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缕鲜血从徐君思的脑瓜四周流下,如瀑布一般,令聂屿舟想起恐怖的九阴白骨爪。


    随着江野手上力道的猝然加强,徐君思的脑袋直接开花,仿佛爆炸,顿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江野的手掌上满是肉糊糊的血肉,人的脑袋在他手里竟然这么脆弱。


    聂屿舟吓得魂飞魄散,呆愣原地浑身僵硬,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把他上午吃的糕点全部吐出来。然后他就看见江野神色自若地起身,去洗了手。


    明境被叫进来处理尸体,地上还有徐君思的鲜血和脑髓,一团团黏糊糊的,饶是很快被明境清理干净,聂屿舟还是没晃过神来,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觉得无比恶心,想吐。


    他知道徐君思该死。


    他也听说江野是个残忍之人。


    但今天头一回亲眼看到江野这般残暴,比醉仙楼残暴千倍万倍,杀人的手段如此血腥,杀人的心境如此冷静,聂屿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一阵颤冷。


    他不敢去看江野,唯恐他下一刻也会让自己脑袋开花。


    聂屿舟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松风院,他需要冷静冷静。可他脑海里总是不停地回放徐君思被杀害的血腥画面,一道道鲜血,一团团肉浆。


    呕……


    不行,聂屿舟又想吐了,长在红旗下的他从来没见谁死得这么惨过。他坐在院子里,吹着晚春的风,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看到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大嫂!你怎么啦?”江纾突然冒了出来,看着聂屿舟双眼红红的,担心道,“谁欺负你啦?是我娘吗?”


    江纾心里分得很清楚,他娘周氏不太喜欢大嫂,会故意给大嫂使绊子。他大约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益纠葛,但她更喜欢娘和大哥大嫂和平相处。


    聂屿舟抬眼望向蔚蓝的天空,长吁一口气,道:“不是你娘……”你娘斗不过我的。


    聂屿舟此时有点病急乱投医,问江纾:“纾儿,你见过你大哥杀人吗?”


    “见过啊。”江纾眼睛含有兴奋的光芒,“在我六岁元宵节那年,我们一家人出去逛庙会,我走丢了,被一个人贩子拐走,大哥找到我后,用流云枪将那人的五脏六腑全都挑了出来。也就是那时起,我把大哥当成绝世大英雄,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大哥那样英勇厉害!”


    聂屿舟颇有些震惊,道:“六岁?你……见到那些五脏六腑,你不怕吗?”


    江纾拍拍胸脯,骄傲道:“不怕!爹爹和大哥都是大将军大豪杰,我虽然没有他们的本事,但也有他们的胆量!”


    聂屿舟:……行吧,你们一家都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习惯了血腥。


    可是聂屿舟从小到大就连看电视剧也没看到过那么血腥暴虐的画面,一想到徐君思惨死的画面,他又有些想吐。


    胃里很不舒服。


    江纾似乎发现了点什么,问聂屿舟:“大嫂,是大哥让你不开心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聂屿舟觉得江野也没做错,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做了自己向来会做的事。现在聂屿舟这么难受,是因为他和江野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完全不同,之前还能迁就,这一回暴露无遗。


    聂屿舟没办法说服自己再靠近江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不肯回松风院,松风院里的人自然就要来寻他。


    “大哥!”江纾看到江野,一如往常地惊喜,却不知那人不久前亲手了结了一个人的性命。


    江野摆摆手,让江纾退下。


    聂屿舟没有回头看江野,而是站了起来。他想走,江野一靠近他,他就仿佛闻到那股血腥气,还会立马想起脑髓从徐君思脑袋爆出来的画面。


    江野拉住聂屿舟的衣袖,让他在大石头上坐下。


    他在房间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聂屿舟回去,才猜到也许是自己暴虐杀人的方式吓到他了。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错,聂屿舟迟早会想通会回来的。


    但一个时辰过去,聂屿舟还没回去,江野不由得有些心急。


    他让明境将房间的窗户都打开,焚香驱散房间的血腥味和异味。


    又等了半晌,江野终究不放心,才自己寻了出来。


    江野见聂屿舟一脸不开心,提前想好的一番讥讽话顿时抛之九霄云外,开口问道:“你怕了?”


    聂屿舟没有回答,亦或者沉默就是回答。


    江野这辈子还从来没发生过他主动讲话,对方不搭理的情况。可不知为何,见聂屿舟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江野心里软了一片,道:“以后我不会再那样杀人。”


    绝对不会再吓着你。


    聂屿舟瞥了眼江野拉住他衣袖的手,立刻想到正是这只手捏碎了徐君思的脑袋,他往远离江野的方向坐了坐,道:“侯爷杀完人还可以站起来去洗手,这会儿怎么反倒坐在轮椅上?”


    江野噎住,他的身子还虚着,站起来耗费内力,不利于养伤。


    聂屿舟和他一起过了这么多天,还不知道他身体情况吗?还不知道他不在特殊情况下是不会站起来的吗?


    江野顿时也有点不高兴,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早在嫁过来之前,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个杀人狂魔。比今天你所见更恐怖的杀人手段,我都用过。”


    “是,我敬佩侯爷的暴虐彪悍。”聂屿舟转过身来,觑着江野,壮起胆子不怕死,“以后还请侯爷多带我长长见识,让我领教更多更残酷的杀人方式。”


    江野心中懊恼,捏了捏眉心。明明是想哄聂屿舟的,怎么三言两语反而将局面搞得更僵了?他擅长处理千军万马复杂战局,却没经历过儿女情长,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哄得聂屿舟回心转意。


    两人就这么怄气到晚上,就连明境和芳青都明显感觉两位主子之间的气场和平时不同,面面相觑,却也不敢直接问,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聂屿舟午饭晚饭都颗米未进,实在是吃不下,看什么都是脑浆。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聂屿舟抱了被子铺在榻上,准备自己睡。吵架了总不能还睡一窝,况且他还没消除对江野的恐怖想象。


    江野看到聂屿舟全程不搭理他,还故意睡榻,实在头疼。依照他的火爆脾气,得过去把聂屿舟抱上床,圈在怀里才解气,但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找机会哄一哄聂屿舟。


    聂屿舟一方面感觉饥肠辘辘,一方面闭上眼又是血肉模糊的画面,所以他很晚很晚才渐渐睡着,睡着后他梦见许多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吓得满头大汗满嘴胡说。


    江野一直没睡着,听见聂屿舟这边的动静,连忙下床走到榻边,轻轻地将聂屿舟抱上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我在。”


    没多久,江野发现聂屿舟浑身滚烫,发高热了。


    被吓得?


    江野后悔不迭,聂屿舟这种不见血腥的小少爷,今天乍然见到那样残暴的场面,自然会吓得六神无主,都是他考虑不周。


    江野立刻让明境去请太医来,连夜煎药。


    江野亲自用湿毛巾搭在聂屿舟额头,给他降温,又亲自喂聂屿舟喝药,一整夜没停下来过。


    芳青想着,江野身为镇北侯身份尊贵,想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没想到江野面面俱到,比芳青还仔细。


    明境一番吃惊,侯爷自己着凉发热这一类的病从来不吃药,都是硬挺,没想到夫人一生病,他全无师自通。


    江野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聂屿舟,脸颊烧得红红的,神色惶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有江野听得懂的,“退退退,别过来!”


    也有江野听不懂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江野三番五次用手背搭在聂屿舟额头上,看他有没有退烧,可吃了药一个时辰过去,聂屿舟依旧浑身滚烫如火。


    江野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最后他决定用内力帮聂屿舟驱除体内风寒。


    明境看到江野的手心搭在聂屿舟的胸口,便知他要做什么,神色大变,冒死劝道:“侯爷,您自己都没痊愈。夫人的高烧不碍事的,您犯不着……”


    江野自责地看着聂屿舟,已经开始强行用自己的内力。


    明境急得跺脚,唯恐侯爷动用内力会让体内剧毒扩散,那他就会有性命垂危。可侯爷的性子,他知道,一旦决定做什么,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


    明境一时竟不知,聂屿舟嫁到侯府,对侯爷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夫人在的这些日子,侯爷明显心情松快,连着身子也好了不少;但如果这次侯爷救夫人导致自己身体江河日下,便是得不偿失啊。


    鸡鸣时分,聂屿舟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


    江野松了口气,嘴角噙笑:“明境,你让何嬷嬷去准备一些吃的,他昨天没吃什么,醒来一定……咳咳,饿了。”


    江野忍不住咳嗽两声,竟然咳出血来,好像回到了刚中毒的时候,动不动就咳血,那时候还是黑色的浓稠的血,现在是鲜红的。他倒也不慌,用手帕将血擦掉,再将帕子烧了,不让别人知道。


    聂屿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野,面色比平日憔悴,他习惯性了喊了声:“侯爷。”


    一瞬间脑子宕机,忘记昨天两人怄气的事。


    江野病恹恹的,捏了捏他脸蛋道:“起来,一起用早膳。”


    聂屿舟的思绪回笼,他慢慢想起昨天和江野吵架的事情,羞得躲进被子里,又慢慢想起昨晚好像病了,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


    是病了之后被江野发现,所以现在他会在床上?


    聂屿舟没好意思问江野,慢腾腾自个起了床,恰在这时,芳青端来吃食,兴奋地喋喋不休:“二公子,你昨晚发高热,是侯爷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一晚上。”


    聂屿舟不敢相信江野会亲自照顾他,他还以为会是芳青和明境呢。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低声问:“真的?”


    “真的!侯爷可在意你了。”芳青并不知道江野用内力帮聂屿舟渡过难关的事,只知道江野忙了一晚上没睡觉。


    江野轻咳两声,聂屿舟瞥过去一眼,但见他神色如常,以为他是假意咳嗽让芳青不要再提。


    聂屿舟坐正身体,微微笑道:“多谢侯爷。”


    江野瞧着他道:“你身子还没好全,这两天不要出去吹风,以免加重病情。”


    一场怄气就这样消弭在无声中。


    这两天,聂屿舟果然没出去,乖乖地待在房间。等到他身子大好的时候,江纾冲进来,兴奋地拉他出去,嚷嚷:“大嫂,你看院子里多了一座好漂亮的亭子。”


    聂屿舟走出房门一看,在红花绿叶间,果然有一座新建的八角亭,红漆柱,琉璃瓦,精致典雅。


    他曾和江野说过,如果院子里有一个亭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坐在亭子里画画写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有了。


    江野坐在轮椅上,面色不知为何苍白如纸,对聂屿舟懒洋洋笑道:“小少爷,你别忘了,曾允诺要给我画一张画像。”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