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荔扭过头, 看到谈沛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急救团队。
谈沛此时也看到了谈荔，那急促的脚步仿佛打了个踉跄, 忽然顿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
几乎同时的, 一前一侧, 3道声音，夹杂而来。
谈荔静静站在中间，往前看看谈沛, 侧头又看看异口同声的老爷爷老太太，福灵心至。
与她不同，童婧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人还是懵懵的, “老板, 您父亲怎么来了？”
“而且好像还和这两位老人家认识呢。”
闻言，两位老人一愣。
“这应该是我爷奶, 听说刚从国外回来, ”谈荔是全场最淡定的那个人，还贴心地给童婧解释, “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上。”
童婧：……！
而一旁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早就一人站到谈荔一边。
老爷爷：“原来你是我亲孙女，果然，有我年轻时候的气概！”
老奶奶：“我说小姑娘怎么长得有点眼熟，瞧瞧这不和我年轻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诶！”老爷爷表示赞同, “怪不得方才瞧着眼熟！可不就是同一个美人模子里印出来的嘛！”
“她这长得像我，但气性像你, ”老奶奶也频频点头，“她刚刚果断制停汽车那魄力, 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说话间，二老已经围住了谈荔。
老太太先动的手。
她轻轻抱住谈荔，轻轻拍了拍谈荔的后脑勺，“孩子，这些年苦你了。”
老爷爷也跟着抬起手，搭在谈荔肩上，“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好的。”
谈荔前头还在无奈低笑，直到被抱住，才后知后觉地僵了僵。
和邬绣的拥抱不同，奶奶的拥抱没有那么多伤心、愧疚，也没有那么多惊喜、失而复得，只是很平静祥和。
如同潺潺的暖流。
她遍布皱纹的手柔柔地搭在谈荔的脸侧，轻轻抚摸，“长得真好，奶奶为你骄傲。”
谈荔眨了眨眼，难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爸，妈，”谈沛走了过来，“我听医院的人报告说你们出了意外，就跟了过来。”
“你们这是……”
他的视线在狼藉的车祸现场停顿了一下，“人都没事吧？”
聂怀忆，谈荔的亲奶奶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人要是有事，我们还能这么站着吗？”
“小沛，爸妈都这个岁数了，能盼爸妈一点好吗？”谈安国同样眉眼冷淡，一副对儿子极看不上眼的模样。
可一转头，当面对谈荔时，二老又像是普通人家和蔼的老头老太太，笑盈盈的。
聂怀忆：“你叫谈荔是不是？”
“我叫你小荔好不好？”
“不……”
“不好吧！”谈荔才吐出一个音符，就被谈安国抢先一步，“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小荔小荔叫着，孩子走出去多没面子啊。”
谈沛：？
那叫他小沛的意思是他的面子不重要了吗？
“……好像有点道理，”聂怀忆略作沉思，“那叫什么？”
“孩子，你平时朋友之间都是怎么叫你的？”
聂怀忆的问题让谈荔不由愣住了。
“……白白。”许久，谈荔才轻声道。
“白白？”
“嗯。”谈荔垂下眸，“因为荔枝剥开来是白色的。”
聂怀忆在嘴底轻念了一声，“好名字。”
“说明你在你朋友们心里，像剥开来的荔枝一样，柔软晶莹，白中无暇。”
谈荔神情微怔。
当初，她只觉得这个称呼充满了恶趣味，但无限流世界里除了拼杀就是求生，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大家在称呼上调侃一下找点乐子，也无可厚非。
不止是她，像乐彤，被叫小红，还有其他比如大勺子、宅宅、冰花儿、妹控……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昵称还能这么解释。
谈安国和聂怀忆对视一眼，共同握住了谈荔的手。
“都过去了。”
“会好起来的。”
二人的手都满是皱纹，摸着也不光滑，但却莫名让谈荔觉得心头又涨又堵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谈沛再次在脑袋中打出一个问号。
想当初，他和邬绣把人找回来的时候，谈荔还让他们喊她大荔，这怎么换了爷爷奶奶来，就换了个说法？
感情大荔这个称呼是谈荔临时想的啊？
以前就没人这么叫她是吗？
所以她上次说，他们对她一无所知，是包括称呼在内是吗？
谈沛心情复杂。
他对自己的自我认知还算明确，这世上除了邬绣，其余大多数人在他眼中，只有有利用价值和没利用价值两种。
谈荔虽然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其实也并不例外。
但……
他没把人放眼里，和人不把他放眼里，这完全是两种感觉！
如果说，上次他知道谈荔对自己被读心的事一清二楚时，产生的是恐惧，那这次……
就难受。
说不上来的难受。
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在意他的感受。
感受到谈荔浑身有些僵硬，聂怀忆拍了拍她的背，放开了她的手。
“还愣着做什么？”她转向跟着谈沛而来的急救团队，“人还在这儿躺着的。”
谈安国之前压根没联系谈沛，只联系了自家私人医院的急救团队，但时易世转，他们现在的顶头老板却是谈沛。
医院将这事报告了谈沛，才有了谈沛跟着一起来的现在。
之前见谈家一家子在说话，也不敢上前，此时，经聂怀忆一提醒，他们才赶紧有序上前。
“老方年纪大了，有一些心血管方面的毛病，”谈安国给他们说明情况，“不过他一直都有按时服药，情况一直很稳定。”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车开得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谈荔也恢复了往常，补充道，“我刚刚给他做了心肺复苏，还有这个药。”
她将药递给医生，“刚刚也给他吞了两粒。”
“好的。”医生点点头，查看了一下中年男人的情况，方才还有些紧张的眉头松开了，“你这个急救措施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说着，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
而谈沛看着三人配合默契，本来就微妙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可还是那句话，在场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白……”谈沛本想学着聂怀忆和谈安国，喊谈荔白白的，可他才刚发了个音节，谈荔就一个冷漠的眼刀飞来。
那表情似乎在说：白白也是你叫的？
“……大荔，”谈沛及时改口，“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这车……”
他瞧了一眼两辆面目全非的车，“你们这是发生碰撞了？”
什么碰撞能把车门都撞下来？
谈荔：“我本来要去郊区买房子，然后路上遇到爷爷奶奶的车，就这样了。”
解释了，又没解释一点。
“对了！”谈荔陡然想了起来，“我要去买房子的。”
谈沛还想问一下细节，谈荔已经不理他，并转向童婧，“这房子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童婧顿了一下，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来得及的，出发前我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难得有人愿意全部吃下，业主说都可以按照我们这边的时间来安排的。”
谈荔刚想说，那就走吧，可话还没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睨了一眼撞得冒烟的车……
“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谈荔遗憾道，“那明天再去吧。”
“好的。”童婧点头应下，“那我和业主说一下。”
说完，便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谈沛被活生生插了话，下意识皱眉，“你要买房子？买哪里的房子？”
谈荔一问三不知，“忘了，等会小童打完电话你问小童吧。”
谈沛：……
“人这么大孩子了，买个房还要和你打招呼？”聂怀忆怼起亲儿子连一秒犹豫都没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谈沛虽冷情，但对父母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内疚的。
他将邬绣爱逾生命，年轻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阻碍他们在一起，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是。
为此，他做出很多反抗，一些在现在看来很不成熟的反抗。
从结果上来看，谈沛的确赢了，可终究是伤透了谈安国和聂怀忆的心，二人之后定居海外，也是因为不想再看到这个叉烧儿子。
所以，就算此时被当着医院员工的面吼，谈沛也只能忍气吞声，“我这不是担心大荔年轻，没看准，平白亏损了吗？”
谈安国却一秒面子都没给他留，“你年轻的时候不也亏了好几个亿级别的大项目，我有说什么吗？”
谈沛一时语塞。
聂怀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瞥了谈沛一眼，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白白，既然今天买不了房，要不和奶奶回城里，”聂怀忆还心心念念着要给谈荔赔车的事，“你看这车都坏了，奶奶给你买辆新的去。”
“一辆哪够啊？”谈安国说道，“车就跟衣服一样，那不得至少有个30辆一个月每天不重样的啊？”
聂怀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闲谈般问谈荔，“你现在名下有多少车啊？”
“没有。”谈荔如实回答。
就今天这辆还是之前去公司上班置换来的，也不是挂在她名下，只是她在用而已。
话音刚落，二老特别默契又特别嫌弃地白了谈沛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写着“抠门”二字。
谈沛：……这事他不在理。
用眼神鄙视过谈沛，面对回谈荔时，二老又秒变得春风和煦，“那就先去看看，随便买几辆先。”
谈荔微妙地回想起第一次和邬绣去买衣服的场景。
那可真是累死她了。
“倒也不必吧，”谈荔婉谢，“还是爷爷奶奶先去检查一下身体比较重要。”
谈安国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一起进行。”
谈荔：？
谈安国打了个电话，“我想买几辆车，你们把车送到谈家医院让我们挑挑。”
“各种款式的都来几辆，”说着，他扭头问谈荔，“孩子，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谈荔毫不犹豫，“贵的。”
谈安国微笑颔首，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说，“这样，没个千万级别的就别送过来了。”
对方回了什么。
“没现车的就展示册也行，反正后头还是要全部内部定制的。”
很快，谈安国就与对方谈好。
“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做个检查，然后就直接在医院那儿看车？”挂断手机，谈安国询问谈荔的想法。
谈荔没有意见。
之前以为是路过的老人家，又瞧着亲切，她想的是如何给二人多砸点钱，现在既然是亲的爷奶，那送上门的免费车就不要白不要了。
毕竟，砸钱这么快乐的事，也得让她爷奶也感受一样才行啊。
第 42 章
谈沛主动道, “那我送你们过去吧，等结束后……”
“不用，”聂怀忆无情地打断了他, “我们一车四人满了, 你再叫辆车吧。”
谈沛：？
聂怀忆不高兴给叉烧儿子做解释, 扭头就走。
谈荔想了想，看在叉烧父亲之前给她的一点点零花钱的份上，善良解释道, “爷爷、奶奶、我、还有小童，可不正好4个人嘛。”
谈沛：？？？
不是，到谈荔为止他都能理解，可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生活助理都能排到他的前头去？
可他不满意有什么用, 谈安国和聂怀忆都很满意, “还是白白聪明，不像这小子, 这么多年脑子都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
“小童来开车。”谈荔朝童婧招了招手。
童婧乖巧应声。
都说了她的老板是谈荔, 她只听谈荔的吩咐。
“钥匙呢？”聂怀忆也不看谈沛，只看向他的助理。
谈沛助理：……
在老夫人的高压目光下, 助理默默递出了车钥匙。
然后，四人毫不在乎谈沛心情地，潇洒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谈沛：……就很气。
明知道面对父母就是找罪受，他为什么要来？
想着想着，谈沛还是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意识到年轻时自己的不成熟, 可父母依然没有想要原谅他的意思。
有些弥补，或许不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
**
车内。
“白白, 你本来是打算去哪里买房的？”聂怀忆和谈安国正在和谈荔闲聊。
谈荔是真记不住，“小童你来介绍一下。”
童婧听到谈荔的吩咐，一边开车，一边介绍他们要去买的那个老小区。
听着听着，谈安国不吝啬给予赞赏，“小姑娘不错啊，情报和信息收集得挺全面的。”
闻言，童婧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可一想到什么，又猛地挺起胸，“老板这么好，作为老板的助理，我也得是最好的！”
“我会继续加油的！”
坐副驾的谈安国被她这突然表忠心的举动吓了一跳。
“哈哈哈，”吓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好！”
“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
这次，换到聂怀忆被他这如钟的大嗓门吓到了，“你那么大声干嘛，吓到我了！”
她无奈扶额，对小童温声道，“小童是吧？人也要学会劳逸结合。”
“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心健康来得重要，别太拼了。”
“你们这代年轻人不都喜欢闲鱼躺平吗？该躺的时候还是要躺，知道吗？”
童婧在后视镜中瞄了一眼谈荔的神情，“老板放心！”
“我还年轻，我这个年纪不用躺，我还能继续干！”
谈荔被逗笑了，还给童婧竖起大拇指，“优秀！给你加工资！”
童婧顿时更加亢奋了。
谈安国和聂怀忆：……年轻人，真会玩。
见童婧对谈荔的衷心不似勉强，谈安国扭过头，悄悄给谈荔竖了个大拇指，无声道，“有本事。”
谈荔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似乎在说这都是基操。
要她说，老板和员工之间99.9%的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而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
不过，有一说一，世界上像她这么优秀又有良心的老板，也确实不多见。
一路上，谈安国和聂怀忆都没问过谈荔一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也没问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正如他们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过去的都过去了，时间总是在往前走，无论好的坏的，都会过去。
时间会治愈一切。
到谈安国和聂怀忆这个岁数，别说死生之外无大事了，就连生死对他们而言，都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时间到了，总不过一抔黃土。
谁也不会是意外。
所以，无论谈荔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她在这里，这时、这刻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二人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人生哲学，让谈荔觉得很舒服。
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便是再有同理心的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她那些奇妙又血腥的过去要是说出去，要么别人觉得她是疯子，要么同情可怜她的遭遇。
就……
都不需要。
和二老在一起，谈荔莫名有一种，曾经停在某一刻的时间终于跟着源源不断向前的河水一起，开始动了起来的感觉。
与此同时，谈安国和聂怀忆见谈荔坐上车这么久，安然自若的，也没好奇问过一句他们和谈沛邬绣当年的事，不禁暗自点头。
虽说吧，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是可以不计较。
可糟心的事又不会因为年纪大了就感受不到，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也不喜欢平白被塞一把屎。
双方都觉得彼此合了自己的脾性，不说祖孙，倒相处得有些像忘年交了。
而这种感觉，等到了买车环节，又更上了一层楼。
**
谈家上一代家主出手，自然非同一般。
一辆又一辆的豪车开进了谈家医院的车库，自带灯光，不过一会功夫，就在医院车库弄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豪车展。
即使是谈家医院这种私人医院，往来多有权贵，也惊呆了不少人的眼。
谈荔等人在休息室等检查结果，一个西装男敲门进来，“谈老爷子，楼下已经在布置了，这次带过来展示都是一些经典款，还有几辆没到，要不您先看一下最新款和限量款的展示册？”
说着，他恭敬地递上一个平板。
谈安国随手扫了一眼，便转递给谈荔，“孩子你看看。”
谈荔接过，有点懒得翻。
如果以她的购物习惯，可能会直接说来一本。
可到底是第一次见的爷爷奶奶，谈荔还是含蓄了一下，“那就这辆吧。”
指的正是谈安国递过来时候的页面。
“等等。”聂怀忆忽然出声。
她先是对谈沛表达了鄙视，“臭小子怎么回事？”
然后才对谈荔说，“白白，你这样买东西不对。”
“嗯？”
谈荔还没明白她话中意思，就听到谈安国接话道，“是啊。”
他似乎很认同聂怀忆的话，“你这样买东西不对的。”
“你看咱们让人大张旗鼓地过来，怎么也不能买一辆车啊。”
“这也太折腾人了，”说着，他直接指了指谈荔手中的平板，“就这展示册一本，全要了。”
“这就对了，”聂怀忆点头赞同，还扭头对谈荔说，“白白，你爸爸他脑子有问题，把你教成这幅勤俭节约的样子。”
“他抠门，你不用管他的。”
“以后花钱，学着爷爷奶奶一点，别那么小家子气的。”
谈荔：……这亲生的儿子真的还不如一块叉烧。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童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买东西不看数字、东西按打买的习惯，可不就和谈荔一模一样吗？
聂怀忆还在继续表达不满，“从小到大也没缺他什么，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家子气，自己抠也就算了，还让女儿陪他一起抠。”
“毛病吧他。”
“要疯他自己疯，把我孙女扯上算什么事！”
谈安国并没有因为聂怀忆骂儿子而不快，反而，一脸跃跃欲试的仿佛也想加入骂几句。
谈荔：哇哦。
鼓掌！
谈荔在心中海豹式鼓掌，面上却是不显。
不过看着聂怀忆一把年纪还嬉笑怒骂的样子，她忽然觉得，爱与和平这个人设好像也不是真的非拿不可……的吧？
……
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就一点点，一指甲盖大小也行，过得像自己一点？
就像她劝谈欣蔓时候那样，做自己？
谈荔低下眸，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白白……白白。”
谈荔猛地惊醒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聂怀忆年老却清明的目光。
聂怀忆：“我和老头子这么说你爸爸，难受了？”
谈荔虽然在想其他事，但不妨碍她一心两用，“不是。”
“不是就好，”聂怀忆笑道，“不然我还得安慰你说，那是我们和你爸爸之间的问题，和你没关系之类的话。”
“我可不高兴说这些。”
谈荔的思绪被聂怀忆的话打断，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点头，“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聂怀忆一愣，不由哈哈大笑。
“白白，你可和我真合得来。”聂怀忆道。
谈荔对此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聂怀忆深深望了一眼谈荔，“你可真不像小绣的女儿。”
谈荔不解。
聂怀忆本来不高兴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但见和谈荔合得来，又有种是和老友吐槽的心情。
“小绣，就是你妈妈，你相处过来是什么感觉？”
谈荔想了想，“傻白甜，小哭包，龙王附体，眼泪成精。”
四个词里，有三个是说邬绣会哭的事。
聂怀忆不禁失笑，“倒也没说错。”
“不过，要我说实话，小绣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聂怀忆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和孙女在讨论她的生母，而是和平辈人讨论一个晚辈，“这种单纯的孩子，或许不会特别喜欢，但也不会特别讨厌。”
谈荔表示赞同。
聂怀忆继续道，“我也曾经把小绣当作女儿一样看待，乖乖巧巧的，嘴巴又甜，做什么事都有一腔真心，像个贴心小棉袄，哪个妈妈不喜欢。”
“可是，”聂怀忆口风一转，“可当这样的女儿变成媳妇时，很多事情又不一样了。”
“我是个俗人。”
聂怀忆这话说得很平静，“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和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在一起，乖巧、懂事，还能干。”
“他们不仅能品尝爱情的甜美，也能一起面对生活中的不如意。”
“就算有一天，我和老头子都离开了，他们也能携手一起走过生活中的风雨。”
“但小绣不是这样的人。”
聂怀忆平静地、冷漠地、像是恶婆婆批判媳妇一样地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名贵美丽，但娇弱地受不了一丝风雨。”
“最重要的是，她甘心待在那个漂亮的玻璃屋里，一点也没想走出来。”
说到这儿，聂怀忆忽然转头问谈荔，“会觉得奶奶这样说不好吗？”
这次，她倒是如同长辈一样和蔼询问，仿佛谈荔说是，她就不会再继续之前的话。
谈荔却答非所问，“她很幸运。”
聂怀忆一顿，笑容深了些许，“是的，小绣很幸运，幸运得让人嫉妒。”
“邬家以前把她保护得很好，后来，小沛也把她保护得很好。”
“如果这真是我的女儿，我肯定很开心，毕竟这世界上像小沛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好找。”
谈荔憋住。
这可不兴笑的啊，有些话，人家妈说可以，她作为女儿说就不合适了的啊。
聂怀忆瞧见谈荔那根本没憋住的嘴角，无奈道，“想笑就笑。”
谈安国也在边上点头附和。
他们二人如此，谈荔反而笑不出来了。
她握住聂怀忆的手，“都过去了。”
就像聂怀忆安慰她的时候一样。
聂怀忆怔忪了片刻，反握住她的手，“是啊，都过去了。”
她们似乎即是对对方说，也是对自己说。
“儿子是儿子，我是我，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聂怀忆面部表情很放松，“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喜欢当冤大头，我又不能阻止他。”
“同样，我不喜欢看他们俩在我面前腻腻歪歪，我也没必要忍着他。”
“所以，”聂怀忆郑重地对谈荔说，“白白，你要是看不惯你爸，也不用忍着。”
“他自己没做好一个作为子女的榜样，也没有道理要求他的孩子对他言听计从。”
第 43 章
谈荔当晚回家的时候, 在门口遇上了探头探脑的邬绣。
她伸长着脖子，往谈荔身后左右看了看，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来。
“大荔回来了啊。”邬绣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谈荔知道她在找什么, “爷爷奶奶说不回家住了。”
邬绣一顿, 瘪下嘴，眼中水光一闪。
谈荔继续道，“但是, 爷爷奶奶给我送礼物了。”
邬绣眼睛又亮了起来，“送你什么了呀？”
“车，”谈荔主动挽起邬绣的手，同她一起往房间里走去, “好多的车。”
可不是好多的车吗, 谈安国和她不同，不是按排买东西的, 老人家的花钱方式, 那叫——全，都, 要。
无论是无法被实际看到的展示册上的最新款、限量款，还是下午到医院楼下的所有豪车，总共19辆。
谈安国大手一挥，全买了。
还扬言，以后有看到不错的车子, 也买一台送到国内来给她，让她早日成为每天换一辆车都不慌的人。
那豪气, 连谈荔都自叹不如。
聂怀忆偷偷告诉她，谈安国对车那叫一个热爱, 他们海外家中日用的、观赏用的、收藏用的放都放不下了。
这话被谈安国听到，转头，他也偷偷告诉谈荔，聂怀忆喜欢玩弄花草，多少名贵品种被她接连养死后，家中终于快进化成一座植物园了。
谈荔夹在中间，只觉得自己是他们play的一环。
二人说着说着，就想念起了在国外的家。
他们这次回国，就是想见一下谈荔这个被换掉的亲孙女，现在人也见到了，礼物也送了，就准备回去了。
潇洒得完全不像7、80岁的人。
不过，分别前，二老也对谈荔发出邀请，希望她以后能去他们国外的家中玩上一段时间。
谈荔想起一些过往的约定，说会认真考虑看看。
邬绣听她说这些，比谈荔本人还要开心，“真的呀～那说明爷爷奶奶很喜欢你呀～”
她眼中的水光化作细碎的星光，“真好～真好～我就知道～我们大荔这么好～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
谈荔见她很容易就开心起来，也不由跟着邬绣笑了起来。
邬绣和谈荔手挽手，细细碎碎地和她说一些谈安国和聂怀忆的事。
“你爷爷奶奶是不是都是很好的人～”邬绣仰着脸，好像在说自己父母般骄傲，“像你爷爷，超级厉害的～咱们谈家现在能过得这么好，那都是靠你爷爷以前一点一点拼搏出来的～”
“还有你奶奶，你知道吗？你奶奶放以前，那可是地主家的小姐，特别漂亮，特别知性，一站出来就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
“后来和你爷爷一起打拼事业的时候，也是特别厉害的铁娘子，特别特别了不起～妈妈可佩服了～”
她说话的语气，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像小孩子，还是像给小孩子讲故事。
见她一会舞着手，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会紧抓着自己的手臂，谈荔不由跟着她一起发出惊叹，“这么厉害的啊。”
“嗯嗯～”邬绣因为激动，小脸红扑扑的，“大荔能让你爷爷奶奶这么喜欢，肯定是因为咱们大荔也特别特别好～”
虽然邬绣至今不被谈家长辈喜欢，但她却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能被更多的人喜欢。
“妈妈。”谈荔忽然叫停了她。
“嗯？”邬绣扭过头，一脸天真地望着她。
谈荔：“我觉得你也很好。”
邬绣一愣。
邬绣虽然单纯得不知世故，简直可以说有点傻，但她也的确甜啊。
妹控那家伙说过，甜妹就是无敌的。
时至今日，谈荔才略微有所体会。
无论是为谈荔准备的卧室，还是之后给谈荔买衣服，无条件支持谈荔，把自己的所有股份转给谈荔，甚至是当时让谈荔万分无语的相亲，都透露出邬绣的一片真心。
她或许不懂得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但她做出尽她所能的全部努力。
她一直在学习，如何成为对谈荔而言，最好的妈妈。
谈荔其实一开始就觉得邬绣很好，只是一直没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和谈安国与聂怀忆的相处影响了她，谈荔有一种，她其实也可以说些真心话的感觉。
像以前一样……
又不必担心和以前一样，迎来不好的结局。
邬绣当然没注意到，谈荔的话在心口压了又升，升了又压。
最终，虽然艰难，但谈荔还是顺利地一字一句道，“你很好，所以你不用讨任何人喜欢。”
“妈妈，我很庆幸，我的妈妈是你。”
霎时，邬绣只觉得眼睛热热的，堵在喉咙的涩意在鼻尖化作一抹酸。
她连忙抹了抹自己的双眼，“妈妈也是！妈妈也很庆幸，我的女儿是你。”
谈荔不禁失笑，“哭吧，想哭就哭。”
“可、可是……”邬绣强忍着没让泪珠掉落下来，“可是大荔你不是不喜欢看到妈妈哭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谈荔顿了一下。
难道是因为她以前说邬绣小哭包的心声？
可当谈荔对上邬绣的眼睛，她才知道，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她刻意说来遮掩真实想法的心声。
谈荔是不喜欢看到人哭，自己也不喜欢哭，原因有很多，但……
“没事的，”谈荔不知道自己是没勇气说出真心话，还是有了新的想法，“想哭的时候就哭，没什么不好的。”
“你看，爷爷奶奶不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瞧他俩现在过得多好，可比年轻人还精神呢，”谈荔举出一个例子，“所以，妈妈，我也希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长命百岁地，陪着我。”
“哇”地一声。
邬绣的眼睛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往外倾泻。
又是伤心又是开心的。
“我、我……陪、一……一辈子……”邬绣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还不放弃说话。
谈荔被她的模样逗笑，“好，妈妈一辈子都陪着我。”
……
“哇啊啊啊啊啊——”邬绣这次真的是放开了哭，偌大的别墅里都响彻着她的哭声。
“怎么了！”谈沛焦急的声音从远而近，跑来时，甚至跑丢了一只拖鞋。
可他浑然没注意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打滑摔倒，脚腕也扭了一下。
“绣绣、绣绣！”谈沛也不在意自己崴了一下的脚踝，一把将邬绣抱进了怀中，“怎么了、怎么了？”
“绣绣，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
说着，他刀一样的目光就向谈荔射来。
“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别动你妈妈！”
谈荔明明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压着惊惧，但为了邬绣，他又敢直面恐惧。
然后——
“你对大荔凶什么啊！”邬绣狠狠地锤了他胸口一拳。
谈荔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嘴上却道，“是啊，你吼吼吼什么啊，嗓门大了不起啊！”
谈沛：……？
谈沛傻住了。
谈荔甩了甩头发，“爷爷奶奶说了，你自己就没当好一个儿子，也没资格我给你当个言听计从的好女儿。”
“别整天吵吵，这家都快被你吵得家无宁日了！”
这下，连邬绣都忘了哭。
谈荔指着谈沛问邬绣，“妈，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800个心眼，每一个都在无用功。”
“你……”谈沛被女儿这么说，羞恼相加。
可他还没说话，邬绣先张嘴了，“你爸爸年轻时候长得可帅了！是妈妈身边最帅的！”
谈沛：？？？
谈荔：……
“咳，”谈荔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指，“那……那就没办法了。”
这毕竟是邬绣身边最帅的男人，选了他，也的确情有可原哈。
谈荔放下了疑惑，邬绣却没放下对谈沛的生气。
“你刚刚为什么要凶大荔啊！”邬绣气得小嘴都鼓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大荔第一次愿意和我说心里话我有多开心！你还凶大荔！”
“你你你真的是！”
“我错了！”谈沛认错速度极其迅速，不仅朝邬绣认错，还朝谈荔认错，“大荔，是我误会了。”
“对不起。”
似是意有所指。
谈荔先是笑了一下，然后——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啊！这不得有赔偿啊？”
实在是今天和谈安国和聂怀忆两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相处了一个下午，谈荔多少有点触动。
既然能对邬绣说出真心话，那作为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不得给谈沛相同的待遇吗？
谈荔：“赔偿我的精神损失，不然这事过不去！”
邬绣见谈荔如此，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选边站。
“对！”邬绣也站到谈荔身边，与她一同面对谈沛，“谈沛，你今天要是不赔到大荔开心，那我也不和你过了！”
“好好好，”谈沛无奈举起双手，“我赔还不行吗？”
说着，就开始往兜里掏支票本。
一、二、三、四……八个零往上一填，一张价值一亿的支票递到了谈荔的面前。
“大荔，是爸爸不好，”谈沛将支票塞进谈荔手中，“是爸爸被害妄想症了。”
又是意有所指。
不过看在这支票的份上……
谈荔笑了笑，将支票往手包里一塞，“爸爸真是的，我怎么会真的和爸爸生气呢～”
谈沛见她又假模假式地戴上往常的面具，一时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很是复杂。
邬绣见他们父女俩和好，立刻开心起来。
她好像忘了方才还在对谈沛生气，高高兴兴的挽起谈沛的手，“太好啦～大荔不生你气啦～”
“嗯，真好，”谈沛温柔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老婆，你不是说买了超级好吃的甜品来着？”
“对哦！”邬绣经他一提醒，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差点给忘了。”
“本来想和爸妈一起吃的，不过……”邬绣眉眼落寞了一下，又马上提起精神，“我去端过来，大家一起吃～”
说着，小跑着去向厨房。
谈荔瞥了一眼谈沛，刚准备走——
“等等，”谈沛叫住了她。
谈荔扭过头，不解地望着他。
“你的小名……”谈沛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说道，“能不能不要告诉你妈妈？”
“我怕她难过。”
谈荔没有说话。
谈沛忽然觉得，谈荔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很快，谈荔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你有没有想过，我妈妈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你把自己认为对她不好的东西都隔绝出去，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里，或许有她真正想要的？”
第 44 章
谈沛怔怔地听着谈荔的话。
谈荔觉得这个叉烧爸爸是真的不懂事, 不禁叹气道，“怪不得爷爷奶奶不回来。”
“奶奶和妈妈的婆媳关系相处不好，你还是反思反思自己吧。”
说完, 边摇头边走远了。
聂怀忆和邬绣虽然性格、喜好、为人处事方式都不同, 但各有各的好, 虽然也不是说这样两个都很棒的人经过努力就一定能相处得来，但……
嘴一句叉烧爸爸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谈荔毫无心理负担地走了，只留下谈沛在原地陷入沉思。
**
翌日。
谈荔去机场送谈安国和聂怀忆离开。
这事, 她既没有告诉谈沛，也没有告诉邬绣。
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好这种事，她不想别人这么对她，她自然也不会这么对别人。
聂怀忆见谈荔没把谈沛和邬绣带来, 十分高兴。
“果然, ”聂怀忆握住谈荔的手，“我就知道, 我没看错人。”
这些年来, 有多少人打着希望他们一家人消除隔阂的念头，明里暗里地在她和谈安国面前说谈沛夫妻俩的好话。
早些年, 她和谈安国其实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不回国的。
只是每次回来，都要被这样那样的理由安排和谈沛夫妻俩见一面，什么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顺着还能怎么办之类的。
聂怀忆听得可太烦了。
她自问自己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所有责任, 现在孩子都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那她也没兴趣把自己的后半生都和这个孩子绑定在一起。
他们是母子，同时也是各自独立的个体。
谈沛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而她和老头子，也去过他们想过的生活。
即便无法再生活在一起。
可就是有些人喜欢大团圆包饺子，要求自己也就算了，还喜欢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久而久之，聂怀忆和谈安国二人就越发不喜欢回国了。
还是在国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比较舒心。
如今，难得见到一个不会自作主张的，甚至从血脉上来看，还是比那些三姑六婆更亲近的孙女，聂怀忆可太开心了。
“这么些年，臭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聂怀忆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戴进谈荔手中，“这是奶奶家家传的镯子，本来应该按照传统，应该传给你妈妈。”
“但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妈实在处不来，”聂怀忆直言，“所以，这镯子就传给你吧。”
“希望以后，我们白白能够万事顺意，诛邪不侵。”
谈荔其实不懂玉。
但她听说过玉养人。
可如今，在她眼中，那养人的玉镯似乎也同样受到一代又一代的反哺，上面附着着一股浓厚的生气。
“这太贵重了，”这种算得上带了灵气的镯子可是金钱无法比拟的。
谈荔本想推脱，聂怀忆却按住她的手，“白白，你知道奶奶是什么样的人的，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可别那么矫情。”
她都这么说了，谈荔还能说什么呢？
“好，”谈荔也不再拒绝，安然收下，“谢谢奶奶。”
“欸～”聂怀忆就喜欢这么爽快的人。
一旁的谈安国见状，也不甘示弱，“白白，这样，爷爷在谈家还有些股份留着，我让人安排一下，都转给你了。”
“以后你爸那个臭小子要是又脑子拎不清，你就拿着爷爷的股份，把他拽下马！”
谈荔连忙摆手，“这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不想那么辛辛苦苦的工作，我就想当条咸鱼。”
二老一愣，同时哈哈大笑。
“好好好，”谈安国并没有对谈荔的不思进取而感到不快，“那就拿着爷爷的股份，每年多拿一点分红，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用看臭小子脸色！”
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谢爷爷。”谈荔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
谈安国和聂怀忆一样，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本性如此，不喜欢看人扭扭捏捏的，见谈荔大方收下，同样很欣慰。
甚至心中在想，或许这孩子不是被谈沛和邬绣养大的，反而是件好事。
免得像谈欣蔓一样，优秀是优秀，但总归还是太多顾忌。
二人这次回国也是想着年纪大了，可能不会再有那么多以后，才想来见亲孙女一面，谁知见了如此喜欢，携手回去的时候，不由红光满面的。
谈荔目送二人走进安检，在二人看不到的时候，挥了挥手。
相见如故。
却又要说再见。
幸好，这次不会是永别。
“等我出去了，我要去环游世界，看遍世界所有风景！”
冰花儿当年的话言犹在耳，谈荔缓缓放下挥着的手，暗暗准备将这个退休目标提上日程。
第一站该去哪儿好呢……
是不是得找个人给她当导游，最好是能把所有行程都安排好，还会个几国语言的那种，毕竟她不会外语……
要求会不会有点高……
但钱给足了应该没问题……
谈荔边想边转身，一扭头，就撞进了一双黑漆漆的瞳孔中。
“！”谈荔方才想得太投入，陡然被对方吓了一小跳。
“你怎么在这儿啊？”谈荔瞧着神出鬼没的应恒，微微蹙眉，“你这跟踪变态的习惯还没改呢？”
应恒的脸一下子变得和他眼珠子一样黑，“机场你家开的啊？我来送机不行啊？”
咦？
谈荔眼睛一亮，“阿恒，你说我想买个机场是可以的吗？”
有事阿恒，无事变态跟踪狂。
应恒冷哼了一声，“不可以。”
谈荔：……我不信。
但应恒既然傲娇不想说，她也不强求，大不了回去问问她日渐全能的小助理童婧。
要是真不行，大不了她就退而求其次，买个飞机。
到时候环游世界的时候，还有自己的专属飞机。
“你来送谁的机？”谈荔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应恒沉沉地望着他，又冷冷哼了一声。
谈荔：？？？
“你又犯病了啊？”谈荔扯起标准微笑，并且抬起拳头，“要不要我帮你松松骨头？”
没想到她这样，应恒的脸色反而好看了一点。
他深深望着谈荔，许久——
“你下次要装也别在我面前装，……”磨蹭半天，应恒终于说出一句话。
这句话似乎还有后半截。
谈荔耐心地瞧着他，等他说完。
应恒握紧了拳头，吞下了本来就说不出口的话。
他刚刚看到了，谈荔和谈安国、聂怀忆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能看到谈荔掩藏在乖巧表皮下的真实，可原来，也有其他人，能让她露出真实的自己……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拳头握得太紧了，导致指甲深深扣进皮肤里。
应恒放开拳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么不舒服，可……
就是难受。
或许，那些他以为的默契，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恒……阿恒……应恒。”
一道阴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应恒猛地清醒过来。
“干嘛？”应恒不想被谈荔发现他内心的想法，声音有些生硬。
谈荔收回手，重复了一次，“我说你来是来送谁的机的。”
“……小旭和傅芸芸。”
应恒一心两用：默契什么默契，他和谈荔有什么默契，他又不是抖M，怎么可能对谈荔这个暴力女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而且，谈安国和聂怀忆是谈荔的祖父母，谈荔身边能多两个让她敞开心扉的人，那是好事。
应恒心态调整速度很快，不过一句话时间，就说服了自己，“傅芸芸那个脸，非要去国外治疗，小旭就陪她一起去了。”
谈荔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把人带出去，物理隔绝，让他只能听自己一个人说的话，傅芸芸这招挺高明啊。”
说完，就看到应恒又用死鱼眼看她。
“咳，”谈荔微妙地觉得，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没事，证据你都握在手里，现在傅芸芸骗得越多，应旭到时候得到的教训越多。”
“有你在，应旭能吃多大的亏。”
“呵呵。”应恒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
谈荔能哄这两句都是看在对方是应恒的份上，再多的，也没有了。
“你说，应旭和谈欣蔓分手成功了吗？”谈荔问道。
应恒：“你直接去问谈欣蔓不就好了？她不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谈荔不赞同地看着他，“八卦得偷听着来才有意思，听正主说有什么意思？”
应恒：……他又不喜欢听八卦。
二人鸡同鸭讲，一时互相瞪着不说话。
此时，童婧走了过来。
“老板、”童婧看到谈荔身边的人愣了一下，尊敬道，“应先生。”
谈荔：？
她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认识？”
难得的，童婧没有秒答，反而观望了一下应恒的脸色。
谈荔：？？？
她忠心耿耿的小助理怎么了？
“认识。”童婧虽然没有回答，应恒却回答了，不过惜字如金。
见他愿意承认，童婧也不藏着掖着了，进行了详细的补充说明，“老板，之前您不是让应先生代理您帮您处理投资游戏公司的事嘛。”
“后来您让我在这方面学习一下，我也没有门路，是应先生让人联系了我，给我介绍了相关方面的老师。”
“然后，知道您想要买房子，应先生也介绍了一些好的房源信息给我，还告诉我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的那个购房清单还多亏有应先生的帮助，后期才能这么完善。”
“应先生一直这么默默奉献，却不让我告诉您这些，所以我才瞒着你的。”
说完，闭上嘴，乖乖站到一边。
这个助攻她已经给到了，现在，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童婧垂着脑袋，眼睛却在发光。
要她说，一个男人这么默默对一个女人那么好，还不让对方知道，能是为什么呀？
那肯定是爱情啊！
虽然谈荔作为老板，好到仿佛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但！
应恒还是不错的。
长得好、家世好、有一颗好的经商脑子，除了那双站不起来的腿，哪哪都好。
童婧觉得，如果是应恒，她还是可以接受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老板娘”的。
应恒：……虽然他的意思的确是让童婧没必要再瞒着，但……
他也没想到童婧竟然这么诚实，把他所做的一切都一股脑说出来啊。
一时之间，应恒觉得他的脖子有点烫。
第 45 章
谈荔听完童婧的话, 上下打量了应恒一番。
“你还挺乐于助人的。”说着，谈荔还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刚要涌上脑门的热意倏然退去，应恒恢复了原来的死鱼眼。
“可不嘛, 我也这么觉得。”应恒毫无感情地朗读, “所以, 你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谈荔：……
“施恩莫忘报。”谈荔拍了拍应恒的肩，对他这种协恩图报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不赞同。
应恒见招拆招，“我是商人, 付出就要有回报。”
二人互不退让地视线死死地盯着对方，然后——
谈荔略微加重了压在应恒肩膀上的力道，微笑道，“阿恒, 你是个商人之前, 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嘶——”应恒面无表情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抬起手，按住谈荔的手, “所以, 你打算失去我这么一个聪明人吗？”
……
站在一旁的童婧眨了眨眼。
嗯？
这个场景和她想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谈荔缓缓放开应恒的肩，轻啧了一下, “你现在没有以前可爱了，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还会扑腾得像个青蛙，现在……”
说着，她还遗憾地摇摇头。
应恒冷笑了一声, “我现在不像只青蛙真是对不起了啊。”
“算了，我原谅你。”谈荔大方地摆了摆手。
应恒又被气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谈荔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没心没肺的，但……
应恒：“走了。”
见他不陪自己打嘴炮了，谈荔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挥挥手，“拜拜。”
应恒操控着轮椅转身——
“……”他停顿了一下，“你那个游戏公司没事也去看看，投资人虽然不参与直接管理和技术研发，但给人家团队增加增加压力还是可以的。”
“又压力才会有动力。”
说完，既不等谈荔说什么，也不说再见，直接走人了。
“那咱们等会先去买房子，买完了有空再去游戏公司看看……”
“不对啊，”上半句还没说完，谈荔就自己否定了自己，“我又不敢着投胎，这么急做什么？”
天哪！
她差点被应恒那个工作狂传染了！
退休、躺平、退休、躺平……
谈荔在心中默念了一圈，才将邪恶的工作赶出自己的脑内。
“今天来送机已经很累很辛苦了，我得回家躺一会先。”谈荔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小童，买房子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代理了。”谈荔特别放心地把事交给童婧，“至于游戏公司那边，等我休息两天再去。”
谁家老板买个房子还亲力亲为的？
她之前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亲自去看房。
看什么看，全部交给她万能的小助理，然后自己抖脚休息，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老板该有的样子。
童婧对谈荔突然改变了计划丝毫不慌，沉着应下。
老板给她那么多工资，她要是连这些小事都干不好，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活助理！
**
童婧在外面又是和不同业主进行联系，又是房管所，又是银行，在几乎是跑断腿的情况下，终于在短短三日后，将谈荔当时看中的那个老破小小区全部买下。
而谈荔，也在家中躺了三天。
一打的房产证被送到谈荔面前时，她正在家里的花园躺椅上晒太阳。
谈荔瞧着堆成小山高的红色本本，随手翻了翻。
emmmm……
成为包租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谈荔随手提起一本房产证，晃了晃，还是觉得心如止水。
……
果然，最近吃分红吃得太饱，这些小鱼小虾她都看不上了。
……既然如此，那拥有的房产再多一点，不就相当于小鱼小虾不就长大了嘛！
谈荔将手中的房产证随手一扔，不死心道，“以后要是有不错的房子，你就都帮我买下来。”
童婧闻言，脑海中一瞬间就闪过几个不错的办公楼、商铺和高档小区，“好的老板，需要像这次一样只买大范围连贯的吗？”
“不用了，”谈荔无所谓道，“你看着买就行，反正我最近钱多，也没什么能花用的地方。”
以前只靠邬绣和谈沛的零花钱过日子，只要买买衣服首饰，就能让她达成花钱为所欲为的退休目标。
可现在，随着她手中的股份增多，那些源源不断的分红可不是买买衣服首饰那些小物件就能花光的。
谈荔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钱越多，反而越不知道要花在什么地方。
她的退休目标，反而变得越来越难实现了。
“唉……”谈荔烦恼地叹了口气，“小童，帮我找一些能花大钱的项目吧。”
“好的，老板。”童婧应下声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能有什么项目让老板的钱越来越多。
**
几日后，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
因为谈荔这次没有再扎推购买的特殊要求，童婧本打算再仔细考量一番，势必要为谈荔选出最棒最好的投资房产，可不能再像上一个那样，周边还有建化工厂这种隐形风险。
值得投资的房产清单做着做着，童婧忽然想到了应恒。
从一开始应恒联系过她之后，就让自己的助理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应恒曾经说过，如果谈荔那边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其他需要帮助的事情，可以随时通过他的助理联系他，他会看情况帮忙。
再加上上次在机场，应恒一直偷偷帮忙的事被谈荔知道后，谈荔也没对此作出什么特别的回应。
既然没有说不，那就是可以继续！
不耻下问，是人类最好的品德！
这么一想，童婧立刻给应恒的助理发去了一条信息。
希望能通过应恒的关系，介绍一些政府相关的人脉给她认识，方便她以后能够更快地掌握内幕信息，更好地守护谈荔的资产。
可没等应恒那头给出回复，一条新闻率先占据了她的注意力。
“老板！！！！”
谈荔还沉迷咸鱼躺不可自拔，陡然听到童婧的惊叫声，差点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见童婧气喘吁吁地跑来，谈荔贴心地给她倒了杯水，“不急，慢慢说。”
不过，童婧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做了谈荔助理后，她可是为了有更好的体魄为老板奉献，专门锻炼过的！
恭敬地从谈荔手中接过水杯，不过两三息，童婧就恢复了呼吸的平稳。
“老板！好消息！”童婧激动地想快点把刚看到的好消息告诉谈荔知道。
与她相比，谈荔就十分平静了，“什么好消息？”
童婧：“前几天咱们买的那个小区！说是被划分到接下来十年政府重点开发区了！之前那个业务员说的建化工厂是假的！”
谈荔：？
童婧：“新闻是早上发布的，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咱们那儿的房价已经比原来涨了10%了！”
谈荔：？？？
她想要多找些地方花钱多想法还没实现，怎么钱又变多了？！
**
游戏公司。
谈荔到的时候，李慧正在和几个组员一起轻声交谈。
“我觉得可以试试。”
“这不是我们之前一直想做的吗？现在资金也回笼了，当然要去做啊！”
“可是……投资人投的是以冷的项目，好不容易上了正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个做好再说其他的？”
几方各执一词，李慧身处中间，眉头深得快可以夹死苍蝇。
谈荔：“试什么？”
“当然是……”话没说完，对方陡然反应过来，“谈老板，您来了啊。”
说着，讪笑了两下。
谈荔：？
“你们刚刚在说要试什么？”谈荔见众人一副这话不好对她说的模样，不禁升起了好奇心。
其他人面上带着尴尬，都看向李慧。
如此，谈荔也看向李慧。
李慧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哈、哈……”她干笑了两声，原想说没什么，可不知为何，在谈荔的目光下，还是不由自主坦白从宽了，“我们看最近以冷的流水好了起来，所以有人提出是不是要开一个新的项目。”
谈荔：就这？
“那就开啊。”谈荔不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纠结。
她这话一出，方才那几个积极派眼睛一亮，“你们看！谈老板都同意了！”
李慧扭过头，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瞬时，这几个人的脑袋又低了回去。
“谈老板，您有所不知，”正因为谈荔是一个很好的投资人，所以李慧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她解释清楚，“这个如果要开新的项目，势必要分出一个团队去。”
“您也知道，我们公司现在人手也就刚刚好，如果分出几个人去，不好说会不会对以冷产生什么影响。”
“如果没有您当初愿意投资以冷这个项目，我们团队可能都已经散了，现在好不容易快进入稳定期，我们就急着开新项目的话，难免……”
李慧黑框眼镜下闪过一丝“做人不能这么厚脸皮”的窘迫，“我们肯定会将您这个投资人的利益放在需求的第一梯队，不会这么做的。”
说着说着，她甚至说服了自己。
现在他们游戏公司在谈荔的投资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以冷这个换装游戏的项目也逐渐开始占有市场，玩家好评率也在上升。
现在正是这个项目大展宏图的时候，如果把人手分出去，就怕到时候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得不偿失。
李慧身后积极派的人听到她这么说，不甘的心情萦上心头，可……
李慧说得又的确有道理，最终，他们只能把头低得更低了。
工作以后才发现，原来实现梦想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被市场裹挟、被资本裹挟、要考虑的因素那么多，却偏偏没有一个小地方可以留给他们自己。
本以为，这个志同道合的同好们组成的公司会有更多的可能性，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和那些大厂一样，做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螺丝罢了……
“你们要开什么新项目？”在积极派几人心情越来越低落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谈荔的声音。
谈荔：“还有，谁说我只能投资一个游戏的？”
刚才低着的几个脑袋慢慢抬起头，对上谈荔不解的目光。
谈荔：“你们不知道我是富婆吗？富婆钱那么多，我可以投着玩的啊。”
正好，她最近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上花钱，这不正好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人手不足就去招，钱不够我再追加，这多简单的一件事啊，”谈荔财大气粗道，“所以你们到底想开什么新项目？”
说完，她就对上了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珠子。
……有一说一，怪瘆人的哈。
第 46 章
“恐怖游戏？”
“嗯嗯！”
想要积极开发新项目的代表人物是一个穿着粉色泡泡袖, 耳边还戴着毛茸茸兔耳发夹的小姑娘，名字叫做阮兮倩。
看着很年轻，似乎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
“谈老板, 小阮就是看着幼, 但她可是我们技术部二把手, 工作经验丰富，做事也很细心的。”可能是担心谈荔以貌取人，李慧还特意给多加了一句介绍。
谈荔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不就是穿最粉的裙, 打最血腥的架吗？
都是小事。
只是……
“谈老板，请问您看过无限流之类的小说吗？”
对上阮兮倩亮晶晶的目光，谈荔微微后仰，“没看过。”
是没看过, 就是进去过而已。
阮兮倩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遗憾,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是这样的, 我想做一个类似无限流小说那种闯关类
忆樺
的游戏。”
“角色我想多做几个，每个角色都有不同的技能和天赋之类的, 然后让玩家选择，用哪个角色进行通关。”
“副本的话就想做成那种恐怖类的，然后玩家在通过不停地闯关，慢慢揭开无限流世界的真相，然后结局我想……”
“小阮！”李慧见她越来越激动, 不禁出声打断了她。
阮兮倩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甘心, 嘴皮动了动，飞速说道, “结局就只活下来玩家选的那个角色，其他人全灭。”
“我说完了。”她乖乖地闭上嘴，低下脑袋，不去和李慧的视线接触。
李慧心中暗自叹气，无奈道，“谈老板，这个项目还没有正式成立，一切都还是小阮的试想阶段，像是恐怖元素啊、全灭结局这些，都是可以调整的。”
“不……”阮兮倩听到这话，赶紧抬起头，可在李慧的目光中，又重新缩了回去。
李慧的分析很理智，“现在市场上，恐怖游戏毕竟是小众游戏，还设置个更小众的全灭结局，这样市场风险太大了。”
“咱们做游戏不能只顾自己自嗨，肯定要考量市场的啊。”
“真按你这想法，到时候卖不出去你又找不到地方哭了。”
阮兮倩的脑袋更低了。
她也知道李慧说得有道理，只是……
“可以，”谈荔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可以给这个想法投资。”
幸福来得太突然，阮兮倩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但是……”谈荔平静的目光落在阮兮倩的身上，“我有条件。”
阮兮倩一愣。
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得很长，阮兮倩似乎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她搓了搓手指，“什、什么条件？”
难道是要她把恐怖元素做得婉转一点，还是不能全灭，改成大团圆结局？
谈荔：“第一，既然你要加恐怖元素，那就要做到极致的血腥和恐怖，不可以小孩子过家家那种，如果画面在我这里不过关，我有随时叫停这个项目的权利。”
阮兮倩怔愣了片刻，连忙点头，“可以的！”
“第二，”谈荔并没有因为她答应了第一个要求就停止，“全灭结局可以，但是，既然你说是全灭，就不可以有那种活下来一个人的情况发生。”
这下，不止李慧，就连阮兮倩也惊讶了。
谈荔：“要死就都一起死，玩家选的角色不能例外。”
“这……这……”阮兮倩都小结巴了。
虽然她提出方案的时候没有太考虑市场反响，但此时，她下意识把自己切换成打工人的身份，“如果是这种连玩家都全灭的话，可能市场反响会比较差……”
谈荔愿意为她的想法投资，阮兮倩很开心，但人家的钱也不是天下掉下来的，让她拿着投资人的钱瞎霍霍，这事阮兮倩也干不出来。
阮兮倩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老板，考虑到您的投资回报，这个结局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团灭的……”
“要么全灭，”谈荔淡淡地看着她，“要么，全活。”
阮兮倩一愣。
谈荔：“你们游戏不是能做出那种隐藏结局的？”
“条件苛刻也没有关系，在隐藏结局里，作出一个全员存活的结局。”
“至于普通结局，全灭。”
“隐藏全员存活这种结局你可以不做，但不能有那种只有一个人活下来的结局。”
谈荔对此有异常的执着，“如果你同意我这2个条件，我就给你投资。”
“无上限。”她补充了三个字。
阮兮倩的眼睛瞬间亮得能和太阳肩并肩。
极致的血腥恐怖、全灭的大结局、超级难达成的隐藏大团圆结局……
一瞬间，阮兮倩脑海中原本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阮兮倩激动得举起手，“老板，我可以做到的！我有信心！能做出一个能在恐怖游戏历史上留名的游戏来！”
“行。”谈荔同样爽快，“小童，拟定一个投资合同，追加投资。”
一直在听的李慧人都傻了。
投资人爽快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谈荔太爽快了，她满脑子都是，让这种真的像天使一样的天使投资人亏了可怎么办啊！！！
“谈老板，这……”
“你不适合加入这个项目组。”
李慧才刚出声，就被谈荔打断了。
谈荔：“我希望这个项目里，是一群不考虑市场反响，不考虑大众喜好，能够剔除一切场外因素，纯粹地想做这个游戏的人。”
“我不希望在这个游戏里，看到刹车、犹豫、市场调查之类的东西，既然要做，就什么都别想，做到极致。”
她平淡的目光中仿佛流动着力量的暗流，李慧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一种，明明，自己是成熟的、稳重的、正确的那一个，但却被另一种更加纯粹的东西打败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而且，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谈荔微微一笑，“有的时候，我并不想去做正确的事。”
童婧刚刚一直没按谈荔的吩咐去拟定新的投资合同，听到这话时，她顿了一下，眼中的浑浊犹豫慢慢变得清澈坚定了起来。
游戏行业她才刚开始学习，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懂，其实以她来看，刚才阮兮倩提的方案也不适合投资。
这一看就是个把钱丢海里可能都听不到响的项目。
可是，谈荔的话说服了她。
永远做正确的决定多好啊，好像人生也会因此变得一帆风顺起来。
可是……
那些看起来不正确的事，就没有意义吗？
“老板稍等，我这就去准备新的投资合同。”童婧迈开脚步。
不是的，就算不正确，就算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有些事情还是有意义的。
旁听的童婧都被说服了，更别说这番话真正面向的人了。
那些惶恐、不安，在谈荔的话语中，好像碰上太阳的雾霾，慢慢消散。
“我明白了。”李慧反而生出一种要把当初做游戏的初心找回来的想法，“这个项目由小阮做总制作人，我不加入。”
“但是，”李慧黑框眼镜下闪过一丝光，“我会做好以冷这个项目。”
她扬唇道，“老板放心，就算小阮这个项目亏了，您在我们这里的投资也绝对不会亏。”
谈荔：不至于不至于，她现在真的钱有点多，偶尔亏一亏也是可以的。
阮兮倩同样听不得这种话，“我们这个项目才不会亏呢！你等着吧！到时候我们成了销冠，就让你跪下来喊爸爸！”
哇哦。
粉裙子戴毛绒兔子的小姑娘，放狠话还是很行的嘛！
李慧虽然是职位比阮兮倩高，但对阮兮倩这番狠话，不仅没计较，反而被她燃起了斗志，“你做梦吧！等你游戏出来的时候，我的以冷已经成为换装游戏界的龙头老大了！”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略略略！”
眼看两个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样吵架，谈荔不禁掩唇笑开。
“哇……”阮兮倩突然凑上来，“老板，你这长相真是绝了，我能不能以你为模型，在游戏里建一个npc啊？”
李慧被她提醒，也道，“那种恐怖游戏的npc不当也罢，老板，还是来我们以冷吧？”
“不行，”谈荔瞬间收起笑容，严词拒绝，“我太贵了，你们付不起形象使用费的。”
阮兮倩：……
李慧：……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二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只能等把游戏公司做大做强以后，再问谈荔这个问题了。
**
谈荔虽然是一个懒癌晚期，但对于花钱这个事，她的效率一直都很惊人。
若非有规定的验资报告之类的手续卡着，她甚至可以当场手机操作划款。
可即便如此，她这笔投资款到位也是非比寻常的快。
同时，她在游戏公司的股份占比也进一步加重，甚至隐隐有要超过原本的创始人们，成为最大股东的迹象。
有这样的投资人珠玉在前，恐怖游戏项目组也自然不能慢悠悠地来。
招人、扩张团队、前期剧本人设设定，一项项，都迅速进展开来。
而谈荔，在众人的心中，也从一个善良的投资人，变成了能够支持游戏人梦想的神仙富婆。
老板这个称呼，叫得那是越发心悦诚服。
阮兮倩甚至希望谈荔能够作为特别顾问，对这个未来肯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恐怖游戏出谋划策。
这还要说回签投资合同那天，阮兮倩和谈荔曾聊了一会对这个恐怖游戏的设想。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谈荔虽然不懂得做游戏，但她本人对无限流副本设计这方面似乎有天生的才能，不过寥寥数语，就让阮兮倩茅塞顿开、头皮发麻。
如果有谈荔做特别顾问，副本的设计肯定会更加精彩！
谈荔回去考虑了两天，拒绝了。
第 47 章
“为什么呀！老板！”阮兮倩激动得喊出声来, “您对副本关卡的设定明明超级有想法的！”
“难道你就不想把心里那些想象具现化出来，变成现实吗？”
谈荔冷酷，“不想。”
“那、那……”阮兮倩试图再努力努力, “那您之前不是说有一些角色设想吗？这方面还算数吧？”
谈荔无情, “不算数了, 我改变想法了。”
晴天霹雳。
“为什么呀？”阮兮倩不解。
这个项目刚定下来那几天，谈荔似乎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阮兮倩都怀疑是谈荔自己喜欢玩这种类型的恐怖游戏, 所以才给出这么大笔的投资额了。
可过了几天，女人的心就像六月的雨，说变就变。
谈荔对上她不理解的目光，“富婆都是善变的, 你要学会习惯。”
她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在一开始, 听到阮兮倩这个游戏想法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也不是有意的, 就……
单纯地被唤起了某些记忆, 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所以她才会给出要么全灭, 要么全活这样的投资条件。
似乎这样，就能把心里那块呼呼灌着冷风的大洞补上似的。
她甚至想，让那些人都进入到这个游戏世界里面去。
有乐彤现在在的换装游戏作为试例，谈荔觉得还是可以相信这家游戏公司的建模还原度的。
然后，当年他们没找到的双全法, 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他们或许可以迎来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大家都活着。
大家都能走出无限流世界。
大家都还有机会实现当年所说的梦想。
大家……
谈荔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梦里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她的嘴角甚至带着笑。
可梦里再美好，也不过是一场醒来就会破碎的梦罢了。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而她面对的, 也只是一个游戏。
做得再像，也就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而且……
明明大家都解脱了，她不能为了自己有一个寄托，就让大家重新被禁锢在那个好像永远不会完结的噩梦里。
那样，太自私了。
她的好友们，她的“家人们”，对她而言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队友们，不需要成为一个影子，被重新困在她的噩梦里。
再说了，就算是一个影子，他们也应该过得开心、轻松。
只有鲜花暖阳，不再有血腥苦难。
就像乐彤在换装游戏里那样，按照她自己当年的梦想，每天换换漂亮衣服不重样。
谈荔的心还在回忆里，面上却平静淡定。
她对阮兮倩说，“这是你要做的游戏，不是我要做的。”
“我可是投资人大老板，只负责打钱的。”谈荔嫌弃道，“可不负责给员工打工的。”
阮兮倩：……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唉……”阮兮倩惋惜不已，“太可惜了，前几次和老板你聊天，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起做一款超棒的恐怖游戏呢。”
而面对她弥漫而来的遗憾，谈荔只是平静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就是无限流、恐怖游戏。”
“所以，别指望我会和你一起做这个游戏。”
阮兮倩：？？？
讨厌还能这么有想法，讨厌还能给这么大笔的投资？
“……拜服在富婆的格局之下。”阮兮倩不由朝谈荔拜了拜。
谈荔：……这就不至于了吧。
因为阮兮倩这不着调的动作，谈荔不禁被逗笑了。
“行了，你就好好努力吧，”谈荔坚定做一个甩手掌柜，“这是你的游戏，是你想要创造的世界，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你的角色，留一线生机。”
不要像那个变态主神系统一样。
谈荔潇洒离去，留下阮兮倩若有所思。
**
因着这笔投资，谈荔的账上瞬间被划走了大半的数字。
呼——
谈荔到在家中躺椅上，下意识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账上的钱好像变得越来越多，怎么花都花不完似的。
怪让人苦恼的。
恰好此时，谈欣蔓急促的脚步声跑上楼，又跑下楼，在谈荔以为她就要冲出房门的时候，谈欣蔓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她似乎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转了个弯，轻轻向花园走来。
“找我有事？”谈荔头都没回。
谈欣蔓原本刻意放轻了脚步，见谈荔发现自己到来，立刻恢复了正常。
“没事，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躺着，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看。”自从上次被谈荔说过以后，谈欣蔓现在说话眼神不再闪躲了。
谈荔答非所问，“你很忙啊？”
“啊？啊……”谈欣蔓反应速度还行，“有点。”
“最近公司有几个大项目在跟进，我刚刚也是因为有些资料落在家里了，所以才特地回来拿一下的。”
谈荔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鸦青，“这么拼啊？”
谈欣蔓从容一笑，“还好。”
“不是你说的吗，如果觉得对不起你，就好好工作，让你吃更多的分红。”
……
谈荔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谈欣蔓却没发现，继续说道，“你放心吧，除了我手头现在在进行的十几个项目，还有一些潜力项目也已经在开发中了。”
“谈荔，”谈欣蔓郑重道，“有我在一天，你就绝对不会有缺钱的那一天。”
谈荔：……
她觉得，谈欣蔓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会为她赚一辈子钱，更像是要过劳死在工位上的危险发言。
“你也别太拼了。”谈荔自觉是个特别有良心的资本家，“我现在钱够用。”
“不！”谈欣蔓目光坚定，“我听说了，爷爷奶奶给你买了一些车，如果不是我这边赚钱不够，也不至于让爷爷奶奶给你买车。”
她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种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的懊悔。
说完，谈欣蔓看了一眼手中的档案袋，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然后，小跑走了，速度快地连谈荔阻止的手都没看到。
谈荔：……倒也不用这么努力。
不是，她让谈欣蔓做自己，谈欣蔓想出来的答案就是当一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啊？
她说最近分红打进来的钱怎么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人也太努力了吧？！
谈荔莫名有一种，被人追赶在后面花钱的紧张感。
……
她被退休目标追着花钱为所欲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被谈欣蔓赶着花钱？
不行！
谈荔想都没想，直接掏出手机——
“嘟嘟嘟——”
“说。”
谈荔才不会被听筒对面的冷漠影响，“应旭什么时候回来？”
“……”应恒的沉默就好像一个问号，“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小旭了？”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小旭傻傻的样子吗？”
谈荔现在觉得有个小傻子挺好的，“快点让他回来，谈欣蔓疯了。”
“哦？”应恒表示出一点兴趣，“你确定不是你疯了，所以看别人都疯？”
谈荔：“……你是仗着电话我打不到你是吧？”
“呵。”应恒的轻笑声中似乎有掩藏不住的愉悦，“怎么说话呢，你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打我呢。”
谈荔：她现在很确定应恒欠教育了。
虽然隔着电话，应恒似乎看到了谈荔现在无语的表情，从话筒中传出来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说认真的，谈欣蔓怎么了？”
谈荔：……她一直很认真，瞎开玩笑的明明是应恒。
“她现在像个工作狂，发疯了要给我多赚分红，”谈荔心中虽有腹诽，但她这么大度的人，自然不会和应恒这种年轻人一般见识。
“那不是好事？”应恒不解，“她认真努力给你打工赚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谈荔：“她赚太多了。”
“嗯？”应恒不懂。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谈荔放弃给应恒讲明白，只道，“反正你快点让应旭回来。”
“多个人在边上捣乱，谈欣蔓应该就不会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了。”
应恒那头原本轻快的语调忽然变得很生硬，“我是不懂，但小旭陪傅芸芸出去治疗，没一、两个月回不来。”
对这个答案，谈荔不满意，“你们应家是不是给的钱不够，所以治疗起来才这么慢？我给你赞助！”
应恒这会品出味道来了，“你是不是钱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谈荔：“……”
她的沉默是应恒猜测的最佳佐证。
听筒中传出细碎的低笑声，隔着电波，有些挠耳朵。
谈荔换了一只耳朵听电话，“笑屁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应恒的笑声简直肆无忌惮。
这头，谈荔却是面无表情，她倒是想看看应恒到底能笑到什么时候。
“哈哈……”应恒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太不给谈荔面子了，终于把笑声收了些许，又没完全收住，“噗……要不我给你找几个项目投资吧？”
谈荔觉得没意思，“到时候要是投资成功了是不是又有很多钱回来？”
“我对赚钱不感兴趣，我就是想花钱，那种花掉，没有了，用掉了，不会再回来的那种。”
“你懂吗？”
应恒虽然不懂，但不妨碍他提出意见，“要不我找几个拍卖会让你去玩玩？”
“或者买些高定首饰、汽车游艇飞机之类的？”
他的意见都很好，但……
谈荔：“没点新鲜花样吗？而且，这些也花不了太多的钱。”
“或许……”应恒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谈荔不禁好奇问，“或许什么？”
“没什么。”听筒对面的声音很平静，让人察觉不出说话人内心的波动，“我也想不出来了。”
连应恒这颗聪明的小脑袋瓜子都想不出来，谈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她作为豪门真千金，这个退休目标应该是最好实现的那一个，没想到……
花钱可真是一项技术活啊。
如果可以，她现在真想揍当初提出这个退休目标的人一顿。
谈荔对应恒道，“反正你让应旭快点回来，让他去分散一下谈欣蔓的注意力。”
既然想不到花钱的办法，谈荔只好曲线救国，如果能从源头上制止谈欣蔓给她赚更多的钱，她就可以不用那么苦恼了。
像以前那样，只要买买衣服首饰、给人发发红包，这个花钱为所欲为的退休目标就能完成，多轻松啊。
“知道了。”应恒应下，“但你别抱太大希望，别说治疗还有恢复期什么的，就算没有，傅芸芸也肯定会想法设法多留小旭一阵子好洗脑。”
谈荔：“……知道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让应恒瞒着了。
几日后，应旭还没回来，谈荔先收到了一封意料之外的来信。
第 48 章
【小荔, 展信佳
我在网上看到说，你现在是那个超级大豪门谈家的真千金了！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家人！
但是，是不是因为你刚刚回到豪门, 太忙了, 所以最近都没有和我联系呢？
不过, 这都不重要了，你找到家人真是太好了，你以前的手机号也联系不上你, 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你写了这封信。
希望这封信能到你的手中。
对了，我打算这次元旦假期的时候去孤儿院一趟，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文院长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我的手机号码还是原来那个。
翁雪。】
信是被送到谈家公司的, 似乎在传达室放了很久，因为没有写部门信息, 且谈荔早已离职, 导致一直无人认领，信封都起了一点点毛边。
若非前几日姚萌萌取快递的时候无意间在一堆信中看到谈荔的名字, 这封信可能根本不会到谈荔的手中。
姚萌萌将这事告诉了谈荔，谈荔才让童婧去公司把这封信取了回来。
“老板，这是您认识的人给您的信吗？”童婧有些好奇，这年头通讯业这么发达，感觉写信的人好像已经很少了。
谈荔怔怔地看着信最后的落款, 难得有些失神。
翁雪……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认识的人了。
谈荔在无限流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久到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现实生活中的人。
无限流世界回来之后, 她就被谈家接了回去，当时在出租屋的所有东西她都没有带走, 无论是原来那个自己的衣服、物品，还是手机，甚至朋友、过去。
“小童，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去一趟临镇。”谈荔收好信，吩咐道，“回一趟以前待过的孤儿院，你看着准备一些合适的东西送过去。”
童婧微微一愣，“好、好的。”
童婧虽然知道谈荔是谈家遗落在外多年的真千金，可自从她跟着谈荔以来，似乎从来没听到谈荔说过以前的事。
谈荔的神情很淡，从她的脸上，童婧暂时看不出谈荔对这个养大她的孤儿院是什么看法。
童婧略微沉吟，在心中筹算着礼物的度应该在什么地方，才会合乎谈荔的心情。
忽然——
“老板，过几天是圣诞节了，您是要在临镇过圣诞节吗？”童婧不禁问。
谈荔想了想，“不，在那之前回来。”
“好的。”童婧恍惚觉得，谈荔或许、可能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孤儿院吧。
**
翌日，多云。
“所以……”一大早就被叫出来的应恒不解问道，“为什么我也要来？”
谈荔此时正坐在应恒的商务车中，翘着二郎腿，一心一意给乐彤搭配今天要穿的衣服，丝毫没有因为难得的早起而显得睡眼惺忪。
听到应恒的话，她头也没抬，回道，“不是说好要保护你吗？我这临时要出远门，万一不在的时候你出意外了怎么办？”
“所以，还是把你放我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诶，”谈荔突然凑近应恒，“你说这样好不好看？”
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霎时袭来，应恒下意识往后靠。
可靠到一半，他又生生顿住，指尖在身侧微微摩擦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妆不合适，”应恒抬起手，径直在谈荔的手机上滑动着，一边给乐彤找合适的妆容，一边继续问，“那为什么坐我的车？”
谈荔认真盯着应恒的手，“小助理送货去了，我没司机啊。”
“……”应恒垂眸，瞥向身侧的谈荔，“你又不是不会开。”
之前在公路上，飙车、漂移、制停其他问题车辆，谈荔不说，难道就以为他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谈荔才缓缓抬起头，勾起嘴角，“我千金大小姐耶，怎么能自己开车，那多没排面。”
应恒：……
“哦。”他在谈荔的手机上快速操作了几下，靠回椅背，“那蹭别人的车，你可真有排面。”
谈荔将双标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可不，我的存在本身就很有排面。”
她欣赏了一下应恒的美商，不死心道，“你真的不能给乐彤当专属形象设计师吗？”
“不能。”应恒都不用思考，秒拒。
坐在前头驾驶位的是应恒的助理，名字叫梁易安。
此时，他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内心惊叹不已。
平时任谁邀请都不愿意出门、只待在家里长蘑菇的应恒，竟然因为谈家大小姐的一通电话，一点都不矜持地出门了？！
平时任谁和他说话都不给回应、将阴郁安静美少年形象贯彻到底的应恒，竟然一点都不矜持地和谈家大小姐在这里，当着他这个透明助理的面，小学鸡吵架？！
哇——
谈家大小姐，谈荔，神人也。
梁易安内心给谈荔奉上了最热烈的掌声，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因为出发的时间早，江城和临镇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等一行人到蓝天孤儿院的时候，才中午11点多。
谈荔摸了摸肚子，“早点解决，早点去吃饭。”
应恒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她似乎对这个从小养大她的孤儿院没什么留恋，连想多待一会的想法也没有。
可另一方面，如果真的丝毫不在意，她又为什么要回来？
应恒曾经调查过谈荔，谈沛曾经看过的生平调查书，他也看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可接触过几次之后，应恒就知道，那个调查书里的人，不是，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谈荔。
而他想了解的，只是眼前这个一边说着不好听的话，一边把他从抑郁泥沼里拉出来的谈荔。
应恒侧过头，静静望着谈荔，似乎想看透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可看着看着……
“不是说早点解决早点去吃饭吗？”应恒不理解，“那你还坐着不下车干什么？”
谈荔依然保持着她那个二郎腿的姿势，那架势，仿佛可以和椅子共存亡到天长地久。
谈荔瞥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等等，我的排场还没到。”
应恒：？？？
他刚想细问，车外隐隐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只见谈荔松了松筋骨，“我的排场来了。”
应恒瞧向后视镜——
只见一辆又一辆的大卡车，和着烟尘从远处驶来。
应恒：……
他觉得刚才心里百转千回的自己像个傻子。
二人下车时，大卡车也都到齐了。
童婧从最前面那辆车上跳下来，“老板，东西都送到了。”
“零食、玩具、图书，还有小朋友要用的日用品，我全部都准备了。”
谈荔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很好。”
童婧嘿嘿着摸了摸后脑勺。
应恒：……
“呵呵。”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眼前看不见的尘埃，毫无波澜地咳了两声。
“怎么了？这乡下地方按理说比城市里空气应该好一些的啊？”谈荔那叫一个贴心善良。
“哦，”应恒不以为耻，反以为傲，“我这个人比较难搞，比较作。”
谈荔：“那你还怪有自知之明的呢。”
应恒的眉角抽了抽，拉扯出一个商业假笑，“可不嘛。”
“所以这里就是你以前待的孤儿院了？”应恒不想和谈荔进行没有意义的言语互殴，飞速转移了话题。
原本红色的砖不知是因为时间久了，还是经常有被清洗，显得有些褪色，灰白色的墙体在角落里有大块的剥落，作为大门的铁门以应恒的眼光来看，可以说得上破旧。
应恒一愣，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时的神情轻柔了下来。
“嗯。”谈荔的眉眼却很平淡。
蓝天孤儿院。
不，现在应该叫蓝天儿童福利院了。
她的记忆早就在不知多少岁月的无限流世界中模糊，只现在再看，这个她待了近18年的孤儿院，似乎比她记忆中小了许多。
瞧瞧这矮墙，她现在蹦一下就能翻过去。
许是门口的动静过于喧哗，孤儿院内探出一个人头来——
“你们是？”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子，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红色棉衣，皮肤有些黑，被岁月划下了道道皱纹。
大冬天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她的鼻尖和耳朵都有些泛红。
她朝铁门外望去，一个穿着得异常华丽的漂亮女人，一个坐轮椅的冷峻男人，还有望不到头的大卡车……
中年女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奇怪的组合，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您好，我叫童婧，您可以叫我小童。”童婧自认是一个合格的助理，这种时候怎么能让老板亲口解释呢。
她主动上前一步，“昨天我和贵院工作人员打电话沟通过，看着新年将近，这次来是想给孩子们送一些礼物。”
“不知您是否方便开个门？”说话间，童婧还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
中年女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她笑着打开门，“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吱——”
随着半锈的铁门被拉开，一阵冷风被带动着，飘了过来。
中年女人搭在铁门上的手有些皲裂，但她依然热情道，“快进来快进来！”
谈荔跨进大门，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
斑驳褪色的滑滑梯，被风吹动的秋千，半旧不新的建筑楼，墙角的爬山虎往上伸出试探的枝条。
冬日的冷风吹呀吹……
“这还挺适合当恐怖游戏背景的啊。”谈荔摸了摸下巴，转向童婧，“你和小阮说一声，让她来取景看看，搞不好给她那个恐怖游戏当素材。”
此话一出，还在互相打招呼的童婧和中年女人都冻住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 49 章
“好、好的老板。”中年女人狐疑的目光, 让童婧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谈荔却自顾自地打量，她走上前，按住吱呀晃动的秋千, “原来我以前住这么破的地方啊, 我都忘了。”
她抬起头——
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身影来, 当年的她好像也是这样，抬着头，然后看到小小的天空被围在不高的矮墙中。
“原来？”中年女人听到谈荔的话, 不由向她看去——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谈荔的侧脸，光滑细腻的皮肤，平淡得看不出真实想法的眉眼, 穿着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穿不起的漂亮礼裙, 身上的珠宝光辉璀璨。
这身姿这气度，应该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但……
“小……荔？”中年女人似乎不敢相信, “你是小荔吗？”
听到呼唤，谈荔不禁转过头, 正面朝着对方。
刚才看侧脸还有点不敢置信，可现在，中年女人确信了。
“真的是你，小荔！”中年女人拍了一下大腿，激动道, “我呀！文妈妈！你忘了？”
她快步走上前，下意识伸出手去, 想给谈荔一个拥抱。
可手伸到一半，还未触及到谈荔那柔软蓬松的皮草披肩, 就停顿在了半空。
须臾，慢慢收了回来。
她皲裂黝黑的双手局促地交握在身前，但她看着谈荔的眼神却是那么开心，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文妈妈？”谈荔愣了愣。
隐约间，原来模糊的记忆好像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文红娟，蓝天孤儿院的院长，被小朋友们亲切地称呼为文妈妈。
“是啊！”文红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自从你成年之后，就离开了咱们福利院，这些年也都没回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虽然这么说，但文红娟脸上皆是喜气，“现在看你过得这么好，还能想着买东西送给这里的孩子们，文妈妈真是高兴。”
她看谈荔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自家出息了的闺女。
可与她相比……
“谈荔，”应恒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轮椅好像被石子卡到了，你帮我推一下。”
“来了。”谈荔语气虽然嫌弃应恒事多，但还是向他走近。
文红娟见状，不由问，“这位是……”
“应恒。”应恒自我介绍道，“她的朋友。”
他的态度礼貌又疏离，看着好像前一秒还很温和，下一秒又觉得难以接近。
“咳咳……”可能是平时不太出门，应恒的皮肤很白，在阴冷的空气中，更显得如琉璃般脆弱。
他轻声咳嗽着，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文红娟猛地反应过来，“瞧我真是，这天这么冷，大家快进来坐。”
说着，带头领路。
谈荔的手搭在应恒的轮椅上，瞧了轮子一眼，似笑非笑问，“被石子卡住了？”
“嗯，”应恒脸不红，心不跳，“你硬把我带来的，就照顾好我。”
谈荔挑眉道，“因为你又难搞又作？”
“嗯。”应恒侧头看了她一眼，“谈荔，是你把我拉过来的，你得负责照顾我这个病人。”
“啧啧。”谈荔轻笑道，“行。”
应恒那是不知道，她照顾病人可在行了。
想着，谈荔老师傅般地拍了拍应恒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应恒：……
他斜睨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扭过头。
谈荔多大方一个人呀，丝毫没有和应恒计较他那忽冷忽热的态度。
而走在前头的文红娟偶然回头，就看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相互的小动作。
隐约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悟到了什么。
童婧从刚才谈荔的反应中，也看出她大概不想和文红娟叙旧，此时主动接过社交的重责，“说起来，怎么都没看到孩子们呀？”
文红娟回道，“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一起在食堂准备吃饭呢。”
“要不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童婧迅速瞄了一眼谈荔的神情，“大家在吃饭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吧，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把这次捐赠的清单对一下？”
文红娟：“好的好的，那等会再去看孩子们也行的。”
谈荔和应恒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任由童婧当个对外发言人，都不说话。
孤儿院的室内虽然瞧着不新，但很干净，玻璃上有些圣诞节的装饰，增添了一份不浓烈的节日气息。
谈荔推着应恒的轮椅，走着走着，脚下微微一顿。
虽然她很快恢复正常的脚步，应恒还是察觉到她方才那一瞬息的停顿。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眼珠——
一整面的照片墙。
基本上都是孩子们的三三两两的合照，还有一些节日时玩闹的抓拍，和一些领导人来送温暖时留下的官方照片。
也不知道是应恒角度刚好，还是他眼尖，视线才过去一点，就看到一张在角落里的照片。
那是一张大合照，看背景可能是某个喜庆的节日，小小的谈荔站在在角落里，努力扯着一张笑脸，眼神却有些闪躲。
谈荔径直往前推着轮椅，应恒却静静地望着那个照片里的小谈荔，视线不由跟着那张照片移动。
“你看什么呢？”谈荔见应恒脖子都快扭过去了，不禁停下脚步。
应恒有些不自在，“没什么。”
谈荔不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不都是一群小屁孩，有啥好看的？”谈荔不解。
“……你。”应恒有一种他纤细的心情在对牛弹琴的感觉。
“我？”谈荔一愣，凑近照片墙找了找，“哪儿呢？”
应恒：……
他无奈的转动轮椅，手指了指，“这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谈荔才在一众照片中找到了应恒所说的自己。
就……
“这是我吗？”谈荔不确定，“我这种天生丽质的大美人，不应该从小美到大的么？”
怎么瞧着这么蔫了吧唧的。
应恒彻底确定了，他就不需要觉得谈荔有什么心里不过去的坎，他指着照片，“这个眼睛，这个鼻子，这个嘴巴，怎么不是你了？”
“长开了不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是吗？”谈荔有点想反驳，可到底看在应恒是个病人的份上，说道，“你这么激动做啥。”
“呵。”应恒收回手，重新变回原来那副难搞还矫情的模样，“这不是担心你眼睛瞎吗？”
原本走在前头的文红娟和童婧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由也走过来。
文红娟：“小荔你这朋友眼睛真尖，一下子在这么多人中找到你。”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应恒的脸更臭了。
“哈、哈。”童婧在旁打着哈哈，“可不嘛！”
“文院长，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把清单对一下吧。”
说着，主动走上前，隔绝了文红娟看向谈荔和应恒的目光。
见童婧再次把文红娟的注意力拉走，应恒不由道，“你这个小助理，成长得还挺快。”
“那可不，”谈荔欣然接受这不属于她的赞赏，“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助理。”
应恒：……
似乎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童婧时的场景，虽然不想承认，但应恒还是诚实道，“是，她运气好，成为了你的助理。”
他难得不阴阳怪气，谈荔不禁微微挑眉。
“你运气也好啊，”谈荔道，“你也遇到我了。”
应恒：“……我谢谢你啊。”
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相顾两无言。
片刻后，噗嗤一声，谈荔忍不住先笑了。
她恍惚觉得，这样类似的画面好像发生过好几次，应恒这个幼稚怪，是有点传染性在身上的。
谈荔一笑，应恒也不由跟着她笑起来。
他其实也隐隐有所察觉，自己在面对谈荔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变得很幼稚。
应恒收了收喉底底笑意，压低声音，“我看你也不喜欢这个孤儿院，还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谈荔一副我和你说个小秘密的表情，凑到应恒耳边，同样压低声音，“来花钱啊。”
应恒：？
谈荔：“我不是说了嘛，我最近钱多都找不到能用的地方。”
“但昨天我收到个好像是我以前孤儿院朋友送来的信，那简直是灵光一现啊！”
“慈善呀！”谈荔忍不住有点小激动，“这多花钱啊！而且这些花出去的钱，用掉就用掉了，绝对不会再回来！”
“还有比这更好的花钱方式吗？”
面对谈荔晶晶亮亮的目光，虽然艰难，应恒还是昧着良心应了一声，“是没有了。”
“是吧！”得了应恒这个资本家的认可，谈荔更觉得自己想了一个超级好的办法，“而且还是做好事，能帮助人，一举两得。”
“我先来这里试个点，感受一下。”
“等熟练了，我到时候就可以全世界撒钱，这不比买房子、投资项目来得花钱快？”
应恒：……
他很想说一句，钱再多也经不住她这般霍霍。
可这话才刚刚冒出心口，就被谈荔眼中的明亮灼烧到一般，瞬间缩了回去。
应恒望着谈荔片刻，“那恭喜你找到这么好的花钱方式了。”
心中却想，有些话和谈荔说是没用，看样子，等回去了他得找童婧单独聊一下，或许，谈欣蔓那边也可以聊一下……
谈荔不知应恒心中所想，满脑子都是为自己找到人生花钱最好的方式而开心。
而且……
谈荔垂眸浅浅一笑，虽然不是花钱享乐，但她觉得，当初提出花钱为所欲为这个退休目标的那个人，应该会喜欢她想的这种花钱方式的。
谈荔既不信神佛，也不信转世来生。
对她来说，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就算有什么所谓的转世来生，没有相同的经历，没有共同的回忆，那就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但……
她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她双手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队友的，她不求这些好事的回报会回到自己的身上，只希望，她的队友们，能获得安宁。
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中，就和前面的童婧与文红娟拉开了一些距离。
“咕——”
谈荔低下头，“你饿了？”
应恒镇定道，“没有啊。”
话音刚落，肚子响起，“咕——”
谈荔看向应恒的肚子。
在她的沉默下，应恒觉得脸慢慢热了起来。
“噗——”喷笑声才露了头，谈荔就收紧唇角，一本正经道，“那咱们动作快点，赶紧弄完赶紧去吃饭了。”
“怎么能让咱们应大少爷饿着呢！”
“太不应该了我！真的！”
“……差不多得了，”应恒闭上眼，“戏太过了。”
“噗哈哈哈哈……”实在是应恒现在的样子太好笑了，谈荔不由笑出声来。
应恒任由她笑了一会，见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无奈张开嘴——
另一个声音抢先一步，“谈……荔？”
第 50 章
应恒扭过头, 漆黑的目光落在那个刚刚打断他说话的人身上。
时嘉森站在走廊的那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的是你！”时嘉森小跑着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谈荔瞧着这个自来熟的人, “你谁啊？”
时嘉森的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了, “你又把我忘了！”
“我啊！时嘉森！Y'M的主厨！你来过我餐厅两次的你忘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 你说过我的菜不好吃，第二次你来试吃过我调整过的新主菜，但你就给了个还行的评价……”
时嘉森心中的不甘明明表露在脸上, “我后来又调整了一下，等着你来吧你又一直没再来过。”
“我看阿旭和你认识，还让他帮我安排了一下，去了你们谈家公司的食堂。”
“我耶, 我耶, 我堂堂BGS金奖得主去员工食堂，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你试一下我调整的新菜！可我等了你大半个月才知道你竟然辞职了！”
“你你你……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那语气, 仿佛谈荔是什么抛夫弃子的渣女。
应恒黑得见不到底的眼神又缓缓转向谈荔。
谈荔：？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呀。
“呵。”应恒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
谈荔以为这人又要阴阳怪气, 却见应恒枪口对向时嘉森，“这位先生, 这年头谁会记得自己去过餐厅的厨师叫什么。”
“这种套近乎的方式是不是太生硬了？”
时嘉森一愣，“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应恒并没有说他是应旭的哥哥，只像个正义路人一般道，“就是看不惯你蹭富婆的行径罢了。”
“哈？蹭富婆？”时嘉森拧着眉，“谁蹭富婆了啊！”
“你啊。”应恒平静道。
他指了指谈荔, “富婆。”
又睨向时嘉森，“蹭富婆的。”
那眼神, 就好像在看什么妄图少奋斗30年的凤凰男。
时嘉森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指控，他那么有追求的一个人, 比起满是铜臭味，他更想成为在法餐领域历史留名的人。
而且，以他的名气，多少有钱人想预约还预约不到他的餐厅呢！怎么可能会来蹭富婆！
“你谁啊！我和谈荔说话你跳出来干什么？”时嘉森一点就着，“我就算想蹭富婆，好歹四肢健全，比你这坐轮椅的强吧！”
谈荔眯了眯眼。
“人家坐轮椅好歹有颗好脑子，总比你这种脑子平滑得好像没有沟的人强吧。”她冷冷道。
本来，因为时嘉森的话，应恒的脸都已经黑了。
他搭在双腿上的手紧紧抓紧，盖在他膝盖上的毛毯都被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可听到谈荔的话，应恒的手陡然放松了。
甚至，他嘴角还带上了微笑，颇为得意地睨了时嘉森一眼。
时嘉森：！！！
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谈荔的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对上应恒嚣张的眼神，一下子，脑子里就好像有一个烧开的水壶，呜呜作响。
谈荔这个不把所有人放眼里的人竟然会帮眼前这个轮椅男说话！
时嘉森顿时委屈极了，“你帮他说话！”
“你记不住我却帮他说话！”
“……”谈荔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他是我朋友，你我又不认识。”
“我不帮他说话，难道帮你说话啊？”
别说眼前人她不认识了，就算认识，应恒也是她认识人当中相对特别的一个。
这可是改变了人生之书走向的奇迹之子，还是她这个蝴蝶翅膀造成的，可不是什么其他人都能随便比得上的。
应恒的面容愈发柔和，方才那副刺猬模样早就收了起来，异常乖巧地坐在轮椅上。
谈荔说一句，他就赞同地点点头，像是谈荔最忠实的拥护者。
时嘉森：……
这才是蹭富婆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明明应恒一副狗腿模样，可谈荔的眼睛就好像被屎糊了一样，一点没看出来。
时嘉森握着拳，鼻子快速喘息着，“我、你……”
他只恨自己嘴太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小森？你怎么来这里了？”
见谈荔和应恒迟迟没有跟上，童婧和文红娟又返了回来。
看到时嘉森也在，文红娟不由问，“孩子们的午饭都做好了？”
“都做好了，小王他们在分了。”时嘉森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人，“文妈妈，他们来干什么呀？”
文妈妈？
应恒眼中思绪一闪，童婧已经问出声来，“时主厨？你怎么在这里啊？”
时嘉森知道她是谈荔的人，因着刚才的委屈，一时都不想回答童婧的问题。
“你们认识啊？”文红娟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小森小时候也在咱们福利院，不过他3岁的时候被别人领养了，”文红娟笑容温和，“说起来，以前小荔和小森小的时候，还为一块面包打过架呢。”
“小荔虽然是小姑娘，那个时候可把小森打得哇哇哭呢。”
“不过，后来小森被带出了国，所以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
果然……
应恒眼眸一深。
时嘉森闻言却是愣了一下，“我和谈荔小的时候认识？”
别说他不可置信，就连童婧也睁大了眼。
“是啊。”文红娟笑着说，“不过那个时候你们年纪还小，记不住了也正常。”
时嘉森怔怔地望向谈荔，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回童年记忆的影子。
而谈荔……
她神色平淡，“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就不记得了。”
……
谈荔让人无言以对的功底尚在，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只应恒嘴角微微一勾。
“哼！”时嘉森不甘示弱道，“你以为我记得你啊！”
嘴硬但气弱，他以为没人注意到，说完还委委屈屈地瞧了谈荔一眼。
文红娟：……
童婧：……
应恒：……
“不是说快点把事情办完去吃午饭吗？”应恒一脸不耐烦，“那就快点吧。”
童婧的目光在这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哦、哦！那咱们快点吧。”
“吃午饭？”文红娟热情邀请，“要不直接和孩子们一起吃？”
“正好，这几天小森来了，他做饭可好吃了呢。”
时嘉森的胸膛立刻挺了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着，悄悄侧向谈荔，“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你试试我给孩子们准备的圣诞大餐。”
嘴巴上虽然不认输，但目光中却泄露出一丝丝期待来。
谈荔想了想，这里不比江城，没有那么多豪华星级餐厅，而且孤儿院还在郊区，等完事了再去吃午饭，怕是要饿上一阵子。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饿上几天也没事，不过……
谈荔低头问应恒，“你不是饿了？要不直接在这里吃？”
然后，她就收到了应恒低沉的视线。
谈荔：？
应恒深深凝望了她许久，唇角微微扬起，“好啊。”
“那就麻烦文院长和这位……”他平日里阴气沉沉的感觉也不本职员由蔻蔻群四二贰二雾纠一四七整理知道被他藏到了哪里去，瞬间笑得极为阳光开朗，“时先生了。”
这变脸速度之快，众人都有些看呆了。
特别是童婧。
她一直因为应恒是一个心思深沉、成熟稳重、但又因为腿的问题，有些阴郁的人，但猛地瞧见应恒这种样貌，吃惊得甚至一下子忘了表情管理。
时嘉森微微蹙眉，他觉得，应恒看着有点眼熟。
只有谈荔，一脸一言难尽。
就……
谈荔认识脑子好的人不多，应恒是一个，冰花儿也是一个。
应恒现在的笑，就和冰花儿要耍心眼前一模一样，相似到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不是她多想，只是这似曾相识的即视感，让谈荔不禁怀疑，脑子好的人要开始作妖前，是不是都是这种表情。
应恒的余光中，看到谈荔无声却又嫌弃地“噫”了一声。
应恒：……
他嘴角的阳光满满的笑容僵挂了下来，“先去吃饭吧。”
**
随着孩子们的欢闹声越来越响，众人走进了餐厅。
看到有不认识的人进来，餐厅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有一些好奇心重的，直盯盯地望着刚进来的几人，也有一些胆子小的，都快把脸埋进餐盘里。
“小朋友们，”文红娟笑着道，“这几个哥哥姐姐是来和大家一起吃午饭的，大家欢迎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孩子们整齐的合声，“欢迎——”
高高低低，有大声喊的，也有低声应和的。
有个胆大的女孩子见谈荔浑身上下亮晶晶的，跑上前来，“大姐姐，你好漂亮呀。”
谈荔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谢谢。”
谈荔属于美得很有攻击性的那种脸，不笑的时候甚至会又些凌厉吓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瞧着不好接近，周边好几个孩子却都围了过来。
有几个胆子小的站在别人身后，只悄悄望着谈荔。
也有个胆子大的男孩，和刚才那个女孩子站到一起，期盼地望着她，“大姐姐，你是来领养我们的吗？”
众人不由一愣。
谈荔却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
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失落地垂下了肩膀。
文红娟赶紧道，“但是大姐姐给你们带了礼物哦！”
“等大家吃完了饭，下午就把大姐姐带来的礼物都分给大家。”
“要不要谢谢大姐姐？”
有了礼物的安慰，几个孩子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谢谢大姐姐——”
谈荔笑了笑，没有说话。
文红娟只好继续道，“那大家快点去乖乖吃饭，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就没有礼物了哦。”
瞬间，围在谈荔周围的小朋友跑了个干净，都乖乖地坐会原位吃饭去了。
“小荔，”文红娟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道，“你别和他们计较，这群孩子就是太想有一个家了。”
谈荔：“不会。”
时嘉森见谈荔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有点不大高兴，他走向刚才那几个被谈荔拒绝的孩子，“小朋友们，今天的栗子烤鸡好不好吃呀？”
“好吃！”许是他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孩子们面对他都很亲昵，“小森哥哥，这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鸡肉啦！”
“哈哈哈哈哈！”就算是被小朋友夸奖，时嘉森依然很高兴，“好吃就多吃一点，小森哥哥都给你做！”
“哇——”
“谢谢小森哥哥！”
“小森哥哥真好！”
时嘉森鼻子都长了起来，“等吃完了主食，等会还有蛋糕，只要有小森哥哥在，一定让大家都吃得开开心心的！”
“哇！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就好啦！”小朋友们的眼睛亮得像是夜空里的星星。
听到这话，时嘉森一顿。
谈荔在后面看着，目光越来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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