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风禾尽起六
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
很快便在打斗声中淹没。
她的身影也被黑雾掩盖, 她的声音递弱不清,可在大杀的少年还是听见了。
他望了过来,连一旁要杀他的魔修和妖修都不在意, 仿佛只看得见被掩在黑雾之中的纤细人影。
只有他。
云念冲了上去,抱住他的腰身将他拖离朝他挥下的利刃。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在此刻落下,两人成圈手挽剑花杀出一条血路。
“带他走!”
云念揽着谢卿礼回头看了眼。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齐声:“走, 快带他离开!”
云念抿了抿唇, 抱紧谢卿礼的腰身召出听霜, 在扶潭真人和裴归舟杀出的血路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所有人都因为他在生死间徘徊。
他不能死。
这个世界必须存在。
身旁的人没有动静,云念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黑沉沉的眼就看着她,对身旁的一切熟视无睹。
目光是不可思议的, 是悲痛难耐的, 是小心翼翼的,是惶恐害怕的。
云念的心尖一酸, 勾出笑意如以往那般对他说:“我来了,我没事。”
她带着他御剑, 追来的魔修和妖修都被裴归舟和扶潭真人拦下。
“师姐……”
染血的手碰上她的脸。
是温热的, 是柔软的。
是真实的她。
云念贴了贴他的掌心:“你看我没事吧,我带你离开。”
云念没敢带他离开南泗城, 外头满是妖修和魔修, 出去的瞬间就会被围堵。
她带着少年穿梭在深山之中, 找到一处洞穴抱着他进去,布下隐身的阵法。
即使知道撑不住多久。
云念小心将他放下,他的身上都是血, 到处都是深可见骨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她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少年仰头看着她, 云念憋了很久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往下坠。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生涩哄着她:“师姐,别哭。”
云念侧过头擦去眼泪。
她解开谢卿礼的外衣,他们本就是道侣,她对他的身体很熟悉,见过他所有模样。
衣服褪去后,遍体鳞伤的身体展露在云念眼前。
只要看到的地方都是刀口和抓痕,数都数不过来,魔气和妖气丝丝缕缕盘选在伤口周围,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穹灵剑骨会在三天内修复他的伤,可他身上每日都会出现许多伤痕,便是连穹灵剑骨也没有办法。
云念捂住嘴痛哭,呜咽声像是敲击在谢卿礼的心尖,疼的他喘不过气,慌忙上前去抱她。
“我没事,我没事的师姐,别哭别哭。”
云念埋首在他的肩上,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他还为她做饭沐浴,他们还亲密无间,再一转眼翻天覆地,所有都变了。
“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心口被揪的难受,云念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他疼不疼。
在南泗城被日夜不停围杀的这七日,疼不疼?
少年抱紧她:“不疼,不疼的,很快穹灵剑骨就能帮我修复。”
他身上的血气实在太过浓郁,重到她根本闻不到他的那股子青竹香。
云念不敢碰他。
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她越发难受:“谢卿礼,谁让你强行冲破渡劫后期的……”
少年身子一僵,小声解释:“我想要去找你,可他们一直拦着我。”
根本杀不完,他又心急她的安危。
云念闭了闭眼,心底的后怕越来越明显。
倘若她没有来这里会怎样
谢卿礼会强行冲破渡劫后期,他此时的道心还未重塑完全,那颗杀戮道心会立马吞噬他,穹灵剑骨会被激发到最强,一切都完了,他一定会死。
“你来了,我没冲破渡劫后期,还来得及师姐。”
他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少女滚烫的泪水让他害怕到难以遏制。
云念从他的怀中退出来,“外面现在很乱,温观尘接通了连接另外两域的通道,他脊骨中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尽快帮你重塑最后一点道心,让那颗道心吞噬掉你的杀戮道心,然后你才能突破渡劫后期。”
如此穹灵剑骨才不会杀他。
谢卿礼看了她很久。
云念握紧他的手:“听我的话,我现在帮你重塑道心。”
“然后呢?”
少年轻飘飘打断了她的话。
云念一愣:“什么?”
谢卿礼问:“重塑道心,之后呢,我废掉杀戮道,穹灵剑骨助我登顶剑道之首,我杀掉温观尘,将妖域和魔域的人打回去,修真界太平无事,然后呢?”
“你要走了是吗?”
云念张了张唇。
可说不出话。
她的意思明显。
她会走。
“师姐,前几天我一直没敢问,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你也看到了这局面,我想问你,我们在一起过了那些天,你还是想走是吗”
云念依旧没有说话。
谢卿礼看着她的沉默,心尖被扎的千疮百孔。
他摇了摇头:“同心痣不会让你走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只剩下刀痕,同心痣已经完全隐入他的心房。
“如果是你杀我,我绝不反抗,你可以离开。”
“杀了我,你就能走。”
云念抖着唇,艰难又磕磕绊绊:“你在逼我,谢卿礼。”
杀了他世界会崩塌,扶潭真人他们都会死。
谢卿礼笑得很勉强:“我是在逼你,你就当我卑鄙吧,我不可能活着看你离开的。”
在赌,这个世界不会让他死,同心痣会束缚她。
在逼她,是要放弃一切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相伴终生。
少年清去身上的血,止住不断冒血的伤口。
他俯身亲过来,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师姐,你都知道的。”
冰冷的唇贴着她的脸游走,一点点亲去那些泪水。
“从同心痣布下的那一刻你就没有退路了,我和你之间除了相伴到白首,只能一死一活。”
“又或者。”他亲上她的红唇,贴着唇瓣轻啄,“我们一起死。”
谢卿礼取出干净的袍子拉过垫在她的身下,推着她压上去一举撬开齿关纠缠住她,遍体鳞伤的人按着少女纤细的腰身死命亲吻着她。
洞穴深处只剩下一声声呢喃。
“我们一起死吧,就在这里,一起死去好吗?”
他真的想杀了她。
他在召唤雷劫要劈死两人。
云念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少年亲吻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云念的神情很冷静,眸中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仿佛他做什么都不重要,她都不会在乎,是一种格外陌生的眼神。
谢卿礼的喉结微微滚动,无措又绝望地恳求她:“我只有你了,师姐,别这么对我好吗,我只剩下你了。”
眼泪像珍珠一样落在她的脸上,又溅开化为一汪水潭。
他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滴在云念的身上,青衣被血染出一朵朵红花。
“谢卿礼,我帮你重塑道心。”
她推开他坐起,拉过他的手腕将灵力涌进去,按着裴凌教的方法找到那颗被重塑了许多的道心,只剩下最后几块他就可以废弃杀戮道。
“师姐……”
她没回应,很冷漠。
没有回应他问她的话。
没有回应他方才的呼唤。
只是垂着眼替他修补道心,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下盖住眼底的情绪,他甚至看不出来她生气了没。
但应当是生气了。
他方才的杀意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想杀了她,想与她死在一起。
云念不再理会他,放任他胡思乱想,而她全身心替他修补那颗道心。
道心被一块块粘好,只剩下最后一块。
云念紧闭眼试图去托起它,可灵力刚碰触到它的那一刻——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又是跟之前两次一样,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她很淡定看向远处,只有那一处是亮的。
“云念。”
一人喊了她。
那人抬起头,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
云念“嗯”了声,颇为淡然坐下。
裴凌默了默,忽然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
云念不愿废话,开门见山问他:“前辈这次唤我过来又是为何?”
裴凌直起身。
云念的眼忽然一冷。
她没看错,原先穿过裴凌肩胛两侧的锁链断了一根。
现在只有一根锁链压制着他。
“唔,这锁链断了,马上另一根也会断掉。”他解释道。
云念有些不理解:“你不是说这是天谴吗,为何会断掉?”
他笑嘻嘻道:“因为天神现在没功夫管我啊。”
“……什么?”
裴凌说:“你知道我为何会受到天谴吗?”
“……不是因为放弃飞升,惹怒了天神吗?”
裴凌摇头:“有一点是因为这个,但还有呢
云念没说话,但心里却浮现了个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是她想的那样?
“因为穹灵剑骨吗?”
“因为穹灵剑骨。”
两道声音同时落地。
裴凌笑了:“看来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是的就是因为穹灵剑骨。”
他微扬下颌示意云念去看两边的天柱,那两条锁链便是钉在两根天柱之上。
“那上面便是上界,所谓的天神居住的地方。”
云念大惊:“你不是在生死境吗?”
裴凌无奈:“我是在生死境啊,生死境那么大呢,它就在上界与下界之间,它是两个世界的裂缝。”
他又点了点头示意云念看向脚下一望无际的黑暗:“下面就是下界,人妖魔居住的地方。”
云念的脑子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裴凌撇了撇嘴懒洋洋道:“当年我意外去到南泗城,进入生死境之中,穹灵剑骨认我为主,我顺利突破渡劫后期,在它的帮助下逼退妖域和魔域,此后大道走到头本应飞升,可渡劫之时在天命之中看到了些旁的。”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裴凌回:“温观尘体内的那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
“那东西也是穹灵剑骨。”
云念从未觉得人类的语言这么难懂。
她眨了眨眼,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在说什么?”
裴凌颔首:“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穹灵剑骨本就没有好坏之分,全看第一个唤醒它的人是何本心。它本分为阴阳两骨,但我不知还有一骨,我只拿走了一骨,事实上双骨合一才能成为穹灵剑骨,我的剑心向善,此骨被我唤醒自然也向善,可我在渡劫之时感应到了另一块剑骨,我看到了一千多年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有人再次闯入生死境,取走了另一块阴骨,用自己的杀心唤醒了它,阴骨成了主杀伐的剑骨。它助那人修至渡劫,它有着利用杀意操控人心的本领,它的存在便是杀。”
杀干净所有人。
云念明白了他的意思。
温观尘为了活命进入生死境,却在里面意外得到了另一块阴骨,他用自己的杀心觉醒了那块阴骨,阴骨成了杀伐之骨,可以调动一切心存杀心的存在。
比如妖修,比如魔修,比如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他们的杀意便成了阴骨操控他们的筹码。
所以那些魔修和妖修俨然失去了神智,听从温观尘号令,其实就是阴骨在操控他们。
阴骨有这么强大的本事,那阳骨……
“阳骨可以调动正气,你有想保护的人,你有爱的人,你的身上有善心,你想要守护某样东西,那阳骨便能助你一臂之力。”裴凌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浮煞门人的修为都这么高吗?”
云念点头:“……因为阴骨在帮助他们。”
为什么浮煞门人最低也得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化神大乘数不胜数。
因为阴骨可以激发他们的杀气,助他们在修行一道上比别人快上几倍。
虽然控制他们,可也能助他们。
因此浮煞门人忠心耿耿,即使温观尘让他们去送死也毫无怨言。
裴凌惋惜:“但很可惜,谢卿礼并没有善心,阳骨很难被他用来助你们增长修为,你们做不到温观尘脊骨中的阴骨那般。”
云念当然知道这点,谢卿礼从不是心善之人。
裴凌顿了顿又问:“那你觉得凭借谢卿礼一个人能应付数千万的魔修和妖修吗,你觉得凭你们修真界如今只有十余位大乘、百余位化神、剩下的只是元婴及以下,可以应付那些有阴骨一臂之力的人吗?浮煞门人还有很多,远远多于你的认知。”
不可能。
打不赢的。
云念终于知道那些业火哪里来的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在走向毁灭了,因为谢卿礼注定会死。
她捂住眼,压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落下。
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心慌。
裴凌望着上方陪伴了他三千年的光亮,那上面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修士们都想飞升成仙与天同寿。
“我做了错事,如果当时我取走阴骨便不会出现这般事情,是我将阴骨遗落在了这里,我间接将天神降下的福祉变成了灾祸,我还放弃飞升辱了它的脸面,这天谴是我该受的。”
云念没说话,她的眼泪快要憋不住。
她哽咽问:“你明明说替他重塑道心后,他就能应付温观尘的,你明明这么说的……”
裴凌苦笑一声:“云念,那时的天谴还很强大,我说不出更多的天命,我只能告诉你那些东西,可如今这个世界要没了,天谴也随着变弱,诚如你所看到的这样,我已经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而劫雷并未将我劈死。”
“你说过的,你说过他有救的……”
“我将你叫过来就是告诉你,还有最后一丝可能。”
裴凌的声音掷地有声。
云念茫然看过去。
她抖着声音问:“什么?”
裴凌说:“取出阴骨,毁掉它,那些被操控的魔修和妖修便能恢复神智。”
“怎么毁?”
“阴阳两骨双生,需要同时毁掉,谢卿礼也要拔出自己的阳骨,将两块剑骨一起毁掉。”
拔掉自己的阳骨。
云念喉口发梗,无助捏紧了衣袖。
“拔出阳骨后谢卿礼会怎样?”
“修为尽毁,他敢毁掉天神的东西,天谴会降下,如果他能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得死,这是唯一的方法。”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
两人双目相对很久,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直到云念忽然站起了身,声线不稳到破音:“裴凌,他修为尽毁如何承受天谴,你这是要他死!”
“你明明说重塑道心穹灵剑骨就不会害他,你明明说过的,我以为他能活,我以为他可以活!”
“我来这里就是阻止这一切的,我比任何人都想他活,我拼了命想让他们活着,我想让所有人活下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她无力跪坐在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成串落下。
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明想救他们的……谢卿礼才十八岁,他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过……我师父那么好的人,我的师兄师姐每一个人都是济世救民的修士,他们明明一心向善,从未滥杀无辜,为什么不能活?”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都是错的,都是错的,这不公平!”
云念嚎啕大哭,绝望的哭声回荡在四周,裴凌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安静又平静地看着她哭。
心存的唯一希望被打碎,她明明以为谢卿礼可以活下去,以为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一切都是她以为。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总觉得这辈子眼泪像是流干了,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眼前一片模糊,头疼的要命。
裴凌叹息,在这时开口:“云念,或许他可以扛过去呢?”
云念没说话。
“你们只有这一个办法,你需要替谢卿礼废掉杀戮道,让穹灵剑骨听他号令,助他关掉通往两域的通道,随后让他冲破渡劫后期,打败温观尘,将阴骨拽出来,同样,让他取出自己的阳骨碾碎,然后承受天谴。”
“他扛过去,业火自然会灭掉,他扛不过去,业火会烧干净下界的一切,你们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云念沙哑嗓音开口:“天谴难过吗?”
“很难,比渡劫后期的劫雷要强大数十倍,天谴是天神的怒火,跟渡劫的雷劫没有可比性。”
惹怒天神,就得做好承受天谴的准备。
“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云念抬头看去:“那你呢,你出不来吗?”
裴凌无所谓道:“谢卿礼若是能扛过去,或许这天神一高兴会放我一马,若扛不过去,兴许想起我了将我也劈死。”
云念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话可以说,没有话想说,所有的希望都被打碎。
谢卿礼要怎么渡过能灭掉整个下界的天谴。
“云念,出去吧,他的道心只剩下最后一点便能重塑,去帮他,然后去面对这一切,你们走投无路了。”
眼前的黑暗消失,裴凌的脸逐渐模糊。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他有些焦急地喊她:“师姐!”
云念睁开了眼,少年清俊的脸就在眼前。
他很慌乱,即使说着要带她去死,可真的见到她闭眼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中之时,一颗心好似不会跳动了。
云念望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里都是她。
这双眼看着她时是格外温柔的,是爱意满满的,她希望他能用这双眼去看更远更美的山河,去认识更多的人。
可会不会有一天,这双眼会紧闭再也睁不开了。
“师弟。”
“我在。”
她抚上他的脸,告诉他:“如果我要送你去死,你会怎么做?”
少年毫不犹豫:“你可以杀我。”
云念笑了,弯眼的模样格外明媚。
她扣上他的手腕,磅礴的灵力一股脑涌入他的经脉,找到最后那块碎片。
粘合了它。
少年的脊骨中迸发出强大的光,云念在这时候抱住了他。
“师弟,别怕。”
第82章 终章
上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无论结局是什么。
“别怕。”
云念抱紧了他,这是一个没有其他杂念的拥抱, 只有两人彼此之间的心相贴相近。
谢卿礼茫然无措,侧首看了看她,只能瞧见她紧闭着眼。
穹灵剑骨虽然肃杀, 但格外温暖, 经脉之中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不是以往寒冷似跌入冰川的模样,是真的暖和许多。
他有了正常人的体温。
谢卿礼能感觉到杀戮道心在破碎,它在试图反抗,可抵不过有穹灵剑骨相助的另一颗道心。
经脉中凝结的冰碴被暖风吹拂融化, 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在此刻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师姐。”
他呢喃着。
可意识却堕入深渊, 再也坚持不住,无力跌倒在她的肩上。
云念撑住他的身体, 望着肩上的少年郎。
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周身覆盖的霜雪消融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他身上。
灵力探向谢卿礼的经脉, 以前寸步难行的经脉在此刻大敞着任由她的灵力穿过, 云念看了许久,泪花在眼底打转, 终究还是凝结成水珠落下砸在他的脸上。
【他怎么样?】
云念替他拂去凌乱的发丝, 几乎是抖着声音:“穹灵剑骨在废除那颗杀戮道心, 另一颗道心已经完全重塑,只要废掉杀戮道,只要他渡过渡劫后期的雷劫, 他就可以破心转道另择他道。”
杀戮道再也不会控制他。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道在穹灵剑骨的协助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那颗重塑的道心一点点吞噬。
云念抱紧了他, 望向洞穴外看不见光的天幕。
她只能看见漫天业火,只有业火,这个世界的火越烧越大,很快便会完全燃起烧干净所有的一切。
【空间传送的天路在半天后便会打开,你只剩下半天时间,云念,想好了要怎么做吗?】
云念不知道。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
谢卿礼昏睡着,她抱着他,明明他就在她的怀中,可却好像已经失去了他一般。
她垂首看向怀里的少年郎,因为穹灵剑骨的原因他闭眼沉睡着,褪去了以往的淡漠和疏远,看着便越发无害,就是个邻家的少年。
仅仅十八岁便要经历这么多事情吗?
“谢卿礼……”
他没有回应。
“你别怕。”
云念抱紧他,侧脸贴着他的额头,目光毫无焦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她只是呢喃着:“你别怕。”
“家主。”一人跪地,“要杀了吗?”
天际昏暗不见光,青年一身蓝衣,宽袍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他有些嫌弃地撕去衣袖。
温观尘回头看了眼,被缚灵绳捆着的几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瞧不出一点生息。
“不用。”
他来到一人身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扶潭真人神志不清,经脉被废掉四分之三,只剩下几根经脉还在苦苦支撑,艰难撑起上半身恨恨望着衣着干净的温观尘。
“你,你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温观尘背着光,模样落在扶潭真人眼里只有一滩虚影。
“我想做什么?”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我想你们人修都死啊。”
这个世界只剩下魔和妖。
扶潭真人惊恐缩了缩瞳仁,纵使知道他的目的不会好,却也没想到他存了这种灭族的心。
扶潭真人气急剧烈咳嗽着,红着眼紧紧盯着他:“你,为何要阿礼体内的穹灵剑骨?”
为何?
他要穹灵剑骨到底要干什么?
“唔,我一直冲不破渡劫后期,取了他脊骨中那根剑骨后才能冲破渡劫后期啊,双骨合一,才是穹灵剑骨哦。”
他笑得很温柔,扶潭真人听不懂什么双骨合一,但也知道他的目的最终还是灭族。
可眼前的业火已经不仅是要灭人族,有燎烧整个世界的趋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温观尘懒散瞥了眼扶潭真人身旁到底的几人,裴归舟紧闭着眼生死不知,他伤的最重,而那几个弟子也是如此,一个个身上没有好皮,被捆着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们还没死。
只缺了一个顾凛。
“家主,那人很蹊跷,他用的那东西不是传送阵法,没有灵力波动,不知道怎么跑的。”
温观尘垂着头擦拭着手腕的血迹,闻言没有应声。
一个银质的东西,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什么法器,竟然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
前几日去抓云念之时,那个叫顾凛的也是这么带着云念跑的,他连追都追不上。
“家主,需要怎么做?”
跪地的人小声问。
温观尘扫了眼早已昏迷的扶潭真人和其余几人,懒散道:“吊起来,他们会出来的。”
染了血的锦帕被他仍在地上,灵火燃起很快便将其吞没,火光将他的脸映衬的忽明忽暗,清冷出尘的模样偏生能瞧出些厉鬼状。
他仰头望天,南泗城外的那些魔修和妖修失去了围杀的对象,为了激起他们的杀心好操控他们,温观尘只能让他们去杀那些修士。
他站在城墙之上看殊死反抗的人修。
浅眸逐渐成了竖瞳,侧脸和脖颈浮现细密的黑色鳞片。
“阿娘,你错了,我永远都会是最强的。”
温观尘坐在城墙之上,懒洋洋看着已成火海的人族境地,远处乌泱泱尽是火光,他也不知道这股业火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无论怎么样,就算烧干净所有也没关系,就算将他烧死也无所谓。
这个世界本就是脏的,烧干烧净才好。
“将他们给我吊起来,等到子时,若他还不出来便杀掉一人。”
“是。”
顾凛跌落在地,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腰身,银质的传送通道跌落在地。
他的脸色煞白,额上和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唇无血色只能看着自己腰腹上的伤口在往外冒血,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冰冷,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意识不清快要昏过去。
他强撑着看了眼天,还有不到四个时辰。
可云念在哪里呢?
早知道刚来这里就掳走她了,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他靠在树干上艰难为自己疗伤,苍白的手上挂着个银质手链,随着他的动作垂下的一角晃悠着,银光闪亮映入眼帘,唤醒了些他的意志。
“婉霜。”
他喊了句,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熟悉的声音。
心心念念的声音,发了疯也想再听到的声音,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顾凛颓然闭上了眼,放下了为自己疗伤的手,任由鲜血横流生命力迅速流失。
不想挣扎了,没有她的世界像是地狱,每一日都生不如死,好想去见她一面。
任务不想再做,云念他们也不想管了,他只想去见见白婉霜。
“婉霜……”
意识混混沌沌,他清楚知道自己快死了。
死了也好。
死了吧。
死了就能见到她了。
可这时,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是道机械音。
【宿主,我醒了。】
顾凛抖着长睫睁开了眼。
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做了梦。
不是他脑海中的光脑在说话,是系统。
是《念心》世界的系统。
每一个世界都会派发新的系统,说话的是《念心》世界的系统。
系统明明消失了整整三年,从《念心》任务世界崩塌之后便消失不见,他以为它被送去回收了。
他也对它有愧疚,因为自己的坚持让世界崩塌任务失败,连累了这个跟了自己那些年的老伙伴。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白婉霜没死,她的意识出现了,《念心》世界在重组。】
“……你说什么?”
【白婉霜作为《念心》世界的女二号,是男主的白月光,男主在她死后才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她,此后才开始原书与女主的误会和替身剧情,可是因为你的介入,白婉霜将死被你带走之时,男主已经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她,在他眼里你是夺妻的人,他的恨与对白婉霜的爱支撑着那个世界一直未曾完全毁灭,直到上个月,局里检测到它在自行重组,不过其他事情还是需要等你回去后再考量。】
顾凛呼吸不过来,浑身疼的要命,伤口一直在往外涌血。
“……为什么?”
【我们猜测,当主角的某种意志强大到足以接触到世界意识之时,他可以与它沟通,唤醒它,借用它的力量去重塑将要崩塌的世界,这是一个世界最后的自救,这项猜测在几十年前就被提出,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论证,直到上个月《念心》世界被检测到在自行重组。】
“然后呢?”
【经局里检测,不仅《念心》世界,还有许多已经被封入档案永久封存的世界也有重组的,甚至有重组完全的,因此我来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碎荆》世界也不一定会被毁灭,如果主角谢卿礼可以做到这点,那《碎荆》便不会销毁。】
【好运,宿主。】
顾凛捂住腹部在流血的伤口,看着血水顺着指缝溢出。
他的系统与云念的系统还不一样,他的系统冷漠又严肃,专业且公事公办,来这里只是为了通知他这件事,不会管他的死活,说完话便消失不见,应当是回了系统局。
手腕上的银链还在晃,冰冷了这么多年的心头一次有了些温度,他听到自己扑通震动的心,像极了与白婉霜表露心意的那时,她笑得很温柔,他红透了脸,他们在烟火中接吻。
心跳如雷贯耳。
顾凛仰头看天,远处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厚重的云层,雷电穿梭在其中,威压骇人,狂风凛然,他便是离的这么远也能察觉到那股杀意。
是渡劫后期的雷劫。
是谢卿礼。
顾凛看了眼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点住了伤口周围的穴位,将乾坤袋中的灵丹一股脑吃下。
他跌跌撞撞起身朝雷劫那处跑去。
业火燃的越来越大,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时空裂缝出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崩了,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因为谢卿礼衰弱了。
这场浩劫,其实就是人族的灭亡。
温观尘要杀了所有人。
南泗城外。
一直坐在城墙之上的人听到隐约的雷声,忽然便笑了出来。
“啊,他要渡劫后期了啊,这可不行呢,我还没渡劫后期呢。”
他站起身,望着被定格的魔修和妖修们。
“看到那边的雷阵了吗,全数去围杀,一旦雷阵停下,一旦他出来,一起上。”
被控制的魔修和妖修齐齐应声朝着远处的雷阵奔去。
刚渡完雷劫的身体很虚弱,就算是渡劫后期又怎样,成千上万的魔修和妖修总能杀掉他。
而那道通往两域的通道中还有越来越多的魔修和妖修,便是车轮战也能跟他打上好几轮。
阴骨和阳骨都是他的。
他会是世间最强。
温观尘叹息,他垂首看了眼下方的炼狱,转身朝着远处的雷阵地方驶去。
总共也没剩下多少人活着了,他要去取他的阳骨了。
云念跑的很快不敢回头去看谢卿礼。
只要不看就不会心软,只要不看就能坚定自己的心去做想做的事情。
她不敢御剑生怕被发现,只能沿着山路奔跑。
迎面一道黑影浮现,云念以为是温观尘派的人到了,下意识要出剑迎敌。
“是我。”
熟悉的声音。
“……顾前辈?”
顾凛拽着她的手隐入一旁,他们刚藏起来,对路涌来浓重的黑雾,黑雾中夹杂着数千双瞳色不一的眼,他们并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目的明确朝着雷阵范围跑去。
“那些人是温观尘派来的,他估计马上也会到,我们不能走路,跟我用传送通道。”
顾凛取出银质传送通道,这是穿书局的东西,可以穿行千里,用一次要花掉很多积分,云念是个穷鬼自然没这种外挂,顾凛这种金牌员工自然不缺钱。
他也不问她要去哪里,直接拽着她就进入了传送通道。
不过身形一晃,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顾凛的脸色很苍白,即使身上穿的黑衣也能看出来那些殷红的血,腹部一个骇人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
云念问:“你没事吧?”
顾凛白了她一眼:“你现在想起来我了,托你的福差点死了,你说你当初直接跟我走了多好,哪还会有现在的局面?”
“抱歉,顾前辈。”
顾凛没好气:“道歉就不必了,怪我命苦,先救人。”
他没管云念,抽刀飞身上前直接砍断了看守之人的脑袋,将麻绳尽数斩断,被吊着的几人失去支撑坠下。
听霜剑变大上前接住了坠落的人,云念慌忙去看他们的情况。
扶潭真人、裴归舟伤的很重,已然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江昭、林见悠、陈晚和苏楹虽然重伤,但尚且还有活命的希望。
顾凛落下,抽刀将这里所有看守的人尽数斩杀。
一直到城门这里不剩下一人后,瞧见远处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魔修和妖修,他几步上前一手拎起一人,背上还抗了两个,对云念道:“我们走。”
传送通路在眼前打开,云念扛起剩下的两人跟着他冲了进去。
从越林县赶往南泗城的妖修和魔修众多,他们只能选择烧钱的传送通路尽量避开那些人。
在踏出传送通道的刹那,云念急忙将扶潭真人他们带出来。
“他们没事,现在没工夫去管他们,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便是子时了,你要做什么事情现在立刻马上去做。”
云念的动作一顿。
顾凛蹲在她身边,小声道:“云念,你要做什么?”
云念的手指微蜷,无措看向他。
顾凛又问了一遍:“云念,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脑海里浮现谢卿礼送她出来之时说的话。
——“师姐,我会扛过去天谴的。”
云念抖着唇道:“穹灵剑骨分为阴阳两骨,阳骨在谢卿礼体内,阴骨在温观尘体内,阴骨杀伐之气太重,若不毁掉这些魔修和妖修、以及那些被控制的浮煞门人难以拜托他控制,世间的杀气还会被阴骨控制利用,必须要毁掉它。”
“怎么做?”
“……谢卿礼要拔出自己的阳骨,也要拔出温观尘的阴骨,将两块骨毁掉,从此世间再无穹灵剑骨,但是……”
“但是什么?”
云念近乎祈求看他:“天谴会降下,谢卿礼取出阳骨之后会修为尽废,他很难扛过去天谴。”
她捂住脸,葱白的手上都是血水。
“顾前辈,我该怎么做啊,我要怎么做啊……”
心里绝望到没有一丝波澜,好像结局已经定下了,好像这就是结局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呜咽哭着,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哭,可是看着这人间炼狱,看着心爱的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雷劫,看着自己的师父、师兄和师姐重伤将残,身边的人都落了个这种下场,这与原书的结局有什么区别呢?
一只手在此刻搭上了她的肩膀。
“云念,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云念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对上顾凛看过来的眼神。
“《念心》世界在重组。”他又哭又笑,唇角几乎在抖,“不止它,很多以往已经宣告毁灭的世界也在重组,因此局里猜测,主角与世界意识可以沟通,借用世界意识的能力去重塑世界,这是一个世界最后的反击。”
“所以,谢卿礼如果可以跟世界意识沟通,如果他可以做到这点,他可以用它的力量去抵挡天谴,一切都有可能,你要相信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也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像黑夜中跌撞行走,她以为再也看不见一点光亮,余生不过在痛苦与恐慌中挣扎,可这时的眼前却出现了一抹光亮。
满脑子都是:
“这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还有机会。
“所以云念,现在我们要去将后患铲除,为谢卿礼铺平前路。”
顾凛起身看向远处,天幕中挂着撼天的裂缝。
云念从来不知道原来魔域和妖域有这么多妖魔,根本数不清,或许几万、十万、更甚至……
她只看到数不清的魔修和妖修从中涌出,每一刻都有许多。
而残存的修士已经几近于无。
“云念,你记不记得《碎荆》中有一段剧情,谢卿礼要去极北魔渊取药之时用的是什么?”
云念站起身,泪水早已被自己擦干。
“记得,星罗阵。”
这算是原书靠近后面的剧情了,书里的谢卿礼虽然接到了琴溪山庄的请帖,但并没有去,现实中是云念拉着他去的。
在书中的谢卿礼和扶潭真人在秦郡灭掉傀儡师之后,温观尘也没有动手,但扶潭却无缘无故中了毒,谢卿礼要替他寻一味仙药,那药便在极北魔渊,当时是温观尘布下星罗阵让他去到魔渊的,只是谢卿礼在那里被群魔围攻险些死去。
如今看来,原书剧情中关于魔渊的部分,想必就是温观尘故意给扶潭下毒引谢卿礼去魔域。
“在书中他便是用星罗阵连接魔域的,那你觉得眼前的阵法是什么?”
云念也是方才被裴凌送出来之后,谢卿礼因为重塑道心昏迷后,她等待他醒来之时反应过来的。
系统急忙翻书,果然找到了这段剧情。
云念呢喃:“星罗阵。”
温观尘并未在现实世界中使用过星罗阵,无人可以认得出来。
书里也没有写阵眼在哪里。
两人沉默,方才那股干劲也尽数消失。
“念念,我知道……”
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念和顾凛回头去看。
苏楹的眼睁不开,只能强撑着半咪,即使吃了云念喂的丹药也不见好转,但她撑着地费力要做起来。
云念几步上前来到她身边搀扶着她坐起身。
“星罗阵,我知道。”
她说话间便咳出血,捂着嘴努力压抑那股血气。
云念知道是她的心疾犯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给她输送灵力吊住她的性命。
苏楹好受了些后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握住云念的手。
“念念,我知道星罗阵。”她望向天幕之中的裂缝,道:“他毕竟教了我很多年,他没有教过我星罗阵,但他的屋子是我一直在打扫,他出远门之时我进去过,我看到了这张阵法图。”
当时的苏楹只以为是他新钻研的阵法,瞧着这阵法有些复杂,以为温观尘还在研究当中便没管,也没敢乱动,温观尘也不知道她看到了那张图,她也并未问及过为何不教她这个阵法。
直到方才听到云念的话。
星罗阵。
“那张阵法图上写的就是星罗阵,可以撕裂几万里外的空间隔空移物,这应当就是星罗阵。”
云念赶忙问:“苏师姐可还记得阵眼?”
“记得。”
苏楹的神情却一点不轻松,反而很严肃,与云念对视的瞳仁微缩。
“星罗阵,阵眼有整整六十四个,六十四个阵眼为阵心提供灵力,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每一个阵眼抖需要借助……灵脉。”
当时的苏楹看到这里竟然并未觉得惊讶,她以为是温观尘研究出来的阵法要供给宗门们使用。
“六十四个阵眼,灵脉。”
当今修真界的门派分为三宗六派十四宫,往下还有细分,但有灵脉的修士家族总共就六十四个,温观尘的阵法也只有这六十四个门派才有资格用。
灵脉。
这是修士修炼的根基。
有灵脉的门派,门生们修炼会更快,比没有灵脉的门派要快上许多。
“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念明白。
顾凛也明白。
星罗阵的阵眼,在六十四个门派中,温观尘当初为他们布下的防御阵法实际上是为了掩饰星罗阵的阵眼,这阵眼在汲取那些灵脉。
他隐入仙门的目的便是这些吗?
“念念,我们要捣毁星罗阵,灵脉也会随之废掉,修真界现存的灵脉都会毁于一旦,在没有寻到新的灵脉之前,修士们修炼会难上许多。”
云念当然也知道。
这么大的决定,她要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这事关修真界的存亡,她不敢去做决定。
“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开口的是顾凛。
顾凛道:“云念,若是不毁掉星罗阵,通往两域的通道不可能关闭,修真界永远没有太平的日子可过,否则当年裴凌为何要废那么大的功夫逼退魔域退到极北魔渊,用一整年时间劈开天之一线将妖域困在东境?”
因为妖魔与人族难以共存。
只要星罗阵不关闭,纵使这些妖魔恢复神智,修真界也依旧难以太平。
“更何况,现在谢卿礼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妖魔,还有温观尘,他没有余力应付星罗阵。”
“念念,灵脉可以不要,还能再寻,无人会怪你的。”
是苏楹开了口。
她还是那副模样,无论何时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去吧,去告诉各大宗门驻守的人,毁掉灵脉,关闭星罗阵。”
她推着她:“念念,快去。”
云念回身看了她一眼。
业火越来越大,他们已经被火包围,顾凛布下结界可以暂时抵御一阵子。
可云念知道,或许今晚这业火便会将这里的一切吞噬掉。
“去吧。”
苏楹温笑。
扶潭真人、裴归舟、江昭、林见悠、陈晚都在她身旁闭眼不知生死。
他们都是为了挽救这一切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顾凛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们一起去为谢卿礼除掉最后的后患,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五个多小时,他们便要离开这里。
两人收回视线,飞奔着朝远处的战场跑去。
苏楹终于无力跌躺在地。
她大口大口吐着血,血浆糊了满脸顺着鼻腔堵住气管,咳的心肺都疼,心疾揪着她的心难受的不行。
苏楹艰难侧身,江昭闭眼躺在她身侧。
他身上都是刀口,是为了护她。
他一直都拿命在守护她。
苏楹费力抬起身,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染血的手去握他也同样沾满血迹的手。
“阿昭,谢谢你。”
这一生即使现在死去也没什么遗憾的。
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足以支撑她走完黄泉路。
这就够了。
一柄长剑自远处驶来,拦住了砍下的一把长刀。
随后魔修的头被斩断,鲜血被一人拦下。
跌坐在地的修士抬头去看,纤细的身影就在眼前挡着,湖绿的衣裙破烂沾满了血,脑后的两个绒花摇摇欲坠。
“站起来!”
她的声音穿透一切。
那修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便站起了身。
云念抽空看了眼顾凛,后者冲她点头。
云念召来听霜腾飞至虚空,清丽的声音响彻越林县上空。
“此通道名唤星罗阵,阵眼在六十四个有灵脉的门派里,需要毁掉灵脉才能关闭星罗阵,请各位执事、长老、弟子们,无论你们的门派还剩下多少人,请务必联系驻守在门派中的弟子,立刻去毁掉灵脉。”
她的话实在太过惊骇,有许多修士因为惊骇险些被妖魔伤到。
灵脉。
那是宗门的希望,是弟子们修行的根基。
如何能够毁掉?
“请你们信我,被围在南泗城的是我师弟谢卿礼,他在渡雷劫,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劫雷,还有数万的妖魔,以及同为渡劫的温观尘,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帮他,我拼了命也想他活着。”
云念立在虚空之中,裙摆和发尾被冷风扬起,周身的狼狈让人不忍直视,可一双眼却冷静的可怕。
“灵脉还能再寻,若是星罗阵不关闭,谢卿礼一人应付不来的,或许人族今日会灭族,或许这业火会烧干净一切,请各位,救救他吧,也救救这个世界。”
不想他们死。
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可毁掉灵脉这种事情太过骇人,没人敢私自做决定。
修士们冷着脸应付四周的妖魔,阻止他们前往南泗城。
他们看到遍地的残尸,看到穿着不一样宗服的弟子,这些方才还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不过转眼间便成为一具尸骸。
虚空中的少女并未落地,而是漠然望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决定。
要不要毁掉修真界最后的根基去赌这一把。
要不要冲动这么一次。
要不要……去救那个被困在南泗城的少年郎?
在很多人还未下定决心之时。
一道声音率先开口。
“玄渺剑宗驻守弟子林城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后山灵脉。”
云念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独臂的人在斩杀面前的魔修。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关闭了通信玉牌,并未看云念一眼,也并未看身旁的其余修士。
是玄渺剑宗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他的左臂被斩断,比起云念上一次见到之时要苍老许多。
天下第一宗门的灵脉是最为强盛的,可他毫不犹豫下令毁掉,身旁的玄渺剑宗其余长老毫无异议。
这一切本就是应该的。
谢卿礼在前方迎敌,他们理应为他赌一把。
将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去赌这一把。
“明禅宗驻守弟子听令,毁掉祠观灵脉。”
“飘渺派驻守弟子听令,毁掉景山灵脉。”
“合欢宫驻守弟子听令……”
“归元宗驻守弟子听令……”
云念闭了闭眼,那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的呼吸困难,与顾凛隔着虚空对望。
两人相视,忽然便笑了。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谢卿礼想的那么冷漠。
一切都还有救。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劫雷一道又一道砸在身上。
他浑身是血,可这一次与上一次过雷劫不一样,这一次穹灵剑骨在助他。
之前它一直想杀他。
可这次不一样,它在帮助他,调动自己的力量守护他。
这还真是新奇,自他修杀戮道这十年来,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他,杀掉他。
可这次竟然在帮助他。
“你还真是……可是我不想要你啊……”
他喃喃着,看自己的血滴落在地。
纵使穹灵剑骨在帮助他,可雷劫也是塑体的必经之路,该砸在身上的劫雷还得受着。
六十四道劫雷,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
为了节省力气,他干脆躺在地上,任由那劫雷一道道砸在身上,毕竟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谢卿礼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厚重的云层和弯眼的雷电。
“天神的福祉……”
他忽然笑了。
家族被灭,幼时被囚,这就是它给的福祉吗?
手腕上的灵丝绳被他解了下来紧紧攥在掌心,这是云念给的第二条灵丝绳,不能再被这劫雷砸断。
他闭眼受着劫雷,满脑子都是云念的脸。
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些回忆是鲜活美好的,是温暖生动的。
她才是他的福祉。
“师姐……”
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没有跟温观尘撞上,但是他这里更可怖,他只能将她赶走。
经脉汹涌澎湃,仅剩的杀戮道心瓦解碎裂,在这场劫雷中逐渐消散,另一颗道心却愈发强大,它安静地待在他的丹田之中。
温暖游走在经脉,体格在一道道劫雷之中越发强大,他迷迷糊糊之时,劫雷似乎很久没有降下了。
谢卿礼抬眼看去,云层还在,寂静又诡异像是在酝酿什么。
周围听不见一丝声音,连风声都没,好似这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渡了那么多次雷劫,谢卿礼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道劫雷了,是最强的一道,是决定生死的一道。
谢卿礼悠闲自得,甚至唇角含笑望着那酝酿的劫雷。
最后一道,只要劈不死他,他就可以杀掉所有背叛的人。
一声轻叹弥散。
被轰鸣的劫雷掩盖。
这声势撼动整个修真界,海水澎湃汹涌,树木倒塌,林鸟乱飞。
远在皇宫的沈之砚看向天际。
奔跑的百姓回头惊恐看去。
厮杀的修士们齐齐停顿。
浑身浴血的云念也看了去。
“谢卿礼……”
“师弟……”
无数道声音喊了同一个人。
第83章 终章
·下
浓云散去, 泥土早已塌陷出深坑,坑底的少年站起了身。
白衣破破烂烂,他有些嫌弃, 脱去外袍取出了件新的白衫怡然自得穿上。
即使手上都是鲜血,即使身上都是伤痕。
谢卿礼抬眼看向林中隐匿的黑雾,少年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啊, 你们不知道自己是被拿来当替死鬼的吗?”
可是失去了神智的魔修和妖修们根本没有神识只知道听从命令, 温观尘给的命令是杀掉他。
数万妖魔一起朝他扑来, 少年勾了勾唇,剑影快到难以察觉,只是转眼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温观尘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底下黑雾弥散的林间。
他看不到谢卿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刚渡完雷劫之后会格外虚弱, 这么多妖魔一起上阵应当能困住他,等他力竭后他再出手。
渡劫后期又怎样, 一拳难敌四手。
温观尘喟叹,靠在树上懒洋洋闭眼。
等这一天太久了, 在很小之时心底便埋下了这颗种子, 当柴行知光鲜亮丽出现在他身前,当他被关在地殿几十年无法见到天日, 当自己的阿娘和父亲都厌恶他的存在, 当他杀了自己柴则后那所谓的阿娘投来的痛恨眼神, 当她举起刀要杀了他为柴则报仇之时。
一颗心早已死了。
他要变强,杀了所有人。
剿灭整个人族。
“南至,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条命吗?”
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没应声。
温观尘又笑着说:“唔, 我想想,大概有二十万?”
他笑得很随意, 好像在说吃了多少饭一样。
“第一次杀人之时,我砍断了他的头;第二次杀人,我斩断了他的四肢,第三次杀人,我开始剥人皮了,到后来啊……太多太多了,根本数不清,那些人死前惊恐的眼神可真好笑,他们求着我让我放他们一马,说自己家里还有家人等着他们。”
家人。
“嘁,我都没有家人,他们凭什么有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放过一个人哦,我把他们都杀了。”
尾音恶劣,让人听的脊背发寒。
温观尘又叹息:“你说人怎么就是杀不干净呢,不过没关系。”
他说到这里又放轻声音,“很快就能杀完了。”
只要拿到阳骨,阴阳两骨合并成为穹灵剑骨,他就是世间最强的人,他可以一剑劈碎整个修真界。
真好。
温观尘感慨。
“南至,你为什么不说话?”
身后的人一直没应声。
温观尘抬眸看去,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惊恐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不断涌出淌了满身。
“我倒是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清冽的少年音传来。
温观尘拧眉,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密林中浓重的黑雾被一道剑光撕裂,凛然的剑意势如破竹朝他砍来。
他急忙闪开,砍来的剑光尽数砸在了南至身上,将已成一具尸骸的人炸为满天血雾。
那本该被包围的少年身形如电,只是眨眼间便冲出包围来到他身前。
温观尘横剑去挡,赤红的剑与碎荆相撞,少年压着他急速后退,林间的树木根根倒塌,枝叶与烟尘四起。
他们的速度太快,那些魔修和妖修根本跟不上,谢卿礼逼着温观尘远离这里。
少年的剑意强大,不过几息功夫便压着他退到百里之外,布下骇人的结界方圆百里围起。
温观尘收剑侧身远离,调动浑身灵力拉开与谢卿礼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宛如杀神的少年郎。
少年依旧姿容清俊,眉目含笑,漂亮又清冷,身上的白衣洁净不染尘埃,周身的气息却像是脱胎换骨。
不是霜寒的,是温暖的。
以往他这么频繁动用灵力早就该虚弱了,杀戮道会蚕食他的人性,穹灵剑骨会与杀戮道对抗,双方在折磨他,他的身上会像是坠入冰川一般布满冷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剑意虽然肃杀但凛然,没有那股邪佞的气息。
气息虽然强大但温暖,没有如以往那般凝结了浑身的冰霜。
“你废了杀戮道?”
温观尘纵使再过淡然,此刻也忍不住破音。
怎么会呢?
人怎么可能第二次重塑道心?
谢卿礼却歪了歪头,少年笑得无害:“我师姐帮我重塑的道心,怎么样?”
温观尘没说话。
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惊慌,他以为他渡完雷劫后怎么也得半残,可为何现在毫无影响,甚至比之前强大许多。
渡完雷劫后为何会没反应?
少年提剑缓步走来:“我纵使虚弱也能杀了你,我就是比你强,无论你再怎么不服,我都比你强。”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一晃朝他冲来。
碎荆剑意化为游龙缠绕在剑身之上,随着他的进攻呼啸着朝温观尘驶来。
温观尘急忙抛下自己那点子杂念全心应付。
谢卿礼的眼底翻涌着杀意,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使出浑身力道要杀了他。
“温观尘,你想召唤那些妖魔吗?”谢卿礼一剑劈过去,“别费力了,他们赶来也得一刻钟呢,这一刻钟足够我杀你了。”
“就凭你?”
温观尘躲开,手挽剑花主动迎上去。
“就凭我,凭我四岁元婴,凭我可以十六岁便渡劫前期,达到了你一千岁才有的境界。”
“不过是因为穹灵剑骨罢了!”
“唔,就算没有穹灵剑骨,我一样比你强。”
碎荆一剑击飞温观尘,蓝影一脸装出数十丈远。
少年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提剑又砍了上去。
“凭我是裴家人,凭我爹是裴归舟,凭我娘是谢鸢,凭我是谢卿礼,凭我是你一个蛇妖永远比不上的人。”
温观尘的眼越来越红,侧脸爬上的鳞片越来越多。
“恶心下贱的东西,也该动我们谢家和裴家,也敢打我师姐的主意?”
谢卿礼反手执剑,趁他失神一剑捅穿了他的腰腹。
他拧着剑看血水落下:
“温观尘,我想过许多次要如何杀你,可如今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少年忽然弯眼笑了。
寒意自脊骨中涌来,温观尘调动浑身的灵力想要抵抗——
闷雷乍起。
周身不知何时一片昏暗,闷重的雷声像是敲击着他的大脑,雷电隐匿在云层之中似万军过境一般,粗壮的劫雷紫光凛冽,穿透一切目的明确。
“……化妖雷?”
专克妖邪的雷阵,可让人顷刻间显出原型,将其修炼出的人形碾碎成为畜生。
他纵使是半妖,可这副人身也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自从可以完全维持人身之后他再也没有化过蛇形。
那是一种屈辱,柴则、那条六索锦蛇、所有柴家人都厌恶他的人身妖尾,看见那条黑色的蛇尾时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即使他修到大乘后期之时,柴则为他赐名留像留的也是人身蛇尾像,这是在提醒他,他不是柴家人。
他只是柴家养的畜牲。
“谢卿礼!!!”
温观尘的冷静尽数崩塌,这一千多年强撑出的尊严终于被碾碎,手上的招式毫无章法,脊骨中的阴骨爆发要吞噬他的心神。
少年并不进攻只作抵抗,懒洋洋后退任由他劈斩。
第一道化妖雷在此刻降下。
温观尘被这种羞辱折磨失了心神,一心只想杀掉眼前的少年郎,那道雷电撕破黑暗重重劈在了他的身上。
痛苦的嘶吼声响彻。
他的神智回来想要逃跑,少年转瞬间来到他身前,死死压着温观尘。
宛如谪仙的人垂首看着被按住无法挣扎的人,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你跑什么,这人身维持这么久了就不想见见自己的蛇身是什么模样吗,我可是很想看看呢。”
“谢卿礼!!”
又是一道化妖雷在此刻落下,重重劈在两人身上。
少年的唇角隐隐溢出鲜血,却还是死命压制着要逃跑的人。
“别怕哦小师叔,我陪你一起受着这雷呢。”
谢卿礼弯眼轻笑。
温观尘拼命挣扎调动灵力护体,却只能看那化妖雷一道道砸下来。
不行,不可以!
他不要恢复蛇身,他不要看到那条蛇尾!
不行,不行,不行!
可毫无反抗之力,化妖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在两人身上,谢卿礼是人身只是受了几道雷,可他这个半妖却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身。
蛇尾忽隐忽现,他的脸上鳞片越来越多。
“小师叔,还有最后一道化妖雷哦。”
少年轻佻说道。
一颗心剧烈跳动,慌乱到不行,从来没有这般惊恐过,温观尘连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想要求饶。
即使是死也不能看到他的蛇身。
“谢卿礼,求——”
轰——
最后一道化妖雷降下。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烟尘散去后,痛苦的嘶吼逐渐衰弱。
谢卿礼起身擦去唇角的血,漠然又肃杀望着地面的人——不,半妖。
巨大的蛇尾盘旋弯曲,六道颜色各异的链纹环绕,蛇尾之上是布满黑色鳞片的人身,就连曾经宛如谪仙的脸上也爬满鳞片。
很丑。
也很吓人。
“啧。”少年皱眉,“原来你长这样啊,世人严重出尘俊秀的阵法大能竟是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自己这具蛇身了?”
杀人简单。
诛心更有用。
就像温观尘最喜欢用的招式,控制那些修士,碾碎他们的识海让他们从济世救民的修士成为满手鲜血的恶魔。
或许他想不到有一天这招会用在自己身上。
温观尘茫然睁着眼,竖瞳扩散,拼命想要维持自己的人身,可重伤后连一丝灵力都难以凝聚出来,修炼了那么多年的人身被他毁去。
他还是条六索锦蛇。
“当惯了人,便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了?”少年来到他身边,身上的白衣破旧,因为化妖雷也伤了不少,但瞧着还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论比什么你都比不过我,你永远不如我。”
谢卿礼还在笑,偏生笑意不达眼底。
“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你,唔……”
少年皱眉思索。
温观尘知道大势已去,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输。
为什么谢卿礼总能在逆境之中翻盘。
为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抬手自裁,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谢卿礼手里。
可手刚抬起,剑光划过,四肢后知后觉传来剧痛。
蛇尾挣扎扫过地面。
少年忽然笑了:“不如这样,老规矩,先剐了你,再捏碎你浑身的骨头,把你的尸体丢去喂鱼如何啊?”
裴家两位当家被他活剐了。
谢家大小姐谢鸢被他捏碎了骨头。
三家的尸身被他丢去河里受着鱼虾啃咬,为了维持所谓的阵法。
剑光化为利刃,一刀刀割在蛇身之上,黑色的鳞片一片片落地,肮脏的蛇血淌了满地,血肉化为飞屑,血雾蔓延,绝望的嘶吼声响彻整个林间。
谢卿礼冷漠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少主,活下去。
——阿礼,这不是你的错。
——跟着你娘走,不要在这里!
——别回头,不许看娘,头也不回地跑!
所有人都是因为他而死,可没有一人怨过他。
从来没有。
那些无辜而死的人,那些被埋在河底十几年的尸骸,那些无处可归的亡魂。
一万三千余人。
都对他说:
这不怨你,你没有错。
无法原谅他的只有他自己,一遍遍折磨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地面上已经不成样子的“人”。
他开了口:“温观尘,你该死。”
鳞片被剐干净,血肉被削去,白骨被一寸寸捏碎,地面上的东西已经成为一滩烂泥。
谢卿礼用剑将他翻过身。
那根白色的剑骨显露,瑟瑟发抖想要躲避。
少年拽住它,一鼓作气将它拔出。
在它被拔出的那一刻,地面的东西痉挛一下,颓然到底再无声响。
那根剑骨被他握在掌心,谢卿礼看着它毫无反应。
修长的手收紧,那根死命挣扎的骨头毫无还击之力,自顶端寸寸碎裂,再无动弹的力气。
他仰头看了眼虚空。
碎荆剑从他的手中飞出,一剑劈开了他的脊背。
谢卿礼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疼的浑身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却还是抖着手伸向自己的脊背。
他摸到一片滑腻的血,是温热的血,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
他触碰到了那根剑骨。
握住了它。
死死拽着它。
很疼很疼,疼的要死,可满脑子都是那些无故惨死的人。
都是因为它。
“给我出来!”
他收紧力道,死死拽着那根剑骨一寸寸抽离它。
它察觉到危险想要逃,可少年的力气太大,即使疼到意识不清手上的力气也没松片刻。
“给我出来。”
“给我滚出来!”
四周的业火越燃越大,乌云在头顶上空凝聚,天际再无一丝光亮,四周昏暗到难以视物,毁天灭地的威压要将人压碎。
一声惊雷撼天动地,整个地面在摇晃,业火在瞬间燃烧的更为剧烈。
星罗阵在此刻关闭,源源不断涌出的妖修和魔修终于停下。
云念茫然望向了远处。
她看不到一缕光,只有远处的云层中穿梭着要将人劈碎的劫雷。
是天谴。
【请宿主注意,空间传送天路即将开启。】
机械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识。
她浑身都在抖。
顾凛在此刻来到身边:“云念,要走了。”
她眨了眨眼。
顾凛又道:“天谴来了,世界要崩塌了,你看周围的火已经完全灭不掉了,这个世界要亡了。”
还是救不了。
顾凛的心里也像压了块巨石一样。
他忍住酸涩的眼,握住她的手:“跟我走,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宛如石雕的人忽然挣开了他的手。
“听霜!”
银白的长剑来到身边,云念跳上剑。
“去找他!”
“云念!”
顾凛喊着她的名字。
可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最后一个魔修被杀干净,远处的人影匆匆忙忙跑来。
来者身穿红衣,美艳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应当也在这里坚守了许久。
她看着远处的天际皱眉:“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三阵雷劫?
方才两次劫雷过去后,这一次的劫雷……更加吓人了。
遮天蔽日,将所有的光亮遮挡住,四周的业火像是加了燃油一般瞬间腾起,他们的呼吸都因此受难。
顾凛神色复杂望着她:“这是天谴。”
修士们齐齐怔愣:“……什么?”
顾凛看着这些方才并肩作战的人,哑着嗓子开口:“这是天谴,谢卿礼要毁掉穹灵剑骨,这场业火因为穹灵剑骨产生,这一切不会结束,阴骨还在,它还会选择下一任宿主,杀戮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呢?”
“毁掉天神的东西,就要承受天神的怒意,这是天谴。”
他仰头望天。
“谢卿礼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得死,他是天神选择的人,他死了,业火会烧净一切。”
“给我出来!”
少年厉声低喝,单手用力,那根剑骨再也无力挣扎被他拔出。
他喘息着,呼吸抖的不行,脊背上的血淌了满身,冷风顺着伤口往里灌。
两根剑骨并排放着,染血的手触碰上它们,他却一直未曾收劲。
谢卿礼艰难抬眼,目光紧紧望着业火之后。
在等一个人。
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直到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从听霜剑下跌落,几乎是爬到他身边。
“谢卿礼,谢卿礼……”
少年的脸上是血,手上也不例外,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小心触碰上她的脸。
“师姐,我报仇了。”
云念的眼泪止不住,一颗颗往下坠,沿着他的掌心下滑到手腕,冲刷了他腕间的血迹。
“我知道,我一直都信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谢卿礼挑眉:“师姐,我要碾碎剑骨了。”
云念也笑:“碾吧。”
光亮在少女身后展露,朦胧虚化的光圈逐渐扩大,自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吹散了一切血气。
谢卿礼还在笑:“师姐,你要走了吗?”
云念的没说话,唇角还挂着笑意,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脸颊。
脑海里的系统在警告:【请宿主立刻进入传送天路。】
一边是谢卿礼的笑,一边是机械的警告。
“我知道你要走了,你也知道我会做什么。”少年捡起一旁的碎荆剑,神态依旧是温柔的:“师姐,杀了我离开,或者——”
他将剑递给她。
云念看了眼没说话。
血气混着竹香涌来,他凑身上前揽住了她的腰身。
少年一如既往,声线温和又缱绻:
“留下来,予我爱与极乐。”
他们是道侣。
他们是彼此的心上人。
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的极乐和爱只有她能给。
谢卿礼闭上眼,等着她给最后一道死刑。
可腰间却环上一双手,她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根笑盈盈道:“你说的挺好,那你倒是把我的命门松开啊。”
谢卿礼长睫微颤睁开了眼。
云念缩在他的怀中,丝毫不顾及他一身的血,俏生生道:“我不走,我们一起死吧。”
谢卿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她还在笑:“我陪你一起渡天谴,大不了就让它把我们劈死,你一堆我一堆谁也分不清。”
这是系统的原话。
脑海里的警告声一阵接着一阵:
【请宿主立刻进入传送天路!】
云念直接关掉了它。
她从他的怀中起来,捧着他染血的脸:“我不走,我陪着你,我说过会永远陪你的。”
一如很久以前那样。
他问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她回:“会,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会与你一起度过。”
而如今,她也在身边。
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白首不离,生死不弃。”
云念看着他的眼睛,小心又郑重告诉他。
“师弟,我爱你。”
是她第一次主动说的爱意。
不是床笫间被他逼出来的回答。
谢卿礼眨了眨眼,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云念有些无奈,反手替他擦去眼泪:“你怎么还哭了,别哭啊。”
“师姐。”
“我在。”
“师姐。”
“我在呢。”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有多爱。”
“很爱很爱,和你一般。”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会。”
“那就够了。”
他忽然笑了。
“师姐,同心痣其实可以解开的,我方才解开了。”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身前传来一阵推力,拍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扔去。
少年的脸远离她,猛烈的吸力卷着她的腰身,云念被拖拽着看自己后退。
少年的身后是冲天的业火,有些已经燃上他的衣摆,他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眸光缱绻,清隽的脸被火光映衬的半明半暗,轮廓线条依旧清晰。
“谢卿礼……”
云念回过神来,挣扎着要去抓他:“谢卿礼!”
可一只手在此刻抓住了她的胳膊,顾凛死死拽着她往传送天路退去。
“放开我,放开我,顾凛!”
“谢卿礼,谢卿礼!”
她拼命朝他伸出手,泪花和火光模糊了她的视线。
“谢卿礼!抓住我的手,谢卿礼!”
“抓住我,抓住我啊!”
“谢卿礼!!!”
光圈吞噬了一切。
少年收回眼,望着只剩下漫天业火的密林,他垂首看着手腕的灵丝绳。
泪珠砸落在地,落入泥泞之中。
“嗯,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少年抬剑,剑光劈斩而下,两根剑骨化为醴粉。
业火在一瞬间被助燃到最旺,整个林间漫天大火。
他躺倒在地,望着天幕中酝酿的劫雷。
还是舍不得她陪他去死。
他想过很多次拉着她去死,死也不愿意放手,可一想到她会被这天谴劈成碎屑,无人会再记得她,还是舍不得了。
一点也不舍得。
不舍得她死。
不舍得她疼。
想让她好好活着。
想让她带着两人的回忆好好活着。
他不觉得自己会扛过天谴,他已经没有修为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会随着他的死去化为虚无。
可她会好好活着。
这糟糕的一切早该结束了。
他闭上眼,等着天幕中的劫雷落下。
一百寸。
五十寸。
十寸。
九寸。
八寸。
……
直到到了眼前。
他一动不动。
可预料的疼痛并未落下。
他听到无数压抑着的痛苦哀嚎,感觉到不同的灵力波动。
谢卿礼看去,朦胧的视线中却映出一道道身影。
一人立在他身前。
无数人在他身前。
上百人,上千人,上万人。
整个林间都是人。
是那些被雀翎收进生死境的剑修。
他们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温观尘在玄渺剑宗的弟子体内下了禁制,只要他念法决,这些弟子体内的剑骨便会破体而出。
因此他们都进入了生死境,在温观尘死之前都没出来过,在外抵抗的没有年轻的剑修。
可这些陌生的弟子却都挡在他身前,还有其他宗门的人,穿着不一样的服饰,拿着不一样的武器,使着不一样的功法,却不约而同在他身前。
“阿礼!”
是扶潭真人,他明明站都站不稳,还是要撑剑挡在他身前。
“阿礼,父亲在这里!”
是裴归舟,他如一个寻常父亲一般,瞧着自己的孩子心疼的满脸泪水,可脚步毫无退避。
“谢卿礼,我还没活够呢,不许死!”
是江昭,他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却生生让他看出了些心疼。
扶潭真人厉声:“撑剑,结盾,今日若扛不过去,我们都得死!”
“是!”
谢卿礼笑了瞬,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回应的力气都没。
没用的。
这是天谴,过不去的。
他闭上了眼,意识恍恍惚惚,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却没有一个可以看得清。
浑身都疼,好想睡觉。
还有,还想做一件事,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他仔细想着,努力对抗那股困意,想着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想做什么?
谢卿礼皱眉,识海有些疼。
他想不起来,果断放弃准备安心去睡,他实在太困了。
可在这时候脑海里却又有道声音,模模糊糊又吵得他睡不着。
“师弟……”
什么?
“师弟……”
谁?
“师弟,我是云念。”
云念。
一张清丽的脸在眼前浮现。
满脸泪水,乌发凌乱,一身青衣破旧。
她扑进他的怀中: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是在听霜剑境中她说的话。
云念是他的师姐。
他想起来自己想做什么了。
他想再见她一面。
好想好想。
“师姐……”
“你想见她吗?”
空旷的声音带了回响,在一片虚无之中环绕。
“你想见她吗?”
“……想。”
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想见她是真的。
“想。”
他又回答了句。
谢卿礼茫然望着眼前的一切,旷古的黑暗被什么东西撕破,一只眼半睁着望着他。
它问:“你想活下去吗?”
谢卿礼茫然看着它。
“你想我活下去吗?”
那道声音这么问。
谢卿礼好似知道了它是谁:“你是……这个世界。”
那只眼睛快要闭上,声音越来越虚弱。
“你想我活下去吗?”
想它活下去吗?
想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谢卿礼忽然将手搭在了眼上:“你想活下去吗?”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固执反问他:“你爱我吗?”
“你爱这个世界吗?”
“你想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你爱他们吗?”
一句接着一句在问他。
一句更比一句虚弱。
它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可少年闭眼躺在地上,一句话也没回应过。
直到最后,那只眼喟叹一声,带着无尽的遗憾,眼皮要彻底闭上之时——
沉默的少年开了口,清冽的声音唤醒了它。
“爱。”
它微微掀动眼皮。
少年的手依旧搭在眼上,喉结微微滚动,又回了一句。
“爱。”
“我想你活下去。”
“我想他们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
“我爱这个世界。”
谢鸢爱他,裴归舟爱他,扶潭真人爱他,程念清爱他,江昭、苏楹、林见悠……他们都爱他。
很多人爱他。
很多人在守护他。
很多人与他并肩。
还有——
她爱他。
云念爱他。
——师弟,有很多人爱你。
她是这么说的。
“我想去爱他们,我想去爱你。”
她教会他爱,握着他的手去触碰一个个爱他的人,带着他领悟一切缺失又在心里暗暗渴望的情感。
无论是爱恨贪嗔,这都是作为人的情感。
她告诉他,他活着不是为了复仇。
他的命是自己的,是所有爱他的人的。
“我想活,我想去爱你,我想他们活着。”
一滴水珠自少年的眼角淌下。
“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
“所以拜托你,活下去。”
虚妄之中,半睁的眼颤抖,眼皮逐渐掀开,暗淡的瞳仁一点点清明。
古老的声音似从洪荒传来。
“好。”
林间的小路幽深,谢卿礼穿过桃花林推门进入。
他穿过长廊来到小院,院角的春宁花早已烂漫,从原先的一簇长了满园。
谢卿礼依旧是一身白衣,瞧见院中的人后没好气道:“你又来干嘛,昨日不是才蹭过饭。”
江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苏楹急忙上前缓和气氛:“哎呀,今日是元宵节,这不是担心你自己住不好吗?”
谢卿礼没应声,一旁的膳房中走出几人。
扶潭真人撸起袖子一脸痛苦:“阿礼啊,真不行,师父不会包元宵!”
裴归舟从他身后探出头:“阿礼来帮帮父亲,这咋粘锅了?”
谢卿礼眼角微抽,放下手中的花种进屋,
屋内的林见悠和凌舟对着面前的一摊子面粉发愁。
角落里陈晚和徐从霄在择菜。
谢卿礼:“……你们今日都要在这里吃饭?”
众人:“嗯!”
谢卿礼:“……”
他忍了忍,还是撸起袖子认命做饭。
这顿饭吃到深夜,谢卿礼作息不错,到点就开始赶人。
“都走吧,我要睡觉了。”
几人被他推出门,扶潭真人死死扒着房门:“欸欸欸,阿礼啊,跟师父回去吧。”
江昭:“你的屋子师父每天都在收拾。”
裴归舟也道:“要不父亲陪你住吧,你自己不行啊。”
谢卿礼冷漠拒绝:“不用,我既已成家便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们回去吧。”
几人的脸色一变。
几双眼睛相对,彼此的沉默诡异又沉重。
裴归舟忍不住劝:“阿礼,十年了,该放下了。”
云念走了十年,那场天谴过去已经十年了,他就这么一人住在这里,守着满园的花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回来的人。
他重塑了金丹,天赋很好,修为在十年内便迈入了大乘,只差一步就能渡劫。
他过的很好,可又不那么好。
谢卿礼神色平淡:“嗯,你们回去吧,我困了。”
院门被他关上。
一切又是平静,偌大的宅邸只有他一人。
少年漠然沿着长廊回去,在这里还能隐约听到城心放烟花的声音。
今日是元宵,万家灯火,合家圆满。
他还是一个人。
少年仰头望天,夜幕中弯月高悬,冷星点点,清风吹来裹来满园花香。
他听着烟花声和鞭炮声,一颗心安静沉寂。
“师姐,你吃元宵了吗?”
她说过她那个世界也有元宵节,她今日吃元宵了吗?
本是一句喃喃自语,本不指望得到回答。
“这不是在吃吗?”
熟悉的声音如锣鼓般响起,带动他的心都在跳动。
那道声音很清脆:“我们家师弟的厨艺进步了许多啊,我真是嫁了个好夫君。”
谢卿礼的呼吸都在抖,掩在衣袖中的手更是抖的不行。
他缓缓回身看去。
水榭中的凉亭,他还未收拾好的饭桌旁坐着个少女。
她颇为自觉地给自己盛了碗元宵,白嫩的小脸瘦了些,模样也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但五官依旧清丽,眼中的笑依旧明媚。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凉亭中的人却皱了眉:“元宵没了,我还没吃饱呢。”
她叹息口气,摸了摸扁平的小肚子:“唉,安顿好一切马不停蹄赶过来,还是没赶上饭点。”
院中的人好似石化了一样,站着一步也不敢动。
云念指着他装作生气:“谢公子,你老婆饿了,快去做饭!”
可他还是站着不动,眼泪无知无觉落下,莹白的下颌都挂上了泪珠。
云念跳了下来几步来到他身前,伸出手粗鲁擦去他的眼泪:“哭哭哭,你都多大了还哭。”
谢卿礼攥住她的手,他小心捏了捏。
是温热的,是真实的。
不是梦。
“师姐……”
云念弯眼轻笑:“你老婆又回来了,开心吗?”
他又喊了句:“师姐……”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在在在,还叫呢,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谢卿礼瞬间慌了:“什么任务?还会走吗,任务完成又要离开吗?”
他太过急促,惶恐的模样让云念心疼地要落泪。
她忍住眼泪,眉眼弯弯亲了他一口。
云念仰着头,望着清隽好看的人。
“任务就是,给你一个家。”
在谢卿礼怔愣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风吹而过,院角的春宁花摇晃,清香扑鼻而来,裹起两人的发丝交织纠缠,彼此的心跳清晰。
“春宁花开了,师弟。”
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合家圆满。
第84章 云妹和小谢
[一]
月色如银, 微风吹拂过院角,春宁花摇曳。
云念小心替他擦去眼泪,看着他哭的哽咽心里又酸涩又想笑。
“你哭什么, 我回来了。”
他抱紧她的腰身,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之上,嗅到了熟悉的清香,是在梦中想了整整十年的味道, 他想了太久太久。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吗?”
云念抱住他,在他耳边一声声回:“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到谢卿礼身边了, 我回来我们的家了。”
“我不会再走了,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些年她好想他。
“我很想你,师姐。”
“我也很想你。”她亲了亲他的侧脸,从他怀中退出来, 吻去他面上的泪水,“我也很想你, 我好想你。”
云念的手捧上谢卿礼的脸,印象中的少年郎身量越发高了,如今她踮起脚也难触碰, 但他会为她弯腰。
他弯下腰,云念的指尖细细摸索着他的眉眼, 从眉峰一路往下。
“你瘦了,师弟。”
还是好看的, 但就是瘦了,比她养出来的谢卿礼瘦了许多。
当年她小心努力养出来的少年郎已经成了个青年, 眉目比之先前越发出挑锐利,但看她的眼神还是如以往一般柔和乖巧。
“师姐也瘦了很多。”
温暖的手小心触碰上她的脸颊,能清楚摸到骨头。
以往的云念喜吃喜玩,脸上是有肉的,白嫩又可爱,现在的脸上都挂不住肉,削瘦了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云念握紧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笑盈盈回:“我这十年在努力打工啊。”
其实不止十年,她去了很多世界,在不同的世界待了很多年,他们分别了好久,她只能求助顾凛偶尔利用职权将《碎荆》世界的情况发给她。
她看到了他用世界力量抵抗天谴。
她看到了他独自一人回到小院,顶着一身的伤跪在院中痛哭,绝望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看到了他重塑金丹,努力修行为了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等她回来。
每顿饭都会做上一大桌好吃的,即使身边没有人,即使那一桌饭最后都得他吃完。
每个夜晚都会对身旁的空气道一声“晚安”,即使从来没有人回应。
每个除夕春节都是自己过,独自坐在屋顶看着远处的烟火炮竹。
“累不累?”
她问他。
那些年累不累。
谢卿礼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累,等到了。”
因为等到了,所以再累都值得。
他知道她会回来的,即使旁人都告诉他不可能,她不会再回来,他也一直相信她会回来。
因为她是云念,云念不会不要他,云念不会抛下他。
“师姐,你累吗?”
谢卿礼的眼底都是心疼,摸不到她脸上有一点肉,她瘦了太多。
“师姐,你这些年累吗?”
云念贴在他的掌心,泪珠砸落在他的掌根,又顺着跌落。
她弯唇展笑,瞧着有些委屈:“累,这些年一直在打工,好累啊。”
果然看见他眸底的疼惜越来越浓。
“我们局里也挺人性化的,干够三十个世界就可以退休了,那些重组的世界便脱离了原书剧情的限制,是一个新的世界,退休后我就可以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来到这里,托你的福,世界意识没有阻拦我。”
云念能察觉到在她来的时候它是醒了的,可它放任了她这个外来者,它没有出手绞杀她。
在她来到之后,它便陷入了沉睡。
或许说,它在等她来,她来了之后它终于放心沉睡过去。
“我这些年都没休过一天假,做了十五个C级任务,十个B级任务,还有五个A级任务呢,我今早上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回到局里的。”
回去后办完交接工作,跟局里的前辈们道别之后马不停蹄便赶来了这里。
因为知道今天是《碎荆》世界的元宵节。
因为不想他一个人过节。
她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你老婆回来了,开心吗?”
“很开心。”
青年搂住她的腰身,俯身覆上她的红唇。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欲念的吻,彼此唇齿相交津液互换,他扣紧她的腰身俯身亲着她,云念搂着他的脖颈回应,只有亲密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才能回应这些年的等待。
水珠顺着下颌淌下,又被他吻去,扣上她的下颌亲了小半晌,直到云念气喘吁吁推着他,青年终于离开了她的唇。
“这么久了师姐还是不会换气。”谢卿礼点了点她的鼻头。
云念气汹汹捏住他的鼻子:“你很会嘛,我不在的这十年里是不是实践颇多啊。”
谢卿礼蹭了蹭她的鼻尖:“没有,只有师姐。”
云念没说话,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两人双目相对看了许久,从彼此的眼里瞧见浓重深厚的爱意,以及根本掩饰不住的思念。
她掐住他的脸狠狠揉捏:“我们家小谢越长越俊了。”
他也弯眼笑:“师姐也越来越漂亮了。”
云念松了手,忽然便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侧脸贴在少年的胸膛,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青竹香如丝如茧将她包裹起来。
“师弟。”
“嗯,我在。”
“我不会再走了。”
“我知道。”
“我要重新修炼了,我的积分只够加满元婴的修为,剩下的都用来买了来这里的传送通路,我没钱了。”
“我有很多钱,我会帮师姐很快修炼的。”
“我们成婚吧。”
少年身子僵硬着没应声,云念也不催他,闭眼贴着他的胸膛。
心跳出卖了他。
疯狂又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一直没说话,云念放开他。
她取出个小木盒在他面前打开。
“谢公子,你愿意跟我成婚吗?”
是两只对戒,不是银质,也不是金质,是晶莹剔透的玉。
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隐约可以见到戒圈里的小字。
“我花了很多钱买的玉,自己学着磨了好久,去做任务时候我都戴着它,磨了三年呢,喜欢吗?”
她仰着头看他,潋滟漂亮的眼睛乌黑明亮,似是盛着汪湖水般柔和。
“我们那边成婚是要送戒指的,可是谢公子送了我凤扣,那我也理应送点别的,你说呢?”
“所以谢卿礼,跟我成婚吗?”
云念捧着木盒问他。
即使缔结了婚契,即使两人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即使彼此的心早死死死纠缠在一起,神魂上刻上对方的名字。
可该有的一切都想拥有。
他垂着头看着那个木盒,小心试探伸出手去触碰那对玉戒。
“……是给我的吗”
云念被他逗笑了:“是给谢卿礼的。”
“……真的吗”
云念耐心回:“真的,愿意和我成婚吗”
他停顿了好久,确定她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后哑着嗓子回应:“……愿意。”
他说这话,可眼泪滚滚坠落,一颗又一颗势如破竹砸下来,云念连忙捧手去接他的眼泪。
她吊儿郎当试图缓和气氛:“怎么这么爱哭啊,姐姐心都疼了。”
青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一边落泪一边沉声道:“师姐,我愿意,我想要。”
他取出玉戒,拉过云念的手郑重又温柔为她戴上。
玉戒圈着少女的指节,莹白的玉衬得肌肤越发白,她戴着的玉戒上刻着他的名字。
他被她挂在心上。
“我想与你成婚,我愿意。”
他又低声说了句。
云念止不住笑,取过另一只玉戒拉过他的手,玉戒被缓缓推进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
她颇为大气拍了拍谢卿礼的肩:“谢公子,以后就是云姑娘的人了。”
白衣青年弯了弯唇,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一直都是师姐的人。”
他迎着她的眼睛,“谢卿礼一直都是云念的人。”
从第一面就是她的,自遇到她的那一刻,一颗心万劫不复。
云念的心跳很快,那股子思念和欢喜将她吞没,一股冲动越发把控不住。
她突然跳上了他的怀中,紧紧盘着他的腰身,这举动实在有些出乎谢卿礼的意料,他下意识抱紧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大腿防止她摔下去。
这个高度云念就比他高了些,她垂首对望他的眼睛,两只手捏着他的脸颊:“我好开心,我们去成婚吧,就现在!”
谢卿礼一愣:“今晚?”
云念点头:“当然!”
她笑着问他:“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谢卿礼的喉结微微滚动。
“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她亲了亲他的眼睛,“偏屋放了满屋子的聘礼,都是你这十年买的,婚服是你亲手缝的,缝了整整五年,不是吗?”
“我都知道的,我看到了啊。”她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我知道的,你都准备好了,你想了很久不是吗?”
谢卿礼的眼眶又开始酸了。
“我们现在成婚好吗?”
她又问了一遍。
他当然想了,很想很想。
想了整整十年。
可是他们的婚宴不应该在这时候。
他轻声与她商量:“师姐,我说过要给你风风光光的婚宴,我们还未发请帖,旁的也没准备。”
云念笑得很神秘,“唔,我不想要风光的婚宴,我觉得好吵啊,至于旁的……”
她从他身上挣扎下来,拉着他的手便跑,一路穿过长廊。
谢卿礼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那些年的分别让他丝毫不愿再离开她,纵使天涯海角也要随着她去。
一路跑到大门口,她神秘一笑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乌泱泱的人。
谢卿礼有一刹那是反应不过来的。
扶潭真人、裴归舟、江昭、苏楹、林见悠……甚至还有雀翎和柴行知。
几人看到云念之时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太过不可思议了,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这十年没有一点动静,根本无人知晓她的去处,谢卿礼也并未说她到底去了哪里,只说她离开了。
离开了,可是离开后又去哪里了?
玄渺剑宗内她的魂灯灭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否则为何要离开,为何不回家,为何要丢下谢卿礼?
“念念……”
“师妹……”
“云姑娘……”
不同的声音喊着同一个人。
云念笑嘻嘻拉着谢卿礼的手,“我回来啦,怎么了各位想我了没?”
几人完全呆滞,没一个人回过神来。
“嗯……你们这样看我搞得我们跟不认识一样,我刚刚不是给你们传信了吗,这么一会儿了还没回过神来?”
云念叉腰有些气,刚到这个世界她就给几人都传了信。
雀翎和柴行知这几日刚好在休宁城,扶潭真人他们还未走远,收到信后急匆匆便赶来了这里。
以为是假的,但还是想来亲眼见一下真假。
“我说各位——欸!”
话还没说完,一人几步上前抱住了她。
“念念啊!”
云念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作的人已经被抱了个满怀,扶潭真人还是以前那般,外面严肃正经,回到家对着几个弟子毫无长辈形象。
“师父,我回来了。”
她任由扶潭真人抱着,隔着他与对面沉默又神情复杂的几人对视。
几双眼睛对望了许久,忽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回来了?”
“回来了。”
“还会走吗?”
“不走了。”
会永远在他们身边。
此刻已经快要夜半,有人帮忙很快便布置好了,几人的动作很快,谢卿礼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东西。
当云念沐浴完被雀翎和苏楹推进屋内,瞧着熟悉的布局时还有些感慨。
几年没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跟以前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谢卿礼收拾的很干净。
“一回来就着急成婚啊。”
苏楹解开她胡乱束起的盘发,取过木梳开始为她束发。
雀翎调笑:“可不是嘛,一回来先来找谢公子,收到云姑娘的信之时我还有些惊讶呢。”
云念道:“他等了太久了。”
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谢卿礼等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这附近只有他一人居住,就受在这里十年,整整十年鲜少出休宁城,哪里都不去,一直在这里守着。
女子成婚之时婚服是要自己缝制的,可云念自然是不会的,兴许是为了缓解思念,谢卿礼揽下了这活儿。
婚服是他亲手缝的,一个少年郎去南泗城请雀翎教他,学会后去买了上好的布料,学会后每日除了练剑养花就是缝缝补补。
偏屋的两件婚服不是他做的第一套,在此之前他还做了很多,无一例外都被他闲置,要就是要最好的,这十年来刺绣的手艺倒是越来越精进。
“谢公子挺苦的。”
雀翎替她描眉,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云念笑的眼睛都红了:“我知道。”
顾凛传来的影像不多,毕竟这是穿书局不允许的,他只能利用职务偶尔给她开个后门。
可短短几段她看到的都是他在等她。
过的很不好。
云念忍住酸涩道:“所以我一回来就找他了呀。”
来赴这场缺席了十年的婚宴。
在元宵这天,在他苦等她的第十年,在满园的春宁花绽开这日。
苏楹别过头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云念抱住了她的腰身,像曾经那般靠着她:“苏师姐与江师兄成婚了吗?”
“早都成婚了,我们都成婚九年了。”苏楹点了点她的额头,“可惜你没看到。”
“雀姑娘呢,你与柴大哥如何?”
雀翎莞尔一笑:“很好,那场天谴过去后,南泗城百姓的蛇毒便解了,我和行知守了那么多年便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些年去了不少地方,去村子里教教孩子读书,在外捉捉妖除除魔。”
云念知道这是世界意识的力量。
它会重生,消除一切苦难,南泗城的蛇毒自然被解开了。
生死境也没了,穹灵剑骨早已毁灭。
“裴凌前辈呢?”
云念忽然想到了他。
雀翎道:“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几年没见了,总之好好活着呢。”
裴凌去干了什么云念也不知晓,顾凛只告诉了她谢卿礼和踏雪峰的人过的怎样,如今外面是何模样云念丝毫不知。
“你也别管他了,他修为很高,当今的渡劫就只有他一个,你这夫君当年废了修为,如今也只是个大乘。”
她话锋又一转,“不过呢,天赋很好,果然是随了他那爹娘,恐怕要不了几年便能重新迈入渡劫。”
云念点点头,目光落向铜镜。
苏楹在身后挽发,雀翎便在一旁替她梳妆,铜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精致的五官被精雕细琢,额上添了花钿,唇红齿白的模样分外好看。
苏楹将谢卿礼买的那些首饰一一戴上。
兴许是从未梳过这般明艳的妆容,云念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愣神。
苏楹将凤冠为她戴上,和雀翎一起调整着方向。
“很好看。”
两人齐齐开口。
“谢公子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如今看来,云姑娘只能戴最好的。”
每一根金簪都是少年亲自找人打的,凤冠是他花了重金花了好久的图,等人打了整整半年。
在那些等待她的日子里,他只能靠坐着这些事情来缓解自己的思念,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提醒自己她还在身边,安慰自己她一定会回来。
他只能做这些。
云念笑着,铜镜中的人也笑,凤冠垂下的流苏摇晃,叮叮当当的声音分外悦耳。
“出去吧,想必师弟等急了。”
“好。”
她看不清路,流苏遮蔽了视线,被苏楹和雀翎扶着迈出房门。
顶着颇重的头饰走了没几步,对路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是雀翎的惊呼:“现在还不到来接的时辰,你应当在大堂等候。”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放心。”
像是羞涩,像是欢喜。
更多是恐慌。
梳妆的时间太长了,他害怕她又走了。
或许苏楹和雀翎听不出来,但云念这般了解他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害怕。
修长如玉的手探向珠帘之下,指甲修剪干净整洁,虎口和指腹上带了薄茧。
“师姐,牵着我走吧。”
“好。”
云念将手放上他的掌心,青年紧紧握住。
透过珠帘她可以隐约看见谢卿礼的侧脸,挺拔且清俊,他站在她身边,气息依旧清冽干净,但不似以往那般寒凉。
没了穹灵剑骨和杀戮道,重塑金丹的人已经是个正常人了,有着正常人的体温,是这个年纪的男子应该有的温度。
她也回握住了他。
谢卿礼一顿,随后握的更紧。
随着他迈入大堂,江昭他们站在两旁,高台上坐着的是裴归舟和扶潭真人。
谢卿礼的家人只剩下裴归舟,云念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只有扶潭真人一个长辈,他自然是充当了娘家的角色。
她听到扶潭真人问:“阿礼,你可会对念念好?”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松手,与她十指相扣。
“会,弟子一生会珍之重之,以命护她,所求所愿皆系于她一身,生死不离,白首不弃。”
云念侧身悄悄看他,透过珠帘的空隙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也不知是为何,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初见之时,他一袭白衣胜雪,貌若谪仙的少年看过来的那一眼。
风雪俱灭般的清寂。
可现在映着满屋的红烛,他的马尾依旧用玉冠高束,明明还是以往的那张脸,可眼里的情绪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情感。
云念展颜明媚笑起:“我也会。”
“愿与谢卿礼结发为夫妻,缔白首之约,恩爱两不疑,死生不复弃。”
与她相扣的手越收越紧。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他弯起的唇角。
听到一如既往的声音诉说爱意。
“愿与云念结发为夫妻,缔白首之约,恩爱两不疑,死生不复弃。”
两人跪地叩首,珠帘打在地面却像敲击在心尖。
云念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晕出红烛的光。
她坐在屋内,几人前半夜便吃过饭了,谢卿礼只给她自己做了饭。
他端着餐盘进来之时,云念坐的颇为板正。
谢卿礼越看越觉得欢喜,将饭菜放下后在那一刻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就坐在不远处,垂下的珠帘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但他就是知道她在看他。
根本不敢动,生怕这一切是场幻梦,过去十年他做过太多这种梦境了。
直到云念嘟嘟囔囔喊了句:“我脖子好酸,凤冠太沉了。”
闷头一棍将谢卿礼打醒,他急忙回身应下:“我来帮你解下。”
几步来到她身边,她乖巧仰头方便他解开。
谢卿礼的手伸出去却又顿珠,明明快要触碰到珠帘了,却怎么都不敢掀开。
他们真的成婚了。
是吗?
他停了太久,久到云念叹了口气。
“谢卿礼,我的脖子要断了,你不想刚成婚就当鳏夫吧。”
“抱歉,我走神了。”他连声道歉,“我这就帮师姐解开。”
遮面的珠帘被一点点掀开,帘下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展露在眼前。
谢卿礼的心跳在那一刻都停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
她的五官很漂亮,曾经的她带了些娇憨,是无害又温暖的一张脸,可如今在脂粉的点缀之下,貌若桃花,眸光细碎摧残,口脂将樱唇缀红。
那身他亲手缝制出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明红色的衣裳衬得人如暖玉,金线绣出的桃花大朵大朵,腰封将不盈一握的腰身勾勒的淋漓尽致。
他做废了很多件嫁衣,这是最成功的一件,他无数次想过穿在她身上会是怎样的场面。
可真的到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此时落在他眼中的画面。
心跳如雷贯耳,喉口哽塞到难以呼吸。
“师姐……”
云念歪了歪头,带动满头金钗跟着晃悠。
“还叫师姐呢。”
谢卿礼抿了抿唇,明明知道应该替她解下头饰,可瞧见她这副模样,身子被定住一般寸步难行。
“你该喊我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嗔怒。
谢卿礼的唇瓣翕动,艰难吐字:“夫人。”
云念也从未见过他穿红衣,大红的新郎服穿在高大的少年身上,宽肩窄腰格外好看,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淡漠,反而多了些妖冶与蛊惑。
偏生一双眼看她之时还是小心翼翼的,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云念拉下他的头,仰首送上红唇,贴着唇唤了句:“夫君。”
口脂将他的唇染红,连带着下颌也沾上红意,他握着她的双臂垂首亲着她,撬开齿关勾住柔软纠缠,桃花味的口脂在彼此的唇间蔓延,他的唇瓣逐渐下移落向耳畔。
云念喘着气指向一旁的小桌:“合卺酒。”
在耳根肆虐的唇移开,谢卿礼起身去端合卺酒。
他将酒递过来。
云念笑着问:“我今日选的酒很烈,你敢喝吗?”
谢卿礼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云念还在挑火:“我故意选的哦,酒是助兴的。”
酒是助兴的。
很多年前他说过的话。
她的双臂后撑在榻上,仰着头戏谑看他,口脂被他亲走只剩下一些残留在可怜兮兮的唇瓣上,耳根上也被他唇上的口脂染上红意。
谢卿礼仰头灌下酒,掐着她的下颌俯身覆上她的唇将酒水渡了过去。
她来者不拒地喝下,两人又亲了会儿,待分开之时彼此的唇间牵出银线。
她指了指一旁的酒:“还喝吗,可以喝完哦。”
云念抱着他覆上他的耳垂,如愿看到莹白的耳根在面前红成一片,连带着侧脸都霞红滚烫。
“喝完了好办事,我给你七日时间。”云念亲了口他的侧脸,“这七日随你意,想怎么样都行,谢公子能行吗?”
谢卿礼的肩膀在抖,呼吸急促的不行,呼出的气息都带了滚烫的热意,清明的眼底也逐渐暗红,掐着她腰身的手用力到难以克制。
云念眸若秋水,瞧他一直不说话故意激他:“谢公子不行吗?”
谢卿礼闭了闭眼,压住自己心底快要崩塌的防线。
“不要先吃饭吗?”
“我瞧着夫君比饭香。”
“今日不吃,七日内你应是没时间吃了。”
“唔,我家夫君不会让我饿着的。”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现在就去,不然你怕是去不得了。”
“不去,谁出这宅邸谁是小狗。”
谢卿礼忽然抱起了她大步匆匆朝后院走去,他一边亲一边扒着她的衣衫,嫁衣和婚服散了一地,到竹林之时两人的身上只剩下红色的中衣。
他抱着她跌入温泉,这次云念很幸运的并未呛水,在掉进去的刹那便被他捞了起来,满头珠钗被他解下搁置在岸边,他的唇在瞬间覆上来。
云念还有空调戏:“看来夫君喜欢在这里。”
初次也是在这里。
谢卿礼凑上前将她抵在石壁上,脊背后是温凉的泉壁,身前是少年滚烫的身躯,他意有所指道:“不在这里师姐受不住的。”
云念倒是没想到这些,确实受不太住,之前两人的那几天每次最开始都难的不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如今十年没有过的话……
“害怕吗?”
云念挑眉:“根本没在怕的。”
谢卿礼的目光自她的眉眼一寸寸下移,直到落在了光洁的心口上。
即使两人坦诚相待过许多次,被他这么一动不动盯着也着实有些尴尬。
云念拍了拍他的肩:“公子盯着那儿不太好吧。”
谢卿礼的眸色越来越暗。
云念意识到了些不对的地方:“你……你不会是……”
话还没落地,他利落地在心口划出道口子,血珠被灵力托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云念的识海。
云念:“……谢卿礼!!!”
微弱的荧光显露在彼此的心口上,灵力涌向四通八达的经脉,这一次的云念清楚感知到识海的不同,土壤中像是被藏进了什么东西,它挣扎着破土而出,一朵朵花苗长出,逐渐有绽放的趋势,像是只要再有阵春风便能彻底绽开。
艳红的痣点在彼此的心口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浅,最终隐入彼此的心房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
是同心痣。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上她的心口,那里隐着一颗看不见的同心痣,但他能找到位置。
“我很喜欢同心痣,师姐也会喜欢的,这七日我们用同心痣——”
谢卿礼凑近她的耳畔,声音贴着她的耳根道灌进来。
“好好来,一刻不休。”
瞧见她宕机的模样后,谢卿礼勾唇轻笑,态度在瞬间蛮横起来:“时间不多,师姐是修士,不用吃饭不用休息,我们便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保师姐修为增进大截。”
“师姐,你立下的承诺,可不能哭鼻子啊。”
第85章 云妹和小谢
[二]
云念:“……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谢卿礼挑眉:“不是师姐说的吗, 这七日随我?”
云念试图挽回自己的脸面:“我也是有前提的,得我来。”
谢卿礼狐疑:“师姐会?”
云念:“你瞧不起谁呢!”
她伸出手就开始扒他的中衣,正红色的中衣褪去后, 肌理分明的胸膛显露。
遍体鳞伤。
云念扒他衣服的手忽然顿住再也不敢动弹。
那些被掩埋的记忆尽数涌现。
谢卿礼没有穹灵剑骨了,那些伤痕没有东西会在替他修复,十年前他在妖魔之中杀了那么久,一人面对那么多的妖修和魔修, 身上留了数十道刀口。
十年了,当年的伤实在太多了,直到如今都没有完全愈合, 那些伤已然成了比皮肤颜色较深的疤痕, 贴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扎在云念的心尖。
她探出手去触碰那些伤痕,摸到突起不平的疤痕之时,心底压抑了十年的酸涩与心疼尽数迸发。
谢卿礼攥住她的手轻吻:“没事的,都过去了,时间长了自己会消退的。”
她却抽出手抱紧他去触碰他的脊背。
只一下, 云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汹涌迸发。
“你疼不疼啊, 取穹灵剑骨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谢卿礼叹息口气,俯身疼惜亲去她的眼泪,低声呢喃着哄她:“真的没事, 早知道不让你看了,我去医宗寻药仙想办法弄去好吗?”
云念的指腹下是弯弯曲曲的伤痕, 很明显也很突兀,即使她看不到他的脊背也能想象出那是多么恐怖的伤, 当年他劈开自己的脊背拽住来那根穹灵剑骨,留下的伤已经这么久了也没有恢复。
世界意识重塑之后, 明明所有人的伤都被修复,只有他没有。
这也是天神给他的惩罚,他带着这些伤过了这么多年。
“你疼吗?”她抱紧他,哽咽着问他:“师弟,你疼吗?”
“不疼,不疼的师姐,我没事的,这些伤早就好了,不要哭好吗?”
他还是如以往那般亲亲哄哄,“不疼的,真的没事的,早都已经过去了,我等到你了便没事了,师姐,没事的。”
只要等到了她这些伤都不算什么,便是受上再重的伤也没关系。
“师姐真心疼的话,用别的方式安慰安慰我”青年抬高她的下颌覆上去,在唇瓣上流连辗转,她则乖巧启开唇齿让他进去。
柔软与柔软相贴,温柔的触碰比激烈的对峙更加激荡人心,他闭着眼专注感受着她的存在,她则搂紧他的腰身回应着他。
两人的身量相差太多,云念仰着头实在有些困难,后脖颈渐渐酸软,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的人在瞬间察觉到托着她将其抱起。
她被他托高了些,如此便不用仰着头去承受他,可以垂首与他相拥。
乌发被撩起的温泉水打湿贴在脸颊,她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变化,青年的手缓缓下移,许久未曾有过这种事情他也有些生涩,下手没个轻重缓急。
云念咬紧牙关,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紧:“谢卿礼……谢卿礼……”
“师姐?”他亲着她的耳垂故意用薄茧去磨她,带着诱哄的意味道:“师姐,我来好吗?”
“这十年我想了太多次了,做梦也梦见了许多,师姐知道自己在我的梦中是什么模样吗,师姐在我的梦中就是这样,我做了很多次这种梦,醒来之时衣服都不能穿了。”
“就想像现在这样,想死师姐了。”
云念晕晕乎乎,无助攀着他的脖颈,难耐的呼吸让人听的头皮发麻,谢卿礼箍着她腰身的手越发收紧。
她轻声喊他:“谢卿礼……”
“我在。”他又反过来喊她:“师姐。”
“嗯……我也在。”
他抽出手,将她的头从肩上抬起来,望着她道:“梦成真了,你回来了。”
在此刻抵进,云念的指甲深陷进他的肩膀,下意识死死咬住他的肩。
十年没有过的两人比初次好不了多少,彼此都难受的不行,但云念扒的很紧,没有痛呼没有拒绝,只是死死抱着他,谢卿礼顿住没动侧首去亲她的脸颊。
他心疼的不行:“难受吗?”
云念摇头:“没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脸色却白的吓人,额上的汗水一点点坠落。
“我们改日再说,今日先不如此了。”
他说着话抽身便要离开,云念又扒着将他拽了回来,她恶狠狠看着他:“你,你是不是男人啊,这时候还能中途叫停?”
青年的眸光逐渐晦暗。
云念胡乱地去亲他,“给我些时间缓缓就行。”
“好。”
他吻上来亲着她,将人抵在石壁上安抚,直到看到她的脸色逐渐红润,乌黑的眼水汪汪又迷茫地看着他,像是个羽毛扫在心尖,挠的他的心痒。
所有的隐忍与克制在这一刻尽数轰塌,原先的温柔渐渐变了味,几乎是按着人大开大合,这份渴求了太久的甜蜜让人难以清醒,像是饮鸠止渴越来越上瘾。
不是梦,不是他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幻梦,她真的在他怀中,被他压在胸膛与石壁之间,散开的乌发如海藻般披散,发尾浸在水中随着激荡的水流晃荡。
磕磕绊绊唤着他的名字,落在耳中让人甘愿堕入欲海,扬起的玉颈像是濒死的白鹤,攀着他肩膀的手抖着,眼角的泪花晶莹。
“师姐。”
“……我在。”
“我想了你很久很久,在天谴之下,送你走之时我不舍得,与世界沟通之时我还在想你,拼了命想见你,我好想你。”
云念没说话,泪水一颗颗落下。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好久,我知道一定可以等到你的。”
“谢卿礼,别说话……”
谢卿礼俯身吻去她的泪水,“你说过给我七日。”
云念羞的脸红,偏生他脸皮厚,还有脸来问她:“师姐难受吗?”
云念想打他一巴掌,他还问难受吗,是哪种难受?
她瞪了他一眼却毫无威慑力,像是小猫发怒一般,可爱又让人想狠狠揉捏。
谢卿礼勾唇轻笑,目光却一寸寸下移落在了她的心口上的同心痣,泉面下的涟漪丝毫未曾休歇,甚至愈演愈烈,在她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之时,心口上覆上薄唇。
云念的大脑瞬间清醒,很多年前那次濒死的极乐让她印象颇深,即使这么久了那股余韵好似好能回想起来。
“谢卿礼!”
青年覆上那颗同心痣,一向清冷的人在此刻莽撞的不行,誓要逼着人一次次去往极乐,压着看不见的同心痣轻啄,按着云念挣扎的腰不让她起来。
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灵力自同心痣涌向四肢百骇,顺着经脉向上走尽数汇集到识海,在进入识海之后便化为温和的清风,吹拂过那些刚长出来的清风,直击神魂深处。
云念大口呼吸好似死了一回般哭喊:“谢卿礼,住手!”
谢卿礼还在磨着那颗同心痣,对她的话熟视无睹。
云念崩溃大哭:“谢卿礼,谢卿礼,我说了住手!”
他亲着那颗同心痣,识海中的花越来越多,从小小一朵明显长大,被灵力凝聚的清风拂过后带来濒死的极乐。
云念死死抓着他已然失了神智,尖利的指甲将他挠的浑身是血,咬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撕扯下一块血肉,她挣扎着要跑,可腰被人死死按住。
“谢卿礼,谢卿礼!”
青年在这时候抬头看过来,吻去她面上的泪水没有一丝悔改:“师姐说的,这几日随我怎么样都行。”
薄唇蜿蜒向耳畔,他意味深长道:“可要言而有信啊。”
同心痣又被他覆上,温泉的水花越来越大,云念悔的肠子都青了,忘记过了多久,只记得月亮在摇晃,繁星也在晃,从温泉到亭阁中的软榻,在天亮之时又被抱去屋内。
期间似乎昏睡了几次,很快就又醒来,忘了自己死了几回。
她也不知他是哪里学了这么多花样,大抵男子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初时的青涩过后便是死命的折腾,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云念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在这方面男子与女子的体力是天差地别,他的精力实在太过旺盛,单一个他就让人顶不住,他还时不时去磨那颗同心痣,云念死命抓着锦枕受着身后的人,眼泪快要淌净。
只有这样才能将那颗同心痣藏起来,可背对着他也让他们贴合更亲密,而他也让人束手无措,这是她的死路。
她回过头去抓他的手臂,不知是第几次示软求饶:“我,我好困,我们睡觉好……呃,好吗?”
“这不是在睡吗”
他压上来吻她。
时间又过去多久了呢,身子一次次塌陷又被他捞起,云念终于体会到旷了这么久的人有多难应付,比之刚开荤的少年郎更加过分。
灵力被他用双修术渡过来,难得都过去十年了他还记得那本书,七天内拉着她将册子上的图都试了个遍。
她的经脉汹涌澎湃,仅仅七天便赶上以往要修上几个月的成效。
云念无力,被青年从窗边抱起搁置在榻上,他又覆了上来。
她哑着嗓子推他:“让我睡会儿,我好困……”
他吻着她:“你睡。”
云念别过头,哽咽又委屈道:“我睡不着,你别动了。”
他顿了一瞬,粗重的呼吸喷涂在她的侧脸,云念以为他放过她了。
紧绷的弦还未松开,身子忽然被人翻过去,温柔的吻落向她的脊背沿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印痕轻啄。
“一个时辰,最后一次。”
他说一个时辰,那便是一个时辰起步。
云念呜咽着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意识迷糊,最终还是堕入深渊。
再次有意识之时听到哗啦的水声,随后好像有人在拧布巾,湿热的锦帕擦拭过她的身体,双膝被分开。
尽管意识还未完全回归,但羞郝让她下意识想并拢,那条锦帕却落向……她沐浴都不敢碰的地方,他竟然凑的这么近,云念恨不得打死他。
“谢卿礼!”
“要清理一下,不然师姐睡不舒服。”
“滚啊!”
她抽过一旁的腰封狠狠打了他一下。
青年任由她打着,而她终于没劲了,他在此刻抱起她朝另一间屋子去。
云念以为他又要换地方开始,挣扎着便要推他,又抓又挠就是不让他好受。
谢卿礼哑声哄着:“换个地方让你睡觉,不动你了,睡吧。”
他抱着她来了另一间屋子,将人往榻上刚放下,她便自觉拉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裹起来。
谢卿礼站在榻边看了许久,云念缩在被中仅仅露出个头,双颊绯红紧闭着眼。
他捏了捏她的脸,她不耐地皱了皱眉。
瘦了好多。
心底很酸又很满,她为了回到他身边也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即使隔着两个世界,他们也发了疯般想见到彼此。
“师姐……”
轻叹弥散在屋内。
谢卿礼掀开被子侧躺进去,将缩成一团的人搂到怀中。
云念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香,这些时日他不知收敛,她被他折腾的着实有些呛。
“睡吧,师姐。”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只手轻拍她的脊背哄着她。
屋内很快便响起规律的呼吸。
云念醒来之时,屋内安静没有一丝声音,身侧早已没了人,谢卿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掀开薄被看了眼,虽然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他应当为她清理疗愈过,不疼也不累。
云念测过身蜷缩在薄被中,心下忍不住感慨,谢卿礼倒是越活越年轻了,比十年前十七八岁之时还能折腾,她说给他七日时间,他还真的就用了七日。
应了他说的那句话。
一刻不休。
七日内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还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拉着她翻来覆去,虽说没有出了这宅邸,可这宅邸处处都是两人的痕迹。
二十八岁的人比十八岁的人还要生猛,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云念躺了很久才缓过来劲。
房门在这时候被打开,白衣青年端着个盘子进来,云念背对着他动也不动,裹在被中俨然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谢卿礼似乎轻笑了两声,落在云念的耳里颇具嘲讽意味,她恼怒地回身瞪了他一眼,却瞧见了他手上托着的东西。
是碗粥。
云念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裹着薄被眼眸明亮望着他手中的托盘。
“谢公子,你怎么知道你老婆饿了。”
她闻到了小米粥的味道,应当是炖了很久,闻着便格外甜腻软烂。
谢卿礼坐在榻边,揽过她的腿弯将人连人带被抱起搁置在膝上。
青年眉目柔和,这几日的放肆让他浑身上下都是靥足,脖颈上还有道道伤痕。
云念尴尬地别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了不要用同心痣……你非不听我的。”
从谢卿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扑闪的长睫,以往她心虚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他温和轻笑,凑过去亲她的侧脸:“没关系,我也还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云念立马听懂了。
她每抓他一道,他便用同心痣让她死一次。
“谢卿礼,给我解开!”
她扑上去捏着他的耳朵用力。
谢卿礼一手端着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我很喜欢,师姐不是也很喜欢吗,能让你我都快乐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掉。”
云念捂住他的嘴:“给我闭嘴,不然缝住你这张嘴!”
谢卿礼不要脸不要皮地啄了啄她的掌心。
云念下意识收回了手。
“师姐,吃饭吧。”
他用瓷勺盛起小米粥递到她的唇边。
米粥中被他加了红枣,应当是小火煨了好久,枣味和着米粥味清甜。
云念张嘴喜滋滋吃着,他一口又一口喂过来。
这十年他每顿饭都是自己做,云念能尝出来他的手艺精进不少。
她坐在他的腿上裹着薄被,白嫩的小腿晃悠着,小腿上斑斑驳驳,脚踝上的银链还戴着,三颗福音铃叮叮响着,一晃一晃逐渐吸引了谢卿礼的注意。
云念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下一口粥,她狐疑看去,发现他的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云念:“……”
“谢卿礼,再看把你的眼睛挖了!”
青年按住炸毛的人,讨好般亲着她的唇角:“好好好不看了,接着吃饭?”
云念气呼呼就着他的手喝下了一碗粥。
刚放下粥,白影迅速朝她扑来。
被压在榻上的云念:“?”
青年掀开薄被握住她的小腿,沿着小腿一路上移,声音喑哑好听:“师姐,我还想。”
云念一脚踹了上去:“谢卿礼!”
他已经压了上来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云念想把那根足链拆了,福音铃一阵更比一阵急促,吵得她的头疼,糊糊涂涂任他拿捏。
等到他终于不再折腾她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云念懒洋洋趴在榻上,他打了盆水来为她清洗。
云念侧头枕在锦枕上看他。
屋内点着蜡烛,烛火为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本就温柔的人越发好看。
“谢卿礼,我们好好谈谈。”
云念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和善。
谢卿礼头也不抬:“同心痣不解,福音铃也不解,师姐免开尊口。”
云念:“……”
她掩面痛哭:“呜呜你果然是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的,我要回家呜呜。”
谢卿礼将锦帕扔进盆中,凑上前问她:“这里就是师姐的家,师姐哭什么,我现在对师姐不好吗?”
清淡的目光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放浪:“我这么听师姐的话,师姐让快就快,师姐让慢就慢。”
云念:“……谢卿礼!”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牢牢盖住,隔着被子又踹了他一脚:“再说这种话打死你个狗东西。”
他握住她的脚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中,不顾她的挣扎亲了亲她的脸。
“帷帐一拉,师姐想怎么打我都行。”
云念:“……”
要论脸皮她真的一点不如谢卿礼。
她神色复杂看着谢卿礼:“这位兄台,你真的很不要脸。”
青年挑眉,“过会儿让师姐看看更不要脸的?”
他压低声音,眸光流转似含情丝:“合欢宫的秘籍有很多,我们慢慢来修,挨个修。”
慢慢来。
云念又打了他一掌。
他握住她的手抱着她笑,将她的掌心往自己脸上打:“师姐出出气,是我不好,我以后控制些?”
在外清冷出尘的人在她面前好像一直都没脾气,看她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云念那点子怒意忽然就散了。
她抱紧他的腰:“谢卿礼。”
“嗯。”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
“我们过些时日出去玩吧,将大门一锁,只有我们两个,出去玩个三年五载,将这世间所有地方都转个遍。”
“好。”
云念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
“你吃过扬州的梅子吗,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并未。”
“那我带你去吃吧,弥补一下我们家小谢匮乏的食谱。”
“好。”
“还有岭南的麻团,软糯有嚼劲特别好吃,罗南郡的苏酒是一绝,清甜爽口,喝了能忘记一切烦恼,你都没吃过吗?”
“没有。”
“那你这十年在干什么,这都没吃过。”
“在等你。”
云念没应声,谢卿礼也不说话,安静地抱着她,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许久后有些微哑的声音传来:“看来我们小谢有原则,老婆不来绝不吃独食,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都尝一遍吧。”
这话说的傲娇,但谢卿礼听的出来是带了哭腔的。
他亲了亲她的头顶:“好,师姐带我去吃。”
外面隐约传来炮竹声,谢卿礼望向窗外的夜幕。
“师姐,今日是休宁城人祈福的日子,去吗?”
云念撑起身体:“祈福?”
谢卿礼颔首:“祈福,放河灯,猜灯谜,唱歌跳舞。”
云念问他:“你去过吗?”
他摇头:“并未,师姐不在我一人去也没意思。”
在这里住了十年都没去过。
云念撇了撇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嘟嘟囔囔伸出手给他:“那本小姐牺牲一些睡眠时间陪你去吧。”
谢卿礼颇为识相取过一旁的衣服为她穿上。
“好,多谢师姐。”
穿戴好的人又是清丽的模样,站在谢卿礼身边指着空荡的脑后:“我的绒花,快给我戴上。”
谢卿礼取过绒花一左一右为她别上。
云念主动握上他的手,微扬下颌道:“走吧谢公子,云小姐今日陪你玩。”
谢卿礼垂首看着她,云念眉眼弯弯等他。
青年忽然间笑了,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啄了口。
“师姐,我爱你。”
云念脸一红,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支支吾吾:“我,我知道。”
她与他十指相扣,不自在地别过头:“我也爱你。”
谢卿礼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师姐,我这些年过的很苦,一个人等着师姐回来,师姐可以再对我好些吗”
云念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好。”
谢卿礼弯唇温笑:“师姐说的哦。”
云念觉得他的笑很奇怪,像是夹杂了别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出了门。
“师姐,言而有信。”
第86章 云妹和小谢
[三]
谢卿礼牵着她出了门。
他们住的偏僻,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烟,云念对休宁城也很陌生。
她只知道休宁城曾是裴归舟与谢鸢相知相爱之处,也是裴家归隐之处, 三千年前裴凌便是一己之力在休宁城创立了裴家。
谢卿礼似是看出来她心底所想,解释道:“父亲与阿娘在此处生活了许久,他们成婚便是在这里,彼时为了保护阿娘, 婚宴并未邀请旁人,也并未有太多人知晓,在他们成婚三年后阿娘怀了我, 胎像不稳去寻医仙保胎, 因此被温观尘盯上。”
后面的事情云念差不多也知晓,温观尘将谢鸢抓去了生死境,要她在里面生下孩子取出谢卿礼的穹灵剑骨,裴归舟赶来救了自己的妻子,谢鸢离开后被裴家救走, 他们都以为温观尘不敢动裴家。
“一直到我两岁之前他都没有动静,裴家也以为无事发生, 直到某一日他们来了,祖父祖母为护我和阿娘死去,裴家和柴家拦截了温观尘和浮煞门, 舅舅舅母前来接我和阿娘去了南域谢家。”
谢卿礼握紧云念的手,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中, 好似也能看到当年的场景。
“南域谢家隐居,温观尘找了许久, 四岁那年谢家也因此灭了门。”
他的声音很平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在岁月中被冲刷,报完仇后那些心痛与绝望被岁月渐渐安抚,如今提及已经不再如以往那般。
“师姐,可以先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谢卿礼侧首看她。
方才便一直沉默的云念终于有了反应,她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好。”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
那也是她想去的地方。
是座山。
跟着他一路弯弯绕绕,他对这些路颇为熟悉,这十年应当走了不少次。
密林幽深,唯有一条小路延伸向上,银霜自天际披下,夜风吹来林间的幽香,谢卿礼并未御剑而是拉着她步行上去。
“师姐,这些年我来了很多次,想着你若是回来便带你来看看。”谢卿礼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宅邸道:“今日是休宁城祈福的日子,若他们还在,应当也会去城里祈福。”
云念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宽阔的宅邸坐落在林间,紧闭的大门应当是被翻修过,挂着灯笼贴着对联,许多年没人来过的地方应当长满了杂草,可是庭前干净整洁,种着茂密的春宁花。
挂了三个牌匾。
休宁城裴家。
南域谢家。
天玄城柴家。
“一万多具尸身没有地方安置,只有裴家隐居在深山,这里地域辽阔能安置他们的尸身,我便将他们所有人葬在了这里,将三家的牌匾取了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走向孤零零坐落的宅邸,推开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打扫干净的庭院,墙面洁净,院中的石柱和灯柱被修补过,即使能看出来残缺的痕迹,但依旧完好立着。
“裴家很大,师兄师父他们来帮忙修缮的,修了整整一月。”
将血迹冲刷干净,将杂草除尽,将破损的建筑重新建造。
裴家依旧是那个裴家。
云念始终没说话,任由谢卿礼拉过她穿过一个个长廊向后宅走去。
裴家后宅还是个山坡。
即使知道谢卿礼带她来的地方是哪里,但真的瞧见实景之后,云念依旧觉得有些……骇人。
从半山坡往上,入目尽是冰冷的墓碑,呈阶梯状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因着三家无一生还,那些尸体在河水的侵蚀下早已残缺不堪,难以辨别出身份,也不知晓名字,因此除了几大家主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无字碑。
这里的树木不知道多少年前便存在了,极为高耸繁茂,整个林间透不进光有些阴暗,云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冷了。
不是身体上的寒冷,是让她从心底觉得冷。
她并未见过那些尸身,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可真正见到的时候那股震撼不是语言能形容出来的。
一座座坟墓下面埋葬的是一个个人,惨痛的事实以最直观的画面展现在眼前,灵魂好似也被冲击了一下。
“师姐,这是几位家主的墓碑。”
谢卿礼带她来到最前的一排墓碑。
三大家族只有很少的人留在世间有名字,其余的尸骸根本寻不到名字。
云念看向眼前几个并排的墓碑。
“其实这下面都是空坟,真正的尸身在外面的山头,这里都是些墓碑,我们分不清他们的身份。”
他单膝跪地,正对的正是——
谢鸢的墓碑。
“阿娘,我带她来看你了。”
谢卿礼细细擦着那方墓碑,这里的墓碑实际上都干净光亮,应是他时常来看。
“他们也来过。”
谢卿礼冷不丁解释一句。
云念蹲在他身边:“谁?”
“我爹,裴凌,雀翎和柴行知,包括师兄师姐他们,他们时常会来打扫,我都知道的。”
他在这附近布下的有结界,他们进出之时他是能感受到的。
“师姐,实际上有很多人记得他们,这便够了。”
迎着月色,谢卿礼侧首看她:“我想开了,早在十年前我就想开了,没有人怨过我,我会好好活着永远记得他们,这便够了。”
不再自厌。
不再有自毁的心。
想要好好活着,去记得所有人,热爱这个世界,替他们活着。
云念也笑了,眉眼弯弯道:“师弟,你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吗?”
谢卿礼问:“什么?”
云念故作神秘道:“就是说啊,人诞生于世间,死后也将归于世间;由粮食养大呢,死后便会化为一滴滴春雨浇灌庄稼;生长在朝曦与月辉之下,死后也可变为一颗星星活着一缕清风常伴其左右。”
“这话呢虽然有些玛丽苏,但我一直都相信,生命的终结不在于肉身的毁灭,而在于记忆,只要你念着他们,我念着他们,世人念着他们,他们就一直在,一直在我们身边。”
“就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师弟,你觉得呢?”
程念清也说过这种话。
谢卿礼一直记得。
望见云念笑盈盈的眼睛,他叹了口气。
“师姐,你是他们派来拯救我的吗。”
云念毫不客气应下:“当然,我来之时接了大任务,这些人让我来管管你这个动不动不想活的毛头小子,让你清明记得去祭奠他们,所以我就来了啊。”
晚风好似也温柔了许多。
云念从乾坤袋中取出纸钱递给他:“民间的习俗,我买了很久的。”
祭奠亡者需要烧纸钱。
谢卿礼接过,与她一起点燃纸钱,火光燃起,灰烬随着微风飘向四周。
云念望着数不清的墓碑,默默说了句: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谢卿礼陪她安静的将纸钱烧完。
一切结束之后,她站起身朝半蹲的人伸出手。
“我们去祈福吧,夜深了,外面现在一定很热闹。”
谢卿礼仰头看她,云念垂下来的眼神很温柔。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轻笑着回应:“好。”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挂满了花灯,今日是祈福的节日,一路走来几乎人手提着盏花灯。
云念感慨:“休宁城好热闹啊。”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年前,当时她将他气的不行,折腾了她一整晚。
应是都想到了当年那件事,谢卿礼与她相握的手紧了紧。
“师姐,当年对不起。”
云念挑眉:“错哪里了?”
谢卿礼道:“不该对师姐那么粗鲁。”
云念:“……就这?”
他笑了笑:“我不后悔当年逼迫师姐与我成婚,只是不该对师姐发脾气。”
他说的脾气便是折腾了她一整晚。
云念真想给他一巴掌。
她气呼呼转过头:“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给你计较,日后一定要还回来。”
方还站在身边的人忽然俯身凑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晚就可以还回来,随便师姐怎么还。”
云念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难道男人开了荤之后都是满脑子只有那件事吗!
初次见到谢卿礼之时,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以后会是这个样子。
谢卿礼从身后匆匆追上来,讨好地拉住她的手:“是我的错,在外面不应该跟师姐说这些。”
有些话适合回去后说。
云念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卿礼脸皮厚也不在乎,拉着她的手来到一旁,“师姐喜欢吗?”
云念问:“你会猜?”
他指的赫然是写着灯谜的花灯。
这是休宁城的传统,花灯有靠买的,还有靠猜灯谜赢的。
云念记得谢卿礼是不看这些民间的东西的,他实在不像会猜灯谜的模样,这些年也并未出来玩过。
却见他揉了揉她的头:“师姐喜欢哪个,我给你猜来。”
他这么自信云念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指着最高处看着便贵重的两盏花灯:“这俩我喜欢,我们一人一个。”
“好。”
他说着便挤进人群。
谢卿礼身量高,长得也好看,一路上引来不少人注目,他如今脾性好了许多,对旁人的目光不甚在乎。
欣赏的眼神和带着其他意味的目光他是可以分清的,云念看的欣慰,只觉得他当真是变了许多。
她靠在一旁看谢卿礼将灵石递过去。
“最上方的两盏花灯。”
摊贩笑呵呵回:“那两盏花灯可是要猜对整整三十道灯谜才送的,公子确定吗?”
谢卿礼颔首:“嗯,就要那两盏。”
云念在一旁等着他,谢卿礼冲她笑。
她也笑着靠在木桩上等他。
她以为谢卿礼没有逛过灯会,不会这些东西,事实上他应对如流,几乎是摊贩刚问出便能回答上来,云念眼睁睁见那摊贩从一开始的自信到困惑,随后茫然,最后双眼明亮。
“公子,你这得是背了多久的灯谜啊,我这上面可有许多生僻的东西。”摊贩将两盏花灯递过来。
谢卿礼接过,礼貌回他:“十年。”
摊贩愣了。
云念也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花灯拉着她出了人群。
“十年?”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身:“你这十年都在背这东西?”
谢卿礼道:“也不是都在背,我一人无趣,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他记性好,看一遍的东西便能记住。
“想着师姐回来了要跟师姐一起来祈福,可不能让师姐赢不了花灯。”
这里人少,他趁人不注意凑上来亲了她一口。
花灯被递到她的手中,云念对上他含笑的眼,心里明明应该是欢喜的,可却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真的等了她整整十年。
抱着满腔的期待,将所有能做的都提前做好,只等着她前来。
“师姐,放河灯去吧。”
他来到河边半蹲下,取出毛笔递给她:“写下所愿,河神会实现的。”
谢卿礼好像真的信这些东西,眼中都是明亮的笑意。
云念的情绪被他感染,也蹲下身接过他递来的笔。
河面倒映着两人的脸,白衣青年的神态很平和,目光专注,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在河灯上写上自己的愿望。
云念凑过去想要看:“你写的什么?”
谢卿礼护着不让她看:“看了便不灵了。”
云念不屑别过头,蹲着朝一旁挪了几步:“不看就不看,我也不让你看。”
这一幕实在有些小孩子心气,谢卿礼无奈摇头。
云念看着花灯斟酌了许久,最终小心规矩地写上字。
她的字其实不好看,毕竟不是地道的古人,这里的字也只学了个皮毛,但此时的她褪去所有的浮躁,像是在完成一件大事一般,落笔极为慎重。
护城河上飘满了形状各异的河灯,烛火燃着映在水面,随着水波荡漾熠熠生辉。
两盏花灯并排放进河中,云念轻轻拨了拨水面,花灯随着水流远去。
越来越远。
直到看不见影。
云念站起身,锤了锤蹲麻的腿:“谢公子,我们再逛逛街回去吧?”
谢卿礼握住她的手:“好。”
云念与他十指相扣,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唇,“一定会。”
云念的唇角弯起,眼睛眯成弯月牙。
两盏河灯越来越远。
两张小字倒映在水面。
“希望谢卿礼平平安安,与之携手一生,合家圆满。”
“希望云念平平安安,与之白头到老,合家圆满。”
夜色越来越深,从城心回来后已经后半夜,逛了几个时辰后浑身是汗,云念放下东西就跑去了净室。
她沐浴完出来,谢卿礼却并不在屋内,云念皱了皱眉打开房门。
水榭中的凉亭内,白衣青年坐在亭中,乌发半束,垂下的发尾还滴着水珠,应当是在偏房的净室中沐浴过。
可他又不擦干头发,云念拿起布巾便出了门。
“谢卿礼,你怎么又不擦头发?”
他抬着雾蒙蒙的眼看过来,“师姐,你洗完了。”
云念刚过来便被他伸手一拽,身形不稳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膝上。
人还没稳住身形,他仰头像只小狗一样亲了上来。
云念艰难别过头:“你真的,你再这样下去要秃头了!”
他拉过她的手触碰上自己的头顶:“师姐摸摸,我的头发很多。”
掌心下的乌发触感顺滑,柔软又茂密,他的头发确实多。
云念心里酸溜溜,皮肤这么好也就算了,头发还这么多,上帝究竟给他关了哪扇窗。
当事人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子小九九,仰着头乖巧笑着:“师姐给我擦头发。”
她哼哼两声,用布巾包裹他滴水的发尾擦拭。
沐浴后的人身上那股青竹香越发明显,丝丝缕缕盘选在鼻尖,云念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你是熏的什么香啊,这么好闻。”
他的气息很干净,又很清冽,是独属于谢卿礼的气息。
谢卿礼摇头:“没有熏香,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师姐喜欢吗?”
云念点头:“很好闻。”
他凑上来:“那师姐再闻闻。”
云念一巴掌呼了上去:“我忙正事呢,别烦我!”
他怎么愈来愈脸皮厚了,哪有点男主的模样。
她坐在他的膝上,两人身体相贴,云念自顾自为他擦着头发,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逐渐晦暗。
刚沐浴完的人只穿了个中衣,系带松松垮垮,能隐约看见湖绿色的小衣包裹了女子的美好。
他很喜欢亲那里,很软很香,与她的人一般浑身都是软乎乎的。
这般想着,身体倒是很诚实,薄唇直接覆了上去,隔着中衣和小衣轻啄。
云念:“谢卿礼!”
“嗯,我在。”他说着话,一只手也不闲着解开了中衣的系带。
小衣彻底显露在眼前,云念刚要去护着,他已经动作熟练解开了小衣。
身前一凉,上身的衣物已经被扒去。
现在是初夏院中并不冷,云念还没来得及组织,青年的唇吻了上去。
她的腰肢忽然一软,方才还中气十足的人骤然间没了力气。
“谢卿礼,白日都有过了!”
“现在是晚上。”
嘴里衔着东西,声音便也含含糊糊,他抱紧了她的腰,唇齿越发滚烫。
云念无助揽着他的脖颈,意识尚没有完全糊涂,还在试图负隅顽抗:“明日再来吧,我,我累了。”
他抬起头放过那处,反而吻上她的脖颈,不容拒绝回她:“我来,你休息。”
云念咬牙切齿:“你让我怎么休息的好!”
他侧过头有些困惑问:“怎么不能休息,师姐那七日不也休息了?”
虽然是困惑,但眼中的戏谑明显,又是故意说的这话。
云念当下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那七日她昏睡过去许多次,睡前他在办这事,醒来还没停,可他美其名曰给过她休息的时间。
只是他没休息而已。
云念捂住他的嘴:“真想把你这张嘴封起来!”
谢卿礼开始动手解她的裙衫:“师姐现在就可以封,用哪里封都行。”
他的目光看了看她的唇,又看了看她的身前。
云念:“!”
“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他已经解开了系带:“师姐,留着力气等会儿骂。”
旷了十年,见到她之后恨不得关起门跟她待上几月,若不是云念会生气,他早便将宅邸一封按着她做上一月。
云念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瞧着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模样只想揍他一顿。
忽然想到了什么,云念捂住自己躲开他的唇。
她笑的很开心,弯着眼问他:“谢卿礼,可以给你,但我们来点别的吧?”
谢卿礼艰难吞咽几下:“……什么”
她搂住他的脖颈,凑上前去亲他的脸:“来不来,谢公子?”
她很少主动,谢卿礼下意识去捉她的唇。
云念躲过他又起身道:“不来吗?那我可走了。”
谢卿礼箍着她腰身的手收紧:“来来来,师姐想怎么样?”
云念抬手封了他的灵力,在青年怔愣的目光中,俯身吻上他的唇,她的舌尖探入,寻到他与之纠缠。
谢卿礼回应着她,如玉的手解开她的衣裙。
云念的吻落向他的喉结,分明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的低喘在耳边回响。
他想也不想便要夺回主动权,云念压住他的手,如今他没有灵力,她又是个修士轻易便能按住他。
“谢卿礼,不许动,不然我生气了。”
谢卿礼只能顿住,怀里的人不着一物,明明已经看了很多次,再次展露在眼前之时他还是回不过神,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师姐……”
他求着她,云念褪去他的衣服。
柔软的唇吻过他的额头、鼻尖、薄唇,一路蜿蜒到脖颈,绕着喉结打转,又向下到块块分明的腹肌。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的脸都因此红成一团。
声音实在太好听,根本把控不住。
“师姐,给我。”
谢卿礼从未觉得如此难挨过,以往占据主导地位的都是她,可如今他被她桎梏着,只能看着她像只妖精般磨着他又不给他。
云念抬起头坐在他怀中,撑着脑袋问他:“你想要什么?”
谢卿礼下意识去寻她的唇,又被她躲开。
“你想要什么呀?”
尾音上扬,越来越像只小狐狸。
谢卿礼的头都要炸了,握紧她不盈一握的腰一句句回:“师姐。”
“想要师姐,想要师姐给我。”
“师姐,你别这样,你疼疼我。”
云念心里要快乐飞了,瞧着他雾蒙蒙看她,眼里都是祈求的模样只想放烟花。
她憋着笑意又问:“你想我怎么做呀?”
他按着她的腰身要将她往下按,云念撑着身体与他抗拒着,就是不随他的意。
谢卿礼急的眼底暗红,喉口急促滚动,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坐下去,师姐,求你。”
求她?
云念忍不住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脸笑得颇为狡黠:“可是我累了呢,谢公子自己解决吧,你老婆要回去休息了哦。”
她捡起地上的衣衫起身便要离开。
可手却被人拉住。
云念回身,对上谢卿礼翻腾着明显欲念的眼。
“师姐,今夜不解决的话,你接下来一个月也不用出门了。”
“我说真的,师姐考量清楚。”
第87章 云妹和小谢
[四]
他的话音落下, 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坐在长椅上的青年衣衫不整,宽袍解开,云念的视线下移能看出他的异样。
“谢卿礼, 我……”
她忽然生了些惧意,现在的谢卿礼着实有些陌生,像极了十年前生气之时折腾她的模样。
他生起气来是真的不留一点反抗余地,阴沉着脸一点不管力道, 一晚不休翻来覆去照着死里弄。
“师姐,我没有再跟你开玩笑,你不可能永远封住我的灵力, 等我冲破禁制, 你知道的。”
他勾了勾唇笑着看她,有点子威胁的意味。
云念:“……”
她看了眼他的衣服之下,嗓子微哽还在试图挣扎:“你,我累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师姐是要我顶着这副模样待一晚上?不行哦, 我不愿意呢。”
他伸手一拽,云念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师姐, 你这么大了,总得学会对自己的做的事情承担后果。”谢卿礼啄着她的耳根,沿着向后细细密密亲着, 如愿感受到她的瑟缩。
“谢卿礼,谢公子, 谢大人,我错了。”
云念乖巧认错。
可他并未放过她, 一边抱紧她一边在她耳边道:“师姐,帮帮我好吗?”
“不, 不……呃……”
“师姐好吗”
“谢卿礼……”
“我在呢,师姐。”
与她厮混过那么多次,他清楚知道她哪里最受不住,轻而易举便让人失去神智。
“师姐,你不拒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托起她的腰身,察觉到人已经准备好了按着她的腰身便要往下放。
云念打了他一下:“谢卿礼……你个狗东西!”
谢卿礼忍俊不禁,她这人看起来软,说话也软,骂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两句,不是让他滚,就是说他不要脸,或者说他狗东西。
听的这么久耳朵都要起茧了,对他的攻击几近于无。
他点头应下:“我是狗东西,只想咬师姐一口。”
云念死死咬了他一口。
他闷哼一声,还是按着她的腰将人放了下去,彼此都忍不住喘了声。
“师姐放松些。”他吻住她的耳垂,故意在耳边吹着热气:“刚入门呢。”
云念羞的几乎不敢看人,纵使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些话也不是她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听下去的。
她怒骂他:“谢卿礼,再说打死你了!”
谢卿礼闷声笑了几下,故意在她耳边喘气:“好舒服啊师姐,你呢?”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云念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手,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在她耳边低喘,这些都是谢卿礼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出来的。
他这人谨慎,心眼子又多。
云念以为是他的习惯,实际上他就是知道她喜欢听,所以从不压抑自己的爽快,在她耳边说各种令人羞涩的情话,故意放纵自己的声音。
她喜欢,他就故意去用这些引诱她,他出声后,她的脸果然越来越红。
谢卿礼趁她不注意按着人到底,云念回过神来已经晚了,顿时松了全身的力气。
她忍不住骂:“狗东西!”
谢卿礼知道她疼,任由她骂着,侧过首去亲她试图让她好受些。
在他的安抚下,那点子疼痛渐渐疏散,她察觉到他要开始了,急忙按住他道:“谢卿礼,我们回去好吗?”
她扒着他的肩,他这人身高腿长,云念面对面坐在他怀中根本碰不到地,彼此的存在太过清晰,她很不喜欢这样,可谢卿礼喜欢。
她磕磕绊绊求他:“谢卿礼,我们回去好吗?我冷,这里好冷。”
谢卿礼还在笑,摸了摸她的脸总结出结论:“师姐又在骗人,亭内有灵火珠,师姐怎么会冷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自打表白心意之后便在崩人设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如今更是没羞没臊,俨然一副街痞流氓的模样。
他开始缓缓动,轻声轻气呢喃:“师姐你看,我们这么近,我是你的啊。”
他还让她看?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云念忽然便抬起头,谢卿礼的眼里满是戏谑与欲念:“谢卿礼,你不要……嗯,不要脸!”
他忽然使坏,让她的声音岔了个弯。
青年靠在长椅上,喉结微微滚动,冷白的肌肤上尽是细密的汗,外袍解开随意披在身上,锦裤还未褪去。
“师姐干嘛这么想我,我爱死师姐了。”
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她,故意摆出示弱的神情,可攻势却一次比一次剧烈。
云念受不住,眼尾的泪花浮现,无力趴在他的胸膛上:“师弟,师弟……”
“我只想对姐姐好,让姐姐开心。”他按住她的脊背稳住她的身子,听着人在耳边啜泣,满足一笑凑上去吻她的脖颈,咬着软肉呢喃:“想让姐姐舒服,姐姐这副模样看的我心都软了,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姐姐。”
云念只觉得这人太过熟练,一举一动让她轻而易举缴械投降。
他开始忽悠她:“姐姐,给我解开灵力限制,嗯?”
云念咬着他的肩死活不解。
他的攻势顿了一瞬。
云念以为他放弃了,还未来得及一喜,身子忽然一转被按在长椅之上,他跻身进来又急又凶,掐着她的腰问:“解不解?”
“不,不……”
“不解?你确定吗?”
一来二去,不过几个回合,云念缴械投降,伯日孟团队晓说群幺儿武以四一四以尔,搜集正理期待你的加入哭着给他解开了灵力束缚。
刚解开禁制,她还没松口气便见眼前的人垂下头,薄唇落向了……
濒死的感觉涌来,云念仰着头大口呼吸,抓着他肩的手收紧,指甲恨不得将他挠死。
“谢卿礼!不许用同心痣!”
他不听,云念觉得人之将死也不过如此,满清十大酷刑都不如此刻的折磨来的骇人。
七日内她被同心痣折磨的死了好几次,那种神魂上的欢愉比肉身更加猛烈,更何况他不仅与她神交,身上也并未放过她,一遍又一遍誓要让她今日死在他怀中。
她也不知自己死了几次,谢卿礼放过了那颗同心痣,抱着她回到屋内。
他又压了上来。
“姐姐,你把我的锦裤都弄脏了,赔我一条哦。”
这话太过熟悉,她尚未想明白在哪里听过,他又开始了新一轮。
云念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去捉弄他那一次,明明知道他这人在床笫间睚眦必报,还是要作死去试探他的底线。
她哭一次,他就喊一句:“姐姐别哭啊,我心疼。”
她踹他一脚,他就将人的腿弯架起死命折腾。
她挠他一下,他就用同心痣让她死一次。
到最后云念只觉得没了半条命,日头都升起了一缕,他终于靥足停了下来。
加上今日算是总共八天,她也不知他为何这么有精力。
云念裹着被子蜷缩在榻上,他端着水进来。
一只手扒开她的薄被,湿热的布巾擦拭过她的身体。
云念有感觉,但累的不想动,反正浑身都被他亲过看过也没必要羞涩,有人伺候她乐的轻松。
可越想越气,又忍不住拉过一旁的枕头又打了他一下。
“师姐轻点打,我替你清理下。”
云念打着他:“你个狗东西!”
谢卿礼也不生气,跟个抖M一样瞧着越来越欢喜的模样。
他在她面前的形象已经完全崩塌,云念怎么都没想到他是这种模样,男人婚后都会变吗?
“谢卿礼,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云念坐起身裹着被子看他。
谢卿礼将布巾扔进盆中,瞧着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模样心底软成一片。
他颇为配合点头:“师姐说。”
云念道:“我们要控制一下,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如狼似虎的阶段,但为了更长远的幸福生活,我们约法三章。”
谢卿礼扬眉:“怎么约法三章?”
云念竖起手指:“第一,一天一次……最多两次。”
话还没说完,谢卿礼眸色暗沉俨然一副要跟她对峙的模样,云念的话锋连忙一转。
他没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第二,不许用同心痣。”
提起这东西云念的心尖都在颤抖,万蚁噬骨般的感觉似乎还历历在目,仅仅十年前的那一次便让她印象深刻,那七日她不知道死了几回,恨不得戳死自己又或者戳死他。
谢卿礼还是没说话。
云念不管他,又竖起第三根手指:“不许玩那些花样,不许说一些……话,不许在白天做。”
他的花样实在太多,初始还青涩稚嫩的人,越到后面无师自通,会的东西比云念多上太多,他就可劲折磨她。
在外清冷淡漠的人在床笫间是另一幅模样,颇像个沉浸酒色的登徒子,说出的话让她难以启齿。
还总是在白天拉着她行事,丝毫不分场合地点。
谢卿礼靠在一旁的床柱上问:“还有吗?”
云念沉思一瞬,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后续补充。”
谢卿礼道:“可是师姐提了五个条件呢。”
云念:“……你管我呢,我说几个就几个。”
谢卿礼:“好处都是师姐的,那我有什么呢?”
云念:“哇你跟我算的这么清楚啊,我们……那样不是给你的好处吗?”
谢卿礼反驳:“师姐好生不讲理,明明师姐也舒服的很,怎么好处就算我一人的。”
云念又是一个枕头呼了上去:“你给我闭嘴!”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身,将人揽进怀中亲了口。
“师姐实在强人所难,这些条件我一个不想答应。”
云念掐住他的脸:“你必须答应!”
谢卿礼摇头:“不答应。”
“答应!”
“不要。”
“谢卿礼!”
“嗯,我在。”
他亲了上去,按住云念的下颌吻着她,很快便看人在怀中没了力气。
谢卿礼便沿着她的额头一路向下亲,在眼睛处停留啄了好几口,又亲向鼻梁,鼻尖,脸颊,红唇。
“师姐可怜可怜我,那十年我好想师姐的。”他亲着怀中的人,声音委委屈屈,“他们都有人陪,江师兄和苏师姐成婚九年了,两人如胶似漆日日黏在一起,雀翎和柴行知去了很多地方游玩,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过节也是自己,吃饭也是自己,睡觉也是自己,等了师姐这么多年,好想好想师姐。”
他说一句云念抗拒的姿态便轻一分。
谢卿礼隐去唇角的笑意,姿态放的越发轻:“师姐,我以后注意些分寸好吗?”
云念被他亲的晕晕乎乎,他的话落在耳中,心情越发酸涩难忍。
她支支吾吾回了声:“……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好。”谢卿礼亲着她的脸颊,“听师姐的。”
谈判失败。
一直到谢卿礼出去做饭之时,云念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又被他说服了。
到底是为什么,每一次无论态度多么强硬到最后都会被他说服。
云念气呼呼裹紧薄被等着他做饭。
房门被打开,青年走了进来,她也不说话。
“师姐,吃饭了。”
瞧着人不想理他,谢卿礼自顾自拿起一旁的衣服剥开薄被,将人抱起来为她穿衣。
“别生气,我做了南瓜粥,还有豆沙包,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低眉顺目为她穿衣,时不时凑上前亲一口,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都摇起来了。
云念拍了他一下:“登徒子。”
“好好好我是登徒子,师姐不气了。”
谢卿礼将人抱起来到桌边,她还是如以往那般坐在他的怀中。
“你尝尝,很好吃的。”
粥被他温凉了些并不烫口,入口都是香甜。
“师姐,你不是要出去玩吗,我们明日就去怎样?”
他为她喂着饭,好声好气跟人商量。
云念瞬间来劲:“我们先去哪里呀?”
她这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便忘了谢卿礼惹恼自己这回事了。
“休宁城附近是燕都,燕都有海域,我们先去那里,然后一路南上去北方好吗?”
“好!”
她果然不气了,谢卿礼无声笑了瞬。
“师姐,吃饭,吃完去睡会儿。”
“好。”
她乖巧坐在他膝上由他一口一口喂着饭。
谢卿礼很喜欢喂她吃饭,这也是云念在与他成婚后才发现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喜欢帮她穿衣,替她沐浴,为她挽发梳妆,亲手喂她吃饭,云念也不懂他为何有个当奴才的爱好,抗拒无效后果断选择躺平享受。
她靠在他的怀中很快便喝完了一碗汤,就着他的手又吃了些豆沙包便感觉到饱腹,推了推他的手别过头:“不吃了,你吃饭吧。”
“好。”
云念觉得看酷哥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他长得矜贵,吃饭之时一举一动透着说不出的规矩,吃相很好看,若不是那些经历,云念丝毫不怀疑他会成为名门贵公子,八成会与裴归舟一般是个济世救民心怀天下的剑修。
他的爹娘为人正直,裴家和谢家又是两个大家族,无论他从了剑术还是机关术,他都会扬名天下受人敬仰。
可他现在自己住在这里,住在城郊,除了踏雪峰的人几乎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什么朋友。
裴家和谢家也消失在尘烟之中,无人会再记得这两大家族。
“师弟。”
“嗯?”他啄了啄她的脸,“还想吃什么?”
云念抱紧他的腰身,嗅着他身上清淡的竹香。
她超大声道:“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谢卿礼一愣:“什么?”
云念眉眼含笑:“唔,谁小时候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啊,我以前就想当个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就像雀翎和柴行知那样,去哪里玩顺便帮那里的百姓做些事情,除妖降魔啊,教教小孩子读书啊,揍一顿当地的恶霸啊,你觉得呢?”
“我们在每一个地方都待上几月,边玩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嘛,我去降妖你去教小孩子读书如何,多好玩啊。”
“我们可以认识很多朋友,被很多人需要,说不定裴家和谢家的名声可以就此扬起呢,你是不是也想重立裴家和谢家呢?”
她仰着头问他。
谢卿礼望着她的眼睛,满腔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想重立三大家族,他们曾经是修真界有名的家族,不应该落得个湮没于人海中的下场,等过了几千年,所有人都死去后再无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些古书外再无人记得曾经有三大鼎立的家族。”
“剑术第一的裴家,机关术第一的谢家,刀术第一的柴家,我们就一路打响名声,过两年重新建立三大家族如何,我们可以做到的。”
三家的典籍还在,三大家族可以重招门生立派。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碗,喉口梗塞好似堵了个东西。
有时候他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孪生姐姐一般,她可以看穿他的一切伪装,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她说的对吗?
其实很对。
他放不下三大家。
延绵了几千年的家族,为何要落得个这般下场?
裴家建立三千年,是曾经的剑术第一,纵使后来隐居败于玄渺剑宗,但也是习剑的大门派。
谢家建立比裴家还要早,已有五千年的时间,是机关术和阵法图的第一世家。
柴家虽然建立只有两千余年,门生不多,但于刀术一派上是第一。
可三大家族灭门,若无后人继承,他们的术法会在藏书阁腐烂生锈,他们的事情会随着所有人的死去而彻底湮灭。
“师弟,你不想看到那样是吗?”云念亲了亲他的下颌,笑盈盈道:“世界意识和天道选择的人绝不会是灭世的坏人,你本就应该是济世救民的大能,你有能力做到这些,你很强大,我相信爹娘也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他却在此刻问她:“师姐,立派不是好做的,很麻烦的,也是个持久战,会很辛苦的,不怕累吗?”
云念拍胸脯:“怕什么,以后我就是宗主夫人了,我可以的!”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约拉越大。
她怎么就这么了解他呢,她知道所有他心里所想,知道他一切遗憾,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小心填补他的那些苦痛与遗憾。
他也曾感慨,为何自己出生在那么好的环境,却没有如裴归舟和谢鸢希望的那般成为拯救苍生的修士。
也曾遗憾,为何三大家族会因为他消亡在俗世。
曾经厌恶这个世界,想与所有人共同去死。
可现在想留住这个世界,想去好好守护身边的人,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她都看了出来。
“师姐。”
“我在。”
“师姐。”
“我在呢。”
“你对我真好。”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当然了,我们小谢这么好看又牛掰的人,我可得抱紧大腿。”
谢卿礼亲上去,云念笑着躲他。
“你又占我便宜!”
“师姐让我占吗?”
“不让,你得给钱!”
“要多少都给,亲一口给五百颗上品灵石,做一次给一处宅邸如何?”
云念的眼睛眯成月牙,捏着他的耳朵超大声道:“别想忽悠我,不亲不做你的钱也是我的,都在我手里呢!”
谢卿礼抱紧她,按住人躲避的后颈亲了几口。
伴着云念笑呵呵的声音,他也笑出了声,笑声爽朗又清冽。
“那师姐给我钱如何?我身无分文,所有钱都在师姐那里了。”
云念挠了挠他的下颌:“亲一口给你五百颗灵石,伺候舒服了给你买间宅子,你的身价够吧。”
青年弯眼轻笑,颇为不要脸地点头:“那我现在就赚钱给师姐买首饰。”
云念惊呼一声,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内间走去。
人被放在榻上便要往里去滚,谢卿礼拉住她的衣带将人搂进怀里。
他啄了啄她通红的脸:“你跑什么啊,雇佣人了总得给人排个班让我赚钱吧,我现在就要上工。”
他的发尾扫在云念的脖颈,她又痒又羞笑得根本止不住,谢卿礼还故意去挠她痒痒,云念在他的怀中滚来滚去求着他。
“我错了哈哈哈,别挠了,我揍你了!”
“让我上工吗?”
“不让。”
“嗯?”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云念的笑声越发欢快。
“师姐,你这老板当的不行啊,哪有把人雇来又不让人上工赚钱的啊。”
“谢卿礼!”
“让不让?”
“让让让,别挠了哈哈哈好想笑。”
她还是败下阵来,浑身出了层虚汗,小脸红成一坨。
“行,听夫人的话。”
他俯身下来堵住她的唇,动手利落解开刚系好不久的衣带。
云念也不挣扎,乖巧搂住他的脖颈启开唇齿。
他的唇齿一路蜿蜒到脖颈,云念喘着气喊他:“只许一次,我还想睡觉呢。”
“好。”
意识昏昏沉沉,他闯入之时云念抓紧了身下的锦褥,又被他展开手十指相扣。
“师姐,记得给我买宅子哦。”
云念照着他的腰就是一脚,刚踹上去足腕被人握住。
“师姐你听,福音铃在响。”
起初是温和的铃声,有节奏有规律,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阵铃声越来越急促,逐渐杂乱无序只凭着心意来,野蛮又汹涌。
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好听吗师姐?”他亲着她的唇角问,“再买几颗如何?”
云念捂住他的嘴:“你闭嘴!”
青年弯眼一笑,笑意中似乎含了别的东西。
云念彻底没了神智。
一切平静之后,谢卿礼替她收拾完后将人抱起,取出新的被褥换过之后又把她塞了进去。
她睡着了,鬓发汗湿贴在脸颊。
他躺在她的身边,心心念念的女子安静缩在他怀中。
谢卿礼的一双眼离不开她,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看不得旁的东西,满心满眼都是她。
“师姐。”
“……嗯。”
她睡的迷迷糊糊还是会下意识回应他。
谢卿礼凑上前亲了她的额头,将人揽进怀中紧紧搂着。
“我好喜欢你啊。”
第88章 云妹和小谢
[五]
云念醒来后谢卿礼不在身边。
她昨天被他折腾太狠, 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天亮,等到醒来之时日头已经高升。
刚坐起身便看见小桌上放置的衣裳,整整齐齐叠着, 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她坐起身穿上衣服,听见外面悉悉窣窣的声音便猜到了他在外面。
云念打开房门,院中的桃花树下站着个人正在扫地。
听见动静之后他抬眼看过来:“师姐,你醒了。”
云念有些不解:“这是在干什么?”
“扫地。”谢卿礼竖起扫帚, “这一次出去或许很多年便不回来了,得打扫干净。”
云念靠着门框笑道:“可是你扫干净后不出三天又要脏了,等我们回来这里怕是落满了灰尘和枯叶。”
谢卿礼摇头:“师姐是真的傻, 走之前我自然是会布下结界的, 几年不回来万一谁进这屋呢?”
好像也是。
云念觉得自己真的是睡糊涂了,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她起身来到院中,指着自己的头发道:“谢公子来为你老婆挽发吧。”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扫帚,“师姐等我一下,我洗个手。”
他去到一旁净手, 云念坐在院中的小桌旁等着他。
环视四周,院角的桃花树已经长得颇为粗壮,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将一切都料理的很好,院角的春宁花可以开放很久, 到夏末才会掉落。
这些年他就守着这处宅子等她回来,将一切打理妥当, 安安静静等着女主人回家。
云念坐在院中,心里一片平静。
谢卿礼洗完手走来她身边, 取出木梳替她梳理头发。
云念则笑嘻嘻仰头看他:“谢公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师姐欢喜就好。”
谢卿礼俯身亲了她一口, 一点不在乎她那些奇怪的称呼,她便是对外人说是他入赘,谢卿礼也没什么旁的想法。
云念坐着不动,青年利落又熟练地替她盘出发髻,将她喜欢的那两朵绒花簪了上去。
明明已经成婚了,他却还是喜欢为她盘这种少女时期的发髻,在谢卿礼心里她一直都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女。
挽好发后谢卿礼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师姐,我收拾收拾东西,你先吃饭。”
云念当然没有意见,她早就知道他做好了饭,谢卿礼绝不会让她饿肚子。
她坐在院中小口喝粥,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云念在瞬间便拔出了听霜。
“欸欸欸,干什么呢?”
银白的长剑被拦下。
云念:“……裴凌前辈”
“呦,还记得我呢。”
来者穿着一身黑衣,五官硬朗俊美,周身强大的气压即使收敛也能清楚感受到,眉目间的气质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曾经骄傲恣意的剑修满眼都是运筹帷幄与自信,那股掩盖不住的锋芒让人难以忽视,可云念不过十年没见他,他已经变了很多,好似被什么磨打过的璞玉,锋芒尽数收敛,气息像是变了一个人般陌生。
云念收回听霜剑问:“前辈怎么会来这里”
裴凌打量了一番云念,眸底的情绪显而易见的轻松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莫名道了句:“还好。”
云念:“……什么”
裴凌白了她一眼:“还好你没事。”
当年他也以为云念遭了什么意外,毕竟玄渺剑宗内的魂灯都熄灭了,还好她没事,否则他根本不敢想谢卿礼会怎样。
云念又问了一遍:“所以前辈来干什么”
裴凌懒懒回:“那小子传我来的。”
云念:“”
“那你来的倒是挺快,我前天传的,你今早才到,再晚来会儿我们便离开了。”
少年音自身后传来,带了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他走上前牵住云念的手:“师姐,吃饱了吗”
云念摇头:“还没,我才刚吃了一半呢。”
她有些埋怨,谢卿礼看了眼裴凌。
裴凌:“……”
不是吧,他真的从这小子眼中看到了杀意。
谢卿礼没理他,拉着云念在院中重新坐下,自顾自替她夹了个菜:“吃饭师姐,吃完我们离开。”
云念:“好嘞。”
裴凌:“……所以你找我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谢卿礼头也不抬:“坐下吃饭吧。”
云念瞅了瞅裴凌,看出了他的惊讶,应当是没想到谢卿礼会邀他吃饭。
她果断拍了拍一旁的石椅:“嘿嘿,前辈来吃饭吧,我家小谢做饭可好吃了。”
一直到裴凌石化般坐下,谢卿礼将一碗粥搁置在他眼前,云念将筷子递过去之时裴凌才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看着眼前挑刺的青年:“你找我来做什么”
谢卿礼道:“我和师姐准备去游玩几年。”
“嗯,我知道。”
“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裴凌正襟危坐,能让谢卿礼开口请他帮忙的一定是大事。
“我要重建三大家,请你帮忙整理三大家的传家术法,谢家的机关术在这十年里我已经练完了,裴家的剑术便交由你和父亲,至于柴家,柴行知会帮忙的,我需要你整合三大家的钱财,将地契合一,选址另立门派。”
他抬眼看向裴凌:“这三年我和师姐会去打响名声,三大家必定要立,你这十年逃避也逃够了吧,我这十年闲散也够了,该你我去承担责任了。”
云念吃饭的动静也停了。
她看看谢卿礼,又看看裴凌。
她知道裴凌这些年过的糊糊涂涂,过不去心底那关,总觉得裴家的灭门有自己放纵的结果,因此一直在外不敢见谢卿礼和裴归舟。
谢卿礼是在开解他。
将重立三大家的使命交给他,让他不要再浑浑噩噩过下去,给他一个被需要的理由。
裴凌不应该活成那副模样。
许久后听到一声沙哑的回应:
“好。”
燕都在最南方,离休宁城不算远,在送走裴凌后谢卿礼便带着云念来了燕都。
海域辽阔深邃,碧蓝的海水翻滚汹涌,沙地松软,云念撒开谢卿礼的手脱了鞋。
她踩进海水之中,滚来的海浪拍打在脚背之上,溅起的水花落在小腿上,冰凉但又很舒爽。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师弟,你见过海吗”
“没有。”
他温顺摇头。
今日的太阳很好,日光明媚又灿烂,她回身弯眼笑着,光线将纤细的身影勾勒的极为模糊,但又格外的柔和。
云念笑盈盈上前拉过他的手:“这就是海,我们在海边租个小院吧,你看那边有好多民宅。”
她指了指远方。
谢卿礼毫不犹豫点头:“好。”
云念凑上前亲了亲他的下颌,“我送你个礼物吧”
她说的神神秘秘,谢卿礼的笑根本止不住。
“好,多谢师姐。”
云念蹲下身,衣摆的一角拖曳在海水之中,如今天气还不算炎热,海风实在有些凛冽,谢卿礼默默为她打了个御火符。
她看起来很专注,海滩上散落了很多颜色各异的贝壳与沙石,云念挑挑拣拣选出来最满意的一些。
她做起事来很认真,谢卿礼就半蹲在她身边看她忙。
怎么都看不够,一个人从头发丝到脚都长在了他的心眼上。
直到她大声开口:“做好了!”
白嫩的掌心中还挂着些残留的沙土,一串……链子躺在掌心。
说是个链子,更像是个剑穗,她捡的贝壳和沙石都比较小且完整,交叉着穿成一条链子,尾端追着编制的流苏。
“这是我送给碎荆的礼物,情侣款的,我也有哦。”
她拿出刚做好的另一条在他眼前晃了晃。
两条剑穗几乎一模一样,她将另一条挂在了听霜剑上。
谢卿礼有些出神,一时之间没有去接她的手链。
瞧见他一直不动,云念又抬了抬手:“快给碎荆戴上啊!”
谢卿礼这才有了动作。
那根由贝壳做成的剑穗被穿在了碎荆的剑柄之上,天下第一名剑高兴的像个孩子,一直在嗡嗡作响表示欣喜。
因为主人欢喜。
云念笑着,趁他不注意忽然跳到了他的怀中,双腿紧紧盘着他的腰身,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谢公子,你好香啊,来让我香香!”
谢卿礼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臀下帮她稳住身形。
这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人,云念是一点也不在乎形象,捧着他的脸左右亲着。
她像个小猫一般在怀里窜动,谢卿礼被她亲的想笑,喉口越发干涩,心尖塌陷软成一摊。
他勾了勾唇,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师姐,我好喜欢你呀。”
云念捧住他的脸,猛地又亲了他好几口:“云小姐也很喜欢谢公子,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
“师姐对我这么好,我要如何才能报答师姐?”
“你想怎么报答呢?”
“以身相许如何?”
他仰首去亲她,云念没有躲避,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搂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亲吻。
她启开唇齿让他的柔软探进来,细细勾勒辗转缱绻,口腔中尽是两人相互缠绕的气息,清新的竹香和微甜的桃花香,伴着海风的咸涩,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忘我、炙热、虔诚地亲吻着对方。
“师姐,我们玩三年吧。”
“三年的蜜月吗”
两人相视而笑。
谢卿礼在燕都的海域旁租了间小院。
是栋两层的阁楼,在二层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域。
繁星铺了漫天,轩窗打开,银霜倾泄而下。
云念靠在窗边,他抱着她的腰身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
“师姐,你那边也有海吗?”
云念点头:“有。”
她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五年前我出了个任务,我的角色便是渔村的一个渔女,我在海上住了十几年呢,那个世界的海跟这里一样,蓝蓝的很好看,海鲜也很干净好吃。”
“你吃过吗,海虾、海胆、鱿鱼这类的海鲜,我会做欸,在那个世界做任务之时学到了许多,明日我们去捕鱼如何?”
她说的东西谢卿礼都没见过,也没经历过,可他知道她会带他去见识这世间繁华。
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谢卿礼笑着应下:“好。”
他凑上前去亲她,云念转过身搂住他的脖颈。
她被他抵在窗前,月光自身后打下,落在她的发间披上一层银霜。
在他的唇落在脖颈之时,云念笑的张扬又开朗:“师弟,你说我若不是修士,是不是就死在榻上了。”
无论是十年前的谢卿礼还是十年后的谢卿礼,每一次做起来这事活脱脱是个堕仙,毫无平日的清冷自持,褪去人模人样的伪装之后只会往死里与她纠缠。
他抬起头,一边解她的衣裳一边冲她笑:“师姐死不了,我得死在师姐前头呢。”
青年凑过来与她咬耳朵:“死在师姐身上。”
湖绿的裙衫一件件落地,与白衣交杂在一起堆叠着,脑后的两个绒花不知何时被他扯掉,满头青丝如瀑般披散而下。
“师姐,抱紧我。”
她喘着气按他的指示做,谢卿礼笑着跻身进去。
她的眉头皱的很紧,声音像是从嗓子眼憋出来的一般:“慢些,受不住。”
“好。”
月光透过她落在谢卿礼的脸上,身后是海浪声,身前是他的低喘和着她的嘤咛。
鼻息间交杂的气息过于复杂,青竹香、桃花香、海水的咸涩、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海棠花香。
紧皱的柳眉渐渐松开,察觉到她的放松与缓和,一直束手束脚等她适应的人逐渐放开顾忌,动作从小心翼翼到渐渐放浪,最终大开大合毫不留情。
云念撑着窗台,身子悬空被他按在窗台之上,虽说这附近无人但多少有些羞涩。
她推着他:“回去。”
谢卿礼不应,目光落在她的心口处。
云念反应迅速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你敢用同心痣我今天真的会生气!”
她的态度太过坚决,谢卿礼有些惋惜,他很喜欢看她在怀中崩溃啜泣抓他挠他,被一遍遍送到极乐的模样。
“不用同心痣?”
“不……呃,不,不用!”
“好,你说的。”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身子忽然一转,被翻过身来无力撑着窗台,腰身被人按在窗台上,他的一掌垫在她的小腹上,应是怕她被咯到。
脊背上细细密密的吻覆上,他自后挤进。
云念抓紧了窗台,回身去求他:“别,别这样……”
脊背贴着脊背本就很清晰,又站着被他按着腰,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谢卿礼没说话,赶在她开口之前攻势加急,越来越凶越来越狠。
云念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眼前的一切在摇晃,连带着远处的海域都看不清,只能听到阵阵的海浪声和他的低喘。
他还在说着话:“师姐,我好爽快啊,你也很舒服,我们每日都这样如何?”
云念拒绝:“不……嗯!”
谢卿礼轻笑:“你说嗯?那好,我听师姐的。”
云念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回去,回……回去……”
她求了他大半夜,他始终没换过地方,就在窗台前要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云念的腿软倒根本走不了路,他一直没抽空清理,那些东西沿着大腿内侧淌下,她很不舒服可又没有办法反抗,意识濒死沉沦。
直到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她崩溃大哭:“我要回去,我,我好累……”
他那点子善心突然回来,亲去她的眼泪将人转过身抱在怀中:“好,师姐别哭。”
床帐落下遮住一切,云念晕晕乎乎听到他在耳边说着什么。
“别说话,我听不清……”
他沉默了一瞬却一刻没停,看她的眼睛又逐渐迷蒙起来,神魂上的欢愉比身体上的爽快更加澎湃。
谢卿礼看着怀中的女子,他们认识了将近十一年,他有十年都在爱她。
跨越两个空间,彼此发了疯想要见到彼此,只有最为亲密且疯狂的身体接触才能让他们有那么些安全感,他们还在一起,她还是他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俯身亲去她的泪水。
“师姐,我爱你。”
“云念,我爱你。”
“我爱你。”
一声声呜咽将他的心揉成一滩,他总喜欢在床笫间说情话。
“我爱你。”
“我爱你,师姐。”
“我好爱你。”
她在这时候睁开了眼。
即使他让她备受折磨,她还是努力强撑起意识,伸出玉臂揽住他的脖颈。
“我也爱你,谢卿礼。”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与他并肩面对所有苦痛。
他撑起身体看了她一会儿,攻势暂停,云念缓过了神。
青年忽然展唇轻笑:“师姐,我最爱你了。”
云念故意捏他的脸:“你最爱我为何不听我的话?”
他皱了皱眉,故意用力如愿听到她的低呼。
“这不是在听师姐的话,伺候师姐呢,刚刚有三次,师姐欠我三处宅邸哦,我们的合约还没结束呢。”
云念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翻身将他压下,乌发披散下来遮住玲珑的身躯。
她笑得一脸神秘:“谢卿礼,一直都是你来这不公平,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谢卿礼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些狡黠。
她又在想坏点子。
第89章 云妹和小谢
[六]
谢卿礼很了解云念, 她这人机灵的很,虽然有时候思想有些跳脱,但她眨眨眼谢卿礼便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比如她现在一定在想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坐在他的腰间,谢卿礼的手垫在脑袋下,他并未退出来,两人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
“怎么了师姐?你想做什么?”
云念俯身去碰他的唇, 刚一动作便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故意使坏,云念忽然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打的响亮, 谢卿礼一愣, 云念也愣了。
“我,不是那个,就是……”
“打的爽快吗,这边要不要也来一下?”
他将右脸凑上来。
云念:“……”
好吧也不用跟他客客气气,他这人颇为不要脸, 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打了他。
“谢卿礼,想不想玩玩旁的?”
她笑得一脸妩媚, 眸若秋水明珠,看的人心底痒痒的难以平复。
“师姐想怎么样?”他挑眉问她,知道她心底一定在打旁的主意, 就好比上一次那般。
但云念想玩他便陪她玩玩。
纤细的手滑过他的心口,绕着一处看不见的地方打着转, 谢卿礼扶着她腰身的手忽然收紧。
云念问:“同心痣这东西既然这么好,你又这般喜欢, 不如我们来试试?”
谢卿礼怔愣一瞬,大脑中警报敲响, 随即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止她,穴位忽然被人点住。
灵力堵塞难耐,她将他全身的灵力封住,手腕被缚灵绳捆住。
“师姐?”
“谢卿礼,你也来试试吧。”
她笑得一脸狡黠。
红唇覆上看不见的同心痣,灵力沿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游走汇聚在识海,谢卿礼……
第一次体会到了想死的心。
他的识海已经不如曾经那般霜寒,以往一片茫茫白雪的地方如今也长出了青苔,因为同心痣的缘故播下了花种,原先掩埋在泥土之下的花种被一股温和的清风拂过,紧实的土壤渐渐松动,妖艳的红花破土而出。
云念起身将两人分开,拉过被子将他牢牢裹起来:“师弟,怎么样?”
谢卿礼的唇线紧抿,额上青筋毕露满是汗水,“师姐,师姐帮我解开灵力限制。”
她不听,拉过一旁的外衫披上,半遮半掩的模样实在诱人:“不可以哦,才刚开始呢。”
云念将薄被拉下些许,露出青年光洁的心口,按住他的手腕俯身亲了上去。
与谢卿礼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谢卿礼这般模样。
汗水打湿鬓角,乌发贴在脸颊,往日清透的眼底满是欲念,一声声喘息像是敲在心尖,听的云念耳根发麻。
比他们行那件事之时还要让人痴迷。
谢卿礼求着她:“师姐,师姐解开好吗?”
云念坐在身上死死压制着他,此时没有灵力的人很好桎梏,她轻而易举便能按住他。
换位思考过后,云念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谢卿礼喜欢用同心痣了。
原来听对方喘气,看对方的心神全部被自己的举动所操控,爽快到濒死的极乐是自己所给予的,被痛快地渴望着,这种感觉是这么美妙。
是灵魂上的舒爽。
云念刚想笑,刚笑出声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本是趴伏在他的心口上,可身下的人好像没有挣扎了,也没有反抗,原先难耐的低喘被生生压制,还带了些旁的说不清的情绪。
“……”
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云念讷讷抬头,眼前白影一闪而过,视线忽然旋转被人按倒在榻。
谢卿礼带着戏谑道:“师姐,玩够了吧。”
云念:“……你什么时候冲破禁制的!”
谢卿礼笑得神秘:“师姐以为自己能困住我多久?”
云念语塞。
她是没打算能困住谢卿礼太长时间,他的修为毕竟比她高,但也不至于不到半刻钟就被冲破了啊!
“师姐,你玩够了,但我这人很记仇的,我要报仇了哦。”
话音刚落,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而下。
她的衣衫本就不整,浑身只披了件外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掀开了外衫,他没给她一点适应的机会直接挤进来。
云念扬起脖颈汗如雨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兴许是太过用力,他存了些恶趣的心意,肩胛的肌肉块块分明,肌肉绷紧僵硬,她反而掐的手疼。
“师姐,还玩吗”
他咬着耳朵,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和回答,又或者是这些不重要,总之自顾自开始动,云念喘口气,他便也跟着动下,好像在随着她的频率来。
“谢卿礼……”
“我在。”
“我错了。”
云念乖巧认错,努力放柔姿态让他心软。
可这厮是个不要脸的,在床笫间更是如此,她刚才故意去撩拨他,如今人本就被撩起了浑身的火气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师姐,方才你可不是这么窝窝囊囊呢。”
他亲着她的额头一路向下,勾住红唇辗转,攻势一刻不休,将她所有的求饶和辩解封入唇齿之间,见着人在怀中越来越迷糊。
在她快要窒息前谢卿礼松开了她的唇,反而吻向她的耳畔,贴着红透的耳根呢喃:“师姐,我要开始报复了。”
他所谓的报复。
云念迷茫睁眼,心口上覆上薄唇,灵力顺着经脉涌进来一直汇聚到识海,化为温暖又柔和的风,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拂过艳红的花瓣。
濒死的感觉如海浪般兜头砸下,她的脊背因此绷直,啜泣从喉口溢出,神魂因此颤抖,眼角的泪水根本压抑不住一滴滴坠落,在锦枕上晕染开来。
“谢卿礼,谢卿礼,我不要!”
她踹着他,带动足腕间的福音铃叮当作响,谢卿礼偏偏最喜欢听这个声音,攻势越发加急,识海中吹拂的风越来越剧烈。
云念不知道死了几次,只觉得跟他出来度这劳什子蜜月简直是人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他根本不可能会放过她,逮着机会就要使劲折腾她。
一晚上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话。
“师姐,师姐别哭啊,我心疼死了。”
“师姐,还敢吗,下次接着”
“喜欢同心痣吗,我好喜欢啊,爱死了。”
云念不知道求了他多少次,总之他始终没放过她,一直到暮色微亮,今晚又厮混过去。
谢卿礼凑过来亲了亲她:“累吗”
云念一巴掌呼了上去,有气无力骂他:“滚,狗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轻啄一口,反而笑着道:“师姐怎么骂来骂去只会这两句,除了这些还会说什么啊”
云念又给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他一如既往亲她:“要脸怎么讨的了媳妇。”
云念翻身拉过薄被蜷起身子,从谢卿礼的怀中退出来故意远离他。
“别碰我,不想理你。”
知道她有点生闷气,谢卿礼也不去挑衅她,将人连人带被抱在怀中。
他擦去她额上的汗,“睡吧,师姐。”
她的呼吸也逐渐规律,闭眼的模样安静又温婉,很乖很乖,他想把一切都给她。
谢卿礼吻了吻她的额头:“师姐,我爱你。”
爱不是靠说的,但爱一定要说。
谢卿礼从不吝啬诉说自己的爱意,因为是她,所以他愿意去说。
因为是云念,因为他爱云念。
林间的路径幽深,枯枝扭曲伸向虚空,孩童的啼哭声响彻嘹亮,伴随着声声的哀鸣祈求,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放了她,你放了她,求求你了……”
头戴布巾的女子跪地叩首,身旁同样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奄奄一息,胸口上大片的血窟窿在往外渗血。
一身黑色曳地长袍的魔修周身都是笼罩的黑雾,血红的眼隐匿在黑雾之中看不太清,但弥散的血腥气息和杀意却是难以忽略,浓重到让人心生骇意。
不过七八岁的女童被掐着脖颈吊在虚空,双腿不断踢腾着,原先嘹亮的哭声渐渐微弱,害怕又无助地望向自己的阿娘。
女子哭着求:“救命,救命……楚楚,你放了阿楚……”
她一遍遍磕着头,祈求救下自己的女儿。
可她面对的是一个魔修。
“是新鲜的血肉。”魔修沙哑的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激动,“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嫩的血肉了。”
他无视挣扎的女童,凑上前露出獠牙便要一口咬断她的脖颈。
“阿娘……”
“楚楚!”
铮——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剑意凛然浩荡,黑血迸溅头颅落地,掉落的女童被急速闪来的白影接住。
女子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只在眨眼之间局势便扭转。
白衣青年抱着怀中闭眼死死扒着他的女童,身后跑来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云念问:“怎么样,她没事吧”
“没事,师姐。”
谢卿礼看起来有些不适应,怀里抱着个女娃娃,她因为害怕拼命抓紧一切可靠的人,用力揪住谢卿礼的衣领,脸上的泪水蹭了他满脸,哭声在耳边回荡震的他头蒙。
若是旁人他早就直接扯下来扔地上了,可偏偏是个女娃娃,打也打不得,凶也凶不了。
他只能抱希望于云念,希望她赶紧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云念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哦小师弟,你做的很棒!”
“楚楚!”
女子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来。
云念让开位置看那女子接过女童,谢卿礼终于解放松了口气。
云念指了指一旁躺着的男子:“应当是这孩子的父亲,还活着,你去疗伤。”
谢卿礼应下。
云念来到一旁被断首的魔修身边,半蹲下身在他身上翻找着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道谢:“谢谢,谢谢!多谢姑娘和公子!”
她说着便要抱着女童下跪,云念急忙上前扶住她。
“不必不必,我们是修士,这些是应该的。”
谢卿礼也走上前来:“他没事,没有伤及心脉,喂了几颗丹药吊住命了,伤口很快便能止血。”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女子一听,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压着怀里的女童劝道:“楚楚乖,跟哥哥姐姐道谢。”
方才还在谢卿礼怀里哭闹的女童止住了眼泪,乌黑分明的眼看了看云念:“谢谢姐姐。”
云念回以一笑:“不客气,小姑娘。”
她又看了看谢卿礼,“谢谢哥哥。”
谢卿礼欲盖弥彰别过头,喉结微微滚动回了声:“嗯。”
云念看了眼地上的魔修:“附近的魔气很重,应当还有其他魔修,我们去铲除。”
那女子连忙拽住她:“姑娘,这附近有个化神的魔修,你们应付不得的!”
云念神秘一笑:“没事的,这位公子可以哦,他是个大好人,最喜欢济世救民了,他会保护你们的。”
女子一愣。
云念拉过一旁无措想躲的谢卿礼,拍了拍他的肩颇为骄傲对女子和女童道:“他叫谢卿礼,是休宁城裴家和南域谢家的少主,也会是未来的家主,哦,还有天玄城柴家。”
“可是……不是灭门了吗”
云念笑眯眯回:“没有灭门,不会灭门的,很快会重新建立,这会是一个鼎盛的宗门,是庇佑天下的门派。”
她弯腰看向那小女童:“小姑娘,你有灵根的,以后要不要来我们的门派修行呀”
月影下的人笑弯了眼,清透的眉眼似闪着无尽的生机,她身后的青年也看了过来,两个长相颇为出众的人一起望着她。
女童捏紧了衣袖,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嗯!”
她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身穿湖绿衣裙的女子跟在白衣青年身后,两人各执着剑,墨发随风飞舞交织在一起。
那女子说:“师弟,咱们的门生预备役又多了一个。”
青年柔声回:“是。”
“师弟,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好。”
他们相伴而行迎着月色走进林间。
第90章 云妹和小谢
[七]
漫天的大雪纷飞, 风雪卷漫,冷风如刀,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 露出的尖角披上了银白的霜雪,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云念穿着湖绿的披风,领口处的绒毛收紧只露出一张白嫩的脸,眼角眉梢都是张扬的笑意, 负手倒退走着,视线与身后的青年对视。
“谢公子,这是北境哦, 来过吗?”
谢卿礼摇头:“并未。”
云念横臂一扫:“看, 爱妃,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这话太过熟悉,好像很多年前她也这般说过,在破岳山看月之时她便是这么说的,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说法。
“那臣妾谢过陛下了。”他走到了她身前, 替她拢上微微散开的披风,“臣妾要如何回报陛下?”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唇瓣, 云念笑着撑着他的胸膛向后仰头,青年则牢牢揽住她的腰身帮她稳住身形。
她弯眼笑着问:“你想怎么谢?”
她说着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肩宽腰窄的青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这般好看, 乌发披散貌若谪仙,腰杆笔直身量挺拔。
“以身相许, 夜夜伺候如何?”
谢卿礼故意去闹她,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耳根。
云念的嬉笑都被他堵在唇齿间。
这三年两人对彼此都颇为放得开, 随着修为的提升云念也渐渐受的住他了,不再是以往那般被他折腾个半死的模样, 有时还会主动回应他。
一切都在变好,他们始终在一起。
冷风吹拂在两人身上,谢卿礼为她加上了张御火符,他的掌心贴着云念的脸颊,她能清楚感受到虎口和指腹的薄茧在脸侧摩挲。
云念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他亲她之时喜欢捧着她的脸,是极其珍视的姿态。
像捧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两人分开之时唇瓣还牵出了银线,谢卿礼勾唇轻笑替她擦去。
“师姐真香,哪里都是香的。”
云念现在脸皮也厚了些,闻言仰首道:“那可不是嘛,我们家小谢养出来的。”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颌。
曾经满身伪装遍体利刺的少年郎经过岁月的洗刷,以及爱人和亲友的治愈后变了许多。
温暖又温和,黑沉沉似寒潭的眼中渐渐出现星光,脾气好了许多,对身边的人多了很多耐心,也比以往更喜欢笑了。
这些年两人去了许多地方,铲除了数不尽的妖邪,谢卿礼的修为在一年前重新迈入渡劫,云念也走到了化神后期。
“师弟,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站了。”云念捏了捏他的脸,触感一片光滑,“三年的蜜月要结束了,师父和师兄他们也想我们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虽然仍然觉得没过够二人生活,但有些事情总要回去做的。
谢卿礼颔首:“好。”
他俯身与云念平视,这个高度可以清晰看到两人的瞳仁中倒映着彼此。
“师姐。”他轻声唤了句,“这三年你开心吗?”
冷冽的寒风吹拂起两人的发,交织盘绕在一起,一如过去很多年。
云念揽着他的脖颈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在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无尽的柔意,无论是在什么时候,甚至是在床笫间之时也能从那股子疯狂与失态中看出温柔和缱绻。
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明晃晃的喜欢。
云念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呢,师弟,这三年你过的开心吗?”
“唔。”云念装作沉思的模样,“我们从燕都一路北上,去了几十座城池,铲除了上万的邪祟,救了数万百姓,那你呢,你开心吗?”
青年看了她许久,云念就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看。
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开心。”
谢卿礼点头,似是觉得这话有些太过随意,又再次坚定语气道:“开心,很开心,跟师姐在一起很开心。”
“跟师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做什么,纵使是除魔也很欢喜,因为跟师姐在一起。”
因为她在身边,他愿意陪她去天涯海角。
因为她在身边,所以他很开心,每一天都是如此。
云念道:“我也很开心,因为你在身边。”
她捧住他的脸像对待孩子那般亲了一口又一口,谢卿礼也不反抗,笑得眼都眯成条线,眸光越发夺目亮眼。
“好喜欢师弟啊,跟你在一起好开心,再过几百年我们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就一起退休,接着周游世界去!”
谢卿礼也给面子地回:“好。”
“我们去个地方吧,快走。”云念忽然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抓着他的手拽着人离开。
谢卿礼也不反抗,随着她奔跑的步子跟着一起离开。
即使身处寒风之中,相握的手也依旧温暖炙热。
“谢公子,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最后一个地方!”
云念指着远处的树,拽了拽谢卿礼的衣袖,“你快看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谢卿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指的是一棵很粗壮的树,说是树其实也有些荒谬,它看起来不太像是树,更像是用坚冰雕刻出来的。
周身尽数被寒冰覆盖,枝干粗壮,树枝张牙舞爪伸向虚空,满树的枝叶……
不,是晶莹剔透的叶子,是冰霜凝集出的雪叶。
但在呼啸的寒风中却没有一片叶子坠落,甚至树下也没有落叶。
“这是一棵真的树,它自很多年前就在这里,明明这里这般冷周围都没什么生灵,但这棵树在风雪的肆虐下挺立,这些枝叶并未凋落而是沉睡,待着初夏这里温暖起来。”
云念侧过头与他对视,笑盈盈补充:“这些枝叶会开成一朵朵花,很好看,很漂亮。”
“因为它熬过了寒冬,迎来了自己花季,这颗树与相思树长得太过像,当地人的许多年轻人成婚会来到这里,将自己的名字写上那些冰叶。”
云念松开他的手,“寓意着,我们共同经历困苦,迎来自己的花季,此后会永远幸福,年年岁岁长相厮守。”
谢卿礼还没反应过来,云念飞身跃上那颗树,湖绿的衣裙隐匿在满枝的冰叶当中。
她取出笔选了片叶子,一笔一划将两人的名字写上去。
墨水刚接触这片冰叶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吸收它,很快两人的名字越来越浅,直到彻底隐入冰雪之中。
云念收起笔望向树下的青年,他仰着头看她,神情专注如初见般。
“谢公子。”
云念忽然喊了句。
要不说他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云念的话音刚落,谢卿礼便伸出手要去接她。
她自树上坠下,没有调动灵力护体,而是直接坠进了他的怀中。
谢卿礼人长得高,力气也大,她即使坠进他怀中,他也依旧抱的稳稳的。
“谢公子,云小姐带你来的最后一个地方,你喜欢吗?”
谢卿礼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替她拂去发丝上的冰碴,声音带着笑意:“我很喜欢,谢谢云小姐。”
云念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谢卿礼凑近她,云念瞬间领会,抿唇笑着将红唇送上。
清香混杂着竹香,她盘在他的腰身上搂住他的脖颈,谢卿礼一手扣着她的腰身,力道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之中。
大雪纷纷落下,两人的头上渐渐飘满了霜雪,融化后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乌发之上。
“我们回去吧。”
“好。”
时隔三年再次手牵手回到休宁城,云念竟然莫名有种感慨的意味。
休宁城依旧热热闹闹,走在闹市之中听着两边的摊贩叫喊,来往的人虽然步履匆匆但脸色红润瞧着生活的不错,一切都与以前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圆月高升挂在夜幕,两人牵着手漫步,一路上云念颇为好奇的模样,拉着他左看右看买了不少东西。
在外的三年她也是这般,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挤,拉着谢卿礼买上许多东西,有用无用总之都要去买,谢卿礼有钱自然也是随她,她看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不用开口,他自己便会去买下。
小到一串糖葫芦,大到一件珍品法器。
云念咬着糖人感慨道:“我这算是嫁入豪门了吗?”
谢卿礼取笑道:“我的钱都是师姐的。”
云念挠了挠他的下颌,眼眸弯弯道:“好小子有觉悟,我们云家就需要你这样的女婿。”
谢卿礼俯身贴着她的耳根道:“喜欢我的话,晚上你来?”
云念:“……”
“滚。”
她一巴掌呼了上去。
谢卿礼笑了笑没说话,云念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从城心回到边郊宅邸,大门紧闭着,一切如两人走之前一样,门前的落叶都没积上多少,应是扶潭真人和裴归舟他们经常来打扫。
谢卿礼打开结界牵着云念进去。
长廊幽深,他点燃两侧的灵火,与云念一起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直到来到小院,院中坐满了人。
本来空旷的院子里摆了张木桌,宽敞到足以坐下十几人。
桌上放着瓜子果盘,江昭和几个弟子磕的正起劲,瞧着身旁摞起的瓜子皮应当是在这里坐了很久。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率先起身:“念念,阿礼。”
雀翎和柴行知也看了过来:“云姑娘,谢公子。”
苏楹、林见悠、陈晚以及徐从霄笑盈盈:“师妹,师弟。”
江昭依旧没好气:“呦呵,玩了三年舍得回来了。”
凌舟给了他一脑瓜:“嘴里放不出一个好屁。”
两人又开始斗嘴。
云念张开双臂:“师父!”
扶潭真人快步走来将两人揽进怀中,“玩够了才知道回来啊,三年都没回来看一眼师父。”
“哎呀这不是替我们的新门派打响名声去了吗,我和师弟拯救世界呢,我还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
她拍着老泪纵横的扶潭真人,悄悄与谢卿礼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出来。
许多年没有见过,刚见到两人后众人一股脑涌了上来。
云念是个社交悍匪,面对这么多人的热情倒是可以适应的过来,可谢卿礼不一样。
他悄悄退出了人群来到一人身边。
“父亲。”
裴归舟唇角噙笑看他,闻言点了点头:“阿礼。”
父子两个三年没见,这些年云念虽然时常传信回来,他也能经常从外界听到他们两个又去了哪里除妖,但耳朵听到的总归不如眼睛看到的来的实在。
“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父亲呢?”
“我也很好。”
父子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说到这里便沉默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蔓延,两人对视忽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让选的地方选好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是裴先祖准备的,他这三年一直在操心这件事,瞧着模样都沧桑了不少,今日他没有来,改日父亲带你去看他。”
“好。”
今晚的月色很美,饭菜依旧是谢卿礼做的,其余人打个下手。
云念靠坐在苏楹身旁问她:“苏师姐,江师兄对你好吗?”
苏楹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看你江师兄像是对我不好的模样吗,他走哪里都恨不得揣上我。”
苏楹的身体不好,江昭自打与她成婚后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便是下山除妖也会赶在几天内回来不让她久等。
“谢师弟呢?你与他过的还好吗?”
云念摸了摸腰间的凤扣,眉眼弯弯道:“他对我那是言听计从,好的不得了!”
猝不及防之间与端着盘子从膳房出来的青年对上眼。
云念并没有被抓包的羞赧,而是微扬下颌挑眉问:“你说是吗,谢公子?”
谢卿礼将盘子放下,郑重又认真:“是,我会一直对师姐好。”
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两人相视而笑。
送走扶潭真人他们后,云念摸着撑到鼓起的小腹倚在木椅之中。
谢卿礼在膳房收拾碗筷残羹,她便坐在院中吹风。
院角的春宁花越来越多了,从原先的一角长了满满一大片,那棵桃树也越发粗壮。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
身子被人抱起托在桌上,云念抬头看去,青年半挽起衣袖露出青筋虬劲的小臂,撑在她的两侧弯腰看她。
云念的双腿悬空,他比她高上太多,这般弯了些身子刚好可以看到她的眼。
“师姐,在想什么?”
云念揽住他的脖颈笑呵呵道:“想你。”
她的小嘴挺甜,谢卿礼最喜欢她这副模样,闻言笑弯了眼。
两人的唇瓣相贴,扣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云念的身子宛若无骨一般贴向他的胸膛。
这三年除却云念身子不适,谢卿礼便没有放过她一次,美其名曰双修增长修为,拉着她将合欢宫那些术法来回练了个遍。
她也不反抗,乖巧由他抱起,一边与他接吻一边被他抱去屋内。
屋内早已收拾过,扶潭真人他们提前一天来了这里帮他们收拾,被褥都是清洗过新换上的。
云念陷进柔软的锦褥当中,感受到他的手拂过全身各处。
她望着头顶的帷帐忽然便想起了十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之时也是在这处宅邸,他蛮横又强硬地与她合二为一,一晚上明明苦的是她,他流的泪却比她还多。
一边压着她占有,一边流泪问她爱不爱他,得到回应却又不满足,反而越发的绝望,颇像个耍无赖的孩子。
“我爱你。”
她冷不丁说了一句。
埋首在脖颈间取悦的青年身子一顿。
云念攀着他的肩:“我爱你,谢卿礼。”
回应的既是十三年前的少年郎,又是如今的青年。
他抬首看过来,眸色平淡又好似酝酿着什么。
云念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同心痣已经没有颜色了,我爱你如你爱我一般,深入骨髓。”
屋内的烛火半燃,谢卿礼撑在她的上方借着幽暗的烛光看她。
莹白玲珑的身躯,昨日他们厮混之时留下的斑驳还未完全褪去,她身上的痕迹好想从来都没有消退过,旧的变淡新的又会出现。玉颈雪峰,一路到平原,再往下所有的地方他都看过,都亲过。
他比云念本人更熟悉她的身体。
他也很熟悉她的心。
他知道她爱他。
“我也爱你。”
他回了句。
云念挑眉抬腿勾住了他,声若流珠般清脆:“谢公子,我来如何?”
“你不是很喜欢我来吗。”她的手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若有所思道:“你喜欢的话,今晚我来?”
谢卿礼的喉结微滚,他很喜欢她主动,但云念很少会自己来,多是刚开始便嫌累不动,然后喊着他接过主动权。
怀中的人微微使劲,他被翻身压下,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她俯身与他接吻,谢卿礼抱着她的腰身稳住她的身形,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浓郁的桃花香。
这些年不是白做的,他很快便能让她准备好,他喘着气求她:“师姐,给我。”
云念直起身子,轩窗半开,银光自半掩的窗口披洒下来,落在她身上衬得人越发肤如凝脂,像是块上好的璞玉。
凤眸望着他,红唇微启问他:“我好看吗?”
喉口干哑,谢卿礼脑袋中那根弦紧紧绷着。
“……好看。”
好看死了,好看的要命。
云念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的手心一烫。
她亲着他红透的耳垂,“都是你的,谢卿礼,我是你的。”
她在此刻遂了他的心愿,谢卿礼死死握着她的腰,云念这人干什么都不急,慢悠悠又闲散的模样将人吊的几乎要去半条命,谢卿礼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浑身热的不行,意识岌岌可危,她却不紧不慢折磨他。
“师姐……别这样。”
他求着她想让她别这般对他,云念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抱怨道:“我累了,想睡觉。”
谢卿礼脑袋里那根弦彻底崩了。
他就知道又是这样。
“我来。”
话音刚落,青年翻身将人压下,将主动权夺过来大开大合,急且凶狠让人很快失了神智只知道呜呜咽咽。
意识模模糊糊,耳边的福音铃响个不停,他总喜欢在这种时候将福音铃打开,听它忽快忽慢谱出悠扬的曲。
滚烫的汗滴落在云念身上,她虚弱无力将眼睁开,只瞧见他死死盯着她的眼。
啊,对。
他还喜欢在这种时候看她,看她啜泣,看她红透脸,看她微启红唇嘤咛,看她柳眉皱紧承受他给的一切。
这些都是他喜欢的。
云念迷茫之间又被送了去,困意席卷之时听到他似乎在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说了什么?
她一点没听清。
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
他们在一起,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谢卿礼抬手解下了帷帐,遮住了榻上的春光,他知道她没听清方才的话,虽然知道人现在糊糊涂涂没意识,但有些话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师姐,我是你的。”
她刚才说的不对。
应该是——
谢卿礼是云念的。
他会永远追随她的步伐,永远在她的身后,永远听她的一切决断,并将其视为前进的动力。
他将一生与她同行。
死生不弃,白首不离。
“我是你的,师姐。”
裴凌做事的效率很快。
谢卿礼带着云念抵达之时裴凌便守在山脚下,瞧见两人后他微微扬眉。
“三年不见你这是活的越发滋润了,独留老祖我在家独守老宅。”
谢卿礼拔剑:“闭嘴。”
云念连忙按住他:“别冲动。”
谢卿礼并未真的生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裴凌去办。
因为知道裴凌在自责,他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躲着不敢见他们。
于是谢卿礼将重建三家的事情交给了他,裴凌这三年终于找到事情,一心扑在这上面。
裴凌摇头:“你小子脾气还是这么差劲,云丫头怎么受得了你。”
谢卿礼:“没想到三年过去你都有白头发了。”
裴凌的双鬓中夹杂着几根白发,应当是忧劳过多。
他无奈叹气:“还不是你小子将这烂摊子交给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神情间的欣喜一点不见少,他明明也很欢喜。
谢卿礼轻哼一声牵起云念的手,裴凌走在最前面。
“这座山叫太初山,地广人稀,灵脉充沛,我花了很多钱才买下来的,你留下来的钱几乎都被花完了。”
谢卿礼应了声:“钱不用担心。”
“这条山路是我喊人修了整整一年半,玄渺剑宗的弟子没事便来帮忙,也算为我省了点钱。”
裴凌确实做的很好,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足足有千丈,开辟出这一座荒山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他这时候话很多,絮絮叨叨说着这座山和这三年他做的事情,谢卿礼和云念安静听着。
一直到了山顶,三人望着大庭前乌泱泱的人齐齐陷入沉默。
大庭前挤满了人,其中不乏稚童,少年少女,青年青女,以及年纪稍大些的也有。
裴凌道:“太初宗前日立派,昨日便来了许多人测灵根,三道汇集的宗门这是第一个。”
剑道,刀道,机关道。
裴家,柴家,谢家。
裴凌又说:“你们这三年的名声着实打的好,不少曾经对三家尊崇的人都来了,我们招收门生很快。”
谢卿礼始终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拥挤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他这副模样,云念心里酸酸涩涩,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收紧:“师弟,我说我们能做到吧。”
谢卿礼这才有了回应。
他垂首看过来,长睫微颤。
在裴凌和云念的眼前,青年弯唇笑了出来。
可一颗晶莹的泪珠却自眼眶坠落。
“嗯,师姐。”
他做到了。
修真界第三万七千九百年,初夏,岁暮云和,太初宗创立。
三道鼎立,百年成为仙门之首。
又是一年初夏。
云念独自走在山间的小路之上。
今日实在有些累,她收了三个弟子,一个比一个淘气,教的剑术也不学,气的她拿着藤条一人抽了十鞭子。
如今为宗主夫人,宗内的事情虽然不用她操劳,谢卿礼自己可以处理好,但毕竟身为执事,她自然是要努力一些的,也不像曾经在玄渺剑宗那般懒散。
在十年前云念便迈入了渡劫,是当世除了谢卿礼和裴凌外唯一的渡劫修士。
小路幽深,天色快黑透,远山被落日染上金色,霞红染满了半边天。
云念独自走在小路之上,莫名有些想念谢卿礼。
近段时间是仙门大会,他作为宗主和裴凌前去,云念因为自己的一个弟子身子不适便留在了宗内,算算时间已经十五日没见过他了,仙门大会要开上一月,他还需要很久才能回来。
云念叹了口气。
“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吗,为何要叹气呢?”
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云念的脚步顿住抬头看去。
小路那头站着个人,一身白色常服,乌发依旧高束成马尾,即使身为一宗之主已经一百余岁,可依旧不会束冠,而是马尾常伴。
青年的五官清隽,脸颊轮廓线条清晰,修挺的长眉下是漆黑的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貌若谪仙。
这么多年了,这张脸怎么都看不腻。
“姑娘,想我了吗?”
他还在吊儿郎当说话,这些年他的性子活泼了不少。
云念负手仰头看他:“在想某个小倒霉蛋是不是被仙门那群老头老太太烦死了,现在应当冷着脸坐在椅子中思索着怎么跑路。”
谢卿礼笑出了声,抬脚朝她走来。
风扬起青年的衣摆,一如当年他们初见那日。
也是初夏。
也是在这样的林间。
他一身白衣,她一身绿衫。
“我想我夫人了,担心她一人应付不来,便将裴门主丢了下来赶了回来。”
云念点了点他的鼻尖:“谢宗主还知道心疼夫人啊,楚楚那丫头今日把我气的不行,带着阿成和言之上山摸鱼,教的剑法也不练,我便罚了他们一人十根藤条。”
谢卿礼俯身亲了亲她,哑着嗓子道:“罚的好。”
他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往身前带了带。
“想我了没”
“没有。”
“没有?”
“哈哈哈别挠了,没有就是没有。”
“真没有?”
“哈哈哈谢卿礼……不许挠了,没有没有没有。”
谢卿礼将人打横抱起朝远处的小院走去。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好话,果然还是晚上才会说实话。”
当晚,云念被他逼着说了数不清的话。
“我想你。”
“我想谢卿礼。”
“云念想谢卿礼了。”
一直到深夜,他终于舍得放过她了。
旷了十五天的人有些难应付,从傍晚到凌晨按着她没停过。
当天边的光撕破黑暗,谢卿礼将人搂在怀中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她躺在他的怀里,过去的一百多年鲁他们几乎都是这么过的。
他照例在睡前对她道:
“我爱你,师姐。”
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喊她师姐。
怀里的女子动了动。
她仰头送上红唇。
“我也爱你,师弟。”
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动。
春夏秋冬流转,山川湖泊隐没,从洪荒亘古到暮雪白首。
我会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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