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熙熙攘攘,热闹不绝。


    聂屿舟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雅致的包厢,入眼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


    身穿紫色衣裳,发间戴着一朵艳红的花朵,脸上涂脂抹粉,妆感很重,人翘着兰花指正在调香。


    聂屿舟以为自己进错房间,刚要退出去,那人就走过来拉着聂屿舟道:“屿舟兄,这些日子不见,不认得我了?莫不是我今天脸上的胭脂抹得太多?”


    既然如此说话,聂屿舟判断他就是卿礼公子,只是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原主喜欢这样的?


    聂屿舟悄悄挣开他的手,笑道:“卿礼兄是越来越标致了。”


    聂屿舟在圆凳上坐下,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顿觉胃口大开,难怪都说醉仙楼是京城最高级最繁华的酒楼,这些珍馐的卖相比镇北侯府还精致许多。


    卿礼亦坐下,揽镜自照道:“我乃一歌伶,日日都得涂脂抹粉,不然我也想如你这样天然去雕饰。”


    聂屿舟心道,原来是歌伶,原主以前的交友范围还挺广泛。


    卿礼道:“说起来,你在镇北侯府过得如何?”


    “很好啊。”聂屿舟脱口而出。


    他在斟酌如何拒绝卿礼,让卿礼明白以后不能再纠缠。其实从前聂屿舟拒绝过不少对他有意的同学,所以这件事不难,把话说狠一点,决绝一些就行。


    卿礼放下手里的小镜子,翘着兰花指指着聂屿舟道:“我才不信,不然你怎么会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眨眼?馋的呦!是不是镇北侯不给你吃的?”


    聂屿舟:……不至于不至于。


    虽说江野有时候是挺坏,但没坏得这么荒谬。


    他想早点结束这次对话,但他刚要开口,卿礼又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我就知道嫁给镇北侯没好事!从前他那英俊模样,哪个龙阳男不想嫁?做梦都梦着他!但现在听说就是一个疯子,你嫁过去后,偏他又醒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他折腾?”


    聂屿舟听他这说话语气,顿时觉得原主和卿礼应该不是情人关系,而是……撞型号的朋友而已。


    聂屿舟试探性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可有心上人了?”


    卿礼嗤之以鼻:“我才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爱情的苦我吃不起,我只想多多赚钱,只有钱才能满足我,男人不过是我的玩物。”


    看起来离不开男人的卿礼居然有这番清醒发言,聂屿舟不由得惊掉下巴。


    卿礼抿嘴笑道:“和你悄悄说,以前我幻想过和镇北侯同床共枕,大干一场。但现在,我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害怕。听说他养了一只大黑熊,每天要吃一个人,你见过没有?”


    呃,这谣言传得有点离谱。


    聂屿舟吃了口鱼肉片,道:“反正你离镇北侯府十万八千里,你怎么也不会落入那只大黑熊嘴里。”


    “这么说来,真的有大黑熊!”卿礼拍拍胸脯,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我是关心你呀!从前你在聂府,行动受拘束,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偶然认识我一个龙阳男。现在你去了镇北侯府,镇北侯管得紧吗?”


    聂屿舟实话实说:“倒是不紧,我来去自由。”


    卿礼摇头道:“我听说镇北侯统领军队的时候,严之又严,无人不惧。没想到对待妻子反而宽松,你长这么俊俏,他就不怕你被拐走了吗?”


    聂屿舟道:“他不喜欢男子,巴不得我走。”


    卿礼道:“天下会有人不喜欢男子,但不会有人不喜欢你。就算他镇北侯是铁打的,你往他面前一站,他也得春心荡漾。”


    聂屿舟双眉一挑,甚不赞同卿礼的话。江野那钢铁性格,绝没可能喜欢上他,两人完全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碰巧凑到一块,迟早是要散的。


    卿礼拿出一本书,道:“我再传授你一点方法,保管让镇北侯对你服服帖帖,这是我自己写的书,市面上绝没有第二本。”


    聂屿舟瞥见书名:《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封面还是一张栩栩如生的黄色图片。


    比起聂屿舟曾经看过的各种小视频,这个不算什么。但他已经许久没看过这种东西,此时乍然看到,还是红了脸道:“快收起来,这东西被人看见,羞死!”


    卿礼不以为意,将书塞进聂屿舟手里:“这是为你好!谁都知道冲喜就是个笑话,镇北侯迟早要死的,你得让他在你死之前喜欢上你,扶你当上镇北侯府的掌家人,否则他人一没,镇北侯府还有你的位子吗?到时候你没钱没权,怎么过日子?”


    这番话不无道理。


    聂屿舟犹犹豫豫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写着:第一招,嘴甜,无所不能其极地称赞他。


    这个倒是不难,聂屿舟这张嘴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拍马屁这种事不难。但江野一双老成的狐狸眼,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


    卿礼问道:“你们俩夜里是睡一张床上嘛?”


    “何意?”聂屿舟随意往后翻了翻,上面记得方法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卿礼郑重其事:“睡一张床的话,最适合用第六十三招,露肤。假装不经意间露出肩膀或胸膛,让镇北侯看得心火燃烧、欲罢不能,然后又假装不经意间翻个身,让他什么都看不着,急死他。”


    这不就是红果果的勾.引吗?


    聂屿舟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以身体做诱饵勾.引江野,不是在找死吗?


    江野会扒了他的皮吧。


    卿礼不管聂屿舟惊疑的眼神,继续道:“但是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让男人很快得到你,得到后他就索然无味,不会珍惜。你得钓着他,勾着他,等你从他身上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后,再给他一些甜头。男人,不值得付出感情。”


    聂屿舟:……你我不都是男子吗?


    他看向卿礼:“你到底睡了多少个男人?这么有经验!”


    卿礼脸色不变,骄傲道:“那是!这都是我从男人堆里摸爬滚打攒起来的经验,你认真读读,总有一种方法最适合用在你和镇北侯身上。”


    聂屿舟思忖半晌,最后还是将书收进怀里,别的不说,他得努力攒钱,才有资本在江野死后离开京城。


    而攒钱,还得依傍江野。


    辞别卿礼,聂屿舟走下二楼,迎面走上来一位东倒西歪的醉汉。


    聂屿舟让在一边,负手而立。


    偏那醉汉还往他身上靠,嘴里不干不净:“哪来这么好看的小倌?陪爷玩玩。”


    聂屿舟怒目相对:“滚开!”


    醉汉色眯眯地看着聂屿舟说:“呦!还是有烈性的小倌!本大爷喜欢!”


    他脏兮兮的双手往聂屿舟身上摸,推搡之间,聂屿舟怀里的那本小黄书掉了出来,甚至被醉汉一脚踢下楼梯。


    聂屿舟跆拳道黑带三段的煞气快压不住了,狠厉的眼神瞥向醉汉,已经攥紧拳头,下一刻就要朝醉汉酒糟似的红脸颊打去。


    醉汉却忽然倒了下去,滚落在地上,嗷嗷惨叫不迭。双腿膝盖处血流不止,看来是废了,众人惊叫。


    聂屿舟惊讶,我还没动手呢!


    他朝楼梯下面一望,竟然看到明境手上握着两把鲜血淋淋的尖刀。


    而在他身后是坐在轮椅上神色恹恹的江野,关键是江野手里捏着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


    聂屿舟:……日了狗了。


    江野一进来,整个醉仙楼瞬间静如死水。


    因为很快有人认出坐在轮椅上的是大名鼎鼎的镇北侯江野,那楼梯上的肯定就是镇北侯的冲喜男妻聂屿舟。这两人的容貌走到哪里,都必然引起骚动。


    百姓们久闻江野的恶名,谁也不敢出声讲话,只是用眼神互相交流。


    毕竟上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已经倒在地上,死得扎扎实实。


    鲜血流得遍地都是,染红了醉仙楼。


    明境退到江野身后,这下聂屿舟直接毫无遮碍地对上江野的眼神,一如往日阴沉沉的,渗人。


    二楼卿礼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瞥到江野,吓得缩回去,躲在雕花门后面,心慌慌,意乱乱,无声道:“屿舟兄,他怎么来了?”


    聂屿舟轻轻摇头,让卿礼不要出面。他再次看到那本惹眼的书在江野手里,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得了。


    此时他总不能在江野面前回二楼,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直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下面是流淌的鲜血,殷红如墨,无处下脚。


    聂屿舟极力挤出一个笑容:“侯爷,你还特意来接我,真贴心!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摊开在江野腿上,他的右手放在第一页,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书页,似笑非笑:“这是第一招,嘴甜?”


    聂屿舟打了个寒颤,侯爷,你……你听我狡辩……不,你听我解释。


    江野朝聂屿舟招招手。


    聂屿舟看着满地浓稠的鲜血,这是要我踩着鲜血去他身边?


    江野笑得阴森,比满地的人血还可怕:“怎么,怕了?”


    聂屿舟蓦地想起书里第二十七招,不能让男人小瞧了你,否则这份情谊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到头来你根本无法抓住男人的心。


    聂屿舟没什么情感经验,脑子里捕捉到看似有用的信息,就只能依葫芦画瓢,先实践再说。


    他抬起右脚,落在血泊中,一步一步踩着淋漓鲜血走到江野面前。


    血味萦绕鼻尖。


    你说我害怕,我偏不,不就是一个死人吗?不就是成河的鲜血……


    “呕。”聂屿舟没忍住,一阵干呕,人跌进江野怀里。


    江野狐狸笑:“第三十五招,借机亲近。”


    聂屿舟:……


    你是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且锱铢必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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