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聂屿舟被江野的吻吓一跳,心脏猛跳,快到嗓子眼,甚至他自己都能听见。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挣扎地推开,而是呆呆愣愣地望着江野,眼中尽是惊疑之色。

    四肢僵硬,仿佛被定住,却又有股细细麻麻的微烫感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江野意犹未尽地看着聂屿舟,轻勾唇角,也不说话,只是满眼笑意,但那笑并不单纯,是典型的狐狸笑,让人觉得他还有后招。

    聂屿舟喉咙一涩,低下头看着跳跃的火光,道:“侯爷,你……干嘛呢?”

    江野这才慢悠悠开口:“我亲我的妻子,天经地义。”

    聂屿舟没法反驳,他们确实是合法夫妻,江野要再做点更过分的,他也不能拒绝。

    不过江野似乎也没有更过分的行为,笑悠悠道:“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坏透了。你看了、碰了我全身,亲你只是个小开始。”

    聂屿舟浑身震悚,难以想象江野还要做什么。

    他咬下一口香喷喷的兔子肉,嚼了嚼,无奈道:“我那是迫不得已。”

    本就坐在火堆边上,两人的脸颊都被火烤得红红的,被江野亲了之后,聂屿舟更觉得脸烫,直接从脸颊红到耳廓,似要滴血。

    江野嗤笑一声。

    聂屿舟抬眸看他,你笑什么?

    山风吹拂起聂屿舟额前碎发,吹散他心中的微烫。

    江野道:“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烤鱼。”

    “够了,下次再说吧。”

    聂屿舟刚要用手抹嘴,江野不知从哪里拿出手帕来给他擦嘴,慢吞吞的,极其细腻,指腹擦过带来的温热让聂屿舟不由得心头一抖。

    这动作暧昧得很。聂屿舟被他擦干净嘴后,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假装吹风,笑着道:“月色还挺好看的。”

    吹了一会儿晚风,江野才和聂屿舟回到山顶的小竹屋。

    现在江野醒了,聂屿舟便不肯再在他睡的榻边铺席子睡觉,抱着被子离得远远的。

    江野见聂屿舟收拾铺盖,不肯再睡在身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把将聂屿舟抱上榻,以压倒性优势将聂屿舟压在身下,目光如电地盯着聂屿舟红扑扑的脸蛋。

    聂屿舟顿时心慌慌:“侯爷,你才醒,这么激动对身体不好,况且小不野还在房间里,这……少儿不宜啊。”

    江野笑得喉结耸动,说话的气息吐在聂屿舟脸上:“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睡塌上,我去睡地上。”

    聂屿舟后悔不迭:……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哦。”

    果然江野从榻上下来,将铺盖搬到榻边,安分守己地睡在地上。

    聂屿舟不忍心侯爷病着还给自己腾床位,道:“侯爷,你身体尚未痊愈,还是你睡榻吧。”

    江野躺在凉席上,枕着胳膊,闭上眼睛道:“嘘,睡觉。”

    聂屿舟知道拗不过江野,也不坚持,乖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梦里有悠扬的山风,暖暖的火光,还有时不时就轻笑的江野。

    他是被一阵打闹声惊醒的。

    猛然睁开眼,就看到江野、明境在和一群黑衣人打斗,地上已经血流成河,躺了三四个黑衣人。

    聂屿舟惊恐道:“侯爷!”

    江野赤手空拳对付黑衣人,回头对聂屿舟道:“别怕,一群宵小之辈而已。”又目露歹毒地对黑衣人道:“你们吵醒我家小少爷了,找死!”

    他原先不屑于用黑衣人的刀,现在为速战速决,俯下身捡起一柄刀,三下五除二将屋子里的黑衣人全都杀了。

    江野杀人如麻,杀得很轻松。

    聂屿舟却看得心惊胆战,江野才醒啊,尚未复原,若受伤了怎么办?他着急地立马扑过去,上下检查江野有没有被刀剑伤到,急得脸色都变了。

    江野武艺高强,自然不会受伤,何况旁边还有明境,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住江野。不过江野看到聂屿舟关心他的紧张样子,心里似乎很高兴,故意往他身上一倒。

    聂屿舟抱住江野,见他身上染了血,又靠在自己身上,便以为是江野中了刀剑,大惊失色,慌不迭道:“侯爷哪里受伤了?净尘大师,你快出来啊!侯爷受伤了!”

    江野贴了贴聂屿舟的脖子,笑道:“小少爷,别慌,我没受伤,只是太久没用武,有点小累。”

    聂屿舟:?小累?

    此时明境已经掌灯,室内明亮起来,地上的鲜血更加分明。

    净尘大师刚走出来,被江野呵斥住:“回去照顾好小不野,别让他出来看见这些。”

    聂屿舟搂着江野的肩膀,唯恐他又昏迷倒下,道:“你之前就是因为动用内力才剧毒扩散的,现在又大打出手,真的没事吗?”

    江野厚着脸皮道:“有事啊,所以需要靠在你肩头歇息歇息。”

    聂屿舟:……怎么感觉怪怪的?

    净尘大师抱着小不野站在房门后,毫不留情地揭破江野的虚伪面孔:“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装给你看的,聂屿舟,你是不是蠢?”

    聂屿舟:?

    江野骗人,净尘大师骂人,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该生谁的气。

    江野身子依旧东歪西倒,阴阳怪气道:“净尘,你非要长那张嘴吗?尽早毒哑自己得了你!”

    聂屿舟明白过来江野在戏弄他,推开江野的头,眼睛却仍不放心地打量着江野浑身上下。江野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赖着。

    明境已经检查完刺杀的人,道:“侯爷,这些人手臂上都有九头鸟刺青,是西魏的人。”

    聂屿舟暗道:西魏的人竟然都追到这来了,竟然想趁着江野病重刺杀。

    江野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人,丝毫不惧,换了一副森冷的面孔道:“只怕不只西魏,还有其他人想我死呢。”他扭过头问净尘大师:“有没有密道?外面刺客很多。”

    净尘大师微愠道:“既然你这么厉害,出去解决掉这些人!我是在深山修行,不是修密道。鬼知道会遇到这场面?”

    聂屿舟惊讶地朝外望去,月明风悄,看不出半个人影,也没半点人发出的声音。但江野肯定不会错,在这漆黑静夜里藏着很多要人命的危险刺客。

    聂屿舟不由得抓住江野的袖子,道:“侯爷,那我们怎么办?”

    江野摸了摸聂屿舟的头,笑道:“正好我许久没杀人了,今天杀个痛快。”

    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走过去打开门,聂屿舟就看到外面站了乌泱泱得有百来个黑衣蒙面刺客,个个凶神恶煞。

    江野懒散地道:“来吧,是徐渊派你们来的?”

    聂屿舟眉头一皱,徐渊?当朝中书令,也就是之前想要伺候江野的徐君思的父亲。那徐君思被江野捏碎脑袋,扔给大黑熊吃了,所以现在徐渊来报仇吗?但是侯爷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徐渊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徐渊是谁?我不知道!我们是西魏士兵,当年你领兵杀害我们无数同胞,攻略我们西魏人的城池,今天我们是来报仇的!”

    江野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明晃晃的,上面有鲜红的血迹,偏偏他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望之便令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妖冶感。他道:“但是很显然你们带的人不够,看来我的威名还不够盛大。”

    聂屿舟发现了盲点,问道:“既然你们是西魏人,行刺何必穿黑衣?”穿黑衣的目的是掩饰,而西魏人想杀江野是人尽皆知的事,完全没必要掩饰。

    为首黑衣人犹豫片刻,怔了半天,道:“少废话,拿命来!”

    江野瞬间冲进人群中,毫无忌惮毫不留情地厮杀,只见一道道血光冲天而起,一声声惨叫交叠回荡,看得聂屿舟是触目惊心。

    可这里的人似乎永远杀不完,聂屿舟发现杀完一波又从下面冲上来一波,大有宁可死掉刺客千千万,也要取走江野项上一颗人头的气势。

    江野虽然武功盖世,但这么长久战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精疲力尽,难以支撑。突然山下冲上来一群和明境穿着打扮一样的人,明境冲着这些人喊道:“快护住侯爷!”

    这些都身穿蓝布衣裳,个个骁勇善战,很快就护住了江野,让江野观战即可,不必动手。江野自然也就退了出来,护在聂屿舟身边道:“怎么样,小少爷,我厉不厉害?”

    在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前,聂屿舟本该心惊胆战,但他却没有很害怕。不过他发现侯爷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昏迷前的侯爷不可能问他“我厉不厉害”,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现在这样,但此时江野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仿佛很期待得到聂屿舟的认可。

    眼神更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聂屿舟道:“侯爷,这些蓝衣侠客是什么人?”

    江野颇为骄傲道:“是我培养的天虎营的人,专门为我杀人的。适才我让明境放了信号弹,这些人才敢冲上来。”

    聂屿舟对江野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感到奇怪,他的第一反应是当初背江野上山的时候,这些人为何不出现?害聂屿舟差点摔下悬崖。

    看来招呼天虎营的人必须得到江野的同意,否则明境也不敢擅自做主。

    聂屿舟又问:“那侯爷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中书令徐渊的人?”

    江野看向还在厮杀的场面,道:“上回徐君思用西魏解药来威胁我,他哪来的解药?无非是他父亲和西魏的人有勾结,他才能拿到解药。而且在京城,能暗中培养这么多死士刺客的人不多,所以刺杀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徐渊那老贼。”

    聂屿舟心道,朝中政局永远在纷争不断。

    江野又道:“看来,是时候下山了。”他嚷声对房间里的净尘大师道:“净尘,无论如何,你也得下山了。”

    净尘大师原本在山中修行,专心带娃,如今这地方被人知道,他自然不能再待下去。他心里头气愤,同时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他嘴上不肯认输:“你脏了我的地方,我自然要去脏你的地方。”

    收拾好行李,净尘大师拿行李,江野伸手来抱小不野,小不野见他脸上有血污,又兼小竹屋外面还在打打杀杀,小不野吓得嗷嗷大哭。

    江野吓唬他:“你再哭,就把扔那边去,一刀一剑把你砍个稀巴烂。”

    小不野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是一双眼睛泪光莹莹。

    聂屿舟立马将小不野抱过来,蹙眉道:“侯爷,哪有你这么哄娃的。小不野,不怕不怕,哥哥在。”

    江野道:“什么哥哥?他叫我舅舅,叫你哥哥,这什么辈分!”

    突然两把刀朝这边刺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聂屿舟本来就抱着小不野,手里还拿着行李,下的双手一抖,手里的行李便掉在了地上。

    江野雷电一般劈断两柄刀,割断两名刺客的咽喉,两人立马毙命。

    江野对聂屿舟道:“这点行李,不要也罢,回去给你买新衣裳。”

    聂屿舟本来也没带什么衣裳上来,衣裳丢了倒是不可惜,但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道:“不行,之前给你画的画像在里面呢,还没给你看过。”

    江野这才捡起行李,拿出画像,嘴角噙笑道:“那我倒要好好品鉴一番。”

    “急什么?”聂屿舟夺过画像,抱着小不野匆匆朝山下走去。

    他对自己的绘画技术很自信,但不知为何想到江野真要看到这幅画像,聂屿舟又有点心里没底。

    第32章

    下了山,江野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马车。

    一行人坐上马车,聂屿舟放好画像,道:“侯爷,你想好怎么解释小不野的存在了吗?”总不能昭告天下,前太子的儿子还活着吧?这必然会引来腥风血雨,朝野动荡。

    江野拨弄了下小不野软软的脸蛋,漫不经心地笑道:“就说我儿子,反正和我长得也像。”

    聂屿舟:啊这……这也行?那我算什么?

    净尘大师盯着江野的眼神,一本正经地严肃问道:“你确定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参与进去吗?庙堂上的斗争有多激烈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就拿今天的刺客来说,还有你身上的剧毒,多少危险在前面等着!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非要卷进你们的斗争中!凝雪如果在,只会希望他好好活着,而非去争名夺利!”

    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方道:“这是小不野的命,没得选择,他必须拿回本该属于他父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净尘,命是改变不了的,你难道要瞒一辈子吗?”

    江野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不像净尘那么激烈,但说出来却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净尘大师一时噎住,回忆起无数往事,喉间干涩,缓缓开口道:“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一碗药让凝雪昏迷,带凝雪远走高飞,也好过今日阴阳相隔,好过今天明知前路危险,还要将她的儿子送过去。”

    凭谁也看得出净尘大师对这位凝雪情根深种,聂屿舟知道,凝雪是江野的亲姐姐,是前太子的太子妃,亦是小不野的母亲。

    江野沉默片刻,忽然看向聂屿舟道:“聂屿舟。”

    聂屿舟从未听江野喊过他全名,预感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不由得挺直了背,眼睛亮亮地看着江野。

    江野神色一变,忽然嗤笑起来:“小少爷别紧张,是件好事。净尘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身子好了,势必要回到朝廷尔虞我诈。你跟着我,多少也会受影响,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现在呢,我们还没进京城,你只要下车,就可以永远脱离是是非非,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有钱有闲。我不拦你。”

    他是笑着说这番话的,语气故作轻松,但手指却不经意间蜷了又蜷,仿佛特别紧张,特别纠结,不知道会等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至于聂屿舟,说实话,他确实很想隐居,去过世外桃源的生活。甚至在江野昏迷的时候,他就在想等江野醒来后,他就要远走高飞。但此时此刻远走高飞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聂屿舟却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想看江野如何逆风翻盘,他想回去看看镇北侯府的一草一木,那个曾经囚笼一样的府邸,现在回想起来也挺美好的。

    聂屿舟没有直视江野,而是用脸贴了贴小不野,道:“我走了,小不野想我怎么办?我要陪小不野长大。”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走,他愿意回到镇北侯府,陪着江野。

    江野蜷缩的手指忽然放松开来,眸光晶亮地盯着聂屿舟笑道:“小少爷既然愿意纡尊降贵跟我吃苦,那我一定让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好好照顾小少爷。“

    净尘大师舍不下小不野,不过他的容貌是有许多京城中的官员见过的,乍然回来只怕会引起疑心波动,所以他利用医术给自己换了一副面容,装扮成和明境一样伺候江野的小厮。

    一行人进了京城,来到镇北侯府,府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鞭炮声震天响,再看那气派的府门,挂满了红绸,灯笼也换了崭新的,可以说是喜气冲天。

    聂屿舟道:“莫非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大喜之日?”

    江野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往外面一看,笑道:“正好,讨杯喜酒喝。”

    江野抱着小不野下了马车,那边新娘子聂琼春和新郎官江豫正要进门,但江野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

    “镇北侯!他怎么会在这?”

    “镇北侯手里的孩子是谁?”

    聂屿舟也从马车上下来,满面笑意地站在江野旁边,两人一娃,足够看见的人浮想翩翩,说不尽的八卦。

    众人都以为江野不会出席江豫的婚礼,毕竟江豫要娶的,是江野从前的未婚妻。众人更以为江野已经病入膏肓,终日躺着,足不出户,谁能料到江野会活生生精神抖擞地站在太阳底下?

    众人还以为聂屿舟嫁给江野是一桩不如意的事,岂料聂屿舟开开心心和江野并肩站,而且两人怀里的孩子是谁?两个大男人成婚不到半年,没可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孩子啊!

    一阵骚动后,周氏惊愕地走了过来,张皇失措地指了指府内,说道:“侯爷,你……你不是在松风院吗?”她一直派人盯着松风院,这些天根本没有人进出松风院,侯爷和聂屿舟应该都在松风院才是啊!怎么会在这?

    而且江野不是残废了吗?怎么还站起来了?这小孩又是谁?和江野长得这么像!

    江野道:“我特意来参加你儿子的婚礼。”

    周氏笑容僵硬,喉间阻塞半晌道:“这个小孩是谁?”

    江野笑得很骄傲:“我儿子!”

    虽然聂屿舟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真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咯噔一跳,江野真是没皮没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周氏愣住了:“什么?侯爷,你……你哪来的儿子?”

    “他娘死了,以后我和少夫人照顾他,其余的你别管。”江野懒得再回答周氏,只要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小不野的身份就行了。

    周氏仍然难以置信,江野居然有儿子!他镇北侯的爵位将来必定传给这个小孩子!那周氏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她盼着江豫早点成亲生子,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孙子过继给江野,江野一死,孙子就可以继承爵位!

    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周氏嘴唇哆嗦:“侯爷,没搞错吗?你怎么……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江野才懒得理周氏,一只手抱着小不野,一只手牵起聂屿舟的手,往府里走。

    聂琼春听到江野的声音,已经很震惊,再听到江野说这是他儿子,更是震惊无比。她掀开盖头,看了眼江野手里的孩子,立马回想起梦里的事,那个小孩根本不是江野的儿子,而是江野姐姐江凝雪和前太子霍宗玮的儿子,将来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是这孩子将来有所作为,江野和聂屿舟都成了人上人。

    想到这,聂琼春就气得心口发慌,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的。

    她笑脸看着江野,对小不野伸出双手:“来,婶娘抱抱。”

    小不野没见过这么多人,本就慌得缩在江野怀里不敢看人,偏偏画了浓妆的聂琼春凑到她跟前来,小不野直接给吓哭了。

    江野瞪了一眼聂琼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聂屿舟冷不丁来了句:“聂琼春,你自个掀喜帕,这会不吉利的!而且还当这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真心嫁给江豫啊?”

    聂琼春气得脸色通红,立马将喜帕放下,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江豫更是脸色煞白,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不知如何是好。

    江野向来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同聂屿舟回了松风院。

    坐在院子里的江纾正在出神,他恪尽职守,真的做到这些天守着松风院不让人进来,但那种痛苦是无法言喻的。他太想念大哥大嫂,更害怕大哥一命呜呼,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些天偷偷哭了好多回。

    盼来盼去都盼不到大哥大嫂,反而盼到二哥成婚。他一向和二哥没什么感情,不参加他的婚礼也没所谓。

    听着外面锣鼓齐鸣,他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是想起大哥江野成婚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大嫂,觉得大嫂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不……大哥也是最好看的。

    大哥大嫂最般配。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闪过江野和聂屿舟的身影。

    江纾难以置信,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没看错,连忙奔跑过去,喜极而泣,搂着江野不肯松手:“大哥,你……你活了!大哥,我想死你了!”

    江野不耐烦被人这样抱着,蹙眉嘶了一声。

    若在以前,江纾不敢这样抱江野,在江野表现出不愉快情绪后,必定更是吓得缩手缩脚。但这次特殊,江纾隔了一个多月才见到江野,还以为他死了,他哭着道:“就算大哥打死我,我也不松手!大哥,大哥!”

    聂屿舟摸了下江纾的头,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大概有可能比我们命还长呢。”

    “真的吗?大哥好全了吗?那太好了!只要大哥好好的,我愿意折寿二十年……三十年!”

    聂屿舟轻轻呵斥道:“别胡说!”

    小不野探头探脑,忽然道:“我都不哭,你这么大个人还哭,你羞不羞?”

    聂屿舟没好意思戳穿小不野刚刚被聂琼春吓哭,只是笑着看小不野。

    江纾这才注意到江野怀里的小孩,道:“你……你是谁啊?”

    小不野在江野怀里,又伸出小手手拉住聂屿舟的手,软软糯糯说道:“我是他们的儿子。”

    江纾:“啊?”

    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就算能生,这也太快了吧!

    江野捏了下小不野头顶的毛,狐狸笑:“对,说的很对。”

    聂屿舟:???反正不是我生的。

    第33章

    聂屿舟回到房间收拾,何嬷嬷和芳青忙不迭进来帮忙,一面轻悄悄地问聂屿舟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又忍不住打量那个新来的小家伙——小不野,玉雪玲珑,可爱至极。

    何嬷嬷自然知道小不野并非江野的孩子,不过既然侯爷认定,那侯爷肯定有他的道理,何嬷嬷定然谨遵,不会泄露分毫。

    聂屿舟问她们:“最近你们守着松风院,可有发生什么事?”

    何嬷嬷道:“少夫人放心,没什么大事,也就偶尔老夫人过来闹一闹,好在三少爷守在门口,坚决不让她们进来,所以她们一直以为侯爷和少夫人都在松风院里。”

    聂屿舟心道,就算她们这般认为,估计也早有人暗中盯着松风院,发现了异常,不然怎么会派人去无妄山刺杀。这镇北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四处潜伏着危险。

    聂屿舟让何嬷嬷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净尘大师和小不野住。小不野自出生以来,便是净尘大师抚养,如今也还该他养着,不过现在又多了很多爱他的人。

    忙碌了好一阵子,一切安定下来后,房间里只剩聂屿舟和江野,聂屿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江野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小少爷,回到故地,你什么心情?”

    上次回来拿钱买人参,是因为江野出现生命危险,这次回来时带着健康的江野,聂屿舟心里头如春花绽放,无限欣喜。聂屿舟道:“我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在熟悉的人身边。”

    江野坐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腰,捏了捏,道:“奔波了一天,小少爷必定辛苦,我给你揉揉腰。”

    聂屿舟的腰很敏.感,一被碰到就容易不自觉躲开,这回也不例外,他尬笑道:“不必了侯爷。你才醒过来,还是好好歇着吧。”

    江野手上力气大得很,捏着聂屿舟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闪,一下一下捏着聂屿舟的腰,确实让他很舒服,奔波一天的疲倦得到缓解。

    江野慢悠悠道:“我都躺了那么多天,睡够了。现在有充沛的精力看着你。”

    “我又不会跑,侯爷看着我做什么?”聂屿舟回头看了眼江野。

    江野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先前说希望通过绘画来赚钱,现在还这么想吗?”

    好好地,江野怎么提起这件事?

    聂屿舟从小对绘画充满兴趣,在这方面也确实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所以他对未来的畅想离不开绘画,终极梦想就是当一名闻名遐迩的画师。他享受着江野给他揉腰带来的通快和酥麻,道:“想啊,我想画很多很多画。”

    “好啊,你想做的事尽管去做就是,我绝对支持你。”

    聂屿舟转过身来,看着江野道:“你还没看过我画的画,要是我画得很差,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你还支持我,这不显得你没品味吗?”

    江野道:“你画得好不好,和我支不支持你是两码事。”

    聂屿舟瞧着江野明晃晃的笑容,忽然有了某种触动。他不敢多看江野,把早就给江野画的画像拿了过来,道:“还请侯爷打开看看,若是满意,再说不迟。”

    “这可是珍品。”江野手指敲了敲画,正要解开,忽然明境进来说三皇子和聂家大少爷聂行远一同来了。

    按理说,这两人都是聂家那边的人,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婚礼,这两人应该出现在聂府才对,怎么会突然来找江野?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听说江野从外面站着回来,所以特意来看江野的,而非观婚礼。

    消息传得可真快啊,宫里人都知道江野精神抖擞地回来了,那肯定就有人猜出这段时间松风院无人进出另有蹊跷。

    很快三皇子霍宗顼和聂行远一同进了松风院,江野懒洋洋站起来迎接。

    霍宗顼的目光先在聂屿舟身上溜了一圈,而后才看向江野道:“镇北侯如今能站起来了,气色看着也很好,想来是病大好了?”

    江野笑盈盈地望着聂屿舟道:“是爱妻照料周全,说起来还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不然今儿个我病也不能好。”

    霍宗顼又看了眼正在低头倒茶的聂屿舟,心中很不舒坦,这么好的一个美人,赏给你这样暴殄天物之人真是浪费了!

    聂行远却听出江野话里的深意。之前每次过来探望江野,他总说病恹恹的不愿意搭理人,说起病来,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现在他居然主动说自己病好了,真的好了吗?

    聂行远怀疑地问道:“如此说来,侯爷已经痊愈了?”

    江野喝了口热茶,没有理会聂行远,道:“屿舟,你坐下来歇着。他们若要喝茶,他们自己会倒。”

    聂屿舟就被江野拉着坐下了,觉得江野实在有点猖狂,先三皇子喝茶不说,还让他们自己倒茶,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聂屿舟还是乖乖坐下,尽量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不乱看不说话。

    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聂行远问那句话的意思,如果江野真的痊愈,那他岂不是又要重回朝廷?真如此,势必是一股难缠力量。他道:“镇北侯身子真的好全了?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三皇子的随从闻言立马飞奔去太医院。

    很快孙太医来了,把完脉后难以置信,面露惊恐。聂行远就猜得事情不好,竟然让江野逃过一劫。孙太医又诊了两次脉,才战兢兢跪在地上:“启禀三皇子,镇北侯体内剧毒已经清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西魏剧毒一点便能要人命,江野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如今竟然还能痊愈,真是太诡异了!

    三皇子惊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聂行远,聂行远只恨没能一早直接要了江野的命。

    江野直言不讳道:“三皇子似乎对我病愈不太高兴啊。”

    聂行远悄悄戳了下三皇子,三皇子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太惊讶了。镇北侯能痊愈,是我大楚朝之福。”

    可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江野从前对前太子如何忠心耿耿,两人珠联璧合,可以说是大楚朝甚至整个天下最般配的君臣。所有人都觉得在前太子的聪明智慧下,在江野的运筹帷幄下,大楚朝会统一天下。

    但一场战事让前太子丢掉性命,江野成为废人。

    如今江野重获新生,无论他是否重查当年的事,以他的本事都会在朝廷上掀起腥风血雨,那三皇子的日子还能顺利吗?他对权力的追逐还能成功吗?

    三皇子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他的脑子智商实在不适合争权夺利,这些年要不是聂行远在他背后出谋划策,他根本走不到现在的地位。

    聂行远拱手恭喜,笑道:“如今侯爷大病初愈,可见冲喜男妻自有其神秘之处。屿舟,你能冲喜冲好侯爷,算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功德了。如今琼春又嫁给侯爷的弟弟江豫,你们二人可要齐心协力。”

    聂屿舟突然被点名,很不爽地看了眼聂行远,道:“正如三皇子所言,侯爷痊愈是大楚朝的喜事。我不敢居功。”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手背,笑道:“有何不敢的?我能痊愈,都是你的功劳,我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

    气得聂行远咬紧牙关,他不曾料到江野会和聂屿舟这般如胶似漆。在他的计划里,聂屿舟嫁给江野,会被折磨至死,就算侥幸存活,两人也是水火不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情投意合!

    无论他们是真的还是演给外人看的,都足够羡慕死人,因为聂行远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心爱之人在公众场合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聂行远倒吸一口气,说道:“听闻侯爷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屿舟,你以后可要好好侯爷的孩子,毕竟你不能生,这孩子是侯爷唯一的香火……当然也不见得就是唯一,现在侯爷大好,以后还是可以纳妾生子的。”

    三皇子也道:“是啊,镇北侯,你怎么突然冒出个儿子?”

    房间里的气氛很僵,摆明了三皇子和聂行远是跑到镇北侯府来撒野的。

    江野是个何时何地都云淡风轻的人,他慢慢道:“年少不懂事,生了个娃,如今娃他娘死了,我只好抱娃回来。以后就是我和屿舟一起养了。臣也盼着三皇子早日开枝散叶,了了皇上皇后一桩心愿。”

    这句话戳到三皇子痛处了,他一点也不想孩子,只想维持现状,和聂行远不清不楚。

    三皇子面色一变,冷冷道:“镇北侯真是兴趣广泛,先和女子在外生子,如今又对男妻聂屿舟爱不释手,将来不知又怎样呢?再娶十房妻妾吗?”

    江野何等聪慧,哪会看不出三皇子的讽刺之心?更看得出三皇子和聂行远的困境,两人偷鸡摸狗多年,藏得再深,也有露馅的时候。

    江野阴阳怪气道:“这个不劳三皇子挂心,三皇子顾好自己就行,毕竟三皇子的路途可比我遥远多了。我只需要当好我的镇北侯,和屿舟白头到老,三皇子确是大楚朝的社稷之望,肩负着重大责任啊!身为你表哥的聂行远,当然也会在这条路上多多襄助的。”

    三皇子嘴角冷硬,道:“本皇子的事也不劳镇北侯操心。”转眸间,他看到桌上有一轴画卷,要伸手去拿来看,他向来对绘画是很有兴趣的,收藏了不少名画。

    江野抢先拿走了画,道:“三皇子,这幅画是爱妻为我所画,不便给外人观看。”

    听到是聂屿舟画的,三皇子更来了兴趣:“难道画的是你们的春宫图不成?有什么不能看的?”

    聂屿舟:???就算不是春宫图,别人的私人物品哪是说看就看的?这三皇子也太没礼貌素质了!

    江野并未因三皇子的无礼而动怒,脸上还是保持着老谋深算的笑容,语气却充满了威胁之意:“三皇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圣上向来尊重礼法,三皇子当以圣上为榜样。”

    一句话直接让三皇子无地自容,三皇子可以怒上加怒,继续和江野争,但聂行远却不忍心三皇子的言行传到皇上耳朵里,让三皇子因此受罚。

    而且就算三皇子强行要看画,在江野面前,他也占不到便宜。

    于是聂行远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带他走了出去。到松风院外面,三皇子气咻咻道:“你看看那个江野猖狂成什么样了?完全不将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真是太过分了!”

    聂行远道:“三皇子,现在事情难办了。江野醒了,当年那件事他本来就有所怀疑,这下肯定会查起来的。那前太子……”

    “都过去这么久,就算他要查,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三皇子倒不以为意,“不过最好还是能尽早除掉他,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烦!”

    聂行远忽然捏住三皇子的肩膀,说道:“宗顼,我们不能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必须坚持下去。”

    “我知道。”三皇子霍宗顼道,“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别无选择。”

    聂行远的眸光闪出点点光亮,点点头,又道:“你好像对聂屿舟……很关注。”说到这,他的眸光暗了下去。

    打聂行远十三岁以来,就认定了霍宗顼,不离不弃。就算霍宗顼总是像个小孩,不成熟,没有皇子的威严,他的爱意也没有淡化过,但霍宗顼的情意却不如他这般浓烈深邃,甚至若有似无,时淡时浓,让他有时欣喜若狂,又让他有时吃醋难受。

    所以看到三皇子的目光总是流连在聂屿舟身上,聂行远的嫉妒心又蹭地冒了出来。

    三皇子道:“表哥,我知道你的好,绝不对背叛你,我只是看看聂屿舟而已,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聂行远捏紧了拳头,他受不了三皇子说别人的好,他希望三皇子和他一样,眼里只有彼此。但三皇子的纯真又是他不忍破坏的,这种矛盾心理常年让他心力交瘁。

    ……

    松风院,江野慢悠悠打开画卷。

    聂屿舟拦住他的手,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说你心里的期待值是多少分?”

    江野修长的手指落在画轴上敲了敲,道:“只要看得出来是我就行。”

    “那肯定看得出来啊。”聂屿舟这点还是很自信的,“但我怕你不喜欢这种画法。你降低心理预期,总分十分,你抱有两分的期待值就好。”

    江野笑着颔首,然后慢慢打开画卷,看到画上人物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画上的江野立在绿树之下,一袭红衣烈烈,虽面色苍白,却难掩风流之姿。

    聂屿舟见江野脸色都变了,紧张道:“侯爷,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就拿去丢掉。”

    江野拦住聂屿舟,道:“喜欢,很喜欢。我给一百分。”

    “那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聂屿舟略略放下心,看看江野,又看看画,画没毛病啊。

    江野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内心却很疑惑,他虽然不善丹青,但也有所涉猎,聂屿舟的画法是他从没有听过见过的,似乎利用了光影,画得太逼真了,简直就像把人印上去的一样。

    屿舟究竟是什么人?本朝人不可能会这种画法。

    第34章

    江野看了半晌栩栩如生的画像,始终心有疑窦,面上却不显露,笑盈盈地说道:“小少爷,凭你这幅画也知道,虽然你不被聂府待见,但你的天赋并未因此泯灭,反而得到极大的发挥啊。”

    “能得到王爷这般夸赞,也算不辜负我的心血。”聂屿舟见江野看起来很喜欢这幅油画,心里很高兴,道:“不过这幅画和侯爷见过的所有画都不一样,画法不一样,理念不一样。侯爷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也不奇怪。”江野目光温柔得仿佛盛着一泓秋水,包容着聂屿舟的一切,“不奇怪是因为是你所画,一切奇怪的事情在你身上似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有一瞬间,聂屿舟几乎想冲动地告诉江野自己是个魂穿的人,根本就不是原来的聂屿舟。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不说,他不知道江野能不能接受这种事情。毕竟这种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江野小心翼翼地将画收了起来,放进柜子里,说道:“来日方长,我还想劳烦小少爷多给画我一些。”

    聂屿舟昂起头,开始摆谱:“得看我乐不乐意。”我天才画家岂能时时给你作画?这不是纯纯浪费我的天赋吗?

    江野忽然一把搂住聂屿舟的腰,狐狸笑地看着他:“不乐意我就搂着你不放手。”

    聂屿舟试着推江野,却是怎么都推不开,甚至江野还用手指在他腰上轻轻捏了捏,搔得聂屿舟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指尖甚至轻微地战栗。

    聂屿舟双手放在江野胸口,努力和他保持一定距离,避免贴得太近,但这样一来,双手就很明显摸到对方的肌肤,平添暧昧之意。聂屿舟屈起手指,蜻蜓点水地推开江野,道:“没想到侯爷竟然这么幼稚。”

    不乐意就不放手,这样的话不是小学生才会说的吗?

    闻言,江野也不生气,反而无缘无故闷笑起来,喉结耸动:“难道在你看来,我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

    难道不是吗?捏碎人脑袋,一言不合就用眼神杀人,时不时还怪笑,这样的人确实不算严肃,算诡异。

    说着话,江野还将聂屿舟往自己身上拉了拉,彼此气息交缠。聂屿舟顿觉江野的目光有一股深深的吸引力,仿佛要将他吸进去,让他就此沉沦,他感觉异常面红耳热,终究还是猛地推开了江野,跑了出去吹风。

    在院子里,聂屿舟看到江纾在给花圃里的茉莉花浇水,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男孩还喜欢莳花弄草,倒是个心思细腻的。

    茉莉花白,如一团团雪花,香气远飘。

    聂屿舟走过去,笑着问道:“纾儿,我记得走的时候这些茉莉的枝叶才长出来,如今都已经开了这么多花,你照料得真不错。”

    江纾穿梭在花丛中,笑靥如花:“你们走的这一个多月,一共开了一百零九朵花,凋谢了七十八朵,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我每天都来数花,就盼着大哥大嫂早点回来。”

    ——喁稀団I

    聂屿舟心中感动,道:“好孩子。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江纾摇头,开心道:“不辛苦!只要大哥大嫂安好,我就知足了。”他放下水壶,走到聂屿舟面前,轻声祈求:“大嫂,现在大哥痊愈了,你能不能帮我和大哥说说,让他教教我枪法。”

    聂屿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觉得江野还听他劝,信誓旦旦给江纾保证:“好啊,这没问题。反正你大哥现在身子骨好了,有的是精气神,教教你也是应当的。”

    “我怕……我怕……”江纾有点说出口。

    聂屿舟追问:“怕什么?”

    江纾忽然红了脸,怪难为情地说道:“怕大哥有了儿子,枪法传给儿子,不传给我。”

    他以为小不野是江野和别的女人生的,所以才敢对聂屿舟说出这些话。

    聂屿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想法太幼稚了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江纾挺可怜的,这似乎……是他缺爱缺安全感的表现。

    江纾打小没了父亲,母亲又偏心江豫和娘家人,对他没那么上心,他虽然和江野这个大哥关心稍微好些,但江野中了剧毒后又冷漠如冰,所以江纾能表现一直这么灿烂阳光已经是奇迹了。

    他的内心也很渴望得到关注和爱意。

    聂屿舟收住笑容,将右手搭在江纾肩上:“纾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大哥再有儿子,你也是他的亲弟弟,他的枪法肯定是要教给你的!再由你去教小不野,这样才对嘛!”

    “真的吗?”江纾仰起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聂屿舟。

    聂屿舟圣父心泛滥,道:“当然啊。我是你大嫂,是你大哥的妻子,你大哥肯定听我的。明天我就让他教你剑法,你永远是我们最疼爱的弟弟。”

    江纾的脸上终于洋溢出灿烂的青春的笑容。

    晚上入睡前,聂屿舟一面在榻上铺被褥,一面和江野说起江纾的事情。

    江野坐在床上,似乎很不舒服,换了三回坐姿,对聂屿舟说的话充耳不闻,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聂屿舟,你又发什么神经?”

    聂屿舟再次听到江野喊他全名,瞬间警惕起来,而且江野似乎很不高兴地骂他。他感到很无辜,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啊,只是想让江纾心情好一些,让他们兄弟情更加和睦,他容易吗?江野凭什么因此质疑他?难道江野一点都不在江纾?

    他转过身,刚想怼回去,就发现江野急匆匆地下床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聂屿舟的被褥抱起来扔到床上。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聂屿舟嘀咕道:“你昏迷的这一个多月,我们都是分开睡的,习惯了,我觉得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好在哪?”江野似乎真有点不高兴了,不耐烦再去哄聂屿舟。

    聂屿舟语塞,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人睡觉有什么好处。因为说实话,之前习惯了和江野睡一张床,最近他自己睡地板也不舒服的。

    江野见聂屿舟低下去的后脖颈一片雪白,脸色却又白里透红,动了恻隐之心,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陪我睡觉,明天我就教江纾练枪。”

    聂屿舟连忙点头,还有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

    但上了床后,他发现这件好事没那么好。因为两人平躺了一会儿后,江野忽然转过头,如饿狼扑食一般,对着聂屿舟修长雪白的脖子咬了一口,一股酥麻的不舒服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浑身轻轻颤抖。

    这太突然了!

    聂屿舟慌张道:“侯爷,你干嘛?”

    江野餍足道:“你没听别人说过吗?有的时候我需要喝点人血续命。”

    大半夜的,这么说,真挺吓人的。

    聂屿舟不自觉摸了下脖子,并没有鲜血,被咬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痛感过去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聂屿舟心里有点怕怕的,但情感告诉他不用怕,侯爷不会真吸他的血要他的命。他道:“我又不是唐僧,吃了能长生不老,包治百病。不过既然侯爷喜欢,那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江野用手摸了下他刚才咬的地方,笑了笑:“留着下次继续,不急于一时。”

    聂屿舟道:“只要侯爷一诺千金,明天一定教江纾练枪法就成。”

    江野忽然起了坏心思:“那我教江纾一回,就咬你一口。”

    聂屿舟:……

    “行,给我留口气就行。”

    次日江野果然履行承诺,在江纾面前耍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法,看得江纾惊叫连连。人枪合一,江野时而如飞龙在天,时而如鱼潜深渊,枪法精准快,威风凛凛,令人呼吸一滞,不难肖想他在战场上的英雄剽悍。

    聂屿舟也是很震惊,江野病了这么久,练起枪法竟然还是这么利落,没有丝毫阻滞,仿佛日日都练似的。

    江野将流云枪扔给江纾道:“来,拿着它练。”

    江纾如获至宝,高兴地快要飞起来,大哥竟然将祖传的流云枪给他使,真是意外之喜!江纾提起流云枪,在院中如飞鸟一般,快活自在的练了起来,江野坐在一边时不时就指点一二,他的枪法进步很快。

    聂屿舟也在旁边,支起画架,随手画一些他们兄友弟恭的画面。

    不知不觉就两个时辰过去,太阳东升又到了头顶,影子也随之变化。

    江纾出了一身汗,兴高采烈道:“大哥,明天……还可以教我吗?”

    江野笑了起来,瞥了眼聂屿舟脖子上的牙印,道:“问你大嫂。”

    聂屿舟察觉到江野在看他的脖子,下意识提了提衣领。

    江纾觉得大哥大嫂两人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不过他很喜欢这样微妙的改变。他听江野的话,果然来问聂屿舟:“大嫂,你能让大哥明天还教我吗?”

    聂屿舟莫名脸红了,不自觉摸了下脖子,微微笑道:“会的,你大哥会继续教你的。”

    “太好啦!”江纾欢呼。

    江野慢悠悠饮了一口茶,笑道:“小少爷,这可是你自愿亲口说的。”

    聂屿舟想把手里的画笔塞进江野嘴里,让他闭上那张欠揍的嘴。

    第35章

    晚上,江野和聂屿舟躺在床上,昏黄的灯光照得人影朦朦胧胧。

    聂屿舟闭着眼假装睡觉,手指却不知不觉攥紧了被子,泄露了紧张的情绪,因为他不知道江野什么时候会突然扑过来咬他脖子一口。

    江野见状,轻笑一声,对他耳朵吹了口气,温热而暧昧,惊得聂屿舟打了个激灵,往边上瑟缩过去。江野道:“小少爷是怕痒吗?”

    聂屿舟想起江纾曾说过江野怕痒,怕痒的人会疼老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聂屿舟撇去杂思,道:“倒是不怕痒,就怕侯爷突然袭击。”

    “呦呵!”江野左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聂屿舟的脸蛋,昏暗中也可见他的目光亮晶晶的,“你管我这叫袭击?一没动手,二没动枪弄棒,如此平和,哪来的袭击?”

    聂屿舟无言以对,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望着锦色床帐,不声不响,躺平任嘲。

    江野道:“小少爷不说话,那我现在要拿回属于我的报酬了。”

    说着,他人已经慢慢凑近聂屿舟修长的脖子。

    聂屿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突然开口道:“侯爷,能不能不咬?”主要是留下痕迹,让别人影响不好。顿了顿,他又道:“就……就亲一口就好了。”

    江野眼里满是浓浓笑意,伸手卷起聂屿舟一绺头发,道:“好啊,如你所愿。”

    江野将头埋进聂屿舟脖子里,蹭了好一会儿,聂屿舟浑身绷紧,心想怎么还没亲完。他甚至还听到江野用鼻子吸了口气的声音。

    聂屿舟感觉酥痒酥痒,气音道:“侯爷……好了吗?”

    江野这才将头抽回,道:“不能咬,只能亲,自然时间要长一些才能抵消。”

    聂屿舟到底是纯情男高,不懂江野为何可以从这件事中获得这么多的乐趣,只能默许他的行为。

    之后每天,江野白天教江纾练枪法,晚上就亲聂屿舟脖子,但不论亲了多少回,聂屿舟都忍不住通身战栗,那股没来由的紧张感如浪潮般包裹着他冲击着他。

    这天江野在教聂屿舟下棋,忽闻外面来了宫里的人,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振德公公,这个人曾经在江野和聂屿舟新婚次日来过,今天来不知有何贵干?

    江野却是稳稳地落下一颗黑色棋子,轻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李振德公公对江野行了个礼,道:“恭喜侯爷,身子大好,皇上请您和少夫人去宫里一趟。”

    聂屿舟立在边上,看了江野一眼,不知道皇上要他进宫作甚。

    江野拉住他的手,像是给他吃了定心丸,道:“好啊,既然皇上召见,我们这就进宫。”

    于是乎,两人梳洗打扮一番,坐着软轿来到美轮美奂雕梁画栋的宫里。聂屿舟有种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感觉,幸好江野一直在他身边,才让他不至于慌乱。

    年近五十的楚兴帝高坐在龙椅上,看着身体并不太好,满脸疲惫。

    江野和聂屿舟行完礼后,楚兴帝道:“江爱卿,许久不见,终于又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朕心甚慰。”

    江野迎上楚兴帝的目光,微微含笑道:“多谢圣上挂怀。微臣能有今日脱胎换骨之模样,还得多谢圣上赐婚,是屿舟给我带来了无上好运。”

    这样的话,江野当着三皇子聂宗顼的面也说过,但那显然是要刺激三皇子的不怀好意,此时江野对圣上说这番话,语气里多了严肃和正经,不含调侃之意,莫非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聂屿舟心中一动,只觉站在自己身边的江野十分高大。

    楚兴帝忽然看向聂屿舟,道:“聂家这个二公子长得不俗,和你一样都是人中龙凤。聂屿舟,之前赐婚没问过你的意见,只因你和江爱卿八字相合,你们来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你感觉如何?”

    楚兴帝人还怪好的嘞,还这么纡尊降贵地问起聂屿舟的感受。

    聂屿舟也不敢答不好啊,触怒龙颜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毕恭毕敬道:“侯爷……很好,和他在一块我很开心。”

    江野侧头看了聂屿舟一眼,发现他的耳朵红红的,很想轻轻地咬一口。

    楚兴帝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你们夫妻和顺再好不过,朕之前还担心你们会不睦。朕给你们俩准备了一些赏赐,希望你们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很快,李振德公公就带人抬出赏赐,都是成双成对的意头,如一对龙凤呈祥的玉如意、两个白瓷花樽等,尽是宝贵华丽之物,价值连城。

    江野和聂屿舟谢过恩后,楚兴帝命人将赏赐送去镇北侯府,摆明就是昭告天下,镇北侯府重获圣宠,镇北侯要重回权力中心,谁也别想再骑在镇北侯府头上。

    楚兴帝斟酌字词道:“江爱卿啊,你现在醒来也好,正好回朝廷效力,像你父亲那样。”

    江野病重的这几年,楚兴帝这几年没怎么看顾,自觉惭愧,所以做好了要被心高气傲的江野拒绝的准备,大不了多劝说几次,江野的治国领兵才能无人能及,不能浪费。

    没想到江野轻飘飘道:“好啊。承蒙圣上不弃,我江野自然为楚国赴汤蹈火。”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他江野做不了碌碌之辈。

    楚兴帝内心震惊,没想到江野答应地这么爽快,丝毫不计较之前发生的种种,甚至让他感觉自己听错了。楚兴帝定定神道:“好。你有这份心,是楚国之幸。”

    江野向聂屿舟投去一瞥,又对楚兴帝道:“只是,皇上,微臣有一个请求。”

    楚兴帝脸上的笑意僵住,江野向来不求人,一旦求人必定是让人十分头疼的事。这个江野竟然敢对帝王提要求,真是胆大包天!楚兴帝心中骤然升腾起三分不满,但他想要江野的才能,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说。”

    江野道:“屿舟喜欢画画,微臣希望他能进画院,当宫廷画师,做他喜欢的事情。”

    聂屿舟一愣,没想到江野的请求竟然是为他。画院不就相当于国家级培训机构,宫廷画师就是国家级画师,这样的人才全国屈指可数,而他聂屿舟不过才十八岁,哪来的资格进画院?

    他舔了下舌头,想说点什么,对上江野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默默承受他那浓浓的好意。江野一直都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努力给他创造一个更好的更幸福的生活环境。

    楚兴帝也不防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算不上请求,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楚兴帝脸上的笑容重新扬了起来,道:“聂屿舟有这方面的才能,进画院不是问题。你们夫妻两人同时为朝廷效力,也可见你们的心灵契合。”

    两人在楚兴帝的目光下退出含元殿,走下玉阶,清凉的夏风吹在身上,颇觉凉爽。

    聂屿舟道:“侯爷,我……我真要进画院吗?”

    江野侧过身,低头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聂屿舟,目光坚定而有力量,给人极强的依赖感。他耐心解释道:“你不是希望自己的绘画闻名天下吗?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你的画法新颖,让人眼前一亮,将来你一定会出人头地。”

    聂屿舟知道江野的好,也知道在这个世界,进宫廷画院,对他这种在绘画上有追求有梦想的来说,是一条捷径。他点点头道:“好,我努力不负侯爷期望。”

    江野刮了下聂屿舟的鼻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你当着圣上的面说,和我在一块很开心,这是真的吗?”

    聂屿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

    “呦!这不是镇北侯嘛!三年多快四年没见,镇北侯还是风采依旧啊,和聂侍郎家的冲喜男妻站在一块,愈发兴旺勃勃了。”

    聂屿舟抬眼望去,是一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人家,须发皆白。在楚国,官袍颜色分为紫、红、绿、青,等级依次下降。而这位官员的补子图案是至尊至贵的麒麟,可见他的官阶一定很高。

    江野在看到此人的那一刻,浑身瞬间沉冷,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徐大人,呦,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头发全白了,上回见你我记得你还老当益壮啊。”

    语气很阴阳怪气。

    聂屿舟反应过来,此人是徐君思的父亲徐渊,官至中书令。之前聂屿舟和江野在无妄山被刺客袭击,江野说就是徐渊派的人,而且徐渊和西魏勾结!

    真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徐渊感慨地捋了一把山羊胡子,道:“犬子下落不明,做父亲的担心忧愁,吃不下睡不着,肉眼可见地老了,让镇北侯笑话了。不知镇北侯是否知道犬子徐君思的下落?”

    江野想起徐君思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猥琐样子就觉得无比恶心,面露鄙夷道:“他那么大个人,难不成我还能扣着他不成?徐大人提防着,是不是西魏人把他带走了,想以他为质,逼徐大人交出楚国机密?若是如此,徐大人可就犯了通敌卖国之罪,当小心啊。”

    这番话暗藏深意,两人彼此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知道对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一个说你杀了我儿子,我一定会让你以命换命;一个说我知道你背叛楚国,我一定会揪出你来。

    彼此都想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徐渊老奸巨猾,不露出任何让人诟病的蛛丝马迹,一本正经道:“镇北侯多虑了,我对圣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倒是镇北侯自个要小心,不,该当心的应该是聂侍郎家的冲喜男妻,镇北侯那个三岁的小孩身份不见得那么简单,男妻别被蒙在鼓里。”

    他这是想挑拨聂屿舟和江野的关系,而且左一句冲喜男妻,又一句冲喜男妻,摆明就是看不起聂屿舟。

    聂屿舟主动搂起聂屿舟的手臂道:“那孩子我视如己出,不劳徐大人挂心。倒是徐大人只有徐君思一个儿子,又听说他之前喜好男风,即便娶了妻妾,从未碰过女子,徐家香火岂非要断了?徐大人趁着老当益壮,看看能否再生一个呢?”

    一个小小的冲喜男妻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徐渊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江野忍俊不禁,抬起手摸了摸聂屿舟乌黑顺亮的头发,道:“我家妻子说得很在理,徐大人可要谨记在心。”

    第36章

    徐渊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进含元殿找楚兴帝去了。他心想,丧子之痛他能挺过来,这点冷嘲热讽算什么,迟早他会让江野身败名裂,再也爬不起来;至于那个小白脸男妻,将来绝不让他好受!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江野和聂屿舟无意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他们继续往外走,一路不停地有人和江野打招呼,又盯着聂屿舟看,说实话看得聂屿舟有点不太舒服,那些人的眼神太赤.裸.裸,毫无遮掩之意。

    想来,江野要重回朝廷的事情已经传遍,但各路官员对江野和聂屿舟的感情却是各有猜测。

    少数人以为江野和聂屿舟是真的情深义重,如江野的舅舅安郡王。

    安郡王看着慈眉善目,笑呵呵地走到两人面前,笑道:“野儿啊,你有福气啦!娶了这么个俊俏的少年郎!一对璧人,真是养眼。”

    江野笑着回应:“确实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屿舟,这是舅舅。”

    聂屿舟猝不及防这会儿见家长,顿时紧张感袭上心头。先前见江野的继母周氏,是做足了准备的,此时仓促,难免笑容羞涩:“舅舅好。”

    安郡王一脸和蔼,笑嘻嘻地道:“好看,真好看。一看到你们站在这,我就知道我外甥占便宜了!他这么个英武肃杀的性子,娶了你,委屈你了,屿舟,你多多担待。”

    聂屿舟忍不住轻轻一笑,侧头看了江野一眼道:“侯爷也渐渐变了,他待我倒是极好。”这是真心话,从无妄山回来,不,是在江野昏迷之前,江野就已经对他慢慢没那么凶了,只是有时候还会痞里痞气的。

    想到此处,聂屿舟耳朵又红了,尤其带了点肉感的耳垂如红宝石一般诱人。

    安郡王道:“果然,喜欢上一个人是会变的。江野母亲也是如此,以前在家的时候泼辣无比,没有人敢惹她,后来嫁给江野他爹,完全换了个人,温柔似水,我都怀疑是不是被夺舍了。”

    说到这儿,安郡王又不免伤心愤怒,伤心是因为妹妹早逝,愤怒是因为妹妹死后,江野他爹续娶。也因为这个,安郡王再也没有踏入过镇北侯府。

    江野不想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另提话头:“舅舅说话还和从前一样,添油加醋。舅舅身子可还安好?”

    安郡王是江野母亲的亲哥哥,自从江野外公去世后,他就承袭爵位,其实不做什么事,整天摸鱼上朝而已,对这个唯一的外甥也很关心。他道:“好,你知道我的,一向只顾自己快活,没什么事情能让我忧心。如今见你又好全了,夫妻恩爱,那我更好了。”

    “舅舅安好便好。”江野牵着聂屿舟的手。

    如安郡王这般真诚祝福之人甚少,大多数人都觉得江野和聂屿舟是逢场作戏,毕竟他们是皇上赐婚,哪敢对这段婚姻说个不字?迟早有一天,这两男子是要散的。

    江野和聂屿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和言语,牵着手大摇大摆走出去。

    走了一段路,在阔长的宫道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江野又问起先前说和他在一起开心,是否是真话?

    聂屿舟想了想,反问道:“难道侯爷自己感受不到吗?”

    江野捏着聂屿舟还在发红的耳朵,轻笑:“如此最好。”

    聂屿舟摇了摇头,想躲开江野的手,道:“好端端的,干嘛捏我耳朵?”

    “好玩啊。”江野神情痞气,毫不遮掩地说道。

    聂屿舟无语,半晌后,壮起胆子,碰了下江野的喉结。

    江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喉结上,道:“多摸会儿,不然不够好好感受这儿的坚硬。”

    身边还有官员匆匆走过,聂屿舟抽回手,啐道:“没正经。”

    江野闷笑起来。

    又走了一段路,聂屿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侯爷,我进画院画画,可以在政事上帮到你吗?”他以后出入朝廷,多多少少也会认识一些人,没准能探听到一些对江野有用的机密呢!

    江野却道:“朝堂上的事你不用理会,你只要专注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一切风雪我会摆平,你只需要在我的羽翼之下幸福安稳地生活。

    出宫后,江野带聂屿舟去了京城最豪华最奢侈的文房四宝店,琳琅满目,品种不计其数,比珠宝店还让人眼花缭乱。

    江野豪爽道:“三天后,你就要去画院了。今儿个我们先添置一些绘画用具。”

    聂屿舟见猎心喜,恨不能当场作画,但这些笔墨纸砚昂贵无比,单是那柔滑纸张就价值不菲,更别说上好的徽墨、狼毫、镇纸等等。他本着节俭的原则道:“侯爷,这些东西画院肯定都有的,不用另外买。“

    江野亲自给他挑了一支价值五百两的狼毫,道:“这哪能一样?我家小少爷要去画院绘画,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聂屿舟有种小时候开学前开开心心准备新文具的感觉,他道:“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别浪费钱。”虽然我知道你很有钱。

    江野低下头,凑在聂屿舟耳边道:“我家小少爷值得一切最好的。如果你用之有愧,那今晚让我多亲几口,偿还偿还也就是了。”

    聂屿舟被他温热的气息搔得面红耳赤,轻轻推开他道:“别胡闹,我才不会有愧。”他指了指摆在架子上的各色笔墨纸砚,装模作样道:“这都是我应得的!”

    最后江野给他买了一大堆,用之不尽,明境跟在后面,抱都抱不过来。买完文房四宝,江野又带聂屿舟去买了很多小吃,什么瓜子杏仁、蜜饯糖果,应有尽有。

    聂屿舟真的有种要开学的感觉,不同的是,感受到的不是紧张,而是期盼,一点一滴都如清泉般浸润他的内心,美好清甜,一如晴朗的天气教人愉悦。

    只是回到镇北侯府松风院的时候,就看到聂琼春在哄小不野。

    “小不野,来,婶婶抱。”聂琼春手里拿着一颗糖,试图让小不野依恋上她这个婶娘。她心里想的是,她是女子,照顾小孩有天然的优势,而聂屿舟是男子,肯定不会照顾小孩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和江豫成婚那天,她画的大浓妆已经吓到小不野,现在小不野看到她那张脸就发怵,根本不敢靠近。

    聂琼春见小不野躲着自己,不依不饶道:“别怕啊!婶婶可喜欢你了。”

    她知道小不野的身世,希望通过小不野来改善她和江野僵硬的关系。如果能成功,她将来肯定能在江豫死后,嫁给江野。

    聂琼春往前走了两步,想把小不野强行抱进怀里。

    聂屿舟风一般冲了过来,小不野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跟前。聂屿舟将小不野抱了起来,轻轻拍他的后背,呵斥聂琼春:“聂琼春,你干嘛?看不出来小不野不喜欢你吗?”

    聂琼春站了起来,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小不野既然是侯爷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儿,我来看看他抱抱他怎么了?”

    她就是用这番说辞,怼得江纾哑口无言,江纾又见她是新嫂子,不好拒绝,才放了她进松风院。

    聂屿舟明显感觉到小不野对聂琼春的厌恶,更知道聂琼春嫁过来不怀好意,接近小不野一定是另有所图。他道:“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小不野不喜欢你,他是我和江野的孩子,轮不到你来操心,请你滚出去!”

    聂琼春嫁给江豫后,心里是窝了一团熊熊烈火,婆婆周氏并不好相处,动辄让她尽儿媳之责,一副恶毒婆婆的模样,婆媳关系并不融洽。江豫呢,她本来就不喜欢江豫,嫁给他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江豫在房事上不中用,还总是像癞皮狗似的往她身上粘,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所以她最近受尽委屈,又无处可诉,可以说是憋得难受极了,很需要一个发泄口。

    没想到这会儿还要被从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聂屿舟骂,聂琼春怒急攻心,脱口而出道:“不要脸!他是你们的儿子吗?他明明是……”

    “是什么?”江野冷不丁冒出一句,极具威严,顿时整个松风院静若幽谷。

    聂琼春如遭雷劈,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说出惊天大秘密,那江野肯定会当场捏碎她的脑袋。聂琼春屏住呼吸,舔了下舌头,缓缓道:“是……是侯爷和别的女子生的,两个男子哪能生孩子啊?”

    江野目光如刀,剐过聂琼春失色的脸庞,道:“现在屿舟是我妻子,那小不野就是我们的孩子。刚刚你口出狂言,给自己掌嘴,打到我满意为止。”

    聂琼春愣在原地,这般当众羞辱,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江野幽幽道:“明境,大黑熊还没吃午饭吧?”

    聂琼春顿时明白江野的意思,他是要把自己喂给大黑熊!!!聂琼春吓得四肢发软,立马抬起两只手掌,左右开弓,道:“是我错了!求侯爷饶命!”

    啪啪啪!耳光打得脆响!很快见血。

    江野这才满意道:“你听仔细了,以后不准你再踏进松风院一步,否则一定让你死无全尸。滚!”

    聂琼春又惊又恐,手指仍在颤抖。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聂屿舟,始终认为是聂屿舟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愤愤不平地离开,发誓一定不会轻易罢手。

    聂屿舟将小不野抱进房间,给他拿了蜜饯吃,道:“小不野不怕,那个婶婶是坏人,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小不野吃着桃仁蜜饯,声音糯糯的:“嗯嗯,爹爹罚她罚得好。”小不野很聪明,教了他喊江野爹爹,喊聂屿舟小爹,他很快就学会了,不会喊错。

    聂屿舟又道:“对,有爹爹和小爹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爹爹和小爹,还有叔叔对我最好了!”小不野说的叔叔指的是净尘大师。

    江野坐在凳子上,看这两人有说有笑,忍不住笑道:“小少爷,我们还真像一家人。”

    “侯爷错了。”聂屿舟眉眼含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既然把小不野带回来,就要好好抚养他。”

    第37章

    三天后,江野亲自送聂屿舟到画院工作。

    画院的官员有待诏三人、艺学六人、学生四十人、工匠六人。聂屿舟作为新来的,本该作为普普通通的学生,但他乃圣上钦点,便直接当上了艺学。

    众人纵有不满,看到阴森森的江野在侧,也丝毫不敢表露,毕恭毕敬地欢迎聂屿舟,连大气也不敢喘。掌事的胡待诏笑着道:“镇北侯夫人能到我们画院来,是我们画院的无上荣耀。”

    江野指着胡待诏,勾起嘴角,那冷冷的神色让人头皮发麻:“你说话真没劲。他是以聂屿舟身份来的,称呼他本名即可,镇北侯夫人叫着不绕口吗?”

    胡待诏冷汗直流:“是是是,侯爷说的是。”

    江野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聂屿舟来画院,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让他受了委屈,什么下场你们自个心里清楚!”

    众人诺诺。

    聂屿舟其实不喜欢江野这样大张旗鼓地维护他,但江野的性子素来张扬,不遮不掩,也只能由着他。

    江野略坐了会儿,就去上朝了,画院的人这才敢喘气说话,打量一会儿聂屿舟,又窃窃私语起来。

    掌事的胡待诏是个人精,对聂屿舟突然降临有很大意见,却一点也不表现在脸上,反而是悉心照料,给聂屿舟腾了个座位,亲自给他倒茶,又给他介绍画院的历史,有过哪些闻名内外的上好作品,殷勤得很。

    聂屿舟到底年轻,还以为胡待诏是个好人。

    耿直的郑待诏觑了聂屿舟一眼,道:“听闻镇北侯……你画技天下无双,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聂屿舟听出他话里酸不溜秋,不屑地投去一眼。他也有意证明自己,道了声“不敢不敢,在诸位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

    接着他拿出自己画的街头老百姓出来,栩栩如生,逼真写实,每个人物脸上的表情都很生动,仿佛烟火气息已经近在眼前,叫卖吆喝声就在耳边,令人张目结舌。

    这是在场的所有画家都没见过的画法,往往他们画画不是写意就是工笔,而聂屿舟拿出的这幅画画得迥然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真实感,耳目一新到教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只管静静欣赏。

    郑待诏当即叹服,大赞这幅画。

    但也有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画法,酸不溜秋道:“这是什么?画得不伦不类?一点意境都没有。聂屿舟,虽然你是镇北侯夫人,是圣上钦点,但这种画法不合规矩,你还是要跟着我们好好学啊。”

    更有甚者道:“这幅画画得太诡异了,仿佛把人的灵魂都画上去了。”

    聂屿舟偏爱油画,对工笔画亦有所涉猎,他以为这两者不存在高低之分,不过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聂屿舟并没有直接反驳这些人,谦虚道:“来画院,我自然要向各位前辈好好学习。但我会的也绝不会抛弃。”

    那些个反对者被胡待诏一个眼神示意,没有再说下去。

    胡待诏身为画院掌事,既要掌管好画院,更不想得罪镇北侯江野。

    胡待诏以为现在就随聂屿舟的性子来最好,他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反正他只是来画院玩玩而已,并不会真的担任什么大事,也不会再画院待很久,他玩腻了也就回镇北侯府当夫人去了。没必要和他斤斤计较,不然惹怒镇北侯,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聂屿舟不知道这些人里的弯弯绕绕,而是专心看画。画院里收藏了很多千古名画,对于热爱画的聂屿舟来说,这儿简直是天堂,是他流连忘返之地。江野把他送到这儿来真是送对了,就算他这辈子画不出传世名作,能欣赏到这些名画遗迹也是三生有幸。

    聂屿舟如饥似渴地欣赏画作,一会儿觉得这幅画留白让意境更加悠远,一会儿又觉得那幅画的千军万马顷刻间画出了战争的激烈,真真是大饱眼福。

    郑待诏却还在欣赏聂屿舟画的那幅京城街头画作,目光灼灼,像是恨不能穿进画里面。

    郑待诏不过三十岁出头,自幼学画,乃当世绘画奇才,故而早早入了画院,对绘画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从未见过这么新颖的绘画,所以欣赏了大半天,犹觉不足,走到聂屿舟面前,谦恭一拜,道:“屿舟兄,先前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这幅画着实令我惊叹,还请赐教一二。”

    聂屿舟不料郑待诏转变态度如此之大,料到他确实是痴迷于画,所以一切行事准则以画来言,耿介狂狷。聂屿舟连忙将他扶起,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多多注意光影的变化,一纤一毫皆不放过……”

    说着说着,郑待诏越凑越近,像是要把聂屿舟刚出来的话都吃进肚去。聂屿舟感到自己的安全距离被人突破,有些微不适,他轻轻咳嗽,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逾矩了,求知若渴的眼神十分期待聂屿舟继续说下去。

    聂屿舟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郑待诏没有恶意,就是单纯地热爱绘画,但他为人处事完全不会看人眼色,颇我行我素。

    忽然郑待诏被人拎开了,他本人也被吓得惊叫出声,等他看清来人,仿佛见到阎王似的,立马闭嘴。

    竟然是江野冒然闯入,道:“小少爷,混得不错嘛,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

    郑待诏愣了愣,张皇失措道:“侯爷,我……让屿舟兄继续和我说,我还要听,他的绘画真有意思。”

    江野一把将聂屿舟搂进怀里,丝毫不在意郑待诏的请求和感受,道:“我们要去吃午饭了,郑待诏自个好好琢磨琢磨。”

    聂屿舟被江野拉出了画院,来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用餐。人还在发愣,却听江野笑眯眯道:“小少爷,这么久不见,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哪有很久?不就一上午?

    不过好像自从两人成婚以来,确实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几乎整天整夜都黏在一起,像今天分开一上午乃头一回。

    聂屿舟想了想,开口道:“你别对郑待诏那么凶,整个画院就他能欣赏我的画。”

    江野嗤笑:“怎么,我不能欣赏你的画吗?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粉丝这个词还是聂屿舟教他的。

    聂屿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道:“那你总不能阻止我交新的朋友吧?”

    “我当然不会。”江野依旧坦荡荡的笑着,那眼神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信号,“郑待诏是出了名的画痴,为了喜欢的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说起来,他结婚也是因为看上他妻子家里的一幅画。你和这样天真傻乎乎的人交朋友,自然没什么不好。不过……”

    “不过什么?”聂屿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追问。

    江野挑了下眉毛道:“不过我不喜欢他靠你那么近。你是我的妻子,别人靠你那么近,像什么样子!”

    聂屿舟愣了下,没想到刚刚江野像拎小鸡仔似的拎郑待诏,竟然是因为这个。他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们俩只是单纯探讨绘画,又何必介意?”

    江野抬眉看了眼聂屿舟,嘴角的笑若有似无。

    他忽然拿手帕擦了下嘴角,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聂屿舟身边坐下,将他的脑袋掰向自己,然后俯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聂屿舟的脖子,留下一道紫红色的印记,目光温热,道:“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聂屿舟被他的滚烫目光弄得浑身痒痒的,缓了一会儿劲儿才道:“那我以后出门是不是戴个帷帽?不让任何人靠近我。”

    江野用指腹抹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浅笑道:“那样最好。”

    聂屿舟:……神经病啊。

    吃完饭,江野甚至让聂屿舟在这个房间小憩了半个时辰,才送他回画院。江野简直就是把皇宫当自己的家一样,聂屿舟都觉得他太猖狂了,这样猖狂的人不是在宫斗剧里活不过第二集 吗?怎么江野还生龙活虎地在政治舞台斗智斗勇?

    回到画院,郑待诏欲言又止,似乎很想靠近聂屿舟,但又露出胆怯的神色。聂屿舟猜到,肯定是趁他午睡的时候,江野敲打过郑待诏了。聂屿舟道:“郑兄,我画的这幅画叫油画,我继续给你介绍啊。以后我还想多和你讨教讨教写意画的画法呢。”

    郑待诏战兢兢,隔了一点距离,道:“好啊。我就……我就站在这吧,不和你靠太近,免得喷口水到你脸上。”

    聂屿舟:……这人说话还真的是直接。

    不过怎么说至少是个真性情的人。

    他想不出江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郑待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这样也好,免得郑待诏太靠近聂屿舟,几乎都要贴到他脸上去了。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画院里,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格外柔和,连同那些名画也都染了点点暖意。聂屿舟舍不得走,学着一幅名画画竹子,那上头的竹子给人一种“粉骨碎身浑不怕”的顶天立地之感,青青翠翠,挺立坚韧,着实画得不俗。

    聂屿舟顿时觉得自己再画一百年也画不出这种感觉,学得是欲罢不能,如痴如醉。

    而郑待诏还在一旁观摩聂屿舟画的那张油画,痴迷如斯,看了一天都不腻,也是神人。

    聂屿舟画了一片竹叶,道:“郑兄,你瞧瞧我的叶子画得怎么样?”

    “哎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聂屿舟转过身去,哪里还有什么郑待诏,站在他身后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江野,难得摆出一脸愁苦相,“我真是后悔送了小少爷来画院,家也不想回了,整天就琢磨这些画。”

    聂屿舟见到江野的那一刻,是又惊又喜,脸上不自觉就露出笑容:“侯爷,你这么早就下值了?”

    江野刮了下聂屿舟的脸蛋,将他脸上那一点不小心沾到的墨摊开,他顿时就成了小花猫。江野道:“案牍劳形,多做伤神,不值得。不像你,沉迷于画,自得其乐。可我这人呢,偏偏坏得很,见不得你太快乐,所以来打断你。”

    聂屿舟放下画笔,道:“回家吧。”

    “不研究了?”江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聂屿舟画的竹子。

    聂屿舟壮起胆子,用手蹭了一点墨水,在江野的脸上摸下一道黑色墨痕,然后转身就跑,笑道:“明天有的是时间。到点了,就回家。”

    江野闷声笑了起来,喉结耸动,笑眼弯弯地望着在夕阳下小跑的聂屿舟,随后提起大长腿,追了上去。

    坐在回镇北侯府的车上,聂屿舟问:“侯爷,你今天来画院找了我两回,知道我一天都在干什么,那你呢?你今天做什么了?”

    江野懒懒道:“没劲。”

    “怎么个没劲法?”聂屿舟没有上过班,第一次上班做的工作又是自己的兴趣所在,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江野深邃的眼眸盯着聂屿舟。适才聂屿舟一顿往前跑,跑得衣衫都乱了,微微露出肩膀,如雪光一般。江野淡笑:“没有在家逗你有趣。”

    聂屿舟:……能不能正经点?

    江野见聂屿舟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既可爱又俏皮,忍不住笑得肩膀耸动,道:“能有什么事呢?那些人见了我都跟见了鬼一样,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走路不敢快、不敢大步,一件事接一件事地禀告,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无聊透顶,我真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聂屿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侯爷的工作内容确实有点没劲,但侯爷这反社会人格也确实可怕。

    “那……那那件事……就是中书令徐渊大人通敌卖国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先前徐渊派人暗杀江野和聂屿舟,还让刺客扮成西魏的人,这种通敌叛国的大罪岂能饶恕?聂屿舟觉得江野回到朝廷后,肯定要先解决掉这个人。

    果不其然,江野道:“没想到小少爷也懂这些。只不过今天才第一天,怎么可能马上就有头绪,不过徐渊那老贼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既然他敢做,我就能查,给他查个底朝天,让他死无全尸。”

    说到死无全尸四个字,聂屿舟立马想到被喂给大黑熊的徐君思和周炳彪,这些人全是罪有应得。

    江野忽然将头埋进聂屿舟的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道:“还是这里舒服。今天劳累了一天,让我好好歇一歇。”

    聂屿舟:……怎么,我成充电宝了?你累了,就来我这充充电?

    第38章

    聂屿舟在画院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虽然还是会有人在背后非议,但他听到就装作没听到,所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还有郑待诏和他做朋友,两人切磋画技,互相指导,总比和那起子小人勾心斗角要强。

    这天画院来了个极漂亮的华贵女子,听郑待诏说是如今最受楚兴帝宠爱的丽妃,穿着一袭红色轻纱,如荷花初绽,真真是美极了。

    丽妃来画院不为别的,专门来找郑待诏给她画一幅椅栏赏花图。画院这么多丹青高手,丽妃就只看得上性格怪异的郑待诏,只让他给画。

    郑待诏这段日子受聂屿舟触动,对绘画有了新的想法,向丽妃推荐聂屿舟。

    丽妃起初甚不在意,她听说过聂屿舟就是镇北侯江野的冲喜男妻,以为聂屿舟全靠江野的关系才进的画院,本人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所以嗤之以鼻。及至见到聂屿舟画的几幅画,丽妃大为震惊,立刻就命聂屿舟跟着她去御花园,马上要尝试聂屿舟的新画法,将自己的绝世容颜留给后人瞻仰。

    聂屿舟意识到,这是他打响名声的第一步,将丽妃画得好了,自然就会有更多人来找他绘画,那世人就会知道他聂屿舟不是只能靠江野,他本人是天赋异禀的。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绚烂多姿,丽妃倚栏赏花,美景衬美人,整幅画面令人陶醉。

    丽妃笑着笑着忽然眉眼间多了一丝伤感:“只是御花园的荷花再好看,也比不上我家乡的。”

    聂屿舟心道,有哪儿的花敢和皇家御花园的相比?

    “小人斗胆一问,娘娘家乡在何处?”聂屿舟一面作画,一面问道。

    丽妃看着聂屿舟,忽然噗嗤一笑,仿佛不可置信:“你竟然不知道我是哪里人?真不知道吗?”

    聂屿舟懵得摇摇头,他对后宫的各位娘娘是一丁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皇后是聂琼春的姨娘。

    丽妃惨淡一笑:“我是西魏人。数年前,西魏和楚国交战,西魏战败,我身为西魏公主,被献给楚兴帝,成了囚禁在这后宫中的妃子。说起来,还是你的夫君镇北侯江野打赢的战呢!”

    聂屿舟尴尬地不知所措,这不是冤家路窄吗?!丽妃明知这些纠葛,还允许聂屿舟给她绘画,这……这简单吗?

    聂屿舟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丽妃,心里头在想这曼妙女子是否在算计什么?

    丽妃却眨眨眼,天真笑道:“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恨江野,没有江野,楚国照样会赢西魏。我更不会恨你,我在楚国宫廷过得也很好,皇上很宠我。我已经打定主意,在这过一辈子。允许你给我绘画,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聂屿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绘画。

    等傍晚时分,江野来接聂屿舟下值。江野已经养成了每天接聂屿舟下值的习惯,甚至耐着性子等聂屿舟一个时辰的情况也是有的,在外人看来,这对夫妻恩爱和谐,世上少有,自然还有人以为两人在演戏给皇上看。

    对聂屿舟而言,虽然已经习惯江野的陪伴和照顾,但只要分别,无论时间长短,再见时内心一定涌出无数的喜悦。

    今日也不例外,他笑着走近江野,江野竟然从身后拿出一朵新摘的荷花,送到他面前。聂屿舟眉开眼笑地接过荷花,清香扑鼻,怡人心情。

    没等聂屿舟提丽妃的事,江野就先开口道:“今天你去给丽妃画画了,她有没有为难你?”

    聂屿舟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他惊讶地问道:“这你都知道?!”

    江野笑而不语,一脸神秘莫测。

    聂屿舟知道了,他的天虎营无处不在,连皇宫里到处都有他的魔爪,难怪他一回归朝廷,就有那么多人不乐意。

    聂屿舟平复心情道:“丽妃很良善,并没有任何为难我的地方。”

    江野狐狸笑道:“丽妃当年是作为俘虏被献给皇上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恨?你别被她的花容月貌给迷惑了。”他的笑眼打量着聂屿舟,仿佛试图看穿聂屿舟的内心。

    聂屿舟皱起眉头,辩解道:“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心里有怨恨,也消失殆尽了。丽妃说她只想在后宫安度余生。”

    江野忽然问起一个不知所谓的问题:“丽妃是西魏第一美女,那你觉得是我长得好看,还是丽妃长得好看?”

    聂屿舟张目结舌,这也能比?

    聂屿舟白了江野一眼,道:“你是男子,她是女子,相貌完全不同,如何相比?”

    江野执拗得很,偏要追问:“都是人,如何不能比?你就说我们俩谁更好看?”

    丽妃长得很美,男子看了很难不动心,前提是这个男子是直男;至于江野嘛,相貌俊美近妖,更是一等一地好看,非要相比较的话,那还是江野长得好看。

    聂屿舟承认地指了指江野。

    江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顿了顿,他又慢悠悠道:“你得防着点这个丽妃,她心思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聂屿舟想到丽妃那张纯真的脸,还是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江野端正脸色道:“我的人已经查到,徐渊和丽妃有来往。徐渊叛国,投靠西魏,丽妃本就是西魏公主,两人有来有往,也在意料之中。”

    聂屿舟惊道:“啊,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所以丽妃身负血海深仇,想和徐渊一起灭掉楚国,一起去西魏嘛?”他把前前后后串在一起,已经足够在脑子里开一场大戏。

    江野揉了揉聂屿舟的脑袋,笑道:“大概吧,但这是他们的痴心妄想。区区一个徐渊加一个丽妃,就想颠覆楚国,痴人做梦罢了。”

    聂屿舟细细思量片刻,问道:“那你有找到徐渊通敌卖国的证据吗?”

    江野摇头道:“徐渊那只老狐狸狡诈得很,来往书信一封不留,大概是看完就烧了。所以我准备下一步往丽妃那里去查,但丽妃身在后宫,查她多少有点不便。既然她让你给她画像……”

    聂屿舟眸子亮了起来,接过话茬道:“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找借口去丽妃宫里,把证据翻找出来!”

    江野定睛看着聂屿舟,握起聂屿舟的手,慢声道:“这会有危险。况且身为画师,是不能去后宫妃嫔宫里的。”

    聂屿舟才有种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的感觉,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坚定道:“对付徐渊和丽妃这样的奸诈小人,我必须掺和进去。就算不能进后宫,我和丽妃有接触,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再厉害的将士也需要谋士相助,江野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让聂屿舟以身犯险的。江野不得不承认,以聂屿舟现在的身份来说,确实比他更容易找到证据。

    之后数日,聂屿舟继续给丽妃画画像时,注意到她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是宫里分配的,另一个是她从西魏带来的,名唤彩纹。两个宫女,孰亲孰疏,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

    那宫里分配的,常常被丽妃打发去拿东西,而彩纹则和丽妃形影不离,时常说些体己话。

    聂屿舟不动声色,仿佛只对绘画感兴趣,对其余的一概不理,静观其变。

    等了四天,江野告诉聂屿舟西魏皇帝病逝,西魏境内乱成一锅粥,各大皇上臣子皆有所图。这时候徐渊和丽妃一定会按捺不住,要偷偷出手拥护丽妃的亲弟弟上位。

    次日聂屿舟去绘画时,果然发现丽妃面色难掩憔悴,心不在焉,不过他还是假装视若无睹,一心一意扑在绘画上,等到彩纹悄悄离开时,聂屿舟立刻给藏在暗处的明境一个手势,让明境追上彩纹。

    果不其然,明境发现彩纹是和一个徐渊府上的小厮接头,当场将两人拿下,擒获一张丽妃和徐渊通信的信件,足以证明徐渊有通敌叛国之罪。

    另一头的江野得了天虎营传来的消息就将徐渊扣下,丝毫不给他反抗的余力,再将徐渊送到楚兴帝面前,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徐渊对江野破口大骂,痛斥他杀了自己的儿子徐君思,诅咒他不得好死。江野淡淡道:“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你儿子尸骨吗?因为他被大黑熊吃了。”

    徐渊当场气晕了过去。

    楚兴帝对江野这次立功大加赞赏,无数金银财宝往镇北侯府送。

    江野没有居功,将聂屿舟的鼎力相助和盘托出,楚兴帝感叹这对夫妻年少有为,聂屿舟更是了不得,不仅绘画技艺高超,没想到还是个智计超群之人。

    晚上回到镇北侯府,聂屿舟激动道:“没想到徐渊那个大奸贼,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

    他不知道,江野早就做足了功夫,表面是这般简单,其实从江野复出以来,就在搜集徐渊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等各种罪证,楚兴帝早就恼了徐渊,只是徐渊是老臣,楚兴帝才会勉强容忍他,而今卖国罪一出,无论如何,楚兴帝都不会再容忍他的。

    江野用手指撩了一下烛光,道:“我就知道,有你相助,这件事会变得简单,果不其然。小少爷,看来,你不仅能冲好我的身子,还是让我的仕途一帆风顺。”

    聂屿舟切了一声。他毕竟才十八岁,虽说这次争斗结果是好的,但其实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觉得行走在危险的边缘,命悬一线,随时丧命。

    “你别哄我,这次是我们走运。以后难说,我才进画院这几天,感觉人心难测。”

    江野一把搂住聂屿舟,道:“小少爷这是害怕了?”

    聂屿舟心有余悸,但再来一次也不会退缩。

    江野定睛看着聂屿舟的双目,道:“别怕,我一直在。”四目相对,极其暧昧,江野忽而笑道:“这几天,小少爷辛苦了,今晚补偿你一回,你咬我脖子一口。”

    说着,江野就凑过去,还拉开衣领,露出修长无暇的脖子,甚至半个肩膀,青筋毕现,张力满满。

    聂屿舟捶了他脖子一下:“我可没那癖好。”

    这时,外面传来周氏嚎啕大哭的声音。江野厌恶地蹙起眉头,聂屿舟也忍不住啧了下嘴,怪扫兴的。

    周氏哭得实在厉害,两人不得不从房间走出来去问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周氏的哥哥周大富受不住牢狱的苦楚,得了重病,快死了。

    周氏来求江野救周大富一命。

    第39章

    当初周大富仗着自己是周氏娘家哥哥,在镇北侯府作威作福,甚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江野岂能容忍这种人?

    他对周氏的求救不闻不问,也懒得搭理周氏,直接闭门不见。

    江纾见母亲憔悴不成人形,到底心疼娘亲,默默扶了一把周氏,劝道:“娘,舅舅他罪有应得……”

    周氏气得打了江纾一巴掌,怒斥:“没良心的东西!他好歹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如今有你大哥的庇护,就完全不要你娘和你舅舅了吗?狼心狗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吗?我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

    周氏将这些日子以来各种委屈和气恼都发泄在江纾身上。娘家出事、儿子江豫所娶女子并非良配、被江野聂屿舟夺权……等等,她心里头压着的烦恼可以说如江海般涛浪滚滚,在这一刻没头没脑地发泄出来。

    江纾如遭雷劈,她搞不懂为什么娘亲一直待他不亲密,更搞不懂娘亲为什么这么护着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舅舅。

    望着周氏蹒跚的背影,江纾心如刀割。

    他自问不比二哥江豫差,但娘亲总是看不上他。在江纾内心,无比渴望娘亲的爱意,尤其是在父亲去后,可总不能如愿。难道真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江纾心底柔软,在周氏那一顿宣泄后,还想着怎么去弥补下自己和娘亲的关系,便跟在周氏后面去了她的院子。

    周氏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豫和聂琼春,这两人打成婚以来,开始还能装得面和心不和,近两日来更是打打闹闹,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了。

    江豫发现聂琼春对她的仕途毫无用处,因为聂琼春嫁过来后,聂家和皇后似乎直接放弃了聂琼春,对江豫这个女婿就更加不放在眼里,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他。

    江豫本来也不爱聂琼春,娶聂琼春是为了仕途,如今仕途上不去,反而因聂琼春和江野的绯闻落于尴尬境地,因此江豫恨聂琼春恨得牙痒痒,常常在外面眠花宿柳,惹得一身病,甚至还传给聂琼春。

    聂琼春呢,嫁江豫是为了接近江野,但她发现根本行不通。现如今江野满心满眼都只有聂屿舟,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聂琼春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做了上辈子的梦后,早早地远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现在搅在这一团烂泥里,深陷其中,走又走不掉,当真是痛苦极了。

    更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得了不干净的病。

    聂琼春这辈子只和江豫有过肌肤之亲,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杀千刀的,竟然从外面染病回来!

    聂琼春就这件事从自己院子里,骂到了周氏院子里,骂得极其难听:“你们这一家该死的!自己不干净,还来祸害我!江豫,你这个孬种!王八羔子!比不上镇北侯的才华,只会在外面寻花问柳,得这一身怪病,有你们一家子断子绝孙的!”

    聂琼春是名门闺秀,从来不曾破口大骂,这回一口气骂不停,真真是被气伤了,上辈子落得个惨绝人寰的下场,这辈子又遇人不淑,真是天要绝人之路啊。

    江豫自知理亏,被聂琼春骂得不敢还嘴,瑟缩在周氏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知道江豫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江豫的所作所为。若是平时她肯定要维护自己的儿子,毕竟她心里也积攒了很多对聂琼春的不满。但想到现在唯一有可能救周大富的人就是聂琼春,因为聂琼春到底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只有聂琼春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周大富就很有可能死里逃生。

    所以周氏压着心里的怒火,对聂琼春道:“好儿媳,江豫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你们无论如何都是夫妻,该一条心把眼前的难关过下去!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若不齐心,接下来的路可怎么走呢?好儿媳,我替你打江豫骂江豫都行,只求你别真恼了他。”

    说着,周氏真的狠狠捶打江豫。

    聂琼春觉得奇怪,这个婆婆向来和自己处不来,动不动就给彼此脸色看。聂琼春今天故意来闹,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周氏反而这般低声下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聂琼春从周氏那张殷勤谄媚的脸上看到不对劲,这里面指定有猫腻,她反唇相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是什么心肠,你们对我能安什么好心?我只一句话,你们让我不痛快,就别想从我让你们痛快,我们就互相折磨着吧!”

    撂下狠话后,聂琼春就大摇大摆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

    江纾小小年纪,听到这一阵风波,真真是受了很大刺激,没想到二哥的婚姻生活这般不幸,简直如同地狱。江纾不由得心想,将来若我成婚,可千万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那边周氏拉着江豫进了房间,江纾站在门口,见他们母子亲密无间,心中无比羡慕。虽然娘亲对江豫又打又骂,那眼里的柔情是遮不住,而娘亲对自己则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能像和二哥那样自如。

    江纾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就听到周氏对江豫道:“豫儿,你必须去给琼春认错,好好地认错。不管用什么方法,讨她开心。”

    江豫抗拒道:“没有用的。我和她的结合本来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两个人已经水火不容,她做梦都想杀了我,又怎么会原谅我?”

    周氏沉痛不已:“这回不一样。你舅舅在牢狱病重,江野那个铁石心肠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只有去求琼春,让她再去求皇后大发慈悲,才能救你舅舅,不然你舅舅怎么活得下来?你表哥已经走了,你舅舅再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周氏呜呜咽咽,哭得很伤心,听得江纾都心抽搐,很想走进去安慰安慰周氏。

    江豫却忽然来了句:“表哥死时因为贪图聂屿舟的美貌,舅舅死时恶事做尽,他们罪有应得。”

    周氏停住了哭声,震惊地看着江豫。

    江纾也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沉稳老实的二哥会当着娘亲的面说这样刺人心的话。

    周氏忽然扬起手,打了江豫一个巴掌,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江豫却不改口,倔强道:“我知道!娘,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巴不得他们都死了!现在他们死了最好!那个秘密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守住!他们死了,我们才安全!”

    门外的江纾皱起眉头,疑惑不已,二哥说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你……”周氏气得心口直疼,“你早就知道了!你……你竟然盼着他死!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江豫咬牙切齿:“娘,你自己哄骗爹,联合所谓的舅舅嫁进镇北侯府,你的心机我是比不上的。更何况,你还敢在嫁进镇北侯府后,还和周大富暗通款曲,更在爹死后,将他接来镇北侯府,还说他是你哥哥!娘,你这么深谋远虑,这么运筹帷幄,我这做儿子的,可一点都比不上,要说大逆不道,我还比不上你。”

    江纾一整个愣住,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娘和舅舅竟然不是兄妹关系,而是……而是情人?!!天呐!这时真的吗?

    周氏涕泗横流,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到底知道多少?”

    江豫冷心冷情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你去问问你的好哥哥就知道了,那个混蛋喝醉后神恶魔都早早和我说了。不满娘亲,我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江野帮我解决了他,正好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救他?”

    周氏难以置信,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冷血动物。她淌泪道:“他可是亲生父亲,你怎么能这样?你大哥已经死了……”

    江纾:大哥死了?说的难道是周炳彪?所以周炳彪表哥和周蕙苹表姐其实是娘和舅舅的孩子?难怪娘亲一直将他们视如己出,原来本就是他的亲生孩子。那我呢?我也是娘和舅舅的儿子吗?不!我是爹的儿子!我是镇北侯江不闲的儿子!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不是那个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周大富!

    江豫早就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这件事折磨了他数年,如虫咬蚁噬般日日夜夜啃啮他的内心,让他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所以他表面平和老实,内心早就阴暗抑郁,恨不能撕毁所有虚伪的一切。

    江豫道:“娘可有想过,这件事东窗事发,江野知道了会怎么做?你在镇北侯府还有立足之地吗?江纾知道又怎么样?他一向以父亲为傲,他还会认你这个娘亲吗?”

    周氏何曾没有想过,这些年她一直胆战心惊,从设计偶遇镇北侯江不闲,到嫁给他,再到和周大富暗地里藕断丝连,再到将周大富带进镇北侯府,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感觉自己随时都在死亡的边缘,但一步一步已经走到现在,没有退路了,她希望自己爱的人陪在身边,仅此而已,

    所以她拼命守护,不想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她知道这件事撕开一点口子,被人知道一点,她必将万劫不复,所以她竭尽全力,守护这个秘密。

    可今天这个秘密终究还是守不住了。

    “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害怕吗?我没有一刻不在忏悔,我多么害怕你父亲会知道这件事,每个晚上我都梦见他逼问我拷问我……”

    江纾实在没办法再听下去,毫无疑问,他竟然是娘亲和周大富的儿子!苍天啊,怎么会这样?所以娘亲对自己不亲近,是因为这些年怀着愧疚之心吗?

    爹,爹!江纾泪如雨下,忍不住在心里千万次呼喊已故镇北侯江不闲。那才是他崇拜的敬仰的视为英雄的父亲,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榜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是周大富的儿子!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江纾躲在无人的地方泣不成声,感觉天已经塌了下来。

    他没办法回到松风院,没办法去面对江野和聂屿舟。大哥大嫂如果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会对他弃如敝屣。江纾自己都厌恶自己的身世,大哥大嫂那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又怎么看得起他呢?

    江纾偷偷跑去祠堂,跪在江不闲的牌位前,哭泣忏悔了许久许久。直到夜深了,他才回到松风院。

    聂屿舟见他回来得晚,给他留了饭,端来他房间,笑着道:“纾儿,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快吃口热乎饭。”

    江纾低着头,唯恐自己哭出来,摇摇头道:“大嫂,我不饿,先睡了。”

    聂屿舟立刻感觉江纾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问道:“纾儿,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和我说说,我和你大哥一定帮你摆平。”

    他听说江豫和聂琼春大吵一架,以为江纾是被他们骂了。

    江纾将头埋进被子,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他心道,大嫂,我不配!我不配你们为我操心!我不是爹的儿子,我不配!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聂屿舟见他如此,料定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强行劝说也无用,便柔声安慰道:“等你想和我说了,随时来找我,我和你大哥一直在。”

    走出房门,聂屿舟就把这件事和江野说了,江野疑惑地蹙眉道:“江纾那孩子轻易不会落泪的,今天竟然当着你的面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唤来明境,让明境去查查周氏那边是什么动静。

    聂屿舟叹息道:“江纾命挺苦的,父亲早逝,母亲不疼。他那么崇拜你,你又病了三年多,他只能独自长大,心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道:“这不还好他有你这个大嫂吗,这么疼他,连我都比不上。”

    聂屿舟摇摇头道:“我到底是个外人,你多疼他,他会更快乐。”

    江野不以为然,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如果骤然多疼江纾,江纾只怕会很不习惯,顺其自然就好。他笑了笑:“说起来,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父母都去得早,我本人又病重了三年多,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我心里也受了很多委屈呢。”

    好好地说江纾,江野又不正经,居然还撒起娇来。聂屿舟啐了一口道:“所以我这不是亲自嫁过来照料你了吗?”

    江野勾起嘴角,盯着聂屿舟的炯炯目光,狐狸笑起来。

    第40章

    聂屿舟到底不放心,又折回到江纾的房间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哭泣的声音。他敲开门进去,就见江纾缩在被子里,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明境那头又没从周氏院子里打听出什么。

    这下江纾突然这么伤心倒成了一桩疑案。

    聂屿舟毫无办法,只得百般宽慰,却始终无用。末了,江纾探出头来道:“大嫂,你不用担心我,我哭一哭就好了,绝不会给爹爹和大哥丢脸。”

    聂屿舟一头雾水,何来丢脸一说?他劝道:“天底下谁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是任何做父母的福气,你怎么会给父母丢脸呢?”

    江纾摇摇头,一脸的愁云惨雾,只是喃喃道:“我绝不会给爹爹和大哥丢脸……”

    这情况,任凭谁看了也知道江纾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聂屿舟直觉这肯定和周氏有关。

    但江纾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透露,聂屿舟完全没辙,又不能放心,毕竟江纾年幼,会这般痛不欲生一定是遇到了他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

    聂屿舟只好让江野出面。他们知道就算江野亲自过问,江纾还是不会说的,于是江野连夜去质问周氏。

    周氏不明所以,吓得面色大变。江野以前从来不踏足她的院落,这回气势汹汹地来到这边,肯定没好事。

    周氏直摇头,说江纾根本没来过她这边。

    江野可不像聂屿舟会苦口婆心地追问,直接将周氏和他的宝贝儿子江豫扔到大黑熊面前,威胁他们若不交代,就先把江豫喂了大黑熊。

    见大黑熊张牙舞爪,涎水垂地三尺,周氏和江豫都吓得面如土色。

    周氏守护那个秘密已经守护这么多年,在生死面前倒还不怕,江豫可恐惧极了,眼看自己就要被推进大黑熊的口中,慌不择言地一五一十都招了,先说自己在外面不检点,把一身的病传给聂琼春,又说周氏和舅舅周大富有一腿。

    但他没有自己是周氏和周大富的儿子,这要是说出来,江野哪还能留他一命?

    聂屿舟听到这话,都惊呆了:“所以周大富并不是周氏的哥哥,两人竟然……竟是情人关系!”

    周氏无地自容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不如一头撞死。

    江野却似乎并不意外,忽然来了句:“仅此而已吗?”

    周氏猛地抬头看着江野,下意识觉得江野早就知道了什么,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她极力狡辩道:“侯爷,我承认我有错。但这些都发生在你爹死后,我一个女子只想要个温暖的怀抱而已!你爹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江野不屑地看着周氏,若不是这人算是自己名义上的继母,单单她做出来的这些事就足以让江野杀之以泄愤。

    江野目光看向那个和自己没有半分共同特征的江豫,质问周氏:“他……真是我爹的儿子吗?”

    周氏仿佛遭到雷击,魂不附体,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个多么危险的问题。周氏扯起嗓子喊道:“当然!不然江豫江纾会是谁的儿子!!侯爷,我知道你不恨我,但江豫江纾都是你的亲弟弟!你可以恨我杀我,但你必须保护好你的两个弟弟!”

    江野不大相信周氏的话,但又希望周氏的话是真的,否则爹爹的在天之灵何以安宁?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有区别,但却充满了狠毒的味道:“你说的最好是真话,否则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得知事情缘由后,聂屿舟和江野又连忙找到江纾,没想到江纾竟然已经上吊自尽,清瘦的少年郎孤零零吊在房间里,仿若幽灵一般,桌上还留下一封书信。

    江野飞一般冲过去,抱下江纾,探了鼻息,发现还有气,立马将净尘大师喊了过来,聂屿舟急得眼泪直流,摸着江纾那张可爱的小脸蛋,无比伤心。

    好在聂屿舟和江野来得及时,江纾还没有断气,经净尘大师拯救一番,终于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否则聂屿舟和江野必要悔恨一生。

    等了大半个时辰,江纾才慢慢醒过来,下意识抓起被子来盖住自己的头。

    聂屿舟拦住他,定睛瞧着江纾道:“傻孩子,你何苦呢?我和你大哥都知道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拿你母亲的错来惩罚自己呢?”

    江纾埋在被子里,还不肯见人,啜泣道:“大哥大嫂,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聂屿舟正要说话,江野却先他开口:“江纾,你记清楚了,无论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我的三弟,都是父亲的儿子。如果父亲还在世,也一定会认你这个儿子。”

    他比聂屿舟更懂江纾,也更懂周氏和镇北侯府的恩怨,所以江野怀疑江纾突然这么伤心不只是因为周氏和周大富有染这么简单,只怕是听到了一些半真半假的秘闻。

    江野亲眼看着江纾长大,他是一个纯良正直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被命运刻薄对待,不应该承担他父母的过错。所以江野决定,无论江纾的父母是谁,江纾都是江家的儿子,都是他江野的弟弟。

    江纾却哭得很厉害:“不,我不配!我……我不是爹爹的儿子!我也不是大哥的弟弟!我是杂种!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聂屿舟蒙了,听不懂江纾在说什么。

    江野却明白了,果不其然,江纾听到的,绝不是周氏和江豫所讲的那么简单。难道江纾真是周氏和周大富的儿子?看着完全不像啊,江纾明明很像父亲,倒是江豫和周大富三分相似。

    江野做事想来雷厉风行,他道:“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江纾,你先别哭,你究竟是谁的儿子,还不一定。这件事只有你娘知道,我带你去问她。”

    江纾此时根本不想见到周氏,他恨周氏将他带到这个世间,他恨周氏是个浪□□,他恨周氏。

    江野却不能忍受这种不清不楚,他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亲耳听到周氏说你是她和周大富的儿子了?就算她这么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事实。”顿了须臾,江野又道:“就算真是最坏的结果,江纾,我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父亲的儿子,是我的弟弟。”

    说话间,江野已经慢慢拉下被子,露出江纾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江野拉起江纾的手,这还是江纾第一次感受到江野这般柔情,以往江野总是冷漠不太搭理人,故而江纾心里甚是感动,和他猜得不错,大哥虽然表面冷漠,但在他遇到危险遇到折磨的时候,会挺身而出,会护着他。

    江纾被江野带到后院,周氏和江豫还在明境的看管中。

    江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周氏,问道:“江豫和江纾到底是谁的儿子?”

    江纾紧张到身体发抖。

    周氏为求保命,缓缓开口道:“江豫和江纾都是你爹的儿子,我说过了,他们都是你的弟弟,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但你必须保护他们。”

    死到临头,她回顾这一生,荒谬至极,对不起曾经的镇北侯,也对不起两个儿子,尤其是江纾。可临死,她还想利用江纾来保住江豫。

    江纾嘶吼道:“不……我明明听到你和二哥的对话,我和二哥都是你和周大富的儿子!我们不是爹爹的儿子!你……你……”基于从小到大的教养,他没办法骂自己的亲生母亲。

    周氏已经料到江纾偷听了她和江豫的对话,早就想好了对策:“纾儿,你听错了!我……我确实和周大富有不轨之举,但你和你二哥的的确确都是你们爹爹的儿子!我一个弱女子,哪敢在你爹在世的时候,和别的男子有染?江纾,你一定要保住你二哥,你们是亲兄弟啊!”

    周氏知道,小儿子江纾向来和江野关系好,而江豫则生疏,如两家人,所以她才会在最后关头向江纾求救。

    江纾是个死心眼,拼命摇头道:“不……你白天不是这么说的!二哥,你说啊,娘亲她撒谎了!她撒谎了!我们不是爹爹的儿子,我们是娘亲和周大富的杂种!我们……”说到最后他嚎啕大哭起来。

    周氏忽然站起来,冲过来保住江纾,也是哭得痛不欲生:“我的好儿子,娘亲对不起你!都是为娘的错,你们俩都是无辜的,你们真的都是你们爹爹的儿子!”

    周氏清楚地知道,事已至此,没有回转的余地,她不容于世,非死不可,否则保不住两个儿子,所以她索性一头磕死在木柱上,当场气绝,死前还奄奄一息道:“江纾、江豫,你们兄弟来好好活着,你们是亲兄弟,都是你们爹爹的好儿子……”

    她死前仍然不改口,为的就是把秘密带进坟墓。只要她死了,那她死前遗言就没没有人可以反驳。

    但周氏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和周大富的女儿,也就是周炳彪的妹妹,周妙妙。

    周氏心机深沉,周大富好吃懒做,生出来的女儿周妙妙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她深知父母的不对,所以一直吃斋念佛,希望能稍稍减轻他们的罪过。直到今晚镇北侯府乱了套,她得知消息后,才知道是母亲和父亲的过去被抖了出来,再也瞒不住了。

    周妙妙还以为母亲会勇敢承担所有的过错,却没想到临死前还算计别人。周妙妙深深叹息一口气,哭着走到周氏面前,给周氏合上了眼,道:“江豫,你都知道的,你还不说吗?娘亲已经因为这件事死了,你还不肯说出真相,避免无辜者相继死去吗?”

    江豫慌了神,吼道:“周妙妙,你在胡说什么?”

    周妙妙泪流满面道:“你和我是同父同母,江纾是母亲和已故镇北侯江不闲的儿子。这个秘密瞒了这么多年,也该揭晓了!”

    “什么?我……二哥……”江纾一时间难以接收这么多复杂的消息,惊得六神无主,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况且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他悲痛不已,仿佛天泵地雷,虽然周氏一向对他不够好,但他的孺慕之情并不比常人少。

    江纾感觉头晕沉沉的,跪倒在地。

    聂屿舟俯下身,轻轻搂住江纾,真心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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