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医院时, 迟昕已经睡下，郝然一天精神紧张，这会儿也撑在床边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
魏京岚让她和乐知微去休息，自己坐在迟昕身边守夜。
迟昕刚刚意识到自己的精神问题, 这会儿魏京岚不敢放她一个人待着。
比起二人出现分歧，更难承受的是失去。
只要迟昕能安好，魏京岚的心便能够定下来, 也能好好地应对后续的工作。
思及此，魏京岚不禁弯了眉眼, 迟昕曾大言不惭, 说她是她的避风港。如今兜兜转转, 她真的成了她的避风港。
只要迟昕没事，魏京岚便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该怎样告诉她呢？
病床上的迟昕背对着她，呼吸绵长。魏京岚拨开她颈边被枕头压住的碎发，一点点捋顺。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那个能事事以迟昕为先的小助理, 况且有些话，从前她便无从开口, 而今更是难以低头。
放低姿态去向另一个人倾诉自己的脆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饶是迟昕现在听不见，魏京岚都难以敞开。
魏京岚嘴张了又阖, 酝酿半晌才开始。
“热搜……在我的预料中将火引到我自己的身上，作为‘Whape’的主理人, 我对这样的走向没有异议，但作为设计师, 我也……挺害怕的。”
“老岑说得没错，倘若出了差池，我的前程便毁了。所以这场与R家的对弈中，我也在赌。”
“别人都说，我有试错的资本，也有不惧怕成败的底气，但其中的压力，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的确不怕输，可……站在这个起点上，输了……挺伤自尊的。”
“是不是有点幼稚啊？”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又幼稚，又羞耻。
幸好，迟昕背着她未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在微晃的身影下流逝，等魏京岚用手机把重要的信息发出去后，干脆撑着手臂趴在迟昕床边休息。
她有些累，却难以进入深眠，迷糊间，病床上的人似乎翻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
阿昕……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魏京岚想着，精神却再难集中，直至坠入深暗……
——
再醒来的时候，床上的姑娘果然与她面对面睡着，魏京岚缓缓直起身，动了动因睡姿不正而僵硬的肩背。
迟昕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手机恰逢此时响起，魏京岚看到来电人是自己的母亲，站起身迅速行至一旁接起电话。
“热搜经过一天发酵传播，已经将关注点投入在你的身上。”崔枢直奔重点：“R家那边推进得很快，这两天她们大概会找上你。”
魏京岚思索两秒：“我最迟明天回国。”
“另外，和R家那位戚总的合作，你当真考虑好了？”
“就'Whape'短期的发展需求而言，利大于弊。”魏京岚如实说。
“你想清楚就好，R家旁支多，扶植一个上去对我们也是有益处。”简短的问询后，崔枢便不再多言。
“除此之外，对方应了我一座铜像。”魏京岚轻描淡写地道。
崔枢愣了片刻，莞尔：“你还真是寸步不让……”
“本就是属于我们国家的东西，为什么要让？”魏京岚理所应当地道。
崔枢赞赏的笑声自听筒传来：“你啊……”
“妈咪。”魏京岚思索片刻，还是向崔枢求教：“您在工作上的一些决定，会特意向妈妈报备吗？”
“和小迟闹别扭了？”崔枢问。
“没有，但……”
但除此之外，魏京岚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会惹到迟昕。
科塔尔综合征的患者迟钝和敏感并存，魏京岚掌握不好尺度，委实有些头痛。
“两个人相处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工作上的决定要不要报备，都在于你二人。”
崔枢并不知道魏京岚与迟昕私下相处是个什么模样，自然不能给出什么有效的意见的，但她好歹和魏芸商经营婚姻多年，总归有些自己的体会。
“重要的不是报备什么，而是你坦诚的态度。”
“我不明白。”魏京岚蹙眉。
“小到你今天是什么心情，大到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崔枢试图引导她：“岚岚，如果你把小迟当作最亲近的人，那就要带着她走近你的世界，而不是什么都藏着掖着。”
魏京岚慢慢理解崔枢的话，却还是有些迷惑，只是母亲言尽于此，再多也没什么可以教她。
二人又浅浅聊了几句工作便挂断电话。
再回身时，迟昕已经醒过来，抱着昨晚魏京岚替她找好的衣服，朝浴室那边走。
“亲近，示弱。”魏京岚念叨着往迟昕身边靠近。
迟昕也注意到她的身影，站定等魏京岚过去。
“有什么事吗？”
她问得很小心。
魏京岚原本张开的手臂僵在半空，连一个清晨的拥抱，都不敢贸然行动。
不过短短几日，事事依赖她的迟昕便换了模样。
“你……睡得好吗？”
魏京岚话一出口，又慌慌忙忙地去拿放进口袋的手机，像是刻意在给自己找事情做一般。
“挺好的。”迟昕从她的口型辨出意思。
话题轻而易举地终止。
二人各自等了一会儿，谁都没再开口。
迟昕举起自己的衣服示意，浴室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魏京岚面上的颓色显现出来。
她背靠在浴室旁的墙上，垂着眸思考与迟昕相处这几年，她们朝夕相伴，却未有几次交心的时刻。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参与了迟昕的工作和生活，有些话已经不需要多言，现在却恍觉是她自负，她以前没能摸得准迟昕在想什么，现在依旧。
还真是……蜗行牛步，白费功夫。
浴室的水声阵阵，也渐渐冲淡魏京岚的忧愁。
她双手都插进口袋，斜靠在一边，反思过后，已有决断。
迟昕收拾自己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时候发梢的水还在滴，魏京岚自抽屉中取出松松软软的毛巾自然而然地包住她的头，也没管迟昕是不是反对，便自顾自地帮她擦拭起来。
“我自己来……”
迟昕想要阻止魏京岚，却被魏京岚躲开。她其实不是为了逃避魏京岚，只是越依赖魏京岚，迟昕越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曾经接受了魏京岚默默的付出不知道感恩也没给予任何回馈，而今，又要成为拖累一般的存在吗？
迟昕不愿意。
情绪的波动总能带来对死亡的向往，她分明什么都听不见，却又隐隐地受死神的召唤。
她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生机，而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一无是处的她。
真真没意思透了。
“魏京岚。”迟昕忍住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艰难地吐字：“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魏京岚左耳进右耳冒，听见了也装听不见。
房间里只余二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郝然与乐知微恰好在此时敲门进来，一见二人之间的微妙状态，不禁面面相觑。
“昕姐，魏总，您们吃什么？”郝然迅速找到溜号的借口：“我们带回来。”
迟昕看清小助理手机中的询问，道：“我都可以。”
她的喜好郝然都清楚，也算不上挑剔。
“那魏总呢？”郝然又问。
“和阿昕一样就好。”魏京岚心不在焉地回应。
她脑子里还回荡着迟昕刚刚的话，面上的冷淡压都压不住。
只是这样的冷淡郝然根本瞧不出来，唯有乐知微察言观色日久，体会到其中的不同。
乐知微拽拽郝然的衣袖，二人多日相伴也产生了些许默契，很快便出了房间。
病房里，魏京岚一忍再忍，总算将那临到口边的质问压下，她甩了甩湿润的毛巾，晾在一旁的衣架上。
原本昨晚便想好的解释，此时更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她已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是本就不容易的改变却因对方的拒绝而更加艰难。
退婚后，迟昕是如何在她的那一句又一句的难听话面前放下自尊的呢？
毛巾被她凉得整整齐齐，魏京岚喉间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才能勉强发声。
“阿昕……”
“魏京岚。”与此同时，迟昕也出声。
她并没有看到魏京岚的口型，只坐在病床的一角，询问道：“我可以先回国吗？”
魏京岚走近迟昕身旁坐下，等着迟昕的下文。
“我想回去再看看耳朵。”
不仅仅是耳朵，她的精神状态也出了严重的问题，轻生的念头虽然能被理智压下，但迟昕却觉得有些后怕，万一有一日，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冲动，那便没了回转的余地。
她还不想因心理的问题而轻易葬送自己的生命。
可这些不是她靠调整自己能解决的，需要心理医生甚至药物的协助。
【我同你一起回去。】魏京岚打字给她看。
“不用，你忙你的就好。”迟昕果断地回绝，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生硬，缓和语气道：“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你陪的。”
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摇头：【我不是陪你，我也要回去。】
“你在这边的事都办好了？”迟昕问。
她不自觉的关心消解了一点魏京岚的烦闷。
【办好了。】魏京岚想了想，还是调出消息给迟昕看。
热搜上，“Whape”主理人抄袭的消息挂在很靠上的位置，连带着之前新城的事件以及“盛仕”的竞争一并被翻出来。
迟昕伸出手点进去，内容尽是对魏京岚的污蔑，说她打压服装设计圈新人的，揣测她背景强大恃强凌弱的，还有泼脏水说她就是资本培养出来的用来敛财的工具人。
评论区更是扭曲，由抄袭本身，引申到资本对于民众的欺凌，眼瞧着都要把火引到魏京岚背后的魏家和崔家。
只是若魏京岚做了，那她没什么好辩解的。
但无论是将国家利益看得比自家利益还要重的崔家，还是从来都严于律己的魏京岚，什么都没做便被扣上这么一口锅，真的挺憋屈的。
“一切定论未出，凭什么就咬定你抄袭？！”迟昕越看越生气：“她们穿过你设计的衣服吗？看过你的设计作品吗？人云亦云，盲目跟风没脑子！”
面前的人说得义愤填膺的，好似受了委屈的是她本人一样。
魏京岚被她这感同身受的模样暖了心，之前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示弱的言语不知怎的便充斥在魏京岚的脑海里。
“不行。”迟昕还在情绪里，她一边起身去翻找东西，一边道：“我手机呢？”
【你做什么？】魏京岚将手机递给她：【可以先用我的。】
她手机在车祸后就交给别人保管，具体还要问下郝然。
“我想发微博，抄袭这种事不能忍气吞声。”迟昕接过魏京岚的手机就要登录自己的账号，被魏京岚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不用发，我回去就是要处理这个。】
“你处理是你的事情，不妨碍我要发声。”迟昕坚持：“我就是接受不了没个公众人物愿意为你说句话，太欺负人了！”
魏京岚按住她输入账号的手，定定地将她望着。阳光很暖，照进魏京岚的墨眸之中，又转映给迟昕看。
迟昕被那眸底的深海卷入，灵魂都熨烫出和暖的温度，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直到魏京岚将她拥进怀里。
“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还要疏远我啊？”魏京岚不明白。
偏偏她的疑问，迟昕听不见。
“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迟昕理智回归一些，小心翼翼地问。
“怎会？”
沉了一晚上的烦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魏京岚稍稍松开迟昕，在她手上写“没有”。
迟昕将手机递还给她。
【不想你卷进来。】魏京岚解释：【你愿意相信我，坚定站在我这边，我很开心。】
第112章 谈判
她如此坦诚, 倒令迟昕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觉得，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你定了罪，挺不公平的。”
“我知道。”魏京岚低下头, 在迟昕的肩膀上蹭了蹭，手上的打字未停：“只是眼下, 有你相信我就够了。”
迟昕没懂她的意思，退开一点问她：“事关你的名誉和事业，怎么能只有我相信呢？”
【因为这一场抄袭的风波, 本就在我的意料之内。】
这大概是魏京岚头一次与迟昕交流她在工作上的谋算。
【我需要借这一场抄袭，将对方的注意力引过来。】
想要靠打压“Whape”来提升自己的业绩, 那就让她血本无归。
魏京岚在工作上从来游刃有余, 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姿态, 和做小助理的时候全然不同，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处。
迟昕仍记得当初魏京岚并不会过分涉足迟昕的职业发展规划，即便被叫到一旁听着，也不爱发表意见。但每当罗钰和迟昕有拿不准的地方，她只言片语便能给出精准的建议。
有原则，又很可靠, 让迟昕不知不觉就想依赖她。
后来因着厉宸雪产生误会，迟昕又不敢过分依赖她, 才总表现得那样别扭。
但不可否认，这样心思沉定的魏京岚总会令迟昕不可抑制的心动。
可她现在不想依赖她。
不能独当一面，身体上也出现残缺, 灵魂也是脆弱不堪的，这样身不由己的迟昕站在魏京岚面前, 连道一句我喜欢你都自惭形秽。
低落的思潮压得迟昕喘不过气，她按了按胸口, 谈回正事：“所以热搜在你的控制范围内？”
也难怪，往日一句话就能将她的热搜拦下的人，这次却没动作，大约是有什么思虑，倒是她思想单纯，还真以为魏京岚受了欺负毫无还口之力。
【不完全，具体的还要回去再看。】
R家的那位五小姐到底想要什么，魏京岚并不知道，得坐下来谈。
只是，无论对方什么条件，魏京岚都不会真的答应就是了。
【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转而询问迟昕的意见。
前因后果都清楚，迟昕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好，一起回去。”
【看病，我陪你。】魏京岚继续：【谈判，你陪我？】
她一点点试探，果然引来迟昕的反问：“为什么要我陪你？”
魏京岚昨晚做了练习，早晨又在心理建设，这会儿有些示弱的勇气：【你在，我会安心。】
迟昕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从未敢奢望自己在魏京岚心中的位置。
“我？”
迟昕语气里的疑惑过于明显，魏京岚忽视不得，便咬咬牙，更进一步：【“Whape”的对家近来盯我很紧，你也跟着受牵连。厉宸雪……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麻烦，有我的责任。】
那些细节，说多了，难免将R家的事透出来，魏京岚守着这个度，避重就轻。
哪知迟昕这会儿心思敏感，将她面上那一闪而逝的挣扎误解。
魏京岚到底对厉宸雪是个什么态度，迟昕的记忆仅停留在车祸之前，地转天翻之后她二人并肩而立的画面，还刻印在迟昕的脑海里。
后来，厉宸雪也来过电话，那会儿魏京岚大概是碍于她精神状况不大好，所以没有同厉宸雪多说。
其实不必这样迁就她的。
她只是生了病，还不至于借此道德绑架别人。
“知道了，那等你办完事，我们就分开。”迟昕将自己的头埋低。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魏京岚眼瞧着迟昕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我说错话了吗？】
这病实在琢磨不透，前一秒还在魏京岚面前整理毛发的小狐狸，这会儿便用大尾巴将自己卷了起来。
魏京岚瞧着属于迟昕的特殊的情绪异形，直接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了？】
迟昕猛地抬头，慌慌张张地窥她一眼，转而移开视线。
一副拒绝回答的态度。
这些得回去同周楚郢好好咨询一下。
【办完事，看过耳朵，我们再去楚郢那里看看你的心理状况。】魏京岚不再是商量的口吻：【她很专业，这方面，你可以放心交给她。我们也可以再找找其她的权威专家。】
她强势中透着关怀，迟昕知道她是好意，没同她争，含混道：“回去再说吧。”
“阿昕……”魏京岚听懂迟昕的敷衍，正待追问，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还对迟昕举着手机，手机上，正是厉宸雪的来电。
迟昕将手机推至魏京岚的身边，善解人意地道：“接吧，我听不见。”
她虽然因着生病短暂地影响到魏京岚，却不能一直恬不知耻地留在魏京岚身边。
她没资格。
魏京岚蹙眉，并不赞同迟昕的说辞，但厉宸雪选在这时候来打扰她，约莫与R家息息相关，正事要紧，所以犹豫片刻，魏京岚还是当着迟昕的面接起。
“岚岚，你能不能救救我？”厉宸雪惊慌万分的声音自听筒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求你……我不想被送到R家，和那个病秧子联姻，求你了……”
“你该求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家族。”对此，魏京岚并没有多少同情。
厉家和R家绑定很深，每一分合作皆是双方自愿。厉宸雪若是不愿意受家中摆布，想早早摆脱困境，大可从一开始就对她开诚布公，可是直到车祸，她都没听厉宸雪对她透露一句。
后见蛊惑利用她不成，又恨不得出卖R家的信息给她以此和她交易，两边都想要，两边都不得罪？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做了选择，便该承担后果。
“我家里帮不了我……”
厉宸雪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会儿已经染上哭腔。
“我的母亲们就想把我往火坑了推，哪会管我的死活……”
“她们现在一直在找我，一旦被找到我就没自由了……”
“岚岚，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我有手上有R家利用套牌公司违法的证据……”
她的言语很乱，可能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受到不小的惊吓，魏京岚没急着答应，只道：“你现在在哪里？”
“在越城，我母亲们以为我去找你了，正在京城搜寻我的踪迹……”
“那你躲好，两天内，我会再联系你。”魏京岚沉默片刻，便做了决定。
“好，你快来，岚岚，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厉宸雪还想与她抱怨几句，魏京岚却没心思听，她无声地挂断电话，对迟昕打字。
【我们今晚回国。】
她全程没背着迟昕，迟昕却自觉地侧开身子，给足她空间。
可魏京岚如今不想要这样的空间。
迟昕被魏京岚拍了拍肩膀，这才看见魏京岚手机上的信息，点点头便是赞成。
她没问魏京岚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也不想知道。
不干涉魏京岚，是她当下能为魏京岚做的事。
头上的伤口都是外伤，医院这边办好手续很快放行。
飞机上，魏京岚特意选了商务舱而非头等舱，方便坐在迟昕身边。
只是一路上，若非她主动找迟昕说话，迟昕便没有理会她的意愿。
必须尽快去到周楚郢诊疗室的心思更加强烈，奈何魏京岚分身乏术，还要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可真落地越城，魏京岚却没能如约见到厉宸雪。
电话里的厉宸雪支支吾吾的，选定了一家私人会所，要求魏京岚晚上见面。
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魏京岚虽然觉察到事情有异，却正好能利用这几个小时先一步安顿好迟昕。
【你在房间里等我，别乱跑。】越城的酒店，魏京岚仔细叮嘱：【我很快回来。】
迟昕点点头，同前几日一样乖巧顺从。
【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们就回去。】魏京岚又啰嗦一句。
“不急。”迟昕倒是淡然：“你忙你的。”
说完，便又低下头浏览手机消息。
她回国前从郝然那里得了自己的手机，而后便没分多少注意力给魏京岚。
只是她越是不在乎，越令魏京岚不安。魏京岚明白，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和迟昕之前必须深聊一次，关于她二人，关于未来。
保镖都留给迟昕，魏京岚又嘱咐郝然几句，便只带着乐知微离开。
“乐乐，你觉得阿昕在想什么呢？”魏京岚百思不得其解。
乐知微摊手，表示自己不晓得。
【老板不如直接问问看。】
“直接问？”魏京岚苦笑：“她现在躲我还来不及，有时候我说了句什么她都会变得低落，我找不到原因。她本来就生着病，万事都要小心再小心，我要是直接鲁莽地问，怕是更难回转。”
【感情不是商场上的斗争，人心哪能算的清楚？】乐知微不理解魏京岚在顾虑什么：【束手束脚的，你们更难沟通啊。】
魏京岚将乐知微的劝导揣摩了一遍，回过神，二人已到达会所。
“先去找厉宸雪。”
未料到主动约她的厉宸雪，却比她到得晚。
魏京岚只让服务员上了壶茶，便没再多言。
半小时后，厉宸雪还未至，魏京岚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再抬头，已有人径直坐到她对面。
这人还是魏京岚万分熟悉的人。
魏京岚只轻瞥了一眼，便继续喝茶，没有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表示任何异议。
“喝茶吗？”
来人笑了一下：“老板并不意外我会在这里。”
“就别叫老板了吧。”魏京岚纠正她：“我当不起。”
“劳动合同还在呢。”来人坚持：“你就还是我老板。”
魏京岚不再纠缠：“厉宸雪呢？”
“她有她的位置，如今想着背叛，未免太迟。”
“那你呢？”魏京岚反问：“当初在机场，你那一番示警，是R家授意？”
来人这才缓缓坐下，笑意又扩开。
她不回话，魏京岚便也懒得多问。
毕竟，从知道她也是R家的一份子之后，魏京岚那点疑惑便都烟消云散。
道不同。
只是难免伤感，她们自校园到入社会这些年，一直并肩，却不知从何开始，走了分岔路。
抑或者，最初便不是同路人。
“厉宸雪未来的路由家主做主，与我们这一支，无干。”对面的人还是解释：“我今天来，只是想和老板做一桩买卖。”
“哦？”魏京岚假意好奇：“说来听听。”
“厉宸雪谋划了这么些时日想与老板联姻未成，想来是利益不够。”来人顿了顿，继续：“那我带着事关‘Whape’前程的筹码来，不知道老板，愿不愿意和我谈？”
魏京岚沉静片刻，托着腮，竟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原来你想要这个。”
“是。”那人坚定，一改往日下属的老实模样，手朝魏京岚的面上伸去：“我想要你，一直都想要你，魏京岚。”
魏京岚不置可否，竟像是默许。
殊不知包厢的暗房里，迟昕立在一旁，握着特殊的声音翻译机器，面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第113章 见证
魏京岚从就酒店离开不久, 莫初归就和齐司鸢找上了门。
若是别人，迟昕肯定不会轻易随她走，但莫初归和齐司鸢不同, 一个是魏京岚的特助，一个是魏京岚的秘书。
魏京岚赶来越城, 虽说有厉宸雪的缘故，但她说过是因着工作。
她不屑于扯谎，所以只要她说, 迟昕便相信。
而今，莫初归和齐司鸢便是佐证。
“老板临时改变主意, 派我和齐秘书来接迟小姐。”莫初归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知道迟昕听不见, 又用手机打字。
“为什么……要我过去？”迟昕不解。
“不知。”莫初归守口如瓶：“毕竟是老板的决定。”
可也是她这样的态度才安了迟昕的心。
也许魏京岚真有什么急事。
可到了, 莫初归却没领她去到魏京岚身边，只给了她一个声音翻译的机器。
“迟小姐不妨在这里等等。”
虽说不危及迟昕的人身安全，郝然却仍觉得不对劲，拉着迟昕示意她离开。
迟昕这会儿也意识到莫初归来者不善：“阁下到底有什么目的。”
莫初归却摇头。
“只是想请迟小姐在这里稍作片刻罢了。”莫初归懒得再掏出手机，让迟昕身旁的小助理代为转达：“老板面临的危机，想来迟小姐半分都不知情, 我也不欲多言，是去是留, 都交给迟小姐自己决定。”
她当真没说任何，一句挑拨都没有，只让迟昕自己做那只隔墙的耳。
这让迟昕忽然想起阮忻意, 同样是从中作梗，莫初归这样可比阮忻意高明不知多少。
没错, 是从中作梗。
迟昕清楚莫初归的目的不纯，大概是抱着让她知难而退, 不要再耽误魏京岚的工作和生活，主动离开魏京岚的心思。
可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走开。
魏京岚的谋划，并肩作战的这些工作伙伴知道，周楚郢作为好友也有大致的了解，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能知道魏京岚在想什么，无论是退婚前还是退婚后。
如今有这么个限定的机会，迟昕不想错过。
哪怕……这个机会，并不能让她与魏京岚更近一些。
只是，迟昕没料到的是，她没听到魏京岚工作上的思虑，倒听来有关联姻的。
莫初归说得很清楚，魏京岚从前与厉宸雪在一起是因为利益。
那现在……魏京岚要为了“Whape”和她自己的危机，和别人谈及婚姻吗？
迟昕听不见，怔怔地望着那翻译器出神。
她不是没留心眼，特意让郝然同时录音给她。
她存了一丝，这翻译器有问题的幻想，只是手里的音频还没转成文字，小助理的表情却能说明问题。
“昕姐，我们还是走吧？”郝然真害怕魏京岚痛快答应，届时……昕姐该怎么办呢？
迟昕却拨开小助理捏着她衣角的手，固执地摇摇头。
她想等魏京岚的回答。
分神间，魏京岚已躲开莫初归的触碰，在包厢里再度开口：“既然都提到筹码了，不如详细说说，看看我会不会心动。”
莫初归主动给魏京岚倒了杯茶：“我的筹码，不是挂在热搜上么？”
魏京岚右手盖在左手手背上，玩笑道：“你这哪里是筹码，分明是……威胁。”
她没接莫初归的茶。
目光投远，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齐司鸢身上。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莫初归将茶杯缓缓推到魏京岚面前，又顺着魏京岚的视线回头：“老板没看错，那的确是你的齐秘书。”
“没记错的话，她是你们家主的人。”魏京岚借着她的话茬道。
“是。”莫初归直言不讳：“但总有人，懂得识时务为俊杰。”
魏京岚颔首，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她。
其实不难揣测，齐司鸢这种角色，最多是个执行者，传个她的行踪能行，更深的事却做不了什么。
所以这种人，谁都可以利用，只要给予足够的利益即可。
像莫初归这种，才是利器，一旦背叛也是致命的，魏京岚这不就一个不察，让她潜伏在“Whape”这么多年？
“老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莫初归将疑惑问出口。
她进包厢时，曾数次幻想魏京岚的态度，是不可置信，是愤怒，还是失望。
可现实是，都没有。
魏京岚总是有超乎常人的沉定冷静，令莫初归心动。
“可能是岑莉告诉我，原件找不到的时候吧。”魏京岚半真半假地道。
公司出了内鬼，还是能接触到魏京岚设计稿的内鬼，统共也剩不下几个，略略排除一下，便能想清楚。
于是莫初归相信了她的说辞。
“老板，我也是没有办法。”
背叛的人倒诉说起她的不容易。
魏京岚差点被气得笑出声。
“说起来，我‘Whape’何德何能，入了你R家的眼？”
齐司鸢，Lynne，戚江玥，Moultrie，再算上半路冒出来的厉宸雪，R家对她这么一个刚在国际上站稳脚跟的小品牌还真是重视。
“最初不是因为‘Whape’才跟着老板的。”
莫初归这句倒是实话，当年，魏京岚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锐设计师，就算是R家想挖人，也不至于这么看重一个刚毕业的新人。
再说，莫初归和魏京岚是在校园认识的。
“最初是因为崔家？”魏京岚戳穿她。
R家不爱走正途，偏偏手长，非要把黑爪伸进国内，崔家作为企业龙头，不可能任R家胡作非为，两家的梁子很多年前便结下。
只是近来愈演愈烈罢了，严防死守这么多年，这回，也该将R家的那些糟粕清缴掉。
莫初归只怔住一刹，便恢复了神色：“老板聪明。也幸好，我是那个时候进入‘Whape’，不然，怕是没机会坐在这里。”
就像永远上不了台面的齐司鸢一样。
“为什么非要联姻？”魏京岚垂着眸，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将话题带回正事。
“刚刚不是说了，因为我想要你。”莫初归倒是没顾及。
她身形笔直，坐在魏京岚对面不卑不亢，好似做这样趁人之危小人行径的不是她一般。
竟是不知不觉，将魏京岚的表面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内里，却是半点都不相同。
“这样的话，Moultrie觉得能说服我么？”魏京岚问。
拿捏着别人的前程，反过来打感情牌，也是挺好笑的。
“在我家族的眼里，你不是你。”莫初归话里有话：“但在我眼里，你已经足够。”
足够费尽心力，足够潜伏多年，大费周折。
“你想要与崔家合作？”
“我这一支上位，R家与崔家便是强强联合。”
“那为什么非要用联姻的方式？”
“稳妥。”莫初归解释：“况且，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魏京岚从来都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校园时她只将她当作学妹，莫初归没有机会，好不容易进了“Whape”共事，又间接了解魏京岚有未婚妻。
莫初归不在乎什么未婚妻，在她们家，订婚结婚离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魏京岚不一样，她守着各条线，任何人都不能跨过去。
后来阴差阳错，没了未婚妻的阻碍，又跑来一个为家主办事的厉家人。
那一刻，莫初归才恍悟，魏京岚可以考虑任何人，却独独不会考虑她。
她若不做点什么，便一辈子只能做魏京岚的工作伙伴。
恰逢她姐姐有意争夺家主之位，这一切，便越过了道德的边界，水到渠成。
莫初归见过魏京岚曾经对迟昕有多上心，她也想试试被魏京岚记挂的滋味。
不是没有过犹豫，甚至担心R家水深，一个不妥便害得魏京岚身处险境，所以才在机场示警。
但魏京岚没有停手的打算，R家和崔家的博弈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姐姐下达命令的时候，只对莫初归说了一句，你想要魏京岚低头，便得拿出足以钳制她的东西。
如今，莫初归果然找到了能坐在桌前，面对面与魏京岚谈的机会。
得到魏京岚，也能助力姐姐，一举两得。
“老板，我以为这桩买卖，你不需要考虑。”
“为何？”
“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莫初归势在必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将‘Whape’看得有多重要。”
那些个魏京岚加班的日夜，莫初归都是看在眼里。
而魏京岚对于设计这一行，也是真心喜欢。
“和我在一起，R家的资源也能为你所用，敌人变友人，对你没有损失。”
这算是变相的承诺。
只是魏京岚听完，仍没有松口。
她另取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热搜挂的时间越长，对老板越不利。”莫初归继续：“老板还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告诉我。”
魏京岚吹了吹茶水，没有表态。
“老板，你就算犹豫，也要有个时限。‘Whape’等不起。”
“三日吧。”魏京岚喝过茶，终于松口：“我总要回去与家里说清。”
莫初归露出笑意：“好。”
“离职什么时候办？”魏京岚突然聊起闲话。
“三日后？”莫初归的喜悦难掩：“正巧，能以新的身份，陪在老板身边。”
魏京岚勾勾唇角，眸底的墨海深沉。
该谈的都已经谈完，魏京岚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莫初归却像是蓦地想起什么，拍了下手。
“有件事需要跟老板报备。”
魏京岚站在包厢门口，闻言回身望着她。
“厉宸雪那样旁敲侧击试探老板的伎俩，我不屑用。”莫初归这会儿语速不快，却令魏京岚有些心慌：“可我也容不得老板背着我和别人牵扯不清。所以……”
所以什么，魏京岚不愿意再听，她迅速转身开门，寻找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那道身影。
身后，莫初归的声音追了上来。
“所以，我邀请迟小姐，来这里做个见证。”
魏京岚呼吸骤停，眸底的锐色再也抑制不住，所幸是背着身，莫初归看不见。
“她人呢？”
“原本是在隔壁。”
莫初归跟上来随意朝旁边一指，魏京岚的动作更快，推门进入，却没见迟昕的人影。
“也可能提前走了吧。”莫初归拿起房间的翻译器，那上面，还有她与魏京岚说话的记录。
她将口袋里的收音器一并放在翻译旁，补充：“我没强迫迟小姐，所以老板也不用太过担心。”
她只是想表明态度而已。
魏京岚此时哪有空理会她说些什么，脑子里全是迟昕的影子。
迟昕还生着病呢，听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该怎么想？
“莫初归。”魏京岚难得动了怒：“我们，京城见分晓。”
如果迟昕出事，她不介意抵上自己全部的身家，拿整个R家开刀！
第114章 写
科塔尔综合征再次爆发分不清生死, 做出极端的行为，或者消失，寻魏京岚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不再理会魏京岚。
这样的设想魏京岚都做了，可当她给郝然打电话, 却听迟昕和郝然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小助理明显存着怨，语气不怎么好：“魏总何必假惺惺的，还来关心昕姐, 一个人心里装这么多人，不累吗？”
魏京岚不欲争辩：“等我回酒店再说。”
“凭什么等你啊？”郝然不依不饶：“是不是所有人都要等你, 等着你分配, 等着你权衡？魏总, 您真是好大的排场！”
魏京岚听着她的牢骚，没反驳任何。
“昕姐没事，只是魏总若是没想好怎么解释，最好别回来了。”电话里，郝然一点面子也没给魏京岚留：“昕姐现在不想看到你！”
只是小助理这一顿抱怨，也没阻挠魏京岚追回酒店的步伐。
挂断电话, 郝然气得恨不得将手机摔了。
迟昕却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她只是脸色惨白些, 声音丝毫不受影响：“谁惹你了？”
【昕姐，我现在联系钰姐，咱们回礼城好不好？】郝然怕刺激到她, 但心中仍有不平。
魏京岚一边将迟昕带在身边，一边又和别人联姻, 到底是将迟昕看成什么人呢？真当见不得光的情人对待了？
郝然心思单纯，想不明白这复杂的感情纠葛。
她只知道迟昕这科塔尔综合征刚有好转, 可不能再恶化了。
“不急。”迟昕按住她的手：“有些话，我想当面问清楚。”
当年联排后台的误解让她连喜欢都不肯声张，阮忻意的表里不一更是害得她与魏京岚矛盾丛生，每一次都是外人介入。
迟昕不是傻子，被坑了两次，这次不会再轻易上别人的当了。
况且，把婚姻当筹码这件事，魏京岚曾讽刺迟昕教得好，迟昕没有忘。
话，她要面对面与魏京岚说才踏实。
事，她要等魏京岚真的办到才死心。
再说，她在意的并不是魏京岚和谁在一起，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没能力干涉魏京岚的决定，只是有些话，她憋了许久，正巧借着这个由头，同魏京岚讲一讲。
魏京岚回来得很快，原本迟昕以为，她与莫初归浅浅定下联姻的事，需要再多谈谈细节，但似乎没有。
她回来都是气喘吁吁的，像是有要紧事。
“怎么了吗？”迟昕按下自己的想法，关心道。
“你刚刚是不是去了会所？”魏京岚一边问一边打字，然而脱口而出的语气却是令她自己愣住。
明明是想要回来第一时间对迟昕解释，但担心她乱跑的紧张却化作质问的口吻。
当年的平安夜，迟昕那一声声质问，夹杂的情绪到底有几分是被魏京岚撞破的羞恼？
曾经魏京岚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可如今时移世易，甚至身份调转，倒让她迷茫起来。
“魏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昕听不见自然没什么反应，但一旁的郝然却不乐意了。
“你的特助和你的秘书亲自来找昕姐，结果反倒成昕姐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京岚被郝然那语气冲得蹙了眉。
“那你是什么意思？埋怨昕姐没听你的话好好留在酒店，要是昕姐不去怎么知道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朝三暮四唔……”
郝然的话就像是连珠炮，若不是乐知微眼疾手快捂住，怕是没完没了。
“乐乐，你带然然出去，我有话与阿昕单独说。”魏京岚没受郝然的情绪影响，对乐知微吩咐道。
“我不……哎！”郝然正在气头上，这会儿可不听劝。
乐知微没顾上郝然的反对，直接将小助理扛了出去。
迟昕瞧着这一团乱，疑惑地眨眨眼。
【没事，我让然然先在门外等，有话对你说。】魏京岚解释。
迟昕点头。
她打字瞧不出情绪，也没办法表达情绪，未免迟昕误会，所以先捡重点说：【莫初归拿“Whape”做筹码逼我联姻，我只是稳住她，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打算。】
这些话原本不必说，甚至可以在一切尘埃落定自有分晓，但现在魏京岚却担心迟昕多想。
只是她这个行为看着合情合理，细思量之下却似曾相识。
当初迟昕要和崔家大小姐订婚，也是抱着这样的考量吗？
亏她嗤之以鼻，兜兜转转，她隐瞒前因后果，到头来，竟是做了和迟昕一样的决定。
【我不是有意瞒你这些……】
魏京岚越解释，越发现自己问题很大，干脆暗灭手机，重新捋顺自己的思路。
迟昕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沉默着不发一言。
【对不住。】魏京岚先道歉。
她对不起迟昕的地方有些多，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迟昕却走到一旁坐下，还对她微笑着安抚：“没事，我理解你。”
这一次抄袭风波，对魏京岚的影响不会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转，对方握着魏京岚的把柄，自然不能硬碰硬，所以魏京岚才会缓和三天。
回京城，同自己的母亲们商量好对策，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订回京的票了吗？”迟昕问。
她这样平静自然，堵住了魏京岚所有的话口。
【嗯，明早，我们一起回。】
“不了。”迟昕拒绝：“我们分开回比较好。”
【为什么？】
“你虽然只是稳住她，但还是不要让她疑心才好，我们一起……不方便。”迟昕斟酌着道。
她若是同魏京岚激烈争吵，闹情绪，魏京岚都可以应对，唯独这样清清淡淡的，才刺痛魏京岚的心。
【阿昕……】
“魏京岚，大局为重，做了决定就别再犹犹豫豫的。”迟昕灵眸微微掀开，道：“放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她这一眼太过寡淡，终是泄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小狐狸做出防备的姿态，不再是以往亲近的模样。
“你有你的责任，我都理解，但那份责任里，不必加上一个我。魏京岚，我承受不起。”
从前，她认不清自己的心意，动了暂时委屈魏京岚的自私念头，而今魏京岚念着她差点舍命的怜惜，抓着她不肯放手。
都挺残忍的。
只是迟昕总是迟钝，直到自食苦果，才理解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心口像是被烧得通红的针反复刺中，每一个细小的伤口都灼痛且难以愈合。
饶是她将心比心，认定了是曾经那个不懂感情的自己影响到如今的魏京岚，也无法不难过。
太疼了。
“我们……就这样吧。”
万千言语的，此刻都没有再问出口的必要。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到底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还是因为我不配得到你坦诚相待？
我不会干涉影响你的决定，但是为什么，不能是你亲口告诉我呢？
能不能不要因着怜悯对我好……
我不奢望你爱我，但连平等，你都吝惜给我么？
别再将我仅存的那点自尊踩在脚下了。
忍了许久的情绪，一点点反噬回来，漫过迟昕的眼眶。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委屈还是不甘心，抑或者，都有。
只是不想再被魏京岚看见。
她没有听力，没有可以把握的未来，甚至没有一个正常的精神状态。
这样一个在空荡荡的人间苟延残喘的疯子，和魏京岚谈什么尊严。
思及此，迟昕胡乱揉了揉眼眶，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手腕及时被人握住，迟昕听不见那人说什么，她闭上眼，也关上了与那人交流的窗子。
耳边似有羌笛声阵阵，可迟昕分不清那是不是错觉。
她暗暗使力，对方却攥得更紧，即便迟昕用上另一只手，也没能将魏京岚的手掰开。
“魏京岚！”迟昕忍无可忍，奋力甩了甩，依旧无济于事。
一个想走，一个偏要拦，都在同对方较劲。
往日亲人的雪狐大概是真的急了，露出利齿，企图吓退对方，可魏京岚固执起来，哪里是小狐狸能够抵抗的。
“放手！”
迟昕怎么挥都挥不开，皓腕被魏京岚的力道磨红一片，气得直接用上了口。
她失了智，这一下咬得又急又狠，根本没收着力。
魏京岚却不管她，趁着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嘴边的时候，从背后箍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一把抱进卧室。
迟昕被摔在床上的时候，口腔里的血腥味也反了上来，一并压垮脆弱的意志力。
她并不是个擅长隐忍的性格，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哄一哄说清楚就能好，偏偏碰上魏京岚这样做的比说的多的人。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了解，想改变，想靠近，却总是碰壁，魏京岚简单的沉默都能让她束手束脚。
而今，她受不住精神的压力，也无力站在魏京岚身旁，想放弃，眼前的人却不让她如愿。
那到底怎样才好？
“魏京岚……”迟昕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颤颤的：“你……你怎么能强迫我呢？”
无视她的心伤，踏过她的自尊，让她一个人尝尽求之不得的苦，却让她连躲一躲的机会都没有。
“不……不喜欢我还……还要糟践我……我的心意。”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小狐狸抽抽噎噎的，终是受不住睁开水润的眼睛，滚烫的泪顺着眼尾落入床边。
连带着，将魏京岚的心也浇透了。
她抹开迟昕眼角周围的湿润，低低地道：“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将迟昕绑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行为也称得上逾举，怎么可能是为了糟践，珍惜还来不及。
全乱了，全错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清楚，又凭什么指望迟昕会懂？
“喜欢你。”
魏京岚一点点吻掉迟昕的泪。
“不会和别人结婚。”
“没有你，也不会是别人。”
她总算明白她最该坦白什么，迟昕听不见，她便多说几次，说到迟昕不用看文字，也能通过口型辨别。
若是迟昕生气不愿意看，那她便写在她手上，写进她心里。
她们明明都喜欢对方，怎么能“就这样”了呢？
只是这吻自眼尾一路下滑，沿着迟昕的耳根，腻在迟昕的颈间，再至那清晰可见的锁骨，不知为何竟有些停不下来了。
还是迟昕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开始推拒她，恼道：“魏京岚！”
手背被迟昕那利齿咬的，现在还在一跳一跳地疼，魏京岚没急着起来，在那莹白间留下一点赤色。
“嗯……”迟昕被她吮得发疼，泄了一声娇弱，推拒的动作也缓下来。
魏京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自己的绮念抬头：“现在愿意跟我说说话吗？”
迟昕对着她迷蒙地眨眨眼，睫毛上还挂了一滴泪。
魏京岚却不再重复，托住迟昕的手，一笔一划地写。
写，喜欢。
写，执迷。
写，非你不可。
最后，又补上，老婆。
第115章 喜欢会消失
每一笔都让迟昕牵肠挂肚。
她仍不知她在想什么, 却明了魏京岚的态度。
原来，魏京岚最近时时将她带在身边，是喜欢她。
不爱表达自己的人, 一旦开了口，便莫名令人信服。
就像魏京岚这样, 她只是低着头，一笔一划地书写自己的感情，就足以令迟昕动摇。
光在魏京岚的眉眼间描出一点明明淡淡的痕迹, 引得迟昕伸手，想去摸摸她。
于是迟昕真的用指尖去抚魏京岚认真的眉目。
“你……喜欢我？”她有些懵, 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声音。
魏京岚却很快回应她：“喜欢。”
只是两个字, 并不难辨。
魏京岚的脸又离她这么近, 迟昕想忽视都难。
迟昕想了想，又推推挨得太近的魏京岚。
“你起来，我们说说话。”
魏京岚见她总算平静下来，出手在她耳鬓蹭了蹭，将那湿润拭干，才起身。
“现在愿意听我解释吗？”
手机上的文字对上迟昕, 迟昕缓缓坐起，过了半晌, 才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魏京岚原本说要稳住对方，可又在她手里……写那样的承诺，令迟昕很是疑惑。
她不是要和莫初归联姻吗？为什么又唤她……
“我不明白。”迟昕疑惑地望着魏京岚：“我不明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明白,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迟昕这个问题有些复杂，魏京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有了那直白的表达, 莫名长了迟昕的勇气。
“你不是要和莫初归订婚吗？”
这下连魏京岚都懵了，她……有说过这话？
【我不可能和其她人订婚。】魏京岚找到突破口，一点点解释：【厉宸雪不会，莫初归也不会。】
“那……”迟昕被她那句话中的其她人慑住心神，一时间没能跟上魏京岚的思路。
【只是几句口头上的拖延而已，我还不至于真将婚姻搭进去。】
虽说她将重心放在事业上，但却没有失了本心。能让她步入婚姻的人，只能是她喜欢，心甘情愿。
【厉宸雪那时候，可能会利用恋爱的名头。但现在，都不会。】
魏京岚同厉宸雪有纠葛的时候，不论何种形式，都不能多掺入一个迟昕，即便她和厉宸雪什么都没有，也会毁人清誉。
这个道理，魏京岚还是懂的。
而今却不同，崔枢已掌握R家足够的证据，魏京岚拖这几日，只是给母亲操作的时间罢了，即便莫初归想诋毁迟昕，也没机会。
迟昕总算看懂魏京岚的意思，不免担心起来：“那‘Whape’抄袭的事情怎么办？”
【那在我的意料之内，借此吸引对方注意力而已。】
魏京岚想了想，又掰开揉碎地给迟昕补充。
【那份被指抄袭的稿件，是我故意纵容莫初归偷的，只需等网上的热度再大些，走法律途经即可。】
【三日之后，舆论声势足够大，莫初归已经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敢来算计她，便要承担后果，无论是莫初归，还是莫初归背后的R家。
商场上的细节，魏京岚算无遗漏，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到迟昕。
她说得依旧含糊，但已足够让迟昕明白，外加之前在会所窃听来的只言片语，能让迟昕有个大致的理解。
“所以，厉宸雪和莫初归都是‘Whape’对家的人？而这些，你一早就知道？”
【是。】魏京岚给出肯定的答复。
迟昕点点头，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仍有怅然。
她并不是个多嘴的人，更不会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干涉魏京岚的决定，最多最多，会在魏京岚以身犯险的时候提醒她，但魏京岚却没打算告诉她。
若不是今天她打算放下，怕是依旧难从魏京岚嘴里听到一句坦诚的话。
之前，是魏京岚对她有所顾忌，不愿意告诉她一个外人，那后来呢？
因着她的病吗？
【怎么了吗？】魏京岚察觉到她低落下去的情绪，主动询问道：【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说。】
迟昕倏然回身，叹出一口浊气：“魏京岚，其实今晚我等你回来，是有别的事想要问你。”
【你问。】
迟昕却摇摇头：“在此之前，我有些话得对你讲。”
她前所未有的郑重，坐姿都端正起来，魏京岚沉默半晌，稍稍挨近她，也正色回应：“你讲。”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迟昕捋了捋思路，慢慢开口。
“就从我误会你做助理另有目的开始吧。”
联排那次，厉宸雪和魏京岚的对话，一度成为迟昕判定魏京岚别有所图的证据，现在看来，却挺可笑的。
魏京岚本就不爱将话说完整，稍稍胡思乱想，便脑补出另一副模样。
偏偏那时候迟昕也拉不下面子坦诚。
算下来，她们属实因着言语上的误会，走了许多弯路。
魏京岚顺着迟昕的话语回忆着几年前的细枝末节，无辜道：【我的目的，就是……多多亲近自己的未婚妻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迟昕被“未婚妻”三个字烫得挪开视线：“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崔家的大小姐，所以误会了。”
魏京岚这才在记忆中的过往里寻到一些答案。
怪不得那段时间，迟昕总是喜怒无常，动不动同她闹脾气，但事后又不停地给她涨工资补偿。
原是误解了她，以为她是为了钱财而接近。
“我那时候，对感情……没有什么信任度，遇到一点阻碍，就退缩了。”迟昕顿了顿：“对不住你的心意。”
但这着实怨不得迟昕，倘若她们能够敞开聊聊，根本不成问题，甚至有可能免去后续的一系列坎坷。
只是魏京岚还没开口，又听迟昕继续道：“其实只要我多问一问，这种误会便不会发生，是我自己没抓住属于我的感情。”
“也是我，没说清楚，让你不安了。”魏京岚也跟着承认错误。
【如果我不瞒你我们有婚约，也许不会发生这么多坎坷。】
迟昕捏着自己的手指，似乎笑了一下：“后来的事，你也清楚，我自己想不清楚，还误信任阮忻意，一次又一次做伤害你的事而不自知。”
【都过去了。】
“事情的确过去了，只是我会想，如果我能对你多一些信任，多一些坦诚，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迟昕抬头，与魏京岚对视：“魏京岚，你觉得呢？”
她没有将话说透，给足魏京岚思考的空间。
魏京岚立时理解她的意思：“我没有不信任……”
她话说一半，自己也意识过来，信任与否口说无凭，更多的，在于做。
【我不怕告诉你我的想法，只是担心将你牵扯进来，会让你有危险。】
魏京岚沉了片刻，换其她来解释。
【上次遇到枪击和飞车党，你也是见识过的。】
“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却没问过我愿不愿意，陪你一起承担。”
迟昕目光放远。
“付出如果只是单方面的，总归，走不长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便很容易走进思想的歧途，忘记你喜欢我的本意。”
她低下头，又用视线去描自己的指尖。
“无论是当年你做那个默默为我托底的小助理，还是现在你将我看作毫无用处的病人，你都没有想过……真诚待我。”
“你只为我付出，却不需要我做什么，不依赖我，不信任我，甚至连我想要回馈你平等感情的资格都剥夺。”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只是将我虚虚地放在那个名为未婚妻的位置上而已。”
说到这，迟昕复又抬头：“为什么啊？”
她的疑问里带着控诉，让魏京岚一时间无言以对。
魏京岚一面在心中思索自己的错处，一面以掌心盖在迟昕的手背上。
“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手背上的伤口已经凝结，周围都是血痂，迟昕低头看见自己的“杰作”，不禁凝眉。
“手疼不疼？”
魏京岚摇头。
刚才两人都发了狠，谁也没收着力道，受点伤情有可原。
【你继续。】
迟昕却止住话茬，起身去厅中找急救箱。
刚才纠缠间，早将拖鞋一脚踹开，这会儿见迟昕赤着脚。魏京岚才蓦地想起这事，也跟着起身去寻迟昕的拖鞋。
迟昕倒未介意自己，找到医药箱后，坐在厅中，对魏京岚招手：“过来坐，我给你消毒。”
“消毒？”二人不再是之前剑拔弩张的状态，魏京岚的心也跟着放缓下来，挑眉玩笑：“原来被阿昕咬了还要消毒啊，那要不要补几针疫苗？”
迟昕听不见，只见她那凤眸里的灯彩影光，便知晓她在打趣，不禁揩了她一眼：“快过来。”
魏京岚手里拎着一只拖鞋，又捡起身旁的另一只，这才走近迟昕，在迟昕面前屈膝蹲下。
迟昕顺着她的动作望去，正见魏京岚托起她的脚跟，将棉质拖鞋轻柔地套在她的脚上。
以前，是她笨，以为这是魏京岚作为助理伏低的举动，而今才明白，这是疼惜。
“魏京岚。”迟昕也折下身，将椅子推后，并着腿蹲在魏京岚面前：“你喜欢我什么？”
小狐狸许是真的好奇，摇晃着尾巴等着魏京岚的答案。
可迟昕却托着魏京岚手臂一路下滑，牵着魏京岚的手腕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沾了碘伏的棉球擦拭魏京岚手背的伤口。
魏京岚有些恍惚，用另一只手挥开迟昕身旁的异形，静静地思索着迟昕的问题。
聪明，独立，不受她人摆布，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还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帮她处理伤口。
喜欢的点太多了，很难总结出来。
但只要想起有关爱情，魏京岚脑子里都浮现迟昕的模样。
最后，魏京岚想了想，单手打字回道：【没什么不喜欢的。】
这是实话。
听者却不满意，追问：“可你曾经喜欢的，我现在都没有了。”
【比如呢？】魏京岚拉着迟希一起坐下，问。
“比如你喜欢我唱歌，但我现在……”迟昕沉了一会儿，道：“我听力丧失，连着通感症也没有了。世界在我这里都是安静无声的，我……很难再理解你的感受。”
魏京岚没急着反驳，等迟昕慢慢说完。
“也许……以后你喜欢我的每一点，都会渐渐从我身上消失。”
她不能再做歌手，也不能理解魏京岚，说不定还会控制不住寻死给身边人添麻烦。
届时，她便不再是魏京岚喜欢的模样。
悲观的情绪总是不知不觉间占据脑海，让迟昕往最坏的方向做设想。
【一切都会好的。】
魏京岚试图安慰，却被迟昕反问。
“万一永远都好不了了呢？”
第116章 试一试？
魏京岚将迟昕的话在心中绕了几圈, 才明白迟昕那语中意。
科塔尔综合征影响的并不仅仅是迟昕对于生死的感知，更多的是精神。
魏京岚自诩观察力强，却没能注意到她心内的倦怠, 实属不该。
现在最该关注的，不是迟昕对死亡的认知, 而是……迟昕脆弱的情绪。
【我喜欢的，不是你身上的某一处闪光点。】
魏京岚打字的速度慢下来，一句一句, 坚定而有力。
【不会因为你不唱歌，不是明星, 就不喜欢。】
【至于理解, 从前总是劳你猜, 才让你觉得格外艰难。今后不会了。】
【我来主动。】
魏京岚想了想，又鼓励迟昕。
【会好起来的，你只是生了暂时的病。】
她那时候通感症爆发睡不着觉，每天不知道在依靠什么精气神撑着，偶尔放松下来时，也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精神问题耗尽生命。
多数时间表现的淡然, 只是在逞强罢了。
【你不用逞强，你有我, 我会陪着你，就像……你曾经陪着我那样。】
迟昕作为“夏初”陪着她缓解通感症的时光，其实给魏京岚带来许多慰藉。
只是那阵子, 魏京岚不肯承认罢了。
【阿昕，无论你是什么模样, 你都是我的避风港。】
倘若她和迟昕不能敞开心扉，这话大约只能被魏京岚压在过往的某一处, 当成一段耻辱。
可事到如今，魏京岚终于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原来她的感情，一早便有回应。
走过这一段分开又重逢的路，反而让她心里踏实许多。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么？”迟昕将魏京岚手机上的文字，看了又看，耳畔似有编钟敲响，将她心中那点茫然驱散。
魏京岚却反问：【你那时作为“夏初”一趟趟来京城帮我诊疗，有觉得麻烦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迟昕虽然知道魏京岚在宽慰她，却禁不住较起真来。
她作为“夏初”去帮助魏京岚克服适应异形，不过是厚着脸皮一厢情愿，魏京岚若是知道她是她，必不会答应她的决定。
【一样的。】魏京岚却看穿迟昕的想法：【我如今想要为你尽力的心情，是一样的。】
今晚魏京岚说了太多她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引得迟昕一阵阵发愣。
可回过味儿来，迟昕又能明白，魏京岚是在用行动改正之前不爱表达的毛病。
所以，她未再反驳，又从药箱里拿出消炎的药膏，用棉签帮魏京岚涂抹。
她专注地处理魏京岚手上的伤口，魏京岚便撑着腮定定地瞧她。
解释了这么多，迟昕到底能听进去多少，魏京岚并不清楚，但她贵在行动力还不错，认定了，便不会轻易退缩。
哪怕这些话，她讲出来，依旧觉得羞耻。
【阿昕，经过这段风波，“Whape”虽不至于就此没落，但会元气大伤。】
迟昕果然被她这有些言重的话吸引去注意力。
“我能做什么吗？”
虽然不能唱歌，但好歹还是个公众人物，利用平台发声这样的事，迟昕认为还是可以做到的。
【到时候，我虽能应付，却没个可以倾诉的人。】
魏京岚忍住快要溢在脸上的热意。
【届时，你能不能，陪陪我？】
迟昕按在她伤口上的棉签不自觉用力，人也惊疑地望向她。
【疼。】魏京岚单手打字。
“啊……”迟昕猛地反应过来：“对不起。”
她转变得实在太过彻底，竟是将小狐狸吓得毛都抖起来，但总归，不再抵触她。
魏京岚忽然好奇雪狐还有哪些她不知道的模样，不禁凑近来瞧。
迟昕眨眨灵动的双眸，困惑地同魏京岚对视。
“怎么了吗？”
“你还没回答我呢。”魏京岚旧事重提。
她说得不快，迟昕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很快便理解过来，又啊了一声，精致的面容染上樱粉。
“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魏京岚又念起从前迟昕同她闹别扭总要她低头认错的细节，蓦地发觉，也许那时候迟昕并不是为了自尊非要争个对错，而是……吃软不吃硬吧？
她好似找到了新的和迟昕相处的方式，整个人身上都透着轻快和愉悦。
“你……这么高兴吗？”迟昕察觉她的情绪，疑惑道。
“很高兴。”魏京岚肯定。
被人切实地需要着，让迟昕生出尚且留在人间的温暖感触，但魏京岚的喜悦却令她有些愧疚。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她……想为魏京岚做更多的事。
“等回到京城，我想去见见周医生。”迟昕试探道：“可以吗？”
周楚郢虽然看着年轻资历浅，其实在心理咨询上很有一套，之前魏京岚通感症的问题，她便给出不少专业的意见，对于她的职业素养和保密能力，迟昕都很信服。
只是毕竟是魏京岚的朋友，她不经过魏京岚的同意，单独去咨询似乎不大合适。
【当然，楚郢不久前还同我打电话，让我尽早带你去找她做诊疗。】魏京岚不知她心中的顾虑，理所当然地回她。
显然是将她当作自己人看待。
【我陪你一起去，你不要怕。】
迟昕点头，挨在魏京岚手边的小指尝试着去勾魏京岚的手指。
魏京岚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略略思索，才明了其中深意，叹出一口气，她虚虚地攥了拳头，不让迟昕如愿，却没躲开迟昕的触碰。
迟昕提起周楚郢，那套“勾引论”适时涌入魏京岚的脑海，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趁机怂恿魏京岚试试。
以迟昕现在的情况，应该能承受她的逗弄吧？
不是说，有助于同迟昕建立情感链接吗？她那点靠沉默撑起来的脸皮都不要了，“勾引”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昕。”
魏京岚浅浅地喊了迟昕一声。
迟昕正在看她，自是没有漏过魏京岚的口型。
“嗯。”
“我喜欢你。”魏京岚顿了顿，又补充：“一直都只喜欢你。”
她突入起来的表白又令迟昕不知所措，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房门恰逢此时被敲响，魏京岚没应，随之而来的却是刷门卡的声音。
郝然的声音挤进来，还存这些阴阳怪气：“魏总这私话还没讲完吗？”
魏京岚原本对爱为迟昕打抱不平的小姑娘没什么偏见，这会儿却没忍住蹙了眉头。
“乐乐。”她注意到郝然身后的影子：“麻烦，再把郝助理扛出去。”
郝然：“……”
魏京岚的语气不容置喙，乐知微的行动力又极强，不过几秒，门便被好心地关上。
迟昕对出现又火速离开的二人表示疑惑：“她们又去做什么了？”
这倒提醒了魏京岚，她拨通乐知微的手机：“带着郝助理另开一间房，她不愿意，就暂时敲晕。”
乐知微那边沉了片刻，敲击两下算作回应。
挂断电话，魏京岚才回应：【她二人要打游戏，我们不好打扰她们，让她们另开了间房。】
迟昕愣了半晌，才抬手指了指房间：“可这不是……套房吗？”
即便是玩游戏，进房间也不会打扰她们啊。
魏京岚暗暗懊恼自己心急，说话都没过脑子，面上却瞧不出任何变化：【她们可能有什么私话要说吧。两个小姑娘，又是同龄人，总归和我们不同。】
迟昕：“……”
只是未等迟昕反驳，魏京岚便将她指着房间的手牵回桌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阿昕。”
迟昕只看懂最后两个字：“什么？”
【我喜欢你。】魏京岚边说，便打字：【我们，重新试一试好不好？】
迟昕喜欢她这件事，魏京岚心中笃定，此时也不必非要逼着迟昕也对她表白，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对魏京岚很重要。
原本她以为，即便她不去挑明，迟昕也能明白她的态度。
现在却觉得，还是将一切的关系，都落于承诺中，才更踏实。
没有什么三心二意，没有什么要和别人建立恋爱关系，这些，她都摊开给迟昕，如果这样能为迟昕增添一点安全感，那她并不吝惜。
况且，她那些“勾引”的招数，总要有个确定的情侣关系才好施展，不然很容易被当成流氓吧？
思忖间，迟昕轻轻缓缓地问了声：“怎么……怎么尝试？”
她其实想问魏京岚，万一尝试失败该怎么办呢？
她的病暂时没个定论，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更是没什么信心，假使不能好起来，她还是不想拖累魏京岚。
喜欢的人样样都好，人品好前程好，她不能并驾齐驱就算了，总不能拖后腿。
京城崔家的大小姐，也不该有个被外人诟病的精神病爱人。
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被手边的温度强势打断，魏京岚从小指开始，一根一根缠住迟昕的手指，渐渐扣紧迟昕的手。
这样密切的牵手方式，将迟昕包裹住，也把不自觉冒出来的悲观情绪挤压出去。
迟昕蒲扇的睫毛，撩拨魏京岚的心弦，也让魏京岚本就有些歪的思路更加绕不回正途。
“你是想问尝试的内容吗？”魏京岚不紧不慢地凑近，在二人的鼻尖相碰之时：“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近在咫尺的人欲躲闪，却被魏京岚的另一只手按住雪颈：“跑什么。”
她又不会吃了小狐狸。最多只是……
只是魏京岚还没贴上迟昕的唇，门口又传来声响。
这回郝然更是连敲门都省了：“魏总确定只是讲私话，不是办私事吗？！”
魏京岚连着被小助理打断两回，都气笑了：“乐知微！”
乐知微赶忙进来比划着指指行李箱，意思是她们的行李和身份信息没拿，不是故意打断她们的。
“魏总为难乐乐做什么？”郝然憋着火，不撒一撒绝不可能轻易离开：“有本事就让我永远没机会敲门！”
魏京岚却将她怄气的话听入了耳，认真地思考起对策来。
郝然以为自己气势略高一筹，不禁有些得意：“看来即便是神通广大擅于收买人心的魏总，也有办不到的事啊。”
魏京岚没搭理她，只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地道：“永远没机会，这是个好主意。”
“干嘛，魏总还要开除我不成？”郝然顶撞道：“就算投资了我们工作室，魏总也没权利让我离职！”
魏京岚依旧没理会恼怒的小助理，转而问了乐知微：“保镖也都在门口吗。”
乐知微点点头。
“那不用另开房间了。”魏京岚指向郝然，果断地做了决定：“让两位保镖架着郝助理，坐我私人飞机直接回京。”
郝然：“……”
第117章 等等
小助理一瞧形势不对, 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迟昕身边假哭：“昕姐！魏总怎么这样啊！”
迟昕虽然听不到郝然同魏京岚在说什么，但见二人那剑拨弩张的模样还是有些疑虑：“这是怎么了？”
郝然指着魏京岚, 对迟昕告状；【魏总仗势欺人！】
迟昕：“……”
【魏总人面兽心！】
迟昕：“……”
【魏总是非不分！】
迟昕试图替魏京岚挽回一下形象：“……她也没有……”
可话还没说清楚，郝然就噘嘴露出委屈可怜的表情, 让迟昕只得咽了回去。
“瞎编排我什么呢？”魏京岚好奇地侧头看，却被郝然挡住。
【魏总还试图将我从昕姐身边拖走！】
这句确实是实话。
“为什么？”迟昕有些纳闷。
未等魏京岚解释，郝然又道：“因为她想欺负昕姐！”
她这话没背着魏京岚, 甚至有故意让魏京岚听的意思。
魏京岚扶额，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否认：“聒噪！”
迟昕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旋即反应过来小助理在说什么, 顿时红了耳根, 清了清嗓子：“没有的事，然然不要乱说。”
魏京岚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问乐知微：“证件拿好了？”
乐知微点头。
魏京岚又问郝然：“状告完了？”
不同于以往的魏京岚令郝然也有些懵：“告完了。”
都和迟昕告状了，那她不把这罪名坐实了，倒有些说不过去。
魏京岚行至门边打开门：“那都出去！”
乐知微、郝然：“……”
“魏总脸皮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厚呢？！”郝然被魏京岚气得七窍生烟，将迟昕拽得更紧。
魏京岚最后也没能与迟昕将话叙完, 郝然被迟昕护着，在房间发光发热, 不开灯都亮得刺眼。
大约是乐知微在外面和郝然沟通过，除了最初和魏京岚顶几句嘴，郝然也没再多言什么。
况且迟昕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 小助理看得出来，这多亏于魏京岚。
只是魏京岚本人似乎比来酒店之前更加郁闷, 阴恻恻的目光在郝然身上打转，让郝然觉得背脊一凉。
乐知微将二人的暗流看在眼里, 捂着嘴偷偷地乐。
故而迟昕洗好澡一出来，便见三人各怀心思地坐着。
连起来像一个胖嘟嘟的糖三角。
和魏京岚敞开心扉之后，迟昕的心情好转许多，至少能靠自己压制住悲观的念头，洗过澡一身清爽，心绪更是轻松不少。
她主动走到魏京岚身旁安抚：“我们还要一起回京，那些话，不急在一时。”
只是很多事，越不能达成所愿心就越痒，譬如此刻，魏京岚见到刚洗过澡的迟昕。
出了水的姑娘，发梢上还挂着水珠，一不留神便滴在衣领上，洇出一片浅淡的水痕。
逆着光的容颜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白皙的皮肤被光衬得粉粉嫩嫩的，光泽度特别好。
魏京岚的手不听使唤，伸出去捋过迟昕湿哒哒的一缕头发，却流连忘返，在迟昕的耳鬓处停下，用指腹揉了揉迟昕柔软的耳垂。
“可我挺急的。”
郝然又在此时不知趣地凑过来：“昕姐，我帮您吹头发。”
迟昕退开半步，出手去接吹风机：“我自己来就好。”
自从魏京岚不做她的生活助理，迟昕也重新自立起来，郝然只在她工作的部分帮忙，并不会对她的生活干涉太多。
魏京岚手边的柔软消失，顺势将郝然递出的吹风机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郝然急忙捉紧吹风机的握把：“魏总来不合适吧？”
魏京岚没撒手。
眼瞧着二人又要对峙起来，迟昕赶忙将吹风机接过：“都别碍事！”
她拿走吹风机，又紧着向卧室多走几步，回身去看还在固定着动作没变化的二人，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有生活气的感觉……真好啊。
迟昕进屋后，魏京岚才施施然收回手：“郝助理这是打定主意要同我过不去？”
“身为昕姐的助理，保护昕姐也是我的责任。”郝然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魏京岚深知不解释清楚，这位小姑娘还得不断添乱，在自己“勾引”迟昕的路上放几块绊脚的巨石，于是坐到沙发上，又拍拍身旁的位置。
“过来坐。”
郝然被魏京岚之前那让保镖将她强行带回京城的野蛮架势震慑住，这会儿还防备着她：“干嘛？”
魏京岚略过她胸前交叉的双臂一眼，道：“之前在会所，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听见魏总脚踩两只船，一边和别人联姻，一边和昕姐纠缠不清。”郝然想起会所的种种和迟昕那一言不发就离开的低落表情，仍觉得愤愤：“当初昕姐就是因为订婚的误会和魏总分手，魏总不是对感情不专一最是嗤之以鼻么？为什么现在到自己这里反而能接受了？”
魏京岚也不兜圈子：“第一，联姻的事我没答应，第二，我只和阿昕纠缠不清。”
“那魏总为什么要和莫特助约在京城见面？不是去见家长吗？”郝然追问。
“设了套等她跳。”魏京岚一件件反驳：“不见家长。”
郝然跟不上魏京岚的思路，困惑地立在一旁：“啊？”
“总之我和莫初归再见面不是为了感情。”
郝然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那联姻……”
“不联姻。”魏京岚将视线放远，耳边传来卧室的吹风机声，“都是假的。”
她已将该交代的都说清楚，也不管郝然能不能理解，径直问：“还有别的事么。”
“那昕姐呢？”郝然按捺不住多嘴：“昕姐在魏总心里，算什么？”
如今的迟昕不比以往，倘若魏京岚随时可以舍弃她，那对迟昕而言，怕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我这话或许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但麻烦魏总看在昕姐因为您出车祸受伤的份儿上，不要再给昕姐无谓的希望。”小助理前所未有的郑重。
在会所还能将联姻挂在嘴边谈笑风生的人，转头回到酒店却说是假的，倘若魏京岚也如此对待迟昕，郝然不敢想象迟昕会变成什么样子。
魏京岚略一思索，便知道是自己坚决的态度吓到了郝然，但顺着郝然的思路去想，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情有可原。
她举起三根手指，做出起誓的姿势，言语却实际：“回到礼城，我会与母亲们亲自登门拜访迟家。”
厉宸雪想要与魏京岚联姻，必须让厉家的长辈主动来京城向崔家表明态度，而同不同意还要看魏家和崔家的意思；莫初归身为R家人，却也不例外，照样要去京城等一个结果。
因此，魏京岚这份保证，足以见出她的诚意。
郝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到从魏京岚要去礼城见家长的态度里琢磨出一点端倪来。
只是她还欲多探寻几句，却见魏京岚长臂一展，头也示意门边的方向。
“明日，京城见。”
郝然：“……”
原来魏京岚赶她走竟不是玩笑！
也不用这么狠吧！！
郝然又要去向迟昕哭诉，却被魏京岚拦下：“我还同阿昕有话要说。”
郝然挠挠头：“魏总，昕姐刚刚理解自己的存在，精神状态还不稳定，您就算着急……也别这么急啊……”
重新恢复敬称的小助理不再对她诸多不满，只是在陈述事实。
魏京岚想了想，指向另外的房间：“回京，或者回房间。”
郝然从善如流，一手拉着乐知微，另一手去推箱子：“魏总早点休息！”
小姑娘约莫也知道自己讨人嫌，怒气消散，便溜之大吉。
只是等二人进了房间，魏京岚却坐在厅中没急着回卧室。
她将郝然的劝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有了大概的盘算才推开房间的门。
房间内，迟昕已经吹干头发，蓬蓬的，带着一点呆萌的松弛感。
魏京岚伸手插入她的发间，确认头发干爽后，又揉了揉，将吹起的呆毛按下。
迟昕定定地将她望着，眸中星河璀璨。
“岚岚，我想好了。”
“嗯？”
“我想好了。”迟昕倏尔笑开，重复道。
魏京岚不知她为何会忽然开心起来，眉目却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也随之弯起。
其实迟昕没想通什么，只是在洗澡的时候忽然有些担忧。
倘若她真的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只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那她没能同魏京岚正正经经相恋一场，是不是太亏了？
怎么想都觉得亏，是亏负，也是亏欠。
拒绝的话在生死相隔时还能逼着自己违心地说出口，以求成全。
可如今，叫迟昕怎能放下。
连不喜欢她的魏京岚她都放不下，更何况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岚岚。
她还存着对自己精神状况的不确定，可却不再能够轻言放弃。
她想朝着有魏京岚的方向靠近。
编钟的声响似乎又在耳边敲击几下，将迟昕的神思唤回。
“我现在精神不太好，总是有些不可控制的悲观念头，但我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迟昕去握住魏京岚的手，将它附在自己脸颊上。
“在此之前，你……能不能等等我？”
魏京岚并不排斥等待，顺着迟昕的动作抚了抚她的面颊，算是同意了迟昕的决断。
她想，有些话的确不需要急着讲。
迟昕的病总要一点点好起来，欲速则不达。
只要她们坚定地同往，就一定能走到有对方在的彼岸。
晃神间，小狐狸又在冲着魏京岚挥动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耳朵也翘起，勾得魏京岚心痒痒的。
“等你的这段时间里，有奖励吗？”魏京岚从着自己的心意问。
迟昕盯着她的唇形，默念了一阵：“奖……励？”
“对。”
魏京岚又将手顺至迟昕的发间，指尖点在迟昕耳后的皮肤上，时而用力时而松缓，有着特殊的节奏。
迟昕的注意力被转移至耳后，随着魏京岚的力道记下。
轻、重、轻、轻；
重、重、重；
轻、轻、轻、重；
轻……
这是……什么意思？
迟昕不解地望向她。
魏京岚却绽出一抹笑，将头压低，在迟昕的发际落下轻吻。
她的吻一路向下，带着安定的力量，迟昕不自觉闭上眼，微微抬起下巴，微微抿起的唇瓣似乎也在无声地邀请着她的到来。
故而，魏京岚的吻在迟昕的眉心处停了一下，便顺势自鼻梁润过，去衔住面前人的丹唇。
她吻得很轻很柔，在迟昕的唇边啜了几下，才张开口预备深入。
只是偏在这关键的时刻，门又被敲响。
迟昕左右听不见，魏京岚把心一横，双手捂住迟昕的耳朵，继续。
“魏总。”郝然那声音在门外阴魂不散，将魏京岚为数不多的火气都掀了起来，“真不是我故意打扰您和昕姐，我和乐乐房间里的热水器坏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洗个热水澡啊？”
第118章 学习
接连被打断, 魏京岚只觉得有股无名火不知从何处发泄，但看郝然和乐知微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阴冷的水汽, 责怪的话便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捏着眉心道：“我怎么就没坚定一点……”
没坚定一点不开门。
没坚定一点直接把小助理轰回京城, 不，最好是轰回礼城。
累了一天，时间已经不早, 等几人收拾完便都迅速回房进入梦乡，唯有魏京岚辗转反侧, 被那股无名火烧得一宿没睡踏实。
连梦里都是被小狐狸的大尾巴撩动面颊, 却不能将它抱一抱的憋屈场景。
翌日, 几人没再买机票，一同坐上魏京岚的私人飞机回京城。
飞机上，被魏京岚甩了一早上臭脸的郝然，拉着乐知微坐得离魏京岚远远的，小声道：“魏总最近是不是内分泌失调？”
乐知微被她逗得噗哧一笑，掏出手机：【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这我明白。”郝然还是有自知之明：“只是没想到魏总平时一向禁欲又内敛, 能为这事发这么大的火。”
那是不是变相证明了，魏京岚的确是真心的？
但郝然见识过魏京岚和厉宸雪那样暧昧的模样, 对魏京岚还是保留几分戒备。
毕竟与迟昕共事这么多年，哪怕她只是个小助理不该干涉太多，也不愿意迟昕受到伤害。
“乐乐, 你一直跟着魏总，你觉得魏总为什么喜欢昕姐啊？”
魏京岚做助理时, 便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但那时手上没有什么权利, 又是一心围着迟昕转，所以郝然也没觉得这人城府深。
而现在不一样，权贵中的权贵，如若魏京岚想，都能把势力延伸到国外去。
坐在魏京岚的私人飞机上，郝然更是深有体会。
买得起私人飞机的不少，申请航线就是一句话的人却屈指可数。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会喜欢尚在病中的迟昕什么呢？
倒不是迟昕不好，只是二人在感情上有过诸多误解，连婚约都解除，没有什么能束缚魏京岚，很长一段时间里，迟昕的挽回魏京岚都无动于衷，所以郝然想不通，魏京岚为什么会回心转意。
【为什么呢？】乐知微其实也很好奇，但乐知微好奇的点却不是魏京岚会回头，而是魏京岚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明显，【我们不如在飞机上多看看，也许就知道了。】
郝然抽抽唇角，对乐知微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行吧，先观察观察。”
她二人一边随意聊些别的，一边将目光投放在前方。
飞机前面，魏京岚正拿果汁给迟昕。
迟昕接过果汁喝了一口，是莓果口味，却不同于她从前喝过的熟悉品牌的味道。
“这是？”
“找专门调饮师做的。”魏京岚回：“喜欢吗？”
她语速不快，迟昕大致能理解，不需要依靠文字。
“喜欢！”从前这种时候，迟昕多数只是依靠在她身上表达愉悦，现在也不再吝惜表达：“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定制的成衣，专门摆在收藏柜里的香水，和她所有稿件放在一起的那首独一无二的歌，以及……那枚丢在火中的戒指。
“都很喜欢。”迟昕垂下眸，强调。
或许迟来的肯定和剖白对魏京岚没有意义，但迟昕还是想回应她从前的那份心意，哪怕只是万分之一。
“喜欢就好。”魏京岚露出笑容，仿若没将那些过往放在心上。
她将过往揭过，便是真的不再计较，只是她不记得，不代表迟昕不愧疚。
所以魏京岚刚坐下，身旁的姑娘便凑近送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岚岚……”
是我不好。
迟昕将后半句咽下，只在心中默默地道歉。
私人飞机的座位虽舒适，却终究有些阻隔，迟昕又将头埋得很低，动作有些牵强。魏京岚稍稍低眸，便见迟昕正好将脸埋在自己胸口上，昨晚的那点燥便升腾出来，曲解了迟昕的意思。
魏京岚也揽住迟昕，在迟昕的发顶上落下轻吻：“想给我奖励的意思吗？”
迟昕头低着，哪里能看到她讲话，故而，这仅仅是魏京岚的自言自语而已。
“那先记着，等到了京城，我找你兑。”
迟昕：“……”
魏京岚想了想，又道：“我当你默认了。”
她的声音很低很柔，是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远处的郝然自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瞧见两道互相依偎的身影，不禁感慨：“私人飞机就是好啊，即便是公众人物，也不用担心曝光……”
乐知微却不以为然：【曝光也没什么，老板不会在乎。】
“嗯？不尽然吧……”郝然持反对意见：“之前和昕姐订婚退婚，后来和厉宸雪闹绯闻，魏总的曝光度都很低的。怎么可能不是有心授意呢？”
乐知微不同她辩论，只说：【要不我们打个赌，这次，如果昕姐愿意公开，老板会不会在网上官宣？】
“行啊，赌注是什么？”郝然来了兴致。
【一套游戏皮肤！】乐知微最近被郝然带的迷上了游戏，对一些皮肤很有兴趣。
“成交！”郝然与她击掌达成一致。
二人在后面将魏京岚与迟昕的八卦聊得欢快，前面的魏京岚却是半点不知情，她正接过迟昕递来的蓝牙耳机。
“听听歌好不好？”迟昕向她提议。
魏京岚无不可，只是迟昕自从听力出了问题，外加科塔尔综合征的缘故，便没再碰任何与声音相关的活动，突然邀请她听歌……
实在令魏京岚感到疑惑。
“最近一直是你照顾我，还要坚固工作。”迟昕如实道：“这些都是缓解通感症的歌曲，嗯……那会儿大概发给你你也没怎么听，前段时间我又收集了一些，你试一试。”
魏京岚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在关心她，却又不想过多谈及自己的付出。
这是……跟她学的吗？
魏京岚有些无奈，伸手弹了迟昕的脑门一下。
“哎？”迟昕捂住自己的额头，冲魏京岚眨眼：“怎么了吗？”
魏京岚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拉下迟昕的手，探身在迟昕的额头亲了一下。
“谢谢。”她缓缓地道了谢，便将耳机塞入自己耳中。
迟昕原本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正在认真反思，可魏京岚的吻又将她的神思拉回来。
魏京岚领了她的情。
可又不喜欢她这样委婉的表达？
迟昕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倏尔明悟，悄悄弯起唇角，勾了一抹笑。
魏京岚这是在鼓励她，正大光明地喜欢她？
视线转过，身旁人却已阖上眼眸，长睫低垂，呼吸绵长。
钢琴的声音由远及近，只是很短的一段。
迟昕敏锐地感知到，笑意便扩开，面容上铺满了喜悦。
她取出另一只耳机，尝试性的戴在自己耳朵上，虽然还是什么都听不见，但是耳朵上那几不可查的震颤感却给她很大的信心。
她有机会好起来的。
“岚岚……”迟昕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又赶忙捂住口，怕惊扰了魏京岚。
身旁的人没听到她的呼唤，身子渐渐歪了过来，枕在迟昕的肩头，给了迟昕无声的支持。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魏京岚原来不是在诓骗她。
——
飞机落地京城后，魏京岚便跟母亲知会了一声，而后先回到自己办公室。
迟昕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周楚郢知道她今天到，也赶过来和她汇合。
“怎么样？”好友并不了解商场上的风云变化，只是在单纯关心迟昕的情况。
魏京岚在飞机上休息得很不错，此时心情也好转起来：“你先给阿昕简单瞧瞧，如果需要，晚一点我们再一起去你的诊疗室。”
“不用。”周楚郢朝魏京岚亮了亮手中厚厚的病历夹：“我都带着了。”
魏京岚点点头，给她们指了个房间，对迟昕说话耐心十足：【你先和楚郢单独聊聊？等我忙完工作，就去找你。】
迟昕心中还藏着通感症有所恢复的欢喜，点点头异常配合：“我等你。”
二人的默契很足，让周楚郢吃足了瓜。
“前两天不是还跟我诉苦，现在看来进展不错啊？”
“嗯，我和阿昕说开了些。”魏京岚没有瞒她。
“对了。”周楚郢总算想起工作上的事：“刚才我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莫特助和齐秘书？就看见一个陌生面孔在你办公室……”
她话未尽，端着咖啡进来的褚婷便敲响办公室的门：“老板。”
“因为她才是我的秘书。”魏京岚颔首，转而对周楚郢介绍：“褚婷，褚秘书。”
褚婷将咖啡放下，大方地对周楚郢伸手：“周医生，久仰大名。”
周楚郢懵了半晌，机械性地回握：“你好。”
等褚婷离开，她才反应过来：“你之前说的‘Whape’的内鬼，就是……那两个人？”
魏京岚点头。
“这么近的关系，你却让她们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周楚郢不禁佩服。
主要是魏京岚真是太沉得住气，对家的人就在眼前，她都无动于衷照常工作，连她这个好朋友都未能察觉。
“那最近的消息，你准备怎么处理？”
周楚郢指的是抄袭的事。
魏京岚抿了口咖啡：“再闹大一点，不着急。”
还有两天时间呢，她可得好好利用。
周楚郢见她这万般皆在掌控下的模样，略有遗憾道：“你这样，总是什么都想在前算在前，运筹帷幄，让我们这些人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她只是调侃，变相夸魏京岚厉害，谁知魏京岚却没听明白，反而附和她：“你说得对。”
“啊？”
“所以……”魏京岚牵起迟昕的手晃了晃。
迟昕原本只是坐在一旁发呆，这会儿侧过身关心她：“怎么了？”
魏京岚展开手臂，毫不羞耻地找迟昕讨要一个拥抱。
“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询问变得很是轻巧，甚至完全不需要，只要魏京岚露出一点疲态，迟昕便心疼地满足了她。
“遇到难处了吗？”
魏京岚将头垫在迟昕的肩上蹭了蹭，没说话。
她将重量转移给迟昕一些，以实际行动表达她的依赖和需求。
迟昕心下微疼，即便有周楚郢在，也还是拥紧魏京岚的身体，用手拍拍魏京岚的背脊：“等你忙完，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够。”魏京岚摇摇头。
迟昕却以为她在逞强，语气温柔地说服她：“工作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呀，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魏京岚沉默两秒，撤开身，微微弯下腰，在迟昕面前点了点自己的唇。
她墨眸间蛊惑之色愈深，令迟昕不由自主贴了贴她。
“听话。”迟昕还摸摸她的脸。
魏京岚这才满意，又将迟昕抱紧，在迟昕看不见的角度对周楚郢赞扬道：“你的专业建议真的很不错。”
周楚郢目瞪口呆，好一阵才抽着嘴角：“你这是从F国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第119章 转正
被误会学了奇怪东西的魏京岚也不敢做得太过, 嘱咐几句，便让周楚郢带着迟昕去别的房间，自己则留在办公室处理最近积压的工作。
“老板。”褚婷适时推门进来, 手里还抱着笔记本。
魏京岚正在查看季度报表，闻言应了一声, 并没有分散多少注意力。
“最近‘Whape’的门店单日销量出现了断崖下跌，销售部几位总监一直想与您汇报情况。”
但都被魏京岚拒绝。
“嗯，这是场硬仗。”魏京岚拧开钢笔, 在文件上签名，“但让她们把心放肚子里, 有关抄袭的事, 这两天也就解决了。”
其实难怪销售部着急, 毕竟“Whape”门店的销量关系到的是整个销售部的工资，即便有老板压着，员工也受不了只拿一点底薪过活的日子。
所以魏京岚给出明确的期限。
“好的老板。”褚婷传达过后，便没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事，坐在魏京岚身旁等待吩咐。
魏京岚将新一季度的相关合作方略了一遍后，补充：“对了, 做下R家服装设计相关品牌的背调。”
在褚秘书疑惑的目光里，魏京岚解释：“明年或许要用。”
人一旦投入工作便未在意时间, 等一切安排妥当，魏京岚又跟岑莉通了个简短的电话，这才算将工作忙完。
褚婷早已按照她的吩咐出了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里此时只剩下魏京岚一个人。
咖啡早已凉掉，魏京岚随意灌进嘴里, 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电话在此刻骤然响起, 魏京岚按下接听：“妈咪？”
“晚上回家吃饭，我有事与你讲。”崔枢言简意赅。
“妈咪来找我可以吗？”魏京岚和崔枢商量：“我带着阿昕，不方便……”
“不方便？”崔枢纳闷：“你带小迟一起来家里不就好了？”
魏京岚沉默下来，迟昕现在还没答应同她好好在一起，这时候并不是见家长的好时机。
崔枢在她安静的两三秒里了悟，调侃：“你不会还没和小迟确定关系吧？”
魏京岚捏捏眉心，语气弱了几分：“妈咪……”
“好好。”崔枢将八卦的心思打住：“你现在在办公室？”
“嗯。”
“那晚点去你家找你。”
“好。”
结束通话，褚婷敲门进来：“还有件事汇报，老板。”
魏京岚抬眸间已收拾好私人感情：“什么事？”
“这几天您和迟小姐在国外街边的照片被路人曝光到网上，平台那边已经提前压了热度。”
迟昕因着车祸受伤，许久没能露面，粉丝有坐不住的一直在向工作室要说法，但都被罗钰那边压了下来。
只是，没有透不过去的风，有关心网络消息的人注意到迟昕的异样，这才有了国外的跟拍。
“两日后，阿昕和我的消息也不用再压。”魏京岚果断地道。
“好的。”褚婷确定好，便要退出房间，却被魏京岚叫住。
“等等。”魏京岚开口：“还是先压着。”
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秘书对于老板的突然变卦并没有多问，颔首退出办公室。
魏京岚背过身，双手插进口袋，对着窗外的景色发了会儿呆，这才收拾好情绪走出办公室。
她心里清楚，昨晚迟昕没有答应她，无论是因着什么，她都不能擅自做主曝光她和迟昕的消息。
休息间里，周楚郢早已和迟昕聊完有关病情上的细节，正端着果汁和迟昕闲聊，见魏京岚推门走近，便招招手：“岚岚，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阿昕的精神状态有了什么问题？”魏京岚蹙眉走近。
“哪有什么问题。”周楚郢摆手：“你看我这模样也不像有问题的不是？”
魏京岚松了口气，挨在安静的迟昕那边坐下。
她什么都没说，面上的表情也是寻常，只是手刚放在腿边便被迟昕牵住。
身旁人的掌心温暖，也融了魏京岚心中的风雪。
魏京岚目光在二人握住的手上定了片刻，侧头望向迟昕，果然见迟昕那双满含关心的眸子正在望着她。
她捏捏迟昕的手以示安抚。
另一旁坐着的周楚郢轻咳一声：“好歹照顾一下我们单身人士啊。”
魏京岚点点头，却没将好友的抱怨放在心上，眼睛仍盯着迟昕。
周楚郢无奈，只得自顾自说回正事：“我刚才和迟昕聊了一下，她现在出现了点抑郁症状。”
魏京岚凝眉，静静地等着下文。
“不过不碍事，定期疏导即可，暂时不需要药物治疗。”周楚郢翻开病历夹，继续：“科塔尔综合征常伴随抑郁症状，迟昕这种并不算严重，等她度过这个过程，就会好很多。”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魏京岚认真道。
周楚郢捏开病历夹，从中取了张纸：“注意事项我都记录好，你按照这上面的做就可以。哦，还有，不要给她压力，工作和生活都是，尽量让她保持放松的状态。”
她的叮嘱正好戳到魏京岚的心事。
“知道了。”魏京岚却并未多言。
“好消息是，她的耳朵受情绪影响很大，如果能够调整好情绪，也许很快就能好起来。”
这倒是魏京岚没料到的，属于意外之喜。她望了望迟昕，点点自己的耳朵，凤眸中可见喜色。
“嗯……我偶尔能听到一点点……音乐。”迟昕寻找措辞表明：“只是外界的声音还是听不到。”
“这应该是你的功劳。”周楚郢接着迟昕的话道。
“我？”魏京岚纳闷。
“没错。”周楚郢笑着肯定：“她现在心态不错，又时刻在你身边，通感症可能会早于听力恢复。”
但迟昕的通感症本就与听力相辅相成，想来，听力恢复也指日可待。
魏京岚随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那就好。”
她明白，听力对于迟昕有多重要，就像眼睛于她。
那是关乎职业生涯的大事。
“可以适当做一点听力训练。”周楚郢建议：“另外，像这样让迟昕保持住说话的习惯，也有好处。”
听和说分不开，这点魏京岚清楚，遂点点头：“明白。”
“等你忙完最近的事，不妨带迟昕去散散心，也让你自己放松一点。”周楚郢话锋一转：“你的通感症，也需要适度休息的。”
魏京岚愣住，随后笑叹一声：“周医生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
自退婚后，她通感症的问题爆发，虽说后来逐渐恢复正常，但只要她精神绷紧，难免受影响出现幻视。
只是近来她与迟昕待得久，那幻视也不是不能忍受。
“你看我的表情太飘忽了。”周楚郢解惑：“再说，就算我看不出来，你家迟昕也总有感觉。你别看她现在听不见，感知也不敏锐，但专注度却是强于常人不知多少。”
魏京岚愕然，侧过头，果然见迟昕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子里尽是忧色。
原来迟昕早就瞧出来了，怪不得……会在飞机上给她递耳机。
思及此，魏京岚忍不住捏捏迟昕的下巴。
周楚郢将自己职责内的事说完，又恢复八卦的模样，双手托腮：“你两个现在什么情况？”
魏京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是恋人，其实迟昕并没有答应她，可若不是，她们现在又比寻常恋人还要亲密。
她的沉默并未阻止住好友的热情，周楚郢以手遮住面部，对她挤眉弄眼：“其实这话我之前已经问过迟昕了，你就别藏着啦~”
魏京岚挑眉，却没多问，只道：“那阿昕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周楚郢不怀好意：“她可说你们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
魏京岚拿茶杯的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回：“是么。”
“啧啧。”周楚郢摇摇头：“你那嘴角都沉得能放俩秤砣了。”
魏京岚：“……”
难得见魏京岚面上有凝滞的神色，周楚郢顿感新鲜无比，又凑近瞧瞧：“你这情绪也不是不能显在脸上啊。”
魏京岚忍不住吸了口气：“没事我下班了。”
一副要将周楚郢轰走的模样。
“哎？”周楚郢笑开了花：“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她停了片刻又欣慰道：“不错，总算有人能调动起你的情绪了，不然我还以为我的好友会变成一块石头。”
魏京岚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似笑非笑地瞥她。
周楚郢见好就收：“第一，让你家阿昕半个月左右来我诊疗室一次，第二，有关关系，那都是我胡扯，你别乱想。嗯……迟昕倒是说了很那个的话……”
“什么话？”魏京岚追问。
“但是~我就不告诉你~”周楚郢笑得欠嗖嗖的，将病历夹夹在手臂处：“我先走啦。”
“你好歹将话说完整……”魏京岚无奈扶额。
“你直接问迟昕。”周楚郢丢下一句就溜走，没再给魏京岚多问什么的机会。
待周楚郢走后，魏京岚倒是没急着追问二人的关系，只对迟昕道：“然然呢？”
“去酒店放行李了。”迟昕答。
魏京岚顿住，旋即若无其事地点头：“知道了。”
迟昕经周楚郢开导，心中开朗许多，并没有因魏京岚的寡言而失落：“怎么了吗？”
魏京岚下意识摇头，可思索片刻，又开口：“不打算去我家住吗？”
她说得很慢，遵着周楚郢的医嘱，尽量不用手机，借此激发迟昕对听觉的需要。
迟昕也习惯了盯着她的唇形跟读，兀自辨别一会儿。
魏京岚在她思考间打字：【我想让你跟我回家住，你愿意吗？】
她的确不会逼迫迟昕，但也不会将自己的心念都压下。
她不想再同迟昕隐瞒自己，这样只会让迟昕离她越来越远，从前踩过的坑，魏京岚心有余悸，想通，便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迟昕总算明白魏京岚的低沉，歪歪头露出一个明灿灿的笑：“愿意啊。”
这下换魏京岚没跟上她的思路，望着她失了表情。
自从科塔尔综合征爆发以来，迟昕对她的防备多于依赖，疏远多于亲近。
昨晚说开一些后，两人才有些靠近的苗头，像今天这样坚定的迟昕，很是不同。
“然然放的是她的行李。”迟昕继续：“我跟你走。”
听到她这样说，魏京岚原本压在心中的询问也有勇气出口：“阿昕。”
“嗯？”迟昕应得很快。
【如果……在国内，我们被拍到，你考虑将我从预备役转正吗？】魏京岚问得轻松，心中却有些发紧。
迟昕被她的话语逗笑，凑近在魏京岚唇边轻啄了一下。
“作为预备役等待转正的，明明一直是我啊……”
第120章 梦寐
今晚, 秘书褚婷接到了魏京岚第二次的变卦决定，饶是观察入微的秘书，这会儿也有些诧异, 但她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很快便照着老板吩咐, 与平台的人沟通去了。
夜幕低垂，盖住了天边最后一点亮色，魏京岚牵着迟昕离开“Whape”的时候抬头望了望, 问：“要不要走一走？”
迟昕捂了捂自己的口罩，有些迟疑。
京城不是国外, 她们这样走在街上, 被认出的概率很高。
如果被有心人曝光到网上, 又要给魏京岚造成麻烦。
“你不是还和莫初归有三日之约？”
魏京岚瞧出迟昕的犹豫，也是耐心地等着迟昕做决定，不想却是等来这样一番以魏京岚为重的思量。
“不用三日了。”
魏京岚原本只是牵着迟昕，这会儿用食指为引，依次在迟昕的指缝中游行，直至十指相扣。
“你要不要, 陪我走走？”
她重新问。
魏京岚眸中蕴着令人安定的力量，迟昕这下理解了她的意思, 将魏京岚的手攥得很紧：“好啊。”
她的变化着实很大，魏京岚弯了眉眼，却藏着疑惑：“楚郢这是……同你说了什么啊？”
迟昕歪歪头, 没有看懂的意思，魏京岚只好又问了一遍。
她实在是好奇。
“不告诉你。”小狐狸露出俏皮的姿态, 眼睛眨啊眨，故作无辜。
魏京岚失笑, 伸出手揉乱了身旁人的头发。
迟昕另一只手也附上，双手握住魏京岚，晃晃道：“我们去哪里？”
魏京岚手搭凉棚，眺望一眼天色：“先去吃饭？”
“都听你的。”
身旁人声音温软，轻易便让魏京岚那丝疲惫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京岚抬手给周围的保镖一个手势，便拉着迟昕率先而行：“走咯。”
迟昕不愧是歌手中的顶流，即便戴着口罩，也能被路人认出来，好在魏京岚的保镖为二人保驾护航，并不会让人靠近。
魏京岚没让保镖阻止远处拍照的路人，她的目光略过跟着她们的人群，片刻后又回到自己身边人身上。
“阿昕。”
“嗯？”迟昕的注意力不曾从她的身旁转移，轻易便发觉她在唤自己的名：“怎么？”
魏京岚侧着头，凤眸中的墨海里腾着一波又一波细浪。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她自小与迟昕定下婚约，从未有一日将迟昕看作陌生人，后来感情更是水到渠成，却是碍于迟昕的身份不能公开。
后来，她与迟昕离了心，放迟昕一个人在网上饱受非议，那一条条热搜，被刻意隐去了她的痕迹。
而今，那些她以为失去的，抑或是，认为自己从未得到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迟昕虽然没看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却从她浮现于面上的满足神色读懂了些。
“钰姐怕是要有的忙了。”
轻松的调侃，不曾回避的目光，都成为魏京岚的定心丸。
“有我在，累不到钰姐。”
迟昕却站定，头埋在魏京岚的颈边，环住魏京岚的腰身歉声道：“从前……”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连一个简单的名分，都让你受委屈。
迟昕没完全说出口，她知道魏京岚明白，她也知道，魏京岚从前不计较，现在照样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这与她心怀歉意无关。
她不会遗忘自己的过错，将这份歉意背负着，对魏京岚力所能及地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知道你现在被科塔尔综合征困扰，总会害怕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周楚郢在办公室对她说：【但人与人之间，不就是因为互相麻烦，才建立的亲密关系嘛。】
迟昕不是很能理解周楚郢语中的深意：“可我从前，不就是总给魏京岚添麻烦么？”
那时候她不仅总添乱，还麻烦了魏京岚而不自知。
“我总不能，一直拖她后腿。”
“欸。”周楚郢拍拍她肩膀：【你这么想就狭隘了。】
周楚郢与魏京岚相交多年，深知魏京岚的性格，她头脑好用天赋高，又是崔家和魏家两大家族捧在手心的继承人，能力人脉都不缺，别人以为的麻烦，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有些东西远比麻烦更令魏京岚头痛，比如迟昕心中情与谊的轻重。
又比如，二人难以再亲近一步。
【你麻烦了她，她也愿意被你麻烦。】周楚郢向迟昕解释：【有来有回。这样她依赖你的时候，是不是不用思虑太多？】
她这思路着实是迟昕没想到的。
“即便不麻烦她，我也愿意让她依赖。”迟昕直言：“只是……我没什么能给她的。”
【麻烦是需要，依赖也是。】周楚郢继续开导她：【你们对彼此的那份心意，都能被对方接受，好好守着，何尝不是一种匹配相当的幸福？】
况且以当下魏京岚和迟昕的身份地位来评判两个人谁更需要对方，着实有些偏颇。
【岚岚是小助理的时候，你最想要她如何？】
真心待我。
迟昕张了张口，在心中暗暗地回复。
她似乎懂了一点，眸中闪过一抹亮色。
【而且有两点你一定比她做得好，且一定是她最需要的。】
“什么？”迟昕问。
周楚郢：【理解和主动表达。】
魏京岚本就寡言，让她能敞开心扉简直难如登天，迟昕如若能够做到理解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对魏京岚都是弥足珍贵的。
这事，别人做不来，只有迟昕可以。
【岚岚总是做的比说的多，还不爱表白自己，如果在这点上你能多理解她，与她互补一些，那她一定会很开心。】周楚郢给迟昕支招。
迟昕的远离和约束，归根结底，都是想要魏京岚好。
以此为出发点，只要迟昕能够认识到自己对魏京岚的重要，不仅是促进她二人的感情，对迟昕的病也有好处。
【你精神的问题，我们慢慢来，科塔尔综合征又不是绝症，只要你心态摆正，总会好起来的。】
对于周楚郢的鼓励，迟昕笑了笑：“我会的，谢谢周医生。”
……
魏京岚垂着头，拍拍她的背，将迟昕飘远的神思扯回，迟昕借势将魏京岚搂得更紧，将自己的话补全：“以后不会了。”
她本也没有什么能给魏京岚的，如若还想占着魏京岚的爱，就该拿出全部的勇气和诚意。
魏京岚微微弓着背，将唇抵在迟昕的耳边：“我们继续在街边旁若无人地抱着，估计今晚钰姐就不用睡觉了。”
她从未真将迟昕看作聋者，语气也是寻常。
迟昕却被她的气息烫得红了耳根，连耳朵上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又润又痒……
“你说什么？”迟昕赶忙退开一点问。
魏京岚却是摇摇头不再多言，牵着迟昕继续缓步而行。
是说了什么情话吗？
迟昕听不到，只能放任自己遐想。
还是安慰她不要顾虑太多？
“到底说了什么啊……”
魏京岚只笑，又悄悄凑近：“那我……再说一遍？”
她的气息很长，铺洒在她的耳边，现下被秋风一吹，又清清凉凉的。
有一瞬间，迟昕耳朵似乎听到魏京岚呼吸的声响，伴随着风吹拂而过的沙沙声，声音微哑，沉定又缱绻。
迟昕忍了一会儿，还是捏捏自己的耳朵，瞪了魏京岚一眼：“快说！”
魏京岚挑眉，只勾住她的小指，往身后一带，就是不再开口。
“周医生说得对。”迟昕无奈：“你这张嘴啊，得用撬的。”
说完真上手去捏扁魏京岚的唇瓣。
魏京岚险些被她揉捏成鸭子姑娘，只得启唇含住迟昕的手指，含糊道：“别捏了，很丑。”
被人拍上网，多难看啊。
牙齿的言语间摩擦在迟昕的指腹间，令迟昕的指尖发麻，这份麻顺着血液的流动一路涌向心头，竟让迟昕身上的力量都被抽走些许，腿脚都有些发软。
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勾引人的啊……
迟昕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抽走自己的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半条手臂都是滚烫的，因血脉蒸腾。
“我……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吧？”她小声建议。
魏京岚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卦，但也无不可，尤其是听她说……家。
这个词太紧密，能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偏偏迟昕现在身处京城，能被她称作家的地方……
唇角的笑再也压不住，魏京岚以拳抵在口边笑得骄傲又满足：“好，我们回家。”
原来在迟昕的心里，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
幻影“天魄”很快跟上她们，魏京岚招手让远处的乐知微也一并过来。
三人坐进车内，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车子缓缓驶离，滑入车流之中。
乐知微被她放假，送走小姑娘，魏京岚才带着迟昕来到自己的家。
不是什么半山别墅，也不是什么私密性极好的高档小区，魏京岚的家竟然位于市中心，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因着小院周围的路窄，她的车甚至不能在门口久停，司机将她们送到，便很快开走。
魏京岚推开有些古旧的门，朝迟昕伸手：“进来。”
门外看着稀松平常，院内却是别有洞天。
迟昕顺着魏京岚的指引踩着楼梯而上，在露台远眺，对面灯火星星点点，依稀能看到当年皇宫的正貌。
闹中取静，繁中从简。
“你一直住在这里？”
“对。”魏京岚点头：“这里，很有趣。”
形形色色的人，有老城里的街坊，也有来旅游参观的外地人。
“服装设计，不能脱离开人本身。”
她的灵感也多。
魏京岚在家里，没避讳，也不用担心她们特殊的交流方式让人察觉，对迟昕有影响，所以拿出手机为迟昕边说边打字。
迟昕看过内容，才附和：“原来是这样。”
因着通感症的缘故，魏京岚不喜与人打交道，可又不能脱离开人去做设计，这里便是最好的居所。
想到这里，迟昕忽然开口：“你的通感症……好些了吗？”
早在越城，迟昕就发现魏京岚的通感症有加重的趋势，只是魏京岚一贯不形于色，有什么不适也都自己忍着。
那时候迟昕自己想得也多，便没有主动询问，只给魏京岚听听舒缓的音乐。
而今受周楚郢开导，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问，那魏京岚怕是又会自己一个人忍耐，不告诉任何人。
那不妨换她主动一些，让魏京岚有个喘息放松的出口。
魏京岚没急着回答，只温柔地将她望着。
月色和远处的灯打在迟昕面上，折出一半阴影，诱着魏京岚伸手，蹭蹭那面颊上的光影微暗。
“好些了。”
自此，万家灯火多她一盏，心上人就在家中，在身旁，有苦可诉，有欣可享，怎会不好呢？
梦寐以求，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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