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迟昕有缘的哪里是“Whape”, 而是“Whape”背后的老板魏京岚。
只是岑莉的这番调侃却像是泥牛入海，在迟昕那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这什么情况？”岑莉感到十分疑惑。
“她现在……生了病。”魏京岚不好现在同岑莉讲清楚，只含混道：“所以没办法理解你的玩笑。”
岑莉点点头, 手在迟昕面前晃了晃：“只是，迟小姐为什么连反应都没有啊？”
魏京岚没答, 用手对着天花板摇了摇。
岑莉明白她是指上次被监听的事情，解释道：“都解决掉了。”
“嗯。”魏京岚相信岑莉的能力，所以也没问她具体细节, 将话题转了回去：“阿昕现在心理上受到创伤，所以认不出除我之外的人。”
“这么严重？”岑莉讶异, 目光钉在迟昕帽子边缘的绷带上：“她头上的伤……”
“头上的伤是车祸。”魏京岚言简意赅。
岑莉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而是坐在沙发上聊起公事：“你这次这么急着过来, 是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讲吗？”
魏京岚也拉着迟昕坐到一边，还帮迟昕将外套脱下来搭在自己手臂上。
“那件事倒是不急，眼下有另外一件事需要问你。”
“什么事？”
这话直言有挑拨之嫌，魏京岚斟酌了片刻，才道：“江玥姐那边……”
她话未尽，岑莉便截断她的话茬：“你别提她！”
魏京岚抿抿唇, 问：“你和江玥姐怎么了？”
“前两天大吵了一架，她跟我提了离婚。”岑莉捏捏眉头, 提起来就抑制不住的烦躁。
“方便告诉我吵架的因由吗？”魏京岚试探道。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这件事还是得提到江玥姐。”
岑莉抬头：“什么意思？”
魏京岚不再遮掩，一针见血道：“江玥姐……是R家人，这事你晓得么？”
岑莉震惊双目都瞪圆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接上魏京岚的话。
“我老婆, R家？”
“R家的Eren今天来找过我，她说江玥姐的母亲与她母亲是姐妹。”
“等……等下。”岑莉弯了背脊, 手抚上茶几的一角，玻璃的尖棱在她掌心瞬间挤压出清透的红痕。
她并不会质疑魏京岚这话的可信度，一如魏京岚不会相信她知道了便会做出影响“Whape”的举动一般。
二人在这方面的默契感很足。
助理这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把水端了进来。
“麻烦，帮我再倒一杯莓果口味的果汁。”魏京岚主动要求。
助理点点头又很快离开，岑莉却还没能缓过来。
魏京岚暂时转了话题：“Lynne的事你解决了吗？”
“按照你的建议，将她派去做商务拓展了。”岑莉面色发白：“所以……办公室的……”
她此时思绪混乱，话说一半就继续不下去，大约是很难接受枕边人是对家的人的残酷事实。
魏京岚倒是持不同的见解：“不，办公室上次监听，还是与你那位特助有关，至于江玥姐，我不好判断她有没有参与R家的事务。”
即便有参与，参与多少，是不是有做不利于“Whape”的事，都是不能轻易下定论的。
“没有人规定成为对家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
“你这话说的……”岑莉苦笑，嘴角却是微微发颤，没过两秒，她唇角终是垮了下来：“她为什么……要骗我啊……”
“江玥姐有跟你说过她家的事么？”魏京岚问。
“具体的没有。”岑莉捂住脸，闷闷地道：“这些事我问了她从不说，她不喜欢聊她家里的人和事，即便……我们结婚，她也没带我去见过她的母亲们。”
魏京岚提出自己的设想：“Eren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需要打个问号，至于江玥姐，如果她根本不回家，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和家里断了关系？”
“其实你说得对，她是不是R家的人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岑莉重重地抹了把脸，开口：“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瞒着我这个枕边人。”
“这件事你可能要去和江玥姐求证。”魏京岚拍了拍岑莉的手腕：“桌子边都快被你掰断了。”
“啊……”岑莉猛地收回手，而后意识到魏京岚在调侃她：“去去，坏了我再买一个！”
“江玥姐的事别这么快下定论，回去同她好好聊聊。”
魏京岚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口，不烫，水温刚刚好。水杯被顺势推到迟昕面前，迟昕乖乖地捧起水杯喝了两口。
岑莉的注意力却没在她的言语里，而是盯着她二人的互动。
“迟小姐私下里这么乖的吗？”
魏京岚接过水杯，闻言勾了勾唇角：“怎么会？她……”
回忆接踵而来，在她下意识反驳了岑莉之后，才想起迟昕从前也挺乖的，只是在影响创作灵感的时候才会闹一闹脾气。
而这在她将那些过往翻篇之后，再回首，也没有什么委屈和不甘。
“她确实还挺乖的。”魏京岚又改了口。
“戚江玥就不会这样。”岑莉叹息：“她总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却不愿意把她的想法坦诚地告诉我。我大多时候揣度不到她的真实想法，久了便装着不在意了，一个吻、一个包、一些哄人的话，就把这些事遮掩过去了。”
“她不说，你也不问？”魏京岚顺着岑莉的话问。
岑莉却不以为然：“可我不问，她不是也不会说么。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事事都问，她不嫌弃我烦，我都受不了我自己。”
魏京岚托着水杯蹙眉，比起岑莉这种敷衍和得过且过的态度，她其实更能够理解戚江玥的行事，因此，岑莉的反驳也不可避免地让她反思自己。
迟昕她……会不会也像岑莉这样想呢？
助理去而复返，端着几杯果汁进到办公室，魏京岚摆了一杯放在迟昕面前，身旁的人安静地喝了一口，也学着魏京岚方才的模样，递给魏京岚。
“好喝的，别皱眉啊。”迟昕并不知晓魏京岚同岑莉之间聊了什么，只当魏京岚并不喜欢杯中的水。
魏京岚莞尔，捏捏迟昕的下巴，将果汁接过来喝了几口又还给她：“嗯，好喝的。”
“迟小姐还这么在意你的情绪。”岑莉托着腮有些羡慕：“她就不会这样。”
“这有什么可比的？”魏京岚无奈：“江玥姐若是这样你就喜欢吗？”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这么比较只会降低幸福感。
岑莉却没接她的话茬，转言道：“京岚，也许我和她并不合适。她提离婚……或许也是先我一步察觉了我们之间的问题。”
“总要再谈谈，别在冲动时候轻易做决定。”魏京岚劝诫她。
“怎么谈？”岑莉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连她的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她走了，没留下什么讯息，电话也不接，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岑莉解释后轻笑一声：“也许在R家也说不定。”
魏京岚沉思片刻，拍拍岑莉的肩膀。
“我现在不禁会想，她之前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岑莉将头倚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眼神失焦：“我不过是一家品牌的主理人而已，有必要这么防备我么？我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魏京岚却忽然想起，在品牌创立之初，岑莉便和戚江玥在一起了，若是计较时间，分明戚江玥同岑莉的感情更早，着实谈不上什么利用潜伏。
岑莉显然也想起这一点：“不对啊，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Whape’还没办起来呢。”
“再说，隐瞒和欺骗是两码事吧？”魏京岚补充：“不要混为一谈。”
岑莉不赞同：“在信任面前，这是一回事。无论隐瞒还是欺骗，在感情里都不是个好的行为。”
魏京岚没同她争辩，转言道：“明天我得赴Eren的约，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问问江玥姐的事。”
“R家那位？”
“对。”
岑莉考虑片刻：“不去了，我不想从外人口中去了解她的事。”
“嗯。”魏京岚点点头：“说起来，你们这次是因为什么吵架？”
“她有个工作需要出国，大概半年时间。”岑莉闭上眼：“我不同意。”
魏京岚挑眉，只是商量工作而已，她们也不是刚在一起磨合的妻妻，为这件事闹得要分开，着实有些奇怪。
“这事本来都可以商量，但她觉得我太专丨丨制。”
岑莉用手腕盖在自己的额头上，逐渐放开聊起她和戚江玥之间的矛盾。
“我可以周末和特助边喝酒边聊工作，她就只能在家等我。”
“但我们不一样啊，这是F国，加个班都会被老板约谈的F国。”
“我作为创业者，加班正常，她加班是为什么？”
“还有，前段时间她和同事走得近，约了顿饭回家晚了，我打电话关心几句还关心出错了？”
她说这些也不是想从魏京岚那里得到什么见解，只是单纯地宣泄，抱怨几句，自己又找补回来。
“其实这次也是小事，只是我们当时都揪着对方的问题不放，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也是性格不合。”
魏京岚并不反驳她：“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江玥姐和你吵架是因为Lynne？”
“对啊。”
“后来你意识到Lynne有问题，这件事有和她提起过吗？”
岑莉懵了一瞬：“你想说……”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对你示警？”魏京岚顺着她的话继续。
“那与她这次和我吵架有什么关系？”
“你也说了是借题发挥。”魏京岚忖度：“半年……年底，R家的当家便正式换了。”
“你觉得她可能不是为了工作，而是R家？”岑莉猛地坐起身：“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魏京岚：“对你的示警你似乎没有反馈，R家的事又有口难言。”
岑莉拍了下脑门，又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不行，我得问问她……”
魏京岚给了她自便的手势。
岑莉的信息发得很快，没一会儿便抬起头问魏京岚：“说起来，这次R家找你目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魏京岚其实也没有头绪：“Eren约我明晚去M岛骑摩托。”
她说得太过轻松随意，以至于岑莉根本没反应过来：“哦，这位R家人兴趣爱好还怪广泛……”
郝然和乐知微原本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插嘴的打算，这会儿听魏京岚提起摩托车比赛，不禁有些焦急。
小助理率先道：“岑总，您劝劝魏总吧，M岛的摩托车赛，搞不好是会丧命的！”
第102章 能……
乐知微口不能言, 也跟着急急点头。
岑莉这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向魏京岚确认：“你刚刚说在哪儿骑摩托？”
“M岛。”魏京岚依旧云淡风轻。
岑莉倒吸一口凉气：“你答应了？！”
魏京岚应了一声，正要举起水杯喝口水, 便被岑莉拿开。
“你怎么想的，啊？”
岑莉站起身走了两圈。
“咱不说别的, 就你在这边受了伤，怎么跟你母亲们交代？”
“R家视人命如草芥，没了个尚未掌权的旁支无所谓, 你呢？你对自己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
“没那么严重。”魏京岚心中已有决断，并不会被岑莉三言两语所动摇：“上次来的时候又是枪击又是飞车党, 不也是有惊无险吗？这次她既然正式邀请我, 就不会做出格的事。”
“那能一样嘛？”
岑莉本来就因为和戚江玥的事连着几天没睡好, 现下更是被魏京岚气得脑壳疼。
“命是你自己的，邀约也是你自愿答应的，真出了什么问题，就算R家主动担责又如何？能换回你的平安吗？”
她又坐了下来，对着魏京岚苦口婆心地规劝。
“这些都不提，你有征询过你母亲们的意见吗？”
魏京岚神色未有任何变化：“这都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没必要和我母亲们讲。”
“那你家迟小姐呢？”岑莉指了指迟昕的位置：“她同意吗？”
她这话说完，竟真的要走到迟昕那一侧, 似乎想越过魏京岚，直接和迟昕交流。
魏京岚担心她莽撞吓到迟昕：“她现在听不到你说什么的。”
“那你自己跟迟小姐说。”岑莉调转步伐，托着手臂倚靠在门口：“我们几个在这听着。”
魏京岚见合伙人这不打算放她出门的架势, 叹出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你先坐下来, 我还有别的话同你讲。”
“一样样解决。”岑莉不吃她这套，坚持道：“先把这事说清楚。”
“坐、过、来。”魏京岚没有耐心同岑莉纠结。
她凤眸微微眯起, 眼尾夹着一抹远山黛色，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长臂朝一旁伸展，搭在真皮沙发背上，不知怎的，便与刚才同朋友交谈的气场不一样了。
岑莉下意识挪了脚步，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魏京岚身侧。
合伙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有话快说！说完绝交半个小时！”
魏京岚：“……”
要交代的就那么几件事，魏京岚想了想，干脆言简意赅地说出来。
“第一，Eren并不是掌权人，所以她大概不会做什么过于极端的事，但我也要防着她调虎离山，所以最近如果有什么影响‘Whape’的消息传出来，一条都不用留。国内那边我自己也会安排。”
“第二，即便她没有害我之心，我却不能保证其她人不会趁虚而入。所以，如果三天之内，我没能好好回来，帮我联系下我母亲。”
“第三，之前钓到的鱼也该有动作了，这点你放任就好，给她们闹大的时间。”
“最后……”魏京岚向迟昕投去一眼：“帮我照看下阿昕。”
“做不到。”岑莉抱着胸背着魏京岚生闷气：“你听听你的要求，像不像交代后事？！我能答应你才奇怪！”
“算不得交代后事。”魏京岚无奈道：“只是留个底而已。老岑，我很怕死，也死不得，不会在这方面疏忽。”
岑莉依旧没应她，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木质握柄的雨伞：“摸摸木头去晦气。”
魏京岚失笑，没有拒绝合伙人的好意。
“前几个都是关联工作层面的，我可以帮忙。但最后一项……”岑莉斜着身子瞧了瞧迟昕：“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魏京岚思索片刻，目光瞥向办公室另外两个人，乐知微和郝然一并望天，不与她有任何视线交集。
她叹出一口气，挨个点名。
“然然，阿昕在网上的风评你还是要多留意，我会给你留一个号码，有什么事你直接同她联系。”
“还有你，乐乐，这两天不要跟着我了，我不在，阿昕这边不能有任何差池。”
郝然撇撇嘴：“魏总独断专行！”
乐知微气鼓鼓：【老板刚愎自用！】
魏京岚：“……”
“我就不明白，这趟约你为什么非要去？”岑莉追问：“你别说什么君子一言之类的话，对R家君子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魏京岚沉了一会儿，却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解释：“非要去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
“什么？”
“我赌Eren，是友非敌。”
“……”
最终，岑莉拗不过她，放了行，代价是绝交三个小时。
魏京岚拍拍岑莉的肩膀，算是安抚合伙人的暴脾气，转而道：“我之前的设计是不是还在收藏室？”
“都没动那些臻品，毕竟是你的心血。再说……”岑莉冲迟昕挑眉：“上次大秀之后，我就知道你和迟小姐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可惜，她的八卦之心碰了壁，迟昕跟着魏京岚朝收藏室走的脚步停都未停一下。
“迟小姐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岑莉有些好奇：“怎么感觉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魏京岚朝她掠过一眼，岑莉背脊蓦地一凉，一言不发地拿出文玩核桃盘了盘：“晦气晦气。”
“你听过科塔尔综合征么？”魏京岚尽量简明道：“阿昕现在对世界的反馈以负面为主，她会把自己想象成亡者。”
“啊？”岑莉讶异出声：“为什么会这样啊？”
“前段时间在国内，R家制造一起车祸爆炸袭击。阿昕为了救我，帮我挡了灾。”
魏京岚说得太过轻巧，岑莉却听得心惊肉跳。
“就这样你还打算去和Eren见面？！”
“R家当家的行事无忌，我不可能一直被动承受。”
岑莉被她这冒险的决定气得直掐人中：“你今晚都不用理我了。”
魏京岚被她这模样逗得一哂。
正事说完，二人便唠起闲话，这些闲话里，多数是岑莉的抱怨，大到戚江玥每年总有那么几天玩失踪，小到戚江玥做饭有时候会放岑莉不爱的那个牌子的黑胡椒。
“感情的事真的不是拍个脑袋的热情就能长久维持的，更不仅仅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要磨合的地方很多，你看，我和我老婆这都磨合了多少年，也没有用。”
岑莉原本的轻声叹息，在看到迟昕紧紧牵着魏京岚不放时，转为夸张的唉声叹气。
“热恋期真好啊，不会被时间磨光了好脾气，好羡慕你们啊啊啊……”
魏京岚受不了合伙人的鬼哭狼嚎，堵住半边耳朵：“我们也相处两年多了。”
她从来不认同时间会磨光一个人的耐性，影响二人感情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态度。
“相处两年多有什么用！”岑莉面临离婚，看着甜蜜的小两口就眼红：“就你这个性格，什么都擅自做决定，不跟家里说，到最后你家迟小姐也会像我一样的！”
魏京岚忍不住反唇相讥：“今天晚上洗澡，记得加点核桃壳粉。”
“啊？为什么？”岑莉脑子还没转明白，诚心诚意地发问。
“你整个人现在都挺晦气的。”
合伙人被魏京岚噎了半晌，愤愤道：“你家迟小姐怎么能受得了你这种性格！”
“你该下班了。”魏京岚不接她的话，直接赶人。
“不过说真的，京岚。”岑莉还是叮嘱魏京岚：“正因为迟小姐现在依赖你，你才要对她更加坦诚。不是我乌鸦嘴，以迟小姐现在的状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最难的怕是她。”
魏京岚点点头：“我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岑莉撇嘴：“距离明天去M岛还有时间，你再考虑下。”
魏京岚不置可否。
等进了换衣间，魏京岚才将那口因思索而未吐尽的浊气呼出去。
她的确对迟昕有些迟疑。
Eren来找她，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但仔细思索，却也合乎情理。
R家的几位分支和现任家主并不同心，在这时即便表面上还在受家主差遣，背地里也是各有各的打算。
至少在魏京岚这里，已有三股势力明争暗斗。各有所图。
当家那位靠走偏门来获利，又急着在换届前做出实绩，许多动作都踩着钢丝在运作。厉家，阮家都是她的走卒。
Eren这一支现在才找上门，大约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抑或者是，在这场争斗之中明哲保身。
至于另一支……到现在都还没有冒头的态势，要么有不小的野心，准备等这场家主之争结束后再动手，要么……便是想拿着魏京岚的把柄，以此来要挟魏京岚站队。
这些细枝末节魏京岚心中都有数，也早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唯一的变数，便是迟昕。
魏京岚一夕千念，面上却瞧不出什么端倪，她举着几套衣服，耐心地对迟昕道：“喜欢哪一件？”
这几套都是轻便的裙装配小外套的组合，魏京岚曾想过很多次送给迟昕的场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有机会实现。
迟昕显然很是高兴：“我都……可以穿？”
“当然。”想象中的场景与现实重合，魏京岚眸子里映着面前受宠若惊的姑娘：“本来也是为你量身定制。”
她说什么迟昕听不见，可她面上那和煦的笑迟昕却能读懂。
可也正因为读得懂，才迟疑。
“我一个死人，穿你设计的衣服，会不会不太好？”科塔尔综合征患者的思维总是有别于常人，比如现下迟昕除了开心，更多是担心自己会给魏京岚带来不好的影响。
于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魏京岚的好意。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能宣传这些衣服的能力，不能帮上‘Whape’任何忙就算了，如果在‘Whape’被别的品牌针对的关键期还拖后腿，我……”
“不会。”魏京岚打断她，自行挑了她觉得适合迟昕今天穿的一套，挂在一旁。
“你愿意穿我设计的衣服，我会很开心。”她一边说，一边打字给迟昕看：“之前有些话也没能亲口告诉你，谢谢你愿意在‘Whape’被诟病的时候站在我这边。”
她迟来的感谢催红了迟昕的眼眶，原来那些小心翼翼藏起的不敢暴露得太过明显的付出能被心爱的人感受到，是这样美好的事。
“别哭啊。”魏京岚用指腹揉揉她的眼眶：“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迟昕闭上眼，握住魏京岚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轻地蹭。
她没化妆，铅华弗御的面容上可以看到清晰的淡金色的柔软绒毛，魏京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通感症混乱的毛病又犯了，这会儿瞧着迟昕的模样，眼前竟蹦出露出肚皮等着她挠痒痒的小狐狸。
雪狐眼睛湿漉漉的，小舌头露出一点粉嫩嫩的尖尖，勾得魏京岚呼吸一滞。
逼仄的更衣室，她竟然有想要雪狐变成“赤狐”的邪恶念头。
思及此，魏京岚收回视线，可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衣服上，脑子里又蹦出乱七八糟的场景。
每一个场景里，小狐狸无一例外地被染上绯色。
“想什么呢魏京岚！”魏京岚捏捏眉心，出声提醒自己。
得亏迟昕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才不至于听到她竟然打算趁人之危的躁乱心跳。
“怎么了吗？”迟昕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关心道。
魏京岚又下意识地想说没事，但面对现在的迟昕反而有些进退两难。
她做了片刻自己的思想建设，忍着逐渐犯上来的热意，艰难开口。
“阿昕。”
熟悉的口型让迟昕可以轻而易举地辨认魏京岚是在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
“不在一起能……”魏京岚试探着道：“能……”
能亲你吗？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还是没能表达出重点，魏京岚手握成空拳，在自己的口边敲敲。
迟昕还在辨认她的话语：“能……”
许是迟昕的语气很轻，又或者是魏京岚现在的心太乱，所以没能理解迟昕的情绪。
血液上冲的脑子在听到迟昕的“肯定”的一瞬间便支配了身体的动作，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魏京岚尝到了小狐狸的味道。
“唔……”迟昕瞪大双眸，连眨眼的本能都停滞。
至于魏京岚，目光全崩塌在那丹唇之上。
两个人的鼻尖还在贴着，如愿触碰上的柔软口感不差，带着一点诱人的馨香。
满是魏京岚同款润唇膏的味道。
第103章 不许
吻都吻了, 舔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被血液堵住的脑子眼下不晓得克制为何物，意图得寸进尺。
理智却在最后拉住魏京岚，告诫魏京岚不要乱来, 至少至少，要多多观察迟昕的反应。
可问题在于, 迟昕没有反应。
长睫在此刻格外沉重，一点点拉上魏京岚的眼帘。魏京岚在一片漆黑中撞着胆子，以唇齿包住心上人的那两瓣娇软, 舌尖在迟昕的唇上扫过。
口水吞咽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鼓励着魏京岚一步步去探心上人的润泽。
偏偏魏京岚还虚伪地在迟昕的唇边厮磨：“你不拒绝, 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一手去撑迟昕的雪颈, 另一只则固着迟昕的纤细腰身, 唇齿不仅仅在迟昕的口边徘徊，舌尖顶开并不坚实的门缝，在迟昕的一声嘤咛下撬开迟昕的牙关，去勾那拘谨又羞怯的同伴。
面前的人很明显的呼吸一滞，正巧给魏京岚探进去的空间，越界的舌一点点作弄那节节败退的同伴, 在小舌羞愤蜷缩起来的时候，又去讨好地舐弄舌下的血管。
迟昕被她闹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唇瓣都因难以自持的酥麻而微微颤抖。
终于，狐狸的小舌头先一步投降，颓废地伸出一点任魏京岚将它顶起又落下。
耳朵听不到声响, 可那胸腔下的震颤依旧令迟昕羞红了脸。
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双手自己寻了位置，闲闲地搭在魏京岚的肩头, 连指尖都在微微地颤。
可魏京岚还不满足，她将那过于被动的舌压在上膛, 一下一下地去扫它，连带着迟昕内侧的颊边都被她侵袭了个遍，而后飞速抽离，只在迟昕的口边细致地描边。
狐狸姑娘这会儿不止口腔里有搅弄的水声，连眼底都噙了泪。
“嗯……岚岚……你别……”
她六神无主，似乎魂魄都被魏京岚勾得失了智。声音断断续续的，勉强成句。
“你别……欺负我……”
魏京岚莞尔，眸中的墨海却翻涌出骇浪，瞬间将迟昕包裹。
“这就叫欺负了啊？”
她稍稍退了一点，学着迟昕以往的模样用唇齿在迟昕的下巴上摩挲。
迟昕呼吸比刚才更乱了，为了躲开魏京岚下意识将头努力抬起来，却将那秀颈彻底暴露出来。
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引诱。
于是，魏京岚在她的雪颈上烧出一团浓烈，红透的火焰一路延伸至血管，将迟昕的每一滴血液都煮沸。
而始作俑者，魏京岚这会儿才气定神闲的吐息。
“这才叫欺负吧？”
小狐狸耳朵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气得捧起魏京岚的脸主动求吻。
馨香的唇齿贴上魏京岚薄唇的一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一个遂心称意。
另一个，得偿所愿。
——
门口的郝然和乐知微等了许久，甚至约着玩了把游戏，都没等来自家两位老板。
“你说……她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郝然冲乐知微眨眼。
乐知微并没有窥探老板私生活的兴趣，赶忙止住郝然想要打开门缝的手，对着郝然比了个禁止的手势。
“啧~”郝然有些扫兴，但过了一会儿，又找乐知微聊起八卦来。
门内，一向乖巧地让魏京岚帮她换衣服的迟昕，这会儿直接将魏京岚轰出了换衣间。
魏京岚捧着迟昕换下来的旧衣服，摸摸鼻子掩饰冒出来的心虚。
她好像……一个不小心，将迟昕欺负过头了。
但从前，更过分的事迟昕也不是没邀请她做过，只是在换衣间摸摸抱抱她的小狐狸，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刚刚迟昕也没什么抵触的反应。
思及此，魏京岚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更衣室里的人。
不一会儿，迟昕便从更衣室里出来。
生了病的她似乎还不太能注意到镜子，从小隔间里出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懵懂。
卷起的发尾被掖在衣缝处，发顶也翘起来一撮。
衣领也没有折好。
魏京岚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帮她整理好领口和被夹住的头发。
“我明天要去办点事情，大概要两天的时间，我会尽量快地赶回来，你……一个人不要乱跑。”
她先用平和的语气说了一遍，像是在给自己做铺垫，而后才举起手机，在手机上打出同样的话。
迟昕看清手机上的字，疑惑道：“我不能……跟着你么？”
这在车祸后，还是第一次，魏京岚主动要和她分开。
魏京岚解开迟昕系到领口的扣子，将衣服向两面拉开一点，含混地解释：【有点危险，你不适合过去。】
可这种理由最是不能说服生了病的迟昕。
“我一个死了的人，还怕什么危险啊。”
魏京岚很难再多言什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可是，我很乖的，真的不能带上我吗？”面前的人还在争取。
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面上溢出一点难色。
她清楚，迟昕现在不愿意她为难。
果然，下一秒，迟昕微凉的手指蹭蹭魏京岚的脸：“我同你一起去，你会感到不方便，是么？”
魏京岚点点头。
“可是我会很担心你。”
【只有两天，你好好吃饭，睡一会儿，很快我就会回来。】魏京岚向她保证。
迟昕不知道想起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上魏京岚的话：“嗯，我等你。”
晚间，难得幽静的时光，魏京岚带着迟昕漫步在街头，不厌其烦地和迟昕分享周边的趣事。
迟昕其实没有那么感兴趣，却因明天就见不到她，所以格外耐心地陪着她。
见迟昕额间浸出薄汗，魏京岚拉着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你瞧，那边有位街头歌手在唱Cora的歌。】
待迟昕坐下，魏京岚打好字，又朝不远处指了指。
迟昕听不见，顺着魏京岚的方向眯了眯眼，只有模糊的一团光影。
“Cora的编曲很高级，简简单单的一段旋律，故事感很强。”
她的声音很平静，可不知为何，魏京岚却从中听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委屈来。
【那天我失约，是急着处理“Whape”的事。】
身旁的人点点头，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魏京岚沉了片刻，又举起手机：【你那天唱的歌，是……属于我们的那一首么？】
迟昕看过魏京岚的询问，忽而变得有些紧张，好半晌才慢慢地回：“是那首。”
凉月在迟昕的面庞上镀了一层银白的光，延伸至绷紧的唇边，带着一点与世隔绝的清淡之感。
魏京岚盯了一会儿，开口道：“阿昕。”
她们似乎培养了默契，只要她不用手机，便是在唤迟昕的名字。
迟昕余光没有漏过她的口型，放在腿上的手将裙子抓出两道皱痕。
【再唱一次给我听，好不好？】魏京岚去包住迟昕的手。
“你……不讨厌那首歌么？”迟昕瞥开头，状似不在意地问。
可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却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魏京岚着实没想到那件事会成为压在迟昕心中的一块巨石，她试图去分开迟昕的指缝与迟昕十指相扣，可迟昕却将手掌收得很紧。
“我……想要用那首歌，为我们过去画上句号，也想为我喜欢你这件事，重新开一个头。”
迟昕垂着眸，视线定在魏京岚的手上，却不肯回握。她有些语无伦次，明知她的解释毫无意义，但还是想将那些横亘在心头无法释怀的过去和魏京岚说明。
“歌是我们两个人的，无论什么原因它到了别人手里，都是我的过失。”
“过去的我没有办法弥补，但是我起码能够表明我的态度。”
“我的态度就是，我不会把与你有关的任何东西让给别人，哪怕只是过去的，哪怕你已经不在乎，我……”
“我舍不得的，我说过很多难听的伤害你的话，也做过不少错事，可我的心不是这样的。”
“这首歌我不想公之于众，即便公开，也该是由我来，在你确定我会奔向你的，寻常的一天，当着全世界的面，毫无顾忌地向你表白。”
“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之前的喜欢太恶劣了，可不可以，允许我重新喜欢你。”
她说着说着，已不知不觉染上哭腔，连同魏京岚的喉间都有些发紧。
属于她们二人的过去于魏京岚而言，曾是染了她的指尖血却依旧无法完成的残次品，也是她这辈子难以跨过的遗憾。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囿于其中，没能好好地将这份感情摆摆清楚。
“你……”她想问些什么，却被迟昕一个喷嚏打断了思路：“冷？”
迟昕眼睛里还蕴着一片模糊，自然没能注意到魏京岚的询问，只注意到了魏京岚那因准备脱西装外套而离开的手。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那样喜欢你了。”
魏京岚的外套还没脱下来，便听到迟昕这一句，顿时怔愣住。
“恶劣的，纠缠的，放不下给你带来困扰的，都不唔……”
迟昕话说一半，便被魏京岚捂住口。
“不许！”
迟昕抬头回望，见魏京岚难得的情绪外露，对她一字一顿地道：“不、许、不、喜、欢。”
她们才刚刚有点双向奔赴的苗头，这会儿不喜欢了？
魏京岚想想都觉得气闷。
迟昕眨眨眼，像是没缓过神。
“你不是，不喜欢我喜欢你吗？”
这话着实有些拗口，魏京岚理解了一会儿，才在手机上打字：【没有不喜欢，这件事，我也有做错。】
她无法扭转时间，在被动摇之后能好好地表达给迟昕。
她不那么极端地撇清关系，迟昕也不会被科塔尔综合征困扰。
迟昕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这会儿点点头，没再吭声。
【那首歌，为什么会在阮忻意手里？】魏京岚将外套搭在迟昕身前，主动换了话题。
有关喜欢的事，在迟昕当下的思维里跟生死挂钩，并不适合深谈。
况且有限的几次聊起，都会影响迟昕的情绪。即便周楚郢说这是好征兆，但魏京岚明天就要去赴约，不敢在这会儿做出影响迟昕太多的事情。
上次在去火葬场的路上去找迟昕，委实令魏京岚心有余悸。
“嗯……”
迟昕的沉吟将魏京岚的思绪拽回来。
“你真的想知道？”
面对迟昕的迟疑，魏京岚点头确认。
“阮忻意以在盛典帮我为由找我帮忙约歌，我为了还她人情答应了。”迟昕尽量简洁地道：“那天我心太乱了，没注意给她挑选的稿件里有这首歌。说到底，是我疏忽。”
她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反而让魏京岚觉得有些奇怪。
“你这个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第104章 合作
刚从街对面买了水回来, 在一旁装梧桐树的郝然无奈接话：“这事魏总都不用问的。”
迟昕统共就谈了这么一段恋爱，又有两年和魏京岚朝夕相处，被魏京岚潜移默化影响实属正常。
不远处一直护着她二人安危的乐知微也冲魏京岚摊手。
魏京岚眉尾挑出一点不可置信的弧度：“我？”
“不如说, 昕姐连如何恋爱都是魏总教会的。”郝然替迟昕道。
经郝然提醒，魏京岚竟真的有这种体会。只是承担这种事, 在两个人劲往一处使的时候，反而不用这样计较。
尤其是迟昕现在生着病，魏京岚害怕不好的记忆会导致她内耗。
都翻篇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 她们重新好好相处。
魏京岚心中做好决定，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她将迟昕揽在自己怀里, 在迟昕面前举起手机。
【那些过去了, 我没做好的, 你没做好的，我们都不计较了，好不好？】
迟昕看清那上面的文字，良久，点头应好。
她似乎有满腹的心事，却没有想要讲出来的欲望。
天色不早, 明早还要安排一些工作，魏京岚暂时留在心中, 预计等回来再同迟昕好好聊聊。
【等我回来，把那首歌再唱给我听好不好？】
寻常的要求，魏京岚以为迟昕会爽快答应, 可迟昕却犹豫许久，才轻声道：“可以不唱吗？”
【为什么？是因为还在怨我那时候没有听到现场吗？】
“不是的。”迟昕赶忙摇头, 双手抱住有些下滑的西装外套：“我……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可以吗？”
魏京岚不忍心逼迫她, 暂且按下疑惑，将迟昕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脊。
——
第二日，魏京岚和迟昕又多嘱托几次，才带着几个保镖去赶赴Eren的约。
M岛上，Eren早早等在赛道边，去调试摩托车的性能。
摩托车毕竟和魏京岚常开的那类跑车不同，危险性更是比超跑要高出许多的。
“这辆车性能不错，魏总要不要试试？”Eren见魏京岚的身影，主动招呼道。
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般。
魏京岚朝Eren走近，余光却在关注着不远处的戚江玥。
显然，戚江玥没有和她上前打招呼的意愿。
魏京岚将注意力收回：“哪一辆都无所谓，戚总有话不妨直接说。”
“何必急在一时？”Eren做了个请的姿势：“先跑一圈？”
六十公里的路，一圈也不短的时间了。魏京岚没再拒绝，任助手帮她戴好头盔，一脚跨上摩托。
发动机的轰鸣表示这车性能确实不错。
但再不错的车，都不能在死亡赛道保证全身而退。
魏京岚不敢掉以轻心，在Eren的车起步之时，并未急着追赶，适应赛道后才稍稍加速。
但M岛内已经被R家封锁，多少摄像头在盯着，魏京岚不可能一点险不冒。
弯道车速提升到二百三十迈的时候，魏京岚似乎听到了死神在风中低喃。
不可避免地想到迟昕。
科塔尔综合征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可想到迟昕，魏京岚攥住握把的手便更加用力。
她的阿昕还在等她，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幸好，在她逐渐跟不上Eren之时，Eren也降低了速度，而后竟然在一段隐蔽的山道中停了下来。
魏京岚也减速，在车胎的摩擦声中，顺利停下。
Eren分明有话要讲，却在环顾一周后，才简短地道了一句：“托魏总的福，R家新任掌权人会提前下野。”
“恭喜。”魏京岚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魏总不用这么提防我，我与魏总远来无怨近来无仇，不会伤害到魏总。”
“我知道。”魏总扶着摩托，目光已落于远处的风景。
即便是R家的当家人，想要动她，都还要转上几手人，不肯自己亲自硬碰硬。
Eren不是没脑子的人，这种关键期给别人当枪使，也会有个限度。
“现在大热的当家人人选是老五，我们几个旁支都被她掌握了不少把柄。”
“所以……让戚总组这局的，是R家的五小姐？”
面对魏京岚的试探，Eren却轻笑一声并未急着回答，她骑上摩托车，重新拧动握把。
“下个位置见，魏总。”说罢便利落地离开。
吃了一嘴尾气的魏京岚：“……”
跃过下一个陡坡之后，魏京岚在隐蔽的石间再次见到驻足休息的Eren。
“戚总这招逃避问话的方式，还真是奏效。”
“没办法，我也是一枚棋子，想要好好活着，就只能畏首畏尾。”Eren倒是直接：“但我毕竟没有争位的打算，还不至于被人记挂着生死问题。”
这话完全只是表面功夫，魏京岚不想浪费时间，直言道：“戚总若是真没打算，现在直接按照吩咐去做困我的局就好，何必在这里同我说这些呢？”
Eren被魏京岚戳穿，讶异过后露出一点浅笑：“魏总真是……聪明得过分了。”
魏京岚对她这听起来并不舒适的夸赞毫无感触，托了下自己的头盔：“下个路口见？”
这一次，没等Eren开口，她便先一步走远。
在商场上，最忌讳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两个路段，魏京岚便将主动权掌握到自己手里。
甚至连下一个拐角的路口，没等Eren开灯示意，魏京岚就停了下来。
这一场博弈，两步之内，Eren就落了下风。
夜幕将自己的盖头全部遮好，含羞带怯地等着月亮的光临，魏京岚抬头望了眼天色，将摩托停好，双手抱着胸口，一副要与Eren深谈的架势。
Eren惊讶于她的聪慧，过了一会儿才道：“怪不得小玥让我无论如何与魏总谈谈。”
魏京岚无意与她扯些吹捧的闲话，道：“戚总，如果真想合作，不妨拿出诚意，不要用这种模棱两可，我不接受。”
这一场局，魏京岚在过了几个弯道后，已经从Eren有限的言语里琢磨出七七八八。
R家掌权人在野期间，几位旁支是要听从掌权人的吩咐不得有违，这是R家的规矩。
组局的约莫是Eren口中的老五，给当家人献策，背地里行自己的事。
当家那位，预借着这场局敲山震虎，给她母亲一个下马威。
可是给掌权的老四当枪使，并不是这位打算夺权的老五的风格，所以魏京岚的命，便会有十成十的保障。
再者，被派遣来的Eren也不可能就这么任当家人和同为旁支的老五宰割。
老五想做什么，魏京岚已有判断。这样的决定看似没什么影响，却必然要得罪崔家。
在一场献策之中，为自己争取了时间，还同时打击了当家家主和Eren这个旁支，这位五小姐，倒是好思量。
只是Eren怎么绝处逢生，魏京岚还要再观察。
她观察Eren的同时，这位旁支也在细细观察她。
不过两个弯道的交谈，便自己掌握主动权，要么是莽壮，要么便是……成竹在胸。
而魏京岚，明显是后者。
毕竟在从未来过的M岛骑车，竟然在她毫无预示的情况下找到隐蔽的位点，观察力已经是无人能比。
饶是Eren有自己的傲气，也不得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低头。
“老五比不得老四心狠手辣，却也杀伐果断，她上位，我们这些知道她根底的旧人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老五那边已经在魏总身边布置了一些暗桩，有意要趁着这时候拿捏魏总，我已经私下探查好，所以魏总不妨与我合作，我将消息毫不保留地告知魏总，魏总帮我度过这次危机，觅得一丝安宁。”
魏京岚静静地听她交底，却并未有任何神色变化。
Eren不知道她在考虑什么，等了半晌，终是按捺不住道：“魏总？”
魏京岚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来：“戚总在R家，排行第几？”
“第七。”Eren虽不知魏京岚用意为何，却还是如实回答。
“当家的是四小姐，虎视眈眈的是五小姐，那剩下几位……”魏京岚不紧不慢地道：“戚总不如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偏偏要选你合作？”
Eren心下一凛，只是尚未张口，便听魏京岚继续。
“五小姐那边的暗桩，无需戚总告知。如果连‘Whape’那点私事都不能好好解决，那这主理人的位置，我也不用坐了。”
咬住她钩的鱼，还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想合作，就拿出诚意。下一个路口吧，戚总别让我失望。”
她休息够了，又跨上摩托车，Eren三步并作两步地拦上她：“魏总……我以为保障魏总的安危，我已经拿出了我足够的诚意。”
魏京岚的命关联魏家和崔家，这两家都是国际上能搅弄资本风云的家族。换句话说，魏京岚的命要是有任何闪失，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条命。
“第一，我的安危还不至于影响我母亲们的信仰。戚总所谓的诚意，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魏京岚拂开Eren的手，凤眸微微掀开，眸中星沉霜冷。
“第二，我母亲们心眼都不大，R家旁支多势力大，一时半刻不会倒台，但戚总……”
她话未尽，又重新拧动握把，在Eren的注视下拐过眼前的陡坡。
Eren彻底失了掌控权，在魏京岚走后气得跺了跺脚，而后赶快跟上。
不用于之前，这次魏京岚特意降了速度，像是给Eren充分的思考时间，又像是有预料一般。
越过蓦然而出的高坡之后，魏京岚顺利停在靠近海边的位置，吹着闲适的海风。
她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Eren紧跟其后，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气喘。
“魏总。”
“戚总想好了？”魏京岚甚至都不必问Eren的决定是什么，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听闻当年R家有收藏一座铜像，不晓得假如这一场，我助戚总上位，戚总能不能做主将那铜像割爱？”
Eren咬牙：“魏总，那铜像是我们祖上的藏品，我恐怕做不了主，不如这样，我可以按价值兑现……”
“戚总。”魏京岚抬手制止：“有些东西，拿价值衡量，就没意思了。”
Eren在魏京岚周围踱了两步，似乎尚在犹豫。
“那东西本就不是F国的东西，于R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对我而言确实意义非凡，戚总再考虑一下？”
“冒昧问一句，魏总是如何得知，那铜像在R家的？”
魏京岚笑意漫上眸底，两三秒间便想到了应对的借口。
“我想我刚刚已经言明，可以合作的并非戚总一人。”
第105章 不想要她
这话真假掺半, R家水深，旁支各怀心思，又主要是她母亲去渗透, 具体的她并不清楚。
至于合作，以崔枢的性格是万不能够与她们这些旁支有合作的, 崔家也不需要。
但“Whape”却不一样，眼下国际品牌联合针对“Whape”，将R家拖下水达成短期的合作, 对“Whape”有利无害。
出了国内的市场，每一仗都没必要心慈手软。
“既然魏总有这么多的选择, 我怎么能确定魏总单单选我？”Eren后退一步, 质疑道。
“戚总不是还握着厚利么？坐到那个位置, 再兑现不迟。”魏京岚整理了下自己的手套，“此外，让我愿意选择戚总的理由还有一个。”
“是什么？”
“江玥姐。”
Eren沉默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她本就是在求魏京岚，魏京岚提的要求动不了她的根本，她就不能拒绝。
在约魏京岚之前, Eren已经做了许多调查。
这位来自京城的权贵，手握的是两大家族的继承权。
单说靠一己之力, 逼得R家现任当家节节败退的崔家就已经令Eren望而生畏，还不要说，魏京岚背后还有个在国际上只闻其名, 却不知其深浅的魏家。
传言，魏家在国际金融圈的关系盘根错节, 投资眼光又精准毒辣，背后的资产不可估量。
也就老四那个疯子, 在崔家的眼皮子底下搞偷窃的事不成，又敢听老五的，打起魏京岚的主意。
这也是她愿意相信魏京岚的理由。
魏京岚如果真的有心帮她，这场家主的争夺，她便有了百分之八十的胜算。
只是她没想到，魏京岚向她索要的不是利益。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那便依魏总的要求。”须臾后，Eren终是下了决心：“事成之后，我会以铜像回报魏总。”
明明该有虎尾春冰之感的人，当下一个多余表情都没有，淡定地伸出手：“那戚总，合作愉快。”
“先谢过魏总相助。”Eren露出笑意回握。
“帮我给江玥姐带好。”
“一定。”
她二人相谈甚欢，却不知道戚江玥这会儿正在和岑莉通电话。
“算不得帮你。”戚江玥在角落里蹲下来，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抠开一块脚边的土块，“最多是怕她坏我好事。”
戚江玥说的是提醒岑莉Lynne有问题的事。
电话那头的岑莉果然信了她难辨真假的鬼话。
“所以，你也是故意潜伏在我身边？！”
“谈不上，开始和你在一起是看中你的才华，想将你留为己用。”戚江玥言语轻慢：“没想到你会鸡蛋碰石头，敢用这么个还没站稳脚跟的小品牌和我家叫板。”
岑丽忍了又忍，才没将难听话骂出口，只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气：“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却一心只想着利用？”
“或许有过动情的时候。”戚江玥依旧没心没肺的轻佻语气：“毕竟我们在床上还挺和谐的，不是吗。”
岑莉被她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蹦：：“戚江玥，你还……是人嘛！”
“你打电话，就只为问我这个？”戚江玥并未理会岑莉的质问，转言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京岚的事。”
“京岚是你们叫去的？！”岑莉的音量都提高了。
戚江玥轻笑一声：“不然呢？”
电话那头的人失了声，二人在沉默中各自盘算一会儿，戚江玥又开口：“放心，有关魏总的消息，明天你就会看到。”
“什么消息？”岑莉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可戚江玥却不答她。
“老婆……别……别伤害京岚，行吗？”岑莉软了一点语气，含着乞求。
“还有事么，没事我挂了。”戚江玥将手中的土块碾碎，尘土自指缝间溜走，只余手上的一点脏污，而她眸中的晦色，竟是比那污痕还要重。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离婚？是么？”岑莉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
戚江玥反复地搓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却坚定：“是，岑莉，耗着彼此没有意思，早点离婚，对你我都是解脱。”
岑莉没再说什么，听完她的回应便把电话利落地挂了。
戚江玥放下手机，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
“Lynne若是与我有关，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谁搞潜伏，要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幸福搭进去？”
“这些事自己都想不明白还要特意打电话来问，岑莉，你是猪脑子么……”
“京岚不会有事，放心。明天的消息……别信。”
“至于我们，的的确确要分开了。”
她将自己说的话独自推翻，却又消逝于风，连一丝余音都未曾留下。
有了戚江玥的预警，岑莉心思不整地等了一个晚上，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日，有关M岛的消息果然出现在新闻上。
据消息称，昨晚有人在M岛骑行，在过弯道期间因减速不及时出了不小的事故，事故造成人员受伤并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救治，具体伤势情况暂未确定。
岑莉本就没睡好，看到这消息眼前顿时一黑，抖着手拿给乐知微和郝然看。
“这……怎么跟京岚的母亲们交代？”
乐知微显然比她还急，套上外套就要出酒店房间，被岑莉拦了下来。
“你干嘛去？”
乐知微焦急地比划着，大概是要去寻人的意思。
“这不是在京城！你去了，有R家阻拦，你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岑莉劝她：“我们不如先合计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被跟了进来，岑莉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接起，旋即神色凝重下来。
“什么意思？！有人举报‘Whape’设计抄袭？”
相比之下，在房间内陪着迟昕的郝然轻松很多，只是她一边盯着国内的消息，一边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迟昕，眉头也拧在一起。
“求求大罗神仙，魏总千万不要有事。”
许是她的动作有些大，迟昕的视线竟有一瞬间定在她身上，只是片刻后又挪开。
没过多久，岑莉便挂断电话，“Whape”出了这么麻烦的危机，主理人之一的魏京岚又疑似车祸受伤，她没有空余的时间在酒店久留，反复叮嘱乐知微别乱找人后就离开了。
“有京岚的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们联系，先等等我。”
岑莉的来去匆匆加重了乐知微和郝然两位小姑娘的忧思。
乐知微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没一会儿又想往门外走。
郝然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乐知微手指比划着，是要去寻魏京岚的意思。
“可是岑总说让你在这里等她消息啊。”
【她不是我老板，我不需要完全听她的。】乐知微举起手机：【老板出了事，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行不行！”郝然扯住乐知微的胳膊不撒手：“你看消息只说有人受伤，具体是不是魏总还不知道呢，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最好的办法是尽快联系到魏总。”
乐知微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心里依旧慌乱得很，偏偏魏京岚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千篇一律的关机提示让乐知微十分抓狂。
她二人心思浅，遇到事情根本坐不住，在房间里交错着晃来晃去。
“还有这个消息。”
郝然盯着平板上有关“Whape”的热搜念叨。
“偏巧就在魏总失联的时候，要说不是R家捣乱我都不信！”
“说主理人抄袭……指的是魏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说魏总能压热搜，为什么反而不注意自己这种负面消息呢？”
乐知微并不能答她，插着口袋在房间走来走去，毕竟年轻，脚步都能反应主人的心绪，乱七八糟没有定力。
“那个……”房间内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步伐：“你们是……人吗？”
听起来着实有些奇怪的言语却令小助理受宠若惊。
“昕姐，您能认出我来了吗？？”
原本还在酒店房间里毫无章法乱晃的光影骤然停下，迟昕眯眯眼，视线定格在光影的位置，试探着问：“你……看得到我么？”
郝然原本被周楚郢叮嘱过，即便迟昕注意到她们，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激动，免得刺激到迟昕，所以她现在搓搓手，表现得很是淡然的模样。
“看……看得见的。”
可她不知道，她动作过于轻微，反而给了迟昕错觉。
“听不到么？”
郝然摆手：“不是不是，能听见！”
迟昕没理会她，但有关魏京岚的挂碍太过难捱，迟昕思索一会儿，又鼓起勇气尝试：“你是人的话，就向上蹦一下。”
郝然卯足了劲头向上蹦了一下。
这下迟昕看懂了，她手指继续朝上：“你能看得到我的话，也蹦一下。”
郝然又顺着迟昕的要求蹦了一下。
迟昕点点头，礼貌道：“谢谢配合。”
她陷入长久的思考，没有再出声。
那晚不知道是不是魏京岚有意，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述街头的风景和街头的人。
风景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人……迟昕发觉她是能看到的。
只是那一团团难以辨认的光影没什么人形，以至于迟昕无法清晰辨认身份而已。
这两天，迟昕揣着这样的疑惑去观察，发现她和魏京岚的房间里总有光影在动。
结合魏京岚告诉她的，会有人送吃食进房间的情况，不难确认，这就是魏京岚口中的其她人。
只是有些事一旦琢磨，就能一通百通，譬如既然有人给她送饭，那在魏京岚还没回来的时间里，食盒却空了，难免不会引起怀疑，除非……这人本就能看得见她。
可是……为什么呢？
送饭来的人也是她熟悉的人么？
迟昕思考片刻，头便跟着痛了起来。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开口：“你认识我对吗？”
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自觉地蹦高了一下。
乐知微无奈地瞧着迟昕和郝然之间的互动，对郝然举起手机。
【老板不是可以用手机与迟昕姐交流吗，你要不要也试试？】
郝然一拍脑门：“哎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她尝试着将手机举到迟昕面前，却还是无济于事。
迟昕仔仔细细地盯住那虚影的动作，依稀辨认对方是想表达什么，但她根本看不清楚，眼中永远只有模糊的一团。
“你想……对我说什么？”
对方凑近她一些，不一会儿又挪远了。
隔着生死，许多事都变得有障碍，只有魏京岚，是她在这个世界还能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她乖乖地等了一天多，都没能等到魏京岚回来。
魏京岚是不是……不想要她了啊？
第106章 无助
偏激的思想在冒出头的一刹那便被迟昕按下, 悬着的心还挂在胸口之中不上不下的。
迟昕不愿意再胡思乱想，朝虚影问道：“你知道岚岚去哪里了么？”
对方没有蹦起来。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视力如同散瞳一般, 着实看不清楚，迟昕试图将自己的视线聚焦, 却没能成功。
她不知道的是，这问题的确为难住了郝然，郝然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迟昕, 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迟昕。
于是她干脆蹲下身，剩下的交给迟昕自己去想象。
迟昕的目光果然顺着她向下移动, 理解了一会儿, 才道：“既不知道, 也不能说？”
“呃……”郝然迟疑一会儿，破罐破摔地托住腮：“昕姐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只是车祸的阴影在迟昕的心底抹不去，此时见不到魏京岚，那恐惧便扩散开来，让迟昕有些坐立不安。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岚岚她是不是安全的。”她解释道。
可这件事更是郝然无法保障的，她站起身向乐知微求助：“我该怎么回答啊？”
乐知微冲她摇头。
“要不……”郝然话说一半, 便听到迟昕在同时出声。
“她是不是不太安全？”迟昕直言。
安全与否这样的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但对方却没能立即给她解答。
有过厉宸雪那天的意外, 迟昕担心魏京岚还会被人算计，可是最糟糕的就是，迟昕现在已经没有在关键时刻去保护魏京岚的能力。
如今她甚至都不能和看得到她的人顺畅交流, 在魏京岚可能遭遇危险的时候。
“她不安全。”迟昕几乎自言自语。
她后退了一步，再抬头, 周遭的物什变得更加模糊不堪，仿佛在提醒她, 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在逐渐消散。
倘若魏京岚出了事，那么她在人间逗留的意义是什么呢？
眼瞧着迟昕的面色越来越差，目光也逐渐涣散，郝然急得拽拽乐知微的手臂：“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啊！”
乐知微哪里有什么办法，对着郝然做了个继续蹦的手势。
做完，自己先一步蹦跳起来，企图引起迟昕的注意。
郝然撇嘴：“这也行？！”
但她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个人在房间里踢开拖鞋交替蹦起来，郝然在这样奇怪的动作里不忘念几句：“楼下的客人但愿还没办理入住，但愿但愿……”
交替虚晃的影子果然引来迟昕的疑惑。
“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是有更重要的话跟她讲？
头痛的同时，迟昕却没放弃，她反复按了按自己的眼睛。
郝然蹦了一会儿有些喘，拍拍乐知微的手臂让她继续，自己则叉着腰，接起电话。
“钰……钰姐？”
“‘Whape’这边的消息是怎么回事？”罗钰关心道。
国内严阵以待等了好几日的罗钰没有等来迟昕的劲爆新闻，倒先等来“Whape”的。
“我也不知道。”郝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钰姐，现在魏总也不见了。”
“不见了？！”罗钰跟不上她的思路：“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郝然举着手机行至一旁，乐知微也停下那愚蠢的动作，转为大幅度的摆动。
或许是因她动作上的改变，迟昕竟在此时又揉了揉眼睛，甚至顺着乐知微的动作摇摆。
像是在模仿，又像是在做判断。
乐知微看到起色，再接再厉，每次迟昕与她做的动作相近时，她便改变其她动作给迟昕看。
郝然这边则将来F国后发生的事和罗钰一一说明。
不同于郝然这样的旁观者，罗钰是亲身体会过被魏京岚三言两语支配的感觉的，前段时间又刚和魏京岚的秘书接触解决了工作室的注资问题，所以听闻这一连串的消息反而冷静下来：“然然，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是啊。”郝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还在抱怨：“对家真的是太可怕了！正经的手段不用，天天用这种邪门歪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钰无奈：“我是说，你不觉得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得这样巧合吗？而且我总觉得魏总不可能察觉不到。”
“问题就是魏总没当回事，我们当时都劝她慎重，但是她说对方是友非敌，钰姐，您帮我出出主意吧？”郝然向罗钰求教。
“我的主意就是等。”
罗钰语气没有任何慌张。
“以魏总的洞察力，你们都觉得有危险，她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上次阮家被解决了，魏总还让我雇保镖，这样心思细腻严谨的人，就这么被对家算计，不合理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昕昕。”
说起迟昕，郝然不由自主地朝乐知微那边望过去：“是啊，昕姐现在只听魏总的话，我很怕我们会弄巧成拙，让她有所怀疑。”
“确认好保镖的情况，寸步不离的跟着昕昕。”经纪人嘱托道：“你们自己也要多小心。”
郝然正要点头答应，便见迟昕那边开口：“那边是不是有人在打电话？”
这下，乐知微和郝然都愣住。
“喂？”还是罗钰将郝然的神思唤回来。
“先不说了啊钰姐！有消息我再给你回消息！”郝然挂断电话走近：“昕姐是不是能看清楚了？！”
她的疑问一个听不见，一个听见了答不出，屋子里又沉寂下来。
乐知微愣了一会儿，才重新动起来，她打下一行字给郝然：【你再做别的动作试试？】
郝然想了想，在迟昕的眼前以手晃了晃。
她摇得很慢，摇了一会儿，觉得一只手不够明显，又将另一只手附上。
恰逢此时，迟昕又给她惊喜。
“别晃了。”迟昕伸手握住郝然的手。
“昕姐是不是能看见我了？”郝然这会儿忘记了周楚郢的叮嘱，直接攥住迟昕的手。
迟昕手抽不回来，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捏捏眉心。
她虽不情愿与外人接触，但也许有助于感知到对方也说不定。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乐知微去摸自己兜里的手机，接听后，表情由凝重转为欣喜。
通话很快结束，乐知微迅速打字，拿给郝然看。
郝然松开迟昕，转身去瞧手机里的内容。
【老板让我们别担心，耐心等她回来！】
“太好了！”郝然双手合十：“感谢各路神仙保佑！”
她的动作落在迟昕眼中，倒像是在祈祷。
祈祷什么？
岚岚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迟昕六神无主，可自己这仅有一点好转却依旧没什么作用的视力根本不能帮她任何。
有没有人或者神仙能来帮帮她呢？
无依无靠的鬼，游荡在感知不到人情冷暖的世间，神仙听不见她的心声，人类亦无法和她有顺畅的交流。
都道孤魂野鬼，今次，迟昕才算体会了个彻底。
岚岚……岚岚……
她越着急，脑子越难以运转，此时只觉满腔的愤恨无处可用。
如若不是在死后很快遇到了来捡她回来的魏京岚，她大概早早就……变成厉鬼危害人间了吧？
变成什么都好，只要……能让她得到魏京岚的消息。
迟昕在无力之余，突然生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在郝然和乐知微都没有注意她的时候，径直走到浴室的玻璃门边，将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咚！”
郝然和乐知微都被她吓了一跳，跑过来阻止了迟昕进一步的动作。
“昕姐这是在干嘛？！”郝然声音都变了调。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总那边刚有好消息，迟昕这边就出了问题。
关键还是在她二人的眼皮子底下。
迟昕的这一撞用了不小的力气，压根没有顾及自己身体的意思，玻璃碎裂的同时，血也顺着额角染红了头上的纱布，乐知微赶紧用毛巾帮迟昕捂住额头，防着她又要做自戕的事。
“我的天姥姥，这可怎么办？”郝然看到血眼泪就急下来，她想要打急救电话，却被乐知微拦下来。
乐知微指了指迟昕的伤口，又指了指郝然和自己，意思是她俩先帮迟昕止血。
“明白了，急救箱，急救箱！哎呦……酒店急救箱在哪里……”郝然越忙越乱，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眼泪哗哗地往外冒。
两个人都慌了神，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迟昕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沉默了很久。
她并不能对痛有什么感知，可眼前的眩晕却清晰地传达给了她，周围的东西天旋地转，连是什么都开始分不清楚。
迟昕闭上双眸，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
眩晕过后，她却在奇迹般的一点点恢复视力。
她看见自己眼皮上的血珠，附在她脑袋上的手，和镜子中的自己。
迟昕摸摸自己的脸，又顺着镜子去瞧帮她按住血的人。
她这是心有所念，所以还魂了吗？
迟昕一时半刻想不通。
可哪怕是一瞬间的还魂，也是好的。
“乐乐？”她的声音不大，却足矣让身旁的乐知微听清楚。
乐知微回以她惊讶的眼神，对着迟昕指了指自己。
“乐乐。”迟昕又确定地道。
她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乐知微的轮廓能够完完全全地映在她的眸子里。
这边郝然总算找到简易的医药箱，刚拿过来又险些惊得被医药箱砸了脚。
只是因为迟昕的那一声——然然。
“昕昕昕姐认出我了？！”小助理眼泪又开始止不住，胡乱地抹了抹后又拍拍自己的脸：“不是错觉吧？”
迟昕依旧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能够从她们的表情中猜中一二。
但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迟昕也担心这只是神心软的短暂的一瞬间，抓不住便什么都没了。
“然然，能不能告诉我，岚岚到底怎么了，有没有危险？”
郝然如实地摇摇头，道：“没有危险，魏总很好，刚才还打电话报了平安！”
她的表情很是轻松，看迟昕辨别困难，便用手机打下一行字句。
“昕姐现在能看到了吗？”
迟昕眨眨眼，反复确认其中的内容，才道：“你没有骗我吗？”
“没有没有，魏总很快就能回来啦！”郝然心情被抛起老高，只是很快又急速坠下：“不成不成，在魏总回来之前，昕姐的伤才是更麻烦的事！我们得赶快帮昕姐止住血。”
迟昕这状态明显有所好转，兴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也说不定，但额头万一留疤，对艺人的形象是致命的，郝然可不敢掉以轻心。
“昕姐，您随我们去医院看看头好不好？”郝然询问道。
说完担心迟昕不理解，又打字给迟昕看。
只是迟昕尚未看清，便跑到卫生间里干呕。
第107章 抄袭
郝然一边帮迟昕拍背, 一边对乐知微问：“昕姐这是不是脑震荡了？”
乐知微点头。
“现在我们怎么才能说服她去医院呢？”
乐知微摇头。
“要是魏总能马上回来就好了。”小助理很是苦恼。
——
正被两个小姑娘惦记的魏京岚此刻正坐在斗兽场的观众席上，对着引逗斗牛的表演打了个喷嚏。
Eren瞧出她的不耐：“今晚魏总就能回去。”
M岛上出了事故是真，却无人受伤, Eren早已将一切布置好，之所以会将魏京岚带来这里, 无非是要躲过R家家主的耳目。
魏京岚双手插在口袋，整个后背都朝后仰，长腿伸直, 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无人察觉得到她心下真实的想法。
“戚总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毕竟是我们家主的吩咐。”Eren微笑着解释：“即便是做表面功夫，我也要力保稳妥。”
“家主的吩咐, 还是五小姐的吩咐？”魏京岚气定神闲地反问。
借着这场事故, 多扣压她一天, “Whape”的危机便加重一日，即便她有心做公关，回去也失了先机。
这大约也是，Eren对她的回敬。
“以魏总的能力，肯定能应对，不是吗？”Eren眸中带着一丝挑衅。
魏京岚莞尔, 对Eren的试探未置一词。
在与Eren达成共识之前，魏京岚也在寻找一个契机, 一个逼那暗桩暴露的契机，这一场意外，也算是给了她顺水推舟的惊喜。
闲话间, 斗牛士已经将牛引逗得有些疲累，正式开始长矛穿刺的准备。
魏京岚对这种人与兽之间的力量悬殊的争斗毫无兴趣, 干脆撑着腮闭目养神。
“Whape”的事不急，急的是被她好说歹说留在酒店的迟昕。
虽然她给乐知微报了平安, 但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找不到缘由。
不过短短几日，产生依赖心的又何止迟昕一人？
思及此，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
长矛划破了斗牛的皮肤，血腥味飘过魏京岚的鼻端，魏京岚以食指掩住鼻息，将那作呕感忍了下来。
“魏总似乎不喜欢这种竞技表演。”
魏京岚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算作回应。
“魏总也看不惯R家的行事风格。”Eren的口吻很是笃定。
魏京岚微微撑开眼皮，睇了Eren一眼。
Eren却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R家的行事风格，可没有办法，魏总作为旁观者尚且能够看戏，我却不行，我只能逼自己接受，或者……找机会做出改变。”
“戚总，想要变革？”
“是。”Eren很是坚定：“我已经尝试过自己接受，但一味的忍耐没有尽头。”
魏京岚恍然抬眸：“这才是戚总要那个位置的理由。”
Eren借着戚江玥这边来牵线找她，戚江妍和周临绾也搭上关系……日后，Eren这一支上位，也有了和崔家、周家合作的基础，这一步看似被动，其实走得很妙。
“戚总深谋远虑。”魏京岚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我只知道做买卖，不能丢掉基本的义气和诚意。”Eren谦虚起来。
魏京岚点点头。
Eren这一番剖白，虽然没有动摇魏京岚什么，却的确可以为日后的合作丢下一块敲门砖。
魏京岚心下的盘算飞速，面上波澜不惊，仿若真的只当这些是闲话一般。
一场斗牛赛下来，时间已经不早，Eren又招待魏京岚吃了饭，才顺利放行。
故而等魏京岚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
华灯初上，酒店的房间里却是漆黑一片。
迟昕不在，乐知微和郝然不在，连她留下的一众保镖也没了踪影。
魏京岚蹙眉，给郝然拨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
“在医院。”郝然那边有些嘈杂：“魏总您快过来吧！昕姐这边快要按不住了！”
小助理这话不假，毕竟……迟昕是被她们骗着来医院的。
科塔尔患者的疼痛感知很差，脑袋的血停不下来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可急坏了郝然，骗迟昕说魏京岚在医院等她，才算说动迟昕过去。
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迟昕似乎又与这个世界的其她事物断了联系，她没办法听到医生的阻拦，没办法理解郝然的解释，要不是乐知微的手刀快，郝然真怕迟昕会再次出现偏激的行为。
医生也意识到患者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处理好伤口后立即给迟昕打了镇定安神的药物。
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魏京岚的来电就像是及时雨，解了郝然的燃眉之急。
“十分钟到。”魏京岚言简意赅，没再盘问具体情况浪费时间。
十分钟后，她便准时来到病房。
迟昕药劲没过去，还在昏睡着，魏京岚伸手摸摸她头上新换的绷带，皱着眉问一旁的二人：“怎么回事？”
她一身鹤骨松姿，西装内衬衫的袖口收得很紧，带着一点奔波而来的风尘仆仆之感，与旁日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凤眸中夹着的叠山透雪却冻得郝然一个哆嗦。
满打满算离开两日，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不着急？
小助理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乐知微主动认了错。
【昕姐受了伤，我和然然带她来处理伤口，用了欺骗手段。】
魏京岚手没离开迟昕的额头，将那一缕挡在额边的碎发轻柔地拨开。
“为什么受伤？”
“又为什么欺骗？”
有了乐知微的开头，郝然也鼓起勇气，将来龙去脉一一对魏京岚说明，末了主动承担责任：“魏总，是我过于鲁莽，才害得昕姐受到了惊吓。”
她说完，便对着魏京岚和迟昕的位置鞠了一躬。
谁知魏京岚听完却没问责：“这已经是你们能做到的最好，不必自责。”
得知前因后果，魏京岚怪不得别人，要怪也是怪她自己，如果她能早一点回来，不让迟昕担心，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熟睡的姑娘，头上的纱布比来的时候更厚实一些，明晃晃地控诉着魏京岚的忽视。
魏京岚躬下身子，撑在迟昕的枕头边，在那伤处吻了一下，主动道歉：“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
她的心疼和亏欠全部敛在眼底，不知该如何纾解。
郝然见她没有怪罪，又大着胆子道：“魏总，昕姐好像能认出我们了，在她急着找您的时候。”
她刚说完，自己又纠正自己：“但她情绪不稳定，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再认出来。”
魏京岚点点头，倒是没急着追问。
“你们吃饭了吗？”
郝然面对魏京岚的关心一愣，老实地挠挠头：“还没。”
“乐乐，你带然然去吃点东西。”魏京岚由衷地道：“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郝然经魏京岚提醒，这会儿还真是有点饿了，她摸摸肚子，朝乐知微无声地问询。
乐知微只思考两秒，便点点头，拉着郝然出了病房。
等她二人离开，魏京岚才搬来椅子坐在迟昕身旁，一边牵住迟昕被子下的手，一边对着熟睡的人低语。
“不是不带你去，只是M岛过于危险，带着你万一受了伤，我承受不起。”
“如今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有了R家自己吹起来的这场东风，所有的是非便到了快要尘埃落地的时候。”
“日后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会一直带着你，去哪里都带着你。”
“你会觉得厌烦吗？如果厌烦，就尽快好起来，行么？”
“这人世间还有这么多值得眷恋的东西，我们还有余生要慢慢过，别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她清楚她的解释无人可以回应，说出来，也无非是在剖白她自己。
只是没过多久，被魏京岚握住的手竟然动了一下。
“你醒了吗？”魏京岚尝试唤醒迟昕，但病床上的人没有给她任何反馈，仿佛刚刚的动作只是魏京岚的错觉而已。
“阿昕？”魏京岚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手指又奇迹般地动了一下。
所以……在睡熟的情况下，迟昕其实是能够听到声音的吗？
魏京岚作了荒谬的猜想。
她正要再去喊迟昕试一试，却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真不是想这时候打扰你，但是……‘Whape’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岑莉顶着满面愁容进来。
未等魏京岚回应，岑莉又开口认错：“还有，迟昕的事我得跟你道歉，我被‘Whape’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实在……没顾上。”
“不干你的事。”魏京岚将迟昕的手轻轻掖进被子里，盖好后还拍拍，引着岑莉走远些，“消息到哪一步了？”
“对方现在拿着手稿实名举报‘Whape’抄袭，说要走法律程序。我请了鉴定部门对着那手稿的照片确认过，没有任何造假修改的痕迹。”岑莉忧心忡忡：“京岚，现在我们想反驳都没有依据。”
“为什么要反驳？”魏京岚不以为意：“让她闹大，不急。”
岑莉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都停滞了两秒：“不反驳？？”
许是她声音有点提高，魏京岚食指抵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岑莉捂住嘴，却急急地在病房里绕了几圈，以气声道：“不反驳难道由着她将屎盆子往咱脑袋上扣吗？京岚，这不是上次那种似是而非的风言风语，这回是板上钉钉的污蔑！”
“嗯。”魏京岚看岑莉急得一脑门子汗，帮她去一旁取了瓶矿泉水，“你先别急。”
岑莉看她这不上心的模样头都开始发胀，拍拍自己的后腰：“都火烧屁股了还不急！”
魏京岚被她那挑得老高的眉毛逗得一哂，慢慢解释：“因为她也算不得污蔑。”
“什么意思？”岑莉抓住魏京岚的袖子：“不是……你真……抄啦！？”
她没等魏京岚否认便狠狠锤了自己一下：“我胡说什么呢！你那设计风格这么明显，要是抄的我能看不出来？”
“正式因为风格明显，两个相近的出来，对方没有名气，凭着一腔热血公布出来的‘消息’才更容易让人信服。”魏京岚瞧着合伙人还在抹汗，好心地帮她拧开水瓶递过去：“除非我拿着原稿和她对比。”
“对对！”岑莉接过水瓶，猛地想起来：“说到原稿！你先把原稿找到，我给Moultrie打了电话，她在办公室里找不到你的任何稿件。”
“当然找不到。”魏京岚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原稿本来就在人家手里。”
岑莉那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憋得脸都红了。
魏京岚帮她拍着背顺气：“慌什么？”
第108章 想你
岑莉弓着腰, 眼泪汪汪地瞪了魏京岚一眼，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原稿在她手里，终究也不是她的东西。”魏京岚继续安抚合伙人：“我有办法让她们偷走, 自然就有办法拿回来。”
“什……什么意思？”岑莉懵得厉害。
“鉴定部门当然没办法判断真伪，因为对方图里的稿件根本不是仿版, 本来就是我的。”魏京岚解释。
“所以……你的稿件被偷了？”岑莉顺着魏京岚的思路问。
魏京岚点头：“不如说，是我主动让人偷的。”
对方想对付她，最致命的打击, 其实就是抄袭。这不仅仅能给“Whape”带来打击，更重要的是, 能让她难有翻身之地。
对方拿捏住她的痛脚, 才能有机会同她, 甚至同崔家谈判逼着崔家让步。
放在“Whape”身边的暗桩，便是这样的作用，长期潜伏，待到要用时，确保对她一击毙命。
这一招的确有效，至少, 在她意识到R家布在她身边的人目的不同前，让她委实困扰了一阵子。
只是对方太早暴露, 给了魏京岚将计就计的机会。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迟昕。先是她将工作重心转移至国内，而后近两年因做迟昕的助理而未在“Whape”办公室内工作, 导致对方一直没找到机会提前准备。
如今，R家家主有提前下野的征兆, 对方只能仓促行动，难免失了判断, 掉入她的陷阱里。
“为什么啊？”岑莉不理解：“京岚，这不仅仅关联‘Whape’的名誉，还关联你的前途，被扣上抄袭的帽子，那将会是你一生的污点！”
魏京岚笑笑：“正因为时间紧迫，她们不能做更周全的准备，只能拿着我的稿子诬陷我，这事才有转机。”
假如对方有充分的时间，将稿件偷出后专门找人去模仿，再用仿件公布到网上，魏京岚就会很被动。
但是现在不会。
“你还笑！”岑莉急得攥拳头，忽而想起什么：“备份呢？你是不是私下还准备了备份？”
魏京岚摇摇头：“没。”
她人在国外，即便做出应对，也能被安插在“Whape”的人破解。
“没留？！”岑莉抓住魏京岚的肩膀晃动：“哎呦你别卖关子了，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京岚唇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想她闹大，想她以为‘Whape’这一局颓势已现，想她……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岑莉仍是满心忧虑，但看魏京岚如此气定神闲，终是选择相信她：“那我们现在……”
“该做的你不是都已经和Moultrie交代了？”魏京岚道：“剩下的就是等，等着对方直接指名道姓说我怎么买稿抄袭，等对方主动跳出来。”
岑莉震惊地望向魏京岚，但见魏京岚坚定的神色，旋即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豁出去了！”
“这么悲壮做什么？”魏京岚对着合伙人这又咬牙又跺脚的行为表示不解：“当几日甩手掌柜不好么？”
岑莉抽抽唇角：“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大臣！”
魏京岚行至一旁取了毛巾，闻言回身望她：“我记得我们平级。”
“较什么真啊。”岑莉撇嘴。
魏京岚将毛巾打湿，想了想还是道：“老岑，我在M岛看到……江玥姐了。”
镜中，不远处的岑莉果然僵住神色。
魏京岚尽收眼底，垂下眸专注地拧去毛巾的水。
“我知道。”岑莉过了几秒才干巴巴地接上话：“那天……我打通了她的手机。”
还为此担心了一整晚没睡好觉。
“R家旁支至少有七支以上。”魏京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江玥姐这一支排行第七。”
“昂……”岑莉随意地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现在是争夺R家家主位置的关键期，即便是平日里不作为，这会儿江玥姐也得尽量出份力。”魏京岚拿话点她这位合伙人。
假如真如Eren所言，她们想要掌控R家六年来大刀阔斧地改革，那助她上位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岑莉撇开视线，语气中似有愤恨，与上次苦恼的模样截然不同。
“怎么了么？”
“你知道她与我说什么？”岑莉冷笑：“她说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是看上我的天赋，呵……怎么着，替R家面试来了是吗？”
“所以……”魏京岚不知戚江玥这样说是何意。
“所以这婚早离早安生！”岑莉赌气道。
魏京岚握着毛巾，对着镜子里的岑莉道：“老岑，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我现在就挺后悔的。”岑莉此时听不进去魏京岚的劝诫：“我后悔和她结婚。”
感情无论星离雨散还是白首相扶，都只有当事人最能体会，更多的魏京岚也不欲多言。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将拧干的毛巾抖开后又叠了几折，才轻轻地去蹭迟昕耳边的血痕。
病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却魏京岚碰上她的面颊时，颤了长睫。
魏京岚动作一顿，却没拆穿，转而对还在发呆的岑莉道：“我要休息几天。这段时间如果有任何媒体问我的消息，你一律无可奉告。”
“你不回国？”岑莉讶异。
“回，但不急着回京城。”魏京岚将毛巾换了面，去擦拭迟昕的眉骨和眼眶。
她坏心眼地去拨弄那颤动得厉害的睫毛，果然见病床上的人眼皮底下，眼球都开始不受控地乱动。
“想陪阿昕散散心。”
这几天魏京岚都在忙工作，如今所有的事都走上了她预定的轨道，倒也不急在一时。
况且，眼下迟昕有些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更重要一些。
岑莉点点头：“那你期间有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可以随时告诉我。”
“谢了。”魏京岚抬头对岑莉露出笑意。
岑莉摆摆手：“你这安全回来，我也算踏实了一半，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
时间不早，合伙人正事聊完，打了个招呼便迅速离开，魏京岚将她送到门口，这才关上房门。
许是魏京岚的远离引起了迟昕的恐慌，待魏京岚回身时，竟看见床上的人仓皇地闭上眼。
她疑惑之余又觉得这样的迟昕很有趣，将手中的毛巾随意搭在桌边，魏京岚便一点点挨近那个这会儿还在装睡的人。
“为什么装昏呢？”魏京岚问。
她的气息洒在迟昕的面上，引得迟昕不自觉地眨了下眼。
“生我的气了吗？”
迟昕分明听不见，她却锲而不舍地问。
“不是很担心我么？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
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理会她。
魏京岚叹了口气，下一秒撑着床边在迟昕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她吻得很慢，为了不引起迟昕的反感，最初只是将唇贴上，而后才微微张开唇，很是小心地献上自己略带歉意的吻。
温热的贴近使得迟昕的颤动更加厉害，魏京岚贴了一会儿，正要安抚般地去亲亲迟昕的鼻尖，却见迟昕的眼角酿出一滴泪，顺着挺立的鼻梁划过一道水痕。
“怎么了？”魏京岚退开一点，用手去蹭掉迟昕的泪，关心道。
装睡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成串地从眼眶里滚落而出。
魏京岚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无措地望着她。
“哪里不舒服么？”
迟昕的目光定在魏京岚开阖的唇瓣上，而后重新闭上眼睛，伸手将魏京岚的脖颈重重地按下。
面前的人像是发了狠，可是贴上来的唇却还是那般小心翼翼，连衔着的动作都轻柔至极。
可是她的泪却越来越多，哭得面颊上，耳鬓间都湿漉漉的。
魏京岚任她发泄，时不时扫过她的唇安抚她，却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迟昕的眼泪终于有要止住的迹象，这才探进魏京岚的口中。
往日里最是骄纵恣意的人，这会儿即便是委屈伤心得狠了，也只是用舌一遍遍地去抵着她搅弄，好像，连咬一下都舍不得。
魏京岚的心不知怎的便胀了，像是被迟昕的泪泡过。
她反客为主，压着迟昕的舌朝自己的口中卷，就像是……要将迟昕整个人都拆吞入腹。
寂寞的香气自口津交织融合，令两人躁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迟昕挪开一点，问：“我……影响到你工作了吗？”
她竟以为，是她的发病，让魏京岚百忙之中赶回来看顾她的。
“怎么会？”魏京岚一肚子话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叹息一声，在心中慢慢组织自己的措辞。
“我只是很担心你。”迟昕并没有看清她在说什么，兀自解释：“我怕你出事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你在，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意义存在在这里……”
魏京岚听着她的剖白，像是在用千万颗串珠劈劈啪啪地落下，碾在心上，压抑和疼痛都是密密麻麻的。
只是她尚未开口，迟昕便先一步道歉：“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又”字正戳在魏京岚心口的软肉上，让魏京岚无所适从。
曾经的话覆水难收，魏京岚亦无从辩解，只能一寸寸吻遍迟昕面上残留的湿意。
良久，迟昕推了推她，似藏着一丝羞赧：“这样撑着不累吗？”
迟昕不说，魏京岚还不觉得，这会儿竟有手臂酸胀之感，她径直卸了一些力道，将头抵在迟昕的颈窝，轻轻地吐息。
她的确累了，将自己的心思俱都压在心底，克服异形的困扰，顶着一副虚伪淡然的假面应付别人，甚至还要负担一点赌上性命安危的胆量，时间久了，令她身心俱疲。
而此时，这个羸弱的怀抱，却是魏京岚的避风港。
累啊，怎么会不累呢？只是该是她来承担的责任推卸不得。
魏京岚不答，迟昕也没有多问，她盯了会儿二人交叠在一处的身子，缓缓将魏京岚拥住，手轻扣在魏京岚依旧紧绷的背脊上。
魏京岚怎会不懂迟昕无声的安慰，她将自己放松了一点，用鼻尖和唇沿不断蹭着迟昕的颈窝，迟昕被她弄得有些痒，朝一旁躲闪。
“岚岚，别闹我……”
魏京岚眼底恢复清明，从迟昕身上撤开，用手机向胡思乱想想的迟昕细细解释：【你没有影响工作，也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我赶着回来见你，只是因为……】
她停顿在此，酝酿了一下，才以真心实意回应。
【因为我想你了。】
她鲜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可如今却不想吝啬。
【你不是什么累赘，你也是我能够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的意义。】
第109章 活着
她每每说得真诚, 迟昕却有意回避，似乎不愿意与她深谈这样的问题。
魏京岚知道迟昕还执拗在生死之中不肯回转，偏偏科塔尔综合征的患者最受不得激。
她叹出一口气, 彻底退开，按动床侧的按钮, 将床头按升起来。
“头还疼吗？”
迟昕因她的询问记忆回笼，这才摸摸自己额角上的绷带，眸底溢出一片迷茫。
“你受了伤, 然然和乐乐将你送来医院，这些你还有印象吗？”魏京岚头都没抬, 状似随意地问。
迟昕不知道想起什么, 紧张得攥住魏京岚的衣角。
魏京岚将手握上, 让迟昕切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我在呢，阿昕。”
迟昕却摇摇头，捉住魏京岚便不撒手，眼睛里的光逐渐散开：“她们说，你在医院，我以为你生病了……可是到了医院, 却没有你的身影，我找不到你, 生与死我都……”
她的语言开始混乱，魏京岚察觉有异，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捧迟昕的脸。
“阿昕, 阿昕！”
她陆续喊了好几声，才将迟昕的神思唤回来。
魏京岚用自己的手引导迟昕一点点摸着自己的轮廓：“我没生病, 我没事。你看得见，摸得着。”
迟昕眨眨眼, 将魏京岚的身影重新纳入自己的眸子里，面上的茫然之色却未退。
魏京岚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却无计可施，科塔尔综合征在两个人之间建立了天然的心理屏障，迟昕走不出来，魏京岚也走不进去。
正当魏京岚想要电话远程骚扰周楚郢寻求帮助时，迟昕终于开了口。
“魏京岚。”
魏京岚应声，静静地等着迟昕的下文。
“既然……你没有受伤，那为什么我要来医院啊？”迟昕诚心诚意地发问。
魏京岚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她。
“你能看到我，然然能看到我，乐乐能看到我，甚至医生也能看到我。为什么呢？”
迟昕一点点分析着，惹得魏京岚的不安浓重。
“她们……是不是一直能看到我？”
魏京岚沉默半晌，几不可查地点头。
迟昕到底在思考什么，又会不会加重科塔尔综合征？一个个疑问都被迟昕的精神状态阻拦，堵在魏京岚喉中，不敢再进一步。
“原来，她们一直能看到我啊。”迟昕得到魏京岚的肯定，松开魏京岚，目光定在自己的双手上：“可我不是……已经死在那场车祸里了吗？”
她不懂。
魏京岚原本放在的手机，又悄然拿起。
“你可以告诉我吗？魏京岚。”迟昕重新将目光落在魏京岚的脸上。
小狐狸扫着大尾巴，灵动的眸子映着的全是魏京岚的影儿，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发出嘤嘤的声响。
魏京岚不知道该怎么敷衍她，手上攥了几下拳，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楚郢千叮万嘱让她不能和迟昕纠结生死的问题，最好让迟昕自行体会顿悟，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又该怎么处理？
“不能说吗？”
雪狐眼睛中的光暗了一些。
魏京岚抿抿唇，还在权衡。
“那你们两个呢？”迟昕将目光放远，与门口摒住呼吸的二人交汇。
乐知微口不能言，这回倒是省去麻烦，直接侧过身扯扯郝然。
郝然无比后悔自己和乐知微回来得不是时候，咽了咽口水，嗫嚅着道：“也不是不能说啊……”
迟昕看不懂低着头小助理在叨咕什么，招招手：“然然，你过来。”
魏京岚见她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不禁有些担忧：“阿昕……”
可迟昕现在却没有分一丝一毫注意力给她，她绕开魏京岚的遮挡对郝然直言：“然然，我需要一个答案。”
魏京岚的视线也顺着迟昕追了过来，眸中的警告意味明显。
郝然左右为难，看看魏京岚又瞧瞧迟昕，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迟昕看出她的畏缩，怒火在一瞬间燃起：“然然，我是你老板，还是她是？”
说起这个郝然倒是立即找到了方向：“都是！都是老板，我实在不能得罪。”
她也不管迟昕听不听得懂，拎起乐知微的手上的饭食：“我和乐乐给您带的晚饭凉了，我俩现在就去热！”
说罢，便拉着乐知微远离是非之地。
迟昕将两个小姑娘仓皇的背影收在眼底，苦笑一声：“听一句实话就这么难吗？”
只是魏京岚尚未回应，她便自问自答：“是挺难的，毕竟我现在是个聋子，脑袋也不正常。”
“不是这样的。”魏京岚试图辩解，可她的手还没触及到迟昕便被迟昕挥开。
她排斥的态度实在过于明显，不同于从前的骄纵，只要魏京岚肯低头便能化解，也不同于车祸后，躲避都是基于为魏京岚着想。
这一次，魏京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迟昕的疏远。
魏京岚只觉自己的心今晚被迟昕反复搓扁揉捏，如今已是皱皱巴巴的一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眼下的憋闷，再抬眸，却听迟昕声音里夹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怨怼传来。
“魏京岚，事到如今，我连你一句实话都不配了是吗？”
到底是因她太过脆弱，所以魏京岚什么都不屑于告诉她，还是她从前恶事做得多，让魏京岚觉得不值得再真诚相待？
无论哪一种，都让迟昕觉得很挫败。
因为魏京岚从未有一刻，将她放在可以对等的位置。
“那我来问，对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说错了，你摇头。”迟昕忍住眼底的酸涩，道：“第一件，我没有死对吗？”
魏京岚现在没有周楚郢帮忙，只能凭着周楚郢曾经的叮嘱行事。
像这样，迟昕问，她来答，那便不算纠正迟昕，而是迟昕自己发现吧？
只是这个过程与周楚郢的描述差距太大，魏京岚不敢冒进，只能僵硬地沉了一下头。
迟昕没有漏过她的细微动作，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痛感却依旧不明显。
没有死，却也没有切实活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还不如死亡来得踏实。
轻生的念头冒上来的一瞬间，迟昕便拍了自己的头一下。
魏京岚蹙眉伸手想要阻止她，却被迟昕躲开。
“第二件，我是不是得病了？”迟昕顿了顿，又补充：“精神类疾病。”
抑郁症、分裂症、妄想症，迟昕在娱乐圈里听过不少人提起，有的是用这么个毛病博同情洗白，有的却是作为公众人物而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精神状态的调节上，迟昕自认还算是不错，因着通感症的缘故，她偶尔也会去做心理诊疗，适当纾解自己的工作压力。
所以最初有一些情绪上的不适时，迟昕其实没往这方面想。
但她不是蠢，反复琢磨一下细节，便能发现一点端倪。
比如一个死人为什么要有洗澡吃饭睡觉这样的人类行为。
比如人都没了，为什么还会受伤，还要来医院。
比如作为灵魂为什么她能和魏京岚交流。
又比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得见她……
仔细想想，便只剩下那唯一的可能性。
经历过车祸后，她的心理健康，出了问题。
迟昕边思考边等，但这次，魏京岚却没点头。
只是，也没有摇头。
分明是不愿多谈的模样。
迟昕心中已有答案，又问了第三个问题。
“我耳……耳朵，是不是……坏了？”
第一件对迟昕而言是天大的好事，第二件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影响迟昕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唯有最后一件，迟昕希望有转机。
可她的理智却坚定地对魏京岚道：“只有这一件，求你不要欺骗我。”
魏京岚赶忙摇摇头，她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解释。
【你的耳朵没有坏，医生已经做过检查。】
迟昕悄悄松了口气，她摸摸自己的耳垂：“那……为什么听不到？”
【问题可能还是出现在你心理上。】
“心理……”迟昕重复这两个字，眸中的神情俱都被敛下：“我知道了。”
她这么多年，都依赖着通感症，早已习惯耳边时不时出现杂乱的声音，而今万籁俱寂，仿佛将她整个人都隔绝。
故而当眼睛也看不清周围人的时候，迟昕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死在那场车祸里。
但现在，视力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她可以清楚地辨认周围的人事物，耳朵却迟迟未有动静。
她的耳朵还有好起来的可能吗？
她的通感症……还会恢复吗？
如果一直这样聋着，她会不会……
迟昕已然不敢深想微微侧过身揉了揉略略湿润的眼眶。
魏京岚将她的惝恍迷离尽收眼底，想了想在手机上留下一行解释。
【你的心理问题，叫科塔尔综合征。具体的，等我们回去，让楚郢帮你诊疗好不好？】
她没有急着拿到迟昕的面前，而是等迟昕自己转回身。
隐隐的不安的感觉升腾起来，因着迟昕认识到自己活着的状态并不如周楚郢说得那样积极，所以魏京岚不敢轻举妄动。
迟昕渐渐回神，望见魏京岚的解释，点点头应下：“好。”
魏京岚露出一点笑意。
迟昕停了一会儿，又补充：“谢谢。”
客气又疏离，顷刻间便将魏京岚唇边的浅笑吹散了。
【阿昕。】
魏京岚手机上的话删了又改。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迟昕张了张口，却又咽下，否认道：“没有。”
魏京岚还欲再问，却被迟昕打断。
“我去喊然然她们进来吧。”
她似乎真的有意避开她，说完便要朝门口去，魏京岚捉住她的手腕，指了指自己：“我去吧。”
无论谁去都是好的，迟昕现在只是不想单独与魏京岚在一起。
等魏京岚出了门，迟昕便又一个人发起呆来。
她的确没有生魏京岚的气，只是有些应付不来当下的现实而已。
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联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仅存的意志，某一刻，迟昕竟想趁着魏京岚出去逃离这里。
她想一走了之，想离魏京岚远远的，想离这个人间远远的。
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让迟昕烦躁得要命。
难怪魏京岚要处处瞒着她，就她现在这个状态，是挺给别人添乱的。
一场车祸，看似是她救了魏京岚的命，到头来，还要魏京岚为她劳心伤神。
这样的重新靠近，到底是喜欢还是怜悯？
迟昕猜不透，魏京岚大约也是不肯说的。
难过再一次涌上心头，伴着对未来的恐惧。
迟昕按着心口悸悸，悲哀地想，倘若她不能恢复如初，那她梦寐以求，心心念念，想要自己配得上魏京岚，配得上她的人她的感情，怕是再难做到。
第110章 疏远
魏京岚回来的时候, 迟昕还在走神，连她们进来都未能察觉。
叹出一口浊气后，魏京岚才换上较为轻松的表情走近迟昕。
“吃点东西好不好？”她拍拍迟昕的肩膀询问。
迟昕不自觉地一抖, 这才抬头望她。
“晚上还没吃东西，我们一起吃？”魏京岚比划着道。
迟昕应了下来, 随着魏京岚一起坐在餐桌前：“我现在说话……你能听得明白吗？”
她像是在闲话家常。
魏京岚却蓦地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地回她：【很清楚。】
或许现在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时间久了, 听力不能恢复，声音总会跟着受影响。
偏偏迟昕的职业是歌手, 没了听觉, 她的前程便没了。
魏京岚没有漏过迟昕一晃而逝的彷徨, 安慰她道：【阿昕，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迟昕舀了一口粥，没再接魏京岚的话。
会好起来吗？
坦白讲，连迟昕自己都一点把握都没有。
若是病理上的，那她还能找权威的大夫尝试, 手术也好，用药也罢, 总归有概率好，但心理上的其实很难被预测。
她生活上没有想不通的事，事业上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她的心却逆风而去，朝着荒漠行进, 毫无办法。
她分明还活着，灵魂却像是坠入深海, 没办法获得能够喘息的空气，快被溺毙了。
一碗粥很快下肚，迟昕食不知味，再抬头，却见魏京岚满目忧色地盯着她。
迟昕瞧了瞧魏京岚碗中几乎未动的饭食，道：“你……”
她的关心尚未出口，便转了话头。
“你不去忙工作吗？”
【没什么好忙的。】
魏京岚将碗推过去一些。
【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她的粥只喝了一口便未再动，注意力都投在迟昕那边。
迟昕摇摇头拒绝她：“不用了。”
魏京岚又将碗拉回来，对着碗怔怔地出神，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心里压了太多事，一时间调整不过来。
“我没什么事。”迟昕又赶她：“你去忙你的就好。”
之前分明还好好的，可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自从迟昕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反而与魏京岚筑起了一道隔阂。
魏京岚捏捏眉心，将碗里的粥三口两口地用完，便起身：【那我先走一会儿，晚些再回来。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不回来也没关系。”迟昕停了两秒，补充：“等你忙完，我们一起回国。”
迟昕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魏京岚无法再装傻充愣，苦笑一声将食盒尽快收走。
【我晚点再来，好好休息。】她坚持。
待出得病房门，魏京岚便泄了气，她寻了靠近电梯旁的椅子坐下，双手盖在眉毛上。
乐知微随后跟了上来，站在魏京岚身侧陪着她。
魏京岚整理了一会儿情绪，便重新抬头，她掏出手机，给周楚郢拨去电话。
“唔？”国内的周楚郢应是刚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我还没睡呢。”魏京岚无奈。
周楚郢这才反应过来，默契地问：“迟昕怎么了？”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活着了。”魏京岚言简意赅。
“好事啊。”周楚郢惊喜道：“这样也方便她日后更积极地治疗。等你回来，尽快带她来我这里看看。”
“但她却开始排斥我。”魏京岚按住两侧的太阳穴：“这是为什么？”
“不应该啊。”周楚郢很是疑惑：“她之前那么依赖你，稍微好转些却排斥你？不合常理啊……”
“可事实就是如此。”魏京岚眉间的耸起未落，语气也沾上烦躁：“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她才刚理解自己活着，我担心自己把她逼得太紧又让她病情反复，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京岚本是为寻求帮助而拨通电话，谁料周楚郢听完幸灾乐祸：“咦？你居然在迟昕那里吃瘪了？？”
魏京岚：“……”
她忍住立即挂断电话的冲动：“我是真心地在向你请教。”
“哦。”周楚郢依旧是松松垮垮地回复：“那我的建议是人家迟昕难得闹个脾气，有利于身心健康，你忍耐一下。”
魏京岚：“……我就多余给你打这通电话！”
周楚郢激出魏京岚一点火气，这会儿志得意满，主动收住戏谑。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有几件事问你。”
“你问。”
“你去F国的真正目的，有同迟昕聊过吗？”
魏京岚没回她，R家有关的事魏京岚并不想让迟昕掺和进来，这事她与周楚郢提过，此时不明白好友为何旧事重提。
“那‘Whape’上热搜的事呢？”
“Whape”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与R家有关，于是周楚郢的疑问再次换得魏京岚的沉默。
多年来的了解，周楚郢怎能不晓得魏京岚现在的缄默意味着什么，“岚岚，你现在对迟昕到底是责任，还是喜欢？你分得清楚么？”
魏京岚莫名其妙：“楚郢，我还不至于认不清自己的心意。”
感情的事，她经历的确实只有迟昕这么一段，但心中的感觉不会骗她。
“再说，我对迟昕谈不上责任吧？”
迟昕并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需要被人关照呵护的小孩子。
“可你的行为并不是这样。”周楚郢的反驳随之而来：“什么都不告诉人家，却让人家依附于你，岚岚，你与迟昕不是甲乙方，不是上下级，迟昕更不是你要带大的孩子。”
魏京岚听不懂她又在兜什么圈子：“这与她疏远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小孩，母亲们管得太宽还要产生叛逆心里，更何况迟昕想要成为与你匹配相当的爱人。”周楚郢为她解惑。
“这并不存在因果关系。”魏京岚对她的分析并不买账：“因为喜欢而想要多护着对方的心情不是理所应当么？保护也是相互的。”
“没错！”周楚郢赞成她：“保护也是相互的，而且，你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迟昕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难免不会胡思乱想。”
“想什么？”魏京岚这一次没急着辩解，将手机换了一只耳朵接听，“我就想知道，阿昕现在在想什么。”
“不知道啊。”周楚郢无辜的声音又在无形中拱魏京岚的火：“这需要你自己问迟昕啊。”
“她要是肯告诉我，我还需要守在门外给你打这通毫无意义的电话？”
如果信号可以引燃，那魏京岚的火气大概可以从F国一路燃烧到国内。
可正因为烧不到，周楚郢才有恃无恐。
“岚岚，坦诚也是要相互的，你自己都没做到，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啊？”
魏京岚：“……”
这能一样嘛？！
“或者你们两个也可以试试憋憋乐，看谁憋得过谁。”周楚郢语气里尽是调侃，只是没过一会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迟昕现在生着病呢，情绪可不如你稳定，你就算是较劲也悠着点。”
魏京岚什么也不愿和周楚郢多谈，电话被利落地挂断。
医院长廊联排的灯突然坏了一盏，光线暗淡下来，魏京岚抬头寻望，却没有找到是哪一盏。
她将保镖留在医院看着迟昕，自己只带着乐知微回酒店一趟。
车窗滑下，渐次的灯影映入魏京岚的凤眸之中，秋风阵阵，将魏京岚的头发吹得凌乱。
魏京岚混乱的思绪逐渐捋顺，开口问身旁的乐知微：“乐乐，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身为魏家和崔家的继承人，从小到大样样都比别人思虑多些，但这份思虑别人并不能感同身受，时间久了魏京岚也没了想要分享的欲望。
况且她戒心并不低，外界觊觎魏家和崔家势力的人不在少数，稍不留神便会陷入圈套，嘴严，是最基本的素养。
但对外毕竟与对待迟昕不同，这点魏京岚清楚，只是没有具体的方向。
她的母亲们相爱的这么多年里，各有各的忙碌不说，因着年龄辈分的缘故，私房话也不会当着她这个女儿倾诉，所以魏京岚在与爱人倾诉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参考。
“就算是坦白，该从何说起呢？”魏京岚自言自语。
她问得没头没尾的，自然不指望乐知微能给她什么答复，但周楚郢追来的电话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刚才都没问你，‘Whape’挂在热搜上的抄袭风波是怎么回事？”好友的关心不加掩饰：“我原本以为是你品牌的设计师，但刚才再瞧，似乎与你有关？”
“嗯，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魏京岚的车正巧到达酒店，她按开车门，径直走进酒店。
“是不是与R家有关？”
“对。”
涉及到工作，魏京岚又恢复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话也严密得很，只剩下周楚郢干着急：“那你……就这么任它挂着？”
“公司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魏京岚大步迈进电梯。
发声明，在法律层面上对峙，背地里去追回原件等等工作，都交给莫初归和齐司鸢在跟进。
虽然，这都只是表面功夫，真正要谈判的时机还未到。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周楚郢埋怨，而后又转言：“就你这个态度，能和迟昕好好相处才奇怪！”
魏京岚被戳到痛脚却未恼，电梯阖上的一瞬间信号被中断，正巧给了她短暂的思考时间。
走出电梯时，魏京岚在周楚郢反复的“喂喂”声中问：“楚郢，那我……和阿昕示一示弱可以吗？”
“嗯？”她转变的态度还挺迅速，令周楚郢新奇：“开窍了？”
“不会影响到她的精神状况对吧？”魏京岚向好友确认道。
“当然，迟昕既然能这么快意识到自己的病，说明她既聪明又勇敢，她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周楚郢自从和迟昕深入接触后，便对迟昕有所改观，而今更多的是心疼。
“岚岚，从前我以为她是个仗着你对她的感情，样样依靠你，利用你，还不珍惜你的废柴，现在看来迟昕完全不是这种性格。她有能力有主见，也会孤注一掷，不计付出，为了自己坚定的东西将利益摆在一旁。”
“她挺好的。”魏京岚掏出房卡，附和道。
“我想说的是，也许曾经我对迟昕的错误判断不是因为迟昕，而是因为你。”周楚郢提点她。
魏京岚怔住，房卡捏在手里没有后续的动作。
“你自己好好想想，岚岚。”周楚郢无奈道：“不得不说，在感情上，你真对不起你的智商。”
屏幕暗下来好一会儿，魏京岚才回过神来，她打开门，一边思索着周楚郢的话一边收拾去医院要带的衣物用品。
待收拾完快要离开时，心中也有了一点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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