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聂屿舟遵守诺言,开始细心地观察江野,准备给他画一幅绝世画像。
无论江野做什么,聂屿舟都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用膳也好,泡脚也好,甚至江野睡觉,聂屿舟也要盯着他看半晌才闭眼睡觉。
朦胧的月光下,江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头瞥聂屿舟一眼,沉声问道:“还没看够吗?”
聂屿舟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当然没有。我要连续观察十来天,打好几份底稿,才敢真正开始动笔画你呢。我怕观察得不仔细,把侯爷画丑了,玷污侯爷一世英名。”
江野索要画像只是一时脱口而出,没想到聂屿舟这般认真对待,反而教他心生惊喜。江野转过头来,正对着聂屿舟,微微笑道:“那你尽情观察。”
他身子微微前倾,离聂屿舟愈发近,呼吸扑在聂屿舟脸上,道:“这样近一点,是不是观察得更仔细些?”
聂屿舟对上江野的沉沉目光,忽地耳根一热,垂眉羞道:“倒也不用这么近。太近了,只看到局部,看不到整体。”
江野的声音忽然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急促:“脸上表情自然是越近看得越仔细,譬如现在我看到你垂着眼睛,不敢看我,还看到你的脸很白,比月光还白。”
聂屿舟推了下江野,却没能推动,反而是双手摸到江野的胸膛,让他更加局促不安:“侯爷,你下来。”
“下来?我根本就没在你身上啊。”江野笑得很有深意。
聂屿舟:……假夫妻,就别玩这种游戏了吧。
不过既然江野非要这么越过三八线,聂屿舟也完全可以丢掉羞耻心,红着脸坦然看向江野,将胸膛一挺,微微含笑道:“侯爷若是想要,身为妻子,我当然可以奉陪到底。”
江野忽然笑了起来,捏捏聂屿舟的粉白脸颊,道:“你挺胸做什么?你这纤弱身材还有什么可展示的吗?”
聂屿舟:……我那时展示士气!
江野的笑声突然变成咳嗽声,在黑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聂屿舟发现这两天江野偶尔咳嗽,而且再咳嗽时还会转过身去,这在以前是不曾发生过的事。聂屿舟道:“侯爷怎么最近开始咳嗽了?”
江野轻轻喘口气:“老毛病犯了而已。”他又转过身来,狐狸笑地看着聂屿舟,又伸手过来轻轻捏着聂屿舟的脸蛋,笑道:“白白的,粉粉的,像个桃子,真想咬一口。”
聂屿舟蓦地想起聂屿舟杀徐君思的画面,不由得往后一躲。
江野神色一滞,松开手道:“睡吧,明天你还要继续观察我呢。”
对于江野突发的咳嗽,聂屿舟终究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起床后去问明境怎么回事,明境也只道这是侯爷的老毛病,请少夫人不必惊忧,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聂屿舟这才放宽心,继续日复日夜复夜地观察镇北侯江野。
经过这次如此耐心全面地观察,他不得不再次叹服江野的颜值,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鼻梁高挺,嘴唇薄红,面部硬朗,线条流畅,真真正正是个绝世美男子,只是性子冰冷且有些阴晴不定,仿佛始终笼在一层冰雾中,让人看不透猜不透,更不敢轻易靠近。
这天聂屿舟正在院子凉亭里打底稿,才画了一个大概的江野面部轮廓出来,忽然周氏派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聂屿舟猜是为了管家的事情,毕竟上回的赏花宴,聂屿舟办得不错,那按照江野所说,现在应该让聂屿舟开始管家。
果不其然,聂屿舟一进房间,周氏就拿出账本来,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管教下人的姿态道:“赏花宴是内宅之事,你办得不错。但你可知道,除了像赏花宴、管理下人、送礼等诸多内宅事务,还有管理良田沃土,还有一样是最不容易办的,那便是收赋税。自老侯爷被封为镇北侯以来,一向是食邑万户,收赋税是最难的。你既然想掌家,那就应该亲力亲为从这项事开始做起。”
聂屿舟不傻,周氏不可能亲自去收赋税,一定是安排人。收赋税这项工作是个肥差,周氏一定会安排自己所熟悉所信任的人,他问道:“老夫人,在此之前,是谁去收?”
周氏觑着聂屿舟的神色,道:“老侯爷去后,我拉扯整个侯府,着实不容易。府上没几个能让我信任的,好在我娘家哥哥还算稳妥,一向尽心尽力。只是这事他办得再好,也只收得回来两成,远远不够的,况且我哥哥这些天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你去收赋税。”
这番话说的甚是漂亮,既说明这些年她辛苦,又一口将她娘家人在镇北侯府吸血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还将聂屿舟推上孤舟,让他独木难行。
聂屿舟倒也不怕。
如果说从前他想掌家,还只是为了能够从中捞点油水,那现在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打压周氏的气势,帮江野出一口恶气。
聂屿舟笑道:“老夫人的哥哥如此辛劳,多给他一些月例银子也是应该的。”
周氏不成想聂屿舟会突然提到哥哥的月例银子,字斟句酌道:“我□□夜操劳,辛苦得紧,如今一个月只有二十两月例银子,我也觉得少,但府上不比从前,侯爷病着,花钱的地方又多,能省俭些便省俭些。”
二十两还少吗?芳青的月例银子才一吊钱!
聂屿舟面上不显,有条不紊地道出真实目的:“如今我也帮着料理中馈,身份又比老夫人哥哥尊贵,我一个月拿五十两月例银子不过分吧?”
周氏:???
突然被聂屿舟将了一军,周氏气得咬牙切齿,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好命人取来五十两银子给聂屿舟,如割了一块自己的肉,憋着一口怒气道:“你拿好,好好干活!”
聂屿舟眉开眼笑地接下,准备放进自己的小金库,来日离开镇北侯府,他就可以做一个又有钱又自在的富贵小公子。
周氏本来是想拿收赋税的事来打压聂屿舟,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感觉到任何困难,还乐呵呵地抢走她五十两银子,周氏气得摔了个青花瓷杯子,愈发觉得聂屿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纯良,简直一肚子坏水。
而过不了多久,不安好心的聂琼春又要嫁进来,到时候周氏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周氏头疼欲裂。
聂屿舟才不管周氏怎么想,抱着账本和银子,脚步疾如风地往松风院走。正走到荷花池边,目光被才长出来的尖尖的荷花苞吸引,有不少蜻蜓立在上头,你追我打,池水上还有荷叶田田,甚至好看,令人心情更加愉快。
他想着回头得了空,就摘一些含苞待放的荷花回去,养在瓷缸,放在房间里,就会有一片宜人清香。
却不料迎头撞上许久不见的周炳彪,人消瘦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周炳彪一见到聂屿舟,就忍不住两眼发红,怒发冲冠:“终于又见面了!”
聂屿舟听说这些天周炳彪一直在养病,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但怕狗叫声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看来上回真是被大黑熊吓得不轻,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聂屿舟冷声道:“上回还吃够亏吗?今天还敢来找我?”
“上回你是故意的!差点害死我!”周炳彪龇牙咧嘴,想起在松风院碰到的那只大黑熊,就忍不住后背冒冷汗。
聂屿舟也不和他虚与委蛇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只好帮你一把。”
周炳彪强词夺理道:“你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拒绝我,为何要设计陷害我?真是看不出来,长得这般清秀,却是一个如此歹毒之人!”
聂屿舟懒得再看他,望着池中净水荷花,讥讽道:“难道我提醒得还不够吗?是你鬼迷心窍,竟然还不吃教训,今天还敢来找我!”
想到上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因此落下病根,周炳彪就气得想杀人。
别的也就罢了,那晚去见聂屿舟之前喝了壮/阳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结果被大黑熊直接吓萎了,从此再也不能享受云雨之欢。
试想想,周炳彪为人最好色,和清俊小厮玩耍得不亦乐乎,却在最要紧的时候掉链子,如何不癫狂?因此他对聂屿舟恨之入骨,发誓也要将聂屿舟搞废。
周炳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你这辈子最好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辈子再怎么,也不至于栽在你这种人手里。”聂屿舟丝毫不慌张,并不觉得周炳彪这种怂货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周炳彪攥紧拳头,突然冲动地冲了过去,欲把聂屿舟推下水池,想着就算一时报复不了聂屿舟,也要让他掉进水里不痛快。
但聂屿舟可是正儿八经学过跆拳道,就算手里拿着账本和一袋银子,也能轻松闪躲,顺手一拍,就将周炳彪拍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聂屿舟视线冰冷地盯着呛水的周炳彪道:“我劝你,保命为上,离我远点。”
周炳彪气急败坏地往聂屿舟身上泼水,简直不成人形。
聂屿舟轻飘飘地后退,快步离开池塘,回到松风院,先将银子放进小金库攒起来。
江野见状,嗤笑:“小少爷今天赚钱了,是不是该请客?”
聂屿舟目瞪口呆:“侯爷开我玩笑,就算把我卖了,也值不了侯爷的九牛一毛啊。”
江野狐狸笑:“把你卖了,谁给我暖床?”
聂屿舟已经习惯江野时不时就说两句这样的话,他将账本拿到聂屿舟面前道:“侯爷,今天老夫人把账本拿给我,让我去收赋税,你说我该从哪里着手?”
江野放下手里的兵书,瞄了一眼账簿,说道:“你觉得我会?”
聂屿舟嘴甜道:“侯爷以前肯定从来没处理这种事,但是以侯爷的才智,肯定一看就会,会了就能教我,还请侯爷帮帮忙。”
江野翻了翻道:“这些都是小巧。周氏这么做无非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这样她才能稳稳地掌握管家之权。你处理完赏花宴,又来了这个收赋税的活,等你再处理完赋税,又有别的事让你处理,一件又一件,就算你都处理得很好,周氏也不会将管家之权交给你。”
聂屿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也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和周氏说自己不要管家之权,那先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成了笑话?
他想了想道:“周氏掌家如何,侯爷比我清楚,我最看不惯周氏娘家人成日在府上作威作福,俨然把镇北侯府当自己的家了。其实如今侯爷是一家之主,周氏到底也算是侯爷的母亲,她既然年迈,侯爷何不放话让她歇一歇?”
话说得婉转,但其实意思很明显,就是只要侯爷一声令下,周氏就必须交出掌家之权。
江野直视聂屿舟的眼睛,一眼看穿聂屿舟的心思,笑道:“小少爷说的很对,我也很希望能满足小少爷的愿望。不过周氏的掌家之权是我父亲在世时给的,我不好驳了我父亲的面子,不然深更半夜我父亲的在天之灵站在我床头,我怕吓着你。”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目空一切的聂屿舟竟然如此在意父亲的心思。
不过他的解释明明是一个稍显沉重的话题,但他却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江野又道:“想要夺来掌家之权,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周氏。”
此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聂屿舟嗫嚅道:“大可不必。”
江野哼笑:“我虽然丧心病狂,但我和她到底是情面上的母子,不便动手,你来动手最合适,动机充足。想要毒药还是刀剑,我都可以提供。”
聂屿舟:……
“社会主义四好青年是不会随便杀人的,我要通过正当的手段获得自己合法的权益。”
江野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笑得不明所以:”和我这种坏透了的人天天相处,你倒还没有丧尽天良,也是难得。“
聂屿舟骄傲道:“这叫出淤泥而不染。”顿了顿,他又道:“不管怎样,我和侯爷夫妻一心,只要侯爷站在我这边,我就不惧一切困难。”
江野眉尾一挑,笑道:“你倒识趣,碰见要我帮忙的,就是夫妻一心。”
聂屿舟嘿嘿一笑,他好像掌握了江野的一点点脾性,顺着江野来,再说点好话,江野的脾气也不是那么臭,有时还挺体贴人意的。
聂屿舟忍不住微微一笑。
日光刚好斜斜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脸颊上,还有一丝荷叶的清香,格外美好。
江野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道:“我外祖父家有个极擅长收赋税之人,过两天我让人去请他过来,让他带着你学一学。不过小少爷,掌家可不是什么美差,你别累着自己。”
聂屿舟高兴道:“多谢侯爷。不管怎样,我能学一点是一点。”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要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多学一点本事总没事。
两人聊了会儿天,江野又问:“我那幅画像画到哪了?”
聂屿舟道:“保密。等我画好了,自己满意了,自然会拿给侯爷看。不过我想问下,侯爷想要什么姿势的画像?”
江野反问道:“你想画我什么姿势的?”
聂屿舟想了想,道:“像侯爷这样风姿卓绝之人,我以为迎风立在树下最能彰显你的气质。”
江野在脑海里想了下这个画面,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是想要多观察我站着的样子?”
聂屿舟点头道:“正是。”他也见过几次江野站起来,以为江野站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江野登时就站了起来,走出房间,站在一颗绿树之下,恰好他今日穿了一件红色衣裳,衬得发黑肤白,风姿迢迢,郎艳独绝,遗世独立。
聂屿舟望着他,走神片刻,随即打量起来,道:“侯爷比我高一截头。”
江野摸了摸聂屿舟的头,心里头在想,如果注定这般含屈而死,能在死之前给你留下好印象也许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江野道:“不如你把你也画进画里。”
聂屿舟连连摇头道:“我都没好好观察过自己,画不了。我想着呀,等我到了四十岁,再开始画自画像,现在我还太年轻,观察不了自己。”
江野虽然不太懂画,也大概知道聂屿舟话里的意思,一个人不到一定的年纪是没办法认清自己的。但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年纪越大,越不想认清自己。
江野尽可能摆出一副孤冷傲然的姿态,一如从前意气风发的他,他可不想出现在聂屿舟画像的自己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生机。
聂屿舟一面观察,一面打底稿,画完还不肯给江野看,始终要保持神秘度,等成稿出来再给他看。
江野也不强求,静静等待。
过了两日,江野真的请了一位名叫张叔的人过来帮忙。张叔是江野外祖父家的管家,专门负责庄子上的事情,对收赋税很有一套独特且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看过账本后,对聂屿舟道:“收赋税确实麻烦,百姓往往有很多借口不交,这种时候若是心软些,就会被他们哄骗过去。”
聂屿舟不由得感叹还是社会主义好啊,农民都不用交税,还会发补贴。
聂屿舟跟张叔一起到庄子上,结果他们想好的招数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因为一问才知道百姓已经按照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账簿上的赋税交了足额的份量,甚至还有人多交,先前收赋税的周大富手段狠毒,逼得这些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交赋税,甚至因此有人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导致现在家家哭穷,人人喊苦。
那周氏为何说收不上来赋税?
聂屿舟细细思量,这件事一定是周氏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必然不可能主动交出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那这件事背后一定是周大富搞的鬼!周大富逼迫百姓上交足额赋税,却对周氏说只收回两成,剩下的全部中饱私囊!将整个镇北侯府蒙在鼓里。
好一个周大富!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聂屿舟气咻咻地将账簿摔倒周氏桌上的时候,周氏还以为聂屿舟是恼羞成怒,因为办不成事情而发脾气,阴阳怪气道:“我就知道少夫人五指不沾阳春水,不晓得管家的难处,这不,这就难倒了,哎……”
聂屿舟瞪着周氏道:“老夫人知不知道你那哥哥周大富做的好事!”
他将一路所见所闻全部讲了出来,周氏还不肯信,叫来周大富对质。周大富起初不肯承认,抵死说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镇北侯府的事,但架不住聂屿舟带回来的百姓道出真相,又兼聂屿舟言辞逼问,最后周大富迫不得已承认确实私吞了剩下的八成赋税。
这些年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他个人的口袋,难怪赖在镇北侯府不肯走。
周氏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聂屿舟可没有手下留情,周大富敢这么嚣张,全是因为周氏的包庇纵然,他不信周氏完全不知道周大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知道,还让他管这项肥差,不是摆明给他机会贪污吗?
周氏一醒,聂屿舟就道:“老夫人,你哥哥私吞镇北侯府的财产,这可不是小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最好还是请官府的人来断案,才不会失了公允之道。”
周氏吓得舌头打结:“不可以……不可以……屿舟,我求你……不要报官。我……我愿意交出管家之权,你放过周大富!”
聂屿舟道:“这不是管家之权不管家之权的事,被周大富坑害的那些百姓怎么办?他贪污的那些钱去向如何?不该是你我说了算,理该请官府决断。”
周大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聂屿舟想到那些蓬头垢面惨兮兮的百姓,就没办法原谅眼前的周大富,他让明境先把周大富扣留住,免得周大富跑了。
至于报不报官,他觉得应该请江野决定,毕竟江野才是镇北侯府真正的主子。
江野听闻此事,轻描淡写道:“你管家,你决定。”
聂屿舟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大胆地说了出来:“我以为还是要报官,以儆效尤。再者让周氏和周大富拿出私吞的那些钱,去救济那些被坑害的百姓。说实话,侯爷,我觉得这些赋税太多了,农民一年到头劳作也挣不了几个钱,再交赋税,哪还有闲钱买点别的东西。”
江野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还有兼济天下的胸怀,不由得正眼看过去,道:“你说的我都同意,我都支持。毕竟……”他狐狸笑:“夫妻一心。”
聂屿舟忍不住高兴地牵起江野的手,笑道:“多谢侯爷。”
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牵起江野的手,不由得一惊,立马放了回去,羞得脸颊烫如火。
报官后,很快,周大富就被抓走了,周氏茶饭不思,终于病倒,只好交出管家的权力。
她以思念江纾之名,让江纾回去探望,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希望江纾能向江野、聂屿舟求情,放过周大富。
江纾道:“娘,舅舅他确实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反正又不处死!倒是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了。”
周氏气得甩了江纾一个大耳光,道:“混账东西!他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你舅舅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江纾不懂,为什么娘亲把舅舅看得这么重?舅舅犯下那样大的罪,娘亲还可以视而不见,简直不可理喻!
他跑出房间,不想再看见娘亲。
周氏气得直发抖,只好又找来江豫:“豫儿,你舅舅命在旦夕,你快想想办法。”
江豫从来就不喜欢他那个不着调的舅舅,冷漠道:“舅舅这些年在镇北侯府私吞了多少钱财,娘亲真的一无所知吗?舅舅走到这一步,都是娘亲一步步引导的。他犯了那么多罪,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娘亲还想救出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周氏能懂江纾不喜欢周大富的原因,但江豫怎么能憎恶周大富?她声嘶力竭道:“他……他是你舅舅!他最疼你!你现在是聂府的准女婿,你能救他的!”
江纾站得远远的,避免周氏来拉扯他的衣裳,道:“娘亲快别说这话,我的婚事还没成,别让那腌臜舅舅坏了我的好事。”突然他俯下身,低声对周氏道:“再说了,他……真是我的舅舅吗?娘亲比谁都清楚。”
周氏气得险些一命呜呼,没想到两个儿子都不中用。
许久许久,她才缓过气来,她要保住这条命,还要救周大富呢!
*
这边厢,聂屿舟心情大好,不仅将管家之权夺到手,更重要的是劫富济贫,周大富和周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坑害的百姓拿回属于他们的钱,过上好日子。
而且江野还答应,减少赋税,保证百姓富足的情况下再缴税。
原来做一个好人善人的心情是这么愉快,想到那些百姓充满感激的面孔,聂屿舟心里就充满成就感和自豪感。
聂屿舟唱着歌给江野画画像,优哉游哉。
这几天一面处理府中事务,一面作画,已经画了一半出来,大概成型了,可以看出江野的模样,俊逸清冷。
以往,对于画这种周期长的画,聂屿舟容易失去耐心,画着画着就各种焦虑、各种不想继续下去,这回却很奇怪,他画得很顺,很畅快,每天都会很期待画下个部分,画完脸,他会开始想怎么画手。
青青高树下,红衣青年临风而立,何其妙哉!
在亭子里吃着糕点吹着悠扬夏风,聂屿舟画得正投入,芳青拿来一封信札,瞄一眼就知道是卿礼公子的,因为又是心形。
卿礼公子来信说又想见聂屿舟了,而且听闻聂屿舟将周大富送往官府的壮举,更加想听他亲自说一说。
行吧,聂屿舟画完今天这部分,果断赴约。
毕竟整天待在镇北侯府,确实挺无聊的,出去见见人、看看烟火气,对保持良好心情很有必要。
照旧是醉仙楼,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卿礼照旧掐着兰花指,涂脂抹粉,通身香气迷人,这种人一看就很会聊天,而且有聊不完的八卦。
一见到聂屿舟,他就兴奋地问:“周大富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散家财来救济穷苦百姓,以前没见你这么大方。”
两人的座位是靠窗的,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浩闹非凡,还有远方的青山绿树。
聂屿舟夹了鳜鱼吃,含笑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自夸自矜,只是陈述事实。
卿礼眼里发光,连连称赞:“啧啧,不得了啊!依我之间,摆明侯爷就是喜欢上你,你太有魅力了。”
“咳咳。”聂屿舟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噎住,“你别胡说,我和侯爷一清二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卿礼摇摇头,用八卦的眼神盯着聂屿舟:“我看不简单。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会听你的话,把周大富送官?周大富按理说也是他舅舅吧,认识多年,认识你才多久。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就听你的话给老百姓减赋税?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会把管家之权放心地交给你?”
聂屿舟:……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但他知道侯爷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各种巧合偶然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比如侯爷嫉恶如仇,而不会因为认识周大富时间久就放过他。
但聂屿舟一时半会也没法和卿礼解释清楚,只会越说越乱,索性就一句话都不解释。
卿礼坚持自己的看法,道:“上回我给你的那本书,你学得怎么样?一定是学以致用,炉火纯青,才能让侯爷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聂屿舟早就不知道放哪去了。
聂屿舟道:“我和侯爷相安无事。如果说真有点什么,那也就只是我希望他活得长一点,他希望我……希望我将来帮他看顾他的三弟。”
聂屿舟临时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江野能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卿礼还是觉得这不简单,而且聂屿舟的眼神也不像是个没有动心的。但他看破不说破,默默吃瓜,道:“来,喝酒,预祝你们百年好合。”
聂屿舟以茶代酒,默念道:希望江野长命百岁。
可喝下没多久,他想出言夸赞这里新出的菜式格外好吃,却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很快就四肢发软,整个人瘫软下去,旁边的卿礼也是如此。
聂屿舟立马警惕到有危险靠近,挣扎着道:“怎么回事?”
卿礼体质差,委顿在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房门推开,走进来的竟然是一脸邪恶的周炳彪。
他走上前就踹了聂屿舟一脚,指着他鼻子,凶神恶煞地骂道:“臭小子!你先是害了我,现在又害我爹,还洋洋得意!你以为自己算哪根葱啊?还不是落到老子手里!”
谁能想到在这里栽个大跟斗,聂屿舟瞥了眼已经晕厥的卿礼,看来卿礼事先并不知情,两人的行踪早已被周炳彪提前知道,他才在这早早蹲着聂屿舟。
周炳彪骂得还不解气,道:“你以为你有点姿色,就了不起吗?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设计害我!你那个夫君江野就是个废物,早晚要死的!你跟着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你傲什么傲?”
聂屿舟实在没力气,只有恶狠狠地等着周炳彪。
“我告诉你,今天老子就是痿了,也要在这,当着你朋友的面,把你给办了!”说着,周炳彪就开始兽.性大发地解裤腰带,“老子再不行,也比你废物夫君要强!”
聂屿舟本能地感到一阵嫌恶和恶心,咬牙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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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去告知镇北侯江野,毕竟真出了什么事,醉仙楼可承受不起江野的雷霆之怒。
明境得知消息后,立马跑进松风院告知江野,还没讲完,就见江野一阵风似的飞檐走壁,快速消失在眼前。
明境直喊老天爷,侯爷这些天已经力不能支,再这么毫无顾忌地运轻功,身体必然更糟糕的!
一眨眼的功夫,江野到了醉仙楼,直接破窗而入。
他气得快疯了,双目通红,甚至没察觉到两只手在些微颤抖。
他以为会看到聂屿舟被欺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然后再抱起聂屿舟回家,好好安慰一番。
但万万没想到周炳彪被聂屿舟追着满屋子打,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像条丧家之犬。
江野直接震惊住。
不是说聂屿舟吃的饭菜被下了迷药吗?不是说聂屿舟不能动弹吗?怎么还能力大如牛地打人?
江野顿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也很没必要。
照这么打下去,周炳彪估计会被聂屿舟打死。
原来聂屿舟确实是被迷得四肢发软无力,但看到周炳彪对他脱裤子,浑身血液上涌,挣扎地站了起来,运用他学了十四年的跆拳道,直接一脚把周炳彪踢趴下,再狂风暴雨似的拳头密密匝匝落下,打得周炳彪嗷嗷叫。
聂屿舟狂怒道:“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少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22章
聂屿舟突然就理解了江野先前捏碎徐君思的暴躁心情,此时他也想捏碎周炳彪的脑袋,让他原地死掉。
聂屿舟就没见过这么恶心这么不依不饶的人。
聂屿舟打累了,周炳彪瘫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痛得发不出声音。他本以为聂屿舟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狠厉,跟疯子似的。
更别提在他绝望之际,惊恐地看到面色阴沉的江野破窗而入,顿时如坠冰窖,心慌慌意乱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江野抱着胸靠着窗户,问聂屿舟:“小少爷,这是什么拳法?”
他习武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
聂屿舟习得跆拳道黑带,对付周炳彪这种小猫小狗绰绰有余,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本事,今天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施展出来。聂屿舟打得自己都后背出汗,拍拍手道:“随便打打。”
毕竟他中了迷魂药,只是一时恼怒气血上涌,拼尽全力挣扎着站起来,这会儿发泄完了,顿时觉得四肢酸软,摇摇欲坠。
周炳彪瑟缩在角落里,鼻青脸肿,双手抱头,唯恐聂屿舟再动手,喃喃道:“放过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离你远远的。”
聂屿舟抹掉额头细汗,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刚刚不是还想脱裤子吗?废物!”
江野的眼神冰冷如刀,在周炳彪身上扫了一眼,看到他的裤子松垮,随即猜到怎么回事,熄下去的怒火登时又窜了起来。
他目光阴冷如毒蛇,大步流星走来,一只手捂住聂屿舟的眼睛,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朝周炳彪的腰间飞去,登时血花四溅,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聂屿舟顺势倒在江野的怀里,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肩头:“侯爷,我好晕。”
江野搂住聂屿舟道:“没事,睡会儿吧。”
他始终没让聂屿舟见到一滴肮脏的鲜血。
聂屿舟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却开始发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江野明显感觉他的脸颊在发热,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药物作用。
周炳彪给聂屿舟下的药有催/情作用!
江野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很明确的一点是得马上带聂屿舟回家,而且不能让人看到他这副样子。
江野交代明境处理周炳彪,自己抱起聂屿舟再次从窗户飞回家,命芳青准备热水,让聂屿舟沐浴。
聂屿舟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月之事,但对这方面不是完全不懂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脉搏紊乱,整个人变得极度不正常。
他知道自己中了情药。
一方面理智要求他应该独处来渡过难关,另一方面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依恋着江野,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是那么舒服那么踏实。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聂屿舟不敢再说一句话,即便他很想说点什么,比如哪怕只是简单地呼唤“侯爷”两个字。他不敢,拼命压在喉间,他怕一说出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丢尽脸面。
江野看得出聂屿舟此时的难受煎熬,轻声道:“不舒服就……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
喊出来?!
聂屿舟羞耻心爆棚,双眼朦胧半睁半闭,迷离地看了眼江野,猛地摇摇头,就算咬破舌头他也不会喊出一个字。
鬼知道会喊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
聂屿舟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稍微清醒些,他推开江野道:“劳烦侯爷出去,我……此时不宜见人。”
他自个爬进装满热水的浴桶,浑身燥热不安,心跳加速得仿佛安装了加速器。
江野见聂屿舟眼睛发饧,面色酡红如醉,整个人又笼罩在蒙蒙雾气中,热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水珠从他脸上一颗一颗滴下,顺着洁白如雪的脖子流进胸口,濡湿的衣裳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无瑕的肌肤若隐若现,整个画面感极具冲击力。
江野心间微微一荡。
他喉咙一动,走到浴桶旁边,手指落在聂屿舟绯红的脸蛋上,微烫,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我们是夫妻,这种时候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聂屿舟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语气里充满天真的疑惑。
猛然间,他反应过来江野说的是什么,吓得浑身一激灵,略略清醒,摆正脸色,克制道:“侯爷,别胡说,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行。”
脸烫如火,双眸异红。
如果此时是别人这般模样,江野一定会觉得无比嫌恶,甚至会有想杀人的冲动。
但坐在他面前的是聂屿舟,江野不仅没有厌恶,反而笑盈盈道:“小少爷。”
再无其他言语。
但江野温热的气息简直就是毒药,聂屿舟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推开江野:“侯爷,我……求你……出去。”
他真的完全没做好那方面的准备,更怕江野再靠近,他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蔓藤一般缠着他,到时候颜面尽失,无立锥之地。
江野也有些受不了,聂屿舟脸色通红如要滴血,说出来的话黏得像糖,秀色可餐,人间难得。
不过好在江野素来冷静自持,他最终也只是捏了下聂屿舟的脸颊,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江野一走,聂屿舟顿时就放松下来,重重地喘了口气,双手不由自主地大胆起来,酥麻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反正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聂屿舟可以尽情放纵。
只是他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心仪的男子,从前做这种事,脑子里出现的是个虚幻的人影。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那个虚幻的人影却渐渐清晰起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沉冷的江野。
那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竟也会屈尊降贵来迁就他。
聂屿舟:……一定是因为日日相处,无其他人可想。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江野,却始终无法赶走脑子里的江野,毕竟想象中的江野太体贴,懂得他的全部所想,一分一毫不差。
聂屿舟只好认输,任由江野在他脑海里奔腾驰骋,直至他最后缴械投降。
温热的水已经开始有了凉意,还带了点脏东西。
聂屿舟瘫软在浴桶里,药物作用下,放纵劳累的后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人躺在床上。
还换了衣裳。
聂屿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瞳孔地震:……天呐!
他顿时有种在家完事后忘记收拾,第二天醒来卫生纸不见了的慌张感。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发现浴桶已经搬了出去,推开窗看到昨天穿的衣服晾晒在外面。聂屿舟无地自容,自己的那些事不会被明境和芳青知道了吧?
江野悠悠醒转过来,嘴角噙笑:“找什么呢?”
聂屿舟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毫无疑问,肯定是明境和芳青给他善后的啊,他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
江野坐了起来,乌黑的长发垂下,更增加了他阴森森的气质。他道:“放心,你的衣服是我换的,除了我,别人不知道你那水里有你的宝贝。”
聂屿舟:!!!太好了!
不对,下一刻,聂屿舟觉得江野说的这话怪怪的,那玩意能叫宝贝?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只有江野知道,聂屿舟就不会觉得无地自容。
他脸上表情变化多彩,最后还是沉静下来道:“多谢侯爷。”
“只是可惜……”江野吓得意味不明。
聂屿舟道:“可惜什么?”
江野穿上衣裳,道:“说起来我们成婚已经有一个多月,还没亲眼看到你放纵的样子,这不可惜吗?”
聂屿舟:……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既然已经江野面前那么失态过,聂屿舟脸皮也就比以前更厚了,在他面前也能自如地说出一些不太健康的话:“侯爷说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或者侯爷对着镜子看自己也是一样的。”
反正只是嘴上说说,具体去实施这方面的事情,他就做不到了。
江野似乎觉得很好笑,都笑得咳嗽起来:“看自己和看你哪能是一回事?反正都有需求,下回一起。”
聂屿舟:???你是认真的吗?这种事还可以一起?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聂屿舟转移话题:“侯爷,周炳彪怎么样了?”
江野穿好衣裳,道:“大概已经被大黑排出来了。”
这个惩罚虽说残忍,但是解气。周炳彪和徐君思一样,沦为大黑熊的食物,是他们罪有应得。
聂屿舟道:“感谢大黑熊,时不时就要帮我们善后。只是这样一来,周氏肯定会来找我们,又要和她一番周旋。”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周氏一定会知道的,会来问江野周炳彪的下落。
周炳彪是周氏的外甥,前些日子,江野和聂屿舟才将周氏的哥哥周大富送进牢狱,现在又弄死周炳彪,周氏一定恨他们恨得牙痒痒,意欲杀之而后快。
江野道:“以周氏那一门心思护娘家的性子,肯定会来找,其实已经来找过了。”
江野坐在镜子前,自然而然地将梳子交给聂屿舟,聂屿舟接过梳子,帮江野梳头发。
看来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聂屿舟道:“侯爷怎么说的?”
江野看着镜子里的两人,聂屿舟站在他身后给他梳头发,眉目温柔,比昨夜情动的模样还动人。他道:“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如实相告。”聂屿舟把江野的头发束好,再插上一根碧玉簪,“周氏一定气得病得更重了。”
江野勾起嘴角,淡淡笑道:“不枉和我住了这些天,也算对我有些了解。她最好气死,这样你就可以完全接管镇北侯府的中馈。”
聂屿舟:……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只要别太累着就行。”说实话,聂屿舟对打理家务没兴趣,只是想多捞点钱。
江野看着很憔悴,不过眼睛里却一直闪着光。他勾着苍白得嘴唇淡淡笑着,过了半晌,又道:“对了,我的画像画得怎么样了?”
聂屿舟道:“快画完了,再有两天,画好了再拿给侯爷看。”
“两天?”江野面色惨白得厉害,似笑非笑,“好,那我再等两天。”
聂屿舟觉得江野脸色很不对劲,问道:“侯爷,我瞧你今天比前两天脸色更不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江野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懒懒道:“女子有月事,男子也有。”
聂屿舟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昨夜你放纵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放纵了一回,所以今天有些疲倦。”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来,陪我睡觉去。”
聂屿舟直接呆住,真的假的?两人同时放烟花?而且侯爷很有可能还听到他的声音!救了大命!
第23章
聂屿舟自然没有和江野一同上床睡觉,不然被人知道,还以为两人成日里不做正经事,满脑子都是黄色颜料。
聂屿舟落荒而逃,看到江纾在院子里刻苦练习枪法。
最近以来,江纾心情都不大好,所以他练枪更多的是一种发泄,发泄为什么舅舅表哥都是恶人,为什么母亲还要抵死护着他们?
他知道大哥大嫂做的那些是正确的,换做是他,他也会毫不留情。而且说实话,他从小就对舅舅一家没什么感情,舅舅他们也从来不关心江纾,反倒经常阴阳怪气说他只是投了个好胎,实则是个废物。
所以现在舅舅坐牢,表哥死了,江纾是一点都不为他们伤心,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但周氏是他的亲娘,他没办法完全不在意周氏。一方面对周氏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一方面又担心周氏的身体真的会出什么差错。
聂屿舟感觉得出江纾的郁闷,等他练完枪法后,递给他一块帕子擦汗,笑着说道:“纾儿的枪法越来越好了。我没见过你大哥练枪,我觉得你比你大哥强。”
江纾道:“大哥的枪法才叫天下一绝呢。我真希望能再见一见大哥练枪,从中学习一二。”
聂屿舟摸了摸江纾手里那柄银色枪,道:“人间最美不过少年舞枪。你不用一直将自己和大哥比较,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你们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你大哥固然天资聪颖,你也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江纾从小就是在各种打击里长大的。
娘亲总说他不如大哥,让他一定要超过大哥;舅舅说他不如二哥,只配给二哥提鞋。爹爹倒是经常和蔼地笑着,说他只要快乐地活着就好,但爹爹死的早,江纾对爹爹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
也就只有大哥虽然要求严厉,但一言一行都不曾打击过他。
所以别看江纾外表是个阳光开朗的美少年,其实内心自卑如泥,很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江纾眼里隐隐有泪光,嗫嚅道:“真的吗?大嫂,我真的会有我的用武之地吗?大哥是镇北侯,是大将军,二哥走文官之路,我呢?我是家里唯一没有用的人,而且我有那样的娘亲,她……”她不是好人。
聂屿舟心疼地看着江纾的眼睛,认真道:“当然会有。纾儿,一个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接下来的路是靠自己走的。你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你喜欢枪法,就练枪,将来从军。不要活在任何人的光芒之下,你自然有你的光芒。”
顿了顿,聂屿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娘亲,其实只要你娘亲安分守己,镇北侯府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始终是老夫人,可以安享晚年。我和你大哥不会对她怎样的。”
“可是娘亲对你们做了那么多恶事,她……罪有应得。”
聂屿舟笑道:“千错万错,她也有一个顶了天的好。”
江纾不解地看着聂屿舟:“什么好?”
“生了这么好的一个你啊。”聂屿舟眉开眼笑,“你的好足够掩盖你娘亲的错误。这是我的意思,更是你大哥的意思。”
江纾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吗?”他还担心经过这些事,自己是不是应该搬出松风院,没有脸面再见大哥大嫂。
聂屿舟颔首:“所以你不用觉得夹在中间,很为难。我和你大哥永远爱你。”
江纾感动得流出眼泪,转过身去,抹掉泪水。聂屿舟道:“等我给你大哥画完画像,也给你画一幅。”
江纾道:“好,谢谢大嫂。”
不过聂屿舟还没画完江野的画像,江野就病倒了。
那天一早起来,聂屿舟就觉得江野脸色不对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没精打采,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感觉,看着憔悴不堪。
聂屿舟一直对江野的身体怀有隐忧,此时更是着急,关心道:“侯爷,你脸色真的很差,我们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江野撩起沉重的眼皮,嘴角依旧不咸不淡地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放心,死不了。你让明境去准备温水,我要泡脚。”
聂屿舟拗不过江野,只好吩咐明境端来水,伺候江野泡脚,
一双宽大的赤足浸润在黢黑的药水中,江野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他恹恹道:“小少爷嫁给我的第一晚,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脚。”
是。
当时聂屿舟就觉得江野很变.态。
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通江野不喝药,反而将药水用来泡脚,是个什么脑回路。
聂屿舟道:“以前伺候侯爷泡脚,胆战心惊,总觉得你会随时暴躁地踹我一脚。”
江野轻轻笑道:“现在依然有这种可能。”
聂屿舟:……你见识过我的跆拳道,我可是会还手的!
泡完脚后,江野挑了一件红色的衣裳穿上,如火似枫,衬得他肌肤胜雪。
聂屿舟记得新婚当晚,江野都没穿新郎的喜服,躺在床上就穿了件白色中衣,一点没有成婚的喜庆,今天反倒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虽说不是喜服的样式,但也很吉祥喜庆的意味。
聂屿舟夸赞道:“侯爷穿红色好看,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怎么,嫌弃我平时没精神?”江野嘴角噙笑,语气却无怪责之意。
聂屿舟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红色能衬出侯爷的绝世容颜。”
江野瞧了眼大镜子里的自己,又转过来看着聂屿舟轻轻挑眉:“那我以后天天穿红色。”
他从柜子里取出另一件红色衣裳,道:“来,你也穿红色。”
聂屿舟本来不想换,但看到江野沉静如水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就动了心思,换上红色衣裳。他原以为这是江野的衣裳,自己穿上会不合身,毕竟江野比自己高大,但穿上身一看,竟然十分合身。
看来这件衣裳就是照着他的尺寸做的。
芳青进来打扫屋子,瞧见两人都穿着红色衣裳,低低一笑。她不敢当着江野的面说什么浑话,就靠近聂屿舟道:“二公子这是要和侯爷重新拜天地吗?”
聂屿舟脸色顿时飞红,蹙眉道:“别胡说,只是……只是刚好今天都穿了红色。”
江野理了理衣裳,道:“小少爷,我的画像画得怎么样了?”
聂屿舟自信满满:“还差一点,侯爷的面部轮廓还需要再精雕细琢一下,今天就可以完工,一定让侯爷满意。”
“那你再好好观察观察我的面部,若是画毁了,我定不饶你,至少要去和大黑熊跑十圈。”
看来江野对这幅画像充满了期待。
他今天也不坐轮椅了,走出房间,站在绿树之下,依旧摆出他冷淡的表情,带了点厌世的感觉,偏偏嘴角噙笑,让聂屿舟一时分不清那是嘲讽的笑,还是真心实意的笑。
不过树叶缝隙间洒下来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斑驳交错,粼粼生光,红色衣袂飘飘若仙,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如芝兰玉树,朗月皎皎。
聂屿舟收回发愣的目光,看着画板上画像,忽然觉得自己的绘画技术再高超,其实也画不出江野的万分之一风采。他那种矜贵沉静的气息是画不出来的。
江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笑道:“小少爷,想什么呢?动笔画啊。”
聂屿舟回过神来,坐下,开始动笔。每次抬头,他发现江野都在看他,目光沉沉,如有千言万语,但定睛一看,江野的目光又收住了,如死水凝结,只是嘴角还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聂屿舟道:“侯爷,你别总看着我呀,你自然点。”
其实江野神态动作都很自然,只是一直盯着聂屿舟看,聂屿舟容易分神,才故意有此一说。
江野的神情和平时无异,说话也是那副恹恹的模样,仿佛不屑于和任何人交流。他伸手搅碎落在衣裳上的阳光,忽然开口道:“小少爷,你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聂屿舟想了想,画笔抵着下颌,道:“有很多钱,自由自在,还能靠自己的画赚钱。”
江野感觉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朦胧,刚才还清晰的聂屿舟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变成一片昏暗。他无声地扯动嘴角,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不慌不忙,只是镇定自若道:“你的愿望很简单,一定会成真的。”
聂屿舟笑了笑,扬声道:“有侯爷帮我,我想也会容易。侯爷呢?”
侯爷一定希望身体痊愈,再权倾朝野,治理天下。
江野感觉脑袋轻飘飘的,身体不停地往后倒去,如灵魂抽离,他心道:我?回不去的战场,报不了的仇恨……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我只想多听听你的声音,看清你的面容,听你在身边吃吃发笑,即便不声不响,能有你陪着已经是最安心的事情。
江野猛然咳嗽一声,吐出淋漓鲜血,终于靠着树,倒了下去。
温煦的阳光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原来这三年的黑暗,也曾被阳光照亮过。
第24章
聂屿舟被江野突然吐血倒地吓得扔下画笔,立刻跑上前,但见江野吐出的血带了黑色,双眼堪堪闭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聂屿舟震惊到双手发抖,颤着声音道:“侯爷,侯爷……怎么会这样?”
江野已经看不见聂屿舟的焦急神色,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坠入无底深渊。
聂屿舟摸着江野的脸庞,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时此刻无比希望江野能平平安安。他本能地呼喊救命。
很快,明境就赶了过来,哭吼道:“侯爷!侯爷!”
聂屿舟被明境的哭声喊回一点神志,凄然问道:“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快,快去喊太医来!”
明境已经泪流满面,摇头道:“没有用了。剧毒已经在侯爷体内扩散,没有用的。”
聂屿舟不懂明境在说什么,从他嫁给江野的第一晚,江野明明一天天身子越来越好,他甚至能站起来,能帮他解决掉恶人,怎么会突然剧毒在体内扩散,无法治疗了呢?
聂屿舟难以置信:“明境,你在说什么?侯爷一直好好的!”
明境不敢说,侯爷中毒后一直体弱强撑,不能使用内力,否则便会毒散全身。但这几次,侯爷帮少夫人退热、飞檐走壁赶往醉仙楼等等行为对身体都是致命的打击。
侯爷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
侯爷清醒时有交代,不得告诉少夫人这些事。
明境知道侯爷这是不想让少夫人心有愧疚,希望侯爷能开始新的生活。
明境的心仿佛在滴血:“少夫人,侯爷的毒没有解药。每日泡脚的药水并非宫里的
孙太医所开的药,而是请了神医另开神药,说是可以抑制剧毒侵蚀五脏六腑。宫里的人没有盼着侯爷活下来的,侯爷不敢用宫里的药。神医开的药也只能抑制,到了时日,一旦侵蚀,便再无解药。”
这番话里涉及到诸宫廷里的诸多尔虞我诈,但聂屿舟哪有心情思考这些。他心情沉重,把昏迷不醒的江野搂在怀里,感觉特别不真实,张口结舌道:“你的意思是侯爷没救了吗?”
明境绝望地泪流不止。
他打小就跟随侯爷,看着侯爷从天之骄子落魄下来,多少明枪暗箭,侯爷生活得着实辛苦,但侯爷骨子里的傲气矜贵从未丢失。
聂屿舟怆然泪下,哽咽却坚定道:“不!别哭哭啼啼。先前的神医在哪?我带侯爷去找,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神医……不会见的。”明境喃喃道。
聂屿舟感觉到江野气息极其薄弱,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来不及了,道:“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侯爷去死吗?”
他没办法看着一条和自己有很大关系的鲜活生命就这么逝去。
明境不知为何还犹犹豫豫,道:“可是侯爷说过就算死,也不会去找那个神医。”
聂屿舟愣住了,照江野那倔脾气,说到做到,还真有可能宁愿死,也不违背诺言。
但聂屿舟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救活江野,下定决心道:“事已至此,必须去找神医。明境,难道你希望侯爷命绝于今日嘛?”
明境当然不想,一颗脑袋摇得拨浪鼓相似,道:“神医住在无妄山山顶,是无妄寺的净尘师父。”
无妄山,那可是京城外不远最高的山,山顶常年积寒,常人轻易不去,更困难的是山路崎岖狭窄,稍有不慎就会从山上摔下来。
那样高耸那样陡峭的山顶居然还住着人?
聂屿舟静默片刻,道:“去!我一定要去!”
他发现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盼着江野早死到特别想救活江野。也许是因为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江野是唯一给了他真正温暖的人。
也许外人看来,江野无恶不作,阴狠残暴,但聂屿舟却知道他有他好的一面,旁人不能比的一面。
他想办法救活江野,至少让他看一眼画像。
时间刻不容缓。聂屿舟立马命芳青收拾行李,拣最紧要的就行,如衣裳干粮水壶。
芳青要跟着去,聂屿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况且既然净尘师父是出家人,就不会喜欢人打搅,去的人越少越好。
聂屿舟决定让芳青留下来照顾江纾。江纾看到大哥陷入昏迷,生死难料,急得跺脚,豆大的泪珠潸潸滚落,看着十分可怜。
江纾一张少年脸已经痛苦到扭曲变形,道:“大嫂,好歹我会一点功夫,让我跟着去吧,我保护你和大哥。”
聂屿舟道:“你大哥的病不宜外传,你、芳青还有何嬷嬷三人得配合好,既不能让人发现你大哥不在,也要打理好这个家。你们在这守好松风院……”
说着说着他不由得再次哽咽:“等我们回来。”前路茫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聂屿舟安全带回来,只有拼尽全力。
事不宜迟,准备好后,聂屿舟和明境一同将江野悄悄班上马车。明境武功不错,有他跟随,聂屿舟安心些。
车行到城门的时候,士兵要查验车上人。他们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会被上报朝廷,那江野就会落入宫廷太医手中,他的病就真的没有治好的可能了。
于是聂屿舟给自己和江野做好乔装打扮,心惊胆战地蒙混过关。
三人很快来到无妄山脚下,马车没办法上山,必须有人背江野上山。
明境武功好力气大,他主动背江野,聂屿舟也不推来推去,依从明境的意思,让他先背着。
山脚到山腰的路还算好走,可以寻得见道,只是现在正值初夏时节,草木旺足,好几处路都被草木遮住了。
路上还有荆棘丛生,将聂屿舟和明境的裤脚都割破了,甚至两人的小腿都拉开一道道细长的血口。
上了山腰之后,天气渐渐寒冷,三人都添了衣裳。明境着实是走不动了,脚步越来越沉重缓慢,喘息也变得粗重。
终于明境支撑不住,差点栽倒下去,聂屿舟立刻扶住他,道:“我来背吧。”
明境大汗淋漓,道:“少夫人,歇一会儿,我可以继续背。”
其实在明境看来,聂屿舟偏瘦弱,约莫没什么力气。上回等他赶到醉仙楼的时候,聂屿舟已经晕倒在江野怀里,所以他以为是江野把周炳彪打得满地找牙,还不知道聂屿舟外弱内强。
明境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高山,又看了眼一息尚存的江野,肃然道:“侯爷没那么多时间等,我们轮流背。”
聂屿舟背上江野,一步一步朝着高山爬去。诚然,背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重的人是很辛苦的。
走了一段路后,聂屿舟就感觉力不从心,汗流浃背。但他不敢松懈,不敢放下江野,掰紧江野的双腿,咬着牙,抬起脚,继续往高山走去。
越往上走,风越大,吹得人脸上疼。
聂屿舟给江野戴好披风上的帽子,护着他的脸。只要还能感受到他贴紧自己传来的温度,聂屿舟就能心安一寸。
来到一处绝壁,小道只能通过一人,脚步一个不稳就会踩空,摔滚下去,粉身碎骨。
抬眼望去,白雾茫茫,峭壁耸云,怪柏横生,令人生畏胆颤。
聂屿舟长吸一口气,将背后的江野往上提了提,心道,江野啊江野,我们一定会一起渡过难关的,我可以背着你走过去,你也可以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抬起双足,缓慢地前行,仿佛在走钢丝一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他不敢往下面看,也不敢朝前看,只是走好脚下的每一小步,还特别担心没搂紧江野,导致他掉下去。
一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经历,那时他还沉浸在每天作画的快乐中,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
他喃喃自语:“侯爷,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去,你得抱着我飞回去,我不想再走第二遍这条路,你不能食言啊。”
因为走得太多,想得太多,他已经开始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清楚江野根本就没对他许诺过什么,只是想对江野说点心里话,来减轻他的危险心理,来慰藉他内心的孤单。
寒风猎猎吹过,似乎要将人从绝壁吹下山崖,聂屿舟屏息凝神,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即便堪堪要摔倒,后面还有个明境托着。
踉踉跄跄,好歹没有摔着。
终于两人穿过绝壁,经过了最惊险的地方,都累得气喘吁吁,坐下歇息时吃了干粮、喝了水,两人都不敢歇息太久,即便天色已暗,还是继续赶路。
背上的江野越来越沉,仿佛重逾千斤。
聂屿舟从来没这么累过,几近虚脱,但他又不知道从哪来这么多、这么大的力气让他坚持到山顶。
星月皎洁,银河灿烂,但聂屿舟没有一丝心情来欣赏山顶的景色,而是直奔山顶的小竹屋,明境说净尘师父就住在里面。
小竹屋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
聂屿舟心里头奇怪,哪来的小孩哭声?
他背着江野去敲响小木屋的房门,意欲求见:“净尘师父,镇北侯江野体内剧毒扩散,昏迷不醒,还请您老人家施以援手,救他一命。”
里面静默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道:“不见,没办法,滚下山去。”语气愤怒。
丰仿佛被他的怒声吓到,那小孩哭得更大声了,大概是三四岁左右的孩子。
聂屿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依不饶道:“恳请净尘师父大发善心,否则弟子绝不下山。”
“别以为威胁我有用。”门“吱呀”一声开了,“江野是罪有应得。”
聂屿舟没想到净尘师父竟然是个年轻的和尚,看过去和江野年纪差不多,不过他的左半边脸戴着一张银色面具。
他的眼神十分寒凉,仿佛对这么多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憎恶。
但在听到小孩时断时续的哭声时,他的眼神软了几分。
聂屿舟目光充满哀求:“净尘师父要怎样才肯救江野?”
净尘师父撇嘴,想说不可能,却又听到屋子里小孩烦人的哭声,便随机想出个刁难人的方法,道:“你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把那个小孩哄得不哭不闹,我就试一试救那个疯子。”
聂屿舟听见有希望,顿时喜上眉梢,走进屋里,就见一个三岁小孩坐在地上狂哭不止。
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完成任务,聂屿舟急中生智,索性往地上一躺,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撒泼打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三岁小孩见他这样,明显愣了愣,或是好奇或时震惊亦或是害怕,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聂屿舟。
明境:……这也行?
第25章
聂屿舟躺在地上嗷嗷大哭,看得那三岁小孩一愣一愣,半晌后,大约是觉得有趣,小孩终于笑了起来。
聂屿舟心里头奇怪,净尘大师乃清心寡欲的出家之人,怎么还养了这么个玉雪玲珑的小孩,不会是他儿子吧?
小孩面容稚嫩,乃新生生命,然而江野却命在旦夕,就算净尘大师出手相救,也未必真能救回江野,那幅未完成的画像又给谁看呢?
聂屿舟假哭着,不由得触动心肠,悲从中来,开始真的哭泣起来,不能自已。
那小孩似乎看出聂屿舟哭得伤心无法自拔,慢慢地不笑了,甚至竟然蹲下来帮忙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聂屿舟止住泪水,跳起来对净尘道:“净尘大师,小孩已经不哭了,还请您遵守诺言,治一治镇北侯的病。”
净尘倒也不是无赖之辈,盯着聂屿舟道:“你和江野是什么关系?”
“我……”聂屿舟很不习惯用这种身份来介绍自己,“我是镇北侯的冲喜男妻。”
净尘不以为然,语气嘲弄道:“冲喜?若冲喜能治好病,天下还要大夫郎中做什么?病重了都去成亲。”
话糙理不糙。
聂屿舟垂眉看着印堂发黑的江野,道:”净尘大师说的是,但人世间总有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既然我的命运在机缘巧合之下和江野绑定在一起,我就有责任和义务想尽办法帮江野一把。”
聂屿舟和明境一同将江野搬到一张榻上。净尘翻开江野的眼皮看了眼,道:“活该病成这样,是不是用了内力?”
聂屿舟不懂,在他印象里,聂屿舟总是懒懒的恹恹的,却又给人成竹在胸的感觉,仿佛对什么都不害怕。就算用了内力,和剧毒扩散有什么关系?
净尘见聂屿舟一脸懵,觑着明境呵斥道:“还不说实话?”
明境嗫嚅半天,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他一向忠于侯爷,侯爷吩咐过不能告诉少夫人,但现在净尘大师一眼看穿,他不知如何是好。
净尘甩了下缁衣的袖子,道:“不肯说,就别想我救他,早死早超生。”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色丝毫不像一个出世的和尚,不过是套了和尚身份的怪人。
聂屿舟皱眉看向明境道:“明境,快说实话!难道你不想侯爷得救吗?”
明境入乡随俗念声“阿弥陀佛”,心道,只要侯爷能得救,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侯爷呀侯爷,对不住了,我只好泄露你的秘密,你要将我大卸八块也没办法。
明境豁出去了似的道:“侯爷确实用过内力。那天少夫人高烧不退,是侯爷用内力帮他退的热;还有少夫人在醉仙楼出事,侯爷运轻功赶过去,所以才会加快剧毒在体内扩散的速度,侯爷还不让说,直到今天上午突然昏迷……”
聂屿舟不可置信地听着明境的话,这意思是江野之所以会生死垂危,是因为江野曾经拼命救他?
醉仙楼一事,聂屿舟是知道的,那时候江野看起来身体没有异样。而聂屿舟发热一事是发生在更早之前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江野体内的剧毒就已经在渐渐扩散了,而这一切的起因源头都是他聂屿舟。
聂屿舟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野,想不通江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净尘大师哼了一声:“江野还真是自寻死路。”发热不过是小病,值得他动用内力吗?
但聂屿舟却知道,发热那天是他和江野怄气,也许正因为这,江野才会希望聂屿舟尽早醒过来。
同样的,聂屿舟骤然得知江野曾经的默默付出,心中无比感动,此时也极其希望江野能立马醒过来。人的情感是非常复杂非常微妙的,有时候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不足为奇。
聂屿舟握着江野凉凉的手掌,泪光点点,问净尘大师:“侯爷还有救吗?”如果没得救,那聂屿舟真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净尘大师不置可否道:“只能尽力为之,听天由命。”
山顶上的风呼呼作响,连同那月光也被吹得一片清寒。
净尘大师让明境打来大量的清水,他自个又从耳房里搬来大量的药材,配在一起,放在铁锅里蒸煮,待药水煮好后,倒进准备好的大木桶里。
净尘大师不咸不淡道:“把江野扔进去。”
聂屿舟不懂治病,只知道听大夫的话,他小心翼翼给江野脱了衣裳,再把他抱进木桶里浸泡,人靠着桶壁,双手搭在桶沿上。全程很谨慎,唯恐磕着碰着江野。
那三岁小孩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野。说实话江野就算闭着眼,看着也有点凶,寻常小孩估计会怕接近,但这三岁小孩反而凑过去,甚至去拉江野的拇指,很亲昵的感觉。
聂屿舟瞧着江野和三岁小孩,不由得有些疑惑,转而又觉得也许三岁小孩只是好奇而已,并无其他缘由。
很快,江野的身体逐渐温热起来,脸颊亦被水雾熏得红红的。聂屿舟取来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细汗。
净尘大师展开针包,取出一枚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很细很长的尖针,放在火上淬了淬,烧得红红的,道:“流汗是正常的,不用擦。你很在意江野这个疯子?”
聂屿舟不知如何回答,净尘大师的“在意”很明显是喜欢的意思,但聂屿舟自认为没有喜欢上江野,只是陪伴的日子久了,怎么着也有点兄弟情,自然不舍得他吃苦。
聂屿舟道:“我希望他能活下来。”
净尘大师仿佛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口气冷漠:“看老天爷觉不觉得他值得活下来。”
但聂屿舟却觉得净尘大师面冷心热,否则他如何终于答应出手相救?否则他如何早就储备了那么多的药材?也许他早就料到江野会有这一天。
聂屿舟喃喃道:“一定值得的,侯爷值得。”
净尘大师吹了吹手里的细针,冷冷道:“江家的人痴,和江家成婚的人也痴。”
聂屿舟只当他在笑话自己,没有反驳,他注视着江野,期待他随时睁过眼来
净尘大师给江野的脑顶扎了很多针,那些针的颜色在灯光中慢慢全部变成黑色。江野还是闭着眼,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那些针若是扎在聂屿舟身上,他一定会痛得嗷嗷叫,但江野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聂屿舟倒宁愿他此刻皱下眉头,至少说明他还有知觉。
聂屿舟不由得惴惴不安,伸出手指探了下江野的鼻息,微弱缓慢。
净尘大师将变黑了的针一根一根取下来,对聂屿舟道:“放心,人还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闻言,聂屿舟两眼放光,破涕为笑。
净尘大师又泼下一盆冷水:“但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无妨,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聂屿舟心口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相信侯爷,他一定会醒来的。”
在药汤凉下来之后,聂屿舟和明境又将江野搬回到榻上,盖上被子。净尘大师没有再多叮嘱任何一句,径自抱着那三岁小孩,转进里屋睡觉去了。
身影消失前,那三岁小孩还恋恋不舍地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江野。
整个小竹屋没有多余的床榻,聂屿舟只好在地上铺了衣裳坐下,趴在江野旁边,忍不住问明境:“侯爷和净尘大师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非敌非友,又似敌似友。”
明境想了想,低声道:“净尘大师原是宫里的柳太医,和侯爷一样都是前太子一党。可惜三年多前,前太子战死沙场,侯爷身中剧毒,据说柳太医当时已经死了,后来不知怎么又活了下来,成了住在无妄山的净尘大师。侯爷原本一直奄奄一息,一天夜里,得了净尘大师的救助,才救回这条命。在那之后,就一直用药水泡脚,两人再也没见过。”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段渊源,里头的故事似乎很长很曲折。
聂屿舟又问道:“那个小孩是什么人?”
明境摇摇头,这个他确实不知道。无论是净尘大师,还是柳太医,都一直没有婚娶,按理说就没有小孩。
聂屿舟说出心里的疑惑:“明境,你觉不觉得那个小孩的鼻子嘴巴和和侯爷的很像。”
“啊?”明境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但经少夫人这么一说,他略略在脑海里比对,就觉得侯爷和那三岁小孩确实有点像。
聂屿舟凝视着江野的面容,浓眉高鼻,成了植物人也遮挡不住这张脸的英俊。如果眯着眼看,就会看出那三岁小孩的小脸蛋来,至少有三四分相像。
“侯爷从前可曾和哪位女子相爱过?”聂屿舟有一种猜想,那孩子也许是江野的私/生/子。
明境连忙摇头:“侯爷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子亲近过,这小孩绝对不是侯爷的孩子。天底下的人长得像也是有点可能的。”
聂屿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微妙情感后,他又转念想,就算那小孩真是侯爷的孩子,他作为侯爷的正妻,也是可以尽到抚养责任的。
不过那小孩和侯爷没有关系最好,聂屿舟不想当“后妈”。
如此胡思乱想一番,聂屿舟终于支撑不住,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他人早就累得虚脱,趴在江野旁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以为还在镇北侯府,每天醒来睁开眼就会看到江野眯着眼打量他,可今天却失落地发现江野还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轻声呼唤:“侯爷。”
江野没有动弹,反倒那三岁小孩不知何时站在聂屿舟身后,跟着喊了句“侯爷”。
聂屿舟转过身来,笑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岁小孩道:“小不野。”
聂屿舟:?哈?这小孩和江野真的没关系吗?
第26章
对于小不野的来历,聂屿舟在用粗茶淡饭的时候,试探性地问净尘大师:“大师,小不野真可爱,是谁的孩子啊?”
“捡来的。”净尘大师毫不犹豫回答道。
他对别人冷淡,但给小不野喂饭的时候确实无比耐心。小不野摇头不肯吃的时候,他就温和细语地哄,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聂屿舟听出来,净大师没有说实话。
不过换个角度想,小不野应该不是江野的孩子,不然净尘大师为何对江野冷冷的,对小不野却这么上心?那小不野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既然净尘大师不说,那就只有等江野醒来之后,聂屿舟再去问他。
江野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要保命,还是要适当吃喝的,用以维持身体正常运转。于是聂屿舟自个吃完饭后,还要喂江野用点白粥。
明境扶着江野坐起来,轻轻掰开江野的嘴巴,聂屿舟将盛了勺子的粥微微伸进去一些,将粥倒进他嘴里,再将江野的嘴巴轻轻合上。
因为江野人昏迷着,所以必然一勺粥连一半都吃不进去,大多流了出来。
聂屿舟就用手帕给江野擦拭干净。江野素来爱干净,便是病着,也不能邋遢。
因此伺候江野吃完那碗粥,聂屿舟前前后后得花大半个时辰,不禁有些劳累。
不过聂屿舟从没有一次觉得疲倦或抱怨,至少江野可以用膳,说明他还没有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地步,只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江野一定会醒来的。
他心里一直坚信着。
此外,聂屿舟还要给江野沐浴更衣。每次浸泡完药水扎完针灸后,江野的身体都会被药水染得黄黄的,聂屿舟要用温热的清水给他擦拭一遍身体。
由于江野这三年多来一直病恹恹的,疏于练枪射箭,所以身上的肌肉都掉得七七八八,尤其这几天更是昏迷中,愈发憔悴瘦弱,不过他骨架天生大,肩膀和胸膛都明显看得出训练的痕迹。
这副身体如今算不上上等身材,但聂屿舟作为一个从未真正见过世面的男子,在给江野沐浴清洗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时时脸红心跳,有腼腆害羞的心思,毕竟成年男子该有的雄壮威武,江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聂屿舟不会特意往那方面去想,回回都在心里告诫自己快快洗完就好了。
除了照顾江野,聂屿舟还要做其他的家务,譬如砍柴做饭洗衣服等等。
明境有武功,出入山顶比较方便,因此得常常去采买一些生活用品,砍树回来当柴等等,甚是奔波劳累。
既然决定留在无妄山照顾江野直到他醒来,聂屿舟就是选择抛弃富贵生活,不能看着明境每天辛辛苦苦累成狗,自己坐享其成,所以他也是每天都从早做到晚,没有一刻松懈的时候。
心中所愿,唯有江野尽快醒来痊愈。
这天净尘大师在小竹屋外面晒草药,道:“今天是第十天,从今晚开始,江野得进补滋养的药材,其余的药材我这都有,只缺少一样,是千年人参。这千年人参,我以前也得到过一条,不过用在我自己身上了,现在一根须都没留下。”
千年人参,一听名字就是很贵的药材。
聂屿舟明白净尘大师的意思,就是得聂屿舟自己搞定。他道:“我下山去买。”
明境道:“少夫人,奴才去吧。”
山路难行,若少夫人因此有个好歹,来日江野醒来,明境就是死也不能谢罪啊。
聂屿舟道:“我去。你去的话,就只能去药铺买,惹人注目,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去,不从药铺购买,可以找我的朋友卿礼公子帮忙。”
明境脑子倒也转得快,道:“少夫人,奴才可以去找侯爷舅舅安郡王。”
“去找安郡王,安郡王一定会问侯爷的身子情况,也会猜到千年人参和侯爷的关系,他老人家能放心吗?”聂屿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还觉得危险,“如果卿礼公子能帮下我这个忙,我们就不惊动其他人。实在不行,再找安郡王。”
会过两次卿礼公子,聂屿舟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
“啰嗦!你们一起下山,今天就赶回来。”净尘大师将针收好,又把小不野从江野身边抱走。
他似乎不喜欢小不野靠近江野,每次他看到小不野拉着江野的手或主动贴近江野,他都会狠心地抱走小不野。小不野就会受委屈似的嚎啕大哭,哭得净尘大师没办法,只好又将小不野放回到江野身边。
聂屿舟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江野,心道:“侯爷,你撑住,我会尽快回来。”
他走出小竹屋,走进寒风中,和明境一前一后地赶下山去。
越往山下走,聂屿舟发现天气越热,走到山脚,他已经汗透重衣。
聂屿舟得先去趟镇北侯府,拿出自己的小金库。明境运轻功,带他从飞檐走壁,直接落在平日住的房间门口。
双脚刚落地,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争吵声。
“我要见聂屿舟!”是周氏的声音,“凭什么我们江豫成婚,只给这么点聘礼?这让豫儿那什么脸面去聂府?”
堵在门口的何嬷嬷急坏了,道:“少夫人已经说好了,就是这些聘礼,绝不会错。少夫人和侯爷正休息呢,不想见人。”
周氏指着何嬷嬷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说话!把聂屿舟叫出来!岂有这样掌家的道理?”
自从他的弟弟周大富被关进牢狱,他的外甥周炳彪被黑大熊吃掉后,他就对聂屿舟和江野恨之入骨,夜夜做梦都要掐死他们。
何嬷嬷哪敢让周氏进屋子,不然周氏就会发现侯爷和少夫人根本不在家。她使出浑身力气拦在门口,道:“老夫人,还请您自重。侯爷需要静养,您在这大吵大闹可不是好事。”
“我大吵大闹?我不过是为了我儿的正当权益!”周氏已经好些天没看到聂屿舟和江野,心里起了点疑心。江野也就罢了,整天闷在房间不出来,人死了也没人知道,但聂屿舟却没那么喜欢安静,在松风院待几天就会闲不住,出来走走,甚至去外面逛逛。
但这些天,周氏的耳目从没看到聂屿舟身影,这让周氏不由得起疑心,聂屿舟和江野到底在搞什么鬼?会不会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江纾身为周氏的儿子,实在看不下去母亲三番两次找麻烦,忍不住推了周氏一把,道:“娘!你就回去吧!大哥大嫂现在不想见你,你又何必来自找麻烦?”
周氏听到这话就来气,自己的儿子反倒帮着外人!“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娘亲帮你二哥讨要聘礼,你不帮着点,还赶我走!镇北侯和你隔着一个娘呢,你二哥才是你亲哥!”
她也是气糊涂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不过她也无所谓了,从前是和镇北侯夫妇面和心不和,自从她娘家出事后,就直接撕破脸皮了,没什么好顾忌的。
江纾到底是个小孩子,对方又是自己的母亲,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气得眼里冒泪花。
聂屿舟匆匆赶过来,道:“老夫人,你这么说话可就是为老不尊了。”
江纾、何嬷嬷、芳青都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聂屿舟的那一刻,高兴地几乎想冲过去抱住聂屿舟。
江纾甚至还伸长脖子往聂屿舟身后望去,大嫂回来了,大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周氏看到聂屿舟,顿时有点怯场。从前她看聂屿舟,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一只小白兔好欺负,但现在看过去,这人竟然隐隐有了点江野的那股子沉静和狠劲。
周氏壮起胆子道:“我好歹是老侯爷的妻子,你们都是我的晚辈,我站出来说两句公正的话,有何不妥?”
聂屿舟字正腔圆道:“我给江豫准备的聘礼,比当时侯爷下给我的聘礼还多。如何就不能让你和江豫满意?”
当时江野下个聂屿舟的聘礼,少之又少,这些可都是周氏准备的。
如今聂屿舟拿这件事来说理,倒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周氏不觉有错:“当时侯爷病着,婚事不能大操大办,会折了侯爷的福气。如今侯爷身体渐渐好了,拿豫儿的婚事冲冲晦气正正好,多给对方聘礼,才显得我们镇北侯有底气!”
周氏虽然非常不想江豫娶聂琼春,但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之外,还想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所以才会逼着聂屿舟多给聘礼。而且聘礼一多,她本人可以多昧下一些。
聂屿舟冷笑道:“江豫的官阶远远比不上侯爷,但现在他的聘礼已经超过侯爷,再多就不合规矩了!难道老夫人想让江豫在官场上被人因此指着脊梁骨骂吗?”
周氏没有想到这一层,听聂屿舟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江豫的婚礼不能办得太风光,会影响他的前程。但不趁机敲聂屿舟一笔,周氏又觉得可惜,便依旧喋喋不休。
聂屿舟也不多说,牵着江纾进房,再让明境直接将周氏赶走关门。
江纾素来知晓周氏的坏心眼,好在他打小跟在父亲和大哥身边,没有受周氏影响,因此他对周氏的感情很复杂,又爱又恨。
此时他也顾不得周氏如何,巴巴地问聂屿舟:“大嫂,大哥呢?他好了吗?”
聂屿舟拣最要紧的说:“你大哥暂时还好,保住了命,但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知道。你们在家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江纾神色失落:“大嫂,你放心,你尽管去照顾好大哥,家里有我,不会乱的。”
小小年纪,很有担当。
聂屿舟道:“好。我信你。”他打开衣柜,准备拿出小金库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多了好多好多金银财宝,是他这辈子都用不完的程度。
哪来这么多钱?他明明拼死拼活也没存下这么多啊。
聂屿舟忽地想起江野昏迷前,问他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聂屿舟当时的回答是有钱。
所以江野早就看出聂屿舟是个财迷,所以放了这么多钱在这,是希望在他昏死后,聂屿舟可以带着这些钱去过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聂屿舟忽然感觉目润心酸,没想到江野替他想得这么周到,明明自己大难临头吗,还在为他考虑……
江纾见聂屿舟神色不对劲,担忧道:“大嫂,怎么了?”
聂屿舟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拿这些钱去买千年人参给你大哥,我也不知道下次能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江纾点头道:“大嫂,我等你和大哥回来。”
聂屿舟将金元宝放进怀里,道:“我一定……一定会和你大哥一起平安无恙地回来。”
聂屿舟和明境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来到卿礼公子的家里,直接说道:“卿礼,我需要一支千年人参,不想被外人知道。”
卿礼很惊讶,问怎么回事。
聂屿舟不愿对卿礼撒谎,但也不想对他道出实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同样反过来,卿礼不知道也就避免他会陷入危险困境。
聂屿舟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卿礼,事成之后,我一定如实相告,但现在不宜详谈。”
卿礼也知道聂屿舟现在身份特殊,镇北侯的夫人可是全京城上下都盯着的人,有的话确实不能多说,卿礼也不多问,当即拿出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参道:“你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前两天有个老男人想和我共度一宵,就送了我这支千年人参。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聂屿舟感激不尽,想留下钱,卿礼坚决不肯收:“你我是朋友,我是个风月场所的人,这么多年也就你和我交心,而且我感觉是越来越交心。我还等着将来我赚不了钱的时候,你来养我呢!”
卿礼情真意切,聂屿舟心中无比感动,也不扭扭捏捏推来推去,只道:“卿礼,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我希望你余生顺遂,但若有困难,一定要找我,我一定全力帮助你。”
这一刻,聂屿舟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也不是一件坏事。他感觉到江野的好,也感觉到卿礼的好,真情的味道是这世间最甜的味道。
聂屿舟和明境拿了千年人参,马不停蹄地赶回到无妄山山顶。走进小竹屋的时候,聂屿舟发现小不野正在玩弄江野的头发,见聂屿舟回来,冲着聂屿舟发笑,小跑进聂屿舟的怀里:“大哥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呀!”
聂屿舟将千年人参交给净尘大师,他坐在江野旁边,心里立刻生出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从下山之后,他的心一直悬着,惴惴不安,仿佛随时有一块大石头掉下来砸中自己,直到此时再见到江野,无边的温柔如泉水般汩汩冒出。
聂屿舟笑了笑,拉着小不野的手,软声问道:“小不野,今天你和睡着的大哥哥说了什么话呀?”
这几天,小不野会凑在江野耳边嘀嘀咕咕说一些话,说着说着还会自己笑起来。有时候问他,他会说自己讲了什么;有时候问他,他会别过头去笑着不肯说,特别可爱。
此刻,小不野糯声糯气道:“我今天和睡着的大哥哥说,大哥哥你今天下山了,希望你能早点回来,也希望睡着的大哥哥快点醒过来,这样山上就又多了一个人陪我玩。”
聂屿舟自然而然笑了一声:“小不野希望我早点回来,那我就早点回来啦。我还带了小不野喜欢吃的糖,来,给你。”
聂屿舟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果,取出一粒,剥开,放进小不野嘴里,小不野欢喜地活蹦乱跳。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和其他小孩一样贪玩爱吃,但在山顶生活,很少能吃到这些零嘴。
聂屿舟去和卿礼商量人参事情的时候,让明境买点小孩喜欢吃的。这也算是他巴结净尘大师的小心思,净尘大师那样的人不需要什么衣裳吃食,但他一定希望小不野开开心心,所以买糖给小不野,比给净尘大师买东西还奏效。
果然看到小不野欢天喜地,净尘大师的神色也添了三分温柔。
当天晚上,江野浸泡完汤药,又照常施了针灸。那千年人参已经配了其他的药材,一同熬制成一碗浓浓的汤药,聂屿舟小半勺小半勺地喂给江野喝下,一点都没有浪费,毕竟千年人参珍贵难得。
忙活完,聂屿舟洗了个澡,冲去一天的疲惫,才在江野榻边铺了床躺下。他渐渐养成了在江野旁边说说话或者讲讲故事的习惯,今晚他讲了讲白天的经历,最后笑着道:“晚安,侯爷。”
睡梦中,聂屿舟又梦见江野醒来,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小少爷,你最想过什么生活?”
聂屿舟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
月光透过窗子轻轻扬扬地洒了进来,屋子里一片清凉凉的明亮,照亮了躺在地上聂屿舟的脸蛋。
躺在榻上的江野忽然缓缓睁开眼,瞥到睡在旁边的聂屿舟,月光下的他更显得俊秀无双,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第27章
聂屿舟这天晚上睡得很熟,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到脸上,他才慢慢醒过来,发现江野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不由得霁然色喜,轻轻呼唤:“侯爷,侯爷。”
江野没有醒来的意思。
“哪有那么快醒来?”净尘大师站在房门口,冷不丁来了句。
聂屿舟并未因此受挫,反而笑道:“净尘大师,你瞧,侯爷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这些日子,江野脸色一直苍白得像死人,昨天服用人参汤后,今天脸色就有了人样,净尘大师的治疗方法确实有效。
净尘大师不以为意,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倒是小不野屁颠屁颠走过来,“吧唧”,亲了一口江野的脸颊,笑得纯真可爱。
聂屿舟惊愣了下,小不野可真勇啊。要是江野醒着,估计那双凌厉的眼神就能吓哭小不野。不过他昏迷不醒,旁人看过去就只会觉得这是个病重的需要照顾的帅哥。
聂屿舟一把将小不野捞进怀里,小不野软软糯糯的,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肉包子脸颊。又见净尘大师走了出去,不在房间,聂屿舟悄悄问小不野:“小不野,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睡着的大哥哥?”
小不野笑得露出白白的乳齿,戳了下江野的脸颊:“他长得好看。”
聂屿舟:……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看来没有人不喜欢颜值高的,小孩也不例外。
聂屿舟学着小不野,也壮起胆子戳了下江野的脸颊,轻声呢喃道:“他确实长得好看。”
江野鸦羽般的长长睫毛忽然极轻地颤了颤。
小不野拉着聂屿舟的手,道:“大哥哥你也长得好看,比睡着的大哥哥还好看。”
聂屿舟歪着头,眉开眼笑道:“是吗?我比他好看?”
小不野点头:“大哥哥不仅好看,还很温柔。”
看来就算昏迷,连小不野也能感受到江野的阴狠气质。聂屿舟又问小不野:”如果睡着的大哥哥醒过来,很凶,你怕不怕?”
小不野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儿才摇摇头道:“不怕不怕。他凶我,我就躲你后面。有你挡着,我就不怕。”
聂屿舟闻言不知为何还挺高兴的,又心道,有时候我也挺怕他的,他人怪疯癫的。
用完早膳后,聂屿舟又伺候江野喝粥。
说实话,他怪心疼江野的,这些天只能喝粥,或是白粥、南瓜粥,或是小米粥、菜叶粥等等,哪怕聂屿舟尽量加点料进去,来来回回也还是没什么味道,寡淡如水。
虽说聂屿舟这些天一直吃素,最里头也寡淡,很想念从前大吃大喝的富贵日子。但好歹现在可以变换口味,也不全是流食,比江野的粥食还是好很多。
另聂屿舟惊喜的是,今天江野喝粥倒比之前顺利很多,流溢到外面的少了很多,稍微流出一点,聂屿舟都会及时用帕子给江野擦拭干净。
聂屿舟笑着道:“侯爷今天好乖啊。”
明境也帮衬着,道:“是啊。今天侯爷吃粥没有怎么流出来,这样少夫人也不用那么辛苦,比前些天好多了。”
“现在伺候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只盼着侯爷好。”聂屿舟喂完一整碗粥,瞧着江野的面容,“你说会不会侯爷虽然没醒,但人已经开始有意识了,所以才会这么配合?”
“也许吧。奴才想,侯爷很快就会醒了。”明境不忍心打破少夫人的幻想,况且他自己也十分渴望侯爷能早点醒过来,重振威风。
聂屿舟喂完粥,用沾了温水的毛巾给江野擦脸擦手。他如今不过十八岁,从前不曾做过照顾人的活,事到如今,只能慢慢都学会了,将江野伺候得很好。
晴好的上午没什么事做,聂屿舟就让明境把前几天做的轮椅推出来,再将江野抱上去,推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也许对病情有好处呢。
山顶风大,聂屿舟给江野穿足了衣裳,又披上狐裘,阵阵山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裳,很有意境高远的意味。
望着山顶的风景,又看看轮椅上的江野,聂屿舟心情很平静。
江野在他面前吐血倒地那天,确实吓坏他了,魂飞魄散,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天崩地裂。好在来到无妄山,净尘大师出手相助,保住了江野的性命。
虽说这些日子很辛苦,但聂屿舟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江野平安无恙。
他也知道江野醒过来这件事急不得,越急,日子越难熬。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江野,放平心态,和他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其余的静静等待就行。
眼前是绿树青青,抬头是白云悠悠,聂屿舟坐在石头上,对江野道:“侯爷,无妄山的风景还挺漂亮的,等你醒来,我们可以再一起好好欣赏。我觉得净尘大师和小不野在这生活也挺好的,安静自在。”
没有人回答聂屿舟,他习惯了这样坐在江野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过了半晌,聂屿舟进小竹屋,拿出江野的画像,先前只差一点就完成这幅作品。现在得了空,聂屿舟索性重新执笔。
否则再耽搁下去,画的色彩就会有明显区分。他希望给江野画出一幅世间仅有的绝妙的画来。
之所以会把画带上山,是因为聂屿舟早先做好了江野病死的准备,如果真那样,怎么着也要千方百计唤醒江野,让他看一眼这幅画。
白云在风中流动,聂屿舟终于将画上最后一部分色彩补充完整,整幅画顿时栩栩如生,非常逼真。他画的并非中国传统国画,而是油画,充分把握光线阴影等,对江野进行了真实的绘画。
聂屿舟将画转过来,放在江野面前,微微笑道:“侯爷,你的画我画好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瞧一瞧?”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
半晌后,聂屿舟平静地收好画,将江野推进房间。
净尘大师刚好读完一卷佛经,小不野也跟着他跪在蒲团上,却一个劲儿乱动,完全没有半点佛性。
净尘大师将佛经放回供桌上,转身对聂屿舟道:“治了这么多天,江野都没醒,看来治疗无效。”
最怕郎中说不行,说没救了。聂屿舟紧张道:“那净尘大师是要换个法子吗?”
净尘大师斜眼瞥着聂屿舟和江野,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用什么法子?江野这辈子都醒不过来的。”
聂屿舟不防净尘大师突然这么说,如遭晴天霹雳。他以为只要净尘大师出手,江野迟早会醒过来的。聂屿舟道:“可是,侯爷他看起来脸色明明更好了啊,也许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呢。”
净尘大师毫无悲悯之心,淡淡道:“回光返照而已。也许三年五载后他才会醒,鬼知道。”
三年五载?说实话,要在无妄山山顶过三年五载,确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聂屿舟并不打算放弃:“侯爷是因为我才会陷入重度昏迷的,我会等他醒来。”
净尘大师目露疑光,加重语气道:“若是三年五载也醒不过来,要二十年三十年呢?”
聂屿舟不敢想象如果真如净尘大师所言,那接下来二十年三十年该有多么孤寂无趣,守着孤山,守着植物人。不过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一定要做的事,如果有,那也是等江野醒过来。
做人,必须知恩图报。
聂屿舟微微一笑:“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我都会等侯爷醒过来。我可以给他画很多张画像,一直画到我们都老了。”
一定要等他醒过来,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
“你们老了,我就长大了,到时候我来照顾睡着的大哥哥。”小不野突然跑过来拉住聂屿舟的手,笑得极甜。
聂屿舟被他给逗笑了,捏了捏小不野软软的脸颊,笑着说:“是哦,还有你可以照顾我们两个老头子。”
净尘大师一把将小不野拉过去,道:“小不野才不掺和你们那些破事。其实你和江野是被迫在一起的,并没有什么情分,你何不趁这个机会远走高飞?我一定不会阻挠你。”
聂屿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江野是什么感情,他以前幻想过爱情,温馨和睦坚定,但和江野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都和那三个词不沾边。
聂屿舟琢磨片刻后,道:“我和侯爷是没有爱情,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知道侯爷并不是个真正的恶人,而且他待我好,我是不会做白眼狼的。”
没有人注意到江野的睫毛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震颤了下。
净尘大师不屑道:“搞不定你们这种人在想什么,一个疯疯癫癫,一个矫情善感。”
他抱起小不野进了房间,像是怕小不野和聂屿舟江野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被他们传染某种痴病。
聂屿舟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上,上了一炷香。他从前是不信神佛之说的,但此时他不由得希望神佛帮他一把,可别真让他等个二三十年。
——喁稀団M
聂屿舟这个人没有多高尚多纯洁,他还想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去过几年富贵奢华的日子。
“佛祖啊,江野虽然确实杀了些人,杀人的手段也比较残忍,但他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请您大发慈悲,让他早点醒来吧。我报完恩情,才能离开得无牵无挂。佛啊,请听听我诚挚的恳求吧。”
聂屿舟对着佛像真诚地磕了三个头。
江野:……
原本就打算晚点睁开眼的江野听到这话,决定要更晚睁开眼,不然聂屿舟就跑了。
第28章
入夜后,聂屿舟如常脱掉江野的衣裳,将他放进浴桶,浸泡在药汤里,却发现江野似乎比平时热一些,尤其是脸颊红得像火烧。
为了确认他的体温是否真的比平时高,他还用脑门贴在江野脑门和脸蛋上,发现对方确实烫烫的。
聂屿舟忙告诉净尘大师:“侯爷好像发热了。”
现在他一门心思照顾江野的身体,一丁点变化他都能感觉出来,很怕江野在苏醒过来之前会出事。
净尘大师走进来,观察半晌,也觉得匪夷所思,每天聂屿舟把江野照顾得这么好,按道理江野不会发热。他缓缓开口道:“江野身子异于常人,在苏醒过来之前,出现点状况也正常。”
聂屿舟还是免不了担忧:“他不会有事吧?”
“要出事早就没命了,到今天还有气息就死不了。”净尘大师开始施针,语气不咸不淡。
聂屿舟还是不能放心,过一会儿就给江野手测体温。说来也怪,没多久江野脸蛋的滚烫就退了下去,但等聂屿舟给江野用清水擦洗身体的时候,他的脸又烫了起来,比先前还烫。
聂屿舟吓到了,手足无措道:“净尘大师,侯爷体温这样骤升骤降真的没问题吗?”
净尘大师再次绕过竹子屏风走过来,聂屿舟放了块布在水面上,避免净尘大师看到江野的关键部位。
以江野的那性子,一定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聂屿舟看属实是迫不得已,其余人就能免则免。
净尘大师看到江野不知整个面部,甚至脖子都红了起来。
他暗暗思忖江野体温变化的时间,先是聂屿舟将他脱光放进浴桶,又是聂屿舟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他问聂屿舟:“你们以前有这么赤诚相见过吗?”
聂屿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净尘大师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他和江野只是名义的夫妻,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更别说给对方洗澡。
净尘大师道:“我明白了。他虽然没醒,但已经开始有了意识。知道你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身体,所以才会脸红。”
聂屿舟目瞪口呆:“所以侯爷不是发热,只是脸红?”
“对。”净尘大师道,“这个疯子杀气人来不眨眼,被你看两眼反倒害羞,真是荒谬。”
聂屿舟:……
江野:……净尘秃驴,你闭嘴!老子要捏碎你脑袋!
净尘大师冷静从容地走了出去,聂屿舟开始不冷静了,净尘大师的意思是现在江野意识苏醒了?可以感觉到我的触碰他的身体?那他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聂屿舟瞬间扔掉手里的毛巾,距江野一段距离,咽了下口水,问道:“侯爷,你不会真能感受到我给你洗澡吧?”
江野这时候当然不可能睁开眼。
聂屿舟又道:“我实在没办法啊。不洗澡,你会发臭的,作为你的冲喜男妻,我有责任有义务把你洗得干干净净。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亵/渎你的一丝一毫行为,对你以及你的身体都秉持着崇高纯正的兄弟情。”
若在平时,江野一定会忍不住讥笑,或者恹恹地揉揉眉心,嫌弃聂屿舟废话多。
但现在他闭着眼,纹丝不动,耳边传来聂屿舟滔滔不绝的说话声,脸上的红润反倒退了下去,恢复了平日的惨白。
聂屿舟这才慢吞吞上前,道:“侯爷,你要是真有意识,可别怪我。我是为你好,再不给你洗完,水就凉了,人容易生病。”
聂屿舟也不清楚江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先将江野抱了出来,又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穿上衣服。
不过以往给江野擦干身上水的时候,他非常仔细。
今天知道江野可能已经意识苏醒,他就不敢再那么一寸一寸地擦了,囫囵吞枣地擦完,就立马把江野扔上了榻。
江野感觉后背还湿漉漉的,胸腹也还有水滴,而且下面更是一团湿,很难受。
聂屿舟隔了一段距离看江野,仔仔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看他是不是有醒过来的迹象,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真是的,要醒就干脆利落地醒来,搞什么只有意识醒过来,人还没醒,多折腾人。
不愧是阴鸷多变的江野,生个病都和别人不一样。
忽然聂屿舟看到江野脸上有几滴水,取来手帕给他擦了擦,道:“侯爷,你怎么哭了?”
江野:……那是你干活不认真留下的痕迹!
聂屿舟看到江野脖子上也还有水滴,而且白色的中衣被沾湿了,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没给江野擦干净脸上身上的水,便拿着手帕又重新擦起来,还轻轻在江野耳边说:“侯爷,首先我要声明,我是认真照顾你,不是要故意碰你身体的,如果你听得到我的话,请你忍着点。”
终于擦干了,聂屿舟始终觉得怪怪的,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这种怪异的局面。
对于江野来说,感受到聂屿舟这样全方位触碰他的身体,确实很奇怪。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一点都忍受不了,但不知为何,聂屿舟的触碰没有让他产生反感恶心的感觉,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
而且他现在只是醒了,四肢还不能动,就算睁开眼,也还是得让聂屿舟帮忙沐浴更衣。
与其四目相对的尴尬,不如装没醒过来。
到了夜里,聂屿舟熟睡后,江野才慢慢睁开眼,目光看向聂屿舟,看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思量,既然老天爷让他活了下来,那接下来的路就得好好走,千万不可有差池。
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他心头一软,思绪纷纷,又念起许多许多往事。
聂屿舟睡得正香,忽然被小不野的哭声吵醒,他不情不愿地睁开朦胧的睡眼,下意识先朝江野看去,忽然看到江野睁开了眼,他惊得大叫一声:“侯爷!”
等他爬起来凑过去看时,发现江野还是和平时一样双目紧闭。难道刚刚看错了?
明境被他惊醒,立马跳了起来,道:“侯爷怎么了?少夫人,发生什么了?”
聂屿舟盯着江野的眼皮看了半晌,失落道:“没什么,是我眼花了。我刚刚看到侯爷睁开眼醒了过来。”
明境看了眼镇北侯,和平时毫无二致。他道:“少夫人这是太希望侯爷醒来了。”
聂屿舟心道,这肯定是净尘大师说江野意识已经苏醒,所以自己才会看走眼。
反正已经醒了,聂屿舟进房去哄小不野。这些天,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哄小不野的方法,很多时候净尘大师拿小不野没办法,他进去哄一哄,再讲一个格林童话或安徒生童话故事,小不野就转悲为喜,笑呵呵的。
哄完小不野,聂屿舟才回到地铺上,闭上眼继续睡觉。
明境却睡不着了。
他脑袋枕着胳膊,看向黑暗里的某处,在想侯爷究竟什么时候醒来呢?醒来后就可以回镇北侯府,就可以再见到芳青了。
想了半天,就在明境要闭眼的时候,看到侯爷目光阴鸷地盯着他,吓得他心头一跳。
江野的眼神如狼,犀利而阴森。
就在明境要欢呼的时候,江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境反应过来,侯爷这是不让他吵醒其他人。他立马轻手轻脚地爬过去,贴近江野,又不敢太贴近,用气音轻轻道:“侯爷,你真的醒了?要不要叫醒少夫人?”
江野嫌恶地看着明境。他早就盯着明境看了良久,望眼欲穿,明境才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险些就直接忽略他了,不像聂屿舟,一醒来就看他。
明境立马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江野目光看向聂屿舟,似乎意有所指。
明境看出侯爷有事要吩咐,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不由得心惊胆战,汗流浃背,看看聂屿舟又看看江野。
聂屿舟睡得香甜,江野目光斜斜,带了点“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嫌弃感。
明境发慌:侯爷,你到底想让奴才作什么?
江野气得闭上了眼,明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居然还捉摸不透自己的眼神,聂屿舟才嫁给自己多久,就能知道自己会因为身上的水没擦干而不舒服。
生了一会儿闷气,江野感觉有风吹了进来,还是睁开眼再次用眼神提示明境。
明境被冷风一吹,这才明白过来侯爷的意思,是少夫人被子没盖好,一只手和肩膀露在外面。
明境连忙蹲下身子,轻轻给聂屿舟盖好被子。
江野这才松口气地闭上眼。
明境什么也不敢多说,愣愣地坐在地上,思前想后也捉摸不透侯爷有什么顾虑。
“明境,你怎么坐起来了?”聂屿舟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一睁眼就看到明境坐在自己旁边,怪吓人的。
明境也被聂屿舟突然的说话声吓得浑身一抖,脱口道:“少夫人,侯爷没醒,侯爷没醒。”
说完,他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就露馅了!
聂屿舟看了眼安然躺在榻上的江野,以为明境是太希望侯爷醒过来了,才会精神不对劲,反过来宽慰道:“我知道啊。顺其自然,你也别因为这个睡不着,快睡吧。”
明境蒙混过关,赶紧躲进被子里,蒙住头,唯恐自己夹在侯爷和少夫人之间左右为难。
聂屿舟笑了一声,瞌睡全无,索性爬起来,扒拉下江野的眼皮,看到他的眼珠和眼白,黑暗中怪可怕的,他浑身打了个机灵。
聂屿舟对着江野的眼睛吹了口气,发现他毫无反应,喃喃自语:“确实没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江野:……
生平第一次被人吹眼睛,还撩起眼皮!
差点就没忍住暴起。
第29章
聂屿舟觉得这两天明境不大对劲,总是怯生生的,仿佛身边有一条随时会要他命的睡狮。
比如给江野喂粥的时候,明境不敢掰开江野的嘴巴,一脸惧色,眼神闪烁。
聂屿舟奇怪道:“明境,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明境哪敢说现在江野已经醒了,所以自己才瑟瑟不安。他想到眼前的江野随时可能睁眼瞪着他,他就感到一股凉意袭来。
但有聂屿舟在旁边追问怀疑,他更怕漏了陷,违背了侯爷的意图。
于是明境只好硬着头皮掰开江野的嘴,他明显感觉江野有故意配合的嫌疑,而且似乎在警告他不能露出破绽。
喂完粥后,平日明境都会在屋子里坐一会儿,陪陪侯爷,哪怕不说话,就是坐在旁边呆上半晌。现在却忙不迭地出去,像是怕和江野相处。
聂屿舟不由得感到奇怪。他嘀咕道:“侯爷又不是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况且又病着,明境怎么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这天晚上,净尘大师在给江野施针的时候,发现针不会再变成黑色,可见江野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但人为什么会还不醒?净尘大师百思不得其解,对聂屿舟直言不讳道:“你把他带下山吧,是否能醒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聂屿舟惊疑道:“不。净尘大师,就差最后一步了,请让侯爷留在这吧。下山的话,万一发生变故,又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完全不知所措的。侯爷的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净尘大师看着江野纹丝不动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难得勾起一丝嘴角,似笑非笑:“有你在他身边,也许比我还有用。”
聂屿舟道:“什么意思?”
净尘大师笑而不语,绕过屏风,走了出去。聂屿舟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明境和净尘大师一个个都变得奇奇怪怪?
他自己把江野从浴桶里抱起,人怪沉的,好在他力气不小,对方身上淅淅沥沥地流下药汁,滑腻腻的。聂屿舟一个不小心,脚底直接滑了下去,这一摔得摔个头破血流。
聂屿舟在这一瞬间,尽量调整身体,想着给江野充当人肉垫子,以免这一摔让江野的病雪上加霜。
忽然后背被人用力托住,没有摔倒,而是斜斜地立住了。?哪来的手掌?这么及时!
聂屿舟回头,后面并没有人,也就是说背后的那只手掌是他眼前人的,是江野的!
他惊觉一开始明明是他搂住江野,现在却是江野搂住他!
平时聂屿舟给江野洗手擦手的时候,他的手绵软无力,怎么这会儿这么有劲?
侯爷醒了?
但江野的双目仍然闭着啊!
聂屿舟的心怦怦跳,哑了声音道:“侯……侯爷,你醒了?”
沐浴更衣的时候,聂屿舟会吹灭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避免将对方看得太清楚。此时房内一片昏暗,唯有一点朦胧月光洒进房间,照得微微亮。
但两人靠得这么近,聂屿舟能清楚看到江野双目和平日一样闭着,没有分毫变化。但一瞬间,他看到对方神色有了一丝活力,就像僵死不动的神龙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对方的一道温热气息扑了过来,还带了一点中药的清香苦涩味。
江野搂着聂屿舟站直,先是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标准的狐狸笑,看得聂屿舟不由得屏住呼吸,许是太久没看到这样的笑容,聂屿舟也跟着笑了下。
接着聂屿舟就看到江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狐狸眼朦胧地看着聂屿舟,不声不响,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聂屿舟反应过来,惊喜过望,双目睁得铜铃大,激动地抓住江野的胳膊,心间如有万千烟火绽放,兴奋道:“太好啦!侯爷,你真的醒啦!侯爷!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野凝视着聂屿舟的激动神情,终于慢悠悠开口:“这么想我吗?”
从江野病倒那一天起,聂屿舟无时无刻不盼着江野赶紧醒过来,真等到他醒过来,自然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他点头道:“你……我知道你是为我才病倒的,因此日日夜夜祈祷你赶紧醒过来!”
江野眯了眯眼,猜到聂屿舟话里的意思,想必是明境说出了实情。没用的东西,这点秘密都瞒不住。
江野扶住聂屿舟后背的手忽然收紧了下,将他搂得靠自己更近一点。
聂屿舟明显感觉到江野手上的用劲,甚至有一丝挑逗的意味。江野挑了下眉毛,笑悠悠道:“那你要怎么回报我?”
聂屿舟被他这个不正经的动作搞得脸色发烫起来,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江野刚从浴桶出来,身上不着片缕,在月光照耀下一片洁白,而他的身体还紧紧贴着自己。
之前给江野洗澡的时候,对方也是赤/条条的,但那时候江野没有意识,聂屿舟习惯后便不会觉得尴尬,就当在给宠物洗澡。
现在不一样,江野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还直勾勾看着聂屿舟,仿佛这么坦诚相对没有丝毫不妥,乃天经地义习以为常之事。
聂屿舟手上微微用力推了下江野,想把他推开,自己赶紧回避,不要再这么面红耳热地面对面。
没想到手上一用力,江野忽然“哎呦”一声,柔弱道:“小少爷,我才醒,你这么用力推我,就不怕把我送上黄泉路吗?那以后你可真要守寡了。”
聂屿舟又立刻伸手抓住江野的手臂,怕他真摔着,道:“你别胡说。我不推开你就是。”
江野笑出声,揉着聂屿舟的脑袋,道:“这才对嘛。”
聂屿舟恍然,江野在拿他开玩笑!
他瞪了江野一眼,还是觉得和江野肌肤相贴是不正之举,挣脱怀抱,去拿了衣服过来扔在江野身上,道:“穿件衣服吧你。”
江野噙笑道:“这么多天,你还没看我看习惯吗?怎么这会儿看我本来面目,反而害羞起来?”
那能一样吗?平时你昏迷,现在你醒着!
既然江野一醒来就毫无顾忌地开玩笑,聂屿舟也没什么好委婉的,他道:“看吐了,没什么好看的,不想看了。”
江野早已练就了厚脸皮功夫,道:“可惜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救活了我,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只能看我一个人的身体。”
聂屿舟还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江野醒来后他何去何从?
聂屿舟低着头,看到江野站在地板上的一双宽大赤足,道:“你快去擦洗干净身体,别感冒了。”
江野靠着浴桶,一双大长腿微微曲着。他懒洋洋道:“我才醒,没什么力气,还得劳烦小少爷帮我用清水洗下身子,我才能穿衣服啊。”
聂屿舟:……你少得寸进尺!
聂屿舟道:“侯爷刚才搂住我的时候,力气可不小!”
江野眼睛里盛满笑意:“小少爷变聪明了啊。刚刚你有危险,我那是冲动之下的力气。现在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哪有力气?”
他抬起手,摆出一副绵软如毛毛虫的样子,意思还是要让聂屿舟给他洗澡。
聂屿舟不敢想象给清醒的江野洗澡是怎样一幅恐怖的场景。他道:“你整天躺着,没出汗没沾泥的,随便擦擦就好了。侯爷实在要人伺候,我去把明境叫进来。”
没等聂屿舟开口喊,屏风外就有明境的声音战兢兢传来:“少夫人,奴才不敢伺候侯爷沐浴,奴才没轻没重的。”
说完,明境就麻溜地滚了出去。
江野笑意深深:“小少爷,只剩你了。”
聂屿舟不想再伺候如此乖张诡异的江野沐浴更衣,但毕竟江野才醒过来,身体确实虚弱,如果让他自己来,可能出状况。所以聂屿舟还是硬着头皮,用清水给他沐浴更衣,全程能闭眼的时候就尽量闭眼。
说实话现在江野的身材诚然没什么好看的,病了这些天,吃喝营养跟不上,又没锻炼,除了骨架大这个优点,肌肉是掉得七七八八了。
聂屿舟一面给江野擦洗后背,江野忽然开口,懒懒笑道:“等过两天,我身子好了,我再锻炼锻炼,身材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必然不让你失望。”
聂屿舟:……你是魔鬼吗?我就随便想想,你都能读出来?
他干巴巴道:“等侯爷身子好了,也就不用人伺候了。”
江野忽然转过身,抓住聂屿舟的手,道:“小少爷这双手绝世无双,伺候人也无比舒服,我当然舍不得放下。”
聂屿舟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忍住火爆脾气道:“侯爷过誉了。”
现在江野醒了,他身上有些地方,聂屿舟实在不便伸手去擦洗,江野笑道:“你就当我还昏迷着。”
聂屿舟道:“我做不到,而且那东西……”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每天到了这,都是他最尴尬最难为情的时候,总是匆匆结束。
“人之常情,你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里面应该有更过火的。”
聂屿舟:……
他索性扔下手巾,转过身去。
江野轻笑一声,自己擦干净,走出浴桶,穿上衣服,拉起聂屿舟的手,走出浴房,来到小竹屋外面吹风。
净尘大师抱着小不野也在外面,见江野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道:“还没玩够?这样有意思?”是在责怪江野装昏迷。
江野目光落在小不野身上,道:“比和你玩有意思多了。你这样的人,无趣。”
净尘大师道:“你这样的人,不要命,迟早害死自己。”
“啧啧。”江野道,“我命里有贵人,一个你,一个小少爷。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聂屿舟:……?谁是你贵人?
江野朝小不野伸出双手,道:“来,舅舅抱。”
小不野见他那样子不像个好人,吓得哭了起来。
聂屿舟:舅舅?江野是小不野的舅舅?
第30章
江野要抱小不野,吓得小不野双手牢牢箍住净尘大师,嗷嗷哭嚎。
净尘大师道:“脏,滚开。”
江野也不生气,收回双手抱在胸口,眯着眼懒洋洋道:“我再脏也是他的亲舅舅,有着分割不开的血缘关系,你呢,算什么?”
看上去很无赖。
净尘大师道:“你!他是我养大的,跟我亲!”
这是聂屿舟第一次看到净尘大师吃瘪,江野也真是有本事,两句话怼得净尘大师面红耳热。
江野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很欠揍的样子,道:“净尘,你别忘了他的身份,他非池中物,困在这破山上可不是他的命。”
净尘大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堪,恶狠狠道:“难道你想让他再卷入权力的斗争?重走他……”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宜让小不野听到,净尘大师忽然闭嘴不言,但目光满含怨怼之意。
江野道:“他走什么样的路,早已注定,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聂屿舟心道,按照这两人的说法,小不野应当是江野的姐姐江映雪和前太子的儿子,身份确实不简单。如果他的身世被宫里人知道,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早知你有这般心思,我就不该心软救你。你死了,这个世界才能安宁。”净尘大师气咻咻抱着小不野走进了房间。
江野颇成竹在胸的模样,一点都不担心净尘大师和他作对。他笑嘻嘻地瞧着聂屿舟道:“小少爷,在想什么呢?”
聂屿舟对上他的视线,道:“你是小不野的舅舅,那就是小不野是前太子的儿子……”
他本来想问问,既然小不野是皇室血脉,那为何会被藏在无妄山?但这涉及到皇室秘辛,他还是少知道得好,所以停住不问了。
江野掰正聂屿舟的脸,问道:“你不会以为他是我儿子吧?”
聂屿舟确实曾这么认为过。
江野看穿聂屿舟心思,笑道:“真是我儿子就好了,你就不用给我生了。”
聂屿舟皱起眉头:“我才不给你生!”
江野笑得肩膀耸动:“说得好像你能生一样。”
聂屿舟:……
“我不能,难道你能吗?”
江野挑了下眼尾,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意:“我能生的话,我铁定给你生,你要吗?”
聂屿舟瞳孔地震,道:“大可不必。”
江野笑了笑,见聂屿舟面红耳赤,觉得颇为有趣。
过了会儿,江野道:“许久不吃荤腥,走,陪我去抓两只兔子来烤了吃。”
这些天江野顿顿喝粥,定然寡然无味,故而人也越来越面黄肌瘦,想吃点肉食也正常。其实聂屿舟也是如此,跟着净尘大师吃了这么久的素,也着实腻了。
但当着净尘大师的面烤兔子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聂屿舟拒绝道:“你才醒,不应该马上吃肉食,得慢慢来,不然再生病……”
“啰嗦,都是被净尘带的。”江野不管不顾,拉着聂屿舟的手朝山下走去。
聂屿舟天天都要给江野擦洗手掌,但这会儿是被他主动握着,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丝别扭,不过江野谈笑自若,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聂屿舟也就顺着他,全当照顾病患的心情。
两人下山一直走到那极陡峭险峻的小道,江野望着狭窄逼仄的山路,回头问聂屿舟:“你怎么把我运到山上的?”
聂屿舟禁不住双腿发软,回忆起当初背江野上山时的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如今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一步一步挺过来的。
好在都过去了,如今江野也平安无事。聂屿舟淡淡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忘了之前我把周炳彪打得落花流水?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少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江野轻扯嘴角,忽然将聂屿舟打横抱起,说道:“我和小少爷一样。”
江野抱着聂屿舟,健步如飞,稳稳当当地经过这条天险之道。
聂屿舟一整个震惊,江野这样有劲,哪里像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要不是摸到他骨瘦嶙峋的身材,聂屿舟真要觉得江野是一直在装病。
江野落足在一片旷野之地,月色如银,照得人心里头也亮堂堂的。
望着这月色下的苍山,聂屿舟心情很好,忍不住长啸一声,这些天积压在心里头的郁闷一哄而散。
江野笑道:“一会儿把狼引来了……”
聂屿舟打断他的话,接茬道:“反正有你在,总不会让狼吃了我。”
江野嗤笑道:“我是说狼来了,我们就吃狼肉。”
聂屿舟:?不是,这人怎么说话永远这么令人猜不到下一句。
聂屿舟才不想吃狼肉,听着怪难吃的。他道:“不要。我想吃烤兔子肉。”
江野立在晚风中,因身形瘦削了不少,身上的衣裳宽大,被风一吹就飘起一角,甚至有些轻微的响声。江野扬起剑眉道:“口是心非的小少爷。刚刚不是说不吃吗?”
刚刚是因为在山顶,在净尘大师面前不好意思,现在反正远离了净尘大师,烤肉味也飘不上去。在欣赏山景的同时吃点夜宵,当是人生一大幸事。
聂屿舟道:“你不能吃,我可以吃啊。”
江野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揉了揉聂屿舟的头发。
聂屿舟略略愣住,说实话在江野昏迷之前,两人没这么亲密,更别说昏迷后,两人又生疏了许多。
江野察觉到聂屿舟神色的变化,收回手,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闻得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朝着响动声将石头一掷,一只雪白的兔子被击中跑不了。
江野将那兔子擒来,剥了皮,架起火来烤。
山中夜里安静,除了呜呜风声,便是火烧木柴发出的毕剥响声,尤为清脆。火光在江野和聂屿舟两人脸上跳跃,将他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更显出面部轮廓的流畅。
出门的时候聂屿舟是被江野拉来的,没有任何准备,身上也穿得单薄。这会儿在风里坐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江野撩起眼皮看了眼聂屿舟,坐过去一些,一只手吃着烤兔子的木棍,一只手将聂屿舟搂进怀里,说道:“兔子肉很快就好。”
有江野搂着挡风,聂屿舟很快就觉得没那么冷了。江野病重的时候,浑身冰冷,像一具死尸,一旦复活过来,身上又暖暖的,靠近他就像靠近火源。
但聂屿舟觉得有些不自在,挣开了些,说道:“你才醒,你吃一口,剩下的我吃。这样既满足了你,也满足了我。”
江野偏要将聂屿舟拉近一些,说道:“我病的时候,你每天给我沐浴更衣,没见你有丝毫害羞。这会儿我搂着你给你挡风,你怎么反倒推三阻四?小少爷,你说我身上哪个部位你没碰过?”
聂屿舟被他说得耳朵都发烫,道:“那怎么一样?那是迫不得已……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每天给你沐浴更衣?你不是才醒吗?”
江野丝毫不慌,并不准备透露自己早就醒过来的事实,道:“净尘救人的办法就那么几招,你今天给我洗,前些日子自然也是这么操作的,还能有什么区别?特殊时期,你看遍了我的身体,我可以理解,况且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你的权利。”
聂屿舟道:“侯爷……”他想说,既然你身体好了,能不能看在我拼死救你的份上,放我离开?
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兔子烤熟了,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江野道:“你想说什么?离开我吗?”
聂屿舟目瞪口呆,江野怎么就看穿我的心事了?
江野撕了一片兔子肉下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又将剩下的都给了聂屿舟,让他吃。江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小少爷,嫁给我江野,就别想离开,我可不是仁善之辈。”
看这六亲不认的眼神,如果聂屿舟非要离开,估计能被江野当场扔下悬崖。聂屿舟本着保命的原则,认怂道:“侯爷,我怎么会想离开你呢?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喜欢小孩,肯定希望将来有个自己的孩子,但我不会生啊,你另娶女子,生一窝,多好啊。”
江野的右手还搭在聂屿舟肩膀上,紧紧搂着他,说道:“我只喜欢别人的小孩,不喜欢自己。我性格这么怪,再生个小怪物,我一点都不喜欢。”
聂屿舟:……你自我定位还挺清晰的。
“行行行,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就不生小孩。”聂屿舟道,“那你们江家的枪法谁来继承啊?你的流云枪将来传给谁?”
江野瞧着聂屿舟,冷笑道:“真是没想到小少爷思想这么落后,什么枪法什么流云枪一定要有人继承?怎么,这是皇位吗?”
聂屿舟:……
他说得好像有一点点道理,我怎么比江野还封建?
江野抬起左手,在暖和的火光前,捏着江野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进自己的眼底,道:“别想了,本侯爷是不会让你离开的。除非我死了,你再改嫁。”
聂屿舟无奈笑道:“你死了,我也不改嫁。”
江野笑:“你最好是。”
忽然他落了一个吻在聂屿舟的额头,雷得聂屿舟里嫩外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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