 魏京岚眯起眸, 瞥见那来自“骗子医生”的消息。
迟昕给她发来了一首歌。
因着阮忻意的事，魏京岚最近对迟昕的所有歌曲都没什么好印象，看见迟昕发来，第一反应是将她删了，或许迟昕也有这层顾虑，很快便补上一条。
【舒缓情绪的歌曲, 如果累了，可以听听看。】
魏京岚点删除信息的手一顿, 终是没再继续动作。
她全程都是开放的状态，甚至将手机摆在杯架边，所以乐知微想看不见都难。
手机屏幕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很快暗下来。
乐知微注视着她星霜沉冷的侧颜, 并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自魏京岚退婚后重新回到京城，乐知微便无法探知魏京岚的心思。
原本便不爱将自己暴露给别人看的性格, 遇到打击后更是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她走不出来, 别人也敲不开她的门。
或许迟昕可以，但如今，魏京岚识破了她的身份，再次对她竖起重重防备，再多的努力也是适得其反。
就像这首歌，倘若不是迟昕发，乐知微相信魏京岚并不会排斥到这个地步。
可如果是随便任何人给魏京岚分享，魏京岚也未必会点开听。
不知怎的，乐知微脑子里冒出周临绾的脸，那一刻她突然想通有关感情的纠结。
备注由兔子医生改成骗子医生，未尝不是属于那个人的独一无二。
只有那个特定的人，才会令沉定内敛的魏京岚，连喜怒哀乐都变得鲜活起来。
手机屏幕被重新按亮。
“乐乐，想不想听歌？”身旁，魏京岚蓦地开口。
乐知微眨眨眼，点头。
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划开微信的界面，点开那首歌曲。
悠扬惬意的曲调传来，没有配上任何辞藻，也并不是迟昕的风格。
可也因为完全与迟昕不相关，才令魏京岚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
她闭上双目，卸了不自觉使劲攥紧的拳头，灵魂像是归隐至层峦叠嶂之中，踏实又安逸。
乐知微见身旁的魏京岚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便轻手轻脚地帮魏京岚按上隔档，又调高了一点车内的温度。
二人都不知道，万里之外，有人一直盯着手机上的界面，直到看见歌曲的界面显示二人同时在听才展露一点笑颜。
魏京岚不让她帮她过生日，但迟昕却想用自己的方式送给魏京岚一份用心的礼物。
歌曲是她特意来国外，邀请享誉国际的交响乐团演奏，曲子也是魏京岚喜欢的作曲家亲自操刀。
知道魏京岚喜欢这位作曲家的作品也是偶然，只是那会儿她不愿意去迁就魏京岚一星半点，所以也将魏京岚的喜好刻意忽略。
曲中有几个和弦是她提供给大师的，她本就对声音敏感，哪些声音能舒缓情绪，她再清楚不过，所以借着这样的机会分享给魏京岚。
通感症的表现或许不同，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敏锐度却是都比寻常人高一些，如果她能从音律里感受到不同的情绪，是不是魏京岚也会有类似的感触呢？
迟昕没有定论，所以斗胆试一试。
这几天她工作之余，将魏京岚在诊疗室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也反复拷问自己的心，最后终于说服自己看开。
在魏京岚还没有确定与别人的关系之前，她便有机会。
假如很没有缘分的，魏京岚真的有了另一半，那她也愿意尽己所能让魏京岚因她而受创的通感症有所改善。
所以送魏京岚这首歌时，迟昕唯一想的，就是魏京岚愿意点开听哪怕一遍。
可她却在等待里逐渐失望。
那首歌石沉大海。
幸而，就在她即将认命之时，魏京岚终于愿意点开。
与万里之外的，魂牵梦萦的人利用一首歌相连，这种感觉迟昕也说不清楚。
似乎有欣喜，也有遗憾。
“演唱会的嘉宾已经敲定，新歌也已经约好。”罗钰向她说明后续的行程安排，并征求她的意见：“最近还剩下C家的珠宝广告需要拍。另外，有个节目邀请你做一期飞行嘉宾，你考虑得怎么样。”
迟昕的耳机音量调得很小，所以没漏过罗钰的问询。
“帮我答应吧，钰姐。”
“不躲了？”罗钰没想到迟昕应得如此痛快。
无她，那节目的常驻嘉宾有厉宸雪。
“躲也没有用。”迟昕坦言：“我没什么心虚需要避开她的地方。”
因为“Whape”大秀上厉宸雪受伤受得人尽皆知，导致许多不知情的人真信了某些带节奏的人的说辞，以为迟昕害厉宸雪受伤。
甚至有人全凭一张嘴造谣，说厉宸雪出手抢了迟昕的结婚对象，害得迟昕之前孤零零挂在热搜上，这样算下来，二人有不公戴天之仇，以后还有的斗。
“再说，网上有些揣测也没有完全说错。”迟昕想了想又补充。
原本，她未将厉宸雪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但因着魏京岚的缘故，的确对厉宸雪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嗯？”罗钰哪里知晓她的心思，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钰姐，节目的事一旦敲定，我们主动下通稿炒热度，不用避讳厉宸雪。”迟昕转言道。
罗钰虽不明白她为什么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但看她重新振作起来，将重心放在工作上的模样，欣慰道：“交给我。”
……
最近娱乐圈很热闹，先是厉宸雪借着在“Whape”大秀受伤消息炒作，明里暗里拉踩迟昕，而后迟昕却没接招，沉默着让不知内情的跟风者骂了几天。
直到吃瓜的众人看得疲累，觉得崴个脚天天挂热搜讨伐别人真的挺无趣时，迟昕才不紧不慢地配合短视频平台更新了自己的动态。
视频里，迟昕只字未提大秀的风波，反而认真宣传自己即将在年底开巡演的消息。
只是她那因骨折而打上固定的脚，却没刻意遮掩。
很快有看热闹的群众发现了这一细节，深挖之下，迟昕在“Whape”大秀当晚紧急去医院就诊的消息不胫而走。
事情迎来一百八十度反转，有人说是厉宸雪故意倒在迟昕附近找迟昕麻烦，还害得迟昕受伤，只是迟昕低调才没曝光，反而被凭白泼了脏水，在网上被黑了好几日。
厉宸雪的伤早好得利落，反观迟昕却还要拄着拐飞去国外工作，有粉丝机场跟拍为证。
事实配合着各路网友的分析，迟昕与厉宸雪的这一场纷争，高下立判。
先前骂迟昕的群众转而冲了厉宸雪的微博，更是将迟昕的热度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罗钰盯着郝然拿给她的数据分析喜笑颜开，对迟昕竖起大拇指：“昕昕，我们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对此，迟昕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她早已预料到结局，之所以避开微博，转而将短视频平台作为突破口，就是防止厉宸雪在其中捣乱。
效果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娱乐圈的这些欲扬先抑，反向炒作的操作，她心里一直有数，只是从前在魏京岚给她的“温室”里待久了，便不大注意。
如今，她只想靠自己的能力扛过风雨，也只有她的心智与能力都足够成熟，她才有底气重新以自己的面目走到魏京岚跟前。
“钰姐，别高兴太早，厉宸雪那边不是有平台内部的人？咱们得防着她撤稿压热度。”
“放心。”罗钰拍拍自己的胸口作保证：“咱们才不会被她坑第二次！”
工作室的人最近被厉宸雪那边黑出了脾气，一个个斗志昂扬的。
唯独迟昕没那么兴奋，她嘱咐过后，便把注意力放到另外的事上。
最近，“盛仕”的新品追着“Whape”的热度在网上热了半个月，可魏京岚那边迟迟没有动作，好像一直在纵容对方一般。
其实若同样是高奢，忽然追热度追最新的设计都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在于“盛仕”最多算个二线品牌，这一场比较下来，显然是失了先机的“Whape”吃亏。
魏京岚……最近是不是在为这事发愁？那阵在诊疗室，她从容不迫的模样不似作假，是有找到很好的应对策略吗？
可若真的没有受到“盛仕”的影响，为什么会将最后一次诊疗延迟了一个月之久呢？
不知不觉，迟昕的心思已经飞远。
另一边，魏京岚也在关注热搜，却是平台主动联系她。
办公桌前，齐司鸢拿着数据向她报告：“毕竟有涉及到‘Whape’大秀的细节，老板，我们要不要干预？”
“不用。”魏京岚手上签字的动作不停，利落地做了决定：“我们正好借着东风将与‘盛仕’的纠纷推出来。”
“那厉小姐那边……需要打个招呼吗？”齐司鸢又小心翼翼地问。
“与她打招呼做什么？”魏京岚莫名其妙。
“毕竟迟小姐这热搜……怎么看都是针对厉小姐。我们若是借了热度，难免不会让厉小姐多想。”齐司鸢分析道。
魏京岚抬起眸，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齐秘书倒是思虑得够周全。”
齐司鸢抿抿唇，谨慎地没敢接话。
“她们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小初那边也有自己的势力去对抗迟昕。”魏京岚将文件夹阖上：“她们在‘Whape’大秀上掠夺不少热度，我如今收点利息，不是理所应当？”
“老板说得是。”齐司鸢茅塞顿开，赶忙应和。
“给‘Whape’下通稿吧，至于她二人之间的纷争，如果有抹黑‘Whape’的，第一时间撤下来。”
“明白。”
……
迟昕热搜爆了的转天，“Whape”的新品正式发售，包括被质疑抄袭“盛仕”的款。
与之前在大秀上模特展现的不同，这季新品的刺绣在晚间看着稀松平常，可在阳光下，因特殊绣线的巧用，不同的角度却能呈现不同的形态。
这样的工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制。
也就是说，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才是残次品。
“盛仕”被打脸打得毫无反抗余地，又深陷抄袭顶奢以次充好的问题，股价在当天直接跌停板。
第一时间买来测评的时尚大V纷纷下场夸赞“Whape”，本着看乐子的人也不敢在这时叫嚣，“Whape”品牌在国内时尚圈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就在别人以为魏京岚正在享受这波吹捧之时，她本人却在办公室罕见地发了火。
“莫、初、归。”她一字一顿道：“解释！”
第63章 救场
莫初归张了张因过度紧张而干燥非常的唇, 最终还是将无意义的辩解全部咽下：“对不起，老板，是我的失职。”
魏京岚被她这消极承担的反应气笑了, 手中的钢笔重重点在桌上。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的是解决方案。”
齐司鸢嗫嚅半天, 替莫初归解释：“老板，超模那边在国外意外受伤回不来，备选那位又临时调了档期赶不过来……”
魏京岚没空听她在这里陈述没有任何进展的事实, 挥挥手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的风险预案做了等于没做, 是吗？”
齐司鸢被她这一问, 背上都浸出汗：“那我们立即联系低一点咖位的模特救场……老板您觉得可行吗？”
“多低？跟‘盛仕’同标准？”魏京岚的视线将她锁住, 语气淡得让人心虚。
“Whape”此时趁热打铁，做品牌的年度特别款，借着杂志的拍摄开展宣传，错过这个时期，这批订单便是巨大的损失。
前段时间“盛仕”踩着她们宣传，请的模特都是清一色的一线水准, 投入也并不小。
现在在新品细节上，“Whape”虽然遥遥领先, 但它本就与“盛仕”不是一个阶梯的品牌，短期为自己正名并不难，长期被“盛仕”对标, 对“Whape”而言就是拉低了档次。
所以赶在这个焦灼的节骨眼上，“Whape”的杂志人物选择肯定不能比“盛仕”差的。
已有的代言人庄未绸和品牌大使厉宸雪都有自己的金九银十要拍, 救这种场并不合适，同级别的艺人没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也不会接这种资源……
怎么算, 对“Whape”而言都是逆风局。她一时大意没盯着细节，这个跟头栽的，还真是令人窝火！
“去找艺人来拍，级别和待遇都以准一线的来，至于其她的要求可以商量。”魏京岚几番思索下做了决断：“有兴趣的我跟她谈。”
莫初归和齐司鸢都只是“Whape”的员工，并不涉及她投资方面的事，有些资源还不如天天跟着她的乐知微了解得多，况且……她也不希望她们涉入。
莫初归马上执行：“我这就去联系。”
“十个小时内，我要明确的结果。Moultrie，这一次，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问题。”魏京岚望向莫初归，神色郑重。
莫初归点点头，很快出了办公室。
齐司鸢原本也要跟上，却被魏京岚叫住：“齐秘书，把之前邀请的人员资料给我收集过来，包括具体受伤情况。”
她眸底墨海浮沉，叫人心中凛凛的：“三个小时之内，我要完整信息。”
齐司鸢赶忙应是，紧张兮兮地退出办公室。
等她二人出了门，魏京岚才烦躁地捏捏眉心。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问题，要说没有R家的手笔，魏京岚肯定不信。
“盛仕”不过是R家的走卒，出头鸟，弃了并不可惜。
先前一招棋差，让“Whape”借力打力出了风头，R家绝不可能不留后手，只是魏京岚却没想到这后手来得这样快。
其实岑莉提醒得对，是她警惕心不够，又过于放任，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其实这事说难也不难，动用魏家或者崔家任何一方的势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魏京岚却不想因为这么点沟沟坎坎就去和母亲们张口。
这么点风险都承担不起，“Whape”的前路便一目了然，定然是走不长久的。
思及此，魏京岚按内线打给齐司鸢：“齐秘书，把杂志主编联系方式发给我。”
万一没有合适的艺人拍摄，她得提前和杂志沟通看看能不能推迟两日，做两手准备。
就在这时，周楚郢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魏京岚吩咐好后，将电话挂断，站起身将周楚郢迎进来：“抱歉……”
周楚郢原本约她吃午饭，顺便当面问下她最近的情况，被这么一搅合，直接被她丢在脑后。
“我就知道你会忙昏头，所以直接上来找你了。”周楚郢摆摆手：“遇到难处了？”
“是。”魏京岚没掩饰。
“要帮忙么？”周楚郢关心道。
“我缺人拍封面，你要不直接转行做‘Whape’的专属模特？”魏京岚顺势调侃她。
“可别，我们做医生的都低调，万一火了，容易影响本职工作。”
“火了？”魏京岚走到一旁帮她倒了杯果汁：“你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那是，人总要自信点儿，别的没有，牛还是吹得起的。”周楚郢接过她递来的果汁，饮了一口：“你说你缺人拍封面，缺什么样的人，不行我去问问我姐投资的娱乐公司，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魏京岚直言不讳：“准一线，艺人，号召力强，能带动流量，后天就拍，连拍两天。”
“嚯，这么严苛？！”
“‘Whape’趁热打铁发的年度特别款，你说呢？”魏京岚揉揉额角：“原本定了路人缘特别好的超模，但她受了伤，替补的人也因为临时档期挪不开旷掉了。”
“要不你自己上吧。”周楚郢提议：“你这张脸和这身材虽然在娱乐圈算不得最突出的，但也足够有辨识度，给自己品牌打广告，不亏。”
“那我请问，我哪里来的号召力？”魏京岚无奈道。
“大方地亮出你的身份。”周楚郢信口开河：“京城豪门的掌上明珠，顶奢品牌的主理人，风华正茂，前途无量，哪一项不够让大众吹捧？年轻人，你要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
魏京岚：“……谢谢你这么夸我。”
周楚郢对着她吃瘪的模样笑了一会儿，总算恢复正形：“说实在，我心里还真有个人选，也觉得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答应，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考虑……”
“谁？”魏京岚露出疑惑的表情。
“迟昕。”
魏京岚一时无言以对，她对着周楚郢望去，果然没有在好友面上瞧出任何玩笑的神色。
周楚郢是认真的。
平心而论，迟昕虽然不是演员，但作为歌手中的顶流，号召力的确不错，再加上最近热度很高，又与“Whape”有过多次合作，若是能请她，对“Whape”有利无害。
但是……
“这种曝光，连短代都比不了，之前连品牌挚友她都看不上，你觉得这种商务她会答应？”
周楚郢：“那你试试么，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魏京岚再次沉默，思考可行性。
“就算从利益方面考量，她想要什么，你也不是给不起。”周楚郢继续说服她：“先解你的燃眉之急，其她的可以谈嘛。”
“你这是被她收买了？”魏京岚叹息一声。
“怎么会。”周楚郢喝光果汁，走到办公桌前转移话题：“给你半小时处理工作，然后和我吃饭去，你这身体才是本钱，其她的都可以靠边站。”
魏京岚权衡片刻，拿起电话：“齐秘书，帮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周楚郢拉扯住：“你亲自打，才显得有诚意。”
魏京岚讶异过后，抿抿唇：“上次是让我跟她聊伤痛，这次是让我亲自给她打电话，楚郢，你是不是太刻意了点儿？”
“‘Whape’的这道坎好过，你心里这道我却没有底。”周楚郢耸耸肩，实话实说：“岚岚，你这样置之不理与一味逃避没有任何分别。”
魏京岚将手中的文件阖上，抱着手臂定定地望向她。
二人对峙半晌，周楚郢率先开口：“再说你能和‘夏初’有来有回地保持联系，为什么就不能面对‘夏初’这层面具背后的迟昕？”
魏京岚垂下眸，似乎在思考周楚郢的话。
周楚郢性子急，眼瞧着魏京岚又是好一会儿没有反应，以为她还在抵触，正待继续劝说，却见魏京岚重新抬眸，直接拿起电话拨了迟昕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迟昕正在准备C家珠宝代言的广告拍摄，乍一见来电人，委实愣了几秒。
“岚……魏京岚？”
魏京岚没急着应声，听筒里，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可迟昕知道，魏京岚不可能是打错电话的，毕竟自二人退婚之后，魏京岚便将她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于是魏京岚没说话，她也不敢催促她，生怕下一秒，魏京岚便挂断电话。
“迟昕。”少顷，魏京岚终于主动开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后天‘Whape’约了E杂志拍年度特别款，但是拍摄模特临时出了问题，所以……你有没有时间……”
她越说到最后越磕绊，但迟昕却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我让钰姐帮我安排行程。”
魏京岚原本还在找能够说服迟昕的理由，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反而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免提是开着的，周楚郢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周楚郢像是小时候猜拳连赢一般，面上露出得意神色，对魏京岚无声地做口型：“我就说吧！”
原本只是因周楚郢的建议而一时脑热，这下魏京岚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确定你档期可以？”
“可以。”迟昕干脆利落。
魏京岚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这只是拍摄……不涉及代言，费用……”
她不知怎的，原本在别人身上什么条件都有权衡斟酌，可到了迟昕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像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市场部新人，连自己的优势都阐述不出来。
难道是因为“夏初”在她这里有了滤镜？不应该的。
她话未尽，迟昕便回应她：“我知道，魏京岚，我都知道，我愿意接，你呢？你要……用我吗？”
要用吗？
对于“Whape”而言，用迟昕是利益最大化的事情。
前段时间迟昕受伤被顶上热搜，也有小部分粉丝指向“Whape”厚此薄彼，苛待艺人，但毕竟不成气候，又有厉宸雪与迟昕的矛盾挡在前面，很快便被压下来。
如今和迟昕展开合作，算是彻底绝了“Whape”的后患。
况且，魏京岚清楚迟昕的背景，她背后没有资本操控，最多就是迟家而已，临时救火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对于她而言，过了打这通电话的冲动劲头之后，只剩下懊恼和满心的烦躁。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听信周楚郢的劝导，就算她主动联系迟昕有什么用，能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吗？
可箭在弦上，这时候再退缩不是魏京岚的行事风格。
于是她重新整理思路，公事公办地道：“E杂志的拍摄时长是两天，在穹城，具体的时间和安排都在电子合同上，我会在挂断电话后发到你的工作室邮箱，广告酬劳按照罗经纪日常报价的二倍支付你，如果你愿意，‘Whape’还会额外给你品牌大使的title，但是官宣需要在杂志正式出版以后。”
迟昕好像叹了口气：“魏京岚，你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她这话无疑戳到魏京岚的禁区，但她有求于人，还是尽量缓和着语气：“我想我和你之间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这次是我承你的人情，如果你有额外的要求，我们可以再商议。”
“有。”电话那头的迟昕给她意料之外却又是合情合理的回应：“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魏京岚长睫轻轻掩住情绪，问道。
“报价按照我日常价位即可，没有别的报销需要你额外支付，代言我也不要，但是……”迟昕一口气道：“这两日的拍摄，你来跟……可以吗？”
她说到最后，是有商有量的语气。
其实即便迟昕不说，魏京岚也会跟去，一个是防着有人再暗中作梗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个是……她也不完全信任迟昕。
涉及“Whape”的后续发展，她得一万个小心。
“可以。”魏京岚很快应承下来：“还有其她的要求吗？”
“没有。”
“那我一会儿发你邮件。”
“好，我这边也让钰姐马上安排。”
迟昕痛快又配合的态度反而让魏京岚不知该怎么结束话题。
两人在电话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可谁都没有先挂断电话。
最后，魏京岚听到迟昕那边的动静才猛地回过神来：“迟昕。”
“嗯。”
“我可以知道你的理由吗？”
“什么理由？”
“为什么不拒绝我？”
若是与“Whape”建立长期合作，其实对于任何艺人而言都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情，但这样的合作仓促又没有太多助益，迟昕在娱乐圈不是一日两日，自然明白那些潜在的道理。
所以她尽自己所能，给迟昕最大的实惠，报酬也好，代言也罢，恰好不需要做背景调查，魏京岚对迟昕知根知底，不担心会因一时不察，碰上里劣迹艺人，影响到“Whape”的名誉。
可手机那头的人却不要她的给予。
“你不就是理由么？”迟昕状似笑了一声：“你想要用我，也需要用我，这理由已经足够。”
若不是事出紧急，以魏京岚的性格，绝不会主动打这通电话，而此刻迟昕也笃定，魏京岚愿意找她帮忙一定是听周楚郢说了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魏京岚，我巴不得你有任何困难，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我。”
“……”
C家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很快传来，魏京岚礼貌地道了声谢，便顺势将电话挂断。
周楚郢捂着嘴等得心急，这会儿终于可以开口：“怎么样？我就说她会答应。”
魏京岚没理会她，又将莫初归和齐司鸢叫来，把工作迅速安排到位。
“老板。”莫初归仍不放心，可本就是她工作失误，故而也不敢明着反对魏京岚的决定，只道：“我们要不要再做个风险预案？”
“如何预案？”魏京岚反问：“如果迟昕那边也出问题，就还剩一天不到的时间，你觉得，同咖位的艺人里，谁还愿意成为替补？”
莫初归露出失落的神色，没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先让法务和迟昕团队联系把合同签了。”魏京岚下命令：“还有之前模特那边的违约问题，一并处理掉。”
“好的，老板。”莫初归很快调整好情绪。
“之前超模以及替补人员的详细资料依旧报上来，我还没有让人坑了都不吭声的气量。”魏京岚继续道：“Moultrie，这件事你和齐秘书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老板。”二人应下，很快回归岗位。
魏京岚也在工作中逐渐冷静下来，再抬头，正见周楚郢哀怨地盯着她：“岚岚，再不去吃饭，我就要饿晕了。”
正事解决，魏京岚算是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整理好衣服，道：“走吧。”
思路捋顺，脑子也空闲下来，她逐渐意识到，周楚郢忽然让她去给迟昕打电话绝非心血来潮。
借着吃饭的功夫，她得问问她这位好友，到底又在瞎琢磨什么不靠谱的点子。
周楚郢并不知道她内心的弯弯绕绕，随着魏京岚上了车。
等车平稳开起来后，魏京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楚郢，你和迟昕是不是背着我又达成了什么共识？”
“什……什么？”周楚郢猝不及防，声音里都带着些许慌乱。
“别告诉我，今天你撺掇我给迟昕打电话是你一时兴起。”魏京岚眸中藏着一丝能穿透人心的锐意。
周楚郢干咳一声，撇开头装作没听见。
“‘夏初’这事还没完，又来？”魏京岚被她这默认的态度逗笑，语气却没缓和。
周楚郢并不是个能藏住事情的人，对着魏京岚沉闷几秒便破了功：“在此之前我也有话问你。”
“你问。”魏京岚解开领口的扣子，做好了和周楚郢深聊的准备。
“你是不是自从识破‘夏初’身份之后，睡眠又变得不太好了？”
魏京岚停顿两秒：“乐乐同你说的？”
她利用酒精维持睡眠，却因工作压力时而增量，虽说不是长久之计，但短期还算是很不错的方法。如果不是遇到太牵动情绪的事，已经不会造成严重到影响生活的失眠。
“没有不好。”
“只是也没有改善。”周楚郢截住她的话道：“岚岚，这事你又何必瞒我？”
“那与你和迟昕又给我下套有什么关系？”魏京岚将话题引回来：“你不会真觉得她能做我的良药吧？”
第64章 照单全收
她语气里透着浅浅淡淡的讽刺, 烟笼霜寒的眸中藏起对这世界的厌倦和敷衍。
周楚郢盯了她一会儿，直言道：“岚岚。没有人能做你的良药，除了你自己。”
盛夏, 车内的温度并不高，但魏京岚却觉得燥得很。
周围的异形在周楚郢坚定的神情下崩塌又重组, 饶是魏京岚反复提醒自己，她的好友没有恶意，也没办法改变眼前因她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异形。
她知道周楚郢说得没有错, 只是她控制不住，她现在就像是个恨不得站在全世界对立面的叛逆少年, 理性辨是非, 感情却在支配她的行动。
幸而她过了冲动的年纪, 只是这样与自己较劲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以沉默来抵抗自己的逆反心态，反而像个听不进别人言论一意孤行的执拗鬼。
周楚郢瞧着她绷紧的面容和逃避的神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她之前并没有和迟昕串通什么，只是迟昕作为“夏初”也有月余，诊疗很快结束，她有权通过迟昕来了解魏京岚的状态。
“她事事都很配合, 但……我总觉得她的防备心更严重了。”迟昕斟酌半晌，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尤其是在第三次诊疗过后, 她对自己的情绪和心境透露得更少。”
周楚郢佩服迟昕的敏锐，口中却只能敷衍她：“也许是她将你当作陌生人的缘故。”
“嗯，可是我不想再这样被动。”迟昕决心已定：“周小姐, 诊疗就快结束，有关‘夏初’的部分我仍旧会遵守约定, 但……我不想用离她远点的方式再与她一起逃避。”
这段时间，在工作之余, 迟昕基本将注意力都放在魏京岚的通感症混乱的问题上。
她几乎将网上国内外视觉异形通感症的文献都查了一遍，有关治疗的方案千篇一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患者自己的态度。
而旧事已经发生，她改变不了过去，更不能通过如“夏初”这般的外人的身份让魏京岚放下芥蒂。
思来想去，迟昕决定反其道而行。
魏京岚这样自小便有自己行事准则的人，没有人能够轻易动摇她的想法，所以如今她判断混乱，也只能靠她自己重新纠正捋顺，她做不了什么太有意义的事。
就像现在，利益至上的理念在魏京岚心中根深蒂固，她是迟昕，所以她只要靠近魏京岚就会被判定为有所图；可即便她是“夏初”，魏京岚也照样会以价值和惠利来衡量她，如何否认都改变不了。
那就不改了。
她就是有所图又如何？她将她的谋求明晃晃地摊开在魏京岚面前，让魏京岚自己去体会判断。
对的错的，她不去执着，通通交给魏京岚。
“迟小姐打算怎么做？”周楚郢也在思考，片刻后问道。
“我不会再刻意避开她。”迟昕坦言相告：“正好我也有通感症，虽然是声音上的，但我清楚那种混乱时期的感觉，我会用自己的经验尽量让她放松下来。”
“迟小姐怎么还不明白，只要是你，岚岚就不能全然放下戒备，她依旧会认为你别有所图。”周楚郢并不赞成。
“那就让她认为。”
迟昕自嘲一笑，却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图她这个人，不也是有所图么。我想要的，期盼的，都堂而皇之地摆在她眼前，她怎么想是她自己的事。”
“她对我是厌恶也好，是憎恨也罢，我都照单全收。”
“之所以告诉周小姐这些，不是因为我需要周小姐的支持，而是需要麻烦周小姐多留意她的情况。”
周楚郢被她这破罐破摔的态度惊讶到：“迟小姐这是想用刺激岚岚的方式来帮助岚岚恢复？还是想以此为借口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迟昕却没受她的激，仍平静地道：“连周小姐都会这样想，那像岚岚那样本就有通感症比常人敏感的人，会混乱不是正常的么？”
周楚郢被她弄得有些懵：“迟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像我想要出现在岚岚面前，周小姐会第一时间认为我有私心一样。”迟昕耐心解释：“她的‘异常’归根结底，还是出于对旧事难以释怀。周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岚岚的通感症没有问题，但无论是她还是你，这段时间都纠结在克服幻视上。”
周楚郢犹如醍醐灌顶：“所以迟小姐的意思是，换个思路，让岚岚不再克服幻视，而是接受她眼里的异形？”
“暂时接受。”迟昕字斟句酌：“之后再调整。”
周楚郢仔细思考后觉得尚且可行：“那具体要怎么做？”
“不再与她混乱的通感症纠缠，着重调整情绪。”迟昕言简意赅：“再具体的我没办法来解释，我只能承诺周小姐，那些我认为能够让岚岚放松的事，我都一定会先利用自己来尝试。”
迟昕有通感症这事周楚郢也了解，所以她说得简单，反而让周楚郢增加几分信任。
“迟小姐这是拿自己做试验？”
“嗯。”
为了能找到调整通感症的办法，迟昕这个外行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
没日没夜地将耳机塞在耳朵里，播放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她平日里绝不会去接触的口水歌，偶尔极端之时，迟昕甚至用噪音来干扰自己的通感。
几天下来，连迟昕自己也分不清她是正常的还是异常的。
耳朵里的声音吵得她头痛难眠，可迟昕却在这样的崩溃边缘冒出一丝欣喜。
她似乎……离同样处在失控状态的魏京岚近了一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样暴力的尝试下，迟昕一点点去摸索，寻找能让自己适应接受通感症被扭曲的方式，总算有一些心得。
“知道了。”周楚郢考虑了下魏京岚近日的状态，认为的确可以冒险一试。
“作为‘夏初’我会有始有终。”迟昕又补充：“不会违背对周小姐做的承诺。”
周楚郢思忖片刻，还是将魏京岚已经识破她身份的事咽下，只含混道：“嗯，有个对照也好。”
她虽然没提出要帮助迟昕什么，却在魏京岚遇到工作上的困境时第一时间想到迟昕。
无论是山岳还是海峡，魏京岚这一关总要过去，而迟昕，或许是目前最能带领她走出困境的那一个。
“我没有同迟昕达成什么共识，但只要她也希望你好，我们便有默契。”周楚郢无处使力，只得说两句无关痛痒的劝慰之言：“岚岚，人的一生很长，不要在一个挫折上折磨自己。”
“……”
一日很快过去，众人都在为“Whape”的前景而努力。隔日，魏京岚带着年度特别款的成衣抵达穹城E杂志的摄影棚，而迟昕竟已经呆在摄影棚里。
和主编以及摄影师简单寒暄之后，魏京岚才走到化妆间。
“魏总。”罗钰先打招呼。
“罗经纪，感谢支持。”魏京岚礼貌握手。
“昕昕正在做造型。”罗钰解释。
魏京岚顺着罗钰的话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迟昕身上，压下心中生出的排斥感，点点头算是回应。
与魏京岚不同，迟昕却是在魏京岚甫一进来便借着镜子锁定了她的身影。
她看着魏京岚和罗钰浅聊时尚的卖点，又和主编一起对罗钰夸奖她的表现力强，直到造型师拍拍她的肩膀，迟昕才回过神来，真诚地道了声谢。
魏京岚虽然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可等她这边收拾好，便自然而然地递成衣给郝然。
“麻烦帮迟小姐试穿，哪里不合适我们现在改。”
其实魏京岚说这话只是客气，她虽然与迟昕分开，但作为迟昕生活助理那两年养成的习惯并非短期可以忘记，况且她还是设计师，在尺寸上的敏锐度自然比别人高一些，这两日莫初归她们负责和迟昕团队以及杂志这边对接，她便将精力放在更改成衣的细节上。
无论是三围还是腰身比例都是按照迟昕的更改过，作为时常要出镜的艺人，身材管理本就是必修课，即便有变化，也是在一个很窄的范围中。
可没想到郝然拿着衣服去换衣间没多久，便跑了出来：“岚呃……魏总，那个衣服我不会系，另外，尺码稍微有一点点大。”
魏京岚眉心蹙紧：“我去看下。”
隔间里，迟昕老老实实地等着，这衣服看着简约，但盘扣和束腰的衣带却挺复杂，偏偏还在她够不到的位置，只能等别人帮忙。
故而，当隔间被重新打开缝隙，迟昕想都没想便道：“然然，后腰的带子拧在里面了，你是不是得把它拽出来？”
小助理久未动作。
迟昕微微侧头，疑惑道：“然然？”
就在这时，微凉的手指袭上迟昕的腰身，将拧在衣服内里的带子抽了出来。
迟昕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到嘴边的问询卡了壳，一个字都说不出。
熟悉的白奇楠沉香味道后知后觉地刺激着迟昕的神经，她僵直背脊，一时间如被定住一般。
“冷？”魏京岚躬着身，凤眸没有略过她皮肤上的战栗，轻声问询道。
“不……不冷。”
这样被魏京岚整理衣服的经历并不在少数，可未有一次，让迟昕如此紧张。
她磕磕绊绊地回应一声，脑子里却忽然想起当时魏京岚也会像这样帮她整理，无论是繁杂的礼服，还是特殊的演唱会演出服，魏京岚的手总是有驾驭这些衣服的魔力，三两下便解决问题。
就像现在，不过一个晃神间，魏京岚便道：“好了。”
她似乎留了一点指甲，在系好衣带之后，不注意蹭过迟昕的皮肤，不禁让迟昕绷得更紧。
可能是因为肌肉太用力，迟昕这一会儿精神放松下来，便自腰身开始抽筋，逐渐蔓延至整个背脊，迟昕不敢吱声，忍得眉头都折出皱痕。
魏京岚没注意她的苦撑，又确定了下衣服与迟昕身体的贴合度：“你瘦了不少。”
她用的肯定句。
其实之前还好，但最近因为在不断尝试通感症混乱的状态，扰得迟昕睡眠食欲都不大好，体重便自然而然地下来。
“十斤左右。”魏京岚又补充。
“嗯。”迟昕还在和不断加重的痉挛作斗争，只有余力轻轻应一声。
“你别动，我现在帮你改。”
“好。”迟昕绷着劲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溢出痛吟。
可她的身体并不随她的意志而行事，这会儿，晃动的厉害，魏京岚此刻才注意到她的异常，微微抬起身问：“怎么了？”
“嘶……”迟昕实在忍耐不住，连肩膀和颈部都开始酸痛起来，低声道：“我抽筋了……”
魏京岚：“……”
略施粉黛，唇红齿白的姑娘因为和身体的痉挛较着劲，面上铺了一层不同于平日的薄红，蛾眉曼睩间都是因疼痛而隐忍的姿态。
她似乎疼了有一阵子，身上都浸了层汗，凑近一点都能感觉到热意。
魏京岚沉默一会儿，在叫郝然进来和她自己帮迟昕之间无奈地选择了后者。
“放松，我帮你揉开。”她以手背抵在迟昕的身上，用指节替迟昕做按摩。
迟昕按照她说的尝试几次，放弃道：“我放松不下来。”
魏京岚叹出一口气，主动搭上迟昕的肩膀：“冒犯了。”
她手上的力度加大，仍觉得不够，干脆双手自两肋穿插箍住迟昕的肩膀像后拉伸。
“嗯……”迟昕疼得出声，身上不自觉地和魏京岚较着劲。
魏京岚坚持一段，松开后又用手肘帮迟希揉开肌肉，最后才重新用手指自上而下替迟昕按压背脊。
一番折腾之下，两个人都出了些汗。
迟昕大约是疼的，魏京岚却是累的。
她最近疏于锻炼，又嗜酒，体力大不如前。两人都歇了一会儿，魏京岚才再度开口：“好了么？”
迟昕一边活动肩膀，一边道：“好多了，谢谢。”
“那我们继续。”逼仄的空间里，魏京岚没办法甩动自己的手臂，只得解开自己的袖扣，将衣服一圈圈挽起。
迟昕好不容易恢复些，稍稍侧身又瞄到魏京岚那半截藕白的手臂。
或许是设计师的职业缘故，魏京岚手腕纤细却有力，手表下的腕骨分明却不尖锐，手臂的线条干净爽利，薄肌在白皙的皮肤下韧性十足，动作间透着一股清雅与持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原本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因迟昕错乱的呼吸再次蹦出活跃的频率，迟昕抚了抚胸口，将呼吸捋顺，面上的红意却褪得很慢。
“还疼？”魏京岚的声音里不夹杂任何关心的情绪，只是单纯的疑问。
迟昕一面调整呼吸，一面摇摇头：“没事了。”
“嗯。”魏京岚身子躬久了有些累，干脆半蹲下来，拿起一旁的针线做细节处的修改。
迟昕见她这副投入工作的认真模样，呼吸又是一滞，半晌后艰难地挪开视线：“抱歉。”
魏京岚抬头瞥了她一眼：“什么？”
迟昕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示意：“给你添麻烦了。”
魏京岚在心中绕了一圈，才明白迟昕是指自己暴瘦造成的尺码问题：“不会，今次的事，是我感谢你帮忙才是。”
经过这几次有限的接触，迟昕都觉得下一秒魏京岚又要问她图什么，想要说的没过脑子便吐露出去：“算不得帮忙，和‘Whape’合作本来也对我有助力。再说，我的要求你也满足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魏京岚只是想表达感谢，没料到引出迟昕这么多回应，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她。
她二人在换衣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没顾及这换衣间并不隔音的问题。
隔间外，作为保镖守着魏京岚的乐知微和一旁八卦听墙角的郝然面面相觑，都对刚才引人浮想联翩的对话表示不解。
郝然眼睛里都是兴奋的神色，因不敢出声惊扰隔间内的两人，只得悄悄打字给身边唯一可分享的伙伴。
【岚岚是不是对昕姐态度好了一点？】
乐知微谨慎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听语气，听语气嘛！】郝然迫切地想找到共鸣。
乐知微伸出食指对郝然晃了晃，坚决不与对方站在同一战壕。
郝然撇撇嘴，对这位不为所动的小伙伴表示无奈，耳朵又重新凑到门边，谁知下一秒，魏京岚便将换衣间的门打开：“乐乐……”
她正要让乐知微帮她拿东西，谁知被冒出来的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吓一跳。
“郝助理？”
“呃……魏总，我是想问要不要帮忙。”郝然背着手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
乐知微全程在一旁观看，对这位演技精湛的小助理直接翻了个白眼。
“不用。”魏京岚摆摆手，转而对一旁的乐知微吩咐道：“帮我去拿下线……”
她话未说完，周身便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魏京岚：“……”
“我低血糖了吗？”郝然摸着自己的额头懵懵地道。
迟昕也在魏京岚身后问：“你是不是踩住我衣服了？”
不过几秒之间晃动便越来越剧烈。
只有乐知微率先反应过来，拉着一旁还在发迷糊的郝然和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的魏京岚快步朝门外跑。
地……震？！
“快走！！”
魏京岚手上的动作先于脑子，拉起身后的人一并往外跑。
摄影棚虽是一层却七拐八弯的，迟昕的衣服又不方便，被魏京岚这么一拖拽差点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魏京岚挣开被乐知微牵制住的手腕，回身直接将迟昕抱起来，想都没想便朝外奔去！
第65章 清醒的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众人乱做一团, 谁也没有顾得上谁。
等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站在摄影棚外。
事发突然，跑出来的人或多或少是有些狼狈, 有不小心摔了跤的，有抱着相机累得在门口喘的, 有跑动的时候撞到墙这会儿正在揉的，还有禁不住吓捂着胸口找药的。
但这其中，最尴尬的怕是非魏京岚莫属。
她跑的时候不觉得, 这会儿手抖腿也软，额间都是细密的汗,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更重要的是, 她现在只想把还挂在身上的人丢出去！
“我手僵了, 你自己下去。”魏京岚喘了一会儿才微微卸下力。
郝然还抓着手机，这会儿也没恢复正常，飞速打字给乐知微看：【我就说岚岚好像对昕姐态度好了点！】
乐知微白眼忍都不忍了，直接冲着郝然一卷，接着转身去帮魏京岚扶住迟昕。
迟昕这边从魏京岚身上利落地踮着脚跳下来，精致的面容上也挂着些窘迫。
“谢谢。”
“不用。”魏京岚彻底退开距离, 一边甩着自己酸疼的手臂，一边回应：“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
身旁换做任何一个人, 她都会伸出援手，与是不是迟昕没有关系。
她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暗示，与迟昕之间的距离又随着心中的警戒线拉起而再度加大。
“我知道, 你是看我腿脚不灵便才帮忙。”迟昕顺着她的话给她递台阶。
魏京岚毫无戒备地应了一声。
可话一接过，两个人都愣住了。
偏偏稍稍缓过神, 这会儿正帮忙扶着迟昕的郝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岚……魏总怎么知道昕姐腿脚不便的？”
自“Whape”大秀之后，迟昕并没有以自身的面目与魏京岚见过面, 今次为了拍摄更是将拐搁到一边。
她骨折和缝合的外伤因为近来的奔波和身体素质降低而恢复缓慢，为了拍摄工作进行简单的活动可以，跑步这样的剧烈活动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可这些，魏京岚都不知情才对。
除非……她关注了之前的热搜，且一直放在心上。
缛彩繁光一点爬上迟昕灵动的狐狸眸中，可她却不敢与魏京岚确认，只能这么遥遥地将魏京岚望着。
魏京岚将目光强硬地从迟昕的面容错开，视线却不小心落在迟昕的玉足上。
刚才跑得急，迟昕脚上的拖鞋早不知道被魏京岚甩到哪里去了，此刻只能光着脚站在被晒得有些发烫的地上。
她的脚趾长而整齐，每一根都直挺挺的，指甲上没有太复杂的修饰，只涂一点护甲的甲油，此时隐在裙边微微抠抓着地面，暗红周围点缀着一圈青白。
凭白叫人心生怜意。
冒出这念头的一瞬间，魏京岚便皱了眉，她不再面对迟昕，背过身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因着临近海边的缘故，摄影棚周边很是空旷，很多都是商用的建筑，并没有民宅。
赶上白天，人们精神头足，遇到地震都第一时间跑出来，目前没有人员受伤。
但以刚才的晃动程度推测，震中的震级必然不小。
思及此，魏京岚马上用还有信号的手机给莫初归打电话。
“老板。”电话很快被特助接起。
“Moultrie，穹城这边地震了，你查下震中在哪里，让齐秘书帮你一起，备物资和救援物品送过去。”
莫初归飞速领会了她的意思：“好，我这就去办。”
就在魏京岚即将挂断电话之时，莫初归急促的声音传来：“老板！”
“嗯。”魏京岚顿住动作。
莫初归沉默半晌，才轻吐出关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魏京岚应声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远处的迟昕也正在和惊魂未定的罗钰商议给震源地区捐款的事。
“昕昕，是不是准备得太早了？”天气热人也心浮气躁，罗钰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道：“消息都还没散播开，我们现在捐款只会被淹没……”
“钰姐。”迟昕打断她：“我捐款只为能雪中送炭，等消息就太晚了。”
罗钰能理解她的善良，但出发点仍在迟昕和团队上：“可是昕昕，你毕竟是公众人物，一旦后续别人都在捐款，你却没在她们认为合适的时机里有动静，你又会被不明真相的群众诟病围攻，届时，即便我们能及时自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影响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路人缘。”
其实罗钰说得不无道理，迟昕做默默捐款的那个人，捐得多吃亏，捐得少后续自证都会显得格外单薄。她们又不是专门做慈善的机构，迟昕的收入还要养着一整个团队的人，再加上今年的公关费用远远超过罗钰的预估。
这几年迟昕虽然也是低调做公益，但都是出于自愿，即便真的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被指摘。
遇到这样的自然灾害却不同，作为公众人物，尤其是娱乐圈的一员，不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做善事，挨骂都是轻的。
这份钱该花，但早花却得不偿失，至少在罗钰看来，现在出钱不是一笔合适的买卖。
迟昕还是坚持：“款项从我的分成金额里扣，不从团队支出。”
罗钰只得将丑话说在前头：“昕昕，你现在捐的多半会石沉大海，届时迫于压力我们还是要追加的……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迟昕坚定道：“去办吧，钰姐。”
罗钰实在拗不过她，叹了口气，行至一旁打电话去了。
众人担心余震，一时间还不能重新走进摄影棚。场地的负责人跑去联系有关部门了解情况，暂时还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
大家都是仓皇跑出来，这会儿也不敢去阴凉处避暑，只能在大太阳底下干巴巴地站着。
地上着实有些烫，刚才慌慌张张的不觉得，这会儿，自地上冒出的热气烫得迟昕想要不停交替换脚，恰巧受伤的脚不能过于受力，这会儿坚持站着已经酸疼起来。
就在这时，自刚刚便不见踪影的乐知微突然走过来。
她口不能言，只得拍拍一旁的郝然，在小助理疑惑的神色下递出一条毯子，指了指地面，做出铺展的手势。
郝然人虽然憨厚，但动作倒是麻利，迅速按照乐知微的要求完成，而后懵懵地发问：“铺这个干什么？”
乐知微指了指迟昕的脚。
郝然：“怕裙子拖地脏？”
乐知微：“……”
有一瞬间，乐知微真想敲敲这位小助理的头，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几斤浆糊。
还是迟昕领会了她的意思，提着裙摆慢慢挪到毯子上蹲坐下来：“谢谢。”
乐知微点点头，又将手中的遮阳伞递给郝然。
这下郝然总算明白，也对乐知微道了声谢。
乐知微摆摆手，重新回到魏京岚身边。
郝然将伞撑起帮迟昕遮阳，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昕姐，魏总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社交面不广也没正经谈过恋爱，所以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想得很简单。
迟昕目光越过其她人，静静地望向立在远处的人，否认：“她本来也不是生我的气。”
因为不是生气，自然也不能消气，她二人之间的沟壑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抚平，但迟昕却相信，总有一日，魏京岚会释怀。
届时……魏京岚只会彻底将她视作陌路人吧？
她盼着魏京岚能释怀，因为只有那样，魏京岚才能从那个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封闭空间里主动走出来。
可是，脑子里冒出的前几天看到的微博却在拉扯着她的私心。
“昕姐，怎么了？”郝然看她将头埋进膝盖里，以为她不舒服，询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迟昕闷闷地回应。
可厉宸雪的微博却盘旋在脑海里。
蛋糕两侧对坐的人因做过特殊处理，只剩下两个浅淡单薄的人影。
网上的众人瞧不出，迟昕却辨认得清晰。
那暧昧至极令人有无限遐想的文案，每个字都锋利如刀，一笔一划地刻在迟昕心里。
对于网友，厉宸雪这条微博或许是在转移视线，引导恋情风向。
可对于迟昕，厉宸雪这条微博便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她赢得了网友的支持又如何？在魏京岚这里，她输得一败涂地。
无论魏京岚何时能够解决那混乱的通感症，她都不会再在迟昕身上投入任何情感。
所以迟昕再努力，她们的感情也是破镜难圆。
阳光太烈，烦躁的蝉以膜振的鸣声宣泄着它的不满情绪。周围的人交谈声不断，可这样聒噪的声音却离迟昕越来越远。
耳边安静得令人心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流逝，即便她用尽全力都抓握不住。
迟昕猛地抬头去追那人的影，却正见魏京岚不知何时已走近至她的身前，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
魏京岚长身玉立，肩背都挺得很直，穹城的高温并没有蒸腾出她身上的任何狼狈之色，反而将她凤眸中的墨色镀上一层暖意。
刺眼的光烫在她如山骨一般的身形周围，又绕上她白皙的手间接传递给迟昕。
迟昕仰着头怔了两秒，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矿泉水瓶：“谢谢。”
“累了可以直接坐下。”魏京岚抿抿唇，又补充了一句：“衣服材质不会出什么压痕。”
迟昕倒是顺从，竟真的依言坐下，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魏京岚未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迟昕在这时赶忙叫住她：“魏京岚。”
魏京岚顿住脚步，回过身望她。
迟昕拍拍自己身旁的毯子，轻声道：“陪我坐一会儿，行么？”
魏京岚没立即动作，似乎在犹疑，迟昕想了想，又找借口：“我来穹城拍个杂志却差点出意外，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当补偿，行吗？”
她这精打细算的方式倒是令魏京岚容易接受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坐一会儿就能补偿？”魏京岚低头，颔着首反问。
“或许拍摄结束，你可以愿意陪我在海边逛一会儿。”迟昕得寸进尺，但很快又在魏京岚微微收紧的神色中松口：“半个小时就好。”
她的每一步都是试探着来的，充分尊重魏京岚的意见，甚至做好了魏京岚会拒绝她的准备。
但魏京岚沉默一会儿，便好说话地答应下来。
她捋了下自己的衣摆，顺势坐在迟昕身旁，和迟昕隔着一块空档，连影子都是朝着两个方向，没有半点融合交集。
她二人分明却没有任何逾举的行为，却让一旁举着伞装透明人的小助理抓心挠肝的，这会儿干脆寻个借口干咳两声：“昕姐，伞给你，我要去找钰姐聊点工作。”
迟昕还没应声，魏京岚已然主动接手：“给我吧。”
她将伞支在她与迟昕之间，借此各占一半阴影。
小助理溜得飞快。迟昕忖度片刻也没去抢，怕自己惹魏京岚不快。
两个人都沉了一会儿，魏京岚主动开口：“你让我坐在这里是为了给你撑伞的？”
迟昕：“呃……不是。”
魏京岚没看她，只静静地等着迟昕的下文。
其实答应迟昕坐在她身旁，并不是接受她那一番补偿论，而是魏京岚忽然在之前发生的意外里想通一些事。
她一直在排斥迟昕，甚至对迟昕身上迸发出的异形格外敏感，归根结底不是迟昕与以往有什么不同，而是她的心魔难以自控而已。
可就在地震的一刹那，原本因为工作不得不强迫自己的魏京岚，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件事却是迟昕的脚还有伤。
短短的十几秒，明明就发生在不久之前，魏京岚却觉得记忆有些恍惚，她甚至不记得她抱起迟昕的那一刻，有没有被迟昕身上的情绪异形扎到。
抑或者是，事出紧急，无暇顾及。
当时若是身旁换做任何一个人，魏京岚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可唯有迟昕，魏京岚以为自己会有所犹豫。
但事实上，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却反而遵循自己的本能在行事。
今天，魏京岚确定，她是可以不受迟昕的情绪异形所影响的。
周楚郢其实说得对，这道坎，她总要自己迈过去，而不是一味地怪罪她与生居来的通感症，以及……迟昕。
想通这些的时候魏京岚便不动声色地朝迟昕的方向挪近一些，迟昕与罗钰之间的对话恰巧随着微风吹进她的耳朵里。
抛开迟昕在感情上的品质问题和那些令她不愿回首的过往，迟昕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其实很有自己的主见。
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但这么多年，却没将迟昕心底的那点纯粹染尽。
所以不谈感情，迟昕在承担自己的公众人物责任这方面，一直都被魏京岚所欣赏。
无关爱情的话，她或许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
也许以后迟昕在爱情上也会成长，变成体贴知心的模样，只是……在她身旁的那个人不会是魏京岚而已。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并不合适的人，或许，也要责怪一点自己的运气。
让乐知微帮忙去车里拿条毯子和遮阳伞便是魏京岚做的决定，待确定余震结束回归岗位，迟昕还有重要的拍摄任务，这时候帮她一把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
而递出的水，也是魏京岚克服自己心底排斥感的尝试。
如果能把迟昕当寻常的合作对象相处，那么魏京岚至少向着逐渐恢复正常迈出了第一步。
她想着想着便跑了神，直到迟昕唤她才收回思绪。
“你说什么？”
迟昕将掌中的耳机又递出些许：“给你这个。”
“给我耳机？”魏京岚挑眉。
“我找朋友录了几首纯音乐，你听听看。”迟昕对她解释。
魏京岚的疑惑更甚，不懂迟昕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迟昕当然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抗拒，手腕一翻，将蓝牙耳机放在魏京岚身旁的毯子上。
“就当是……你帮我从摄影棚逃出来的谢礼。”
“迟小姐这账算得真是精细。”魏京岚不疾不徐地道。
迟昕听出了她语气里淡淡的讽刺，却没放在心上：“亲姊妹还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这种关系。”
自退婚以来，魏京岚见过迟昕不同的态度，懊悔的，心虚的，纠缠不休的。
如今这般清醒的，倒是头一回。
她有些新鲜，又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一句要把迟昕当作寻常有几面之缘的人相处，便伸出手将那只耳机搁在自己的耳朵里。
她耳孔有些小，正常出厂时配置的耳塞尺寸放不进去，需要换成更小巧的才行，但迟昕的耳道却适合常规尺码，所以多数时候迟昕给她听什么，她都需要按着耳机，才能防止它从耳朵上甩出去。
今次却有些不同。
魏京岚反复确认过，才发现耳机确实是更适合她耳道的尺寸，不禁抬眸瞟了一眼身旁的迟昕。
可迟昕却并未注意到她的眼色，正一手盖着亮度不佳的屏幕，一手低头鼓捣着播放的软件。
“好了。”
随着迟昕的言语，耳内也响起舒缓悠扬的乐曲。
的确是纯音乐，最初演奏的乐器也是比较温和低沉的大提琴，而后加上一点萨克斯独具的轻松惬意，让魏京岚觉得自己像是深夜独自在街头漫步，脚上的步子都是随意而不失章法的。
“你可以尝试闭一会儿眼睛。”迟昕又道。
魏京岚稍微托着腮，缓缓地阖上双眸。
清脆的鼓声在这会儿加入演奏的团队，每一下都清晰却不过分吵闹。
不知怎的，魏京岚竟在这乐声中找到一点放松的支点，精神逐渐飘忽起来。
理所当然的，她也没能顺利掀开疲惫的眼皮。
迟昕便是瞧准了这样的时机。
“岚岚。”她没有发出声音，只以口型诉那不可再倾吐的心意：“生日快乐。”
第66章 挑衅
魏京岚的平和很快被突兀的铃声打破。
她没睁眼,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接起：“哪位？”
“岚岚，我下周五晚上要在京城录节目，你要不要来陪我？”厉宸雪娇俏的嗓音自听筒中传来。
魏京岚缓缓睁开眸, 眸中墨色翻涌，嘴上却应承得痛快：“好。”
“欸？”厉宸雪似乎卡了一下, 笑着道：“我还以为要求你好久呢……”
魏京岚知厉宸雪说的是二人小时候，每次厉宸雪要找她玩，都要先磨她很久才能将她说动。
“你更喜欢以前的模式？”魏京岚特意停顿一会儿：“那我……”
“才不要！”厉宸雪赶忙道：“你以前真的是太苛刻了, 尤其是对我！”
魏京岚发出一声类似于笑的气音。
就在这时，摄影棚的负责人招呼大家回去。厉宸雪耳尖地听见这边的吵闹, 问道：“你在哪里？”
“穹城, 来这边跟拍摄。”魏京岚并不瞒她。
“嗯？拍摄也要你这位主理人来跟？”厉宸雪在家中被宠惯了, 并不懂得创业的艰难：“你下属们都在吃白饭吗？”
魏京岚垂着眸没急着接话。
手机那边却又先一步调侃道：“岚岚，你不会是喜欢哪位姑娘，借着工作之便，特意追到拍摄地的吧？”
“你这又是想哪里去了？”魏京岚哭笑不得。
“你以前为了追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厉宸雪的语气里染上一丝委屈。
魏京岚收了眼尾的弧度：“只是工作而已。”
“我不管，我要查岗！”厉宸雪不依不饶地道。
魏京岚声音里的纵容彻底淡化下来, 幽幽地道了声：“哦？”
厉宸雪赶忙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京岚眼尾的弧度夹着薄韵微扬，明知故问：“哪个意思？”
厉宸雪沉默好一会儿, 示弱道：“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魏京岚没再追根究底，随意地应了声算是放过她。
“岚岚。”厉宸雪主动转移话题：“等你收工, 我去找你好不好？”
魏京岚并不在乎她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琢磨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你不是后天定好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那也不妨碍我提前去找你嘛~”厉宸雪仍旧坚持：“我保证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那明天下午我们在穹城见面。”魏京岚果断道：“然后坐私人专机一起回京城。”
“那明天见！”厉宸雪重新高兴起来。
魏京岚看了一眼手机, 道：“我这边有电话，先挂了。”
厉宸雪目的达成, 并不纠缠，魏京岚又将电话转接，电话里周楚郢焦急的声音传来。
“岚岚！你那边怎么样？”
魏京岚知道好友这是看到关注到实时新闻，眸间染上暖色：“没事。”
“唔……”周楚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你回来，我们去庙里拜拜菩萨吧。怎么感觉你今年这么倒霉呢。”
“你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竟然信这个？”
“人类对未知还是要抱有最起码的尊重的。”
“有道理。”
周楚郢听她没事，心情放松下来，起了心思玩笑：“迟昕在你身边？”
“嗯。”
“有没有患难见‘真情’的感觉？”
“哪来的真情？”魏京岚无奈道，眼睛却因着好友的言语不由自主地朝身旁望去。
周围人陆陆续续回到摄影棚中，唯有老实的姑娘还抱着双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定定地将她望着。
魏京岚有片刻的疑惑，旋即想起来，耳机还在她这里。
“真情实感的‘真情’，你别多想。”周楚郢赶紧解释。
“嗯。”魏京岚含糊地应声：“我这边要去忙了，晚点再聊。”
“好，注意安全啊，随时联系。”周楚郢叮嘱她。
等她收起电话，把耳机递给迟昕：“不好意思。”
迟昕目光触及她摊开的掌心，将到嘴的疑问俱都咽下。
魏京岚接电话时这边还帮她举着伞，所以她没有漏过她眸中的艳色，那是百草权舆，是万物复苏。
来电的人是厉宸雪吧？
可是是谁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兜兜转转，她沦为距离魏京岚最远的人，明明……她们近在咫尺。
琵琶声一阵乱过一阵，迟昕晃晃头，却将周围的正常声响一并甩开。
所以此时她没能听见魏京岚说什么，只能瞧着她开阖的薄唇，乞求道：“先别说话行么，岚岚……”
她离她这样近，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魏京岚其实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对迟昕道了谢。
让她坐在身旁什么都不说，只给她放一些可以舒缓精神的音乐，这样的迟昕与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她的微信里的“夏初”融合起来。
粉色的兔子揉揉耳朵，又眯起眼睛，露出整齐的板牙，背后的狐狸影子也用大尾巴将自己包裹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情绪的异形不像以往那样具有视觉刺激，反而有恢复的趋势。
或许是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也或许，只是那音乐入耳悠扬。
魏京岚心境缓和，对迟昕的态度也温和下来，但是迟昕的面色实在太差，她便没再出声，只抬手招呼乐知微，让她把郝然找来。
乐知微很快离开，魏京岚再转头，便见迟昕斜着身子跪坐着，似乎想要撑着站起来。
她本就单薄，如今又瘦了不少，隐隐地泄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来。
魏京岚错开眉目，却将手臂伸出去，将迟昕慢慢托起来。
“你之前的体重就很好，太瘦不上镜。”魏京岚善意地提醒。
迟昕没理会她，她便点到为止，其余不会再有。
“谢谢。”迟昕的耳中终于能够捕捉一点细微的声响，只是还是像蒙了层布，模模糊糊的有些听不清楚。
这使得她不得不加大一点音量：“你刚刚说什么？”
她的认真神色清晰地传达到魏京岚的眼中，魏京岚抿抿唇，没再提体重的事：“谢谢你分享的曲子。”
“不客气。”迟昕面上一黯，礼貌地回应。
她们之间似乎只能说这几句客套且千篇一律的言辞，而魏京岚口中的“一起”，再也不是与她。
“这类的曲子我有很多，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迟昕停顿片刻，尝试着问：“我传给乐乐，行吗？”
“不用。”魏京岚全凭下意识在拒绝。
迟昕灵眸中露出苦涩：“魏京岚，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斟酌一会儿，仍不想拿自己做试验的成果浪费，再次试问：“就当是你刚才在地震救我出来的感谢，可以么？”
只是她还没等来魏京岚的答复，便被回到她身边的郝然和罗钰搀扶着朝摄影棚走去。
魏京岚没急着走，一边等乐知微收拾毯子，一边在思考迟昕的目的。
许是迟昕刚刚的情绪异形太过柔和，所以给了魏京岚错觉，可她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两年拿感情做赌注去搏取利益，迟昕都舍得，这短短几日的转变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她一时大意，真信了迟昕无缘无故的“好意”，差点又在同一个坑里栽两回。
“乐乐，你说……迟昕这回又在谋求什么？”魏京岚冷静下来道。
乐知微诚实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魏京岚并没有指望乐知微能给出什么答案，之所以问出口，只是在提醒自己别松神，为了让自己的通感症恢复而落入圈套而已。
她向来胃口大，小小的惠利又怎么会入得了她的眼呢？
魏京岚以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走吧，进去。”
只是她才刚给自己做了暗示，迟昕又不按照常理出牌。
趁着魏京岚改制衣服的期间，迟昕又开口：“那些舒缓精神的曲子，有助于安抚你的通感症。”
“我的通感症不需要迟小姐操心。”魏京岚不轻不重地驳她：“再说，迟小姐这么关心我的通感做什么？”
魏京岚这话纯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她可以与“夏初”聊自己的幻视，和迟昕却没有必要。
迟昕一直都没坦露身份，所以在她这里，理应与“夏初”医生分开，当作两个人来对待。
她软硬不吃，迟昕拿她毫无办法：“魏京岚，我也有通感症，我知道这种被过度影响的感觉，这些歌曲是我特意收集来的，没有想要干涉你的意思，我只是……”
她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道：“我拿歌曲来向你讨个要求总可以吧？”
魏京岚收了手上的针线，冲着她微微挑起眼尾。
可凤眸中却充斥着了如指掌的神色。
“什么要求？”
她或许实在烦她的纠缠，又因工作和跟拍的承诺不能负气离开，所以才稍稍松口。
“迟小姐说来听听。”
迟昕心下挫败感更甚，但不愿意舍弃这好不容易的机会：“日后在工作上，如果我遇到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能不能别拒绝我？”
这要求着实有些无礼，故而迟昕又缩小范围：“不涉及投资，我也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你个人形象以及‘Whape’权益的事。”
魏京岚慢慢理解着她的补充：“迟小姐是遇到困难，要我为你背书的意思？”
“不是。”迟昕又否认。
拍摄马上开始，工作人员均已就位，魏京岚却还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
“我先去拍摄，你考虑一下。”迟昕提起裙摆，由郝然搀扶着到达拍摄位。
魏京岚在迟昕离开后，于无人察觉之时蹙紧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她绕不明白，干脆给“夏初”诊疗联盟的另一位打电话询问。
“啊？”电话那边的周楚郢也有些迷惑：“那可能是……想要你像上次在V家盛典那样，临时借她个衣服什么的？”
魏京岚思考半晌，觉得有可能。
“或者帮她压个热搜？”周楚郢继续猜测：“毕竟她作为公众人物要花钱，但于你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
“嗯……”魏京岚觉得不无道理。
“还有一种。”周楚郢倏然想起什么：“她没创作灵感了需要见见你！你不是说她之前遇到创作瓶颈就爱找你帮忙么？”
魏京岚：“……”
这话她对着好友只说了一半，因而周楚郢并不了解她的帮忙能帮到什么地步。
“知道了。”思及此，魏京岚利落地结束话题。
“其实迟昕将自己的诉求直白地告诉你，不是很好么。”周楚郢劝解她放宽心：“你不用担心她再算计你别的。至于钱财这些，对你而言都是小事。”
魏京岚明白周楚郢指的是感情上的算计，遂附和道：“你说得有道理。”
“你这两天与她接触……还可以吗？”比起这些，周楚郢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不会发抖了。”魏京岚语气轻松：“大概是……意外过后的‘真情’作祟。”
“真的吗？”周楚郢惊喜道：“那幻视呢？”
“比之前严重的时候好上许多。”魏京岚实话实说：“你说得对，我不该拘泥于过往将自己困住。所以楚郢，我想把她当成寻常的陌生人来对待看看。”
“太好了！”周楚郢语气里藏不住的高兴：“你这趟差没有白出。”
“嗯。”
“不过也别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就蒙住眼睛，放空思想。”
之前的诊疗并非全无作用，至少周楚郢找到了能短暂缓解魏京岚幻视爆发的办法。
“知道了。”魏京岚薄唇轻启，声色温和：“谢谢。”
“哎哎。”周楚郢打断她：“咱俩之间还需要这种客套话么。”
魏京岚笑了笑：“没调整过来。”
结束和周楚郢的通话，魏京岚想了想，又与母亲们打电话报了平安，这才重新回到摄影室内。
房间里，迟昕双腿交叠伸平，身子微微坐在椅子边缘，头在椅背上仰起，手上还拎着一本有封皮的书，丹唇微微开启对向镜头。
慵懒中透着一丝魅惑。
但是摄影师并不满意。
“迟老师，你的眼神还要再……拉丝一点。”她在那里比划：“最好有一个焦点，但又不能完全聚焦。”
说完，还拉了一个工作人员到旁边：“你站这里给迟老师做焦点。”
“好的，迟老师手朝上抬一点……头再向后仰一点，好，保持……”
上一秒还说着不错的摄影师，在看到相机里的样片后还是不满意。
“你是不是长得太不具美感了？不然为什么迟老师看你一点都不拉丝呢？！”
“你行你上啊！”那位工作人员瞪她。
又尝试几组，摄影师仍不满意，抓抓头发蹲在一旁思索对策。
“迟老师，你是不是没谈过校园恋爱啊！”她努力形容：“就是被学校和家长拆散的遗憾，又要保留最后一点希望……那种感觉，迟老师要不想象一下？”
迟昕：“……”
都说五大刊的摄影师都有一点吹毛求疵的艺术境界，看来传言不假。至于校园恋情，迟昕的确没有谈过，但摄影师要的效果，她倒是能尝试找到。
于是，她指向魏京岚对摄影师道：“让她站在焦点上就好了。”
摄影师全心投入拍摄，哪里注意到迟昕指的是谁，垂着头就将还在状况外的魏京岚拉过来。
“你受累站这儿当个参照物。”
魏京岚无可奈何，只好杵在定点做个合格的“木桩子”。
这一组镜头果然质量好上许多，摄影师满意地将各个角度都用镜头记录下来。
“好的，迟老师，我们稍微补补妆，进行下一组！”
说完便抱着相机准备更换位置。
迟昕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维持这个动作有些吃力，此时身体又放松下来一个不稳当差点将椅子掀翻，吓得惊呼一声。
魏京岚长腿三步并作两步，眼疾手快地扶住椅背和她的肩膀。
末了才补上一句：“小心些。”
迟昕仍抬着头与她对视，露出优越的颈部线条：“谢谢。”
摄影师趁着这分秒的功夫抓紧时间按动快门。
“咔嚓咔嚓！”
“这几张可比单人照美多了！这CP感……”摄影师连连感叹，甚至拿着相机给魏京岚瞧：“姐妹，要不我们保留这张放在杂志内页好不好？我给你弱化成虚影那种~你这个背影可真不错！”
魏京岚还在把着椅子，这边还被摄影师揽着看片，身子都有些扭曲。
“麻烦你先放开。”
摄影师这才从相机的小画面中抬起头来，顿时将尴尬摆在脸上：“魏总……”
化妆师正在给迟昕补妆，所以迟昕看不见二人的神态，但……光想想都觉得好笑。
“迟老师别笑，唇彩会画不好。”
迟昕这下被抓包，也不敢笑出来了……
第一天的室内拍摄很快完成，等到迟昕换衣服卸妆时，魏京岚才重新走近。
“迟小姐之前提的……”话至一半，魏京岚便被门口的声响打断。
“岚岚！”
她回头正见有个人影朝她扑来。
避开完全是下意识的，而后果然引来那人的不满。
“岚岚，你躲我……”厉宸雪又去捉她腰间的衣服，略带嗔意。
魏京岚看清来人，克制着自己的习惯没再避开，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维持着无甚变化。
她垂着长睫掩下情绪，似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厉宸雪却舐糠及米，趁着魏京岚僵着身子之时直接搂住魏京岚的腰身。
她当然没有漏过迟昕脸上寸寸退下去的血色，甚至歪歪头与迟昕四目相对。
“岚岚真心狠，我怕你满眼都是别的姑娘，千里迢迢来追你。你不问我累不累，却要问我为什么来。”
厉宸雪的头抵在魏京岚肩上，魏京岚自然看不到那唯独展露给迟昕的挑衅表情。
她扣着手去拍厉宸雪的背，墨眸敛着，安抚道：“小初，你别闹我。”
第67章 比较
她二人贴得这样近, 早过了魏京岚平日里的社交距离，迟昕当然明白这是厉宸雪故意为之，但……也需魏京岚愿意。
而如今, 厉宸雪一面被魏京岚圈在怀里，一面对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里淌着流虹映雪, 明艳非常。
四下阗然无声，连心跳都为那对璧人让路，一下声响都不敢出, 迟昕艰难地别开头，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与别人缱绻深藏, 难道还要她鼓掌夸奖一句般配么？
她做不到的。
被厉宸雪这么一打扰, 魏京岚没再继续之前的话茬, 同迟昕微微颔首，便与厉宸雪很快离开。
而迟昕在二人走远很久之后，才微微抬起眸子，零碎的水波漾曳在眼底不肯坠下。
是她太过自大，莫说评断她二人是否般配，她现在根本连询问魏京岚与厉宸雪是什么关系的资格都没有。
郝然看不下去她的窝囊, 气得叉腰问迟昕：“昕姐，那个厉宸雪刚才那样说, 是不是故意的！？”
“嗯。”迟昕不在意厉宸雪说什么，令她难以承受的是，魏京岚的默许。
她都能听出来厉宸雪的暗示, 魏京岚会不明白吗？
迟昕搓搓自己的手臂，微微蜷起身子, 可还是抵不住那自内而外散发的冷。
她分明身处盛夏，心却沉于凉秋。
另一边, 魏京岚带厉宸雪走出摄影棚后，便不动声色地与厉宸雪拉开距离。
乐知微心明眼亮，瞧出自家老板的意图，赶紧跟上魏京岚，用身体帮魏京岚隔开。
厉宸雪倒没造次，却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岚岚，你跟我在一起还要带着这位小累赘吗？”
她这话听起来好似只是对魏京岚撒娇，但背后隐着的却是对乐知微的不尊重。
魏京岚没惯着她，站定正色道：“小初。”
毕竟自小长大，厉宸雪一下便意识到她踩了魏京岚的雷区，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京岚没应，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是毫不退让的模样。
厉宸雪眸光一闪，只得举手道：“我错了，岚岚。”
她见魏京岚还是没什么松动，只好对着乐知微道：“我不是故意的。”
乐知微摆摆手表示她没有放在心上。
“乐乐跟着我是她的职责，不是你指责她的理由。”魏京岚依旧郑重。
“我明白，是我说错话。”厉宸雪赶忙道。
魏京岚这才让步：“我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厉宸雪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么多年你每次态度也没有好过……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对迟昕说那些话，惹你不高兴了，你在变相替她出气呢？”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魏京岚的耳朵里，魏京岚将她言语里的试探忽略，坦言道：“没有。”
与其说是厉宸雪没说错什么，不如说，即便厉宸雪说了做了什么让迟昕误解，那也是在魏京岚的授意之下。
她的确是故意的，包括那句“小初”。她在逼迫迟昕暴露真实的目的。
之前与周楚郢的电话期间魏京岚虽然没有多想，但事后忽然有所警觉。
迟昕从前也不爱将能分得清楚的利益摆在面前，而是擅于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所以，这一次，迟昕想要别的，她都可以支付，唯有情感上的，她不会再给予分毫。
有厉宸雪这个挡箭牌在，做一些让迟昕能知难而退的行为，对魏京岚而言，有利无弊。
她得防患于未然。
至于厉宸雪……她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两方背后的博弈。
“岚岚。”厉宸雪同她沉默着走了半晌，又来凑近她：“你之前做迟昕生活助理的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不被尊重的时候，所以才会这样敏感？”
魏京岚顺着她的疑问想了想，口中惜字如金：“还好。”
“你还是不愿意谈那段过往？”厉宸雪追问道：“岚岚，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忘掉？”
“为什么要忘掉过去的回忆？”魏京岚不解：“人本来就是靠经历来成长的。”
“可是你忘不掉，又怎么住进新的人呢？”
“这是两回事。”魏京岚纠正她。
厉宸雪捉住她的手臂不再与她兜圈子：“那现在呢，你心里能住进别人么？”
“别人是谁？”
“我。”
魏京岚被她步步相逼，却没露出半点慌张的神色，勾起眼尾的弧度，镇定自若地道：“小初，你在质问我这件事之前，没有考虑过先获得家里的首肯么？”
像她们这样的家庭，很多时候接近你的人并不是那么纯粹，想要正经谈个恋爱还是要先问过家里。
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保障，也是对对方的尊重，毕竟很多人都是有婚约在身，抛弃约定去与另外的人相识相恋本就有违道义。
况且，谁也不想去谈论连未来都不能保障的感情。
而据她所知……
“我家？”厉宸雪的声音打断魏京岚的思绪：“我家里从前是什么态度你不是一直清楚？”
“是么。”魏京岚哪里会容许她避重就轻：“可那是从前。”
厉宸雪微微讶异地望着她，似乎想探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我们都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有些事，理应和家里说清楚。”魏京岚补充。
她这话只是点到为止，接下来还是要看厉宸雪如何应对。
至于家里，她早就和崔枢通过气，崔枢虽然在情感上反对她这么极端的布局，理智上却对她的深思熟虑表示欣赏。
“岚岚，崔家势力这把利刃，的确需要一个突破口，可这个突破口如果是你用别的代价豁开，那不妨再多走几步弯路。”
“可我不想再走弯路。”魏京岚直言。
她一向有主见，自退婚之后更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崔枢虽然心疼她，却也欣慰她不再耽于情爱，作为崔家和魏家的继承人，很多时候并不能向她做人家助理那般随心所欲的。
任性够了，正事也不能落下。
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魏京岚早接触早适应，没什么不好。
“你怎么走，崔家和魏家都是你的后盾。”崔枢强调：“岚岚，放手去做，你妈妈那边的思想工作，我去做。”
魏京岚等的就是崔枢这一句，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容易被崔枢所接受，但放在魏芸商那里一定会担心她走了歪路。
就像小时候，跳级学习而后直接转艺术类，在崔枢那里都没出圈，不学管理可以学习雇佣管理型人才的眼光，她耳濡目染，这些能力在崔枢看来都是不需要刻意培养的。
可魏芸商却担心她是不是叛逆期，直到确定她不是叛逆期而是慎重决定，才松了口。
但前提是，她该学的管理不能丢。
所以她在一严一松的家庭教育模式下，逐渐养成了有事找崔枢帮忙兜底的性格，当然，这类的事，主要来源于魏芸商的担忧，实际上，她并不会去做违背原则的事。
“谢谢妈咪。”魏京岚道。
崔枢摆摆手：“多回家，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魏京岚自然称“好”。
做到崔家这个规模，许多决策牵动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家和行业内的利益，还有家国的。
真正能威胁她家的，也不是国内的竞争，所以每一步都格外谨慎。
魏家和崔家几代掌权人，都将眼光放在国际舞台上，一举一动都怀着不能被动摇的信仰。
传承下来到魏京岚这里也是一样。
正因如此，才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别人随口一说的戏言，在魏京岚这里都是绝不能触碰的底线，反过来，她真说出口的，传到外人耳里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动荡。
与她们对峙多年的不是什么小势力，小心一点总没有错处。
“那是不是我和家里说清楚，你就可以接受我？”厉宸雪思索半晌，问。
“自然。”魏京岚没避讳：“主动权一直在你手里。”
她话中的深意总是难以在短时间思量清楚，厉宸雪露出挫败的神色：“岚岚，你总是给我出难题。”
“厉家不是小门小户，我们的感情也好，婚姻也罢，并不完全由我们自己做主。”
“那你与迟昕在一起，为什么就那么容易？”厉宸雪不服气：“你对她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眼前人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与迟昕比较，让不断去被触及往事的魏京岚感到烦躁，但她没有表现出分毫，只道：“迟昕本来就曾是我的未婚妻。”
她喜欢迟昕虽然不是因着未婚妻这个身份，但在此之前，她对迟昕产生好奇，以及在此之后她毫不顾忌地将感情交付，的确与迟昕的身份有关。
“那我如果和你订婚，你也像曾经对迟昕那样对我么？”厉宸雪不依不饶。
魏京岚眸中疏色铺开：“不会。”
未等厉宸雪再说什么，魏京岚便继续道：“厉宸雪，拿自己反复跟我前任比较很有趣么？”
厉宸雪若只是平日里那样调侃打趣，魏京岚并不会排斥，可今晚的厉宸雪像是吃错了药，一再去戳她的痛处。
迟昕在魏京岚这里的确算不得多美好的人，但这段感情却成为了魏京岚不可磨灭的痕迹，她连自己的困境都走不出去，遑论这段让她回忆一次便痛一阵的旧情。
如今距离退婚过了半年不到，便被厉宸雪拿来反复提及，魏京岚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
厉宸雪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委屈，甩开她一言不发地走掉。
魏京岚身心俱疲，招呼乐知微一起，直接调转方向朝酒店走。
乐知微感受到她的低气压，默默跟着她没打扰她。
其实魏京岚并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厉宸雪一个外人，拿迟昕做一做比较，也不是什么有违原则的事，而她自身调节的问题也不干厉宸雪的事，她这火……不该对厉宸雪发泄的。
但她在那一瞬间控制不住。
她不愿意承认却没办法欺骗自己，迟昕至今对她也是有别于她人的存在。
她主观上不会再与迟昕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但不受她控制的潜意识里，迟昕还是那个她会在意外来临时第一时间护住的，连比都比较不得的人。
牵动她情绪的人不是厉宸雪，而是……
魏京岚烦躁地捏捏眉心，却于重新抬眸间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迟昕自摄影室出来后，便让罗钰先回酒店，自己则漫无目的地在酒店周围遛一遛。
未曾想，会遇见和厉宸雪分开的魏京岚。
四目相对之时，她在魏京岚漆黑的眸中瞧见显而易见的厌恶。
原本被她压下去的情绪通通反噬，席卷重来逼上她的眼眶。
迟昕率先移开视线，步子却黏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开了。
魏京岚嗤笑一声，错开身便要离去，不经意间被迟昕攥住了袖口。
“还请迟小姐放手。”魏京岚眼前又开始冒乱七八糟的形状，没有精力在这里应付她。
迟昕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捉住她的衣角，这会儿又被她的恶劣情绪刺得缩了手。
手边的力道渐松，魏京岚麻利地迈开步伐。
“魏京岚！”迟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异样，哆哆嗦嗦地放下自己的情绪关心道：“你是不是幻视又严重了？”
她的脾气一向温和，即便对自己冷语，也不会向今天这样无缘无故。所以迟昕短暂地觉得受伤之后，便察觉到魏京岚不对劲。
魏京岚一言不发，权当迟昕的问询做耳边风。
迟昕跟着她太吃力，干脆单腿跳到她面前将她拦下：“魏京岚！”
魏京岚的目光落在迟昕的脚上，又飞速挪开：她现在越看面前的兔子异形越不顺眼，萌萌的三瓣嘴扭曲拉长成壶嘴的模样，发出诱惑人的声响，长长的耳朵逐渐缩短变尖，耳朵下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或许是在计算下一秒咬你哪里能够一击毙命。
“乐乐，别让这人跟着我。”魏京岚深吸一口气，留下吩咐。
迟昕脚下一个不稳便要摔倒，魏京岚生生压抑住自己抬起的手臂，几乎是机械性地向后挪了一步，如果不是郝然和乐知微扶住她，怕是迟昕会直接摔倒。
郝然气不过：“魏总，昕姐只是关心你，你又何必这个态度呢？”
“那请郝助理告诉我，对待在我面前阴魂不散的前任，该是什么态度？”魏京岚勾着唇角，讥讽的语气不加掩饰。
郝然被她怼得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有说错？”魏京岚冷笑一声，一点没顾及情面：“郝助理有空指责我，不如看好你家艺人。”
第68章 猛药
迟昕最终还是没能够问出什么来, 没一会儿魏京岚便离开了她的视线。
郝然这阵子才找回一点声音，不甚愉快地道：“魏总现在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昕姐关心她还关心出错了？”
“然然, 她有她的理由，你别误会她。”迟昕撑着拐替魏京岚解释。
“什么理由能让她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发脾气？”
迟昕没办法将通感症的事说明白, 却还是尽量道：“她不是无缘无故，而是被一些因我有关的伤痛影响到无处排解，归根结底, 还是我做错了。然然，很多委屈并不是因为过去了就不会难过, 相反, 积压得越厉害越难以释怀。如果发泄出来她能舒服一点, 我不介意。”
郝然哪能不懂迟昕话里话外对魏京岚的维护，况且当事人都不介意，她一个局外人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了，昕姐。”
迟昕歌没送出去，这会儿关心魏京岚还碰一鼻子灰，自然不能再上赶着惹魏京岚不痛快, 转而被郝然搀着回了酒店，给周楚郢拨了电话。
“你是说, 岚岚很可能今天通感症加重了？”
“对。”迟昕将她的忧虑说出来：“原本下午还好好的，但她晚上情绪忽然不大对……”
“你刺激她了？”周楚郢话都没过脑子。
魏京岚的幻视本就与迟昕息息相关，故而除了迟昕, 周楚郢也想不到还有谁能让魏京岚的情绪波动这样大了。
迟昕静默不语。
这会儿并不是计较谁的责任的时候，周楚郢停顿片刻又问：“即便岚岚现在幻视加重, 我也没有办法帮她啊。”
“我有。”迟昕接过话茬：“只是届时需要周小姐的帮忙。”
周楚郢：“……”
怪不得会给她打电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周楚郢按照迟昕的意思给魏京岚打电话的时候, 就料定了魏京岚会拒绝，但她还是道：“迟昕那边说有能让你通感症缓解的方法。”
“她说什么你都信？”魏京岚淡淡地道。
“那倒不是，只是她毕竟也有通感症，也许真有什么不错的经验也说不定……”周楚郢讪笑。
魏京岚耳朵夹着手机，正在熟练地给自己倒红酒。
其实迟昕很敏锐，她的确有通感症加重的征兆，只是却与迟昕无干，只是因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才有些情绪化。
即便她现在稍稍冷静，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但仍没有马上去面对迟昕的想法。
“你帮我找借口推了吧。”
周楚郢受人之托，又确定魏京岚真的通感症加重，此时也劝解道：“岚岚，既然迟昕称她有办法，不如试试，左右……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不是吗？”
魏京岚举起红酒一口气下了半杯，声音都带着被醺过的喑哑：“你是真不担心我在她面前哆嗦出洋相。”
“不是在她面前。”周楚郢纠正道：“她说她不会以自己的面目见你，而是以‘夏初’。”
说起来这事也有些滑稽，原本周楚郢是拜托迟昕保守秘密，瞒着魏京岚，结果魏京岚太敏锐，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戳穿迟昕的这层面纱。
所以，迟昕说希望周楚郢帮忙，就说“夏初”医生在附近出差，想借此见魏京岚一面的时候，周楚郢也是有苦难言。
如今，反倒是她和魏京岚变相隐瞒迟昕了。
“哦？”魏京岚不知怎的来了兴致：“她想以‘夏初’的身份约我见面？她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周楚郢一五一十地道：“她只说她会在你酒店对面的海边等你。”
“嗯，知道了。”
魏京岚松口松得这样容易，反而让周楚郢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你要干嘛？”
“‘夏初’这张假面她戴得够久了，我如今很好奇，她还能忍多久。”魏京岚一杯酒已经下肚，饶有兴味地道。
“这个事也是我托她保密的，你别因为这个迁怒人家。”周楚郢担心她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都这么久了，她还不收网，你不好奇么？”魏京岚反问。
“好奇什么？”
“好奇她到底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还是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许她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势利呢？”
“那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周楚郢见她执拗，也不再劝她，只道：“‘夏初’医生说今晚她会一直等你，这大晚上的，又是在陌生的城市，就算你有什么打算也别做太过啊。”
倒不是她不信任魏京岚的人品，只是自退婚后，连周楚郢都不能全然明白魏京岚在想什么，如今她好不容易有所缓解的通感症再次爆发，周楚郢有些担心魏京岚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呵……”魏京岚只发出一声气音便挂断电话。
徒留周楚郢一个人干着急，她想了想，只能给乐知微发信息让她帮忙看着魏京岚。
乐知微回复很快，令周楚郢稍稍安心。
只是……却忽视了一旁周临绾的变化。
“小乐她……回复你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可不止吓到周楚郢一个人。
只是前段时间乐知微和周临绾闹了龃龉，这会儿无论周临绾说什么，乐知微都没有回复。
周楚郢回过神安抚姐姐：“乐乐和岚岚一直待在一处，身手又好，她二人都很安全。”
周临绾似乎笑了一下，神色却是掩不住的失落：“我明白。”
可由她人转达与亲眼所见毕竟是两码事，尤其是，对方是自己朝思暮念的人。乐知微并不在乎她是否担惊受怕，乐知微甚至厌烦看到她。
“你说……我退回邻家姐姐的位置，是不是更好？”周楚郢自言自语道。
“姐的意思是，不再喜欢乐乐？”
“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呢？”
两情相悦的喜欢才是圆满，一厢情愿的，只是一种打扰而已。如果乐知微不愿意要，那她也不要了罢……
只是周楚郢未涉情爱，不会理解她的。
乐知微并不知道周临绾所思所想，她正和周临绾闹着别扭，眼下又有周楚郢这个朋友能保持联系，所以她并不觉得周临绾会因得不到她的消息而过分担忧。
她只是不喜欢周临绾左右她既定的人生路线，想和她闹闹脾气而已。
晃神间，魏京岚已经换了套衣服，手里还捏着眼罩，对她道：“走吧乐乐。”
乐知微点点头，晚间海风清凉，她顺势将魏京岚的外套搭在手上。
“你似乎对迟昕有所改观。”魏京岚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乐知微当然知道魏京岚情绪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这时候自然不会火上浇油。
好在她本就有失语症，即便不回应也不觉得尴尬。
“对厉宸雪你怎么看？”魏京岚平静地问。
乐知微低头拿出手机。
【她不安好心。】
“何以见得？”
乐知微摇摇头，这只是她的直觉，没有什么凭据。
【我总觉得，喜欢不该是像厉宸雪这样的。】
“嗯。”魏京岚顺着她的思路：“那喜欢该是什么样子？”
乐知微彻底没了下文，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周临绾那张如山巅夜雪一般的冷淡面容，下一秒又被她甩出去。
“乐乐，或许你现在还不理解能分辨喜欢的模样是有多珍贵，但……别等到对方放弃了，才去珍惜。”魏京岚点到为止。
乐知微眨眨眼，思索着魏京岚言语中的含义。
【那老板现在能分辨喜欢的模样么？】
魏京岚怔愣片刻竟绽了个笑，只是那笑并没有到达眼底：“我没你幸运乐乐，我到现在，只能分辨不喜欢的模样。”
转眼间，二人已经出了酒店。
魏京岚将眼罩戴好，由乐知微指引着找到迟昕约定的地点。
她的指缝间还挂着两个高脚杯，手指也拎着酒瓶，淡然自若地走近迟昕。
“好久不见，夏初医生。”她将戏做足。
被眼罩阻隔，迟昕根本瞧不见她眼底的讥讽与挖苦。
“很巧。”迟昕望了她一会儿，才拿着手机补充：“正好听周医生说你在穹城，就约你见一面。你还……好么？”
“好得很。”魏京岚毫不走心地回。
她躬身去摩挲沙子的位置，也没管是否会沾在衣服上，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甚至拍了拍身旁：“夏医生也坐一会儿？”
迟昕没有拒绝。
魏京岚听着耳边传来的声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酒，末了还问迟昕。
“夏医生要一杯吗？”
她以为迟昕会拒绝的，但迟昕却接过了她的杯子。
“谢谢，我不能喝太多，明天还有工作。”迟昕用手机回她。
夜晚凉风习习，海上的浪头一阵急过一阵，迟昕手机的声音也较往常在诊疗室里大上许多，此时听来竟更加失真。
或许因着这样的缘故，魏京岚反而放松了一些。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再续却被迟昕拦住：“这个给你。”
迟昕拍拍她的手，把解酒糖递给她。
魏京岚放在手里摸了摸才意识到是什么东西。
“夏医生。”她觉得好笑：“我本来就是买醉的，你给我解酒糖干什么？”
“不用买醉。”迟昕将药油倒在手上搓热，微微靠近魏京岚：“不用买醉也可以安眠。”
魏京岚没有漏过那被风吹拂过鼻尖的药油味，禁不住嗅了嗅。
“别动。”“夏初”的声音在此时传来：“我帮你按摩。”
魏京岚张了张口，终是没拒绝。
浪潮声洗刷着她原本躁动不安的神经，竟令她逐渐平静下来，海风的呼啸声流入耳中，包裹了她混乱的意识。
这一刻，魏京岚才稍稍明白，迟昕为什么要约她来海边。
她将酒杯放到一边，双手顺势后撑将头微微仰起，长腿伸展开承完全放松的姿势。
迟昕脚上有伤，再加上白天忙碌一天，此时根本站不住，干脆跪坐在魏京岚身后，双手抵着魏京岚头上的穴位，力度不轻不重。
那双手，工作时惯爱握着话筒，平日里也常常拿着笔写乐谱，像这样给人按摩，魏京岚还是第一次感受。
在她心里，迟昕自小家庭富足，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断不会去学这种伺候别人的活计，正因如此，现在她才会有不真实的感觉。
迟昕学这个做什么？
魏京岚心有疑惑，便也直接问出口：“夏医生什么时候学的穴位按摩？”
迟昕没办法立即回她，将手上的药油在魏京岚的穴位处按透后，才腾出手：“前段时间。”
确切地说，是翻阅过文献资料之后。
她去做了类似的尝试，的确有效果，于是给了技师酬劳，拜托她教自己一些技巧。
“我学得还不是很全面。”
魏京岚微微点头，又问：“那夏医生为什么想起来学这些？”
因为你，迟昕在心中道。但她作为“夏初”不适合这样直白，只能委婉道：“帮你改善通感症带来的困扰是我现阶段的职责。”
简而言之，为她而学也是理所应当。
“可很快，夏医生就不需要再为我费心了。”魏京岚却道：“再说我这病，本来也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犯不着让夏医生这么惦记着。”
怎会不需要呢，在迟昕这里，早将魏京岚的事放在了自己的需求之上，可这些解释，半句都对魏京岚倾诉不得。
唯有沉默。
好像在二人退婚之后，迟昕与魏京岚身份对调，成为了笨口拙舌的那一个。
魏京岚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吵她，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罩下的双眸逐渐阖上。
或许是眼睛被遮挡的缘故，某一刻，“夏初”竟真的从迟昕身上分离，成为纯粹能够疗愈安抚她情绪的存在。
可魏京岚分明清楚，“夏初”就是迟昕，她们本就是同一人，不同的仅仅是她自己的错觉而已。
迟昕手上的力道刚刚好，四面而来的声响也很舒适，魏京岚舒服得叹息一声：“谢谢。”
无论迟昕为什么要付出到这个份上，至少此刻，魏京岚感激她的用心。
迟昕将药油均匀地揉开后，又抹了一点趁着魏京岚看不见蹭在魏京岚的鼻尖上。
魏京岚被她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躲闪。
“闻一闻也能舒缓精神。”迟昕拿起手机解释。
“嗯。”
“有好一些吗？”迟昕看她神色舒展，问道。
“确实比之前轻松很多。”魏京岚很诚实。
“海声、雨声都能舒缓情绪，我晚点发给你。”迟昕将手中的很小一瓶的药油搁置在魏京岚的掌心：“这个，也留给你。别喝那么多酒，喝酒伤身体。”
“唔。”魏京岚摸着手上的物什：“夏初医生这么用心对待患者，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迟昕停了会儿，回应：“不用报答。”
她是迟昕，因魏京岚对她心存戒备，找借口让魏京岚安心很正常，但她是“夏初”的时候，不想让魏京岚和她计较太多。
魏京岚的笑容很浅，不一会儿便被海风卷走了。
“没关系，夏医生还有时间去思考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魏京岚举起手作保证。
迟昕摇摇头，却不再和魏京岚纠结，行动比言语有效多了。
“我今晚通感症加重是因为遇到了一些事。”魏京岚复又开口。
“什么事？”
“有一个姑娘问我，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接受她，我没能答上来。”魏京岚直言不讳，好似真将“夏初”当作可以分享心事的医生：“我觉得这样的自己挺糟糕的。”
迟昕没来由地颤了一下，好在手机的声音并不能表现出她混乱的心绪，顺着魏京岚的话问：“为什么？”
魏京岚斟酌半晌，撑着腮说：“大概是因为……我没能好好接受她的心意吧。”
迟昕挣扎许久，才用僵硬的手指打出完整的字句：“你也……喜欢她？”
“或许吧。”魏京岚在眼罩下睁开双眸，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家里很喜欢她，我也……”
她说得很慢，后音都散在夜里，终是没有将话说完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从前因着婚约不能对她生出别的情谊来，挺伤她的心的。”眼罩之下，无人知道她眼底墨海翻涌，“她对我很重要。但我却没能好好表达。”
她话已至此，迟昕再听不懂便是傻了。
她中途想阻止魏京岚说下去的，可“夏初”没有立场。
海风吹过她面颊上的湿意，迟昕慌忙去拭自己的眼角，可却无济于事。
胸口一跳一跳地疼痛根本压不下去，滚烫的泪在这寂静的夜里破碎无声，原来听自己喜欢的人去说别人有多重要，是这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魏京岚是如何做的？迟昕搜刮记忆，想起魏京岚竟能包容她的任性，将自己的情绪暂时放下，尚存理智地问她要一个感情上的结果。
现在，她连问自己算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死缠烂打的前任，魏京岚早就给了她答案。
魏京岚如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想听，于是迟昕堵住耳朵，没再搭理魏京岚。
喜欢的人对她倾诉着与别人之间的情谊，于她而言太残忍了。
可魏京岚哪里知道她的排斥，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而现在我知道，她还默默地为了我付出许多。”
迟昕干脆挪开一点，背对着魏京岚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却忽略了魏京岚眼睛盖着，耳朵会比往常灵敏。
魏京岚没有漏过她微微抽噎的声响，慢慢侧过头冲向迟昕。
“小初，你又何必辛辛苦苦瞒我？”
迟昕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向魏京岚。
夏初，小初……魏京岚将厉宸雪唤作“小初”的，她怎么就全然忘了！
魏京岚听出她没能顺利忍下的哭腔，于迟昕看不见的位置敛住眸，语气一如既往地沉定，将迟昕轻而易举地逼入绝境：“小初，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是你。”
“……”
最终，迟昕只否认一句，便不顾魏京岚的阻止匆匆道别。
魏京岚并未急着离开，依旧坐在沙子上，她攥了一把沙子又缓缓放开手，让细沙自指缝间溜走。
饶是一边守着她的乐知微都有些气恼，搞不懂她明明对迟昕的身份心知肚明，为何还要做戏说那一番伤人至深的话。
等魏京岚摘下眼罩，便瞧见乐知微对着她举着手机。
【为什么要那样说？】
魏京岚将眼罩塞进口袋里，却碰到之前放在口袋中的药油小瓶。
【老板为什么要那样说？】
乐知微快将手机挨到魏京岚脸前，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不下这一剂猛药，我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谋虑呢？”魏京岚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幽幽地道：“乐乐，你既然能分辨出厉宸雪对我并非真心，迟昕那点伎俩为什么却看不破呢？”
第69章 婚姻
魏京岚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转了几个来回, 最终却没有随意丢弃，而是将它重新放进自己口袋里。
乐知微在感情上的经历虽少，但却通透得很, 又跟着魏京岚总是能懂一点自家老板心意的。
【如果她是真心的呢？】
她没有等待魏京岚的回应，自己下了定论。
【老板在惧怕她的真心。】
惧怕这个词无疑触及了魏京岚的雷区, 一整晚，魏京岚都没再开过口。
但她并不是听不进去别人直言的人，对自己人更是宽厚得可以, 第二日便将这点小插曲揭过。
反而是厉宸雪这个外人没过去，站在魏京岚身边, 视线却搁在远处的迟昕身上收不回来,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拍摄在室外, 天阴且沉，正适合拍出氛围，而迟昕今天的状态也符合摄影师的需求，出片很快。
“你喜欢她什么？”厉宸雪忽然捉住魏京岚的手臂问。
魏京岚不答。
厉宸雪还在喋喋不休。
“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资源要给她，封面也给她, 就连之前在退婚的热搜上，也没见你为难过她……”
“就连昨晚上, 你都要为了她和我吵架，这就是前未婚妻的待遇？”
“岚岚，我总盼着你能放下, 可是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魏京岚想了想，忽略厉宸雪的质问, 挑着其她的解释。
“我没有向她倾斜过资源，她的能力她的团队都可以为她争取到不错的项目。”
“杂志封面是她帮我, 并非我给她。”
“至于吵架，我与你之间的事，牵扯到第三个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她声色沉定，没有一丝情绪化的表现，可正因如此，才让厉宸雪感到更加难堪。
“你的意思，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厉宸雪怨气难消：“那就拿这次拍摄杂志的事来说，你为什么会找她帮忙而不是找我？我就不值得你信任？”
“找你？”魏京岚垂眸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她眸色深深，瞧不出心底的真实情绪，明明只是普通的询问，却令厉宸雪没来由一僵，旋即是被看破的恼怒。
“为什么不能找我？我不是‘Whape’的品牌大使么？”
魏京岚没理会她今天格外怪异的情绪：“那原本属于你的推封给谁拍？”
其实倘若不是她一时间想不通，昨晚也不会被厉宸雪激怒。如今她把压力转嫁给迟昕，反而觉得轻松许多，自然不会再与厉宸雪有什么口角。
她一直都清楚，在感情上，厉宸雪从来都是局外人。
“这两者有什么冲突？”
“当然有冲突。”魏京岚平静地分析：“这资源给你，我的品牌代言人怎么办？”
“那就非要找迟昕？”厉宸雪跟她杠上了。
魏京岚分给她凉凉薄薄的一眼：“虽说你们两个在娱乐圈风头正盛，却算不得是对家，是什么原因让你总盯着她？”
“我才不屑拿她当对家，我只是觉得‘Whape’分明有许多选择，却要选一个前程未卜的艺人，挺亏的。”厉宸雪好似藏了无限的委屈。
“所以……你这是在替‘Whape’做权衡？”魏京岚状似疑惑，长睫随着眨眼间微微颤动，遮住了眼底的悬月落星。
可她……有什么资格替“Whape”做权衡？！
“我……”厉宸雪支支吾吾半晌，没能接上话。
魏京岚也没纠结在此，转言道：“既然小初这么在意，不妨猜猜，‘Whape’为什么会忽然叫迟小姐来救火？”
厉宸雪谨慎地保持沉默。
“因为‘Whape’之前找的模特都临时放了鸽子。”魏京岚自问自答：“我自认在品牌信誉上做得不输国际上任何顶奢品牌，那小初觉得，这一次我为什么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魏京岚话已至此，其余的都交给厉宸雪去揣测，这也是，她给厉宸雪最后的选择权，有些路一旦踏入便不能回头。
“不知道。”厉宸雪佯装懵懂：“我只是个歌手，不懂你们商圈的弯弯绕绕。”
魏京岚扬起唇，语气很是随意：“是啊，可小初什么都不知情，却要站在这里质问我。我也挺委屈的。”
厉宸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泄露半分，示弱道：“对不起岚岚，是我想浅了。”
她二人之间的言语试探，落在迟昕眼里便是另一番打情骂俏的景象。
魏京岚把“夏初”认成厉宸雪了吗？
在她明确否认之后，魏京岚还会去向厉宸雪求证么？
可是求证又如何，对她们二人而言，“夏初”是厉宸雪，也不过为她们的感情锦上添花而已，即便不是，以魏京岚的性格也不会在乎。
她认定的喜欢，从来都是不计付出，一心一意的。
如今，即便迟昕刻意不去想，也不得不承认，魏京岚彻底将她一个人留在遗憾的过往里。
“好的，迟老师保持住这个情绪，我们在珊瑚碓里再来一组。”误打误撞，摄影师对她今日的情绪甚是满意。
迟昕苦笑一声，眼底却因泄了那股憋闷许久的气而瞬间红透。
她慌忙眨眨眼调整，却听擅于捕捉的摄影师阻止：“老师别动！头抬起一点，对的，手再展开一点……好！”
照片拍完，迟昕才趁着补妆的间隙将眼底的湿润拭去，却因重心不稳，掌心按在砂石的锐利上。
这片浪头不时拍过来，因此迟昕还没反应过来，海水便顺着手上的破口侵蚀她的皮肉。
看得见伤的疼痛反而缓解了迟昕胸口的酸涩，她近乎自虐般地抓住珊瑚风化的残余按在手中，让那猩红的伤口更加严重。
郝然看在眼里，心疼道：“昕姐，别这样……”
昨晚的事，她一直陪在迟昕身边，自然清清楚楚，要不是迟昕失魂落魄地先一步离开，郝然是一定要找魏京岚理论的。
迟昕为魏京岚付出的点点滴滴，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安在别人身上，哪有那么欺负人的？！
可迟昕却忍了下来，连主动亮明身份的意愿都没有。
“没事的。”迟昕反过来安慰她，“就算……她误会了，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
感情的事，存在第三个人，便注定走向支离破碎的结局，从前横亘在魏京岚与迟昕之间的阮忻意，而今又来了一个厉宸雪。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为什么一前一后走过荆棘，到如今成了以血还血睚眦必报的关系？
郝然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便直接问出口：“昕姐，魏总是爱上别人了吗？”
迟昕因她的疑问，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的两人。
她张了张嘴，却不愿意轻易将那句“是吧”说出口，承认太痛，含在唇齿，都能割破唇舌，冒出血腥气。
“爱上了吗？”迟昕最后只重复道。
也不知是在向谁求证。
这边，魏京岚挂断电话，眸中的冷意冻得厉宸雪一个哆嗦。
“怎么了？”厉宸雪关心道。
“没什么。”魏京岚眼尾夹着薄韵微凉：“跳梁小丑总是在我面前晃，碍眼得很。”
来电的人是莫初归，给她汇报阮家的情况。
原来自阮家找到靠山之后，阮忻意便迅速搓起了一家娱乐公司，而之前答应和“Whape”合作拍杂志的那两位，便与阮家的新公司有些关联。
区区阮家，蹦跶得再厉害，她都不会在乎，毕竟真正和她和崔家博弈的，是背后的那位。
但阮忻意没完没了地挑衅她，甚至成为了别人的枪来试图打击“Whape”，那就休怪她新仇旧恨一块儿算。
“小初刚才计较我有资源不想着你，那新综艺我来为你追投资好不好？”魏京岚噙着温柔道。
她的声音低沉，诱惑力十足，厉宸雪险些立即回应她，可话到嘴边才警觉起来。
“那档综艺不算什么大制作，我自己就能搞定，还用不着岚岚来动用崔家的势力。”
“哦。”魏京岚似乎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
厉宸雪哪里敢懈怠，又拉着魏京岚说了会儿别的，才算是将这件事顺利揭过。
没一会儿，拍摄便全部结束，摄影师一边看样片，一边感叹今天迟昕的镜头感真好。
魏京岚瞧着打光和背景板都撤掉，便迈步走到迟昕身边：“辛苦迟小姐。”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迟昕哑了声，沉了半晌只摇摇头。
郝然现在看魏京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碍于迟昕，干脆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迟小姐昨日提的要求，我答应了。”魏京岚不兜圈子，开门见山：“我有两点要求，第一，仅限于工作上；第二，不能违背道德原则。”
“嗯。”迟昕终于找回自己干涩的声线。
魏京岚倒没介意她现在的冷淡，主动伸出手：“感谢迟小姐这两日的帮忙，和‘Whape’的合作，什么时候迟小姐有意了，我们随时可以再谈。”
迟昕又钝钝地回了句“好”，手却朝身后放，似乎不愿意回应魏京岚的礼节。
魏京岚看清她迟缓的动作，收回手不再强求；“我这边还有工作，就不招待迟小姐了，迟小姐若是愿意在穹城放松几天，费用都可以由‘Whape’报销。”
“不用。”迟昕生硬地回她：“魏总不用客气。”
“那告辞。”魏京岚颔首，利落地离开，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在一旁的乐知微赶忙跟上了她，厉宸雪也重新走近她，酸溜溜地道：“岚岚给迟小姐的待遇还真是好。”
魏京岚睇了她一眼，终于露出一点不耐烦：“小初若是在意，不如也拿出能让‘Whape’主动递橄榄枝的水准。”
厉宸雪被戳了痛脚，眉间的戾气遮都遮不住：“岚岚是觉得我不如迟昕有水准？”
魏京岚却是将笑容氤在薄唇上：“怎会，是小初多虑了。”
厉宸雪哼了一声，呼出那点郁气，问：“那岚岚昨晚说，如果我和家里商量好，咱们就联姻，还作数么？”
许多事之所以称得上美好，不过是因为那点似是而非的朦胧感，戳破了便只剩饱谙世故的一面，没意思了。
故而魏京岚压下心底的不适，委婉道：“小初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在生日会直接问我妈咪。”
厉宸雪却体会到了魏京岚言语背后的另一层意思：“你已经同家里说过了？”
“是。”
“崔姨同意了？”
“自然。”
“你怎么不早说……”厉宸雪有些激动地拍了她手臂一下。
魏京岚不着痕迹地拂过厉宸雪拍过的地方，面上一派和煦：“我以为，我说得已经足够清楚。”
“……”
因着有私人专机的缘故，自穹城回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魏京岚安顿好厉宸雪，便回到工作室，莫初归早就等在门口，见魏京岚安然无恙地回来，松了口气：“老板。”
“嗯。”魏京岚直接步入正题：“违约追责书都准备好了？”
“是的。”莫初归将一沓文件递给她：“另外，这是元耳娱乐公司最近的项目进程。”
“做得好。”魏京岚赞赏她的高效。
“但是老板，我们真要花自己的精力去对付这家公司么？‘Whape’还在上升期，不宜树敌……”莫初归有些担忧。
魏京岚眸光一闪，抬头与莫初归对视片刻：“她都在我头上撒野了，我还要由着她？”
“可我们已经按照正规流程追责了……”
“Moultrie。”魏京岚打断她：“商场上心慈手软是大忌。”
莫初归将魏京岚的叮嘱在心中默念两遍，便已理解魏京岚的决心：“我知道了，老板。”
“不过这事到此即可，你说得对，‘Whape’不需要出面。”魏京岚话锋一转：“先去忙吧。”
等莫初归退出办公室，魏京岚才将手头的资料翻阅起来。
自穹城回来时，乐知微便有一肚子话要说，但碍于厉宸雪在场没能实现。
现在总算逮住机会，对魏京岚举起手机。
魏京岚一边快速阅览文件，一边分心道：“乐乐有话想对我说？”
乐知微重重点头，戳戳自己的手机屏幕。
其实乐知微与别人不同，她从被魏京岚救下后，就一心跟着魏京岚，所以早年便知道魏京岚很多细节。
譬如，魏京岚让莫初归调查的东西，她手上早已有一份。
那么动用“Whape”的人力物力调查的意义在哪里呢？乐知微不明白。
就像乐知微不明白魏京岚分明对厉宸雪没有感情，却说出那样的话给厉宸雪希望。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乐知微跑神间，魏京岚的声音又响起。
乐知微指了指魏京岚手里的文件，做了一个疑问的手势。
“‘Whape’在国内无论是人脉还是根基都很浅，想要调查一家被资本指使的娱乐公司，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毕竟是敢将性命安危托付给对方的人，魏京岚很信任小姑娘，干脆将文件直接递给乐知微：“但以‘Whape’当下的能力，什么都查不到也不合理。”
乐知微细细琢磨着她话语里的含义，忽然福至心灵。
【老板是想做对比？】
“是。”魏京岚欣赏乐知微的一点即透：“这份文件上的信息，可以有错可以有漏，但绝对不能全对，也不能全错。这是……我对她最基础的要求。”
她没有具体说明“她”是谁，但乐知微已经明了。
【老板怀疑莫特助？】
“我只是想知道，她做一些事，到底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魏京岚眉宇间像是覆了一层霜雪，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楚：“如果是前者，我可以容她。”
如果是后者……那魏京岚绝不会姑息养奸。
乐知微想了想，还是多嘴一句；【老板，莫特助对你……有些不一样。】
这是她理解的莫初归的私心。
只是莫初归从不肯表露，她们作为局外人自然不会多话，但最近的事已经严重到让魏京岚怀疑莫初归的动机，乐知微觉得有必要提醒魏京岚，免得造成误解。
魏京岚却似乎不在意：“嗯。”
乐知微这才稍稍理解，魏京岚说的，她辨不清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只是……莫初归和厉宸雪的态度，魏京岚分辨不清楚也没什么，左右并不在意。
那能影响到魏京岚情绪的迟昕呢？
魏京岚当真看不清感情，还是……强迫自己不去面对？
乐知微想不通，只能将她之前亲眼所见的事实摆出。
【老板，在穹城，迟小姐不愿意同你握手，是因为她手上有伤。】
魏京岚闻言，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不明白乐知微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
【迟小姐不想弄脏你的手。】
乐知微原本也不明白，但看厉宸雪几次不顾及魏京岚的意愿贴近魏京岚，乐知微便看清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魏京岚微微瞪圆双目，脑子里将在穹城的情形回忆一遍，顿时觉得荒谬。
“你和楚郢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开始偏向她？”
当然是因为真心，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如何喜欢，其实都揉在细节里，骗不了人的。
但眼下魏京岚听不进去这些，所以乐知微也不上赶着让她不舒服，只转而说其她的。
【老板真的打算和厉宸雪订婚？】
魏京岚在她的直白下静了下来，少顷，才缓缓开口：“我只是给了她选择，至于怎么选，要看她自己。”
【可这不是老板的婚姻么？】
“婚姻啊……”魏京岚在口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而后若有似无地笑一下：“的确是我的婚姻，只是我早就不期盼把婚姻冠上纯粹真挚的名头。如果这一纸协定，能替我少走几步弯路，也没什么不可利用的。”
她说得太过隐晦曲折，乐知微听得晕晕乎乎的，最后干脆自己跑一边琢磨去了。
魏京岚也没强求以乐知微的阅历能懂。
说起来，这样极端的对自己感情不负责的方式，魏京岚还是跟迟昕学会的。
只是迟昕用在别人的真心之上，魏京岚用在商业化的试探中。
到底目的不同。
乐知微不了解，魏京岚的母亲崔枢却是心如明镜，正因如此，才会无条件支持魏京岚的决定，尽管，这听来有些疯狂。
魏芸商却依旧持反对意见，对默契非常的爱人和闺女感到头痛：“岚岚，厉家多深的水你不是不清楚，为什么执意要淌呢？”
魏京岚没提缘由，或者说提了也觉得魏芸商不会赞成，干脆道：“妈妈，我有分寸的。”
第70章 就计
魏芸商并不认可这样的分寸：“岚岚, 感情是最难以掌握分寸的东西，万一厉家因为我们家的松口真的改主意了怎么办？”
崔枢就事论事，将魏芸商的话茬接过来：“厉家和R家的捆绑不是一天两天, 背地里也做了不少原则之外辱没国家利益的勾当，已然是泥足深陷, 难以回头。况且，这一次不是岚岚主动找上她，而是厉家想借着自己女儿和岚岚的关系动摇魏家和崔家, 岚岚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魏芸商一看自家不拦着孩子还怂恿孩子的爱人就来气，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好脸色：“岚岚阅历浅, 做这种极端的决定也就罢了, 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拦着还帮忙？有你这么利用孩子的么！？”
“呃……”崔枢噎了半晌, 小声道：“我是觉得岚岚这方法虽然铤而走险，却不失为最有效最快捷的……”
“是。”魏芸商打断她：“合着拿自己婚姻做赌的不是你，事情彻底解决之前需要绷着弦的也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崔枢，你是这么做母亲的？！”
崔枢一瞧魏芸商是真的急了，赶紧一边替魏芸商捏肩, 一边给魏京岚使眼色。
魏京岚慢慢理解魏芸商在意的根本，直言道：“妈, 我不会真将婚姻当作儿戏，只是放出风声而已。”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呢？”魏芸商对孩子没办法横眉冷目。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收手。”魏京岚做出明确的保证。
魏芸商还是不放心：“宝贝, 我是担心你将自己的心意搭上去。”
“咱们宝贝的眼光哪里能这样差？”崔枢不以为然。
“你闭嘴！你的账我晚点再找你算！”魏芸商狠狠瞪她。
崔枢赶忙俯下身，在魏芸商的额间落下一吻表明立场：“老婆,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少给我假大空！”魏芸商嫌弃地挪开崔枢的脸。
崔枢知道她这火气稍微降了些，转而对魏京岚道：“再好好同你妈妈说说。”
“好。”魏京岚郑重应声。
崔枢给她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我去看看厨师准备的饭菜如何了。”
等崔枢离开, 魏京岚想了想，凑近魏芸商。
“不许学你妈咪给我来一套假大空啊！”魏芸商警告她。
魏京岚：“……”
原本想要抱母亲一下，这下只能僵在那里了。
“妈，我不会喜欢厉宸雪。”
“感情的事哪里能够保证？”魏芸商心存怀疑。
魏京岚沉默半晌，道出实情：“妈妈，我……通感症加重了。”
她语气波澜不惊的，表现得也甚是随意，魏芸商却立即浮现忧色：“怎么回事？”
“自退婚那阵子开始，我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恢复，但是……没调整好。”
“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不早点告诉我们？”魏芸商无奈，又不愿苛责她，急得站起身：“不行，我得跟崔枢说，让她将前几日联系的心理诊疗专家接过来给你看看！”
“没事的，妈。”魏京岚安抚母亲：“我现在已经习惯很多，况且，楚郢一直帮我做着心理疏导呢。”
魏芸商焦急过后，看魏京岚的确没有太严重的表现，稍稍冷静下来：“与迟家那孩子有关？”
魏京岚主动提及通感的事，本就是为了给魏芸商吃定心丸的，所有亦真亦假地承认：“嗯。”
“你同妈妈交代一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魏京岚没否认。
魏芸商反应过来：“这就是你笃定自己不会喜欢厉宸雪的原因？”
“不是。”魏京岚缓缓开口：“只是我现在幻视爆发，看谁都有很重的防备心，更何况厉宸雪接近我本就是带着其她目的。”
魏芸商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是想要确认她言语中的真实性，良久，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岚岚，你这个用婚姻去拿捏别人的方式，是不是跟迟家那孩子学的？”
魏京岚怔愣两秒，未想到魏芸商如此一针见血，含混道：“或许吧。”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岚岚，这并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魏京岚将自己的想法摊开：“无关厉宸雪是什么样的人，背后又依托哪个资本，如若她真心待我，我也会尊重她不会以她的真心实意做筹码。可她自小便极具目的性，而今所谓的追求，也是另有缘由，既是这样，我将计就计，便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魏芸商瞧她心意已定，又劝说不住，只得道：“岚岚，妈妈只怕你到头来将自己算进去。”
“不会的。”魏京岚斩钉截铁。
本就都是口头协定，魏京岚经历过退婚，而今传出点似是而非的风声实属正常，只要她最后不松口，魏京岚再有主见也不能乱来。
思及此，魏芸商心下稍安，又喊来崔枢叮嘱：“话点到为止，别说太满，更别以崔家的信誉来做承诺。”
“当然。”崔枢补充：“而且只要崔家出面即可，魏家不要掺和进来。”
这样即便崔枢说过什么逾举的话，还有魏芸商这根主线能收回来，毕竟魏京岚的终身大事，还要她这个当妈妈的认可祝福才能成。
“晚宴和厉家的交际，你去张罗。”魏芸商终于松口。
“谢谢妈。”魏京岚得了母亲的支持，这才算真正放开手脚。
崔枢见她眉宇间一晃而逝的喜色，道：“不能越界，这不仅仅是你妈妈的底线，也是我的。岚岚，有些事可以从长计议，但将你的婚姻搭进去，我是不会认可的。”
“我知道。”魏京岚正色应下。
当晚的生日宴举办得十分顺利，厉宸雪在崔枢的有意引导下果然误以为崔家十分看好她，连黏着魏京岚的举动都较平日里更加卖力。
她甚至等不得宴会结束，便将魏京岚拉到一边。
“做什么？”魏京岚面露疑惑。
“岚岚，帮我拍张照片好不好？”厉宸雪特意找好崔家低调却能看出在办生日宴的一处角落：“我想用来发微博。”
魏京岚伸手接过厉宸雪迫不及待递过来的手机，抿抿唇：“拍哪里？”
厉宸雪找到有魏京岚影子的位置，用手指朝那方向比了个心：“就这里吧。”
魏京岚当然明白她那隐晦的作秀，却没戳破，顺着她的意思给她拍了几张。
“我可发微博了？”厉宸雪却反来试探她。
“随你。”魏京岚并不在意。
……
因着厉宸雪的高调微博内容，与之相关的情感传言愈演愈烈，不少吃瓜群众都加入了深挖厉宸雪恋情绯闻的大部队中来，厉宸雪也借着魏京岚帮她带来的热度成功转移视线。
对此，魏京岚知情但放任，这些年魏家和崔家其实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未将她暴露在公众视野中，连商业杂志上的曝光都没有。
而这些年都有岑莉替魏京岚做挡箭牌，故而连因“Whape”产生的消息都很少。
所以这次也是，只要不对魏京岚指名道姓，魏京岚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厉宸雪也有自己的度，许多事做得过了，只会引火烧身，她之所以这么冒险，也不过是在试探魏京岚的态度罢了。
当事人并未多在意，倒是局外人罗钰很是憋闷。
上次在穹城，罗钰便很为迟昕不值得，但碍于工作为先，魏京岚提出的报酬也很诱人便忍了下来。
这次厉宸雪借着热度洗白，罗钰可忍不了，看到消息的不久，她便直接端着平板给迟昕瞧。
彼时，迟昕刚通过郝然将之前做好的歌曲都发给魏京岚，而魏京岚也仅仅回复了一个简短的：【谢谢】。
“昕昕，你看看，厉宸雪拍的照片里这影子，是不是魏总？”
迟昕没接，几乎逃避地挪开视线：“我不知道。”
“我看就是魏总。”罗钰没注意她的异样：“你说魏总也真是的，咱们上次因为节目组被黑，她连个回应都没有；这阵子厉宸雪受点委屈，她上赶着帮厉宸雪转移注意力！真是气人。”
郝然趁机阴阳怪气：“那毕竟是魏总宝贝珍惜的人，又不像咱们，真是有事钟无艳！”
罗钰刚要点头，却反应过来：“什么叫钟无艳！论外貌论业务能力都是我们昕昕更胜一筹吧？那厉宸雪除了会在网上搅弄风云，还有什么优点吗？！没有！”
“确实！”郝然附和：“不做营销号可惜了！”
迟昕看着她二人耍宝，却没接话，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节目流程。
“说起来，昕昕。”罗钰见迟昕不为所动，好似事不关己，又转移话题：“你马上又要在节目组遇见厉宸雪，你防着点她！”
“嗯。”迟昕淡淡应声，过了一会儿，目光却偷溜回罗钰的平板上。
经纪人还在和助理吐槽厉宸雪为人不行，没注意她的动作。
【你的生日愿望我来替你许，愿你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有我在你身旁。】
又暧昧又土的文案，配上那比心的动作，想不让大众误会都难。
只是……真的是误会吗？
耳边，罗钰也在好奇：“昕昕，你说厉宸雪是不是在借机官宣呢？”
“不好说。”郝然接话很快：“以魏总的性格，真正确定了对方，不至于这么遮遮掩掩吧？我怀疑她是故意报复昕姐！”
报复么？
迟昕倒不觉得。
魏京岚在感情上一向坦荡，喜欢与不喜欢分得很是清楚，借着别人的手报复她，迟昕觉得自己还不值得魏京岚这样大费周折。
脑子虽是这样想，手却不随她意志，不由自主地拿起与魏京岚单独联系的手机。
自上次在穹城不欢而散，迟昕一直没有利用“夏初”的身份与魏京岚联系过。
而今却有了想要开口的冲动。
【魏京岚，我们什么时候做第四次诊疗？】
她特意说的“第四次”，却只字未提最后一次，像是在自我暗示，她还有机会以“夏初”和魏京岚再见面。
【最近不方便，抱歉。】魏京岚很快拒绝。
【药油好用吗？】迟昕又问。
【尚可。】魏京岚几乎是秒回复：【谢谢夏医生的关照。】
分明是寻常至极的话迟昕却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企图通过这只言片语了解魏京岚的心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是不是……很开心？
是因为……谈恋爱了吗？
手机的另一端，魏京岚并不能体会迟昕的心思，也无暇体会，她看着这两天元耳娱乐黄掉的资源，墨眸中一点怜惜也无：“继续打击，这半年内，我要她公司旗下的艺人一个资源都接不到，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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