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时先生, 当你不能做到的时候,不要随便给别人希望。”
几个人单独坐在一张餐桌前,应恒忽然道。
“我没有!”时嘉森下意识就反驳, 可话音刚落, 他又想起刚才的场景, 悻悻地闭上了嘴。
文红娟察觉到他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 小森你的一片好意小朋友们都懂的,等你回去以后,我也会和他们说的。”
时嘉森微微低下头,“那麻烦你了, 文妈妈。”
从头到尾, 谈荔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她只是安静地吃着时嘉森为孤儿院小朋友特制的栗子烤鸡。
时嘉森悄悄抬起眼,从5分钟偷瞄一小下, 到3分钟偷瞄5、6次, 到后面,直接死死盯着谈荔的脸。
“怎、怎么样?”他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谈荔:“还行吧。”
“怎么又是还行?”时嘉森急了, “虽然说是给小朋友们做的,但我也不是随便做做的,就算把这道菜拿到Y'M去,我也拿得出手当主菜的!”
谈荔:……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谈荔怀疑眼前这个人有狂躁症。
怎么才认识这么一会,就一直这么……上蹿下跳的。
时嘉森无语, 被谈荔整整忘了两次,他都说不清楚他心中这种执念是什么。
“那你说说, 到底哪里不行?”时嘉森自从进了料理界,一直都是鲜花着锦, 顺风顺水的。
夸他的人数不胜数,可像谈荔这种,每次吃,每次的评价要么不行要么还行的,就没有过。
而且,这还是她每次都忘了自己的前提下!
说明在谈荔那里,他的料理的确有不过关的地方。
时嘉森这些年总觉得自己在料理上遇到了瓶颈,可周围人都是无脑夸,他自己又看不出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难免焦灼。
“我也没说不行吧?”谈荔虽然记忆力不好,但也不至于忘了前一刻说过的话,“我是说还行。”
她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脾气别那么暴躁呀。”
“世界上人多了去了,每个人的口味都有可能不同,你一个个去计较,那会先气死自己的。”
时嘉森:……
谈荔虽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同一个意思。
回想起那算不上愉快的初遇,时嘉森强压下心中的急躁,“我没急,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它还行?”
时嘉森指着谈荔面前的栗子烤鸡,“到底是哪里,你觉得达不到你内心好吃的标准?”
他既然诚心诚意地问了,谈荔也就答了。
“很平淡啊。”谈荔直言道,“我吃过好吃的,你这远远比不上。”
当年大勺子做的菜可好吃多了。
无限流世界不比现实世界,官方渠道能获取的食物只有一种——营养液。
简单、便捷、蕴含维持人体机能所需的所有营养成分。
同时,难吃、贵。
主神系统是个抠门的,每过一个副本,只给那么一点点积分,就算是谈荔这种活到最后的精英小队,获得的积分也就够每个人每天营养液吃到饱。
可如果这样,其他异能、武器什么的就换不了了。
更何况,营养液还难吃。
但进了副本世界就不同了。
有的人运气好,能进个和现实世界比较像的副本,就能在副本世界里就地取材,填饱肚子。
如果运气不好,进了【星海坠落】、【无间流沙】那种副本,就比较惨了,如果没事先在背包里准备好营养液,可能会在被副本弄死前,先饿死。
所以,营养液在无限流世界里,属于一个大家都不怎么想买,但又不得不备上那么一点应急物资。
谈荔的小队也曾经如此,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小队还只有3个人,每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大家攒积分买一支难喝的营养液三个人分着喝来保命,生活过得那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直到他们遇到了大勺子。
那次,他们运气好,进了一个【末世百年】的副本。
虽然丧尸满地跑,异植串人比串糖葫芦还简单,人类文明全灭,但好歹是以现实世界为蓝本的,还能挖挖野菜。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大勺子。
圆圆胖胖的,能把一锅野菜煮出满汉全席的风味来。
想到这儿,谈荔下意识扬起嘴角。
当时她和乐彤、冰花儿那可真是饿狼扑野菜,眼睛都差点绿了,憨厚的大勺子被吓得,直接缩到一边瑟瑟发抖去了。
很久以后,她才听大勺子说起,他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因为一锅野菜汤命丧黄泉了。
毕竟无限流世界里,被副本弄死,或者被其他玩家弄死,都是差不多的事。
谈荔的嘴角缓缓地,压了回去。
时嘉森还在等谈荔详细说说,等了许久却见她没有下文,不由急得想再问问——
“时先生,”应恒忽然开口,“食不言,寝不语,能让我们好好先吃饭吗?”
话虽是对时嘉森说的,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谈荔身上。
时嘉森这才发现,谈荔的眼神有些飘渺,似乎陷在某个回忆里。
那表情……
时嘉森怀疑自己看错了,谈荔这种好像什么都看不上、超级高调嚣张的女人怎么会露出那种伤心的表情时,谈荔已经恢复了平常。
她是想起一些往事,但并没有陷在回忆里。
只给自己的心留一个0.01%的角落,其他99.9%都放在警惕外界上,算是她从无限流世界中出来后的小小职业病了。
谈荔感知到时嘉森的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好吃的东西是有那种温暖人心的味道的,你这种,只是瞧着花里胡哨的。”
“但没有心。”
谈荔解释得很抽象,毕竟她的感觉就很抽象。
“就……”谈荔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耐心,她竟然愿意为时嘉森解释这么多,“就你这个烤鸡|吧,感觉是为了你自己做的,不是为了吃到的人做的。”
时嘉森一愣。
第一次见面时,谈荔所说的话再一次回旋在他脑海之中——
在谈荔的感知中,他的菜一直充满着他自我满足的孤傲。
似有所感般的,时嘉森垂下眼眸。
谈荔没有陷入回忆,他此时却实打实地陷入了思考。
谈荔吃了两口就放下了餐具,应恒不禁问,“吃饱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谈荔啧啧摇头,“像我们这种千金大小姐都是这样的,随便吃两口,其他都扔掉,这才是我们千金大小姐的作派。”
应恒:……
“你那不叫千金大小姐,”应恒直言不讳,“你那叫厌食症。”
谈荔眯着眼睛看他。
应恒不闪不躲,“我怕我出意外的时候你保护不了我,再吃点。”
谈荔不想吃。
她刚刚想起大勺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死前的景象。
被熔岩地狱瞬间吞噬掉的人,虽然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但却在空气中留下一股烤肉的味道,虽然很快消逝,但她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一旁的童婧也担心谈荔只吃这么一点会不够,她刚想加入劝谈荔多吃点的行列,应恒却如同六月的雨一般,善变了。
“行吧,”他把谈荔面前的餐盘拉到自己那头,“不吃就不吃吧。”
童婧:???
怎么就突然不劝了?
她都准备好了!
应恒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原则呢?
没有原则的应恒加快了用餐速度,“这烤鸡的确一般,你不想吃也正常。”
谈荔不吃了,应恒则是吃得那么快,小助理童婧哪里好意思慢悠悠继续吃,她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面前那份餐囫囵吞了下去。
童婧:“文院长,那咱们去对一下捐赠清单吧?”
文红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两个都停下了手。
要不是时嘉森现在还在沉思中,不得被这群牛嚼牡丹、不懂欣赏的人气死。
文红娟虽然从谈荔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应恒的维护和童婧的着急她却是可以看出来的。
想了想,便应声道,“行,那就去办公室聊?”
众人都同意。
除了时嘉森还留在原地思考谈荔话中深意,一时之间,大家都离开了餐厅,去了院长办公室。
**
核对捐赠清单是一件既繁琐又机械化的事,童婧身为谈荔的全能生活助理,连想让人帮忙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一个人和文红娟对接,极有条理。
而谈荔和应恒只坐在一旁,一个翘着二郎腿玩手机,一个眼神空洞地望着窗网的枯叶。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除了童婧和文红娟的声音,就只有谈荔手机里发出的游戏音乐。
那曲调,还怪轻快的。
“那个……”文红娟只觉得身后两人虽然不说话,但存在感越来越强,不由道,“咱们在这儿核对清单,小荔和应先生应该也无聊。”
她从书柜里找出几本相册,递给谈荔,“这些都是你以前还在这里的时候拍的一些照片,要不要看看照片?”
谈荔原本是没兴趣的。
毕竟对她而言,在孤儿院中的岁月真的太久远了,她几乎都不记得了。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乐彤身上时,她的念头又转了一下。
“好,谢谢。”谈荔接过相册,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文红娟却是微微一怔,瞧着谈荔的目光略显哀落。
应恒见谈荔要看相册,也把无神望着窗外枯枝的眼睛拉了回来。
他动了动轮椅的摇杆,靠近谈荔。
谈荔:?
谈荔望着他。
应恒也望着谈荔。
他好像企图在用眼睛说“我们一起看吧”。
谈荔虽然对这种试图用眼神说话的行为一言难尽,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就一起看吧。”
第 52 章
谈荔先是给手机里的乐彤找了个舒服又方便观看的角度, 这才打开相册。
虽然文红娟说相册里有谈荔的照片,但也不单单只有谈荔的照片。
要不是文红娟贴心地在每张照片边上附注了照片里的人名,谈荔可能都找不到自己。
第一张, 她找到了还是婴孩时期的自己。
四个小婴儿排排躺, 谈荔是第三个包着浅色襁褓的那个。
她的皮肤比其他三个人要来得白, 也不哭闹,安安静静地睡着,虽然那么小, 睫毛却又密又长,在眼下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谈荔翻过页。
第二张,小谈荔会站立了。
从照片中,能看出她走路还摇摇晃晃的, 不过, 虽然走路还不是很稳当,手却贪心地抓了块彩色的积木, 从她的动作上来看, 似乎是准备将手中的积木递给拍照片的人。
第三张,小谈荔又长大了一些, 也调皮了一些。
她正在和一个小男孩抢一块面包,小男孩被抓着头发,哇哇大哭,小谈荔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瞧着像是个混世小魔王。
第四张——
应恒伸出手, 似是无意地,按住了一张照片。
谈荔:?
“这一页没有你, ”应恒说道,“下一页吧。”
谈荔:“……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眼神特好使啊?”
应恒嘴硬道, “是吗?不知道。”
谈荔轻笑了一下,“我看到了,你现在盖住的这张照片就有我。”
应恒:……
他指尖似有挣扎之意,许久,才一寸寸收了回来。
那是一张合照。
左边站着一个儒雅斯文的男人,右边站着一个温婉柔和的女人,中间,则是小谈荔。
小谈荔和现在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大谈荔不同,她那个时候还小,小脸上的开心和不安都一眼可见。
谈荔认真地瞧向这张照片——
“看下一张吧?”应恒轻声问。
谈荔想了想,“这俩人怎么了?”
应恒以前调查过她一次,当时她不在意,没看那些早就被自己遗忘的过往,只是现在看应恒这个反应,好像又有些古怪。
应恒一顿。
他扭过头,认真地凝望着谈荔。
见她眉目舒展,似是真的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应恒的手指在大腿上一点一点,想了许久,犹豫道,“我觉得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谈荔脑海中的问号才升到一半,应恒又继续道,“可我又觉得,你有知情的权利。”
谈荔还是第一次看到应恒这么明显地纠结,一时之间,都有些好奇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她下意识凑近应恒,还放轻了声音,好像在和应恒说什么悄悄话。
应恒:……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犹豫半天,“先全部看完吧,如果全部看完了你还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嘿!
这小子还玩欲擒故纵这套!
谈荔指指点点,“小伙子挺会玩啊。”
应恒对上她上下打量的目光,总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玩弄人心的花花公子。
应恒:???
他晃了晃脑子里因为谈荔进的水,无奈道,“万一你看了后面的照片想起来了呢?”
“能想起来就别让我说那么多话给你解释。”
可惜,他强装生硬的语气在谈荔眼中,只用两个字来形容——
傲娇。
谈荔觉得,宅宅那小子的词典虽然中二,但有的时候还真的挺精准的。
应恒见她似有感悟地点着头,方才还显得想很多的眼神慢慢死鱼眼了起来。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停住你的脑子,”应恒强行将谈荔手中的相册翻过一页,“继续看照片。”
谈荔耸了耸肩,没有与他计较这自把自为的行为。
第五张,谈荔又长大了一点,也是一张合照。
这是一张谈荔和文红娟的合照。
明明和上一张相比,也没有过去很久的样子,但谈荔的样子却完全变了。
从前大大方方、活泼小霸王的她,眼神开始闪避镜头了。
她紧紧贴着文红娟的大腿,小手攥着文红娟的手,一半的小身体都躲在了文红娟腿后。
应恒目光一沉。
“啪”地一下。
谈荔将怀中的手机按下,屏幕里快乐转着圈圈的乐彤瞬间就看不到她手中的相册了。
谈荔翻回前面那页照片,将两个年纪不大的自己进行对比。
前面看一眼,后面再看一眼,然后,她迅速翻动相册,一目十行般地,快速翻完了一本、二本、三本。
应恒的眼睛跟不上她的速度,但谈荔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楚,其后每一张,她虽然一点一点长大,但目光中的瑟缩却一直都藏在眼底。
“我和这两个人发生什么了?”谈荔翻回那张和一男一女的合照。
应恒欲言又止,“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谈荔想了想,“时间过去太久,不记得了。”
应恒默默望着她。
“你5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收养过,你还记得吗?”应恒轻声问。
谈荔摇摇头。
应恒紧着后槽牙,眉间纠结地轻蹙在一起,“如果是我之前调查过的结果,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想起来的事情。”
“这应该由我来判断的。”谈荔平静道。
应恒:“如果我说了,你还能再忘了不成?”
“嗯。”谈荔很确定地点头,“不值得我记住的东西,我忘很快的。”
应恒古怪地瞧着她。
谈荔耸耸肩,“你别高估老人家的记忆力,我能记住的东西很少的。”
应恒更古怪地瞧着她。
良久——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把我记住了啊?”应恒虚心下问。
这么一想,时嘉森的确曾经和谈荔有过两次交集,可今天看来,谈荔那是把人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那自己能被谈荔记在脑子里,就算一开始是以求死不能、变态跟踪狂的形象,但好歹,他至少在谈荔的记忆里留下了印记。
“谢谢你啊。”应恒再次道。
说完,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要因为被谈荔记住而谢谢她啊?
谈荔愣了愣,“哦,不客气。”
应恒这个神经病,病得越来越不轻了。
在谈荔看神经病的目光中,应恒只觉得心口燥热,有一种想就地转身的冲动。
“咳。”应恒刻意地咳嗽了一下,“说正事。”
他耳上的红晕缓缓退去,细长的手指指向相册中的合照,“18年前,一对夫妻,因为多年没有孩子,所以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
“男的是个文学杂志的编辑,女的是个小学老师,在那之前,无论是同事还是邻居,周围风评都很好。”
他的嗓子虽然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波动,却意外地适合讲故事。
能给人带来一种平和的力量。
“但是——”
忽然,他平淡的声音如冷锋出鞘。
“1年后,这个男的因为妻子的实名举报,被送进了监狱。”
“罪名是——”应恒抬起眼眸,正视向谈荔,“恋童。”
谈荔一愣。
应恒一字一句道,“这个男的在收养|孩子一段时间后,终于忍不住想对自己还只有5岁的养女出手。”
“却被他的妻子发现端倪,妻子当场报警,把人送进了监狱。”
“而那个可怜的养女,女人自认无法一人养大这个孩子,重新把她送回了孤儿院。”
“谈荔,”应恒望进谈荔的眼睛,“那个养女就是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童婧和文红娟核对捐赠清单的声音已经没了,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文红娟悄悄侧过身,去看谈荔的表情。
当年那件事,是他们审核不到位,才会让年纪小小的谈荔经受这些本不该经历的一切。
犹记得,谈荔虽然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但从来不自怨自艾,她似乎骨子里就带着自信、不输人的特质,想要的东西会大声说出口,不想要的也会拒绝。
当年孤儿院中,大家都很喜欢小谈荔。
但同时,因为她坚强,大家也容易忽略小谈荔。
即便如此,小谈荔也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孤儿院里,男孩子还是比较容易被领养走的,就好像时嘉森一样,在年岁小不记事的年纪,有很大的可能性被领养走。
可女孩子就不同了。
本来领养女孩的人就少,更枉论谈荔这种已经5岁大了的,几乎不会有人家愿意领养她们。
所以,当那对夫妇表示出想领养一个6、7岁左右大的孩子时,谈荔自己站了出来。
小霸王般的谈荔那次表现得异常乖巧,巧笑倩倩,嘴巴又甜,再加上她长得漂亮,一下子就戳中了夫妻的心。
事后文红娟问她,平时都很坚强的小谈荔第一次泄露了敏感的内心,她也想要一个家。
有一个不是像孤儿院这样一群人在一起的大家,而是只属于她、爸爸、妈妈的小家。
可一年后,那样渴望一个小家的谈荔重新回到了孤儿院的大家。
而且,和以前不同,这次回来的谈荔不再会大声说出想要、不想要的东西。
不喜欢的蔬菜,她会微笑着乖巧吞下。
想要的玩具,她只会远远看着,露出羡慕的神情。
别人与她说什么,她都会应好。
而别人只要表现出一点不喜,她就会扯出讨好的笑容,但以后却会偷偷躲着对方走。
1年的时间,小谈荔曾经那么想要的一个小家,让那个开朗活泼、自信快乐的小霸王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红娟心中伤感。
可同时,她又觉得奇怪,这些往事,应恒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没想出所以然,就听到应恒说道,“这是一个版本,还有另一个版本,要继续吗?”
第 53 章
“说。”
文红娟眼眶的潮热一顿, 身体下意识更加转向谈荔和应恒。
无意偷听、但却听得一清二楚的童婧还没从谈荔不幸童年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到应恒说还有一个版本,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
而当事人谈荔, 却比她们都平静。
应恒见谈荔想听, 便继续道, “女人小的时候住在村里,有一个比她小2岁的小妹妹,但小妹妹却在很小的时候, 因为跟一个男孩去山上玩,死在了山上。”
“村里人调查过,说是一个不幸的意外,因为男孩也受了伤, 摔断了腿。”
“可女人觉得不相信, 因为她听自己的小妹妹说过,那个小哥哥老是摸她, 她不喜欢和那个小哥哥玩。”
“后来, 男孩一家搬出村子,去了城里, 女人也慢慢长大。”
“因为小妹妹意外身故这件事,女人的父母吵了十多年,最终离婚,女人跟着她的母亲,也去了城里。”
“很多年后, 女人相亲认识了一个男人,对方是文学杂志的编辑, 看着温文儒雅,二人相处得不错, 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这次的前情提要很长,但也终于迎来了它的反转。
“婚后,”应恒顿了一下,“女人意外发现,她的丈夫是当年那个和她小妹妹一起上山的男孩。”
“女人设计灌醉了丈夫,得知了当年小妹妹死亡的真相,是男人把她的小妹妹强拉上山,欺负了她之后又把她扔在山里。”
“当年村里的人其实都知道,甚至女人的父母也知道,但对方给出了大量的赔偿金,再加上他们家与村长家交好,最后这件事才以意外结案。”
“女人想要报复男人,但男人是个衣冠禽兽,掩藏得很好。”
“但毕竟住在一起,时间久了,女人还是发现了男人那方面的癖好,于是——”
应恒眸中不屑,似乎觉得这些话脏了他的嘴,“她提出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的建议。”
“领养之后,她私下对养女冷淡,让渴望亲情的养女不得不向男人寻求亲情的依偎。”
“在她的放纵下,男人对养女的眼神越来越露骨,然后,女人假装要出差,让男人和女孩独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应恒的声音有些哑,停了下来。
不过就算他不说,接下来的故事展开,也不言而喻。
“不可能!”文红娟猛地站了起来,“翁雪不是这样的人!”
她快步走到谈荔面前,“翁雪当年把你从那个人渣手里救了下来,没有让他造成实际性的伤害,这些年,她也一直很内疚自己当年没有照顾好你。”
“后来要不是她实在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带着你,她也不会把你重新送回来。”
“可就算这样,翁雪每年都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她还资助了你这些年的学杂费。”
不知是想说服谈荔,还是说服自己,她不停地说,“翁雪不是这样的人!翁雪不是这样的人!”
……翁雪?
童婧惊讶地瞧向谈荔,之前收到的那封信,不就是一个叫做翁雪的人寄来的吗?
比起文红娟,童婧当然更愿意相信应恒的话。
应恒不会无的放矢,他现在能说出这些话,就证明他手上有证据。
童婧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把5岁孩子当诱饵的女人,竟然会像文红娟说的那样,这些年都把谈荔放在心里。
她不安地望着谈荔。
谈荔听了应恒这段话后,也稍微想起了一些事。
倒不是她以前的记忆,毕竟那太久远了。
而是——
主神空间的人生之书。
人生之书厚厚一叠,记载了原本属于谈荔这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为止的所有轨迹,以及与她相关的所有人事物。
谈荔当时是整本翻过的,但对那时的她而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回到现实世界后,也是回到她进入无限流世界前的那一个节点。
又不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所以有关过去那部分,谈荔也就一扫而过,看得极为敷衍。
如今经应恒提醒,谈荔倒是隐隐想起人生之书中的记载。
应恒所说的两个版本都是事实,不过,不知是故意美化的,还是年代久远他只能查到这些,应恒的故事和真实相比,还是含蓄了许多。
事实比他说的更加残酷。
那个男人年纪轻轻就对小女孩出手,以家中的权势逃脱法律制裁,因为有纵容的父母做后盾,心中的魔鬼越来越猖獗。
随着时间流逝,他还学会了伪装。
用良好、有教养的皮囊伪装自己,让世人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他会挑人,通常会去找那些贫困人家、或者对女孩不重视的人家家的孩子出手,那些小女孩本身就缺爱,在他的花言巧语下,很多甚至受了伤害都不自知。
而就算知道自己被欺负,她们的成长环境也只会告诉她们,这种事都是她们不好,是她们不自重,是她们勾引了人。
最终,施害者衣冠楚楚,被害者却被名为羞耻的枷锁压倒。
最差的情况,男人也只需要拿出一点点钱,就能让这些女孩的亲人变成掩藏罪证的帮凶。
和翁雪结婚,也不过是他伪装的一部分。
至于翁雪,在应恒的调查中,是一个为了替小妹妹报仇而狠心的女人,但在人生之书中,却不是。
她的确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这个妹妹也的确因为男人而死。
但……
小妹妹死后,父母整日争吵,父亲拿着男人一家给的赔偿款出去找了个小三,想再生个儿子,母亲则在一日日的怨憎中,甚至恨上了还活着的翁雪。
“为什么你好好的,妹妹却没了。”
“为什么你没看住妹妹,让她跟着别人走了。”
“为什么你不是男孩,不能讨你爸爸的欢心。”
日复一日中,翁雪对妹妹之死的伤心,变成了怨恨。
她只觉得,妹妹倒是死了一身轻,爹娘也会时常念叨她的好,但自己却不得不面对爹不疼娘不爱的地狱。
后来,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去了城里。
彼时,母亲已经慢慢从妹妹的死亡中走了出来,甚至会对翁雪说以后她们母女俩好好过日子,但,曾经她那些刺耳的话深深地印在翁雪的
銥誮
心里。
像一个拔不掉的刺。
越扎越深。
后来长大了,翁雪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小学老师,那个时候,成为小学老师是多么优秀的一件事啊。
翁雪一举成为相亲市场上的热门选手。
她在相亲对象中选了一个看着最温文尔雅、最体面的人作为自己丈夫,原本想着糟心的人生终于要走上正轨。
可她不知道的是,命运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有一次,她和丈夫去婆家,无意间发现当年事情的真相,翁雪差点崩溃了。
不是因为丈夫是那个曾经害死自己小妹妹的真凶,而是,为什么时至今日,要让她知道这个真相?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
翁雪也是这么做的,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男人温柔善解人意的妻子。
不知是她做得太成功,还是做得太失败,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发现了翁雪对自己的特殊癖好一清二楚的真相。
然后——
变本加厉。
翁雪不仅不会拦着他,反而会帮他遮掩。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最适合他的妻子。
翁雪原以为,自己可以继续伪装下去的。
但——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丈夫看那些小女孩的眼神,那是对着她时从来没有过的炙热。
翁雪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对那些小女孩生出嫉妒之心来。
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精挑细选,为自己未来的美好人生选定的丈夫!
翁雪在沉默中,清醒地疯了。
而男人也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对翁雪越来越信任,在他看来,翁雪已经变得和他父母一样,成为被驯服的绵羊,会无条件地纵容他、帮助他、包庇他。
这个时候,当翁雪提出要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时,男人只以为翁雪是在讨好自己,兴奋地接受了。
翁雪像她以往每次做的一样,懂事地将空间留给男人和养女。
直到男人终于忍不住要对那个漂亮的养女出手时,翁雪叫来了警察,将男人抓了个现行犯。
他毁了自己梦想中的美好未来,她也要毁了他。
自始至终,小谈荔只是这两个疯子之间的牺牲品。
应恒见谈荔神色淡淡,而文红娟还在不停念着“不可能”,耐不住烦躁。
“够了!”他沉声道,“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就算她事后后悔,那些补偿也无法弥补曾经造成的伤害。”
文红娟被他的气场压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童婧此时也回过味来,走到谈荔身边,压低声音问,“老板,那那封信?”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谈荔以前的朋友给她写的呢,没想到竟然是谈荔曾经的养母。
虽说翁雪好像很可怜,也是因为自己的小妹妹而作出这些事,似乎很姐妹情深,但无论如何,利用一个5岁的孩子,这种做法都无法让人苟同。
更何况,那个5岁的孩子,还是她现在的老板谈荔!
谈荔从人生之书的回忆中出来,听到童婧的问话,答道,“不知道啊,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童婧前一秒还在义愤填膺,想着凭借谈荔现在的身份地位,要想用点手段让翁雪受点小惩罚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可下一秒,听到谈荔的话,童婧又有些懵。
谈荔见大家都看着她,不由耸了耸肩,“这么早以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我来这里也不是为那个名字,”她平静地仿佛听了别人的故事,“我就是想到可以来孤儿院做做慈善才来的。”
重点是花钱。
她好不容易想到个花钱的办法,真的不容易的。
第 54 章
谈荔的话好像一枚炸弹, 在文红娟的心底炸响。
“小荔,你……”她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又是愧疚, 五味杂陈的。
她按了按眼角, “小荔,你成年后再也没回来过,我还以为你不想和这里的人有联系了。”
“没想到……”文红娟感动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你现在出息了,竟然第一时间想着大家。”
“小荔,文妈妈就知道,我们小荔是最最最好的孩子。”
谈荔:……
她礼貌假笑。
这要怎么解释, 她真的就只是很普通、很纯粹、很简单地, 想花个钱而已呢?
谈荔见文红娟感动得无以复加,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
解释还废口舌, 反正又不是她误会, 跟她有什么关系。
应恒在一旁观察谈荔许久,黑不见底的眼珠看不出想法, 然后,朝童婧使了个眼色。
童婧一愣,鬼使神差的,她觉得自己懂了应恒的意思。
二人仿佛在进行什么加密对话,童婧也朝应恒点了点头。
谈荔:……
她的小助理和应恒这个小变态到底有什么小秘密是她这个老板不能知道的?
**
核对完捐赠清单后, 文红娟热情邀请谈荔亲手把她送的礼物送给小朋友们,还兴致勃勃地拿出相册, 准备拍几张照片。
谈荔这么懒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
她刚想拒绝——
“我去吧。”应恒此时的样子瞧着成熟稳重, 一副社会好青年的模样。
“那我去帮忙!”童婧也自告奋勇举手,一副要为老板赴汤蹈火的模样。
对此,谈荔微微一笑,“这不是邀请我吗?我怎么可以不去。”
主打一个逆反。
应恒和童婧想背着她说悄悄话?
嘿~
她就要去当当障碍物。
应恒无奈道,“那就一起。”
童婧笑得像朵太阳花,“那我负责拍照!老板放心!我研究过的,肯定给你拍得又美又漂亮!”
谈荔:……
她怎么微妙有一种踩到坑感觉。
谈荔深深盯着应恒和童婧,可应恒一如既往的扑克脸,童婧一如既往的太阳花,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瘪了瘪嘴,想着自己要不要现场表演一个女人心海底针,富婆都是善变的。
可想着想着,谈荔还是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和蔼了,对着两个小辈都可以算得上宠溺了,“你们开心就好。”
童婧反射弧太长,没懂得谈荔话中深意。
应恒则是无奈地睨了她一眼,但好歹这次,他没有阴阳怪气。
问,就是习惯了。
问,就是妥协了。
好歹,谈荔现在不会再叫他小朋友、年轻人、小伙子之类的,已经很不错了,人要学会知足。
然后,几人又去了活动室。
文红娟让小朋友们在各人面前排好队,一个个按顺序领取礼物。
谈荔像个圣诞老人一样,从卸货的纸箱里往外给小朋友们掏礼物,可掏着掏着——
“人嘛,想要的应该学会自己去争取,”谈荔徒手将满当当的纸箱放到身前,大手一挥,“自己拿。”
小朋友们哪见过这种路数,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一双双圆圆亮亮的眼睛懵懵地望着谈荔。
谈荔手指了指纸箱里头,“想要吗?”
萝卜头们点了点脑袋。
谈荔将纸箱往前推了推,“那就自己来拿。”
说完,她双手抱胸,靠回椅子上。
礼物都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这还不懂得抓住,反而指望别人把礼物放到手中,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而且……
一个个掏礼物太!累!了!
这种劳动强度,她这种咸鱼不能接受!
她都花了钱了!
别指望她再动手!
谈荔稳稳当当地靠在椅子上,浑然不顾孩子们期盼的目光。
文红娟本来发着自己那条队伍的礼物,见状,就想出声缓和一下气氛。
福利院中的孩子大多心思敏感,她担心谈荔这种风格会让他们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
可她还没说话,就看到谈荔那条队伍最前面的小姑娘又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大、大姐姐,我可以拿这个吗?”她个头小小的,声音也小小的,拿着一支粉红色的兔子玩偶问谈荔。
谈荔:“可以,你要是拿得动,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小姑娘不好意思多拿,可谈荔眼神鼓励,那刹那,好像有人在背后温柔地推了她一把似的,小姑娘再次伸出手。
她脸红着,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好孩子应该就拿一个就好,可手却有自己意识般的,抓住了一根小小的棒棒糖。
“我、我就再拿一个这个,可、可以吗?”小姑娘紧张得说话都结巴。
谈荔点点头,“我说了,只要你拿得动,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谈荔的语气明明很冷淡,却莫名让小姑娘充满了勇气。
她心中生出一股渴望,小手大把一抓——
手太小了,她只抓住3根棒棒糖,可小姑娘的表情好像得到了天上的星星。
她抱着兔子玩偶和那几根棒棒糖,朝着谈荔大声道,“谢谢姐姐!”
说着,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个人。
排在她后面是个小男孩,见前头那个小女孩拿了那么多谈荔也什么都没说,踌躇了片刻,也拿了和小女孩相同数量的东西。
他悄悄抬起头,打量谈荔的脸色。
谈荔只翘着二郎腿发呆。
他想了想,偷偷又多拿了一粒糖果。
谈荔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男孩怀里满满当当的,心里也满满当当的,“谢谢姐姐!”
第三个、第四个……
排在谈荔这队的小朋友越来越勇敢,尽自己可能地多拿着礼物。
其他队伍的小朋友见状,不禁有些羡慕。
安静快乐的队伍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文红娟微微蹙眉,她很感谢谈荔给孩子们送来这么多礼物,但谈荔现在这种送礼物的方式她却不赞同。
谈荔不可能一辈子照看着这些孩子,她今天让孩子们心中的欲望扩大,等她拍拍衣袖走了,这些孩子以后会面临更大的失落。
而且,不患寡而患不均。
谈荔那队的小朋友拿到那么多,让其他队伍的孩子们怎么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福利院的孩子们和普通家庭的孩子就是不同的,比起放纵的快乐,他们更应该懂得节制的快乐,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世界上的不公平打到。
“小荔……”
“你们也一样,自己来拿。”
文红娟才刚出声,就被应恒的声音盖过去了。
应恒让助理梁易安把他这边的纸箱也搬到前头,“和那队一样,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瞬间,只剩下文红娟那队的孩子们没有这个待遇了。
文红娟那队的小朋友们面面相觑着,委屈的、羡慕的、小小的脸上复杂极了。
文红娟眉间更深。
“不……”话音未落,她那队的小朋友已经跑了一半。
剩下那几个犹犹豫豫,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文红娟的脸色,一边羡慕地望着热闹的另一头。
而谈荔和应恒那两队热闹着热闹着,就开始出现了推搡。
“这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哥哥姐姐说了,想拿多少就多少!”
“你已经拿了这么多了!”
“让开让开,我先拿!”
文红娟心头一跳,她就知道,这些毕竟还只是孩子,哪里像成年人那样懂得克制,这不,就出事了!
她刚想上去劝架,刚刚在纸箱前快打起来的两个萝卜头忽然脚离了地。???
两个小朋友眼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本能地内心慌张,小脚丫子扑腾了起来,但手却依然紧紧抱着刚才从纸箱里拿来的小玩具。
而其他小朋友,眼看着谈荔轻松地拎起两个小孩,像抓小猫崽一样一手一个,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应恒那队还在抢的两人也僵在了原处。
谈荔浑然不在意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只平静道,“别打架。”
“吵。”
说着,她把孩子放了下来。
“还吵吗?”她居高临下地问。
两个孩子愣了一下,飞速摇头。
谈荔欣慰地点点头,重新倒回椅子上发呆去了。
明明她的动作依然懒散,但在孩子们眼中,却好像散发着大魔王……
不,应该说是世外高人的光辉。
小朋友们一下子也不抢礼物了,几个胆子大地围在谈荔身边,“姐姐,你好厉害啊。”
“嗯。”谈荔毫不谦虚地应下。
“姐姐,我们也可以变得像你这么厉害吗?”
谈荔想了想,“那我弄个武术教室给你们,多练练。”
虽然想要变成她这么厉害委实有点难,但她也不好打消孩子们的积极性啊。
文红娟在边上又想插嘴,又觉得看在谈荔捐赠了那么多东西的份上不好开口,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堆。
无奈之下,文红娟只好和自己那队剩下的孩子们说,“你们也自己拿吧。”
“哇——”
一时间,每个小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等分完礼物,小朋友们都散去了,文红娟才忍不住对谈荔说,“小荔,你也曾经在这儿呆过……”
她顿了顿,有一种自己在揭人伤疤的感觉,但她觉得还是要和谈荔说清楚,“你知道的,这些捐赠可能只是好心人的一时兴起。”
“小朋友们不能沉溺其中的。”
“他们迟早要面对社会上的不公平,你这样……”
在谈荔平静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谈荔问,“就因为以后他们要面对的人生比普通人艰难,现在就没有当一个无忧无虑孩子的权利了吗?”
文红娟微微一愣。
但过了一会,她依然坚持道,“如果当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会让他们以后陷入更痛苦的失落中,那的确没有。”
“小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长大后遇到好人过上好日子,更多的孩子只是想过得和普通人一样,就已经千难万难了。”
“我希望他们以后有面对得失的平常心,而不是被一时的欢愉蒙蔽双眼。”
“他们应该靠自己走出这里,而不是靠随时可能消失的救济。”
文红娟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不安地交错在身前,但她的目光却是没有丝毫退却。
许久——
谈荔微微一笑,“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
“你才是院长妈妈,我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一时兴起的好心人罢了。”
“我无法对这些孩子的未来负责,所以,今后我也不会来。”
她朝身后招了招手指,“小童。”
童婧赶紧站了出来,接过谈荔的话,“文院长,是这样的,老板这次来主要是想实地考核一下福利院的运营状况和管理人员。”
“在确认无误后,老板准备设立专门的孤儿福利基金会,今后定期为像蓝天福利院这样的设施提供经济上的帮助。”
“其中包括每个孩子在成年前所需的教育费用、生活费用以及其他杂费。”
“老板的意思是,虽然她没办法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家,但她希望能让这些孩子们拥有能去建立一个新家庭的底气。”
“同时,我们也会设立一个监管机构,来定期探访福利院,以确保每一笔钱真真切切用在孩子的身上。”
童婧昂头挺胸着,话语间难掩对谈荔的尊崇。
犹记得昨天,因为谈荔一直神色淡淡,童婧一开始还以为她或许不喜欢这个她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但后来,当谈荔提出让她去了解一下福利基金会设立流程的时候,童婧就明白了,老板还是那个嘴硬心软的老板。
就算表面上装得再冷酷无情,但内心却依然温柔得要命。
“当然,之后会有专门的人员来和您进行对接。”童婧傲然道,“至于我们老板比较忙,以后就不亲自过来了。”
第 55 章
“小荔, 你……”文红娟睁大眼睛望着谈荔,一脸感动。
谈荔瞧了童婧一眼。
小助理这话说得花里胡哨的,最近语言的艺术进修得不错啊。
能把她这么朴素的花钱想法包装成这么有温度的故事, 了不起!
谈荔朝童婧竖起了大拇指。
童婧受到谈荔的鼓励, 背挺得更直了。
见文红娟似乎还想对她说什么, 谈荔赶紧摆了摆手,“还有什么事你就和我助理说吧,我就先走了。”
说着, 快步向外面走去。
刚才那群小孩子就吵得她脑壳疼,为了她今后的花钱大计,她今天已经很辛苦了,是时候该回去躺一躺补充能量了。
只是走到一半, 谈荔稍稍放缓了脚步——
……应恒那个小变态怎么没跟上?
**
应恒还留在原地。
刚才, 谈荔要走时,文红娟本想拦住她, 也不是要做什么, 只是想替福利院的孩子们向谈荔说一声谢谢。
可她最终没有成功。
一,是因为谈荔的确走得很快, 她根本阻止不及。
二,则是因为应恒和童婧。
应恒坐在轮椅上,挡在文红娟面前。
他先是向自己的助理梁易安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谈荔,好供驱使。
等梁易安追着谈荔去后, 他才转向文红娟,直接问道, “翁雪这些年都有来这里?”
文红娟一愣,“没有, 但她这些年的确都给有小荔寄送生日礼物,小荔这些年的学杂费她也提供了一部分。”
“但这些小荔都不知道,翁雪有和我说过,不希望小荔再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她的礼物和提供的学杂费都是以匿名好心人的名义送出的。”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应恒说的第二个版本,“虽然翁雪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翁雪想要补偿小荔的心是真的。”
“她前段时间还问我小荔过得好不好呢。”
应恒若有所思。
童婧却不解问,“那她为什么给我们老板寄一封信?好像故意想把老板引过来一样。”
文红娟没看到信,不太明白童婧的感受。
而童婧越是回想那封信越是绝对不对劲,“应先生,那封信语气上就好像是老板的朋友,可按文院长说的,她们这些年都没见过面,按理说老板是有可能不记得她是谁的。”
“而且还特意说自己元旦要来这里探望,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童婧的心里,翁雪已经被打上了坏人的标签,如今回想,总觉得她所有行为都有深意。
应恒的食指在大腿上一点一点,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抬起头,“你知道谈荔找到亲生父母了吗?”
“什么?”文红娟反应?半拍,“小荔找到她的爸爸妈妈了吗?”
童婧刚想解释,应恒抢在她之前出声,“那你觉得,谈荔为什么能有钱来资助这里的孩子们?”
文红娟有些懵,但见应恒直直地看着自己,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有问题。
文红娟有些难以启齿,“我还以为……”
她瞄了一眼应恒,“小荔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当然,我不是说小荔攀龙附凤的意思,”她赶紧解释道,“我就是以为小荔运气好,找到的男朋友刚好有钱。”
文红娟觉得自己越抹越黑,闭上了嘴。
应恒对此却不以为意,反而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文红娟一愣。
该怎么说呢。
难道说谈荔穿得太富贵?还是说她和离开福利院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总不能说应恒是个残废吧?
见她不回答,应恒再次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谈荔找了个有钱男朋友,而不是她自己有本事成了有钱人?”
文红娟张开嘴,可下一秒——
她顿住了。
是啊,她为什么第一时间觉得是谈荔傍上身体有残缺的富豪,没有觉得谈荔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富一代呢?
“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见文红娟目露沉思,应恒再次追问。
恍惚间,文红娟想起一件事情来。
大约一个月前,翁雪忽然打了个电话到福利院。
她说——
文红娟神情严肃了起来,“翁雪前段时间打过来一个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小荔现在在哪里。”
“当时,小荔已经离开这里有几年了,也一直没回来,我就说不知道。”
“我们聊着聊着,总是担心小荔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后来,翁雪就安慰我说,小荔现在年纪也大了,或许在外面找了男朋友,过上了好日子也说不定。”
“而且小荔长得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追着她跑之类的,等她稳定了,说不定还会回来孝敬我之类的……”
文红娟越说越僵硬,她为什么会先入为主地觉得谈荔是靠男朋友才出手大方,那是因为有人事先给她植入了这样的观念。
“才不是!”童婧听不下去了,“我们老板才不靠男人!”
“我们老板那是……”
“童婧。”
应恒阻止了童婧继续说下去。
童婧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发现,应恒似乎并不想把谈荔是谈家真千金的身份说出去。
童婧闭上了嘴,脑子转的飞起。
就算应恒之前表现得再好,童婧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老板是谈荔,她不能瞬间明白应恒的用意,但她可以努力思考,然后,去想明白。
之后,再决定是不是按照应恒的说法去做。
在那之前,她能做的只有谨慎一点。
文红娟见原本想说什么童婧霎时安静下来,还眉头深锁地仿佛在思考,只好重新面对应恒,“是我想岔了。”
“小荔她……”文红娟小心问道,“她的亲生父母经济条件很好是吗?”
应恒没有回答。
谈荔有钱是她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他可不想听到别人对谈荔说,因为你有钱,所以要多帮助那些穷苦人家类似的话。
谈荔愿意瞎霍霍是她的自由,其他人却不能以此道德绑架她。
对于一个轻易被别人的话语左右了想法的人,应恒并不觉得这样的人适合知道谈荔太多的事情。
应恒:“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翁雪还对你说了什么。”
如果是一个月前……
应恒记得,大概是傅芸芸设计将谈欣蔓假千金的身份暴露出去的时候。
当时网上虽然对这种豪门八卦沸沸扬扬,但傅芸芸应该有所顾忌,舆论推动的方向基本都放在谈欣蔓这个假千金身上。
而谈荔这个真千金,却将近于隐身。
除了有个名字,连张清晰一点的照片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和谈荔的确不怎么出门,每天就窝在自家花园的躺椅上晒太阳有关。
现在看来,文红娟应该不太关注这种八卦信息,对谈荔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但翁雪,就不好说了。
对于应恒的提问,文红娟无意识地皱起眉来。
她总觉得翁雪不是这样的人,但经眼前两个人这么一说,她又觉得翁雪可能的确有些其他的想法。
想着想着,文红娟不答反问,“对于小荔当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应恒实话实说,“我调查过。”
文红娟眉间褶皱更深,“你……怎么调查到的?”
可能是觉得没说清楚,文红娟解释道,“这个案子,毕竟是十几年前,那个年代又不像现在,信息这么发达。”
“而且因为涉及了小荔这个儿童,当时基本就没有报道,就算有报道的,也都用了化名。”
“小荔回到这里以后,我们这边工作人员对外的一致口径都是因为领养家庭发生意外变故,所以才把小荔重新送了回来。”
“那些事你是怎么调查到的?”
如果只是她也知道的第一个版本也就算了,还有另外一个无法确定真假的版本又是怎么回事?
毕竟就算在警局的档案里,翁雪也是大义灭亲的那一个。
应恒:“这就不方便告知了。”
有的时候,有钱人的手段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但……
“所以,之前有人来调查过谈荔,而你们当时是这么说的?”应恒问道。
文红娟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概2年前吧,有人来问过小荔的事情。”文红娟想了想,“现在想来,可能是小荔的亲生父母吧。”
应恒目光沉沉,他知道谈沛曾经调查过谈荔的生平,但没想到,竟然是2年前就已经找到了这里,而在找到这里之后,他却过了2年才把谈荔接回谈家!
应恒忽然觉得很烦躁。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觉得谈沛作为一个父亲是失职的。
他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他和谈荔从某种意义上还挺同病相怜的。
2年前,他躺在ICU里生死不知,而谈荔,明明亲生父亲已经找到了她,却依然流落在外。
不仅如此,以谈沛事后的反应来看,他应该的确不知道谈荔童年被领养过这一出,要不然,就算为了谈家的颜面,翁雪夫妇也会被重新事后清算。
这调查未免太不上心了!
文红娟见应恒脸色骤冷,下意识心头一跳。
应恒冷冷道,“如果今后翁雪有联系你什么,麻烦告知我们。”
他朝童婧使了个眼色,童婧这下也已经明白过来应恒的用意,当下向文红娟递了一张名片。
“文院长,以后有任何人来问我们老板相关的事情,请您联系这个电话,和我们说一声。”童婧笑眯眯道,“我们老板为福利院捐赠了这么大量的物资,这点小事应该不麻烦您吧?”
文红娟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名片,“我知道了。”
“当然,”应恒抬起眼,黑漆漆的眼珠子直至盯着对方,“也不用我提醒文院长,关于谈荔的私事少对外人提及吧?”
第 56 章
等应恒和童婧出来时, 谈荔已经坐上了车。
她悠哉哉地享受着车内的暖气,放下手中的手工玻璃杯,碳酸水在雪花结晶的纹理下, 呈现出冰魄般的碎光来。
而谈荔艳丽的口红在杯口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
“哟, ”见二人过来, 谈荔抬起手,“回来了呀。”
童婧第一时间向谈荔报告,浑然不顾应恒在旁边阻止的目光, “老板,我们刚刚去问了一下文院长有关翁雪的事。”
她正准备细说,谈荔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童婧秒懂谈荔对此事没兴趣,但依然担心道, “老板, 您说翁雪是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啊?”
谈荔随手把玩着玻璃杯,“小童, 就算她有坏心思, 那又怎么样呢?”
童婧一愣。
“你觉得我会怕她吗?”谈荔笑问。
童婧的脑袋瞬间摇得像个拨浪鼓。
谈荔:“相信我,现在害怕的人应该是她。”
见童婧还有些懵懂, 谈荔瞧向应恒,“要不你给她解释解释?”
她觉得,应恒应该懂她的意思。
童婧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应恒。
应恒无奈地叹了口气,当起了谈荔的翻译机,“从时间上来看, 翁雪应该是从网上知道了谈荔是谈家遗落在外的真千金,害怕当年的事情被再次提起。”
“但另一方面, 她或许也心存侥幸。”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在谈荔面前露过面, 或许谈荔忘了她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才会有那封信的试探。”
“如果谈荔对这封信没反应自然最好,但如果谈荔因为这封信来了孤儿院,那她也能事后从院长这里探听一些情况。”
听他说完,童婧依旧不解,“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如果老板本来都忘了这事了,被她这封信提醒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事实也的确如此。
应恒斜睨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试图去理解蠢人的思维?”
童婧:……
谈荔不由噗嗤一笑。
应恒见她似乎丝毫没有被当年那些事情影响到,意有所指,“有些事,又不会因为她害怕就不会发生。”
童婧:???
谈荔却挑了挑眉。
“你悠着点。”谈荔懒洋洋地靠进椅背里。
应恒眼角微微弯起,“放心,我很懂得分寸的。”
谈荔瞥了一眼他充满恶意的眼神,内心啧啧了两声。
应恒这个小变态好不容易找到个情绪宣泄口,可别把翁雪玩坏了吧。
他们二人谜语人一样的对话让童婧更加蒙圈。
谈荔怜爱地拍拍她的脑袋,“没事啊,有些事不懂没关系。”
“翁雪的事你就别管了,有些人无聊,会去解决的。”说着,她光明正大地望向应恒,似乎她口中无聊的人就是应恒。
应恒眼角挂下来,“比起大方,还是无聊点好。”
谈荔拉长着嗓子“嗯~”了一声。
但到底没多说什么,毕竟,总不能说,翁雪在她眼里连一只惹人烦的苍蝇都算不上,一个正常人总不能和小蚂蚁计较吧。
那多不合适啊。
至于应恒这个不正常的人愿意去和小蚂蚁计较,那她也不会说什么。
小孩子爱玩嘛,她得给人家成长的空间。
不知是谈荔和蔼可亲的目光过于露骨,还是应恒的感知力过于敏感,只见应恒面色越来越暗。
他额角跳了跳,忍耐了许久才道,“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停住你的脑子,收起你的眼神。”
“好好好。”谈荔笑着,极度敷衍。
应恒:……
又气又无奈地,应恒瞥开了目光。
视线落在窗外,他看到时嘉森向这边跑来。
应恒眯起眼,“开车。”
早就在驾驶位上等着的梁易安应了一声,踩下油门,只留了一缕汽车尾气给刚跑出来的时嘉森。
可没想到,时嘉森竟然想都没想就追了上来。
“等等!等等!”
得亏的是他们现在在郊区小路上,车速上不去,时嘉森才能和他们保持一个相对追得上的距离。
梁易安从后视镜中看到有人追车,下意识探看了一眼应恒的脸色。
只见应恒脸臭臭的,本来就漆黑黑的眼珠子此时像是要渗出墨汁似得。
梁易安打了个寒颤,这油门松也不是,踩也不是。
犹豫间,时嘉森已经追了上来——
“谈荔!等等!”他一边努力拍着车身,一边大喊道,“我有话和你说。”
因为他这一出,梁易安条件反射地踩了刹车,车速顿停了下来。
车外,时嘉森还在大喊着什么,车内的谈荔却是瞥了一眼有些慌张的梁易安,“不行啊?要不换小童?”
童婧立刻摆出随时能换人的姿态来。
梁易安顶着三双很有压迫力的眼神,抖了抖,“谈小姐,我行的。”
“马上就走。”
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踩下油门。
时嘉森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了一下,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这一躲,车直接开出了老远。
他留在原地直跺脚,“谈荔——你等着——我一定会做出让你认可的美食的——”
车内的谈荔:……这怕不是有毛病吧?
所以说,她不爱出门是有原因的,除了累,还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应恒见谈荔对时嘉森毫无理睬,脸上的阴云在他自己都没注意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应恒只忽然觉得心情挺好的,不由对谈荔说,“我联系过小旭了,他过几日就回来。”
“哦?”谈荔来了兴致,“傅芸芸竟然肯放人?”
应恒意有所指地微笑,“她有不放人的选择吗?”
谈荔挑了挑眉。
“那傅芸芸也会跟着回来了?”谈荔好奇问。
应恒瘪了瘪嘴,低喃道,“也不知道你看中傅芸芸什么。”
谈荔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明知她听到自己的话却不回答,应恒无奈道,“会吧。”
“她想进应家,又不能只靠小旭。”
谈荔想了想,“那你这次会把之前那些证据给应旭看吗?”
应恒学着她之前的模样,也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谈荔见状,缓缓抬起手,按了按手指。
指骨关节处的发出“咔咔”的响声,谈荔又问了一次,“你会把之前的证据给应旭看吗?”
应恒:……
谈荔这是把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发挥到极致啊。
“……会。”应恒道。
谈荔温和地放下手,“早这么回答不就好了。”
应恒紧了紧后槽牙,“你这武力制服的本事就只对着我们应家人了是吧?”
谈荔一愣。
这么说起来……
“可能你们应家人看着比较顺手?”谈荔歪了歪脑袋。
坐在副驾上的童婧侧过头,嘴巴都张开一半了,又慢慢转了回去。
她想说,其实谈荔也不是只对应家人动用过武力的,之前时嘉森也被扭断过一次胳膊。
只不过谈荔记忆力不怎么好,早就忘了这事。
童婧想了想,还是让应恒以为这份特殊只对他们应家人好了。
很特殊的应恒摆出自己标志的死鱼眼,“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啊?”
谈荔大方道,“也不用这么客气的。”
应恒差点被她这模样气笑,好在他现在经历的次数也多了,抵抗力比最初的时候好了许多。
“你不希望我把这事说出去?”应恒还以为,上次谈荔说让他把应旭叫回来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在乎傅芸芸这事是否要暂时保密了。
应恒这问题把谈荔问住了。
她当然是无所谓的。
她本来是无所谓的。
但……
谈荔总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
对她而言,思考=卷,像她这种退休闲鱼本是一点都不想沾边。
可近来,她似乎又有点想要思考一些事,这种想法和想要躺平不动的理念相冲撞,使得她整个人有点不得劲。
她要思考什么呢?
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思考的事情了啊……
应恒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谈荔神色不对,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可良久,他却闭上了嘴。
应恒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自己的腿上,眼中的光像是掉进无垠之海的流星,淹没了光芒。
明明车上开了暖气,可温度却好像降了下来。
坐在前面的两个助理就算反应再迟钝,这时也感觉到后车两个老板的低气压。
童婧刚想说话缓缓气氛,却看见梁易安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和童婧不同,梁易安在应恒身边很久了。
当初应恒还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时,他就跟在应恒身边,见证了他作为老天亲儿子一样顺畅恣意的前半生。
那个时候,应恒夏天去南半球滑雪,冬天去热带海边冲浪,长相英俊,性格开朗,商场上手段凌厉的同时又光明正大靠阳谋取胜。
但凡往来之人,无一不拜倒到他的人格魅力之下。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的应恒,就算路过的一只狗都会对他摇摇尾巴。
可惜,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时至今日,有些人会可怜应恒,觉得他运气不好,有些人会瞧不起应恒,觉得他太脆弱。
可梁易安却觉得……
“阿恒,”谈荔的声音忽然响起,“逃避有用,而且不可耻。”
梁易安:!
他不禁睁大双眼。
这和他想的,是差不多的意思!
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只有应恒自己懂,其他人不能、也不应该以旁观者的姿态,还高高在上地说他不够强大,无力从地上爬起来。
后视镜中,梁易安看到应恒猛地一顿。
应恒慢慢抬起眼,望向谈荔。
“别人和我说的,”谈荔看似平静道,“她还说,人可以不一定要坚强的,遇到过不去的坎,就地躺下也挺好的。”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
从应恒的角度,可以看到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
第 57 章
“是乐彤说的?”应恒问得那么自然, 好像他也认识乐彤一样。
谈荔下意识扭过头回他,“不是啊,乐彤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乐彤不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只要不放弃一定能找到出路的吗?”
“这明显是妹妹说的啊。”
她回答地那么自然, 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在座4人, 除了她,没有人认识乐彤和妹妹。
童婧一愣。
妹妹?
谈荔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难道是指谈欣蔓?
谈荔说完也是一愣。
她的目光慢慢、慢慢垂落了下来……
“妹妹说的啊,”应恒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我觉得妹妹说得挺好的。”
谈荔的视线一顿,缓缓抬起来。
应恒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他就认识妹妹一样,他的视线平静而柔和, 谈荔只觉得和他的对视中, 眼睛忽然感到酸酸的。
“是啊,”谈荔似是叹气般地笑了起来, “妹妹有的时候还挺多至理名言的。”
应恒随着她一起笑起来, “这年头的年轻人看得可比我们通透多了。”
谈荔这个老年人不认同了,她瘪了瘪嘴, “虽然妹妹才18,但我也没比妹妹大多少吧。”
“你别瞎给我上辈分啊。”
这是第一次,应恒看到谈荔不再一副自己已经年纪很大了的模样。
应恒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攒住了一般,又紧又涩。
“你不知道这年头3岁就差一个辈分了,”应恒神色不变地揶揄道, “你都23了,四舍五入你都和妹妹差2个辈分了。”
谈荔不满地嘟起嘴, 轻哼了一声。
她扭过头,像是和应恒闹掰了一样, 不去看应恒。
……
应恒静静望着车窗上谈荔的倒影,他的嘴唇动了动、闭上,又动了动,又闭上,许久,也没犹豫出来个结果,到底要不要开口。
正因为谈荔现在这样难过,他才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正因为那些轻飘飘的安慰对他自己来说,更像是提醒过去再也回不去,他才觉得不能让谈荔也有同样的感受。
扭过头的谈荔无神地望着窗外,她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和应恒的对话不对劲。
应恒不认识乐彤,也不认识妹妹。
但应恒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或许总能轻易发现别人的破绽。
如果是冰花儿,他会利用这些破绽一击绝杀,但应恒骨子里的温柔,却让他选择了陪她演一场戏。
可……
谈荔的心和脑子,好像被两边拉扯着。
一边告诉她,戏只是戏。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
就算她贪恋过去的人,那些人也永远不会回来。
可另一边,又告诉她,能有一个人和她说说以前的人,说说以前的事,就算那些人和事都淹没在过去的废墟里,但她难过的同时,依然会觉得……开心。
谈荔的喉咙酸涩得厉害。
许久,她艰难地张开嘴,哑着声音道,“阿恒……”
“谢谢。”
谈荔依然看着窗外,但这次,她眼中的焦点聚在了车窗玻璃中,倒影着的应恒。
**
谈荔回家的时候,谈欣蔓正好在家。
谈荔随手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谈欣蔓望着谈荔走上楼的背影,微微蹙眉。
“她怎么了?”谈欣蔓拦住童婧童婧。
童婧抿了抿唇,眼中泄露了一丝茫然。
谈荔好像一直都好好的,和往常一样冷淡、懒散,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什么怎么了?”虽然如此,童婧依然强撑起气势,“老板好得不得了。”
虽然和谈欣蔓不熟,但谈欣蔓作为抢占了谈荔真千金身份20多年的假千金,本来童婧就对她有偏见,而且这会,她还刚得知了谈荔在孤儿院过的那些糟心日子。
是以,童婧对谈欣蔓的敌意更深了,“哼!你别指望从我这里打听老板的事!”
“我什么都不会和你说的!”
说着,童婧眨眼间就跑了个没影。
谈欣蔓眨了眨眼,在原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转瞬,她又恢复了严肃。
她抬头看向楼梯,似乎试图通过空空如也的楼梯,看到谈荔的情况。
谈欣蔓曾经在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当然,她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在生意场上了解、或者说察觉对手和合作伙伴的想法,以此为谈家获利。
但自从谈荔回到谈家以后,她一直觉得谈荔哪里怪怪的。
有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
但当时,谈家包括她在内的3人都能听到谈荔的心声,虽说跳脱、幼稚了一些,但与她本人展示在外的表象又微妙地相符合。
谈欣蔓还以为自己学艺不精,看错了。
一度,谈欣蔓还偷偷精进了一下心理学方面的知识,甚至联系了以前在国外上学时认识的心理学方面的导师和大牛。
直到那次天台夜聊,谈荔说出让她做自己的那一刻,谈欣蔓还以为自己终于窥见了谈荔的一点内心。
只是……
今日不同。
今日的谈荔虽然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但谈欣蔓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更深、更厚重的东西在抓着谈荔。
谈欣蔓不由低头沉思——
忽然,谈欣蔓一愣。
……说起来,她是不是很久都没听到谈荔的心声了?
**
谈荔不知谈欣蔓所想,她回到房间后,什么都没做,直接躺进了床里。
柔软的床因为她猛地栽倒,略有弹性地回弹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现在穿着紧身的鱼尾裙,谈荔甚至想大字型敞开。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上,除了呼吸连带着胸口轻微起伏,浑身上下只有瞳孔微微颤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谈荔才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看向房内的游戏机,“宅宅,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玩游戏。”
“还晕3D,上次玩了一天差点玩吐了。”
“你说你,这种退休愿望,不是折腾人吗?”
吐槽完游戏机,她又摇摇晃晃地走进衣帽间,“乐彤,每天漂亮裙子不重样这种事,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其实每天换新衣服很累的。”
“还有这些珠宝,你知道戴那么多有多重吗?”谈荔伸出戴满首饰的手,委屈地瘪了瘪嘴。
“宅宅折腾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折腾我呢?”
“不过,有一说一,这些玩意用来压制身体的条件反射还是有点用的。”
“聊胜于无吧。”
说着说着,她似乎又想到什么,忽然转了个语气,“妹控,还有你那个什么花钱为所欲为,想什么呢!”
“当钱多到就变成一串数字的时候,知道想个花钱方式有多难吗?”
“你就一句话,我脑子都想干了!”
“我又不是冰花儿那家伙,脑子好,想什么都快……”
谈荔可能是站累了,手撑到了衣帽间中央的首饰展示柜上,“妹妹不愧和你是小情侣,你俩一个想花钱想疯了,一个想睡觉想疯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这什么奇奇怪怪的愿望,咱们这种人,别说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没因为一点声音和光亮就醒过来就已经算得上睡死过去了。”
她越说越顺畅,好像要把掩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似的,“所以大勺子,你也别怪我经常不吃早饭,妹妹那个要求,我能准时爬起来吃午饭就不错了。”
“但说真的,现实世界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回来以后,一顿好吃的都没吃上过。”
“还是你做的野菜汤比较好喝。”
谈荔好像支撑不住般地滑下身去,坐在地上。
“冰花儿,你说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还想环球旅行,这事我不是不干,我只是还没来得及。”
她眼眶里的水滴像承受不住重量一样,掉了下来。
谈荔却仿佛没有察觉到,继续吐槽,“不过这事你也不能怪我,你凭良心说,我还能记得你的退休愿望都算是我超级大方了好吧。”
“毕竟最终决战那一局……”
戛然而止。
谈荔的眸光越来越暗,“……我找了,我找遍了主神空间,问了主神空间里每一任最终胜利者,他们都说……”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根本就没有复活的办法……”
她的鼻子和喉咙都被堵住了,呼吸对她而言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谈荔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呵呵,”她的轻笑声里带着哭腔,“这么看来,当时还是你活下来比较好,冰花儿。”
“你肯定会过得比我好。”
房间里没有点灯,越来越暗。
谈荔仿佛和黑暗的阴影融为一体。
**
“叩叩……叩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谈荔听到了一阵契而不舍的敲门声。
她本来不想理会,可门外的人一直没放弃,谈荔不由缓缓抬起头。
僵硬的脖子和身体发出“咯咯”的响声,谈荔虽然一直睁着眼,可直到她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
衣帽间里的落地窗只覆盖了一层轻轻的纱窗,透进柔和的光线,落在衣柜的玻璃门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来。
谈荔下意识抬起手,遮挡了一下那有些刺眼的阳光。
门外,谈欣蔓不厌其烦地敲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恶作剧,不想让谈荔有清静日子过。
谈欣蔓见里头依然没有反应,再一次抬起手,刚准备敲门——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随着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谈荔有些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
“什么事?”谈荔冷淡问道。
谈欣蔓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谈荔,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 58 章
“我昨天接到应旭的电话, 他说他明天就要回国了,你能和我一起去接机吗?”
谈荔:……???
谈欣蔓表情这么严肃,谈荔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事呢, 就这?
谈荔想都不想就伸手关门, “不去。”
话音刚落, 谈欣蔓的手就伸了进来。
谈荔看着夹在门中间的手,沉默了片刻,抬起眼——
“给你个机会, 把手收回去。”
一瞬间,谈欣蔓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冰原,凌厉的冰霜唰唰地朝她的脸飞来。
谈欣蔓不仅没把手收回去,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 她对谈荔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
她站在门中间, “谈荔, 你说过,让我做自己, 我现在想做的自己,就是和你一起去给应旭、傅芸芸接机。”
“应旭在出国前说过,等他回来以后就会给我一个分手的答复,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见证。”
她过于堂堂正正的态度让谈荔有一种荒谬之感。
“你俩分手为什么要我做见证?”谈荔都有些无语了,“我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嗯。”谈欣蔓认真点了点头, “你是很闲。”
谈荔:……
“而且……”谈欣蔓顿了顿,直直看向谈荔的眼睛,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心里把你当亲姐妹的。”
“你也知道应旭胡搅蛮缠的功夫, 如果他这次还这样,我想你像上一次那样,再把他踩到脚底下去。”
“你能帮我吗?”
褪去小心翼翼的态度以后,谈欣蔓的脖子和背都挺得很直,甚至不再闪躲谈荔的目光。
谈荔只觉得本来一团乱的脑子在谈欣蔓的折腾下,慢慢清晰了起来——
“你现在胆子变大了啊,”谈荔意有所指,“你就不担心,你再和应旭一样胡搅蛮缠下去,你也得到地上去?”
说着,她瞥了一眼光滑的地板,还威胁般地松了松筋骨。
谈欣蔓一点动摇都没有,认真解释道,“我学过一点防身术,应该不会像应旭一样那么轻易地被你撂倒。”
谈荔:……
谈欣蔓的目光执着到寸步不让,许久,谈荔才叹了一口气,“行吧。”
小姑娘一个人害怕要大人陪,她这也不好拒绝啊。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郑重声明的,“我觉得我年纪比你大,当姐妹不……”
“那我给你当妹妹,”话还没说完,谈欣蔓就机智地打断了她,“你当姐姐。”
谈荔:……
她是想说不要当姐妹。
谈荔有一种莫名被谈欣蔓占了便宜的感觉。
“姐姐。”谈欣蔓又上前一步。
谈荔:……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超级嫌弃,“别这么叫,好恶心。”
谈欣蔓顿了顿,却不后退,“你说过的,让我做自己。”
“所以以后,我不会再看你的眼色,我会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一瞬间,谈荔觉得自己被谈欣蔓眼中的光灼烧了一下。
谈荔扭过头,“……随便你吧。”
“嗯。”谈欣蔓好像没看到谈荔眼下的阴影,“那我明天来叫你。”
“你继续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谈荔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情绪有些接不上来。
她之前难过了很久,久到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那些过去淹没的时候,谈欣蔓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又被谈欣蔓胡搅蛮缠了一番,原先逐渐膨大到快要吞噬她的阴暗被有一种无语又无奈的情感取代。
谈荔回首看了一眼因为光进来而明亮的房间,眸光渐暗——
“叮咚。”
“叮咚。”
“叮咚。”
谈荔的眼睛在彻底暗下去之前,变成了死鱼眼。
见手机还在“叮咚”个没停,谈荔冒出火气来。
“叫魂呢!”她抓起手机,看到上面的信息提醒——
应恒:你再不回信我就到你家去找你了
应恒:所以你要一起去吗?
应恒:谈欣蔓也知道了,她好像准备明天去给小旭接机
应恒:看到了给我回信
应恒:?
应恒:小旭和傅芸芸明天回来
一条条信息往上拉,谈荔耐不住吐槽道,没想到应恒看着冷冷的,背地里竟然是个话唠。
聊天信息还没拉到底,又跳进来一条新的——
应恒:我现在去你家
谈荔赶紧回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唐僧念经呢!
谈荔:谈欣蔓非要拉我去接机,所以我明天也会去
谈荔:小变态,得亏是我,要是别的小姑娘不得被你这痴缠劲吓跑了
对此,应恒秒回:呵呵
两个字,道尽千言万语。
应恒嘲讽完才说正事:我也要去接小旭,明天顺便去接你们一起
谈荔:……
可惜,应恒不知是说完了事,还是报复谈荔长久不回复,对谈荔的省略号选择了无视。
谈荔“啧啧”地放下手机。
阳光照在木质的地板上,暖洋洋的。
谈荔怔忪了片刻,最终,倒进床里。
她闭上眼。
昨晚一夜没睡,实在有点累了。
**
翌日。
谈荔转头左边,谈欣蔓在她身旁。
谈荔转头右边,视线向下,应恒也在她身旁。
更别说,身后还跟了个童婧。
“……”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我怎么不知道应旭有这么大的排场,要这么多人来接他?”
虽然昨天就知道有那么多人来接机,但实际看到,谈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场的包括她在内,就算对应旭最好的应恒都承认自家弟弟脑子不好使,更别说不待见应旭的她和谈欣蔓了。
为什么这时候大家都要来给应旭接机?
应恒和谈欣蔓都不回答。
谈欣蔓张望了一下,指向一个方向,“谈荔,这么站着等太累了,那里有咖啡厅,我们去那边坐着等吧。”
“那我给小旭发给信息,让他出来后到咖啡厅找我们。”应恒自然接话。
谈荔:……
这俩人真是看不出来一点想给应旭接机的念头。
不过,谈荔也没兴趣站在外头傻傻地等,也没拒绝这个提议。
咖啡厅内,应恒抿着咖啡不说话,谈欣蔓却时不时和谈荔聊上那么一两句。
谈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说得烦了,也会给谈欣蔓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说那么多话你不累吗?”
“不累。”谈欣蔓不知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整个人堂堂正正得都快变成厚脸皮了。
见她还打算说什么,谈荔忍无可忍道,“闭嘴。”
“现在,马上。”
谈欣蔓张着嘴顿住,片刻,才慢慢闭上嘴。
她瞄了谈荔一眼。
又一眼。
再一眼。
脾气好得不得了,将爱与和平刻在脑门上的谈荔额角抽了抽,“你说吧你说吧,谈欣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烦人呢?”
谈欣蔓之前和应旭在一起的原因,不会是因为同类相吸吧?
谈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主神空间的人生之书——
阿呸呸!这是第几个崩设定的了?没那本事还搞什么人生之书,没用!无能!要你何用!
谈荔带着情绪的话,丝毫没有让谈欣蔓感到受伤,她反而笑道,“我们以前不够互相了解,以后我们会越来越了解彼此的。”
说完,话锋一转,“我去个洗手间。”
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谈荔:……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的,即便是她也不好说,刚才跟着谈欣蔓一起走出去的外国人是不是和谈欣蔓认识。
她转向应恒,“你和谈欣蔓搞什么鬼?”
应恒喝咖啡的手一顿。
“别撒谎……”
“我不想说。”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话语交缠在一起。
谈荔:……
她按了按手指,嚣张地睨着应恒。
应恒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无视了谈荔手指骨发出的“咔咔”声,直视向她,“我不想对你撒谎,但这件事我不想说。”
他这么诚实,谈荔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是谈欣蔓想出来的,”应恒说这些不是想推卸责任,“我觉得她这招没用,但我又希望她这招有用。”
“所以我配合了她。”
谈荔:……
谜语人的加密对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见应恒不愿多说,谈荔难得有些烦躁。
过了一会,她气鼓鼓地靠进椅背,“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都对我没用。”
应恒稀奇地瞧了她一眼,“我原本觉得谈欣蔓这招没用,但现在……”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或许有用也说不定。”
谈荔:……听不懂,好气哦。
“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谈荔眯着眼,“然后,他人没了。”
不想,应恒听了这话,不仅没害怕,嘴角的弧度反而越发上扬,“人嘛,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明白这些道理吗?”
谈荔:……
应恒这种小人得志的表情,真的,很让人生气!
“咔哒”一声。
应恒好奇一看,竟然是谈荔坐着踩断了高跟鞋。
“噗——”应恒一时没克制住,愉悦地笑出声来。
谈荔死鱼眼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试一下被踩断的感觉?”
“来,”她勾了勾手指,“过来,别客气。”
应恒赶紧摆摆手,闭上嘴,可笑声还是从他喉间轻溢出来。
“噗……”应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眼睛里却笑出点点星光。
看得谈荔后槽牙都紧了。
“谈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才道,“你这样比较好。”
谈荔顿了一下。
应恒像是认同自己的话一样,点了点头,重复道,“嗯,这样的你,比较好。”
会生气会气恼,比起之前那样眼中盛满哀伤、死气沉沉的模样,现在的谈荔,身上有一种活起来的气息。
**
另一侧。
“你说什么?”谈欣蔓忍不住惊叫出声。
可一说完,她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Man,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测,如果你想要更确定的诊断书,我建议你还是让你的姐妹正式来医院诊断一下。”她面前的外国男人道。
“可、可是……”谈欣蔓眉间紧蹙,“不可能啊。”
幸存者综合症。
谈荔怎么可能会有幸存者综合症?!
虽然她对谈荔没有调查过,但她知道谈沛曾经对谈荔有过一个详细的生平调查。
如果有成为幸存者综合症病因的事件发生,谈沛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之前看书上说,幸存者综合症的人可能会有梦魇、情感脆弱等症状,”谈欣蔓不愿相信,“可她平时能睡到中午,怼人一点不留情,除了懒一点,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啊!”
外国男人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我飞过来偷偷给她诊断?”
“难道不是你也看出她心理有问题吗?”
第 59 章
应旭到的时候, 谈欣蔓还没有回来。
“哥!”应旭特别开心应恒愿意为了给他接机而出门,和应恒有些相似的脸笑得极为灿烂。
“应大哥,谈荔。”跟在他身后的傅芸芸摘下戴着的口罩, 也细声打招呼。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 傅芸芸脸上的疤淡了许多, 当时细长狰狞,朝外翻着肉花的伤口早已愈合,如今变成新肉长出的粉嫩颜色。
她看人的目光怯怯的, 似乎还在自己毁容的心理阴影中没有走出来。
不过不经意垂眸的瞬间,还是泄露出内心真实的无感。
好看的外貌是她的武器,难看的伤口也是她的武器,如果不可兼得, 那就选现在最好用的那个。
“嗯。”应恒无视傅芸芸, 只对应旭点点头,“礼貌呢?”
说着, 他眼神指向谈荔。
“……”任是应旭再不愿意, 在应恒视线的压迫下,他还是含糊地说道, “谈荔。”
连句你好都不愿意说,直接转换话题,“蔓蔓呢?”
谈荔理都不理他。
她最近有点压制不住心底的黑洞往外扩散,昨天和今天又分别被谈欣蔓和应恒气了一下,整个人只觉得又难过、又暴躁, 实在没有精力再伪装出一副爱与和平的样子。
她冷着脸,丝毫不理会应旭。
应旭差点要跳脚。
而站在应旭身边的傅芸芸最近的确掌握了拿捏应旭的办法, 她轻轻扯动应旭的衣角,说道, “旭哥哥……”
娇娇弱弱,什么话都没说,又什么话都在眼神中倾诉了。
应旭身上的火气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
“当。”
应恒手中的咖啡杯放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眯着眼,冷眼直射向傅芸芸——
“傅芸芸,来。”谈荔比他更快地朝傅芸芸勾了勾手指。
应恒和谈欣蔓整得自己不舒服,谈荔这会打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让他们也不舒服。
傅芸芸不着痕迹地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走向谈荔。
“你这脸还没治好啊?”谈荔关心道,“应家给你的治疗费用是不是不够啊?”
“不是的,”傅芸芸乖巧回答说,“是我的伤口太深了,医生说,可能要花上几年的疗程,才能把这个疤祛干净。”
她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应旭,坚强道,“没事的,就是一点小伤,花上个三五年,总应该能恢复如初的。”
听她这么说,应旭眸光低落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抱歉的挣扎。
而应恒,不止目光冷,连身上都开始冒寒气。
嘿!
让你刚才谜语人!
谈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看着傅芸芸那是越发顺眼,“唉,要说还是应旭不好,要不是他瞎射击,怎么会害你变成这样。”
闻言,傅芸芸眼珠转了一下。
她是没想到谈荔会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
“谈荔,你别这么说,”傅芸芸十分善解人意,“旭哥哥他也是不小心的。”
“要怪就怪我运气不好……”
说着,声音涩哑,目光哀落。
谈荔差点想给她鼓掌,这水平,没个影后奖杯都委屈了傅芸芸这精湛、有层次化的演技。
而且,比起忽然变得厚脸皮的谈欣蔓、和谜语人小变态的应恒,傅芸芸这种人设不变的安定感,可真是太让人舒心了。
谈荔难掩夸赞之情,应旭的头却更低了。
“呵,”应恒被气笑出声来,当着他的面,傅芸芸都敢这么明目张胆PUA自家弟弟,这要是背着他,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呢。
应恒虽然同意让傅芸芸历练一下应旭,让应旭懂得人心险恶,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会任由傅芸芸把应旭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傅芸芸,你怕是忘了……”
应恒威胁的话才说到一半,谈荔已经站了起来。
“啪”地一声——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应旭的脖子僵硬地歪在了半空。
别说他没反应过来,就算傅芸芸,甚至应恒都没反应过来,谈荔会突然站起来给应旭一巴掌。
谈荔理了理因为扇人巴掌而皱了的蕾丝手套,气定神闲道,“傅芸芸,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你不敢,我帮你教训他。”
嗡嗡作响的耳内传来谈荔嚣张冷漠的声音,应旭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
话音未落,又是“啪”地一声。
应旭刚正回来的脖子,又歪去了另一个方向。
谈荔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尘埃,扭头朝应恒挑衅一笑,“唉,阿恒,我知道你不舍得教育你弟弟。”
“但是没事哈,咱们什么关系啊,我肯定帮你的。”
“放心!你不舍得教的,我来!保证让他受到足够的社会毒打。”
说完,反手又给了应旭一巴掌。
谈荔其实不太擅长窥探人心,但对应恒却是个例外。
有时候,她看着应恒对感觉好像在照镜子,有一种惊人的熟悉感,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应恒心中所想。
正因为如此,谈荔才更清楚,对付应恒,不能从他自己本身出发。
应恒对自己是最无所谓的。
伤了也好,痛了也罢,就算是死亡,他可能都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但谈荔也知道,和自私的自己不同,应恒骨子里依然是个温柔的好人。
他那该死的责任感会让他担心,自己的解脱会成为别人的梦魇,从而阻止了他的轮椅从摇摇欲坠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这样的人,想让他难受,当然还是要从他在意的人身上出发。
所以——
应旭脸上一左一右,多了两个通红的巴掌印。
无限流生存奥义之一,打人就要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打。
谈荔嘴角扬起了舒坦的笑容。
有一说一,不开心的时候做点小运动,还是很有助于身心健康的~
应恒望着应旭左右两颊极为对称的手掌红印,沉默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欣慰。
他很确定,他在谈荔眼睛里看到了迁怒,这明显是把刚才在自己身上受的气都发泄到应旭身上去了。
能生气,说明还不到最糟的情况。
想着自己当初也是在医院天台被谈荔大气了一把之后,随着怒火的蒸腾,那些附骨食髓的负面情绪也随着发泄出去了一些。
虽是饮鸠止渴,但他也实际上慢慢恢复了一些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应恒觉得,应旭这俩巴掌挨得还挺有价值。
但毕竟是自家弟弟,应恒还是在心里默默和应旭说了句抱歉。
如果说受到第一个巴掌,应旭的感觉是生气,等他反反复复挨了三个巴掌之后,他已经完全懵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被打?
在场只有傅芸芸关心问,“旭哥哥,你没事吧?”
应旭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回答。
许久,他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谈荔!你为什么打我?!”从小到大,别说是打骂了,就算是声音大些的教训应旭都没受过,这会连愤怒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委屈。
“打你就打你呗,还要理由啊?”谈荔嚣张完,又开始挑拨离间,“要不你问问你哥?”
应旭委委屈屈的目光又飘向应恒。
应恒:“……”
在自家弟弟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应恒不自在地咳了咳,“小旭,大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斤斤计较。”
“哥???”应旭简直不可置信。
应恒:“谈荔心情不好,你让着她点。”
他也算体验过谈荔力气的人,知道她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顶多痛亿点点,不会真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应旭:???
谈荔心情不好,自己就要挨打吗?
他这是什么绝世大冤种?
应旭不服,应旭要把公道讨回来,应旭在应恒淡然的目光中……
蔫了。
从小到大,应旭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的亲哥哥。
应旭梗起脖子:也不是怕,他大哥无所不能,他那是尊敬。
他在委屈地气鼓鼓,谈荔也在不满地气鼓鼓。
还以为能看到应恒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想到这家伙连自家弟弟被无缘无故扇了几巴掌还不动如山。
“要不要给你找个拳击馆打打沙包什么的?”应恒见她嘴角挂了下来,贴心提议道。
谈荔:“……我谢谢你啊。”
应恒:“不客气,你刚刚也说了,我们什么关系,关心你是正常的。”
谈荔:……
好气哦!
应旭站在一旁,捂着自己红肿的两颊,品着口中隐隐的铁锈味,莫名有一种想要呵呵的冲动。
没想到他哥这么厉害的人,也难逃有异性没人性的庸俗套路。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谈欣蔓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但很快,当她看到应旭脸上那两个通红又明显的巴掌印时,又顿了顿。
“怎么了这是?”谈欣蔓问道。
“蔓蔓!”看到谈欣蔓回来,应旭的委屈终于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
“你看!”他指着自己的脸,“谈荔她打我!”
谈欣蔓神色一正,毫不犹豫,“那肯定是你错了。”
应旭睁大着眼,眼睛里都写满了不可置信这四个大字。
不是!谈荔有毒吧?
怎么每个人都向着她!
应旭不死心,手脚并用地向谈欣蔓控诉谈荔的无端暴行,谈欣蔓听着听着,不由偷偷望向谈荔——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谈欣蔓还是想说,应旭只是被打了几巴掌,谈荔可是正在经受心理疾病的折磨啊!
而且,比起死气沉沉,就算是愤怒也罢,谈荔有感情波动总归是好事。
“我姐没说错,”谈欣蔓100%站在谈荔这边,“本来就是你不好,就算是猎场,周围都有工作人员和监控。”
“但你毕竟拿着枪,不好那么胡乱射的。”
就算这一切都是傅芸芸的算计,傅芸芸脸上的伤也是她自己划的,但这并不代表应旭就没错啊。
谈欣蔓觉得,谈荔教训得非常对!
一时间,应旭只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衣角处传来一阵拉力,应旭扭过头,傅芸芸善解人意道,“旭哥哥,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你不用太自责的。”
应恒看不得她这种娇弱造作、又暗搓搓给应旭下心理暗示的做法,“傅三,你以为你做的事都没人知道吗?”
傅芸芸对上应恒洞若明火的目光,抓着应旭衣角的指尖一怔。
她似是不知所措地垂下头,脑海中却转得飞起。
其实,她之前一直有所怀疑,射击俱乐部的监控是顺利回收了,她的人也带回了母带,老板的嘴也凭借她傅家小姐的名号堵住了。
可……
当时,她的人回来后,神色略有闪烁,她本以为是无用的良心在作祟,现在看来——
傅芸芸心头猛地一跳。
他知道了,应恒全都知道了!
第 60 章
机场的咖啡厅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往来人的视线时不时飘来, 咖啡厅外的柱子后面还躲着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从一开始捂着嘴巴又蹦又跳,到现在被吓得不敢动弹。
四周嘈杂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谈荔的耳朵——
“那是不是应旭?”
“应旭?哪个应旭?不会是以前那个顶流应旭吧?”
“我刚刚看到那个女人打了应旭巴掌。”
“什么?!哪儿呢哪儿呢?不会是情感纠纷吧?”
“应旭身边有3个女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他当年全网示爱的那个谈欣蔓。”
外面猜测声络绎不绝, 谈荔坐回自己的位置, 脱掉了已经断掉的高跟鞋。
平时看戏看习惯了,忽然变成戏眼中心,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而且……
断掉的高跟鞋穿着可太累了。
谈荔刚才还觉得打了应旭俩巴掌挺畅快的,这会又觉得,自己这岁数,和年轻小朋友这般计较, 委实是有点不得体了。
虽然她不信神佛, 但这万一要是死后去了地狱还能遇到老友们,这不得被他们嘲笑?
谈荔早就习惯了自己心情的反复, 此时非常顺其自然地把爱与和平的面具给捡了回来, 重新戴上。
而坐她一侧的应恒,也忘了前一秒还在威胁傅芸芸, 此时,他的视线在谈荔粉嫩的脚背上一顿,拿起手机打字。
傅芸芸还等着应恒这把断头刀落下,可等了半天,应恒竟都没有下言, 傅芸芸悄悄抬起头,瞄了应恒一眼。
但应恒只专注在手机上, 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即便如此,傅芸芸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她成功让应旭跟着她去国外, 但时间太短了,她想设计应旭酒后乱性、然后母凭子贵上位的一些手段还没来得及实施,应旭就被应恒叫回了国。
如果此时被应恒将她之前做的事公之于众,怕是这段时间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好不容易有如今这么好的局面,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傅芸芸强忍着发麻的头皮,紧紧扣着手,长长的美甲陷进肉里,带来让人保持理智的痛感。
而应旭还在状况外。
他以为应恒要说什么话,还等了半天,可他哥说完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后,竟然开始玩起了手机!
“芸芸,你做了什么呀?”应旭只好去问傅芸芸。
傅芸芸火速地瞄了一眼应恒,确认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这边,朝应旭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被为难的尴尬和神伤。
这种眼神,对应旭效果奇佳。
应旭一边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一边本能地挡在傅芸芸和应恒之间。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保护傅芸芸。
谈欣蔓也发现应恒似乎无法再忍耐傅芸芸假装受害者,她眼珠一转。
“应旭,出国前我要的答案,是时候该给我了。”
以防夜长梦多,谈欣蔓主动提起。
应旭一顿,眼神开始变得飘忽。
谈欣蔓却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去,“之前我就说过,我们性格不和,分手吧。”
按照应旭往日的性格,早就应该跳起来喊“不”了,可这次,他却只是紧闭双唇,眉头紧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
“应旭,分手吧。”谈欣蔓又重复了一次。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精力再和应旭玩那种你追我跑的戏码。
谈欣蔓坚定的目光让应旭越发苦涩。
良久——
“……好。”应旭痛苦的闭上眼,再睁眼时,终于点了点头。
谈欣蔓忍不住睁大双眼,随即喜不自禁地笑起来,“谈荔,应大哥,你们帮我做个见证。”
“以后,我和应旭就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了。”
“还有,应大哥,这是应旭自己同意的,你们应家可不能以此来影响和谈家的合作案。”
应恒点了点头。
应旭见她这样,撇开脑袋——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强求。
时至今日,应旭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谈欣蔓对他,真的没有感情了。
他落寞地垂下脑袋。
应恒却没打算给自家弟弟一个独自静静的时间。
“你们话说完了,该轮到我了。”说着,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
随之,应旭的手机响了一下。
应恒用眼神示意应旭看一眼手机,应旭一边还在失恋的低落情绪中没走出来,一边听话地掏出手机——
“等等!”傅芸芸抓住了应旭握住手机的手。
“应大哥……”她哀求地望着应恒。
应恒不为所动。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手机屏幕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每一声,都好像敲在傅芸芸的心上。
傅芸芸也知道自己打动不了应恒,她脑中飞快运转,电光火石间,将目光投向了谈荔。
“谈荔,你帮帮我。”
傅芸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谈荔寻求帮助,她们之间好像从初见面就不愉快,之后几次,也没有深交。
可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场中,如果有人能让应恒改变主意,那就只有谈荔一人。
谈荔自刚才坐下后,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托腮看戏的状态,陡然撞上傅芸芸乞求的目光,她猝不及防地顿了顿。
——“白白,你帮帮我。”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一点相似,傅芸芸现在的样子还是和妹妹高度重叠在一起,而她眼中的野心又和冰花儿如出一辙。
又是希望得到救赎,又是抱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念头,仿若故人。
傅芸芸很确定,自己看到谈荔停顿了一下。
就那么短短一瞬的犹豫,就能让一直暗中观察着谈荔的应恒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如果她愿意帮自己说话,那……
“我帮不了你。”
实现不了的承诺,谈荔不会再应下。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停顿的人变成了傅芸芸。
她怔怔地望向谈荔,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可转瞬,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啊。
谈荔怎么会帮她?
她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想着想着,她不禁轻笑出声,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
“芸芸?”应旭不安地看着傅芸芸,似乎不明白平时乖巧可爱的她怎么会露出这么癫狂的笑容。
“旭哥哥……”傅芸芸收起笑容,松开抓着应旭手臂的手,缓缓抬起头,“我有话要和你说。”
应旭:“什么话?”
傅芸芸不答,扭头朝向应恒,“我自己说。”
应恒收回在谈荔身上的目光,不置可否。
傅芸芸明白,这是让自己现在就坦白的意思。
竟是连缓期都没有……
傅芸芸嘴角弧度凄凉,但她为数不多的自尊却撑着她,让她的背脊比往日更加直了。
“应旭,”傅芸芸之前脸上对应旭的爱意如同潮水般褪去,说道,“之前在狩猎场,不是你的错。”
由于应恒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傅芸芸这次极为诚实。
毕竟,傅芸芸曾对年龄相近的青年才俊全部了解研究过,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要去轻易挑战应恒的底线。
这人就算以前看着和煦阳光,但骨子里的骄傲也让他不容许两面三刀的行径,更别说他出车祸以后,性格越发扭曲阴暗。
傅芸芸自己知道自家事。
她所谓傅家受宠幼女的形象,不过是自己多年经营,实际上,她一不是大房所出,二又是个女孩,在傅家那种好像还停留在旧时代封建社会的家庭里,属于真出了事,第一个就会被舍弃的存在。
所以,她没有那个底气,去直面挑战应家大少的威严。
傅芸芸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发挥到极致,“那都是我故意的。”
“我故意跟在你们后面,故意发出声音引你打中我,故意划伤自己的脸,”傅芸芸说道,“就是为了让你对我产生内疚之情,然后好有机会能和你在一起。”
应旭:……?
傅芸芸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故意……的?
为什么?
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故意去伤害自己呢?
应旭总觉得不安,仿佛世界观摇摇欲坠的一种不安,“芸芸……你说什么啊?”
傅芸芸手指扣在手心的力道又加重了,“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意思。”
要把真实又卑鄙的自我展露人前,对傅芸芸这种从小演到大的人来说很是困难,但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傅芸芸还是说道,“应旭,我喜欢你,也不喜欢你。”
“我喜欢的只是身为应家二少的你,身为应家继承人的你。”
“这个名头如果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都会喜欢,和你没有关系。”
“我的手段卑劣,我认。”傅芸芸既然都认了,自然会按照应恒的心意把话说到狠决,成为锻炼应旭那把最锋利的刀。
她朝向应恒,一字一句问,“所以,可以放过我了吗?”
应旭望着傅芸芸毫不犹豫转过去的背影,懵了。
“看看我刚刚给你发的视频吧。”还是应恒的声音唤醒了他。
应旭颤抖着打开手机,第一下甚至没成功点中视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
说实话,傅芸芸要是不喜欢他,不再缠着他,他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
无声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猎场的监控摄像头里,清晰地拍到了傅芸芸拿树枝划破自己脸颊的画面。
应旭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从来没想过,看着软软甜甜的傅芸芸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所以……
她以前那些可爱讨喜都是假的?
傅芸芸能猜到应恒发给应旭的是什么,不再挣扎后,她只抿着唇站在一旁,也不再试图挽救自己在应旭心目中的形象。
应旭不知所措地望向应恒,似乎希望能在大哥那里得到安慰。
应恒只说了一句话,“小旭,你也该长大了。”
一句话,让应旭陷入许久的沉默。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经历被谈荔扇巴掌、被谈欣蔓分手、被傅芸芸告知当日真相、而他最亲近最信任的大哥,却冷漠地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对他来说一直很简单、很恣意的人生好像从山顶滚落的石块,一路滚到了山脚,碎成了渣渣。
别说这个世界了,原来他连身边的人都不了解。
这么一想,一开始谈荔那几巴掌倒是伤害最轻的了。
……
眼看着其他人都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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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应旭独自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谈荔打了个哈欠,“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吗?”
虽然她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但对于有钱人这种随时随地开展情景剧的习惯还是无法理解。
这里可是机场咖啡厅耶,公共场所耶!
瞧瞧这周围若有似无的打探,她周围这群有钱人竟然都视若无睹!
有钱人的脸皮啊,可真够厚的。
“等一下。”应恒说,“我让人给你送的鞋快到了。”
谈荔一愣,默默看着应恒,然后,她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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