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到镇北侯府了,您请下轿吧。”喜娘微微掀开喜轿的帘子,含笑道。
轿帘开口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莹白如玉。
饶是喜娘见过无数双新娘的手,也绝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更何况还是男子的手。
骨感又不粗糙,天生带着一股高贵气息,仿佛刚在雪山天池里洗濯过,只适合用来逗鸟作画。
只观其手,便只此人是个绝世大美人。
可惜,绝世大美人被迫嫁给病弱又乖戾的镇北侯冲喜,蹉跎一生。
喜娘心中叹息一声,道:“您小心脚底下。”
轿子里的人牵着喜娘的手,走了出来。
喜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男新娘不胖不瘦,纤秾合度,合身的喜服衬得这位他腿长臀.翘,这样好看的身段真真是天下独一无二。
男新娘随着喜娘一步一步迈进镇北侯府,周围站了许多人,不停地有人在往他耳边讲话,还有人在放鞭炮,嘈杂纷乱。
又有各种繁复礼节,比如跨火盆、和大公鸡拜堂等等,他只需要照做就行。
乱哄哄闹了好久,他不禁有些累,终于被送到一处极其安静的院落,进了房间,和先前的热闹有着天壤之别,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送出了镇北侯府。
喜娘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夫人,镇北侯病后,喜欢安静,所以老夫人特意不让人来这边打搅,只留了一个小厮明境和一个何嬷嬷在院子里伺候。老夫人说了,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他们,他们就在房间外面守着。”
新娘虽然盖着喜帕,但因他身量较高,喜娘抬头时可以稍微看到他的面部轮廓,俊俏端正极了,当真可惜,可惜!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男人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喜娘在心中又感叹数回,然后扶着新娘在铺了红色锦缎的圆凳坐下,道:“夫人,旁边床上就是镇北侯,您就……”
喜娘瞥了一眼雕花拔步床上的镇北侯,浓眉高鼻,人虽然闭着眼,但周身气息阴鸷冷冽,似天神,亦似厉鬼,无怪乎曾是能令敌国十万大军胆寒的战神。
喜娘吓得心间一抖,愈发觉得新娘太可惜了!就算镇北侯真能被冲喜冲好,新娘哪受得住他折腾?
喜娘不敢多说,唯恐惊醒了这位睡狮,只对新娘轻声道句“您就好好伺候镇北侯吧”,便匆匆离去。
新娘……聂屿舟静坐片刻,感觉周围静得可怕,便礼貌道:“侯爷,你醒了吗?醒了的话吱个声。”
没人吱声。
聂屿舟心道,果然冲喜是无稽之谈,哪有人的病会因为冲喜冲掉的?
封建!迷信!
知道没有人会给他掀盖头,聂屿舟自己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床上的镇北侯江野,此人简直白得像一具尸体。
而且他只穿了白色里衣,未着喜服,和整个房间的喜庆格格不入。
真的还活着吗?不会死了吧。
聂屿舟按捺住内心的惊怕,慢吞吞走上前,俯下身,用手指探了下江野的鼻息,气若游丝。
还好,还活着。
不然聂屿舟就得背上克夫的罪名了。
考虑到以后这人就是他老公,不对,是夫君,聂屿舟仔细看了看江野的面容,不由得呼吸一滞,瞳仁睁大。
这人长得……太太太好看了吧。
龙章凤姿,若雪山巍峨,似玉魂初凝。
病了还能这么好看,聂屿舟头一回见。
倘若嫁个快死的病秧子,还是丑八怪,聂屿舟会只想自杀,但既然是个年轻帅哥,聂屿舟觉得还可以苟一苟再说。
说起来,聂屿舟穿书穿得莫名其妙。
高三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伸个懒腰,准备去洗手间,被一位女同学拦住,说:“聂屿舟大帅哥,我昨晚看了一本炮灰和你名字一模一样的小说,你最好也看看。都说同名同姓必定穿书,你看了书,万一穿进去,不吃亏!”
聂屿舟嗤之以鼻,他才不信这种鬼话,而且他知道这位女同学向来看些令人耳红心跳的不正经小说。
那位女同学偏缠着他,喋喋不休:“书里,聂屿舟是个小妾的儿子,替自己的嫡妹嫁给凶神恶煞的镇北侯江野,嫁过去后他不满意自己的夫君昏迷不醒,就自己坐上去,使出浑身解数……”
去往厕所路上的聂屿舟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剧情,惊道:“……昏迷了,还能……立起来?”
“小说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昏迷中的镇北侯猛得嘞!那描写,叫一个刺激!”女同学回忆起小说里的香艳情节,两眼放光,“但是镇北侯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醒来就捏爆了聂屿舟的脑袋……我说的是书里的聂屿舟,你要是穿进书……”
聂屿舟加快脚步走进厕所,将女同学的话丢在脑后,觉得穿书这种事是天方夜谭,地球爆炸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没想到尿完提裤子的时候,他鬼上身似的,浑身一抖,竟然真他妈穿书了!
女同学,你在哪?快来教我怎么保命!快告诉我剧情啊!
*
穿过来后,聂屿舟才慢慢知道,原主在家里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原主的嫡妹聂琼春和镇北侯江野原本有婚约。但三年多前,江野在出征时中毒受伤,常年昏迷不醒,难得有睁眼的时候,聂琼春当然不想再嫁,就求了她的姨娘皇后。
结果处理方法是司天监算了一卦,得寻一个和镇北侯八字相合的人冲喜,才有可能让镇北侯痊愈。
镇北侯是楚国战神,是敌国噩梦,圣上十分器重,当然要千方百计地救活镇北侯。
砸了无数名贵药材无用,走投无路之下,最后信了司天监的话,冲喜!
而那个和镇北侯八字相合的人就是原主大冤种。
现在冲喜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到一问三不知的聂屿舟身上。
一问江野什么时候会醒?他不知道。
二问自己能否改变原主的结局,他不知道。
三问江野的结局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学原主坐上去……聂屿舟下意识瞥了眼江野的腰部,又立刻收回视线。
他打算先尽职尽责地办好冲喜妻子的角色。
按照聂屿舟仅掌握的剧情来说,江野迟早会醒过来的,希望到时候他良心不泯,看在聂屿舟尽己所能侍奉的份上,放他一马。
这么想着,聂屿舟伸手给江野盖上被子,然后目光锁定在桌上的美酒佳肴。
成婚当日是否幸福,聂屿舟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很饿。
从一大早梳洗打扮到现在,他一点饭食都没吃,饿得厉害。
好在镇北侯府还算体贴,在桌上提前预备了美酒美食。
聂屿舟没喝过酒,不敢饮酒,遂倒了热茶,数杯入喉,解了口渴,再开始大快朵颐,香辣麻甜俱全。
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叫花鸡,聂屿舟忽地感觉如芒在背,他扭过头去,堪堪对上江野阴沉沉的目光,如寒冰般令人颤抖。
江野竟然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雪白胸口。
江野的脸色凌冽似霜雪。
聂屿舟吓得目瞪口呆,手上的鸡腿掉在桌上,嘴唇翕动半晌,终于吐出字来:“侯……爷,你……你醒啦!”
惊吓绝对多过惊喜。
江野一言不发,神色莫测地盯着聂屿舟。
任谁被陌生人这样盯着,都会毛骨悚然,聂屿舟坐在椅子上不敢动,指着桌上的菜肴道:“侯爷,你……要不要来点?”
江野扫了一圈屋内布置,最后还是将沉沉目光落在一身红的聂屿舟身上,人倒是清俊,就是脸上的妆画蛇添足。
聂屿舟用手背擦擦嘴,道:“侯爷,你……你知道我是谁吧?”
按理讲,江野以前知道自己要娶的是一个叫聂琼春的女子,但三个月前他就应该被告知要娶男子来冲喜。就算人昏睡迷糊着,这点信息还是可以接收的。
岂料江野冷声开口:“我要泡脚。”
对聂屿舟的问题不屑一顾。
聂屿舟觉得有必要介绍下自己,尽量展颜笑道:“我叫聂屿舟,原本要嫁给你的是我妹妹聂琼春,但是司天监说我的八字和侯爷你相合,所以圣上下旨,让我嫁过来冲喜。”
聂屿舟就像一个发完言等待老师表扬的好学生,面色绯红地看着江野。
“说完了?”江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聂屿舟感觉到江野的厌烦,乖乖地点头。
江野声音冷如刀:“说完去备水,我要泡脚。”
聂屿舟深吸一口气:……
你的脚就这么金贵?比认识你妻子还重要?!!
算了,反正也只是搭伙过一段时日而已。
没等聂屿舟出去喊人,就已经有人在外面敲门问道:“夫人,侯爷是不是醒了?奴才好像听见侯爷的声音了。”
聂屿舟打开房门,如实道:“侯爷说要泡脚。”
进来的小厮愣愣地看着聂屿舟,早听说聂府庶子姿容昳丽,风华绝代,亲眼见着没想到竟然这般俊俏出挑,和画里的神仙一样飘逸,和侯爷好生般配。
聂屿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道:“你是伺候侯爷的明境?”
明境点头认了:“夫人您真灵啊!您才进侯府不到一个时辰,侯爷就醒了!”
虽然这是好兆头,但聂屿舟心里科学地清楚,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厚颜无耻地微微颔首:“你去备下温水,侯爷说他想泡脚。”
明境欢乐地点头:“早早就预备下了,奴才这就去端过来。”
没多久,明境端来一盆充满苦涩中药气味的温水,放在床边。
聂屿舟见机行事地凑上前,去扶江野。
江野素来习惯被明境搀扶,愣了下,摆摆手让聂屿舟退开,依旧让明境伺候。
明境蹲下来脱了江野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进盆中,浸润在药汤里。
他想着侯爷夫人定然还有体己话要说,便自觉退了出去。
留下聂屿舟一脸疑惑,明境走了,那谁……谁来给江野洗脚?
江野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瑟瑟不安的聂屿舟,说话的调子慢吞吞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聂、屿、舟,我的冲喜男妻。嫁给我,很不甘心吧?”
毕竟他江野从昔日楚国战神沦落成一个出不了房门的废物,想他这双腿也曾跨过烈马涉过浩浩江水,如今却绵软无力,连站起来都费劲。
很好,终于开始正视聂屿舟的存在。
聂屿舟哪敢说不甘心,挤出笑容道:“侯爷虽然病着,但容貌卓绝,风姿迢迢,我只有歆羡之意,绝无轻视之心。”
江野冷笑出声。
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看穿小兔子的把戏,由着兔子闹一会儿,随时会露出獠牙吃掉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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