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十一
“是。”乐知微不是个掩饰的人。
“不是。”与此同时, 周临绾反驳:“我的伤,只是我自己思虑不周,不关小乐的事。”
不光魏京岚觉得诧异, 连当事人乐知微都觉得有些惊讶。
只是周临绾语气温柔和缓,面上却是坚定的不容反驳的神色。
乐知微沉默许久, 还是道:“可,宁如棠……”
宁如棠的的确确是冲她来的,周临绾这一遭分明是无妄之灾。
周临绾只摇摇头, 阻止乐知微说下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乐知微还是那个失去幼时记忆的乐知微, 不记得她周临绾, 也不记得那个宁如棠。
这样, 乐知微便不会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被人欺骗的,受制于人的过往。
很痛,她能体会,比她现在身上的伤口更让她难以忍受。
可乐知微,却在那人手中苟活了许多年。
魏京岚见周临绾避讳, 便贴心地将话题带过去:“临绾姐这伤要不要找专家再看看?”
周家的掌权人坐在轮椅上,虽然外界不知其中内情, 但越不知,越会产生无端的猜测。
魏京岚知道近来房地产市场动荡,周家作为圈内龙头, 必然会受到影响,周临绾有慧眼和预见, 提前做了转型,正是因为周家处于关键期, 周临绾才不能有任何闪失。
周临绾明白她言语下的关心,对她浅浅地笑一下:“我的伤已经没什么,约了后续的复健,很快就能好起来。现在只是看着有些不中用罢了。”
有别于周临绾的轻描淡写,乐知微藏不住事,面上现出愁容,按在周楚郢肩膀上的手也紧了紧。
迟昕将一切尽收眼底,悄悄晃魏京岚的手,魏京岚与她对视,将追问的话咽了下来。
周临绾不愿意提自己的伤,怕是与乐知微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乐知微的愁思,也俱与周临绾有关。
她们经历过分分合合,此时更懂得乐知微和周临绾之间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心意。
“这伤看着严重,但于我而言是因祸得福。”周临绾沉默片刻,解释:“周家的产业,到我这一辈,保大于争,许多人安逸惯了,脑子生了锈,是该借着这段时间活动活动了,如果她们可以跟着我的步伐走,那前路必是坦途,反之……”
反之,借着周临绾现在身体不好琢磨旁门左道的,那就是将自己逼上绝路。
都是在商界摸爬滚打的人,魏京岚立时明白周临绾的谋划,也展开一个放松下来的笑。
周家其实与崔家和魏家不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几代周家人有能力稍强稳得住家业的,自然也有能力不足败掉基业的,浮浮沉沉至今,上一任掌权人周芳延只能算中规中矩,到周临绾这一辈才有所突破。
周临绾上任之处,周家已显颓势,是她力挽狂澜,做出及时的转型,将周家的资产分摊在别的地产相关行业,才使得周家度过危机蒸蒸日上。
所以当下周临绾身上的担子和压力,其实更加重些。
除了她之外,周家其她的旁支养尊处优多年,生了嫌隙恨不得自立门户的亲戚并不在少数,一旦周临绾出了问题,不止是外界,周家内部也会面临困难。
稍有不慎,也许周家昔日的荣光便要被几个离心的旁支分薄得不剩下什么。
魏京岚与周临绾,周楚郢关系交好,自是不愿意周临绾面临这样的困境,但见她今日表现,心也算稍安。
周临绾现在不能走动,坐在轮椅上,瞧着有一丝不同于以往的破碎感,竟真有分力不从心的模样,但通过她方才的话,魏京岚清楚,她的手段她的魄力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家掌权人。
没有人能趁虚而入,动摇她半分。
“临绾姐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魏京岚做出承诺。
这不仅仅是为了周临绾,也是为了周楚郢和乐知微。
周临绾自小对她有看顾的情谊,周楚郢更是对迟昕对她有恩,而乐乐,如今魏京岚也早已看作是亲妹妹一般。
这一辈,因着她们几个的关系,周家和魏家崔家的交集必然更加紧密。
周临绾望了魏京岚一眼,没有推拒,淡淡地应了声“好”。
几人又聊了几句闲话,魏京岚便带着迟昕去做下水仪式。
台上,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魏京岚的鼓励眼神中,迟昕手握金镶玉的锤子,将船头拴着缆绳的特制香槟敲碎,机关随之开启,缆绳也应声而断。
祝福声此起彼伏,迟昕却没听清具体都在说什么,大约也是航行一切顺利之类的,她只抬头,觅得不远处的魏京岚的身影,而后定在她身上。
以海风为引,以海螺为媒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因着生病而沉寂了很久的通感症在这一刻终于恢复,那样悠远的广阔的旋律,在迟昕耳边久久回荡。
只是节拍有些乱。
但无妨,她的爱人此时已伸出手慢慢地鼓掌,像是……为她混乱的音律找到了属于它的节奏。
那节奏轻快,分明与旋律有些相悖,但不知为何,却融入得很巧妙。
就像魏京岚和她,她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即便被切断了缆绳,她这艘于海面漂浮日久的航船也能找到名为魏京岚的港湾。
周临绾说的偏执,迟昕其实深有体会,但她历尽千帆,而今已能坦然,爱一个人本就是专注而执着的事,所谓偏执,其实从不是问题,只要那个人……愿意接受你的爱。
从前,连爱都不肯承认,而今,她终于有勇气,将自己的一辈子都交付给魏京岚。
纷乱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艘船上,唯有心上人,与迟昕两两相望,凤眸中的深邃将迟昕紧紧包裹着。
"很棒。"魏京岚以口型来鼓励她:“你做得很好。”
迟昕明白,魏京岚指的并不是这早已准备好的下水仪式,而是她向魏京岚的世界毫不迟疑走近的脚步。
情绪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有些不受控制,魏京岚清楚地看见雪狐冒出头,压低耳朵眯起眼睛,对着她嘤嘤地撒娇。
实在是可爱得令人把持不住。
这一刻,魏京岚忽然福至心灵,双手遮在口边,唇齿的动作夸张。
“阿、昕。”她一字一顿:“我、爱、你。”
小狐狸灵动的双眸都眯成了两条缝隙,在原地开心地转圈追逐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
镜头下,众人的见证下,台上的姑娘没有羞赧,大方地回应她:“我也爱你。”
空中似有烟花绽放,周围变得更加热闹,然而对魏京岚和迟昕二人却没什么影响,她们眼里只有彼此。
礼炮接二连三地炸响,魏京岚却没管,对迟昕展开双臂,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
等迟昕奔向她。
这一刻,她很确定,她的余生因为有了迟昕的陪伴,也会如今天这仪式一般,简单,顺遂。
一路顺意。
仪式之后,魏京岚和迟昕随着魏芸商和崔枢一起送走各方宾客,直至顺利结束,两人才得空闲重新凑到一起。
迟昕脚上的高跟鞋踩了一天,此时小腿都有些抽筋,魏京岚行至她身旁蹲下身,检查她脚上的伤口。
“没事。”迟昕赶忙扶她。
虽然没外人,但崔枢和魏芸商还在呢,迟昕有点不好意思。
魏京岚却没顾及,揽起迟昕的腿弯便打横抱起她。
“哎!”迟昕勾住魏京岚的脖颈,在她耳边念叨:“魏阿姨和崔阿姨还在呢。”
“这有什么?”魏京岚不以为然,“我抱我自己爱人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迟昕实在不好意思,将头埋在魏京岚的颈窝。
崔枢笑着调侃:“你们两个看来不止性格互补,连脸皮也是一薄一厚,很相配。”
迟昕一听更加抬不起头来。
魏京岚抱着她转身面对崔枢,气定神闲地道:“阿昕随着妈妈累了一天,我心疼她实属应当。”
崔枢见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不禁挑眉。
这样开朗真实的女儿,实属少见。
“倒是您。”魏京岚话锋一转:“妈妈今天也一直在忙碌,您竟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妈咪,您没做到位。”
崔枢那挑起的眉尾瞬间扩得更开。
“妈,妈咪似乎对您……”魏京岚目光自崔枢身上向后,落在魏芸商身上:“越来越轻视了。”
崔枢:“……”
她道魏京岚今天为什么这么坦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孩子……
竟将白日里魏芸商和她对她的调侃记在心上,趁着这个机会还了回来。
真是越来越幼稚。
“你啊……”魏芸商摇摇头轻声一笑,但见爱人那无奈的神色,便理解了魏京岚在打什么算盘。
但她的确也有些累了,面对崔枢的忽视心中却是存了那么一分怨言:“不过岚岚说得也没错,这一天,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崔枢一瞧魏芸商当了真,赶紧圈住魏芸商的腰表态:“谁说我不关心,我都是在心中默默地关心来着。”
魏芸商可是与魏京岚不同,真使起小性子来,怕是得哄上好久,届时崔枢极有可能连自家的卧室都进不去。
魏京岚成功让母亲们的注意力不再在她与迟昕身上,便抱着迟昕大步朝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里只剩下一人,周楚郢带着戚江妍先行离开,周临绾也有工作要处理赶着回了酒店,唯有乐知微还在。
魏京岚见小姑娘还在,将迟昕抱至一旁的沙发轻轻放下,又将迟昕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才开口:“乐乐是找我有事?”
第139章 番外十二
她其实已经料到乐知微留下来所为何事, 但……终究有些舍不得。
“老板。”乐知微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道:“我想,辞职。”
从乐知微和周临绾和好的那一刻, 魏京岚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她始终都将乐知微看作自己妹妹, 故而小姑娘坚定地离开她,总归令魏京岚有些不适应。
迟昕察觉到她的失落,蹭蹭她的脸颊无声地安抚她。
魏京岚冲迟昕一笑, 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创口贴,撕下封口, 小心地贴上迟昕脚上被高跟鞋磨破的伤口。
“你想好了?”她问。
乐知微迅速点头, 却又沉了一会儿, 低声道:“对不起,老板。”
原本被魏京岚救下时,乐知微便下定决心,这辈子要保护好魏京岚,是她失了约。
“哪需要道什么歉。”魏京岚为迟昕贴好创口贴,起身坐在迟昕身边:“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只是……我还是要问一下理由。”
她并不是舍不得乐知微这个保镖,也不是因为少了乐知微的陪伴而不能释怀, 她是担心乐知微去周临绾那里,会失去自我。
感情可以是生命的重心,却不会是全部。
这是魏京岚退婚后的又一心得, 在感情里一味的妥协退让失去自我,对两个人都是好事情。
“乐乐, 临绾姐的确值得你疼惜,爱重, 守护,但……这不是你生命的全部。除了是她的爱人,你还是你自己。”
乐知微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语中的深意,静静地思考片刻,道:“老板,我离开,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
她才刚可以发声,说话仍有些磕绊,但那言语背后的坚定却是显而易见。
魏京岚不再劝,只道:“你离职的理由是什么?”
乐知微与她亲近,彼此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此时周临绾不在,更是少了些顾忌,因此沉了一会儿,乐知微便主动开口,将下水仪式前,那段她和周临绾的过往里的未尽之言补全。
原来,在被拐走之后,乐知微几经辗转,曾遇到一个与周临绾相似的人,但那人的相似仅限于行为。
周临绾对乐知微的关心照顾皆是出于为乐知微着想,可那人却不同,那人对乐知微的关怀,只是为了让乐知微臣服于她。
乐知微那段时间记忆混乱,依稀记得自己还在等一个姐姐,而那人,便是在这期间趁虚而入,替代周临绾,成为乐知微口中的姐姐。
不得不说,那人非常擅长心理战术,对乐知微施舍关心,训练乐知微,一步一步让乐知微相信她。
在那个被别人当作奴隶,稍有不服便要遭受一顿毒打的漫长岁月里,哪怕一丝善意,都能令乐知微迷惑。
乐知微拼命靠近那份她自以为寻觅许久的温暖,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那人捏着她的下巴,温柔又残忍地要乐知微只做她一个人的奴隶的时候,乐知微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姐姐,轻轻抚着她的脸,对她说,小乐不怕,我在。
只是,人的伪装再好,本性却不同,那人对乐知微予以善意,也不过是想将乐知微驯化成只匍匐在她一人脚边的奴隶而已。
没有平等,也没有真心实意。
只是乐知微脑子不清楚,竟傻傻地信了她的谎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
“奴隶?”魏京岚被这个词汇惹得蹙了眉头。
她知道国外有很多组织,在做贩卖人口的违法勾当,却不知,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还会这样没有底线。
“嗯。”乐知微点头。
回忆起那段被别人支配的过往,仍会觉得有些恐惧。
那时候她几乎没有站起来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跪着的,等姐姐回来,姐姐有时很温柔,有时却很残忍,稍有不顺心,哪怕是她准备的水果酸甜度不符合要求,也会让她挨一顿鞭子,可是……
事后又会帮她上药,问她养伤的阶段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有时候乐知微会突然醒悟,意识到那人只是在哄骗她,可不知道怎么的,没过多久便又混淆。
最初的绾绾姐姐,在那人的软硬兼施下被乐知微彻底丢在记忆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宁姐姐。
宁姐姐脾气不好,却很在意她,只要她听宁姐姐的话,便能讨得姐姐的喜欢,姐姐会喂她吃的,给她水喝,允许她不干活也能睡个完整觉。
“宁姐姐……”魏京岚听着乐知微平淡的描述,已经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宁如棠……”
这人的名字,她似乎有耳闻,似乎在国际上也是毒瘤一般的存在。
据说,她手段残忍,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都干,人命在她眼中,早已是渺小如尘埃的东西,时至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葬送在她手下。
乐知微在她手里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我记得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被追杀,那背后的人就是宁如棠?”
“不是。”乐知微否认。
什么时候发现宁如棠不是她心中那个姐姐的呢?
具体的乐知微也记不清了,她只隐约有些印象,宁如棠看上了新的奴隶,却又舍不下乐知微这个被调教好的旧奴,竟是想出了让她二人竞争的招数。
那个奴隶很卖力,每天过上讨好取悦宁如棠的走钢丝一般的生活,甚至……愿意满足宁如棠一切要求,包括献出她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那她相比,乐知微实在太过难以管教,无论何时,她都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哪怕身处下风,她骨子里那份追求平等的意识也从未磨灭,她可以跪在宁姐姐身边,却不是真正的臣服。
“那你……”魏京岚张了张口又咽下,实在是问不出口。
“没有。”乐知微听懂她的意思:“宁如棠没有强迫我做……亲密的事。”
抑或者说,这类的事,是她宁愿挨打也不会做的,可也正因为她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份坚持,才在那奴隶来之后,逐渐认清了宁如棠的嘴脸。
“主人”二字,不是对宁姐姐的亲昵,而是……对恶魔的投降。
而乐知微,不愿意投降。
随着比赛的进行,屡屡落败的乐知微再次过上了挨打挨饿的生活,宁如棠的耐心也在逐步耗尽,卸下温柔伪装,露出暴戾的一面。
逃。
这个念头形成的时候,乐知微正在被棍棒打在肋骨上,她疼得蜷缩了身子,嘴里都是血沫,意识却比在宁如棠身边的任何一刻都来得清晰。
她意识到她被催眠过,也意识到自己处在水深火热,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毕竟,宁如棠绝不会对私逃背叛的奴隶手软,那些被活生生挖去器官的惨痛,乐知微都亲眼见过。
于是,她也学着示弱装乖,甚至表现出争宠的样子来讨宁如棠一时半刻的欢心。
与此同时,也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宽松的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为日后做谋划。
逃跑,是乐知微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精心策划好的。
利用了那个日日与她攀比都快疯魔的奴隶。
但她计算得很周全,几乎做到万无一失地从宁如棠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却没算到自己自从被拐卖辗转到国外以来,不具备任何生存能力。
除了那畸形的对于主人的服务。
并且,她还是黑户。
这样的身份,别说开启新生活,连温饱都困难。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乐知微都过着入不敷出,露宿街头的乞丐生活。
好在,她还有一点蛮力。
就这么在躲避宁如棠的搜寻中咬着牙坚持过活。
只是好景不长,她的身份不受当地保护,没过多久又被恶人盯上,将她打晕骗走。
再一次踏上被拐卖的歧途的乐知微彻底崩溃,陷入无尽的噩梦,记忆也在被毒打变卖中残缺不全。
唯有不屈服的那点意志还在,直到遇见魏京岚。
“所以,你曾经错将宁如棠认成了临绾姐,而后又因为记忆的缺失,将临绾姐对你的照顾代入错认成宁如棠?”
这就解释了乐知微为什么那么排斥周临绾,甚至厌恶周临绾的靠近和关照,周临绾付出得越多,乐知微越害怕越想逃。
若追根究底,这事绝怪不到乐知微头上,但因着她的悲惨遭遇,的的确确让她和周临绾走了好坎坷曲折的一条弯路。
可见,人的选择在关键的时间节点能有多重要。
思及此,魏京岚叹出一口浊气:“那你后来是怎么恢复的?”
“后来,我去,找临绾姐姐。”乐知微如实道。
“你遇到宁如棠了?”魏京岚顺着她的话道。
“嗯。”乐知微应声。
事过境迁,追去国外找周临绾聊聊的乐知微怎么都没想到,还会遇见宁如棠,更没有想到,周临绾会为了她差点丧命。
这一次,她终于找回了她缺失的全部记忆,也分清楚,爱与训诫到底有什么分别。
原来,周临绾对她是肯为了她的快乐而放手,肯在危急时刻舍命相护的情意,并非宁如棠那一心为己不过是想培养个奴隶的驯化。
“老板,临绾姐姐是我的初心,也是我的归宿,我很喜欢她,放不下她。”乐知微经此一事,终于能直面自己的感觉。
魏京岚知她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叮嘱道:“乐乐,照顾好临绾姐的同时,别忘记照顾你自己。万事不用自己担着,你还有我。”
“我知道。”乐知微绽出一抹笑。
她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受了欺负只能忍气吞声的小姑娘,魏京岚永远是她的靠山。
等乐知微离开后,迟昕才拍拍魏京岚的手臂,问:“如果当初乐乐没有被拐卖,现在会是完全不同的人生际遇吧。”
魏京岚点了点头,眸中墨海深深,尚未从沉思中抽离。
迟昕不愿意看她这样低落,拿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岚岚。”
“嗯?”
“如果,你高中就和我一起读书,相伴着成长,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第140章 番外十三
礼城一中。
班级升至二年级时, 新转来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她眉目深深,薄唇微微抿着, 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但这个女孩却不怯懦,在老师的要求下, 浅浅淡淡地和大家打了招呼。
她分明没有任何扎眼的表现,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迟昕的注意力,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般。
因着她个子高, 老师将她安排到了后排的位置,迟昕顺着她前进的脚步望去, 见她缓缓行至座位, 挂上包, 拿出上课用的书本,很是乖巧的模样。
迟昕眨眨眼,在心中默念着她方才自我介绍的名字,魏……京……岚?
很特别的名字。
只是念出来,便带着一点淡淡的律动感。
看着就不合群的人,果然表里如一, 除去日常上下学,迟昕基本找不到她在这个班级的存在的痕迹。
可是我行我素的人总是容易班级的小团体排挤, 很快,便有同学看不惯她。
对此,魏京岚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 继续上自己的学,过自己的生活。
因着她不爱说话, 常常书不离手,瞧着绵绵吞吞的, 便有不怀好意的同学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哑巴。
分明一点过节都没有,但就是有好事者,爱找存在感,在课间故意走到魏京岚跟前,小哑巴小哑巴地唤她。
但魏京岚仍是一副毫无反应的姿态,久而久之,迟昕也觉得魏京岚有些窝囊,初时见面那点好奇心消耗殆尽,连一丝主动结交的意愿都没有。
班里被排挤的同学从来都不止魏京岚一个,只是魏京岚来了之后,吸去了大部分的火力,那些得以喘息的同学,恨不得帮着别的人踩魏京岚一脚,只盼着不要再有人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她们身上。
一时间,魏京岚竟真的没有一个能为她打抱不平的朋友。
迟昕看在眼里,却没打算插手,她幼时也遭遇过被同学排挤的短暂时光,深知融入集体是每个人成长阶段的必修课。
人,毕竟不是独居动物。
只是在魏京岚和其她同学未注意的时候,她会不动声色地用纸巾擦去魏京岚座椅上的污渍,也会在课间,把魏京岚被同学弄乱的作业重新整理好,放在她的课桌里。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魏京岚没发现,迟昕也不准备主动承认什么。
直到那天放学值日。
本该值日的小队,分配到最后,只剩下魏京岚一个人,其余的学生都找借口提前离开。
她们的密谋迟昕曾无意间听到,思前想后又去而复返,回到教室里。
迟昕想,她只不过是好奇魏京岚有什么对策,可当魏京岚茫然地盯着自己手中那滴水的抹布时,迟昕还是站出来,对这个不会与同学相处的女孩伸出援手。
“魏京岚,要不要我来帮你。”
那日阳光正好,落在魏京岚翕动的长睫之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泽。
迟昕瞧她怔愣一瞬,旋即露出一抹笑,毫不忸怩地接受了帮助:“好啊。”
她以为魏京岚会拒绝的,但事实却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
迟昕侧头,忽然对身旁没有任何抱怨,专注打扫的魏京岚再次产生好奇的情绪。
耳边的几个简单的音符串联合并,促成一段美妙的和弦。
不疾不缓,随意却不杂乱。
迟昕在手指随着那段旋律无意识地弹着,过了一阵才开口:“魏京岚,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同学们相处?”
她省去那些兜圈子的话,问得很是直接,不晓得为何,她潜意识里觉得魏京岚也不是喜欢虚伪婉转的人。
魏京岚正在拧干抹布上的水,闻言连头都没抬:“因为没有必要。”
“为什么?”迟昕不解:“她们一直找你麻烦,你不会觉得困扰吗?”
“不会。”魏京岚将抹布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搭在架子上,“她们如何,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之内。”
“那你会关注什么?”
如果连同学间的欺负,都没能对魏京岚这个年岁的女孩有任何影响,那她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迟昕的好奇心更重,然而魏京岚却没急着回答,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那一双凤眸中不失锐气,墨海翻涌着,将迟昕从头到脚卷了进去。
仿佛在说,我会关注的人,是你。
迟昕耳边的旋律戛然而止一秒,随后变得激荡澎湃,而停顿的那一秒,是漏掉一拍的心跳创造的留白。
然而她等了半晌,魏京岚什么都没有说,只冲她笑了笑,便继续手中的活计。
那天,她二人一起做完值日,夕阳已经跌进地平线附近,晚霞尚有余温,折射出多彩的光芒。
迟昕走在魏京岚身侧,与她并排,视线也一直停留在魏京岚身上。
“我脸上有灰吗?”魏京岚目不斜视,只是语气中的调侃怎么都掩藏不住:“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迟昕本想摇头,可心念一转,却在魏京岚身前站定。一本正经地道:“嗯,有灰。”
魏京岚诧异地望向她,随后真信了她的胡言乱语,微微躬下身问她:“哪里?”
迟昕伸出手,在魏京岚的眉心掸了一下:“这里。”
魏京岚一向沉定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变化,揉揉自己的眉心,嘟囔着:“真的有灰吗?”
明显是质疑的语气。
迟昕忍了两秒,终是没有忍住,噗哧一乐:“骗你的~”
好脾气的魏同学蹙眉,没指责迟昕什么,不久,便跟着迟昕一起笑开。
迟昕心头微热,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迟昕。”
“魏京岚。”面前的人言简意赅。
那天的余晖很美,美到迟昕记了很久,她记得魏京岚眉目间的笑意,干净,纯粹,盖过她身上的清越之气,比余霞更漂亮。
之后,迟昕便和魏京岚熟悉起来,每天早晨一人一盒的巧克力牛奶,犯困时候冰凉的薄荷含片,都是仅仅属于她们的点滴。
阮忻意和其她的同学曾问迟昕,为什么会对魏京岚上了心。
迟昕摇头否认,可眼神却不听使唤地朝魏京岚身上飘。
与最初不同,自值日之后,魏京岚对她似乎也有了些许关注,每次迟昕回头,总能巧合地与魏京岚对上视线,而后……相视一笑。
她们像是有了别人都不知晓的小秘密,不能分享,偷偷藏在心头,偶尔擦肩时,都有隐秘的欢喜。
魏京岚依旧我行我素,可在迟昕唠叨下,也和班上的同学有了短暂的交集。
迟昕无奈于她的固执,却也明白面对校园霸凌的魏京岚并不是怯懦和逃避,只是……不屑于与那些同学计较罢了。
她的心胸宽广又强大,并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友谊的迅速升温,让迟昕很是愉悦,以至于忽略了阮忻意的异样。
当迟昕意识到时,阮忻意已经和魏京岚起了不小的冲突。
迟昕想问清情况,但周围都是向着阮忻意的同学,谁是谁非,着实很难分辨,一边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另一边,却是短短几日便可交心的同学,迟昕不明真相,偏袒谁都不对,杵在一旁犯了难。
但事态却没有因着她的犹疑为难而平息,这是第一次,迟昕从魏京岚的脸上读出了愤怒的情绪,也是第一次,见魏京岚这般直接的反抗。
被打飞的,四分五裂的手机,连同魏京岚眸底的寒意,都令迟昕动弹不得。
有一瞬间,迟昕觉得,她不认识这样的魏京岚。
脑子还没跟上,手却先一步遵从意志,拽住魏京岚衣袖的刹那,迟昕心里清楚,她已经做了选择。
“岚岚!”她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阮忻意身边的同学这么多,魏京岚即便有难言之隐,也是百口莫辩的吧?
带头欺负魏京岚的人是尉迟凡,这人家中人和校长牵扯很深,万一颠倒黑白,魏京岚只有吃亏的份。
礼城阮家势力不小,阮忻意虽然性格温软,但……真要为难魏京岚,魏京岚在礼城怕是不好过。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这场风波平息?
迟昕于怔愣间,想了很多,却没想到,会听见魏京岚向她道别。
“迟同学,再会。”
魏京岚的眸子中沉冷渐渐退却,只剩下一片温柔,轻易便能让迟昕沉溺其中。
她分明面带笑意,却叫迟昕的耳边普成一首慢节奏的略带伤感的曲。
那首曲子,如果要取名,迟昕会称它作……遗憾。
魏京岚离开教室不久,迟昕心中惴惴不安,仓促和阮忻意打了招呼,便朝魏京岚所在的公寓奔去。
其实魏京岚并不知道,从她第一次来礼城一中,迟昕便对她有所关注,甚至……还跟着她一起下学回家。
魏京岚住的地方,其实离迟昕市中心的平层不远,迟昕这一次急慌慌地赶到,双手支在膝盖上剧烈的喘息,迟钝的脑子这才跟上,在心中埋怨她。
魏京岚若是见到她在此,会不会对她不礼貌地跟踪行为心生厌烦啊?
大约不会,毕竟对于魏京岚而言,没有什么事能轻而易举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就像这几个月的相处,在魏京岚的口中,也不过是一声“迟同学”就可以总结。
想着想着,迟昕倏尔有些生气,她生气魏京岚似乎从未将她这个朋友放在心上。
“迟同学?”心心念念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定温和,带给迟昕安稳踏实的感觉。
到嘴的质问不知怎么的便转变味道,迟昕听到自己夹着一丝嗔意,小心地问:“岚岚,你要离开吗?”
第141章 番外十四
魏京岚确然要走, 距离出国还剩下不到一个月,之所以来礼城一中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瞧瞧她的未婚妻。
而今, 魏京岚心满意足,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然而迟昕却不理解:“你要转学?”
魏京岚刚刚转到礼城一中时, 班上同学曾谣传,说她在之前的学校混不下去,才被迫转到这里, 所以欺负她更加肆无忌惮,毕竟频繁转学,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学生而言, 实在是难以承担。
许多人料定了她会忍气吞声, 而后有阮忻意的授意,对她无所顾忌起来,霸凌的行为每日都在上演。
只是她们不清楚,魏京岚的忍让完全是因为不在乎,并非怕事。今天阮忻意那一撮人惹到她,必然不会善了。
负责礼城一中管理的几人, 合该动一动了。
面前的迟昕不晓得她的所思所想,见她沉默, 便上前一步:“阿意……”
只一声称呼,便惹得魏京岚蹙眉打断:“我要转学和阮忻意没有关系。”
迟昕闭上口,却仍旧定定地望向她, 仿佛在执着一个答案。
魏京岚停顿片刻,解释:“我原本也只是计划在礼城呆几个月, 然后去学校报道。”
风将她校服领口折起,露出白皙得可看清每一根血管的脖颈, 魏京岚按下领口,和迟昕诉说自己的计划。
“我要出国留学,那边很快就要开学了,我无法在这里多留。”
原来是一早便定好的,迟昕松了一口气,却没能掩下失落,将它流于叹息声里。
魏京岚一摆手,让保镖远离她一些,随后主动站在迟昕身前:“你今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迟昕沉了半晌,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活页本,将它翻至最后的位置,递给魏京岚:“这首歌,想送给你。”
那是之前在她耳中反复出现的旋律,迟昕将它修饰完善,谱成完整的曲。
“送给我?”魏京岚讶然,并没有伸手去接。
“对,我自己创作的……”迟昕对她解释:“就当是,祝你学业顺利的礼物吧。”
魏京岚不通乐理,但也不愿意辜负迟昕的好意,终是接下这份礼物,礼貌道:“谢谢。”
至此,迟昕没有什么多余要对魏京岚说的话,只得退后一步颔首:“祝你一切顺利。”
这只是一句寻常的道别,却引来魏京岚的沉默,两个人对着静了一会儿,魏京岚才开口:“迟同学,重新认识一下吧。”
她本来只为来见见迟昕,并没有主动曝光自己身份的打算,但对着明显不舍的女孩,魏京岚忽然担心这短暂相处的几个月,会成为轻飘飘的一粟,消散在迟昕的记忆里。
那个叫阮忻意的污蔑她的同学,于多年后,还是迟昕口中的“阿意”,但她魏京岚,也许很多年以后,再难听到迟昕这样唤她一声“岚岚”。
做了这样的设想后的魏京岚,按捺不住伸出手:“迟昕,我叫魏京岚,来自京城。”
迟昕懵懵地与她回握住:“京城?”
听魏京岚的口音,确实不是礼城人,但……这是什么意思?
“京城。”魏京岚强调:“我母亲是魏芸商和崔枢。你幼时还来过我家,你有印象吗?”
她这样反复提及,总算唤醒迟昕尘封日久的回忆。
迟昕记得迟希曾对她提起过,她有个远在京城的未婚妻,对方是京城崔家的大小姐,而魏京岚说,她的母亲是崔枢。
饶是迟昕是个不接触迟家家族事务的孩子,也对京城的崔家略有耳闻。
“你来自……京城崔家?”
“是。”魏京岚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迟昕盯着魏京岚那沉定的面容,迟疑着问:“那你……”
那你为什么会来礼城?
京城权贵的大小姐,她一面之缘却相遇不识的未婚妻,为什么会出现在礼城呢?
“为你。”魏京岚理解了她的意思,淡淡地道:“迟昕,我来,是为了见你。”
这些日子,魏京岚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在观察迟昕的一举一动,她发现迟昕在班里不爱出风头,有几个品性算不得高尚的朋友,但她内心纯净,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不随波逐流。
但这并不是她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的缘由,她只是……有些见不得面前的人露出失落的表情。
“我们有婚约,所以在出国之前,我想来见见你。”她将话说得这样明了,“迟昕,我们还会再见,无需道别。”
迟昕抬头望她,见她还是那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只是眸色很亮,迸发着动人的闪烁。
掌心的热意,让迟昕意识到她还在握着魏京岚的手,想要抽出,却被魏京岚攥住。
与此同时,迟昕觉得自己的心尖也被魏京岚攥住,原本,魏京岚的隐瞒会让她有些恼火,可不知怎的,面对魏京岚当下的坦诚,迟昕却什么责怪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住,之前没有主动提及。”魏京岚先一步道歉。
迟昕摇摇头没计较,只是眼前人身份的转变令她有些无措。
她的母亲们也是自小便有婚约,相识多年水到渠成,因此,她并不排斥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但这个未婚妻就是她的同学,还是让迟昕有些转变不过来。
她这样的小情绪竟然被魏京岚捕捉到,面前的人安抚她道:“我知道这个身份可能会不大容易接受,没关系,你现在还将我看作普通同学相处就好。”
可这样的安慰却勾起迟昕一丝愁绪,魏京岚马上就要离开,她们哪里还有时间相处?
再见,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魏京岚因着自己身体的情况,本就对人的情绪有些敏感,此时见迟昕还是沉默,不禁晃晃迟昕的手:“怎么了?”
迟昕现在的表情不像是在排斥她或者生她的气,那面上的失落却没遮没掩,清晰地传达给她。
“你出国之后,我们还可以常联系吗?”迟昕沉吟片刻,还是问出来。
魏京岚弯起眉眼笑:“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她掏出碎裂的手机,故意逗弄迟昕:“也对,它都坏了……”
交握的手果然一紧。
魏京岚的笑意扩开:“但也只是手机坏了而已,我们当然要常联系。”
迟昕这才意识到魏京岚的玩笑,挥开魏京岚的手瞪了她一眼。
“今天到底……”
“今天……”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迟昕闭上嘴示意魏京岚先说。
她二人一个想要问清楚,并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定罪,另一个有心解释,也是一种难得的默契。
魏京岚倒没急着继续,对迟昕发出邀请:“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迟昕当然不会拒绝。
朴素简单,面积却不小的房子,处处都透着随意,一看就是短暂落脚的地方,唯有厅中放着的画架和整齐摆放的画纸能吸引迟昕的注意力。
“你喜欢画画?”
“嗯。”
“你出国也是学画吗?”
“服装设计。”魏京岚大大方方地让迟昕了解自己:“在F国。”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魏京岚并不避讳,“我去给你倒水。”
她们认识得不久,却很能聊得来,迟昕对服装设计没有任何了解,但听魏京岚陈述却不觉得枯燥,人也从刚刚得知魏京岚是她未婚妻的窘迫中挣脱开来。
魏京岚见她放开,也露出笑意,将刚榨好的莓果汁递给她。
这样心细,于无声处掌握她的喜好。
迟昕盯着手中的果汁,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蹦出许多年后的场景,那时她和魏京岚共处一室,她结束工作伸个大大的懒腰,而魏京岚一边单手处理电脑上的工作,一边自然而然地给她一杯她最爱的果汁。
当得上一句,岁月安稳。
那样的未来,迟昕忽然有些期待。
这么多年,她对自己有个未婚妻没有什么切实的概念,但这个名号真正安在魏京岚身上时,迟昕却觉得很不错。
眼瞧着她又开始发呆,魏京岚在她面前晃了晃:“迟同学?”
“还叫迟同学?”迟昕有忽而些不乐意。
这称呼太过疏远了。
魏京岚捏着下巴想了想,改口:“阿昕。”
她声音轻柔,只是简单的称呼,却被她喊出一番滋味。
迟昕愣了好一会儿,再反应过来时忙撇开脸,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声:“嗯。”
平日里听昕昕听习惯了,还从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
“今天在学校,不是我主动招惹。”魏京岚坐在迟昕身旁,缓缓解释:“阮忻意对我有些敌意。”
迟昕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停了一会儿,叮嘱:“到了国外,至少结交一两个朋友,不然……遇到这种冤枉,连个替你说话的都没有。”
“你愿意信我?”魏京岚有些惊喜。
坦白说,迟昕和阮忻意交好,她的言语又没有证据,所以她虽然解释,却不指望迟昕能偏向她。
哪知迟昕却点头:“你这么个性格,想想也不可能主动招惹别人。”
认识的这几个月,迟昕很清楚,魏京岚的退让是不在意。
今次的事原本未知全貌,又赶上魏京岚要离开,若是不来这一趟,迟昕或许真误会魏京岚是为了逃避。
但现在两个人说开,迟昕便是有疑虑也早打消了。
她们学校里不乏恃强凌弱的人,只要魏京岚稍微透露一点自己的家世背景,想来便没有任何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即便是背靠阮家的阮忻意也不行。
可到现在,有关魏京岚的情况,却是没有一点风声。魏京岚并不是装出来的淡然,她有底气有资本却不滥用,完全是性格和教养使然。
魏京岚很高兴,露出一抹真情实感的笑:“谢谢你,阿昕。”
就像小的时候那个会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的小姑娘一样,这么多年过去,迟昕的这份偏向,依然令她倍感珍惜。
迟昕却还是担忧:“到了国外,要保护好自己。”
“自然。”魏京岚答应下来:“我在学校冷处理,只是因为没有必要罢了。”
她待得时间不长,又是只为迟昕一个人而来,没有必要在人际交往上费心,但到了国外却不一样。
“我还没有那么不招人喜欢。”
因着通感症的缘故,她的确有些孤僻,但却不是不好相处的性格,只要她想,正常的社交还是没问题的。
但这句不知怎么触动了身旁的迟昕,下一秒,她便听迟昕嘟囔:“也不用……太招人喜欢。”
迟昕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足够让两个人都听得清楚。
魏京岚怔了一刻,才噗哧一笑:“好,我会控制分寸,不招惹。”
大概是她的笑容太灿,迟昕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漏了一拍,赶忙移开视线,强行转移话题:“你走那天,我送你?”
魏京岚分明感受到,自她坦露身份后,她们之间又近了一些,这样的亲近是她喜闻乐见,自是不会拒绝。
“好啊。”
然而,真到了她出国的那天,迟昕却没出现在机场。
第142章 番外十五
魏京岚出国的那天, 未能顺利联系到迟昕,到了F国的第一周也没有能够顺利拨通迟昕的电话。
迟昕只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有些事,具体是什么事却守口如瓶。
魏京岚心下担忧, 竟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之前不肯在礼城一中结交朋友,至少在这种时候, 她也不会连迟昕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最后魏京岚无法,只能求助于母亲。
没过两日,魏芸商便给她带来消息, 迟昕的母亲们在闹离婚。
“手续应该已经办了。”魏芸商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只是挺突然的,之前没有任何风声, 大概是遇到原则性问题难以调和。”
魏京岚沉了半晌:“知道了, 谢谢妈妈。”
“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迟家了?”魏芸商很纳闷。
毕竟她的女儿她最是了解, 平日里就不是个八卦的性子,更不是关心别人家私事的人。
“因为迟昕。”魏京岚不瞒着自己母亲:“我担心她。”
魏芸商这才明白,魏京岚不是关心别人的家事,而是关心别人家的女儿:“据说小迟跟她妈咪尹轻辞更亲近一些,但离婚后,小迟会跟着谁也不好说。”
魏京岚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她略略思索, 到这边已有一周余,入学相关的事宜都已经办妥, 房子也都收拾妥当,没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好像……抽出个时间回国,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这么想, 便也这么做了,第二日, 便赶着最早的航班回了国,直奔礼城。
迟家的地址她早已提前记下, 因此一路上没有耽搁,可是到了小区门口魏京岚却有些犹豫。
她来得太突然,迟昕这几日又不肯和她说明缘由,这样贸然见面,会不会惹得迟昕更加烦闷?
魏京岚心里没有底。
正是徘徊间,迈巴赫停在魏京岚身边,车窗被按下,露出一张略有些憔悴的脸:“岚……岚?”
魏京岚走上前,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这样的事,没办法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显得很轻飘飘。
迟昕似乎和司机说了一声,便开门下了车。她眼中有血丝,眼底也是一片青色,语气却温和:“岚岚,陪我走走可以吗?”
那样小心翼翼的,没有问魏京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魏京岚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心照不宣。
魏京岚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主动牵住迟昕的手:“随我来。”
她特意找了附近一处静谧的街道,街道旁,还有一条小河,河中的鱼时不时冒头,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点点涟漪。
迟昕盯着那一圈圈晕开的水痕,眼眶微微泛着红,却没有泪滴落,只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妈咪会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
迟希和尹轻辞离婚,细细想来并非无迹可寻,只是迟昕一直忽略罢了,迟希向来在决断之前不露声色,尹轻辞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待发觉时,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已经难以填平。
“这么多年,我妈都是忙于工作,不会分心在我的身上,我的生活主要是我妈咪在负责,可是……”
可是就在二人分道扬镳之时,尹轻辞却对迟昕说,她妈妈更需要她。
“其实她二人都不想要我吧?”
婚姻一旦破裂,怨恨滋生,她这个两个人的“爱情结晶”便成了有关过往最大的笑话,也难怪迟希和尹轻辞都不愿意接手。
“我能理解,但却没办法不怨她们。”
有些事亲眼所见,迟昕没办法替尹轻辞辩驳什么,迟希离婚是理所应当,只是,她也的的确确没有家了。
她有些恨尹轻辞,为什么会为了那点儿毫无意义的自尊和妈妈分开,又为什么为了另一个人,轻易地离开这个家。
迟希,这个家,还有她,都不值得尹轻辞留恋吗?
迟昕想不通,越是想不透彻,越是怨恨。
“岚岚,我现在……算是无家可归了。”
她分明很是平静,可泪水却滑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低落在河边的围栏上。
魏京岚几乎是本能的,伸手去接迟昕的泪,她的指尖贴上迟昕的脸,过了一会儿,干脆将迟昕的脸捧住。
她清楚,两个人都不是适合承诺未来的年纪,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太没有分量了,可是她没办法看着迟昕这样难过,到喉咙边的言语几经辗转,还是吐出口。
“阿昕,你还有我。”
迟昕不会无家可归,她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她会成为她的依靠。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魏京岚提议。
迟昕却立即拒绝:“出国并不能解决问题,况且我妈妈最近工作状态也不好,我得陪着她。”
即便知道迟希不一定需要她这个女儿的陪伴,但该迟昕做的,迟昕不会推脱。
尹轻辞背叛的那一幕,迟昕看着都很难受,更何况真正遭遇被爱人割舍的迟希。
虽然和迟希不亲近,但迟昕却不愿意母亲一个人承担。
魏京岚点点头未再劝,她尊重理解迟昕的选择。
“就是跟你抱怨两句罢了。”迟昕侧头看着魏京岚,倏尔伸手将魏京岚紧皱的眉头抚平:“怎么你看着比我还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
好好的家,说散就散,迟昕却还是因为怕她担忧而故作坚强地对她笑着。
生平第一次,魏京岚在迟昕身上看见一抹异形,不慑人,隐隐约约是个小狐狸的模样,张了口露出牙齿,边缘却被磨平整,显得有些钝的样子,狐狸耳朵向下包裹着,背住向后。它眯起眼假寐,大尾巴将自己围住,很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那是迟昕当下的情绪形状,委屈,消沉,却……无人能懂。
她一定压抑了许久。
魏京岚看着那异形,终是叹出一口浊气,将迟昕揽在怀里。
她摸摸迟昕的手,手指在迟昕的马尾按下:“别怕,我会成为你的家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今日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不符合魏京岚年龄的承诺,可她还是郑重其事地做了。
但凡说出口,她便一定能做到,这是魏京岚的行事原则。
迟昕被她按着头,久久没能回应她,压抑了好几日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热泪滚烫,打湿魏京岚的肩膀。
迟昕原本只是小声抽气,可对着魏京岚却越来越控制不住。
或许是因着魏京岚的拥抱干燥又温暖,抑或者,是魏京岚揽着她腰身的手微微用力,迟昕都能感觉到,她知道魏京岚在心疼她,怜惜她。
于是,迟昕也不再顾及,双手环住魏京岚,将自己的头埋在魏京岚的肩窝,埋得很紧实。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她的真实,包容她的脆弱和不堪,将她从身到心都接纳下来。
她们还年轻,不到轻言爱憎的时刻,可在魏京岚身上,迟昕却体会到了踏实,安然,情深义重。
这是她的未婚妻,这是……她以后要共同迈入婚姻殿堂的人。
因着尹轻辞和迟希的婚姻破裂,迟昕对感情也存了一丝质疑,曾经携手相伴半生的人,都能随意分开,那感情的意义是什么呢?
而今,她似乎没那么悲观,因为魏京岚的言行,给了她方向。
也许,感情的意义就是即便她不说,也有人在暗地里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是连夜赶回来却只敢在小区门口滞留不愿意打扰她的人;是这一句,你还有我。
背上的轻拍并未停歇,魏京岚的声音就在迟昕的耳边传来:“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迟昕终是没再忍着,紧紧环抱住魏京岚,呜呜地哭出了声。
后来,尹轻辞还是不问迟昕的意见,固执地将女儿留给了迟希,但迟昕却没再抱怨什么,无言地陪着迟希度过了一段艰涩的时光。
迟昕也在这段时光里顺利成长,毕业后做了歌手,人气飞升,只是功名利禄,成就欲望的高塔,在迟昕眼里,都没有那个人更重要。
她在等一个人,她在等她回国。
……
“那我回国之后,你会愿意和我结婚吗?”
宽敞的浴缸里,二人正一起依偎泡着。魏京岚在水中摩挲迟昕的指节轮廓,顺着迟昕的想象追问。
“当然会啊。”迟昕靠在她肩膀,理直气壮地道:“难道你不准备回国之后兑现承诺吗?”
“嗯……”魏京岚故作犹豫,却在迟昕等得恼怒,快要咬她肩膀的时候赶紧道:“会兑现承诺的。”
“这还差不多。”迟昕哼了一声,将快要袭上魏京岚肩头的利齿收起,转而在那光滑的皮肤上吮出一块儿红痕。
魏京岚被她那娴熟的舔吻弄得一颤,深深地吸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还未够?”
迟昕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唇上的惹火却未停,一路下滑,烧灼至魏京岚心口的浅晕。
魏京岚呼吸都乱了,眸子里的深海都腾起细浪,卷着残阳升起一轮又一轮的浮光。
她的手也没闲着,抵着正在她胸口作乱的姑娘的脊线打着旋,不一会儿,便让迟昕举手投降。
“岚……岚岚……嗯……”
魏京岚心头的星火未熄,被迟昕的这几声低吟燎得更猛烈。
她从水中撑起身,手上动作不歇,额头贴着迟昕浅吻。
她的动作轻柔有度,声音却夹着一丝沉闷:“阿昕,你明日若是再起不来,就别怪我将你扛去领证!”
迟昕身子随着她时而紧绷时而颤动,唇间的笑意却绽得极盛:“好啊。”
……
风动窗棂,梦溢罗帐,床头一朵纸折的玫红百合在春光下透出淡淡的字痕。
那上面写着——魏京岚,你是我最初和最终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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