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爱人
这分外熟悉的场面,让诸星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年前那夜亲身体验过的窒息感。虽然此时的受害人不是自己,但因为遭遇过同种毫无准备就被掀马甲的惨痛经历,他对眼前的女子表示感同身受,并且无力相救。
不过以月野凌对真名的敏感程度,如果“小原乃香”从头至尾就是个假名,那三年前进行委托任务时,便会直接点出。当时月野凌没有反应,足以证明小原乃香使用的就是真名,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小原乃香。
易容?双胞胎?还是妖怪使用的幻术?
这不知性别的人,用着小原乃香的模样来见月野凌,是有何目的?
安室透与绿川光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没有在女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可对方的行为,很难令人放下戒心。
正常的普通人,可不会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在外面走动,甚至是主动与别人交谈。
被识破身份的女人,坦然地面对着几人,没有泄露出半分紧张或是其它的负面情绪,叹息着说:
“不愧是月野先生,在此之前我还在担心自己演技不好,时间久了瞒不住,谁想到一开始就被月野先生识破了。”
眉目微敛,语气中满是歉意。
“很抱歉不能用真实的模样与您对话,也请您原谅我的欺骗。”
深鞠一躬,女人继续道:“也许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原乃香的管家,竹田加奈。”
月野凌确实不记得竹田加奈这么一号人,他连小原乃香都没想起来是谁。对月野凌来说,对方是什么人,只要不影响到他当下的工作,都与自己无关。
刚刚出声点破竹田加奈的谎言,也仅仅是因为不想让对方说一堆假话,浪费自己时间。
“那竹田小姐可否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用此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安室透没有因为对方示弱的话语,而放松警惕。
“改变面部轮廓的手法有很多,事先整容的话,应该不会恢复得这么好,难道是易容?还是请了妖怪或者神明帮忙?”
挨个列举着他能想到的手段,同时眼睛紧盯着女人的面部,不放过对方任何表情与眼神的变化,想要从中探寻到真相。
他曾特意查询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在组织的审讯室里也掌握了些简单的测谎技巧。忽略掉竹田加奈虚假的脸,无法伪装的眼神足以让他分辨出,对方是否在说谎。
竹田加奈回答:“算是易容,为了配合小姐的演艺事业,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特效妆。”
“各位可能已经听说过了这里的事,大家被河神困在村里半个月了。刚开始还好,最近因为与外界断联太久,备用电箱储存的电也快要消耗光了,大家压力越来越大,有些人便打起了小姐的主意。”
“当初被河神抓到的女孩提过,河神说小姐长得很像他的爱人。那些人便觉得把小姐送给河神,哄骗河神小姐就是他的爱人,河神便能放大家自由。”
“坐以待毙只会害了小姐,我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肆无忌惮地计划,而不思考对策,任凭事情发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女人的意思很明显,她伪装成小原乃香的模样,是为了随时应对村民抓小原乃香的举措。
也许村民用来献给河神的人,并不一定是小原乃香,他们仅需要拿这副模样的人去应付河神。
具体是谁,又有何区别。
诸星大眸光一闪,神情复杂。
“你担心小原小姐的安危,难道就不怕自己遇到危险么?”
甘愿当另一个人的替身,帮对方挡灾,抗下所有……这位叫竹田加奈的管家,与小原乃香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亲密。
“小姐家对我有恩……”竹田加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如果不是小姐,我可能早已死在某个角落里,发烂发臭,更别提什么上学读书,温饱不愁了。”
“小姐保持光鲜亮丽就好,事业绝对不能沾染上一丝瑕疵。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管家,就算河神做了什么,也对小姐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月野先生,现在河神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您可以把我当诱饵,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解决掉这个隐患,我愿意配合您的一切安排。”
竹田加奈目光坚定,神情间不见半分犹豫之色。可她自然垂落在腿侧的手指,却在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绿川光默然,知道对方虽已下定了决心,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怯意。
这是人类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能够抑制住本能站在这里,如果对方说的都是心里话,竹田加奈的勇气值得他们的敬佩。
可就算威士忌三人暂时认同了竹田加奈,但下达最终决策的人,被她注视着的青年,却全然一副不耐的表情。取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发现离晚餐时间,仅有两个小时了。
以月野凌一直以来的习惯,绝不会留在村民家中用餐。而距村庄最近的城市,开车也得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月野凌没有半分委婉地说:“我用你配合做什么?老实找个地方呆着,别给我们拖后腿浪费时间。”
一个河神而已,不听话就拖出来打一顿,哪有那么多事。
说完,不给竹田加奈回话的机会,直接拉过离自己最近的安室透的手腕,转身往目的地走去。
大概预料到了月野凌的反应,不过青年真的毫不留情地抛下竹田加奈,还是令绿川光和诸星大感到一丝无奈。
略感尴尬地对女子点头示意,紧跟着月野凌的脚步离去。
不让竹田加奈参与,确实保证了对方的安全。不论竹田加奈心中怎么想,这样的结果却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就是月野凌的行为,让这位竹田小姐,有些下不来台……
高耸挺直的杉树在秋田县随处可见,黄绿色的镰状树叶遮住逐渐毒辣的阳光,使一天中最热的时段,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河流在村庄的东南面,不算太远。在河神出现之前,村内的日常用水,几乎都来源于此河。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安室透看看拉着自己的手,小麦色的皮肤衬得覆在上面的手指格外白皙。
嘴角紧抿,沉默片刻,金发男人终于决定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何不让竹田小姐帮我们引出河神?”
安室透道:“既然河神的目标,是与小原小姐相像之人,那让竹田小姐帮忙,不是加快了我们的委托进度?”
这也是他一直弄不懂的地方,月野凌总是嘴上说着怕麻烦,讨厌别人浪费自己时间,对他人的生命近乎到了漠视的程度。可奇怪的是,问题真到了眼前,他都会下意识地让无关人避开危险,就像为了完成某项任务一般。
矛盾,又迫使人忍不住去探究。
月野凌就是情报人员的天敌!
身后的绿川光和诸星大,同样好奇地等待青年的解答。
他们不肯放过丝毫的机会,试图在月野凌身上得到更多新的情报。
此时的绿川光,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完成使命,还是为了满足心底隐藏的那份悸动。
“因为她的计划,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月野凌面对好友时,是用着与面对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态度。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去给自己的好友答疑解惑。
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琥珀色的双眸直视着安室透,一本正经地说:“神明的目光,会透过躯壳,直接看到内里的灵魂。就算人类再如何改变躯壳,只要灵魂不变,神明是不可能认错人的。”
不过在神明神力不足的情况下,有时候会受到躯壳的误导,就如三年前的那位山神一样。但是妄图欺骗一位神力充沛的神明,后果不是人类能担得起的。
“没错,村民想要用其他人伪装成河神的爱人,进献给河神的做法,最终只会惹怒河神,承受来自神明的怒火。”
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中年男人,从杉树后走了出来,串着勾玉的腰饰,随着男人的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恭敬地对月野凌行了一礼,男人道:“很荣幸能见到您,月野大人。在下是花开院家的阴阳师,花开院风林,您可以直接唤在下风林。”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莫名其妙来示好的男人,暗道月野凌在阴阳师中的地位,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高。
据他所知,花开院家也算是这个时代里,阴阳师群体的领军家族了,还有晴明公的后代,土御门家族的人,按理说不应把态度放得如此低,至少不会行晚辈之礼。
但事实恰恰相反,这些人面对凌时,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凌高高供起的模样。
是他们所不了解的,那横跨千年的记忆?还是师从晴明公的阴阳术?或是其它他们不曾知晓的缘由……
月野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花开院风林,撇撇嘴,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抬起脚步,侧过身从男人的身旁走过。
不理会也就算了,青年甚至偏头对威士忌三人道:“轻易别和花开院家打交道,特别是说与委托无关的话,小心被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
“他们家盛产狐狸!不对,他们家都是狐狸!一个个心眼子比百目鬼的眼珠子还要多,当初叫羽什么狐的那只妖怪,就应该去抓他们家的人,保准一个人的生肝就够她吃的了。”
语气诚恳,宛如他真的有过被骗的经历。
本想帮花开院风林找个台阶下的绿川光,看着对方的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
能被凌如此抵触的家伙,可不多……
安室透很好奇月野凌与花开院家的渊源,不过此时并不是听故事的好时机,便将此事压在心底,准备有时间再找月野凌聊聊。
诸星大联想到朱蒂在花开院家,查到的一些外面无法证实的情报,暗道月野凌真与花开院家有着无人知晓的关系的话,那些情报的可信度,将值得人推敲。
花开院风林脑海中飞快翻阅着他曾读过的家族史,随即双目放空,没底气地咽了下口水……
好像……确实有过那么一件事……
但是那事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用不着如此记仇吧?
自知理亏,一时也想不到怎样帮家族挽回名声。花开院风林沉默地跟在几人身后,不敢再开口惹月野凌不痛快。
等回到本家后,再跟家主讨论一下,如何为自家第六任家主的小失误,向月野凌赔罪。
不然被这位大人一直讨厌,未来再遇到几次棘手的委托,委托费真得要付不起了!
几人各怀心思地抵达了河边,花开院家剩下的八人,都聚集在此处,盯梢着河里的情况。
“长老,跟前几天一样,河神大人今天怕是也不会出来了。”
花开院风林双眉紧蹙,沉声道:“一点动静也没有么?”
河神不出来,难道他们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过来汇报的男人摇了摇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平静得就像河神已经消失了似的。
月野凌蹲下身,伸出手指探进河水,闭上双眼,感受着水流带来的能量波动。
神力霸道地布满整条河流,若隐若现的杂乱妖力可以忽略不计。
嗯……算是个正值壮年的神明?
灵力不断延伸,继续下潜。他发觉河中的妖怪倒是不少,但全都被河神的力量镇压着,缩在石洞内不敢露头。
正常现象,神明的力量,天生对妖怪有着威慑力。
不再管瑟瑟发抖的妖怪们,月野凌通过灵力,查看着河底的环境。
糖醋鲤鱼、鲫鱼汤、凉拌河蚬、炸虾球要搭配上蛋黄酱……怎么还有一只掉进河里的鞋子!
两分钟后,月野凌站起身,甩掉指尖沾上的水珠,取出两张符纸捏在手中。
“你们谁跟我下去一趟?”
顿了顿,青年补充道:“就一个人。”
他大约定位到了河神所在的位置,现在仅需要一个人,和他一起把河神绑上来就行了。
“我去。”三人同时说道。
眸光微凝,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人肯主动做出让步。
安室透首先发起了语言攻击:“两位的小玩具,似乎并不适合在水下玩耍。”
“小心玩具报废了,回家只能抱着零件心疼……哦~两位该不会还能哭出来吧?真是期待呢。”
玩具,就是行动组的两人随身携带的枪械。波本身上也有,不过因为分工不同,他只带了一把轻便的手/枪。
诸星大不甘示弱:“难道安室先生有说服河神的把握?还是在月野与河神交锋的时候,挂着你那虚伪的笑容旁观?”
安室透:“哈?原来在诸星先生的眼里,别人发自内心的笑是虚伪的么?真可怜呢,没有感受过别人真心的家伙。”
诸星大:“真不真心我分得清,如果有人把你表现出的善意当真,才是真正的可怜。”
……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绿川光绕过两人来到月野凌身边,温声道:“看来,现在只有我有空陪你下去了,凌。”
感谢幼驯染帮他拖住莱伊。
月野凌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赞同,扬声打断了忙着吵架的两人:“那你们俩在这帮我注意一下,别让其他人下水。”
随后,又小声跟绿川光嘟囔了一句:“他们呆在一起时,还挺活泼的。”
只要别让人下水,打扰到他,两人在河边可以随便交流感情。
安室透:“……”
hiro,你怎么学会偷家了hiro,你不是应该加入我们的骂战么hiro,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啊hiro……
诸星大插在外套衣兜中的手指微动,食指与拇指相互揉捻,绿眸在安室透和绿川光之间来回扫视,随后像是观察到了什么,嘴角泄出一声轻笑。
他此刻非常想点颗烟,慢慢欣赏着波本吃瘪的一幕。
苏格兰在某一方面,真是个恐怖的男人。
用灵力激活避水符,拍在绿川光的身上。月野凌向留在岸上的安室透和诸星大挥了挥手,与绿川光一齐走进河里,向感知到的方向游去。
绿川光第一次以此种方式进入河里,不免有些新奇。在口鼻刚没进水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直到肺中的氧气即将消耗殆尽,这才小心地开始尝试着吸气。
河水清澈,以贝壳和碎石装点的河底,散落着被水流打碎的阳光。
路过的鱼群在快要撞到他们时,迅速分成两股,又在绕过他们后重新聚在一起,游向远方。
避水符不但可以令他们在水里呼吸,而且还能无视水流的阻力,减少体力的消耗,并加快速度前往河神的所在地。
不出几分钟,月野凌拐过一处礁石堆,便看到了建在河底沟壑边上的神社。
穿过鸟居,站在正殿门前,青年先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静谧无声的河底,指节敲击的声音格外明显。仔细听,还能听到回响。
但是殿内的存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回应。
绿川光心下戒备,暗想里面的神明,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愿理会他们?
月野凌神色不变,加大力度又敲了敲门。
门框颤动着发出不堪忍受的悲鸣,抖落下几颗珍珠。
可他们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不再犹豫,月野凌果断一脚踹开了殿门,大摇大摆地拉着绿川光走了进去。
敲一次门是礼节,敲两次门是给对方挽救的机会,敲三次门,那就是傻X。
晴明说过,对付不懂礼貌的家伙,就要用更加强硬的手段,将对方教训的不得不懂得礼貌,他觉得很有道理。
殿内出乎意料的空旷,与绿川光的想象大相径庭。而他们此行的目标,村庄供奉的河神大人,正趴伏在殿中央的蒲团上,脸埋进双臂之间,肩膀一抖一抖的。听到动静后,犹疑地抬起头望向门口,泛着水光的红肿双眼瞬间暴露在两人眼前。
“你们是谁啊?”
很好,对面是个傻子。
月野凌冷酷地给面前的神明,打上了对方听后可能会当场哭出来的标签。
神明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见月野凌没有开口的打算,绿川光顺势接过与河神谈判的任务,道:“河神大人,我们是为了村庄外的结界而来的。”
干脆无视了对方的问题,将话题直接引到正事上面。
绿川光的目光在河神明显哭过的脸上停留一瞬,立即移开,放在了对方眉心的位置。
神明的态度强势点,还好应对。可这河神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没有欺负孩子的爱好,虽说这位“孩子”看起来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实际年龄也是他的十多倍。
“结界?”
河神歪头思考了几秒,“结界怎么了?”
“我们需要你撤掉结界。”绿川光直言道:“您设的结界,已经严重影响了村民的生活。”
“不行。”
河神身周的气势骤然间变得凌厉起来,红肿的眼睛也压不住眼底汹涌而出的凶意。
“在我找到爱人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神力肆意地在殿内流窜,搅动着水流,荡起数个漩涡。
平静地河水,刹那间显露出温和下的爪牙,蠢蠢欲动的暗流随时准备把入侵者撕得粉碎。
绿川光对此种场面,没有升起半分畏惧感。反而因为河神的改变,暗自松了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神明,而不是那个被人发现躲在家里哭唧唧的孩子。
“河神大人,您的爱人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们能帮您找到她,让你们尽早重逢。”
河神闻言,身形一僵:“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直接用真名寻找就好了,也用不着自己守着村子干着急,连爱人的头发丝都没见到。
不能继续想了,再想下去,他又想哭了……
绿川光哑然,不成想河神竟然连爱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就谈恋爱,他们真得是相爱吗?
不会是河神在单相思吧?!
“那外貌特征呢?”绿川光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脸型、眼睛的形状、身上有没有胎记……您总能告诉我们吧?”
河神思索片刻,脸颊蔓延上一片红晕,手指挠了挠有些微热的脸颊,赧然道:“她很漂亮。”
绿川光静等着下文,直到察觉出对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不敢置信地说:“没了?”
“没了。”河神扬起头,骄傲道:“我的爱人,就是村里最漂亮的那个!”
这要让他怎么找?条件太空泛了吧!
绿川光脸上的表情,逐渐石化开裂。
这位河神到底想不想找到爱人啊?
“打一顿吧。”月野凌不耐烦地将符纸化为太刀,刀尖对准了双手捧住脸,神情荡漾的神明,冷声道:“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再让他好好说话。”
第62章 幻境(1)
绿川光虽然觉得用武力解决问题,并不是最佳的办法。可与对面的神明沟通起来,实在是太过困难,也难怪月野凌忍不了想要动手。
这位河神大人的个性,过于的与众不同,令人难以招架。
“欸?你的灵魂好怪……”
月野凌堪称是在宣战的举动,不出意外引起了河神的关注。
因为进入正殿后,一直是绿川光在说话,导致河神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青年。此刻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身形一晃,眨眼间凑到了月野凌面前。
银色长发随着水流在身后荡开,从绿川光的脸旁轻拂而过,复又重新柔顺地垂在神明的身后,好似刚刚擦肩而过的身影,仅仅是镜花水月的错觉一般。
但回身看到的画面,却证明自己前一秒所见的鬼魅幻影,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与滑头鬼的能力有些相似,难道这些非人的存在,都喜欢无声无息的瞬间移动吗?
绿川光不动声色地摸向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心中对河神的戒备已经达到了峰值。
人类信仰的神明……只是打一照面,便显露出了不同凡响的实力。
丝毫不在意架在自己脖颈旁的刀刃,河神上身稍稍前倾,鼻尖与月野凌的鼻尖仅有一拳的距离。湖绿色的双眸望进一片琥珀流光之中,捏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端详对方,想要拨开迷雾,从青年的眼中探清问题的答案。
“奇怪……为什么我会看不清你的灵魂?”
躯壳与灵魂并不相斥,应该是属于青年自己的躯壳。可为什么自己看对方的躯壳很清晰,灵魂却在自己的眼里模糊不清?
“因为你瞎。”
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让月野凌感到浑身不舒服。陌生的气息伴着对方的吐息,撒在自己的脸上,月野凌嫌恶地抬起脚,准备将这个私自拉进距离的河神,一脚踹回到蒲团那里。
“混蛋!离我远点!”
知道沾染上的神力,是很难抹消掉的么!这件衣服他刚买来不久,还没想着让它提前下岗!
没有踢到实处的感觉,月野凌落脚同时,手中刀剑顺势斩下。而河神的身形像水中倒影一般被打破,消失在眼前。再次出现时,便到了房梁之上。
“滑不溜丢的泥鳅。”月野凌不悦地挥挥手,将未消散干净的浮影尽数打散。
河神悬在半空中的双脚前后摆动,竖起手指对下面的青年摇了摇,愉悦道:“不是泥鳅,是鱼哦~”
“虽然比喻错了,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我答应过我的爱人,要做她海里的一尾鱼~”
月野凌面无表情:“我没有在夸你。”
河神一脸荡漾:“嗯,你是在认同我。”
绿川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河神口中的比喻,总有种某些不可言说的既视感。
“您的爱人说过,她的海里还有其他的鱼么?”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绿川光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河神双眸一亮,惊喜地望向猫眼男人,炫耀地说:“她说她的海里有很多很多鱼,可我是最漂亮的那一条!”
“嘿嘿嘿,我也觉得,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类,所以我们天生一对!”
绿川光眼含怜悯之色,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河神实情。
这么天真的家伙,就算放在人类和妖怪之中,也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能把神明当作备胎之一,该说不说,那位不曾谋面的胆大女子,真令人佩服。
月野凌可不懂什么是海王,什么是鱼塘,也不知道好友跟这傻子有什么好聊的。手臂一震,刀锋轻颤,发出兴奋的嗡鸣。
“正好,我晚餐想吃糖醋鱼,现在就把你给片了。”
月牙状的刀光一闪而过,瞬息间斩断河神所在的房梁。在河神翩然落下的同一时刻,绿川光不知何时布置好的符纸骤然发出白光。
“你们太粗鲁了。”
河神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但这毕竟是他的地盘,殿内的任何动静,就算闭着眼,他也了如指掌。
化为水雾躲开束缚符射出的藤蔓,从怀中取出玉扇抵挡月野凌袭来的攻势。在感受到刀刃与扇骨交接处传来的劲力时,瞳孔紧缩,手腕一转让刀刃顺着扇骨的走势劈下,脚尖轻点,倏地向后退出数十米远。
这个力量……
扬手将没用的玉扇抛到一边,无人在意玉扇在落地之前,便一寸寸湮灭成飞灰,融入水流之中。
那是承受不住两方的力量交锋,在没有神力有意凝聚的瞬间,从内部开始瓦解。
河神终于收敛起了面上的轻松之色,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宽袖下的手指与虎口处,正传来几百年也不曾体会过的痛意。
他至今才知道……就算是神明,也会感到疼痛。
这个人……不,在自己的主场,也能隐隐压制住自己的家伙,真的会是人类么?
“你到底是谁……”
他一觉醒来,世间怎么冒出个如此人物?
月野凌可不会留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对方以为拉开距离,自己难道就对他没辙了么?
石柱破开平整的地砖,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对准心神不宁的神明,毫不留情地撞去。殿内不断有黑色水涡浮现在河神的周围,搅碎并吞噬掉袭来的石柱,但仍旧有碎石擦过脸颊,留下数道血痕。
“景光,注意漩涡。”
绿川光点点头,把手中的风符扔进月野凌身周的漩涡里,抵消掉水流的吸力,让青年与河神的战斗,不再受到漩涡的干扰。
水涡一个个浮现,又被绿川光一张张的风符抹消。河神心下越发地焦躁,他已经快要抵挡不住月野凌的攻势了。
如果那个男人不捣乱的话……
河神眼神一厉,不再试图用漩涡拖住月野凌,反而将针对目标改成了绿川光。
可单纯用漩涡,是对付不了绿川光的。警校的优秀毕业生,经过封闭训练后进入组织,仅花费一年时间便取得代号,并在五年里多次与月野凌一起除妖的人,怎会怕这几个小障碍?
笑话,障碍跑可是警校生的基础考核!
以刁钻的角度从三个漩涡之间的缝隙中跃过,顺便又帮月野凌解决掉了下一次落脚点的水涡。
河神心急如焚,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被打败是迟早的事。
不能继续跟月野凌正面交锋了……
又一次化为水雾,闪到石柱的残骸之上。河神指尖泛起金光,探入虚空之中,取出一只玉海螺,深吸口气,放于唇边吹响。
“呜——”
低沉的鸣声以河神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于残破的大殿内不断回荡。
水波停止了流动,坠落的碎石悬浮在半空中。在随着神力,陷入自己营造出的幻境之前,河神最后一眼,看到了青年注视着自己的眸中,透出的一丝金芒。
河神:“!!!”
他真不是人啊!
——
海螺声在脑海里逐渐消散,诸伏景光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此时出现在了某一处封闭的空间内。
外面隐隐能听到争吵的声音,漆黑的空间内,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上面挂满了垂落下来的布料,手掌沿着空间的边缘摸索,用指节敲了敲,这应该是个木质的衣柜。
衣柜……
诸伏景光心下一沉,瞬间想到了自己不愿回忆的过去。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探清外面的情况。
外面争吵的动静,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戛然而止。
四周陷入了死寂般宁静。
凭着直觉,指腹顺着面积相对较大的一面木板从上至下滑过,不出所料摸到了横向的缝隙。手指扣进缝隙,温馨的黄色光晕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所有的线索,与二十二岁以前,无时无刻缠绕着自己的噩梦逐渐吻合。
诸伏景光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思绪混乱到甚至忘记了呼吸,耳朵鼓膜中只能听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脏跳动声。
本以为五年前,在同期和幼驯染的帮助下,将杀害他父母的男人送进监狱后,自己成功摆脱掉了那个折磨他十五年之久的梦魇。可此时再次身临其境,他发现那股无处不在的窒息感,仍徘徊在他的身边。
不行,自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诸伏景光压下心中的不适,一边查看着自己身上有没有防身的武器,一边回忆着当初的事情经过。
当他借着缝隙透进来的灯光,看清明显缩水了的手掌,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同时变回了七岁时的模样。
这就难办了……一个孩子的力气,可很难与成年男性相比。
匕首和符纸都不见了踪影,衣柜里能够作为武器的,只有……衣架!
准备好了防身的武器,诸伏景光静等着外面的男人,走近衣柜的那一刻。
重物倒地声,代表着妈妈已经遇害了。接下来,外守一会进来试图寻找自己,然后离开。
诸伏景光握紧了手中的衣架,隔着衣柜门板,目光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那个好似高脚杯一样的观音像纹身,马上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别挡路。”
含着几分怒意的呵斥声,徒然打破了屋内粘稠压抑的寂静。诸伏景光神情一怔,等反应过来,伸出手想要推开柜门查看情况,结果柜门被人从外面,干脆利落地一把拉开。
记忆中不曾出现在这里的人,此时背对着灯光,赫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凌?”
青年的金色双眸中,原本跳跃着的怒火,在看清衣柜中的好友模样后,顷刻间熄灭,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几秒,语调猛地拔高,诧异道:“景光?!”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只可爱的迷路猫猫,是不是自己的亲亲好友?!
凌乱的发丝和瞪大的蓝色猫眼,还有那带着婴儿肥的圆润脸颊,正常人谁顶得住?
不管了,先吸一口!
衣架“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直到被青年紧紧抱进怀里,光滑温热的脸颊猛蹭着自己的发顶,小景光脸上依旧一片空茫,一时认不清现在的情况。
“唔……凌……别闹,先说正事!”
小景光双手抵住月野凌的胸口,脑袋带着上身向后仰倒,终于令自己吸到了一口空气。板着脸严肃地注视着青年,却因缺氧而泛红的面颊,让努力营造出来的凝重氛围大打折扣。
“正事……对了,正事。”
月野凌喃喃两声,随后眸光一闪,满脸期待地道:“景光,你还是不留胡子的样子最顺眼!出去后,我可不可以帮你把胡子剃了?”
那胡子一看就手感不好,特别影响他想亲近好友的心思。
说着,又按捺不住地想与小景光贴贴。
“……我说的正事,是关于这里的问题。”
小景光抬起手,一把按住青年凑过来的脸,急忙提出具体的疑问:“为什么我变小了,周围还是我小时候经历过的场景?”
说时没注意,等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不适应现在的身体,手臂也不够长,导致本来对准青年额头的手,落在了对方的口鼻上。
鼻息打在指缝间,掌心之下,是青年柔软的双唇……
“轰!”
小景光感到胸口热意上涌,一路冲向头顶,炸出一团白色热气。仿佛触电一般,瞬间拿开按着青年的手,脖子以上所有露出来的肌肤倏地爆红,根本没精力去在意屋内蔓延的血腥气,小景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以此来达到给自己降温的效果。
而月野凌此刻,满脑子都在循环一句话……
猫猫的肉垫!
“我们现在是在河神的幻境里。”
看出了好友神情中的不自在,月野凌定了定神,理智艰难地回笼,开始跟小景光解释这里的情况。
“那海螺的作用,应该是将幻境中的人最不愿面对的过去重新挖出来,旧景重现,进行精神施压。”
帮小景光整理好被自己弄乱的衣领,抚平身上的褶皱,然后兜住对方的腿弯,直接把好友单手抱起。
“那为什么我会变小?”
小景光微蹙着眉,最终也没有制止月野凌的动作,任凭自己被青年抱起。
以自己此时的身体,如果坚持自己走,只会将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可能你的心里,同时也在惧怕这种状态下的自己?”
月野凌猜测道:“小孩子的力量是有限的嘛~很多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长大后想起来,便会觉得遗憾。”
是无力感……
小景光沉默。
他害怕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再次感受到七岁那年,被绝望笼罩的那份无力。
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由于视线的升高,小景光此时也看清了屋内的全貌。家具摆放的位置,熟悉又陌生,能够看出主人家,很用心地把家里布置成温馨的模样。
记忆的断缺逐渐被填补完整,他想起了一家人围坐在被炉里观看红白歌会,等待跨年时,妈妈塞进他嘴里的橘瓣的酸甜;他想起了自己试图在爸爸看报纸时捉弄他,然后被单手制服扣在怀里,那手掌的温度;他想起了在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天,他还在和父母商量,等高明哥参加夏令营回来后,一家人一起去吃寿喜锅时的兴奋……
也许是被幻境影响的,也许是身体变小的缘故,小景光眼眶微酸,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但薄薄的一层水雾,最终还是没有聚成水珠坠落。
当月野凌拐出客厅,往玄关走去时,小景光看到了揉着脖子,摇晃着站起来的外守一,和倒在血泊中的父母。
“是他在欺负你吗?”
刚进来时,月野凌一门心思要找到好友,对挡住自己去路的男人不愿多加理会,直接一手刀将其劈晕。此时冷静下来,结合自己发现好友的位置,和屋内的情况,立即推测出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他觉得自己该帮好友出口气。
“需要我杀了他么?”月野凌平静地问道。
如果杀了这个男人,就能让景光解开心结,他非常愿意多杀几遍男人,直到景光开心为止。要是在现实世界里,男人还活着的话,他同样不介意动手解决掉对方。
“不用了。”小景光抓紧青年的衣领,生怕自己一不注意,男人便血溅当场了。
凌知不知道当着公安的面,讨论杀人是会被列入嫌疑人名单的!
“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并不需要凌再做些什么了。”
就算是在幻境中,一切都是虚假的,他还是希望凌能够遵守法律,尽量不要沾染上人类的鲜血。
不是说妖怪的生命不值钱,归根到底人类社会与妖怪世界的制度不同,并不能一概而论。人类依靠法律来维护自身的权益,而弱肉强食的妖怪,只认手中的拳头。
他还没傲慢到要用人类的律法,去改变妖怪的生存法则。
“啧,听你的。”
既然好友发话了,那月野凌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解决掉外守一的决定。在男人开口说话之前,又一次将其打晕,一脚踢到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
顺着小景光的目光,投向血泊中的两人,月野凌思索片刻,说:“你的父母?”
“嗯。”声音比刚刚要低落几分。
小景光望着幻境中的父母,眼前浮现的是二十年前,被摆在冰冷灵堂上的两张黑白照片。
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过是从二维变为了三维,平面换成了立体。
反正全是假的……他真正的父母,此刻正躺在墓园的地下安眠。
月野凌抓了抓额发,眼中满是纠结。叹息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小心地把小景光放在了一处干净的空地上,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俯下身,双手穿过女人的腋窝,将女人的身体拉起,靠墙摆好,随后又用同种方法,把男人摆在了女人的旁边。
脸上布满了鲜血,完全看不清两人的长相。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能看到了。
“凌,你在做什么?”
小景光忍不住上前查看,当看到父母被鲜血掩盖的面容时,呼吸一窒,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移开目光。
月野凌少见地没有回答好友的问题,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对面两人的手腕。
金色的光芒乍现,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两人的身上褪去。腹部与胸口的血洞快速合拢,衣裤散发出洗衣粉的清香,就连苍白的脸,也逐渐透出健康的红晕……
他在将景光“父母”的时间,调回到前一天。
“我只能恢复他们的身体。”月野凌收回手,用灵力洗去上面的血污,沉声道:“就算是骨灰,我也可以将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但是里面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再怎么恢复,也只是一具空壳。”
他曾经好像跟好友解释过自己的能力,具体的记不清了,不过为了转移景光的注意力,再说一次也无妨。
“足够了……”小景光垂着头,在最初的怔愣后,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怀念,一涌而出。
他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平静地对待父母之事了……没想到真的面对时,还是忍不住泛红了眼眶。
“谢谢……凌。”
啊……没错,他的爸爸妈妈,是长这个样子啊……
妈妈的嘴角是天生上扬的,在靠近右耳的位置有颗小痣。爸爸的眉毛要短一些,眼尾有道曾经打网球时留下来的浅疤。这些细节,都是被日渐增多的记忆,逐渐模糊掉的。
不过没关系,现在想起来也不迟。
“景光原来是像妈妈啊……”
月野凌也不急着走了,索性蹲在小景光身边,“我没见过伯母睁开眼睛时的模样,景光,伯母的眼睛是蓝色的么?”
小景光仔细回忆了下,肯定地说:“是蓝色的,我和高明哥的眼睛,都随了妈妈。”
“那一定很美。”月野凌想象着女人睁着眼的样子,笑道:“等回去后,我去找你哥哥要照片。”
如果景光能感到开心的话,在这里多呆些时间,也未尝不可。
时间,不就是用来做令人愉悦的事情么?
——
“哈哈哈哈哈!凌,你的门牙掉了!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被糖果硌掉的,凌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小阵平不要笑啦~虽然hagi也想笑,但你看,小凌都快哭出来了……”
“哈?别哭啊……啧,以后我给你买软糖就是了……哎呀,别哭别哭,我真是欠了你的……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甜品行了吧?好好好,软的软的,hagi你看着凌,我去对面给他买小蛋糕!”
月野凌:“……”
走出诸伏宅后,身周的场景便换成了眼前的公园。
他这一世最不想面对的过去,果然是这个!
第63章 幻境(2)
与前一个幻境不同,在这个以月野凌的记忆为基底的幻境里,两人完全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事情的发展。
尽管小景光认为,与其说这是月野凌不愿面对的过去,不如说是孩童时期不可避免的黑历史。
重点是被糖果硌掉即将更换的门牙,并且哭了出来这件事,不管是谁都不会想被别人大咧咧地提起吧?更何况是以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方式,高清□□地投射出来。
真过分啊……那位河神……
不过现在也可以解释了,凌一直以来不喜欢吃硬的食物的原因。
比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小景光的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喜欢焦糖布丁但不吃上面的那层焦糖壳,糖葫芦要去掉外面的糖衣,榛果可可里的坚果碎需要磨成粉,烤肉从来不吃脆骨之类的食物……
是儿时的经历,给凌留下心里阴影了么?
牙齿正常脱落的话,倒也未必如此受打击。可偏偏,牙齿是被糖果硌掉的,而且是一说话就能被人发现的门牙。
小景光的目光,艰难地从“噼里啪啦”掉着金豆子,却抿紧双唇不肯泄出半点抽泣声的小月野凌脸上移开,看向抱着自己的,同样绷紧下颚线,宛如遇到强敌般严阵以待的大一号月野凌,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愧是凌,连与神明为敌都不怕的人,竟然会有个这么可爱的苦恼。
果然,自己总会在凌的身上,发现某些奇怪却令人感到愉快的小惊喜呢……
“凌,我们怎样才能走出幻境?”
为了安抚住月野凌即将爆发的情绪,小景光主动开口,转移话题道:“一直呆在这里的话,zero和诸星先生会着急的吧?”
余光中,自己非常擅长交际的小小同期,非常顺利地向一旁带孩子来公园玩的母亲,借到了一只明显被精心照顾着的白兔,小心地放进了小凌的怀里。
家养的白兔并不怕人,长耳垂在两旁,左嗅嗅右嗅嗅,在熟悉了小凌的气味后,缩起后腿,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窝在小凌的怀里便闭上了眼睛。
“小兔子帮hagi哄哄小凌好不好?看到小凌这个样子,hagi和小阵平也会感到超级——超级难过,难过到心脏上好像压了一座珠穆朗玛峰!”他听见了紫色桃花眼的孩子夸张的形容。
双手在身前比划着,表面是对着兔子说的话,可不时观察着小凌表情变化的眼神,暴露出他实际上是在哄对方开心。
但是研二,我都看见了,你还是在忍不住偷笑吧?
不过毛绒绒攻势,用来对付月野凌一直很有效。小景光发现小凌在抱住白兔的瞬间,便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掉落的门牙,转而沉迷于撸兔子。
总而言之,真得非常好哄。
“只要抓到河神,让他解开幻境,就能出去了。”
月野凌紧了紧托着小景光的手,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想要早点离开这个让自己感到浑身不痛快的幻境。
“那家伙躲得有点深,我们大概还要过几个小幻境……”
“景光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先睡一觉,等出去后我再叫你。”
其实自己可以暴力破开幻境的,但如果真那么做了,会出现三年前对付土蜘蛛时一样的后遗症。自己倒是没关系,可要是让景光他们发现了,令好友们担心不说,自己又免不了封印符和甜点减量的组合套餐。
天知道那两年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他唯一的期望,便是河神能够懂得审时度势,有点眼力见,别再给自己添多余的麻烦。
不然……他就把这条河的水,引到其它地方去!
不是想当鱼么?水都没了看他怎么当!
“我没事的,凌。”
小景光回过头,略过月野凌的肩膀,继续观看着幻境中后续的发展。
“能有机会见到小小的凌、研二,和阵平,我很开心。”
那是自己没有接触过的,凌的过去。小小的,就算没有机会摸到,但光是想想,就知道手感不会太差的脸颊,还有两个年幼的,性格与在警校时期并没有多少变化的同期。
和自己的记忆不同,这里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没有发狂的入侵者,没有倒在血泊中的家人……阳光、微风、笑声、草木气息,晃动的秋千、和善的路人与知心的好友,画面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平和与温馨。
凌是在爱意中长大的孩子。
在此之前,因为凌毫不掩饰他对无关人生命的漠视,自己曾担忧过对方是否也像自己一样,遭遇过某个恶劣的事件,才导致了凌与普通人不同的认知。现在看来,自己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可凌那与众不同的观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有着前几世的记忆,对凌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月野凌微微偏头,轻蹭了下小景光鬓角的碎发,掩住耳垂蔓延上的一抹红晕。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变给你看。”
青年嘟囔着说:“要不然到时叫上大家一起,我带你们去参加幼年妖怪的夏令营特训,那边有很多毛绒绒的妖怪幼崽。哦,对了,航还不知道妖怪的存在来着……你们什么时候帮我跟他透露透露,让航好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吓到他。”
奴良组的妖怪那么多,也不差这么几个名额。不过得多注意一下航,毕竟他可是自己未来干儿子……也可能是干女儿的父亲。
小景光无奈地浅笑。
变小和真正的小孩子,可是不一样的。就像此刻变小的自己,与二十年前年幼的自己的思维逻辑和行事作风,怎么会相同?
等等!变小?
一把抓住月野凌的肩膀,蓝色猫眼瞪得溜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凌,你是不是可以让我的身体恢复成大人?”
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凌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将身体调回到过去的模样。所以,自己并不需要一直保持这副身体,只能等到出了幻境才能解开!
嘶……被发现了……
“我不能!”月野凌一激灵,不敢直视好友的双眼,紧张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扣住小景光的脑袋,将对方按向自己的胸口。
“在幻境里我做不到!”
青年大声回答道,想要用气势掩盖住他的心虚。
这么可爱的猫猫,为什么不能让他多抱一会?
太残忍了!
小景光没有选择挣扎,任凭自己的脸埋进青年的胸膛,然后幽幽地说:“不,你能做到。”
如果半分钟前的自己,仅有三成的把握,那在月野凌欲盖弥彰的反应之后,他可以断定好友一定有这个能力。
你依旧不擅长说谎呢,凌。有本事,手别抖啊……
月野凌身形一僵,想低下头查看好友的神色,却在目光下移的一瞬,又如触电般收了回来。
景光在扣押自己的小蛋糕时,用的也是这种语气……
“景光……”
月野凌压低了声音,目光落在小景光头顶的发旋,见对方此时的情绪还算平静,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瘪瘪嘴,故作委屈道:“我真得做不到,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我刚刚才使用了时间回溯,游戏中的角色释放技能,都是有冷却期的,你总不能让我学会连发吧?”
实际上自己确实可以做到连发,毕竟这是自己的本源力量。但能拖一会是一会,景光跟滑瓢和鲤伴那两个家伙不一样,自己不能随便把他变小。
在小景光看不见的角度里,月野凌的金眸中的狡黠之色,转瞬即逝。
既然此种模样的景光,是SP限量款卡面,还是有时效的,那自己就更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
“凌,你准备……唉,算了,你预计什么时候能帮我恢复?我用这副身体,实在是不太方便行动。”
本想点破月野凌话语中的漏洞,可小景光感受着对方越缩越紧的双臂,和在幻境里一直没有出现实质上的攻击,最终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把主动权抛给了月野凌。
自己能怎么办?威胁有用的话,光忠先生也不至于苦恼凌的糖分摄取问题这么久了。
“嗯……走出下个幻境之后?”
月野凌试探地说,接着又给自己的借口打了个补丁:“具体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得看灵力回复的情况。”
小景光默认了月野凌的解释,拍拍对方的手臂,示意青年撤下扣着自己脑袋的手。
“那我们快走吧,要是出去晚了,凌准备去吃的那家怀石料理,就只能在外面排队了。”
月野凌听到好友柔和下来的语气,心中一喜,立即遵从小景光的指令,朝自己感知到的河神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离开这个幻境之前,小景光的目光透过摇曳的柳枝,最后看了一眼被两位幼驯染包围住的小凌。
小阵平已经买好小蛋糕跑了回来,鼻尖上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微亮的水光。毫无形象地用衣袖抹去滑到下巴的汗,催促着小凌赶紧打开蛋糕的包装。
如果研二看到了,又该抱怨阵平在对他的帅脸,实施酷刑。
小研二将白兔还给了好心借给他们的女士,并礼貌地鞠了一躬。不知小研二说了什么,把女人逗得双眸弯起,掩着唇笑个不停。
小凌谨慎地检查着蛋糕里,有没有能硌掉牙齿的隐患,害得小阵平不耐烦,果断用叉子切下一大块蛋糕,叉起塞进小凌的嘴里。
“放心吧,特意给你买的奶油蛋糕。”
小阵平没好气地说:“明明hagi那家伙也笑了,你偏抓着我不放……喂!你在干什么!唔……凌,快放开我!”
小凌一手托着蛋糕盒,一手绕过小阵平的肩膀,搂住对方的脖颈,对着卷毛就是一顿猛撸。
“我在对阵平表示感谢。”小凌一本正经地说。
“谁要你这样的感谢啊!”小阵平咬牙切齿。
感谢完回来的小研二看到两个幼驯染的动作,眼前一亮,跃跃欲试道:“什么嘛,小凌和小阵平贴贴竟然不带hagi……hagi也要加入!”
说完,干脆张开双臂,助跑几步向两人扑去。
小阵平惊恐地瞪大双眼:“喂喂!hagi,小心蛋糕啊啊啊啊啊——”
小凌试图抬高举着蛋糕的手,避免小研二撞到,结果并没有什么用。
惨案还是发生……
在小研二勾住两人脖颈的同时,蛋糕脱手而出,抛到了上空,接着受地心引力的影响自由落体,“吧唧”一声摔在了小阵平的卷毛上。
小阵平:“……”
稀碎的蛋糕胚掉在地上,奶油顺着发尾滑落,滴在小阵平的眉心。
怒火蓄力中……
小凌怔愣地眨眨眼。
小研二无辜地歪歪头。
“噗呲!”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两人顿时笑做了一团。其中一人的笑声,甚至还在漏风。
小阵平的额角倏地崩出一个“#”字,眼皮跳了跳,双眼微眯,视线锁住两人,手摸向了头发上的蛋糕……
闪电般地出手,把手指上的奶油快速抹到了两个幼驯染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
小阵平用着比两人更大的声音,嘲笑两人傻愣愣的表情。
敢笑话他?也不怕抻到腰!
小凌与小研二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怀好意,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一齐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卷毛的幼驯染。
小阵平瞬间止住笑声,退后半步,一脸警惕地注视着两人:“你们又想干嘛!”
“不干嘛。”
“就是hagi和小凌都感觉,小阵平脸上好像少了点东西。”
小凌与小研二同时发难,一人抓住小阵平一边手臂,将见势不妙准备拔腿就跑的幼驯染按在原地,夹在两人之间,用带有奶油的一面脸颊蹭向对方的脸。
“凌!hagi!你们是想找打吗!”
小阵平挣扎着想甩开两人,可光小凌一人的力气,他就没办法挣脱,更别提是两个人了。
挣动的时候,不知踩到了谁的脚上,一个不稳,带着身上的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草坪上。
不疼,但是头上的奶油混着泥土和草屑,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此时的自己会有多狼狈。
“哈哈哈……原来小阵平的脸上,是少了奶油啊~”
小研二在倒下的刹那,抬手想要护住了小阵平的后脑勺,最后却覆在了与他是同种想法的小凌手上。
玩归玩闹归闹,小阵平的脑袋不能掉。
不对,是不能撞出包,破坏了小阵平帅气的发型。
……
能给月野凌和诸伏景光造成影响的记忆,委实不多。走到最后,就连叫外卖没送筷子这种事,都要拖出来在两人面前寻找存在感。
“他还真挺无聊的。”
路过街头小巷,扫了一眼正在处理某个男人的尸体,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的绿川光,月野凌淡定地移开视线,拉着好友继续向前。
景光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这幻境也真是的,不就是杀个人么,用得着特意截出来给人看么……
嗯?杀人?
月野凌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好友。
景光不是警察吗?怎么可能会杀人?!
难道人类的律法,终于要过保质期了?
而诸伏景光此刻的神色,骤然间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他进入组织后,接到的第一个清理任务。
自己该怎么向凌解释,自己和zero卧底的公司,他一直以来的合作商,其实是个跨国犯罪组织这件事?
第64章 幻境(3)
大脑疯狂运转,飞速列出一条条能够解释眼前画面的话术,接着又被瞬间pass掉。
阴暗潮湿的小巷深处,腥臭的铁锈味混合着腐烂的野草与垃圾散发的气味,环绕在身边,挥之不尽。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缓缓流淌至两人的脚下,宛如一条深渊伸出的触/角。
“滴答滴答”的水声逐渐消失,绿川光已经处理好了现场,将沾染上污秽的白手套脱下,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塑封袋内,不多做停留,转身闪进隐蔽的商铺后门离开。
一套流程下来,井井有条,干脆利落,完全就是个有预谋的完美作案。
当初的诸伏景光以为,自己为了更快取得代号,就算提前调查出了男人并不无辜,手上沾染的人命不比组织中的人少。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生理上的恶心,和想要作呕的欲/望。
细微神态上的变化,可能会让一起搭档做任务的组织成员,查觉到一丝端倪。没想到此时旁观全程,竟发现没有任何可以让组织抓到的把柄。
这样的结果,比得知自己有概率暴露,还让他感到不安。
诸伏景光开始质疑,自己心中的正义感,警校时期发出的誓言,真得无懈可击么?
看呐,果断地对准额头开枪,熟练地伪造现场,多么完美的犯罪,就像他天生,就应该是个活在深渊中的恶徒。
压下心中的不适,诸伏景光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向月野凌解释眼前的一幕。
可不用诸伏景光开口,月野凌便自动脑补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圆其说,给好友曾经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我懂的,景光。”
青年拍了拍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好友的肩膀,眼含怜悯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你是公司里的卧底,然后以此来威胁你,严重影响到了你的工作?还是担心他被你抓进去,想要杀人,结果被景光你反杀了?”
世上大多生命都是利己者,为了钱财杀人越货的事情,从古至今屡见不鲜。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有被贪婪蒙蔽双眼的家伙,只是现在法律越来越严谨,人类社会比千年前有序多了,妖怪在各方首领的统治下,也不敢随意冒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敢拦路打劫的家伙了。
有个词叫什么……高科技犯罪,暗戳戳偷国家税金,但本质还是为了金钱。好友他们面对的,应该就是这种犯人。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没关系的,警视厅里如果谁敢拿这事为难你,我就把那人换掉,放个顺眼的人上去。”
就比如几个月前,碰见的那个身上布满了污秽的警员。
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脏了,就像是白纸上的墨迹,在一众仅沾染上一两只污秽的警员之中格外显眼,加上那人看到景光时,莫名其妙的,令他分外不舒服的眼神。
所以他凭着直觉,在那人身上放了一张小纸人。然后当天晚上就发现,那人竟然在偷偷调取景光的电子档案!
这怎么能忍?就算是他也知道,人类的档案可不是随便能调取的。
让小纸人一锤子,将男人敲晕在电脑前,连夜敲响白马家的大门,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扔在了警视总监的脚底下。
好友已经够忙的了,警视厅不但不全力配合,还在后面拖后腿?
要是自己的话,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你们警察真辛苦,查个假账查了几年都没什么进展。但是你收拾现场收拾得也太麻烦了,下次需要杀什么人,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处理,保准干净到连滴血都不会留下!”
需要景光和零两名警察卧底的公司,还有诸星那个由竞争方派来的卧底,一干就是三年多。嗯……可能在被派到自己身边之前,好友已经在公司里卧底过一段时间了,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反正时间拖得很久就是了。
乌丸到底是欠了国家多少钱,害得自己好友这么辛苦,都要为了警方的任务开始清理障碍了。
但是话说回来,对方又没拖欠过自己的委托金,相对来说还挺听话,算得上是合格的委托人……
真难办,要不自己跟乌丸说说,让他自首去算了。听说主动自首,态度良好配合警方调查的话,是可以减刑的。
大不了等乌丸刑满出狱后,自己未来给他的委托金打个九点九折,就当做是给好友冲业绩的报酬了。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听着月野凌“叭叭叭”说个不停,话中的意思从主动给自己的经历找补漏洞,到但凡有位警察在此,都能立即把青年扭送进审讯室的可刑可拷。
对啊,自己就是公安来着。
焦躁的心逐渐沉寂下来,随即翻涌出更加猛烈的怒潮。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弦,“咔吧”一声,就断了。
什么不安,什么解释,此时通通给压制不住的怒火让步!
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伸手,一把扣住月野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
漠视生命与主动攻击人,完全是两码回事!
凌可以不去救被卷进他与妖怪的战斗里的人,因为那些人他会想办法去救,凌没有这个义务。可要是知道凌在非必要的前提下去袭击人,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无法接受。
蓝色猫眼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幽光。月野凌被好友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吓得一抖,蓦地闭紧了嘴巴,屏住呼吸,一脸无辜地盯着诸伏景光。
景光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变得好吓人……
他觉得鹤丸如果能跟景光学习一下,也不至于每次吓人都用那几种老套的方法。
“凌。”
好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月野凌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又抖了一下。
宛如一只应激的猫。
太恐怖了……
诸伏景光扣着青年手腕的五指越来越紧,阻止了对方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腕的动作。
头顶的路灯好似因为年久失修,电路老化导致接触不良,忽然间闪烁几下。崩出的火星正好打到了趋光的飞蛾,烧焦的躯体没了再次飞翔的可能,直直坠落在两人脚边。
“生命只有一次,脆弱却异常珍贵。”
最终,男人还是心软了……
面对被吓到了的青年,他根本说不出任何重话。
况且,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否定,去改变凌的认知。如果不是凌,自己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虽然对方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大多都是无意识地帮了他们,但自己却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无视。
自己和zero能如此顺利地在组织卧底到现在,接触到组织中心的机会日渐增多,说没有利用凌在组织的特殊地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批判凌?
明明得到更大利益的人,是自己才对……
凝重的气氛被诸伏景光有意缓和下来的语气,徒然打破。
轻叹一声,男人略微松开五指,低头查看月野凌的手腕,当看清那明显的红色指痕时,眸中划过一丝愧意。
指腹轻抚过红色印记,诸伏景光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道:“好人有犯错的时候,恶人也有洗心革面的机会。就像江口组的那些人,前几天不是又收到市长颁发的优秀市民奖章了么?”
激荡的情绪缓缓平息,鼓膜中剧烈的心脏跳动声,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诸伏景光目光微沉,说出口的话,不知是在劝说凌,还是在劝说自己。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凌,别人的罪孽会由法律去审判,剥夺生命这种残酷的事,还是交给官方去裁决吧……”
月野凌怔愣地站在原地,就连诸伏景光松开了他的手腕,也没做出半点反应。
双眼数十秒没有眨动,视线好像落在了诸伏景光的脸上,又好像是透过对方,看向身后的虚空。
[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这句话有点熟悉,仿佛曾经,有什么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诸伏景光担忧地俯下身,暗道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他可以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关注凌,在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去阻止,循序渐进地引导,而不是在凌一心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咔嚓!”
毫无征兆的,破碎声传遍整条小巷。幻境徒然间,宛如被打碎的镜子,从镜框上片片脱落,露出遮挡在后面的镜板。
心神不宁的月野凌,终于被幻境寻到了破绽,触摸到了这一世之外的记忆。而浓烈的力量波动,同时也令整个幻境,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幻境深处,河神惊恐地发现,制造出幻境的海螺壳上,开始蔓延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这种情况,他第一次遇到。
到底是什么样记忆,就连他的伴生法器,也承受不住?
幻境的转变,仅需刹那的时间。
阴暗的小巷刹那间消失不见,刺眼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泄而出,难闻的血腥气被微风吹散,又由浅淡的樱花香取代。
等诸伏景光勉强适应周围的光亮后,微眯着双眼,查看身边的情况。
结果他发现……
本来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半米距离的月野凌,不见了。
“凌?”
诸伏景光心下一惊,快速打量起四周。
不是河神的神社,也不是在河岸上,或是村庄里。他们极有可能,仍在幻境之中。
这是……凌的记忆。
那么凌呢?他又在哪里?
除了在第一个幻境的开头,自己与凌从未像现在一样被迫打散。
樱花瓣零落地撒在庭院的各个角落,诸伏景光顺着有着眼熟的石板路,穿梭于楼阁之间。当瞧见桥头石墩上刻着的桔梗印图案时,如梦初醒地发现,这里与晴明神社,很是相似。
可以说,这里更像是晴明神社的扩大版,千年前真正的,晴明公的宅邸。
“我要走了,凌。”
前方的茶室内,传来温润的男声。
诸伏景光听到那个特定的名字,神情一动,遵从内心来到敞开的门前。
然后正对上了,有着与月野凌一模一样的容貌,却留有及腰长发的青年。
这不是与自己一同的凌。
打一照面,诸伏景光便察觉到了茶室里的月野凌,并不是和他一起进入幻境的月野凌,而是幻境内的虚假幻影。
抛开样貌不谈,眼前的凌更加沉稳,更加冰冷,表情完全没有他所认识的凌那样生动,宛如一只没有感情的陶瓷人偶。
至少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是什么造成了凌如今这样的性格?竟与眼前代表着过去的青年,判若两人。
从宅邸楼阁的分布,茶室内的装饰,还有幻境中人的着装,可以推断出……这里是遥远的千年前。
诸伏景光蓦地意识到,在这里,他可能会解开一直缠绕在他心底的疑问。
关于凌试图掩盖的,真正的过去。
既然这里千年之前,又是在晴明公的宅邸中,那么可以判断出,此时正在与凌交谈的,背对着自己的人,就是……
“晴明。”
千年前的月野凌开口了,琥珀色的双眸没有一丝情绪地注视着面前的阴阳师,“你这次要走多久?”
安倍晴明轻笑一声,回答道:“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更久……”
月野凌闻言,眉头微蹙:“这么久,是路程很远么?还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大妖怪出来捣乱了?不然我跟你一起……”
“凌。”安倍晴明打断了青年的话语,温声道:“我这次要去的,是三途河。”
月野凌不解:“你要去找阎魔,直接叫他上来便是,根本不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青年一时间没懂,但诸伏景光大概猜测到了,晴明公接下来的话。
“哈哈哈,把阎魔殿下叫上来了,冥府里谁来审判我呢?”
安倍晴明打开手中的折扇,掩住下半张脸:“我是要去走奈何桥啊,凌。”
“可惜孟婆亲手熬的汤,我怕是没有机会尝一尝了……”
诸伏景光默然。
但凡是人,总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不过对留在世间的家人,未尝不是件残酷的打击。
凌不愿面对这个不会再见的离别,所以才会出现眼前的幻境。
不对,等等!什么叫没机会喝孟婆汤了?
如果晴明公真的没有喝下孟婆汤的话,那是不是代表,转世后的他,也和凌一样,保有上辈子的记忆?
“你也要抛下我么?”
理解了安倍晴明话中真实的含义,月野凌低垂着眼帘,沉默良久,开口道:“才两百年而已。”
“两百年对人类来说,已经很久了。”安倍晴明合上折扇。
月野凌反驳:“但你是半妖,人类的寿命没办法限制你。”
“但命运会。”安倍晴明抬起手,想摸一摸青年的头发,却被对方皱眉偏头躲开。
“妖怪与神明的时代终将过去,阴阳师也会逐渐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人类将成为未来的主宰。”
月野凌:“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命运眼里,人类的发展,并不需要我。”
安倍晴明叹息道:“命运想要抹消妖怪与神明存在过的痕迹,而我本身,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时刻提醒着人类,妖怪与神明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是命运眼中的绊脚石啊……”
“未来的记载里,可能会把我的年龄,改成八十多岁吧?那才是人类的正常寿命。”
月野凌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抿紧双唇,冷声道:“我去把人类全杀了。”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别忘了,你也是人类的一员,凌。”
月野凌:“你知道的,我……”
“你就是人类。”
安倍晴明坚定地说:“这副躯壳,是我瞒过命运,制作出的最佳杰作。而你,凌,你是我所珍视的,无法替代的家人。”
“记住,在躯壳彻底崩溃之前,你仅仅只是一名拥有着特殊能力的人。”
月野凌迷茫道:“那我该怎么办?晴明,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却什么也不做么?”
“在生命终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终于将掌心落在了青年的发顶上,喟叹声清晰地传进了诸伏景光的耳朵里,他听到安倍晴明继续说:
“在我离开后,世间再无人知晓你的真名。除了你自己,任何存在都无法伤害你分毫。”
“好好看着这个世界吧,凌。”
“未来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
拉门合上,将青年隔绝在空无一人的茶室内。
月野凌最后展露出的神情,诸伏景光仅是瞥见了分毫,便足以令他的心脏,抽痛了一阵。
他是在伤心吧?诸伏景光想。
关好门的阴阳师,准备转过身离开。而诸伏景光,终于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阴阳师,是何模样。
与晴明神社里立的年长老者的石像不同,他眼前的人,眉目清俊,浑身无处不透着古时贵族的风雅之气。
是位年轻的男性。
本以为跟之前的幻境一样,在他不主动触碰幻境中的人时,里面的人会像看不见自己似的,无视掉自己的存在。
没想到晴明公脚步一转,目光精准地落在自己的脸上,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接下来,就劳烦你多加费心了,来自未来的旅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诸伏景光的耳边传来阴阳师略带笑意的话语。
晴明公是在……跟他说话?
在他缓过神,回身想要追问对方时,长廊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幻境中不是记忆的重现吗?那这位晴明公,为何能够发现自己,并留下了这句具有针对性的话?
诸伏景光百思不得其解,这与他在月野凌那里接收到的,关于幻境的情报,相互矛盾。
还有,晴明公为什么要强调凌是人类?正常两人交谈,会特意说出“你是人类”这句话吗?
太奇怪了……
可是假设凌不是人类的话,[制作出的躯壳]、[在躯壳崩溃之前]、[真名]……
什么种族没有躯壳?神明和鬼魂。
什么种族重视真名?妖怪、神明……除了人类。
再往前推,三年前与土蜘蛛一战,凌手臂上出现的无法解释的裂痕,必须封印灵力才能修养好的身体……
[瞒过命运]
如果凌真的与阎魔有着交情,可以在转世的同时保留记忆,那就算是鬼魂,也无需苦恼躯壳的问题。投胎转世后,不就有了新的躯壳了么?
真正需要躯壳,想要瞒过命运,避免被抹消痕迹的,只有神明。
诸伏景光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握紧,青筋绷起,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之中。
但神明没有信仰,也是会消失的。
[固执是神明的通病]
那你固执的,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往安倍晴明离开的方向追了两步,随后又迟疑地停了下来,果断转身向原本定下的坐标,快步走去。
既然这里是神明公的宅邸,那凌会出现的位置,他已经有了答案。
[你也要抛下我么]
千年前的凌说出这一句时的语气,令他不得不在意。
他此时无法做到,放着凌在某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
说出那句话的凌,快要哭出来了啊……
一边赶路,诸伏景光一边继续思索着刚刚的问题。
晴明公说,除了凌自己,没有存在能伤害到他。就连自己这个普通人,都知道神明没有信仰就会消散,作为大阴阳师的晴明公,不会无缘无故忽视掉这一点。
难道凌与其他神明不同?还是凌有着稳定的信仰来源?
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神社里供奉的神位——
天之常立神。
天地初开的五柱别天津神之一,少数记载中提到过的,掌管时间的神明。
跟凌的能力对上了。
诸伏景光为自己猜测出的答案,感到心惊。第一反应,则是否定。
开什么玩笑?满脑子都是小蛋糕和毛绒绒的凌,怎么可能会是天常立尊!
两者间要是放上等号,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诸伏景光一口咬住嘴里的软肉。
也许凌,仅仅是天之常立神分支下的神明。
与上一条相比,后面的猜测反而令诸伏景光接受良好。
果然,什么事情都是要对比的。
再说了,不管凌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过去,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相处的点滴。
不过是神明而已……
嘶……感觉自己还是得消化一段时间。
巨大的樱花树下,诸伏景光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青年。
旁边的泥土有翻开过的痕迹,证明进到这个幻境之后,青年并不是一直保持着这副自闭的模样。
这使诸伏景光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凌。”
诸伏景光蹲下身,小心地将月野凌埋在手臂之间的脸挖出来,捧在手心里。
“我们要离开吗?”
“你都看到了。”
月野凌任凭好友的动作,垂着眼帘不肯直视对方的眼睛,强装平静地说:“你也应该都猜到了。”
诸伏景光没有选择用谎言来安抚青年,而是一脸认真地认下了月野凌的话。
“你是说你是神明这件事?”
月野凌垂落的睫毛微颤,发出一声鼻音:“嗯。”
“你在怕什么,凌。”
青年的回答,使诸伏景光悬着的心,彻底落在了实处。
“你在怕因为发现你是神明,我们会远离你。”
环抱住膝盖的双臂蓦地缩紧,月野凌的五指攥紧了手下的布料,低声道:“所以,你会抛下我吗?景光?”
半分钟过去了,仍没有得到回应。
青年的金色双眸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黯淡。视线中男人胸前垂落的米黄色帽绳,被一层水雾遮挡,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正到了宣判之时,还是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拒绝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这个问题,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月野凌闻言,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神色怔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眨,泪珠滚落至对方的手心里,晕出一抹水色。
“你会抛下我吗?凌?”
诸伏景光眸光柔和,用手指轻轻拭去青年脸上的泪痕。
“不会……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月野凌喃喃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关心这个问题的,不是被抛弃过两次的自己么?
“毕竟我是人类嘛~”诸伏景光甚至开起了玩笑:“神明大人那么厉害,迟早有一天会厌倦我这个无趣的人类,将我远远丢开吧?”
说完,撤开了捧着月野凌脸颊的手,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
“不会的!”
月野凌见此,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一把拽住诸伏景光袖口,焦急地说:“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抛下你?”
他的朋友太珍贵了,失去一个都会让他痛如刀绞,又怎能做出主动抛弃?
“嗯,那我信了哦~”
顺势把月野凌拉进自己的怀里,诸伏景光跌坐在地上,抚摸着青年头顶的软发,笑道:“凌都这么说了,那以后要是后悔想要藏起来的话,可别怪我把你抓出来。”
“你甩不开我了,凌。”
月野凌双手抓着男人的衣服,脸埋在对方的胸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伸出双手紧紧环抱住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你之前还在凶我。”
头上的温暖不曾离开。
“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我需要精神补偿!”
“你想要什么补偿?”
“等出去之后,晚餐我要多加两块蛋糕。”
“好。”
“那……再加一块布丁?”
“好。”
“景光,你把胡子刮了好么?”
“……不好。”
第65章 上岸
河岸上,在月野凌与绿川光下水之后,安室透和诸星大也没了吵架的理由。
毕竟旁听的人都走了,他们继续阴阳怪气地贬低对方,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两人都没骂够就是了。
本着不放过任何机会调查新情报的情报员精神,安室透主动去接触了花开院风林,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他所不知道的情报。
公安那边已经系统地收集了非科学侧的有关消息,并与相关势力取得了联系。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与关东最大的妖怪组织,奴良组建立了互利互助的关系;与准备出世的土御门家达成了长期合作的共识……
至于花开院家……
他一直琢磨不透,同样是阴阳师世家,土御门家看重凌,可以用晴明公的关系来解释。但花开院家,他并未发现与凌之间有什么联系,甚至凌在谈及花开院家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表现得非常不耐。
而凌与花开院家的委托沟通,一直都是滑头鬼在其间传递信息。
那么对待一个对自家抱有负面情绪的同行,花开院家为何仍保持着敬重,乃至无条件让步的态度?
安室透挂起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上前几步,对注视着河面沉思的花开院风林说:“花开院先生,你们辛苦在这里停留半个月之久,一定对河神大人有了粗略的了解吧?”
打着收集河神情报的旗号,诱导对方说出有关花开院家或是涉及到凌的信息,这就是他短时间制定的计划。
河神那边,有凌和hiro在,想知道情报晚上直接问就好,用不到费力从花开院家这边探听。
花开院风林的思绪,蓦地被安室透打断。但由于对方是月野凌身边的人,他也不好拿出属于阴阳师大家长老的傲慢,无视对方的存在,以免间接得罪了月野凌。
没办法,但凡接触过月野凌的人都知道,月野凌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护短的明明白白。
“安室先生,神明的消息,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探知的。”花开院风林状似在耐心劝导,语气中却难掩高傲的本性。
安室透并不在意,反而听到回答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
“那花开院先生,甘愿被困在这个山村之中么?”
安室透道:“你没有试图反抗过河神大人?或是打破掉头顶的结界?以花开院家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半个月都寻不到破局的办法。”
所以,你们在顾虑什么?又是在等待什么?
诸星大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安室透的表演,就算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是官方派进组织中的卧底。可当安室透拿出对外伪装出的人设时,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牙酸。
有一条组织中的人对波本的评价,他觉得很形象,那就是“虚伪”。
和这种人相处,需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不小心被骗出自身的情报都是小事,说不好哪天像往常一样与其正常交谈,波本就会用同样的笑容,把子弹送进你的脑袋里。
这三年来,如果自己不是与波本同住一个屋檐下,并且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证据,可以确定波本日本公安的身份。就凭波本在任务中的所作所为,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卧底。
没看到那位深得Boss宠爱的贝尔摩德,也为波本盖上保真的钢印了么!
不管此时的诸星大内心如何吐槽,安室透的进度不会受到半分影响。
“对待神明,只能想办法沟通,绝不能做出妄图伤害神明的行为。就算是违背神明的意志,也有被神明记恨上的风险。”
花开院风林强忍着不悦,尽量令自己的态度放平和,不让这位月野凌带来的人感到被冒犯。
“与神明产生冲突,是最不理智的做法。我们花开院家,在人类当中再负盛名,也不过是阴阳师的一员罢了。”
安室透眉头一挑,对花开院风林话中透露出的意思,表示质疑:“可凌也是阴阳师的一员,在凌决定下水之前,你没有做出任何想要阻止的举动,反倒是松了口气。这就代表着,你知道凌会成功。”
金发男人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加深:“你下意识的行为,与你说的话相矛盾了,花开院先生。”
花开院风林故意装出的表情,随着安室透吐出的一句句话,变得愈加地难看起来。
“这世间,仅有月野大人一人,有能力与神明为敌,并不受其诅咒反噬。”
不过是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要不是看在月野大人的面子,这种人连与自己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月野大人是特殊的。”
以此话作为结束语,花开院风林干脆地转身离开,主动断绝了与安室透继续交谈下去的可能。
作为花开院家的长老,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说话,哪有人敢像安室透这般无礼?
目送着花开院风林离去的背影,安室透反应平淡,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世间仅有凌一人,可以与神明为敌。在结界外,花开院风木说过同种话,预示着花开院家不说所有,绝大部分阴阳师对凌的能力,都保有着莫名的自信。
难道是因为晴明公?
不对……花开院家的人不似土御门家。他们在对话当中,从未提起过晴明公的存在,重心一直围绕着凌展开,对凌的敬意更是超过他们此次面对的河神。
花开院家对凌的关注,有七层的几率与晴明公无关。
可要是与晴明公无关的话,是因为凌的家人?
付丧神也是神明,更何况凌家中的付丧神足有上百位之多。
但假设花开院家是为了付丧神,在发现凌没有带任何一位付丧神来做委托时,就应该发出质疑,而不是任由起走进结界。
凌是特殊的……
在组织中,在阴阳师的群体中,都是特殊的……
那凌特殊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安室透目不斜视地从诸星大身边走过,找了个能观察到整片河岸情况的位置,倚着树干抱臂沉思。
[时间]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月野凌回溯时间治疗伤口的一幕。
在第一次看到凌使出这个能力,他与hiro便猜测,组织极大的可能是为了获取这项能力,用来完成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凌向他们解释,【时间回溯】仅是阴阳术的一种,他们思考过,为何组织独独盯上了凌?
因为这个疑问,他有意关注过其他的阴阳师,结果发现……
如此轻易便能治愈伤口的能力,他不曾见过哪怕一个阴阳师使用。
是不愿使用,还是不能使用?
安室透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手下的小臂。
还有凌时不时会改变的瞳孔颜色,都有待考量。
凌是特殊的……
“快快快,马上就要到河边了。”
“那几位阴阳师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再等两天吧……就两天……”
“要等你个老不死的等,老子早就说要把这丫头交出去……**,什么破村子,老子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们放开加奈!我才是小原乃香……你们有本事冲我来啊!”
“让开!别挡路!人家都承认了她是河神大人的爱人,你还往上凑什么热闹!”
“哎呦……你竟然想耽误河神大人娶妻,拖累我们大家……小原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人呐……”
“你们要是敢碰小姐,我就去跟河神大人告你们的状!”
“别别别……竹田小姐,我们不碰她……不碰她……”
“你们这是在犯法懂不懂!继续下去……我就要报警了啊!”
“有本事你报警啊!看看哪个警局能收到你的电话!”
嘈杂声由远及近,很快便看到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来到了河岸上。安室透脸色一沉,直起身想要去阻止众人的前进……
然而,离树林出口更近的诸星大,先一步挡在众人面前。
“各位,麻烦请回。”
长发男人的视线对上竹田加奈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扫视着这群神色不一的村民。
月野凌说过,在他上来之前,不能有一个人下河。
村民们互相看看,随后一个像是领头的人站了出来,道:“你个外乡人,还是别干涉我们村里的事为好。到时河神大人发怒了,我们谁也跑不了。”
“各位,麻烦请回。”诸星大不为所动,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那人怒了,伸出手就要把眼前的男人推开,可当目光触及到男人冰冷的绿眸时,后背倏地升起了刺骨的寒意。
胆怯地缩回了手,但为了面子,仍旧嘴硬道:“你给我让开!”
本就不赞同的村民,此时见到有人出头,开始不断劝说着其他人,试图让大家回到村里安心等待。
打退堂鼓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激进派不干了,也不管诸星大拦着,直接抻着脖子高喊:“河神大人!您听得到吗?我们把您的爱人带过来了!您可否出来看看!”
其他同伴见状,学着那人的模样,纷纷对着河流的方向喊叫。
只要河神出来,看到他们进献的人,肯定会奖赏他们的!
诸星大眸光一冷,在他打算把那个喊的最欢得人拽出来,杀鸡儆猴的时候……
熟悉的声音,骤然从河中传来。
“呦!有人叫你呢。”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河水扬起巨浪,刹那间如摩西分海般,在众人眼前一分为二。金色的神力化为缕缕细丝,在水中流转,支撑起两道水墙,露出一条通往河底最深处的路,与路上分外显眼的三人。
白色的身影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上来,宛如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般,脸朝下趴在河岸上。
“不跟大家打个招呼么?”
月野凌单手叉腰,俯视着“躺尸”的家伙,双眼微眯,一字一顿地说:“河、神、大、人。”
第66章 恋爱
时间调回到十五分钟前,水下神社,幻境内。
成功被好友安抚好的月野凌,雀跃地走在诸伏景光前方不远处,每隔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男人,然后“哼哼”两声,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走,接着再次回头,循环往复。
当意识到这个幻境是在什么时间截点时,不得不说,月野凌的内心是恐慌的。毕竟在他行走于世间千年,观察到的结果发现,多数人类心里,神明终究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存在。
种族不同,很难产生绝对的信任。
所以他可以毫无压力地说自己是阴阳师,可以在好友的询问中,对自己转世的真相一带而过,却不敢大咧咧地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看到好友们面对他的家人时,就算相处了这么多年,仍保持着带有距离感的敬意,更是加深了他这个的决心。
不能让好友知道,自己不是人类。
在自己与好友们之间,他不想隔上那层名为“种族”的高墙。虽然很容易就能打破,但足以在好友心中留下芥蒂。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让他不安到抓狂。
不过幸运的是,事实证明自己的好友,并不在那多数人的范围之内。
多年来的隐患,在自己措手不及之时被无情地掀开,显露出来的却不是惊涛骇浪,而是徐风暖阳。
景光甚至还向自己担保,如果零他们得知真相后敢疏远自己,那他就陪着自己孤立所有人!
这对于月野凌来说,完全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忽然被人塞了一口温热的,裹满了蜂蜜和糖霜的松饼。
幸福来得太突然,令月野凌感觉有些飘飘然,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异常的轻快。就连委托时间明显超出了预想,也没有产生半点的烦躁。
月野凌身后的诸伏景光,注视着青年头顶立起的,随着走动的幅度一晃一晃的呆毛,不禁右手握拳掩住上扬的嘴角,掩饰性地轻咳了一下。
当时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如何安慰低落的凌,任凭凌用脑袋在自己的怀里拱来拱去,加上自己也没控制住,一直在挼着对方手感特别好的头发,导致谁也没发现,凌的头发愈加的凌乱起来。
等凌的情绪恢复正常之后,自己本想帮凌整理下形象的,可被凌徒然变得过于亲昵的态度,弄得一晃神,再次清醒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棵樱花树。
根本没有合适的时机,让自己捋顺凌的那头乱发……
算了,凌他开心就好。
月野凌此时的心情,不可谓不好,更甚至好到了极致。
因此在把瑟瑟发抖的河神拽出来痛打一顿后,耐心地用【时间回溯】帮河神恢复了伤口,然后又打了一顿。
他一向奖罚分明。
河神抱着自己被月野凌“爱屋及乌”修复好的伴生法器,一边哭唧唧一边在狭小的空间里逃窜,伤害倒是一个也没躲过去。
“殿下!我错了嘛……呜呜呜……我真的错了!”
白色衣袍翻飞,河神飞扑到月野凌脚边,一把抱住青年的大腿,哭喊道:“我只是想谈个恋爱而已……呜呜呜……我真没想到会惹到殿下您!呜呜呜……”
“可殿下……您也有错啊,用个壳子伪装人类,我怎么……啊不不不是我的错!别打别打,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月野凌嫌弃地蹙着眉,在察觉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透明粘稠液体,马上就要沾上了自己的裤子,毫不留情一脚把河神踹了出去。
“你要敢把那玩意沾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青年阴森森地威胁道。
河神抱紧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听到月野凌的话,身体剧烈地颤了两下,双眼红肿,全然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
诸伏景光无奈扶额,暗道这位河神大人为何会如此爱哭,一点传说中神明的神秘高贵也没有。
嗯……传说同样没说过,神明会为了吃到小蛋糕而撒娇……
目光落在青年的背影上,诸伏景光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果然,凡是人类书写在纸面上的信息,都会带有一些主观臆断,不能做到完全的客观。想要得到准确的情报,还得需要自己去亲眼见证。
就比如,关于凌的一切。
月野凌将心中最后一丝不愉,彻底地发泄了出来。脚踩着河神的背部,第五次回溯了对方的时间后,才大发慈悲地说出了河神期待已久的话。
“就到这里吧。”
河神眼含热泪,庆幸着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他对治疗好的伤口,已经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趁着月野凌整理身上衣服褶皱的间隙,河神小心翼翼挪到了诸伏景光身旁,低声道:“你平时很辛苦吧?”
和这位难搞的殿下相处,一定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非打即骂,受尽折磨!
河神看着诸伏景光的目光,透露了几分怜悯。
诸伏景光没想到河神会主动与自己搭话,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他瞬间领会到了河神是在暗指月野凌不好相与。
见青年弯着腰,正在专心整理裤脚,诸伏景光道:“没,凌很好,我一点也不辛苦。”
河神看着诸伏景光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这人怕是被虐傻了吧?凶巴巴的殿下,有什么好的……嗯……其实也挺好的,殿下特别的漂亮。
既然河神主动开口,诸伏景光便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紧接着问:“那么河神大人呢?为什么会对凌如此忌惮?”
与进入幻境之前完全不同,此时的河神一反常态,在凌的追打下,根本不敢还手。
反差之大,诸伏景光就算没有过多关注,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河神闻言,眼前倏地浮现出自己拉月野凌和诸伏景光进入幻境前,瞥见的一抹金色,面露惊恐,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是对于神明来说,属于上位者才会有的压迫感。
而他所看到的,月野凌在幻境中的所作所为,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兄弟,能控制时间的,可不是一般的神明啊……”
有道是,打架也能打出真感情。惊吓过度的河神,开始与诸伏景光称兄道弟起来。
“我们神明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光暗、生死、时间、空间,这些力量只有最顶端的神明才可以操纵。我只是个小小的河神而已,跟那些大神起冲突不就是在找死么……”
抱紧了怀中的海螺,河神心有余悸地喃喃道:“好在我只是挨了顿打……不对,是好几顿打……虽然很痛,超级超级痛,可至少命是保住了……”
“我还没有真正谈一次恋爱,就这么死了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
河神后面满是槽点的话,被诸伏景光直接无视掉了。此刻他的心中,全是自己下意识否决却被河神的话间接认定的那个猜测。
凌真的是天常立尊?!
诸伏景光不敢置信地想: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行,是个奇迹……
月野凌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开心地贴到了诸伏景光身边,指挥着河神撤掉幻境,让对方分开河水,好方便他们回到岸上。
河神不敢有半分违抗之意,当即收起脸上哀怨的神情,立正站好,遵照青年的话开始工作。
他还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再被月野凌打上一顿。
在好友面前暴露身份后,月野凌下起手来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可是在月野凌准备带河神上去,把结界解开,顺利完成委托时,岸上人的喊声传到了水下。
河神的双眸瞬间发出兴奋的光。
他们听到了那个分外明显的词——“爱人”。
造成这次事端的源头问题。
——
“不跟大家打个招呼么?河、神、大、人。”
月野凌的话就像夹杂着冰碴的寒风,令河神忍不住地把脸埋进了河岸上的泥土里,妄图与之融为一体。
虽然他也想马上见到爱人,可月野凌打人……不对,打神实在是太疼了,就算此时已经全部治好,但他仍旧能感到阵阵幻痛。
等把月野凌这尊大神请走了,自己再去与爱人贴贴也不迟。
月野凌没有给河神逃避现实的机会。
用脚尖拨了拨某条“咸鱼”的手臂,一使力要把河神翻个面……
没翻动。
河神牢牢地镶在地上,不肯移动分毫。
有爱人在看着,他不要面子的吗?
就当他死了吧……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凑到了绿川光身边,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玩意……就是河神?
挺奇怪的,再看一眼。
诸星大见月野凌已经上岸,便没了拦着村民的理由,让开树林的出口,面无表情地转身,站在了月野凌的身后。
不管这群村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而小原乃香和竹田加奈的安危,有他们几人盯着,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月野大人。”
花开院风林恭敬道:“既然河神大人出来了,那我们……”
是不是该让河神破开结界,放他们出去?
“谁让你凑过来的。”
月野凌垂眸瞧着装死的河神,连看花开院风林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不出几秒,蓦地回过头跟绿川光抱怨道:“这人怎么老缠着我们啊……”
怪烦人的。
安室透瞧见花开院风林表情微僵,逐渐有开裂的迹象,不由得感到好笑。
这位花开院家的阴阳师,挺能忍的。明明以自己的观察,对方不是个擅长忍气吞声的人。
绿川光不好评判他不了解的人,也不能忽略掉月野凌的话,只能选择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凌,先干正事吧。”
说完,俯下身对着河神的后脑勺道:“河神大人,您不是说要解开结界的吗?”
“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一口气还没松下,再次收获月野凌的凝视的河神:“……”
为什么要提到他?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他要绝交!绝交!!!
“我数三秒。”
月野凌冷声道:“一……零。”
在河神瞪大眼睛,没来得及反应之时,青年拎起他的后衣领,强行把他从地上撕出来,然后快速轮出一道圆润的弧度,蓄力……松手。
被村民、阴阳师瞻仰敬畏的神明,如炮弹一般,冲向天空。
绿川光垂下眼帘,为河神默哀……
凌说的三秒,并不是让河神考虑的时间,而是河神抵达结界的时间。
太天真了啊,河神。
安室透仰起头,右手搭在眼前遮挡阳光,见河神成功触碰到了结界,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凌的力气,从未让人失望过。
诸星大观察着花开院家的那些人,暗自将对方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果然,他们对月野凌把河神抓上来这件事,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花开院家没有反应,而村民那头,是反应过了头。
无论是要给河神献礼的,还是阻止同村人犯错的,一个个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盯着天空。
他们都听到了,那可是河神啊!河神!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年轻人,给降服了?
花开院家的阴阳师被困在这里半个月之久,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村民们此刻有种身处于梦境似的虚幻感,对自身的信仰产生了猛烈的冲击,以至于有些人没承受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最崩溃的,还是飞在空中的河神。
在月野凌发出警告的一瞬间,他便后悔了。
面子有什么用?重点是,月野凌会给他留面子?
忤逆月野凌的下场,只会让自己的面子碎得一塌涂地!
在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即站起,并且手已经撑在了地上的同时,后衣领传来一股不可抵抗的巨力,仿佛被搅进了河底深处的漩涡之中,最后脱离了地面,拥抱天空……
晴空中的星星,真好看。
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在快要撞到结界之前,神力一闪,笼罩了村庄半个月的流光外壳,就这样消失了。
安室透暗道,还是凌的效率最高,不让河神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
结界已解,花开院家便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有哪里惹得月野凌不快。花开院风林带着人,无声地对月野凌深鞠一躬,然后快速离开。
他要赶回本家,跟家主和其他长老们好好商讨商讨,怎样才能挽救自家在月野凌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形象。
委托完成了,月野凌活动下肩颈,看眼怀表上的时间,发现比预期晚了一个半小时,算上去城里所要花费的开车时间,晚餐注定要被推迟了。
可现在就走,还不算太晚!
月野凌打定了主意,便准备叫上好友们一起离开此处,结果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月野先生,还有几位先生,这次又麻烦你们了。”
竹田加奈旁观了全程,怎能看不懂此时的情况?
有着月野凌的镇压,她和小姐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甩开身后的村□□田加奈拉过小原乃香的手,来到月野凌几人面前。
“真的非常感谢。”
小原乃香是记得月野凌的,应该说,接触过月野凌的人,很难能够忘记这位特立独行的阴阳师。
“非常感谢。”郑重地行了一礼,小原乃香道:“我在演艺圈内,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部分财团的高层和政界的新秀,我也能够取得联系。各位以后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要不是这里的信号被掐断了,她们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需要你们做什么?”
月野凌不解道:“你们又不是我的委托人。”
他只是收了花开院家的委托金,过来帮他们解决掉结界,把困在村庄里的族人放出来,而不是特意来救她们俩。
所以,她们完全不用感谢他。
“结果来看,终归是我们得到了几位先生的帮助。”竹田加奈温声说道。
要不是月野凌制服河神,诸星大拦住村民拖延时间,自己或是小姐,早就被那些疯狂的村民扔进河里了。
月野凌撇开头,不想再理会。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去吃饭。
威士忌三人在外,都是表现出全权听从月野凌的意志,所以没有选择帮两位女子劝说青年。
况且,就算月野凌答应了又如何?不出几天,他便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最后忘得一干二净。
小原乃香还想说些什么,但卸掉了身上的劲力,成功让自己自由落体的河神,平稳地回到了地面上,令小原乃香不由自主地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殿下!我完成任务啦!”
聪明地把被迫改成了自愿,河神主动忽略掉中间让神不堪回首的过程,打算以此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对了!我的爱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兴高采烈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没有片刻停留地,从小原乃香和竹田加奈伪装后的脸上滑过,结果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
河神怔愣两秒,嘴巴一瘪,竟当着众人的面,委屈地哭了出来。
“呜呜呜……她不会不喜欢我了吧……难道我要失恋了吗……呜呜呜……”
一定是爱人嫌弃他出场的方式不够帅气,才会离他而去的!可是他又打不过大神……
没有爱人在,他要怎么办呐!
月野凌被哭声吵得头痛,烦躁地一拳砸在河神的脑袋上,“你没完了是吧?”
翻出小纸人,按在对方的眉心中央,青年不耐烦地催促:“你想想你那个爱人长什么样,它会带你去找她。”
月野凌有预感,要是不解决掉这个河神的问题,自己迟早有一天还得过来做委托。
他不想再见到河神第二面了!
河神瞬间收住了眼泪,闭上双眼,努力回忆着自己与爱人的过去……
小纸人动了。
跳到地上,对众人挥挥手,转身往树林的方向跑去。
河神心头一喜,连忙追了过去。
月野凌不紧不慢地带着威士忌三人,走在后面。
“咦?”
小原乃香注视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迷茫地说:“那里好像是我奶奶的位置。”
说完,与竹田加奈对视一眼,同样跟了上去。
为什么河神会说自己长得像他的爱人,自己大概知道了答案。
村民们借此机会,迅速远离河岸,逃回了村里。
万一河神发怒,他们就跑不了了。
小纸人停在了一座墓碑前。
[小原家之墓]五个字,清楚地刻在墓碑之上。
河神傻了,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那无敌漂亮的爱人,怎么会变成一块石头?
绿川光几人无声地站在不远处,不在前进。
他们没想到河神闹出这么大动静,想要找出的人,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月野凌反倒是耸耸肩,了然地问道:“你在河底睡了多久?”
河神的表情,没有众人以为的那样难看。歪歪头,老实地回答:“五十多年吧?或是六十年?”
“记不太清了。”
安室透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一觉睡了六十年,还想着找人类爱人?
这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我奶奶五年前便去世了。”
小原乃香平静地说:“您找的爱人如果是我奶奶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奶奶没有办法出来接待您。”
“确实。”河神一本正经地回应着女子的话:“灵魂已经不在了。”
“你奶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最漂亮的那条鱼?”
小原乃香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谨慎地回道:“没有,但是我奶奶说过,她年轻时最喜欢钓鱼和养鱼。”
“那就是她了。”河神直起身,“既然有了孙女,便代表结婚了吧?”
“也就是说,我失恋了。”
绿川光诧然,不明白哭天喊地想要见爱人的河神,得知爱人去世后,为何会如此镇定。
难道他不伤心吗?
“失恋了就老实去做你的河神。”
月野凌抱臂倚着绿川光,抬起右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不……殿下,失恋的意思,就是可以开始下一场恋爱了!”
河神眨眼间恢复了活力,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兴奋道:“我要跟这里最漂亮的人谈恋爱!”
“哈?”月野凌对眼前如野草般狂乱的展开,表示震惊。
安室透和绿川光立即看向了旁边的两位女性。
不会吧……河神连“爱人”的孙女也不愿放过?
小原乃香身体蓦地绷直,竹田加奈上前一步挡在小原乃香身前,警惕地盯着河神。
只有在美国长大的诸星大,很淡定地接受了这样的一幕。
恋爱自由嘛~没毛病!
“你们误会了……”
河神扭捏地用手指绕着胸前的头发,眸子飞快地瞥了眼月野凌,然后重新落回到自己的指尖,赧然道:“我其实……并不在意性别……”
“殿下,你真漂亮,能跟我谈场恋爱嘛?”
第67章 躯壳
固执是神明的通病。
了解到河神引起事端的缘由,绿川光推断河神所固执的,是他口中那位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却发现早已过世的爱人。
没想到河神真正固执的,是想要谈恋爱!
他以为他是什么青春烂漫的女子高中生吗?!
不出意料,河神又被暴打了一顿。
这一次,绿川光没有对其升起半点同情心,将头顶的卫衣帽往下一拉,眼不见为净。
哭唧唧满脑子都是恋爱废料的河神,根本就配不上凌!
安室透蛮有兴致地靠着树干看热闹,甚至在河神多次坚持不住,想要溜走之前,提醒月野凌堵住去路,然后继续看戏,深藏功与名。
小原乃香和竹田加奈守在一边,冷眼旁观。
虽然河神并不是给她们造成伤害的主谋,但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追溯到源头,罪魁祸首仍然是他。所以此时见到河神的惨状,小原乃香和竹田加奈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不免产生了一丝快意,还有些许微妙的荒谬感。
只是为了一个堪称玩笑的理由,就把大家困在村庄里半个月之久,她们还差点被那些愚昧贪婪的村民献祭!
人类信仰的神明,难道都是这种傲慢无情的混蛋?
在河神哭喊求饶,顺带在不经意间口花花的背景音下,在场的观众,仅有诸星大真心地为河神感到默哀。
你说河神想要无缝衔接,很正常嘛,毕竟恋爱自由,谁都有寻求幸福的权利。可离谱的是,河神偏偏把目标放在了月野凌身上。
难道这位神明大人,已经颜控到不要命的程度了么?还是被打了几顿后,爆发了什么需要打上马赛克的属性?
诸星大不理解,诸星大试图尊重,可诸星大依旧不理解……
“你准备把河神晾在那里多久?”
饭店包厢内,诸星大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在月野凌发泄完火气……(虽然诸星大认为除了火气,更多的是被河神毫不掩饰地示爱,不断刺激出来的恶寒,但青年咬死了说河神是在挑衅他。)仍留有一口气的河神便被几只小纸人拖走,挂在了河边撑起的巨型渔网上,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接受阳光的洗礼。
[鱼干也是鱼的一种存在方式。]
当时的月野凌,说出了一句令他不明所以的话。
把河神挂在那里是为了惩罚?威慑?还是纯粹地想要侮辱河神?
“等他把脑子里的水都晒干了,小纸人自然就会放他下来。”
月野凌接过绿川光帮忙搅好的生鸡蛋,并回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如果下次不小心又进水了的话,就试试让他倒立着晒。”
“总是在水里面呆着,脑子里难免会进点水。宽宏大量的我原谅他的身不由己,但这么傻了还不配合治疗的话,就是他的不对了。”
所以等到河神变成了鱼干,脑子中的水一定会全部蒸发掉的!
诸星大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伸手去取水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自然地为自己倒了杯加冰的乌龙茶。
听了月野凌的回答,他竟有一种青年是为了河神着想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之前与月野凌一起做委托,对方很少会给那些妖怪污秽留下活口,从而让自己产生了对青年的固有印象。
也许,只是这次面对的是神明,所以才会手下留情?以人类的观点来看,妖怪与神明对于人类的含义,总归是不同的。
点好的菜品已经上齐,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为了回复消耗的体力,并且大家都是男人,月野凌大手一挥,点了十多盘的和牛。此刻桌上被众多肉类包围的一抹绿色,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安室透用备用的手机卡,匿名给竹田加奈的邮箱发送完视频录像之后,也不打算等待对方回信,直接利落地取出手机卡销毁,收起手机。
是否报复那些想要用他人献祭的村民,还是受害人自己决定为好。他此时能够做的,仅是为其提供一份有力的证据而已。
在安室透与诸星大其中一人不开口说话的时候,餐桌上的几人,相处起来格外的融洽。
由于处理河神的事又耽误了一段时间,本来决定好要去的怀石料理店,最终因店员一声歉意的“不好意思,已经没有座位了”,而宣布破灭。
在绿川光的提议下,众人坐在了隔壁一家寿喜锅店的包厢内,于炎热的夏季,选择了更加滚烫的寿喜锅。
可是据说这家店制作的冰淇淋草莓大福很受欢迎,月野凌尝了一块后表示非常满意,并在准备吃掉第二块时,收获了一枚绿川光不赞同的眼神。
“凌,吃完饭后再吃点心。”
绿川光将煮好的牛肉夹到青年的餐盘中,温声道:“你要是喜欢,回家后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前提是不要影响到正餐。”
“好。”月野凌闻言眼前一亮,立即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大福,转而拿起筷子开始消灭盘子中的肉。
青年的语调在话音结束前,小小地拐了一个弯,勾得人心里发痒。
金发男人的耳朵受到刺激,无意识地一抖,目光在身边的月野凌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迟疑地落在月野凌对面的绿川光身上,双眸微凝,再次瞧向月野凌。
凌和hiro之间的氛围,怎么感觉与往常不太一样?
不对劲……
安室透的视线来回在两人间扫视,灰紫色的眸子中充满了不解。
凌何时听话到这个地步了?
“你们在河底下呆了那么长时间,是发生什么了么?”
凌和hiro很少独处,最近的一次便是趁着自己与莱伊吵架的时候, hiro与凌一起下河对付河神。
也只有那时,两人才会有机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拉进关系。
绿川光淡然自若地往铸铁锅中拨了些青菜,瞥向幼驯染的目光中泄出一抹调侃之色。
“先吃饭,吃饭途中说正经事,可会引起消化不良的。”
zero在担心什么,他当然知道。不过在莱伊面前,也不好透露太多。
等回酒店之后,带着凌好好跟zero解释吧……
正好给凌增加点信心,顺便再问些自己也不知晓的细节。
“诸星先生也是,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后再说。”
诸星大象征性地颔首,可对苏格兰表达出的,想要互通情报的意思,没有抱有太多的期望。
毕竟在苏格兰和波本的眼中,自己只是个违规跨境办案的FBI探员罢了,不主动驱逐,已是最大的让步。
合作?不存在的。
绿川光选择在这里用餐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幼驯染的口中得知,朗姆曾指派过幼驯染在这里,与山田会社的社长进行交易。
被组织认定的交易场所,想来保密性特别高吧。
当服务生摆好菜,关门离开后,完全隔绝在门外,没有泄进来一丝一毫的嘈杂声,证明了这一点。
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顶好的隔音环境……
威士忌三人难得在外面放松了些许,随意闲聊时,透出了几分真实。
饭后,在等待月野凌享用点心的时候,绿川光把河神的能力,和对幻境构成的猜测,经过润色,笼统地提供给了桌上唯一需要隐瞒的FBI探员。
诸星大从水分极大的情报里,挑拣出一二三条有用的信息,然后汇总起来发给朱蒂,让她做好备注。
至于他最关心的,河神称呼月野凌的那声“殿下”……
长发男人轻笑一声。
苏格兰不说的话,自己去调查就是。
这种被排挤的感觉,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探查周围的情况,确定走廊上没有异常,轻敲最近的一扇房门,在门打开的瞬间闪了进去。
同一时刻,一层透明的隔音结界,无声无息地笼罩住这间商务套房。
“都检查过了,这里很干净,没有多余的小玩具。”
给门落好锁,诸伏景光偏头示意幼驯染,这里足够安全。
“hiro,你们到底在河底经历了什么?”
降谷零身上的气质骤然一变,取下头顶的棒球帽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将额发捋至脑后。
假笑了一天,脸部肌肉都快被笑僵了。
诸伏景光拍拍幼驯染的肩膀,笑道:“先进来,有些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
“先说好……要是敢听完之后不理我的话,我就跟景光一起孤立你!”
跪在沙发垫上,双手撑住沙发背,抻着脖子望向这边的月野凌,理直气壮地喊道。
“哈?”
降谷零眉头一皱,几步走到青年眼前,双手“啪”地一声,按在沙发背上,月野凌的手边。
“原来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们啊……”
阴影撒在青年仰起的脸上,灰紫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青年有些心虚的神情。降谷零嘴角微勾,上身略微前倾,逐渐逼近月野凌的脸,威胁道:“敢对警察说谎,不怕我请你吃猪排饭吗?ryou?”
月野凌被吓得一激灵,哪还有刚刚耀武扬威的模样。条件反射向后躲去,在差点跌下沙发之前,棒球棒脱手掉落在地……
前一秒还在威胁月野凌的男人,此时正托住青年的腋下,反手把他重新按在沙发上。
“老实坐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zero,你别吓唬凌了。”
诸伏景光绕过沙发坐在月野凌身边,指指对面的位置对降谷零说:“坐下来,我们慢慢聊。”
在最开始就把人惹炸毛了,可不是明智之举啊,zero。
直起身,让出被遮挡在身后的灯光。降谷零意味深长地看了月野凌一眼,捡起地毯上的棒球帽放在一旁,坐在两人的对面。
红色危机警报,暂时解除!
月野凌眨眨眼,翻过身,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如小学生一般端正地坐好。不到五秒,又往诸伏景光的身边挪了挪,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面对要爆马甲,特别是爆自己马甲的时候,他依旧有点紧张。
“说吧,我听着。”
降谷零板着脸,翘起右腿搭在左腿上,双眸紧紧锁住月野凌,沉声道:“希望这次,我听到的是全部。”
如果是关于河神的情报,hiro单独跟自己说就好,用不到拉着凌一起。出现这种情况,便代表着他们讨论的中心,就是凌。
曾经青年不愿说,他自然不会刨根问底。但此时既然是凌主动开口提起,自己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盯着我干嘛?要解释的明明是景光!”
有诸伏景光撑腰,让月野凌有了底气,再次变回了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只负责补充。”
降谷零目光微移,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发出了疑问。
“hiro?”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是这样没错。”
诸伏景光认下了月野凌的话,在青年扬起得意的笑容准备向降谷零索要精神补偿之时,温和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zero,凌是神明,比河神的等级还要高的神明,我的解释结束了。”
侧过头,浅笑着对呆住的月野凌道:“接下来就由你来补充了,凌。”
“毕竟关于神明的信息,我也不是很了解。”
景光,你省略掉的内容……是不是有点多?
月野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宛如一只被黑心铲屎官卖到猫咖店每天007的拿破仑矮脚猫。
我们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景光!
“等等等等!hiro……”
不止是月野凌,降谷零此刻的内心也很是混乱。
凌是神明?那确实挺特殊的,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位神明天天跟人类混在一起,乐此不疲的。
也怪不得组织和那群阴阳师如此看重凌。
但是……这特殊的也太夸张了吧?!
hiro,你不要一脸从容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连组织想杀人,都会提前把人骗出来再杀,你这是直接扛着火箭筒往人家里冲啊!
哪有略过过程直接说结果的?就算自己在心里早已铺垫了一些猜测,可也不承受不住这当头一棒!
“神明会为了吃到小蛋糕去撒娇?!”
心中或震惊或迷惑的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了一句吐槽,脱口而出。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连得知真相后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我什么时候撒娇了!”
月野凌听到降谷零的话后,可就不高兴了,振振有词道:“我那是在有理有据地争取我自己的权益!”
“多吃一块小蛋糕的权益吗。”降谷零嗤笑道。
月野凌拍案而起,“降谷零!你是在质疑景光的手艺!”
不,我是在质疑你这个神明……降谷零暗道。
“总之,就是这样。zero暂时想不出问什么的话,那我来问好了。”
把月野凌拉回沙发上坐好,诸伏景光叹息一声,说:“第一个问题,凌,你这幅躯壳,是不是存在着隐患?”
明亮的灯光充斥着整个房间,以黑白灰为主基调的设计,衬得茶几上盛开的郁金香,格外鲜艳。
降谷零沉下心来,无声地等着月野凌的回答。
幻境投射出的,是幻境中人不愿面对的过去。hiro一定在凌的记忆里,发现了什么……
“是有隐患的。”
月野凌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闭上了双眼。等再次张开时,眸色已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这是我运转神力的表现。”
青年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继续说:“神力是我的本源力量,属性就是你们知道的【时间】。像单纯改变一个人的时间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可要是控制大范围的空间时间……”
“结果就会出现三年前的那种裂痕,次数多了躯壳承受不住,就会直接崩溃。”
第68章 第二个问题
青年平静的模样,好像真正面对危险的人,不是他一般。
诸伏景光十指交叉紧扣,嘴角绷直,故作镇定道:“崩溃后呢?对于神明来说,躯壳应该不是必需品。”
“确实。”月野凌赞同地点点头:“不过躯壳也是制约我本身神性的一层束缚,如果这层束缚消失的话,倾泻而出的神性会瞬间把我现在的人格打散。”
“我原本的性格,可不像现在这样好相与。”
说不定到时会拉着命运同归于尽,大家一起完蛋。
左右看看两位好友紧绷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月野凌“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弯起的双眸逐渐加深,慢慢恢复成了两人更加熟悉的琥珀色。
蹬掉拖鞋,将双腿盘到沙发上,青年挥手在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又对着降谷零打了个响指,随后放松身体向后一倒,窝在靠垫之中,若无其事地说:
“没关系啦~怎么说这副躯壳至少还能坚持个百八十年,对于人类来说足够久了。”
“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
降谷零没有因青年过于乐观的心态,而欺骗自己,让自己轻松一点。看着好友没心没肺的模样,神情反而愈加地凝重起来。
“在躯壳崩坏之前回溯时间?既然回溯一个人的时间对于你没有影响,那回溯你自己的时间呢?或者是……换一副躯壳……”
百八十年对于他们人类来说,确实是很久,但问题凌他是有无尽生命的神明,加上那所谓的打散人格……
人格被打散后,凌还会是现在他们认识的凌么?
月野凌抽出身后的靠枕抱在怀里,把下巴杵在靠枕上端。
“我有在尽力修复哦,就像零说的那样,回溯躯壳的时间,拖延崩坏的进度。”
降谷零眉头紧锁,“只是拖延?”
“嗯,只能拖延。”
青年觉得口干,舔了下嘴唇。
“与外部的伤害不同,躯壳的崩坏,来源于内部。简单的回溯时间,是无法抵消掉躯壳内部源源不断的时间风暴,毕竟神力才是我的本源,而躯壳不是。”
“所以我选择了转世。”
转世这件事,三年前与土蜘蛛一战后,凌对他们提起过。在二十多年里,两位同期都没有发现凌身体上的问题,大概证明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诸伏景光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起身走向吧台,从下面的小型冰箱中取出三罐酒店提供的果汁,给沙发上的两人每人分了一罐,剩下的留在自己手里。
提起三年前,他倒是想起来了……当时的土蜘蛛,对凌的称呼就是“殿下”,提到晴明公时的语气,也不似在谈论自己尊敬之人的师父,更像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能凌与晴明公的师徒身份,仅是晴明公为了解释凌的来历,对外解释。
啧,竟然被凌敷衍过去了……
接过冰凉的果汁,月野凌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易拉罐拉环,猛灌一口润过嗓子后,才喟叹般地舒了口气。
“说是转世,其实也是【时间回溯】的一种。”
青年接过诸伏景光递来的纸巾,擦掉上唇沾到了些微果汁。
“在躯壳快要承受不住之前,我会将躯壳的时间拨回到最初的婴儿时期,送进时间之外安心休养。养好后回到现世,从婴儿开始重新长大,然后长到我最习惯的这副模样,停止成长。”
“而为了让这段时间能够更好的恢复,我会事先封印住记忆和大部分的力量,将钥匙交给信得过的人。直到躯体真正休养好后,再让那人帮忙解开封印。其实你们都认识,这两次解开封印的是滑瓢,还有我的家人。”
降谷零道:“所以你那时会说,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才恢复记忆。”
凌对他们说过的大部分解释,确实是真话,不过却故意忽略了更重要的前置因素。
用信息差的优势,让他们直到现在,才得知真正的真相。
月野凌闻言,顿时来劲了,跟好友翻起旧账来:“对啊,所以我根本就没有骗过你们!当时你们还怀疑我说的话!我也会伤心的好不好?你们竟然都不信任我!”
“啪!”
“嘭!”
诸伏景光打开易拉罐的手一抖,降谷零五指猛地抓紧,捏爆了手中的易拉罐。
这家伙还有理了?
月野凌歪歪头,最后暗自把好友们突如其来制造出的动静,定义为了恼羞成怒。
冤枉人就冤枉人嘛,承认错误不就好了?怎么还不让人提了。
他们应该感谢自己宽宏大量,不需要道歉就能原谅他们!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跳动,强制让自己的语气重新变得缓和。
“……继续,凌。既然转世有用的话,为什么你要说这只是在拖延。”
降谷零把阵亡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弯腰抽出几张纸巾,用力擦拭撒在裤子上的果汁。
月野凌见话题再次转了回来,将自己幸存的果汁一饮而尽,瓶身上印着可爱图案的空罐被随手放在茶几上。
清了清嗓子,青年竖起三根手指。
“我第一次转世是在四百年前,第二次转世是在一百年前……第三次预计会在几十年后。”
诸伏景光顿时领会到了月野凌想要表达的意思,“时间缩短了。”
“对,时间缩短了。”
青年说:“躯壳的崩坏是不可逆的,具体表现在停留世间的间隔,和记忆力的减弱。”
“上一世的我,记性可没有这么差。”
记忆的流失也是神力侵蚀躯壳的一种表现,总是忘记与好友约好的聚会地点,停车的步骤之类的,在一百年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还好,至少我不会在某天一觉醒来,把你们也忘掉。”
月野凌见房间里的气氛,又要开始变得凝重了,立即话锋一转,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
有关好友和家人的事情,他都有特意加强过记忆,不像是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忘就忘。
对他来说,与百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可不会觉得,事情有月野凌说得那样简单。结合之前青年提到的,躯壳崩溃神力倾泻,会把本身的人格打碎……
这种现象,与双重人格患者的表现很是相似,不过月野凌的情况,要更加的严峻危险。
降谷零回想着与月野凌相处时,青年展现出的种种细节,发现对方的记忆,确实在逐年缩减。由于大部分忘记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是这样的么……
金发男人搭在腿上的手蓦然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之中。
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还一度以为是凌的粗心大意。
无奈地叹息,诸伏景光看着幼驯染阴沉难看的脸色,暗想此刻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比幼驯染的好到哪里去。
抬起手精准地落在身边青年的脑袋上,不知道是在对青年说,还是在对自己说,男人温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另外两人的耳朵里。
“没关系,有我们大家在呢。”
“凌记不住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zero也是这么想的吧?”
降谷零沉默地点点头。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月野凌话没说完,目光触碰到好友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任凭诸伏景光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揉来揉去。
他该怎么解释,失去躯壳的自己仍是自己,只不过是重回到原来的轨迹上而已。况且这具躯壳能使用一千多年,就连最初的自己也是没想到的。
降谷零迫使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拿出跟公安零组的同事商讨如何对付组织时的气势,问:“回溯时间行不通的话,那换具躯壳呢?”
诸伏景光觉得这一条有些希望。
“我记得这幅躯壳,是出自晴明公之手?如果我们去找……”
要是自己猜测的没错,幻境中晴明公说的话,代表着他会带着记忆转世,至于在什么时间转世,自己就无法知晓了。
但在凌的躯壳崩溃之前,他们如果找到对方,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凌可以顺利换个躯壳,继续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
“我才不要主动去找他。”
月野凌嘴巴一撇,“哼哼”两声,“说不定晴明那家伙现在在冥府快乐地研究彼岸花酒呢,哪有心思上来看看?”
“这个家他爱回不回,我又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汪,非要缠着他不可。”
此时刚在树下埋好两坛桂花酒的安倍晴明,忽然掩住口鼻猛打了个喷嚏。
“呦!小孩子就老实回屋子里写作业吧,可别因为在外面玩时间长了受风生病,错过了老师讲课。”斜倚在树枝上的滑头鬼挑了挑眉,调侃着说。
安倍晴明没有理会,无视这只没事来蹭饭的妖怪,转身走进了茶室。
奴良滑瓢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暗道安倍晴明这只狐狸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果然……
当天晚上吃下第一口菜后,奴良滑瓢瞳孔一缩,被咸到满屋子找水喝,结果发现,土御门家内所有的水,都被罩上了隔离结界。
看得到,喝不得,滑头鬼愤而翻墙离开。
月野凌说完,扔掉怀中的靠枕一把抱住诸伏景光的手臂,宛如撒娇般扬声道:“我有你们就够了!”
降谷零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得到了诸伏景光的摇头示意,把要出口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往常提到晴明公时,也没见得凌这般抵触啊,为何现在一说起去找那位,凌就耍起了脾气?
诸伏景光知道,凌还在生晴明公选择抛下他的气。虽然在他看来,晴明公并不是想真的抛下凌,而只是没有明说回家时间。
“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诸伏景光在幼驯染不赞同的目光下,放弃了劝说月野凌改变主意。
凌不想找的话,他自己去寻找线索好了。那只与凌相交了千年的滑头鬼,和土御门家的阴阳师,他不信一点情报也没有。
“第二个问题……”
清透的蓝色猫眼垂下,直视着青年不知是喜是悲的双眼。
“凌,什么是命运?”
迫使晴明公转世,试图抹消神明和妖怪存在的命运,是什么?如果凌没有这副躯壳,那命运想要抹消的存在里,是不是也包含了凌?
不过照现今的情况来看,命运的计划没有实现,却也算不上完全失败。
神明和妖怪确实大多都隐入了山林之中,包括三年前的自己在内,绝大多数人类认为这种具有神秘色彩的存在,仅会出现的地方,只能是都市怪谈里。
可在他调查的情报里,千年前的世界,大街上的妖怪并不少见,百鬼夜行屡见不鲜。
如果赤井秀一同样坐在这里,肯定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他永远不会忘记,月野凌说过的那句——
[我讨厌命运]
“命运啊……”
月野凌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松开抱着诸伏景光手臂的手,从一边又拿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
“你们可以当作,它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轨迹。”
一个妄图掌控未来的混蛋。
降谷零:“原本的运行轨迹?”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浓重的窒息感,压得他无法呼吸,心脏抽痛。
爆炸、天台、无尽的黑暗……
仿佛刹那间,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诸伏景光接着幼驯染的话问:“原本的运行轨迹,是神明与妖怪消失在世间,人类不断发展,彻底摆脱神代时期?”
降谷零闻言一惊。
那岂不是说,凌也是命运想要抹消掉的一员?
“呵,它想得倒挺美。”
月野凌嘲讽道:“过去的一切不能改变,现在前进的脚步无法阻止,而未来,有无尽的可能。它想把所有的可能变成注定要发生的必然,纯粹是在白日做梦!”
“不对,它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啧啧啧,真可怜。”
诸伏景光:“凌,命运对你,真的没有一丝影响吗?”
“神明依靠信仰存在,供奉你的神社不算多,你的信仰还够么?需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帮你拉信仰?”
降谷零被诸伏景光的话点醒,“你说你是什么神,我们好有针对性地帮你宣传。”
“不用啦~”月野凌摆摆手:“我不是依靠信仰存在的……还有景光,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供奉我的神社,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诸伏景光一怔:“哈?”
大名鼎鼎的天之常立神没有神社?就连出云大社都有个客座神位,主供奉天常立尊的神社没有?
凌自家常立山上的那个,不就是吗?!
降谷零看着幼驯染奇怪的反应,不禁好奇道:“hiro,你以为凌是哪位神?”
诸伏景光有点不确定,犹疑地说:“天常立尊?”
降谷零瞪大双眼。
如果hiro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行,真是个奇迹……
这一刻,降谷零与幼驯染当时的想法,再次统一。
“真得误会了啊……”
月野凌解释道:“我不是天常立尊,严谨地说,我只是和天常立尊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降谷零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按人类的关系来定,天常立尊应该是我的父亲,也可以说是母亲,反正别天津神是没有性别的,我也说不好。”
月野凌无辜地眨眨眼。
“但是他早就陷入沉睡了,现在拜他也没有用,不然我就带你们去见他了,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说比较方便。”
两位优秀的,到什么时候都能冷静面对的公安先生,随着月野凌泰然自若的声音,表情逐渐裂开。
不要把见天常立尊,说得像是去买卷心菜一样容易啊喂!
不过话又说回来……
“天常立尊有孩子?”降谷零疑惑地问。
他曾特意调查过日本神明体系的信息,叫得上名字的神明,只要在传说中提到过的事件,他基本都了解。
可是没有一条传说里说过,五位别天津神有过孩子。
“在人类的记载里,我是属于查无此神那一类的。”
青年摊开手:“没有神称,没有典故,只有一个真名还被我忘了。”
“所以你们要想查有关我的资料,我敢保证跟歌仙洗过的床单一样干净。”
或许是自己在历史上的透明度,加上有躯壳做掩护,才让命运对自己束手无策。
能让命运吃瘪的事情,都能让自己感到心情愉悦。
诸伏景光觉得,他再也无法正视神社里的那尊天之常立神的雕像了……
每次与凌一起在神社正殿内等待委托人的时候,自己不就是在见家长么!
他甚至坐过凌家长的供桌!
当初就不应该听凌的话,说坐供桌比坐蒲团舒服,让他上去试一试。
诸伏景光感到自己的未来,布满了阴霾。
“天常立尊为何会陷入沉睡?”
吐槽归吐槽,诸伏景光没有忘记正事。
降谷零的食指指关节抵在下唇下,与拇指一起捏住下巴,沉思:“既然不需要依靠信仰存在的话,天常立尊应该会长存于世才对。”
“你们不是猜出来了吗,是因为命运。”
月野凌耸耸肩:“最初的几代神明,与后来在人类的信仰中诞生的神明不一样,他们无法消散,无法死亡。五位别天津神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全部陷入沉睡,而与我同辈的那些,也在四百年前伊邪兄妹的沉睡后,仅剩下了我一人。”
“景光,零,下次再遇到神明,你们能放宽心了吧?现在我可是辈分最大的那一个,收拾他们都是小意思!”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并不认为,月野凌这个想要活跃气氛的玩笑,很好笑。
曾经认识的神一个个地沉睡,凌他怎么不会在意?
只是在怕他们担心罢了……
诸伏景光内心复杂,与幼驯染对视一眼,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得知信仰不会影响到凌,已经是个不错的消息了。
可还是有一个疑点。
“凌,你如何能确定,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事,不是在命运的安排下进行的?”
未来是有无数种可能的,所以就算是凌,也不应该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既然如此,凌又怎么确定他们走向的未来,没有受到命运的干涉?
“因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存在。”
月野凌抓了抓脑袋,烦躁地说:“所有生命都是有独立自主意识的,所以难免会出现不可控的存在,达到自身本来无法实现的成就。很多你们历史书上记载的人物,都是这类让命运头疼的家伙。”
“也不知道命运在哪里找了一堆废铜烂铁,组成了时间溯行军,然后在我与一只狐妖战斗的时候,顺走了我的怀表。”
一边说着,一边在怀里翻了翻,把金色外壳上雕有繁杂花纹的怀表,放在诸伏景光的手中。
相处了这么久,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当然知道,月野凌对于这块怀表的重视。
“这是我的伴生法器。”
青年瘪瘪嘴,有些委屈道:“平时我只舍得用拿来看时间的,那些混蛋竟然……竟然敢用他们的脏手去调时间!”
诸伏景光瞬间感觉手中的怀表,有千斤之重。
降谷零:“调了时间会怎样?”
在他眼里,那只是块做工精致的怀表,但要是挂上凌的伴生法器这个名头后,立即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对他们来说,是可以在历史和现世间穿梭,让他们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对于我来说,则会造成我本人对现实时间认知上的混乱。”
青年被气到发抖:“怀表是我设置的现在时间的锚点,改变上面的指针,会让我感知到的时间,变得乱七八糟。”
“要不是我趁着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在鲤伴的身上又设了个锚点,我早就连个准备也没有,就被迫去转世了。”
“还好七年前把那帮混蛋消灭干净了,不然真难咽下这口气。”月野凌愤愤道。
第二世怀表丢了后,神力暴走差点没直接崩掉躯壳,最后控制住了,他也只来得及寻找身上带有自己一丝神力的刀剑,建立时之政府,简单安排好事务后便交给滑瓢,自己匆匆去转世修养。
好在自己一直习惯性地给看得顺眼的武器喂神力,方便他们提前凝聚灵体,才让当时的自己能那么快找到适应时间属性的存在。
直到八年前恢复记忆,才正式带着家人们冲进时间溯行军的老巢,进行总攻。
月野凌没注意到,在他说出七年前这个时间截点时,两位好友徒然沉下来的脸色。
七年前,正是组织交代给他们,让他们调查的,月野凌失联的那三年中的一年。
第69章 乌丸
七年前,是连作为凌幼驯染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不曾了解的时间。研二说过,那段时间的凌,是在修行。
现在来看,组织让他们调查的,凌那无人知晓的三年,跟那个叫历史修正主义的势力,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是在七年前消灭了历史修正主义?”
降谷零察觉到,在他所知道的月野凌这一世的人生轨迹中,时间线上出现了一段空缺。
“凌,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阵平说你刚刚闭关修行回来。那么七年前你消灭了历史修正主义后,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你在哪里?”
以凌的性子,在解决完棘手的敌人,会迫不及待地跑回来跟好友家人炫耀,就算不能明说其中的内容,也要拐弯抹角地说他有多厉害。
无缘无故消失两年,很明显除了历史修正主义外,还有其它让凌脱不开身的问题。
能够拖住凌两年的时间……是所谓的“命运”,还是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因素?
“那两年我在睡觉啦~”
月野凌用手摸了摸鼻尖,目光瞥向茶几上的易拉罐,又盯着地毯花纹,随后瞧着电视柜上闪烁的路由器,就是不看自家好友的脸。
降谷零见青年心虚的样子,双眼一眯。
“两年的时间,都在睡觉?”
虽说河神一睡睡几十年的情况,在神明之中应该不说稀奇。但凌现在是有着躯壳的人类,不至于会发生因睡觉而忘记时间的事。
就比如说,进食和补充水分都需要醒来,凌没道理不去看日期。
月野凌眼神飘忽不定。
“因为恢复了全部记忆后,对于妄图改变过去的家伙的怒火,连带着怀表被偷的焦躁一起爆发了……”
“所以那一年打得有点上头,用了不少神力,导致躯壳崩坏得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的严重……”
青年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无限接近靠拢,试图让两位好友相信,自己真得只是那么一点点问题。
诸伏景光在这两指之间,看到了一个宇宙。
没错,是亿点点。
手臂上出现裂痕都能让月野凌睡了两天,他无法想象能让青年睡上两年的伤势,究竟会有多严重!
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吗?
诸伏景光的心脏蓦地感受到一阵寒意,冷得发痛。
降谷零不想理会青年明显是在欲盖弥彰的解释,但要独自忍下心里的火气,显然是不可能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多么令人感动的牺牲精神啊……你是想要夸奖吗,凌。”
打一年睡两年,游戏官方都不敢设计出冷却时间如此长的技能。如果对象不是凌,而是自己的下属,这种不管自身死活的做法,自己高低会直接把人从前线撤下来,扔到档案室里让他整理资料到退休!
月野凌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与降谷零之间还隔了一个茶几,但好友使出的是精神攻击。
这哪是在夸自己啊,他分明是在威胁自己!
青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身体忍不住向身边诸伏景光的位置挪了挪。
在刚解开封印,躯壳还在适应阶段的时候大幅度大规模使用神力,是自己冲动了。可结果是好的啊!至少怀表抢回来了,现在的时间稳定了,也没有混蛋想去改变历史了。
自己只是睡了两年而已,相比之前度过的时光来说,短暂的可以忽略不计。
总得来看,其实挺划算的。
不过这些话,月野凌的直觉告诉他,他绝对不能跟自己的好友讲。
回去之后,他还想吃景光和零做得爱心甜品,所以所有能影响到两人做小蛋糕心情的问题,都要从露出苗头时就给掐死。
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古有源博雅为了撸猫,吹笛一夜勾/引三花,今他月野凌为了小蛋糕,跟好友诉苦卖惨,又有何妨!
过程重要么?重要的是结果!
“你是要怪我么,零?”
月野凌小心地伸出手,拉住诸伏景光的袖口,给自己增加勇气。纤长的睫毛微垂,遮掩住琥珀色的眸子,仅泄出若隐若现的一缕水光。
实际上是反射灯光出来的亮色。
降谷零眼底刚升腾起来的怒火,蓦地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脑子发蒙的不可置信。
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凌听到自己的反讽,要么是没理解话中的意思,天真地跟他讨要夸奖,要么是理解了,然后炸起毛来跟自己争辩两句,而不是……
像此刻这样,可怜巴巴地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没有那么凶吧……
降谷零犹疑地摸了下自己绷住的脸。
凌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就算不看幼驯染,降谷零也能猜测到诸伏景光看着自己的眼神,肯定是充满了谴责。
你就惯着他吧!hiro!
没有留给降谷零多余的吐槽时间,月野凌再接再厉,继续说道:“可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怀表是我的伴生法器,对我来说比自己的心脏都重要,被人偷走后我没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吧?”
“还有改变历史这件事……过去是绝对不能改变的,不说这种行为是对其他人的不公,是对时间的蔑视!过去但凡改变了一点点,产生的蝴蝶效应,便足以给现在造成无法言喻的灭顶之灾。”
“本应前途光明的天才会在幼时夭折,本应统一的国家会徒然分裂,政权交替,党派之争,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月野凌鼓起脸颊,“所以早点把隐患消灭干净,才是最优解吧!如果拖得久,真的让那些家伙得手了,零,你会不会出生都是个问题。”
果然,装委屈是装不了多长时间的,说到最后,仍是那个让人手痒痒的凌。
降谷零冷哼一声,虽然被怼了一下有点不爽,但看青年恢复活力的样子,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很不擅长面对那副模样的人,更别提那个人还是凌!
正直的公安先生双唇紧抿,被掩在金发下的耳朵,蔓延上了一抹红晕。多亏了深色的肤色,才让这抹红晕不甚明显。
可与降谷零从小一起长大的诸伏景光,还是从对方不太自然的眼神中,发觉到了自家幼驯染心理的别扭。
关心的话,要主动说出口才作数啊,zero。
诸伏景光无奈地看着幼驯染,见对方一时不打算再开口,便反手握住月野凌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温声道:
“那你现在的情况呢?凌?”
“如果以后不再遇到像土蜘蛛那样的敌人,你是不是就不需要大规模使用神力,从而给躯壳增添负担?”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会想办法查出大妖怪的封印地点,提前做好加固,以免在所有人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最后还得让凌出手。
神力,凌能少用点,就少用点吧……
花开院家顶着现今第一阴阳师世家的名头,总不能一直遇到问题就来找凌,他们倒是躲在后面无事一身轻。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月野凌点了点头,“但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真有哪个没眼力见的舞到了自己眼前,自己还能装作看不见?
那必然是要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先消灭了,再说其它的问题!
……
接下来,诸伏景光又提出了几个自己感到疑惑的点,月野凌全程都很配合地帮忙补充细节,让两位好友短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了比前三年加在一起还要多的情报。
大多都是非科学侧的信息,与组织基本没任何什么联系。不过他们却大概猜测出了,组织到底想在月野凌的身上,谋求什么……
【时间】
之前在月野凌敷衍他们说,【时间回溯】是阴阳术的一种时,他们便有了粗略的猜测,但不能肯定。现在得知只有神明才能掌控时间,并且还不是所有,仅有天常立尊和凌有这个能力。
天常立尊已经陷入了沉睡,那么凌,在组织眼里,就是那个唯一。
唯一能够在没有副作用的情况下,就能实现他们野望的存在。
可奇怪的是,组织为何会知道凌的能力?
据观察,不知是有意无意,凌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神力。今天要不是凌坦白,他们也不会知晓神力与灵力的区别。
那么组织,又是从何得知的呢?当初琴酒派给他们任务所提供的情报中,也没有提到。
“凌,最后一个问题。”
诸伏景光与降谷零对视一眼,得到肯定后,第一次主动询问起了月野凌,关于组织的问题。
“你跟我和zero卧底的这家公司老板,是什么关系?”
月野凌闻言一怔,没想到最后一个问题会如此简单。
前几个问题又是神明,又是躯壳,又是命运,搞得他怪紧张的,生怕哪句话有歧义,让好友们误会。
此时最后这个问题一出现,让他觉得格外的清新脱俗。
是景光和零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担心牵扯到自己,才事先在自己这里打探情况吧?
涉及到了好友的工作,自己当然要全力配合了!
“放心吧!我跟这家公司没有关系,要是硬说的话,也只是单纯的委托人和被委托人关系。”
月野凌决定要向好友们表明立场,一心做好友们最坚实的后盾!
“你们要是查到了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或是其它的什么,尽管上报好了,不用在意我。”
“你们也知道,我的委托人多得是,没了乌丸这个长期委托人,对我构不上什么影响。”
只是少了个冤大头而已。
“乌丸?”
降谷零眸光一凝。
这是他在组织里没有听到过的姓氏。
“嗯,就是公司的老板。”
月野凌没意识到不对劲,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可能没见过,他很宅的,基本上不会去公司里视察工作,你们完全可以无视这个人。”
但是景光和零已经卧底三年了,竟然还不知道公司老板的姓氏吗?
连公司员工不认识,乌丸这个老板当得真失败,怪不得会有警察上门。
电视下的插排发出的电流嗡鸣声,在骤然陷入沉静的房间内,异常突出。冰箱压缩器开始运行,空调依旧尽职尽责地吹着冷气。
乌丸……
以月野凌对假名的敏/感程度来讲,没有特意强调,那就是真实的名字。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不曾想过,会在月野凌口中,轻而易举地就得到组织Boss的姓氏。
这么重要的情报,打得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诸伏景光一把扣住月野凌的肩膀,海蓝色的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暗色。
“凌,你知道他的全名吗?”
知道真名的话,让警视厅公安部或者警察厅去调查,一定会得到重要线索。这会使他们彻底拔除掉组织这块恶瘤的进度,更进一步。
“全名嘛,我记得是叫……乌丸乌鸦?”
月野凌蹙着眉,仔细回忆着脑海中与乌丸莲耶接触的,为数不多的时间片段。
“不对,不是乌鸦……难道是乌丸椰子?乌丸香耶?乌丸……耶?”
太久了,根本就想不起来那家伙的名字了……
诸伏景光的心情,从月野凌吐出来的一个个名字里,逐渐冷静下来,最后默默地打断了青年。
能记住姓氏已经不错了,名字忘记了这很正常。
因为是凌嘛。
“凌是怎么认识他的?也是通过委托么,还是托别人介绍?”
诸伏景光选择转换思路,换一个方向打探组织Boss的情报。
月野凌眨眨眼:“是他主动找过来的。”
“准确点说,是他碰瓷我。”
降谷零:“展开说,他是怎么碰瓷你的。”
月野凌想了想,脸上露出了茫然。
“当时我在公园给阵平疗伤,那人突然凑上来拍了我一下……”
青年不知该如何描述,双手对两位好友比划着,试图让自己说得更形象一些。
“就……很突然……然后我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控制住神力,把乌丸的时间也顺便回溯了。”
“那家伙很奇怪,变了副模样,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反而一脸惊喜。怎么说呢……除了阵平和研二,我第一次碰见不怕身体被改变的人,所以好心问他用不用帮他恢复,但是被拒绝了。”
月野凌吐槽道:“后来乌丸介绍给我很多委托,我也就没管那事。真是的,重新长大一次有什么好的,无法理解。”
好在当时自己被吓的一瞬间,就放开了阵平的手。不然一口气回溯一百多年的时间,阵平会当场消失的。
咦?一百多年?
月野凌惊讶地想,乌丸还挺长寿的。
第70章 坦诚
笨重的欧式落地钟,有节奏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悠扬沉稳,令人心神清朗。夹杂着油墨味的灰尘,混合木香和男士香水的味道,充斥整个昏暗的书房。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如刀切般将房间一分为二。一半是被书籍填满的数列书架,一半是布置着待客沙发的休憩之处。
偌大的办公桌没有被安排在窗前,而是放置在了离暗门仅有一步距离的角落里。
黑发男人闲适地靠在做工松软的转椅里,单手在键盘上敲打,熟练地编辑发送完邮件,接着关掉电脑屏幕,目光投向房门的方向。
下一秒,沉静的氛围被徒然打破。
房门在男人的注视下,被人一脚踹开。少年拉着少女,携着猛然吹进书房的风,气势冲冲地大步走到办公桌前。
“三年了,我交代给你的事,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一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少年双眼微眯,紧紧锁住稳坐在办公桌后边的男人,眸中划过一抹森冷的寒光。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吗!人类!”
乌丸莲耶没有立即回答,悠然自得地为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中,在少年忍不住散发出来的杀意中,仍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俨然一副包容着晚辈无礼之举的长辈模样。
“不着急嘛,我亲爱的朋友。”
男人对着少年举杯,“你也知道的,有关先生的事情,都不太好处理。”
“啪!”
茶杯被骤然掷出的苦无击碎,乌丸莲耶保持着举杯的动作,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反应。
苦无从耳边飞过,切断几缕鬓发,没入身后的墙壁里。陶瓷碎片零落地撒在办公桌上,些许残渣溅到男人的身上,然后被无情地拂去。
茶水浸透桌上的文件纸,顺着设计师精心雕刻出的纹路,从桌沿滑落,滴入古董地毯,晕出一片污痕。
少女一击即中,并无继续出手的打算,全程没有抬眼瞧男人一眼,沉默地重新缩回到少年身后。
宛如,刚刚只是在打个招呼。
但乌丸莲耶知道,这是一个警告。警告着自己,如果不认真回答少年的问话,那苦无下一个瞄准的目标,便会是自己。
“年轻人心浮气躁,可不是件好事……”
男人不怒反笑,自然地收回自己举着的手,用白色手帕擦去手指上沾染到的茶水。
“先生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
“而且我对先生的敬意,并不比你们兄妹二人少。这种有可能惹怒先生的事,就算是我,也要小心应对。”
指尖落于扶手上,食指轻点,暗红色的眸中,酝酿着不祥的风暴。
“三年而已,你们为了达成最终的结果,难道连区区三年都等不起?”
少年脸色一沉,男人的态度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在挑衅。
区区人类……如果不是留着还有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殿下身边安排了三个人么。”
少年蓦地收敛起外放的情绪,扬起下巴,欲要营造出俯视男人的场面。但由于此时身高受限,最终的效果无奈大打折扣。
“真厉害啊,能住进常立山三年,直到现在没有被殿下扫地出门。有这种人才在,你还会苦恼拿不到一块怀表?”
少年裂开嘴角,嘲讽道:“骗鬼呢吧!”
乌丸莲耶状似秘密被发现了般,双唇轻启,惊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哦呀”,随即笑道:“那三个孩子可是我的王牌,轻易不能使用。”
“再说,让那三个孩子出手,岂不是直接在向先生表明,怀表就是我偷的吗。呵,只有蠢货才会打出这样的烂牌。”
暗指想出这一点的少年是蠢货,要是听他指挥,结果只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乌丸莲耶微微起身调整了下坐姿,手肘杵在扶手上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少年仿佛打翻了调色盘的脸色,唇间吐出声微不可察的气音。
除了波本那三人,组织内其他的底层成员,都或多或少接到过关于月野凌的任务。但是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各不相同,结果也不出所料,都以失败告终。
无人发现任务的最终目标,仅是一块怀表。就算有人发现了一丝端倪,也会被他随便弄个名头将人处理掉。所以至今,月野凌依旧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窥探着他的本命法器。
乌丸莲耶的双眼中,倏地闪过一抹暗色。
不过不能真的把人给惹急了,为了在未来的几年里,能够继续平稳地合作下去,该有的甜头还是要给对方的。
可是……
男人目光下移,看向办公桌上,一部分被茶渍浸泡,文字变得模糊的文件,略带玩味地说:“那三个孩子在最终来临之前,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上面的情报,是近三年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先生的消息。从喜好、习惯到行事作风,里面的内容,足够另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获得先生的好感。”
说完这句,又装模作样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可惜了,竟然被茶水弄得如此的肮脏……有关先生的情报太过重要,我这里没有备份,独此一份。你们不介意的话,便把这份拿走吧。”
乌丸莲耶语气真挚,好似真得在可惜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报。此刻谁也不知道,当时他将装满茶水的茶杯,举在文件正上方,是否是故意为之。
反正少年不信对方的人品。
男人是认准了他们会出手,才在那个时间点上,故意装作慢条斯理的模样,激怒他们。
对方早已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却在这里仿佛是在逗弄顽童一样戏耍他们!
“你以为我真得不敢杀你吗?”
少年上身前倾,隔着办公桌逼近对面的男人,眸中的绿芒逐渐蔓延至整个眼球,看不见一丝的眼白。手掌下的桌面开始震动,随后缓缓升起几根长有多个倒刺的木锥。
少女一头褐发不断生长,如灵蛇般爬满整个书房地面。发尾拧成数股,对准乌丸莲耶,蓄势待发。
此时的两人,不……这副模样,已经在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乌丸莲耶观察着眼前两个家伙,心中一直在怀疑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果然……是妖怪啊……
觊觎着神明的妖怪,如今既放不下自身的傲慢,又只能依靠人类来达成目的。
该说是悲哀呢?还是讽刺?
乌丸莲耶皱眉瞥了眼脚下如软体生物般涌动的头发,不动声色地抬起脚,踩在转椅五爪轮的支架上,避免接触到脏东西。
“杀了我,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乌丸莲耶无视掉随时可以要了自己命的威胁,伸出两指捏住文件的一角,嫌弃地拎到一边抖了抖,将未干的茶水抖到地上令他碍眼的头发上。
“受到你们‘父亲’的启发,我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也放了一枚发信器。”
“一旦我死亡,同一时间组织内所有的代号成员,包括先生身边的那三位好孩子,都会收到‘立即带着先生,来为Boss的死亡地点进行污秽清理’的任务。”
乌丸莲耶垂着眸,看到地面上瞬间停止涌动的发丝,嘴角笑意加深。
“你们猜,先生是否会在我的尸体上,察觉到你们的气息?”
“把自己这么小心地隐藏在幕后,一定不会想让先生知道,你们的存在吧?”
少年的呼吸,乱了一瞬。
少女嘴巴一瘪,脸颊上却透出了不正常的红晕,目露期望之色。
“哥哥,我想让殿下……”看见我。
当那双冰冷的金眸中,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瞬间,会是她千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能让殿下摆脱那低劣的人类躯壳,重回巅峰,就算是舍掉自己的命,她也愿意!
“不行。”
不知道是傲慢到看不起人类的攻击,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信心,或是相信能看见男人一举一动的少女,能够保护住自己。
少年果断转身,后背命门大敞在乌丸莲耶眼前,专心安抚着少女的情绪。
“还没到时候……等……的时候,殿下一定会注意到我们的。”
直到这两位不知名的妖怪,拿着斑驳的文件离开,乌丸莲耶面对如狂风席卷过的书房,从抽屉中取出一罐与他气质不符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真是无礼又野蛮啊……妖怪这个物种……”
将空罐稳放在凹凸不平的办公桌上,乌丸莲耶向后一倒,后脖颈卡在转椅椅背上,脑袋仰起,伸出手举到眼前。
翻转,握拳,再张开。
没有分布在上面的老年斑,没有因为衰老而松弛的皮肤与皱纹。
借着微弱的阳光,他看到自己的手光滑且有力,清晰可见的血管是健康的青色,食指两侧和掌心偏上的位置是最近练习,留下来的浅薄枪茧。
“年轻真好,冷静缜密的大脑,能够满足身体自由活动的体力与精力……不管过去多长时间,这种感觉都令人感到上瘾般的愉悦。”
乌丸莲耶悠然起身,微微偏头,看向电脑旁,封在木质相框内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仅有十岁出头,正蹲在公园的绿化带边,低垂着双眼,小心地给流浪猫投喂着猫条。脚边散落着五六条空掉的包装袋,也不知道少年具体给流浪猫们喂了多少零食。
“先生,你什么时候才会抛下那些无用的坚持?”
乌丸莲耶的指尖拂过少年的侧脸,喟叹着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您赐予的,真正的永生。”
——
茶几上空掉的果汁罐,被空调的冷风直吹一段时间后,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两位公安先生仍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疯狂思索着被月野凌回溯过时间的组织Boss,到底对月野凌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总之,就是这样。”
月野凌抻了个懒腰,拍拍手,唤回沉浸在思绪里的两位好友的注意。
“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是毫无隐瞒的,所有事情呦~”
青年活动了下肩颈,双脚一蹬跳下沙发,双手叉腰兴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便彻底没有秘密啦!那个词叫什么……哦对!是坦诚相见!”
最艰难的审判时间终于过去,月野凌现在像是突然间卸掉了什么重物,身体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反之,听到月野凌的话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神情一怔,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心虚。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了啊……
那他们卧底组织的真实目的,和组织真正的面目,自己未来该如何向凌解释?
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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