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自从叶天卉拿到英国学府的培训资格, 为了能适应接下来的学业,也为了做好英国生活的准备,她开始投入精力泡在图书馆, 看行业内的英文书籍和案例。

    除此之外, 也请了专门的英语老师来提高英语水平。

    对此, 顾时璋觉得他可以教她,不过叶天卉拒绝了。

    她觉得让顾时璋教怪怪的,万一她学不好,那岂不是自曝其短,会显得很傻, 而且她也怀疑顾时璋能不能做一位严师。

    况且,她请了英语老师后, 也不光是自己学, 还让那位英语老师给她手底下几位工作人员学,提高他们的英语水平。

    老周听到这个都傻眼了:“我也要学?”

    他每天和马打交道,为什么要学英语?

    叶天卉:“从这次打吡大赛看,有不少外国马主和骑师参与到比赛中, 以后我们的路越走越远,难免和那些人打交道, 而且我们也有可能出战海外,不适应怎么行?”

    当然了,她还有更深远的打算,只是这些一时也不好和大家提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看将来的发展形势再说。

    老周很勉强, 不过还是道:“好吧。”

    叶天卉强按大家吃草,让大家都学英语, 反正训练之余学,体力和脑力训练结合就是了。

    她很快发现林见泉竟然是有些英语基础的,还相当不错,这让她意外,那天便问起来。

    林见泉只含蓄地道,是他妈妈教的,说他妈妈英语很好。

    这让叶天卉有些意外,不过也没细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见泉自然也有。

    除了学习英语,现在马务公司最要紧的任务是全力以赴,为打吡大赛做好训练。

    其实就叶天卉自己来说,打吡大赛对她也没那么要紧了。

    如今叶家已经拿到沙田项目,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地狱王者若能延续上一季的余威拿到冠军,自然是好上加好,但是若不幸落败,也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了,从林见泉以及其它工作人员的角度,自然是想赢的,毕竟打吡大赛的冠军奖金几百万港币,谁不眼红呢,再说从地狱王者角度,这对它的职业生涯也是辉煌的一笔。

    叶天卉也大致了解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孟家到底是有些底蕴和实力的,这一次派了两匹马参赛。

    一匹是四岁雌马白耳得得,那是爱尔兰知名驯马师Brien一手驯出来的,这匹马自然也是系出名门,父系是日本著名种公马DEEP ENEARGY,而母系则是出自名种“天文学家”的太阳花,这匹马搭配的是南非骑师,那位南非骑师也是赫赫有名,是从南非一路杀出来的悍将。

    另一匹则是遨游沙漠,搭配欧洲华人骑师史蒂文李,这匹遨游沙漠有一个同父的大明星姐姐,那位姐姐是连续两届凯旋门大赛冠军,而这遨游沙漠自己也曾经爬上欧洲马王的宝座,并曾经拿到美国育马者杯草地大赛冠军,问鼎爱尔兰橡树大赛冠军。

    总之无论这两匹马的血统,战绩,还是骑师,都是顶尖配置了,可以说孟逸年将欧洲名马直接给搬过来了。

    他为了一雪前耻,自然是下了大功夫。

    至于宁家,那也是不遑多让,之前宁家因为和周畹兰离婚而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在香江名门圈子里也有些灰头土脸的,如今宁泽基已经和一位TVB女演员交往,家里反对,越发让一众人看了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宁家自然也想挽回一些声誉,这次也派出一匹马参赛,那匹马是从美国购置的名驹“幸运靓驹”,搭配英国籍华人骑师陈浩宇。

    而这匹“幸运靓驹”却是“北地舞蹈家”的子嗣。

    北地舞蹈家是加拿大马主培养的,是本世纪最成功的种马,也是纯血马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种马之一,数年前,北地舞蹈家之子尼真斯基获得英国三冠王,以至于北地舞蹈家的配种费暴升,据说如今已经到了至一百万美元,且不保证受孕,于是便有了精子比钻石还金贵的说法。

    而宁家能得到北地舞蹈家的血脉“幸运靓驹”,显然这次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矢志要在打吡大赛中一较长短的。

    除了孟宁两家的这三匹马,还有来自印度和日本的马主,也要角逐这打吡大赛冠军宝座。

    叶天卉当然明白,去年赛季自己出尽了风头,让孟家和宁家灰头土脸,他们不服气。

    这次他们就是要联合起来,矢志要煞煞地狱王者的锐气,甚至连那来自印度的马主都是孟逸年请来的。

    显然在这次打吡大赛的马场上,这些马必是围剿地狱王者,是以哪怕地狱王者实力不俗,但这次比赛也注定挑战多多。

    而就在叶天卉醉心于赛马以及课程准备的时候,内地北京方面却传来了消息。

    之前叶家派了人马前往内地,去查找当年的真相,经过三番五次的公函对接,总算拿到了当年协和医院留存的部分证据,层层审批过后,厚厚的一沓资料送到了叶老爷子面前。

    从这些证据看,一切都是确凿无疑的,当年冯素琴确实是刻意狸猫换太子,将孩子给换掉了,是故意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香江来享福,却留了叶家亲生骨肉在内地。

    叶老爷子看着这些证据,那脸色颇为阴沉,恨不得当场将冯素琴打死,不过此时他命人去唤冯素琴,却发现冯素琴已经不见人影了。

    叶老爷子:“不见了?”

    助理也是脸色为难:“是,都让人找了,不见踪影,现在已经让家中安保人员去查了。”

    叶老爷子狐疑,皱眉:“好好的怎么不见了,是提前得到风声逃跑了?”

    这冯素琴处处小心恭谨的,叶家又拿捏着她的身份证件,叶老爷子自然也没当回事,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跑掉。

    当下立即联系了警察局帮助寻人,冯素琴的证件是临时证件,并不能随便出入香江,是以叶老爷子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只是这么一来,终究有些怀疑罢了,那天晚饭时候,他突然提起来。

    一旁的二太太听着,却是有些吞吞吐吐的:“其实这样的一个人,原不该留她在家中。”

    她这一说,旁边的叶立轸顿时看了她一眼。

    二太太也就收了口,再不提这事了。

    叶天卉从旁,却是一直不曾吭声,连个言语都没有。

    叶老爷子当即命人马上寻找冯素琴,严查冯素琴是怎么离开的,同时又让人找上了冯文茵。

    此时的冯文茵被顾志镡养在外面,顾志镡正闹着要把冯文茵娶进门,但是家里自然不愿意。

    在冯文茵还是叶文茵的时候,顾家就不太看得上,如今成了冯文茵,又被自己儿子养在外面,家里自然更是怎么都不能愿意。

    顾家重视顾时璋,凡事自是以顾时璋为重,而如今的叶天卉名满香江,为顾时璋娶这么一个媳妇,顾老爷子自是求之不得。

    这时候,让顾志镡娶什么冯文茵进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打叶家的脸,是给叶天卉难堪。

    顾志镡为了这个和家里闹别扭,甚至表示要决裂,要离家出走。

    叶家要找冯文茵,顾家有个闹腾着的顾志镡,一时之间两家都是不曾消停。

    叶老爷子本来就对冯文茵没有半点容忍和亲情了,听得这个消息,自然对冯文茵更为厌恶,当即就要让人把冯文茵带来,让冯文茵供出冯素琴的下落。

    就在这闹哄哄中,这天晚间时候,叶天卉拎起外套,却是准备出门。

    她如今在家中很有些地位,便是晚上出去,自是让人备车,也没人敢多问什么。

    不过走到楼下客厅时,却看到了叶立轩。

    叶天卉扬眉:“爹地,怎么还没睡?”

    叶立轩:“这么晚出去?”

    叶天卉笑道:“刚才马场打电话,说有点事,最近拢光怀孕了,黑玫瑰再过几个月也要生了,操心的事多。”

    叶立轩却道:“你不是去马场吧。”

    叶天卉:“……”

    她看过去,叶立轩平淡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是笃定的样子。

    她便叹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要出去一趟。”

    叶立轩望着叶天卉:“天卉,冯素琴在你手中吧。”

    叶天卉便也承认:“是。”

    叶立轩蹙眉:“你扣住她,不只是因为这次的事,还有别的打算吧?”

    叶天卉静默了片刻,才道:“果然是知女莫若父,爹地,你猜得不错。”

    叶立轩紧紧盯着她:“为什么,因为你妈咪?你怀疑什么?”

    叶天卉:“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叶立轩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捏到了指尖泛白,之后,才哑声问道:“是谁?”

    叶天卉:“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这不是得问问冯素琴吗?”

    叶立轩望着女儿:“你——”

    叶天卉笑了:“我既把冯素琴放到我眼皮底下,岂会真的听之任之,显然有人想要她的命,是我一直护着她,如今早早把她带走,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现在老爷子查出来了,那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就是了。”

    叶立轩:“怎么算?”

    叶天卉叹了声:“爹地既然问起来,那我们正好一起商量下这件事。”

    ************

    叶天卉径自赶过去了九龙城寨一带,这是香江的贫民窟。

    这里建筑密集高耸,曾经是三不管地带,如今一眼看过去,却见灯牌错落无序,街道逼仄而幽暗。

    虽然如今香江警察局会在这里进行巡逻,不过此处建筑横街狭巷,曲折迂回,里面地形错综复杂,自然有警察无法作为之处。

    而冯素琴便被叶天卉派人关押在这里。

    她带着保镖,径自上楼,来到一处住户,这房间墙壁早用了特殊隔音材质,能保证就算身在闹市,里面发生的事情依然不会被人察觉。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沉闷潮湿的气息,而此时的冯素琴便坐在一张破败掉色的床单上,紧挨着布满灰尘的桌子,正捧着一碗鱼丸面,吃得满嘴都是香。

    冯素琴看到叶天卉过来,忙将鱼丸面放到一旁,之后擦了擦嘴,走到叶天卉面前,陪笑着说:“大小姐呀,你过来了!”

    她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真是没有白养你这些年,你到底是一个感恩的孩子,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冯素琴被叶天卉匆忙藏起来时,她只知道大陆过来的资料被查清楚了,但是具体查到什么情况她显然不知道的

    如今老爷子勃然大怒,她吓得要命,结果叶天卉把她藏起来保护着她,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心里也不免猜着,这叶天卉到底还是感念旧情的,是以硬着头皮这么说。

    叶天卉笑了笑:“你过来。”

    冯素琴便走近了

    叶天卉抬起手来,直接给了冯素琴一巴掌。

    她的手劲儿大,又擅用巧劲儿,冯素琴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顿时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冯素琴不敢相信地捂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天卉,一时嘴唇张张合合,竟然说不出话来。

    此时她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疼,转眼之间就肿了起来。

    她这里还惊讶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谁知道叶天卉上前又是一脚直接踢过去,冯素琴被踢中,狠狠地撞在墙上,之后“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她疼得浑身肝儿颤,哀叫连连,简直仿佛杀猪一样。

    叶天卉走到她面前,抬起脚来,直接踩到了她的脸上。

    冯素琴瞪大眼睛,无法理解地看着叶天卉。

    她看到上方的叶天卉依然平时的模样,脸不红,气不喘,眼神淡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她打自己的那凶狠,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开始害怕了,她眼睛都直了,颤抖着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天卉笑了下:“冯素琴,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觉得你说的那些谎言我会信吗?”

    她略俯首下来,望着冯素琴,轻笑道:“你觉得我不想把你剁成肉泥吗?”

    那轻柔的声调,那威压的态势,冯素琴彻底怕了。

    她颤抖着道:“大小姐,大小姐,你,你别这样,我害怕……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我给你磕头!”

    叶天卉笑着说:“害怕?你满嘴谎言,满脑子算计,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冯素琴浑身颤抖,她艰难地说:“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饶了我……”

    这时候叶天卉蹲下来,抬起手,直接揪住了她的头发,让她的眼睛和自己对视。

    她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如果把你交给老爷子,你是什么下场?我看叶家除了老爷子,还有其他人,根本不想让你活下去。”

    冯素琴听着,陡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打了一个寒颤,喃喃地道:“我,我,我想活……”

    叶天卉垂下眼睛看着她:“好,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都做过什么。”

    说着,她站起来,手中多了一把刀。

    她淡淡地道:“我不想听到半句隐瞒,不然——”

    她翻腕,那把刀便旋出一朵漂亮的刀花。

    之后,她才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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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事俱备,只需要搭一个戏台,这个倒是好办,这件事直接由叶立轩出面,叶立轩直接找上顾老爷子谈过了。

    恰好那边因为顾志镡闹得不可开交,虽说恨铁不成钢,只恨不得没这么个孙子,但到底是自家亲孙子,要说因为一个冯文茵就把这个孙子逐出家门,倒也狠不下心。

    这个时候,叶立轩突然提起叶天卉要请大家过去,邀请顾家人一起赏木棉花,用便饭,顺便把这件事说清楚,给个交代,顾老爷子自然愿意。

    当下顾老爷子也就给顾志镡直接下了最后通牒令,带着冯文茵一起过去叶家,谈个明白。

    他直接道:“如果她连这种场合都不敢露面,那就一辈子见不得光好了,这种女人也配进我们顾家大门吗?”

    说完直接就挂了。

    对于冯文茵和冯素琴,其实叶天卉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两个人从来就在她的掌控之中,相比之下需要留意的反而是叶家的人。

    好在如今叶天卉逐渐掌权,叶家内外她都已经安置了眼线人手,而顾时璋也给她可用的人马随时调遣,从这点来说,不得不说顾时璋实力雄厚。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平时独来独往的,温柔缱绻没什么脾性,但其实要财力有财力,要人马有人马,她无论张口要什么,他都可以随时变出来。

    最近她偶尔看几眼电视,有个日本的动画片叫机器猫,这顾时璋简直就是一个机器猫了。

    这天,她又找顾时璋,让他帮自己监控加保护冯文茵,务必不能让她出什么变故,同时在叶家内部她也盯紧了二太太母子的动向,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她行事一向严密,顾时璋做事又妥帖,是以在这番计划下,那母子俩果然是毫无所察。

    这天,马务公司为了备战打吡大赛开了一个简单会议,叶文慵和叶天卉都参加了。

    会议上,先是由助理介绍了这次打吡大赛的情况,看得出这次打吡大赛报名者甚多,马迷们反应热烈。

    叶家马务公司除了叶天卉的地狱王者要参加外,另外还有两匹马参加,如今马务公司重点分析了这三匹马即将遇到的竞争对手,以及可能采取的策略等。

    因为这次报名的马匹过多,是以在正式比赛前先进行预赛,十二匹马为一组,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的有意安排,预赛时,无论是孟家的还是宁家的马都和地狱王者避开了,并没有遭遇。

    显然对于香江马迷来说,不少人都在期待着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一展风采,想看着这匹马能不能再续奇迹,当然也都在希望地狱王者能遭遇最强有力的对手,提前看到这次打吡大赛的精彩。

    所以当安排一出,众人不免失望,失望之余越发期待最后打吡大赛决战了,这些强者必然在打吡大赛中相遇。

    地狱王者呼声非常高,不少马迷都疯狂地关注着地狱王者。

    当然也有不少马迷呼吁叶天卉出战,呼吁腾云雾再战乾坤。

    大致介绍了一番情况后,一位马务主管看着叶天卉,很有些恭敬地道:“这次马迷们都很关注叶小姐,都盼着叶小姐再战乾坤,你在马迷中呼声最高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那次女皇杯山地赛,叶天卉一战定乾坤,打败了雄霸香江马坛二十年的一代传奇柯志明,直接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位置,被誉为香江山地赛女王。

    她有如此神技,又是靓女,自然是引得众多马迷爱戴。

    只是她惊鸿乍现后,再不出战,实在是让人遗憾至极,不知道多少人都盼着能再睹她的风采。

    叶天卉听这话,却是笑道:“我若出战,未必能赢,若是不能赢,凭空损耗了名声,还不如就此隐退,那我的不败传说可以永远流传了。”

    她这么一说,半开玩笑,倒是引得大家笑起来,也有人讨论起来柯志明,他但凡能够急流勇退,也不至于最后带着败绩离开香江了,说起来也是可惜。

    这么讨论着,大家详细分析了自家骑师会遇到的对手,叶天卉也仔细看了,林见泉在预赛时的对手,能称之为对手的是一位印度骑师,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煞科赛,煞科赛的时候,几家估计要联合起来对林见泉进行围剿了。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散会,叶天卉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顾时璋约了她去吃饭,等会估计来接她。

    谁知道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叶文慵却喊住了她:“天卉,有个事,想和你聊几句。”

    叶天卉诧异地看向叶文慵:“嗯,怎么了?”

    对于叶文慵,她还算是有些欣赏的,是以态度不错。

    不过叶文慵是叶立轸的儿子,她当然心存提防,不该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此时叶文慵看着叶天卉:“冯文茵和冯素琴的事,你怎么看?”

    叶天卉惊讶:“什么叫我怎么看,我该有什么看法吗?”

    叶文慵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天卉:“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这件事情,毕竟和你有关。”

    叶天卉便笑了:“文慵哥哥,这件事我自然是关心的,所以我也在想办法,等着能有个进展,不过如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打吡大赛不是吗?”

    她装傻,叹了声:“你看,他们各家要联合起来对付地狱王者,我们得想个对策吧。”

    叶文慵看着她,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是,得想个对策。”

    第112章

    叶立轩所说的赏木棉花, 其实是叶家门外道路两旁种植的木棉树。

    这个季节恰好开了,那是明艳的红色,灿烂炫美。

    这天周六, 大家齐聚在老爷子房中, 就连叶漪白都回来了, 是要准备全家一起赏花的。

    谁知道这时,外面管家却传来消息,说是顾家人到了。

    助理低声说:“顾老也到了,还带了几个晚辈。”

    叶老爷子听着惊讶。

    一旁的叶立轩道:“这样也好,正好木棉花开, 可以一起赏花。”

    叶老爷子听这话,看了眼自己这儿子, 他多少意识到儿子的神情有些异样。

    他挑眉:“是你请的?”

    叶立轩承认:“是, 今天我们全家人都在,天卉有些事情想公布,因为涉及到顾家,所以也请他们过来。”

    他补充说:“我也请志镡带了冯文茵一起过来, 这样岂不是最热闹了?”

    老爷子神情莫测,不曾言语。

    旁边叶立轸皱眉:“立轩, 你这是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事轮到你这样自作主张了?”

    毕竟请来世交之家,这是大事,叶立轩却擅作主张,等于越过了老爷子。

    没想到叶立轩一直不声不响,如今竟然有这种胆子!

    叶漪白却开口了:“二哥,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这样对我三哥说话了?我们叶家的规矩嫡庶有别, 怎么,二哥, 你忘记了吗?”

    叶立轸听着,眸底闪过一丝狼狈,不敢相信地看着叶漪白。

    他磨牙:“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在说什么?”

    叶漪白直接给他笑了:“叶家的规矩,到了什么时候,该有的总归要有。”

    二太太从旁看着,好笑至极,却是对叶老爷子道:“老爷子,我也是开了眼,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老三,这是反了吗?”

    叶老爷子却是并不见恼,他望向叶立轩,这个儿子素来不声不响,如今突然搞出这么大阵仗,请来了顾家人,也把叶漪白叫来,这显然是有话要说。

    对此,他不疾不徐:“我知道你们对有些事一直心存不满,既然如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正好顾老过来,左右也不是外人,也不怕顾老笑话,就请顾老做个公正吧。”

    叶老爷子这么一说,旁边二太太和叶立轸母子倒是全都皱眉。

    猝不及防的,突然有这等事,总感觉哪里不对,不知道这叶立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说着,顾家人却是已经到了,叶老爷子带人过去迎接。

    这次来的除了叶老,还有顾家几个子弟,包括顾时璋顾时理,也包括顾志镡这样的孙辈,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顾志镡是带了冯文茵的。

    大家见此情景,多少猜到了,看来这是要一口气说个明白了。

    顾志镡非要闹着娶冯文茵,而顾老爷子自然不许,这件事多少也和叶家有关。

    到了厅堂中,顾老和叶老打了招呼,分别就座。

    顾时璋坐在下首,陪着说话。

    顾志镡却显然是状态不佳,他对叶家有些不满,因为叶天卉。

    他有些怨气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叶天卉,之后抬起手握住了冯文茵的,动作间很是呵护,显然是生怕冯文茵受半点委屈。

    冯文茵咬着唇,微垂着眼睛,略靠近了他,好像很怕的样子。

    顾志镡见此,越发生出许多英雄气概,对冯文茵低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一旁顾志镡妈自然将这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她是越发看不上了。

    满心厌烦,只觉得冯文茵是个狐狸精,勾搭自己儿子。

    好歹也是叶家养出来的小姐,结果如此不上台面,大庭广众这么小家子气——

    顾志镡妈觉得,果然是佣人生的孩子,长不出好来!

    眼看着人都到齐了,叶老爷子道:“我和顾老相交多年,本也不是外人,今天既然涉及到文茵,文茵又和志镡有些瓜葛,今日干脆一口气说个明白。”

    说着,他看向叶立轩:“立轩,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

    叶立轩却道:“这件事,必须从天卉说起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看向叶天卉。

    顾时璋也望向叶天卉,他眼神温柔纵容。

    叶天卉道:“爷爷,顾老,今天我爹地既然请你们过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和文茵有关,才要一起说个明白,同时也是希望顾老能为我们家的事做个见证。”

    顾老爷子对于叶天卉自然是喜爱至极,当下道:“天卉,你说便是了。”

    叶天卉这才道:“第一,我当年还不曾认亲,孤身一人来到香江,我茫茫然四顾,几乎无立锥之地,当时不得已跑到马场做小工。当时骑师林见泉是我朋友,他也刚当了虫仔,谁知道他却遭遇变故,发生了一场恶性赛马事故,我也因为这场变故而被赶出马场,就此没了工作,甚至险些被警察带走。”

    她顿了顿,道:“当年我运气但凡差一些,或者哪里应对得不好,我只怕会被赶出香江。”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皱眉。

    叶老爷子:“然后呢?”

    叶天卉:“我参与叶家的马务管理以来,一直想查出事情真相,也好给见泉一个交代,所以我一直关注马务公司的账务,就在前几天,我查到了几份可疑的凭据,支出的日期恰好就是那场恶性赛马事故的前两日。”

    她淡淡地道:“我认为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所以我从这张支出凭据出发,抽丝剥茧,结果真的查清楚了。”

    这话一出,旁边冯文茵脸色微变。

    叶天卉不曾看冯文茵一眼,却只是吩咐下去,于是自有人递上来那材料。

    叶天卉将那材料送到叶老爷子面前:“爷爷,你可以看看,这是我找专业审计人员查出的账目,这些账目显示,有一部分钱通过不正当手段挪用,支出给了一个马场骑师,而那个骑师就是在马场事故中出事的那位。从时间看,在事故之前,支出给对方五千港币,在出事之后,给了对方六万港币。”

    六万港币,这可是不小的数目!

    叶老爷子拧眉,望向叶文慵。

    叶文慵也是不曾想到,他忙上前:“爷爷,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这是我的错,让小人有机可乘,我会查——”

    叶天卉淡淡地道:“文慵哥哥,你不必费心了,我已经查了。”

    叶文慵微吸口气,他望向叶天卉,小心地道:“哦?然后?”

    显然叶文慵也是提着心的。

    事到如今,他不敢得罪叶天卉。

    叶天卉道:“文慵哥哥,你看看就是了。”

    叶文慵忙拿过来,翻看了一番,之后脸色微变。

    他抬眼,看了眼二太太,便将这些再次递给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盯着那材料,来回翻看。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客厅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压抑,就连一旁的大理石墙壁都显得格外冰冷起来。

    冯文茵不免心慌,慌乱之下,她求助地看向一旁叶立轸。

    叶立轸却面无表情,完全不说话。

    冯文茵无助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候,叶老爷子终于叹了一声:“文茵,这支票是经你的事,你交给了一位叫做胡进的马场骑师,你先给了对方五千港币,对方造成了赛马冲撞事故,之后又给了对方六万港币,我想知道,你和他什么交情,还是对方帮你办了什么事,你要给对方这么多钱?”

    冯文茵深吸口气。

    她静默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道:“爷爷,其实是这样的……”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才道:“当时叫林见泉,我当时就觉得他很有潜力,我想将他收拢到我们公司,但是显然马场不想轻易放人,林见泉也实在是有些傲气,我,我……”

    她犹豫了下,终于以很轻的声音道:“我就想出一个损招,想着用个法子,让他的赛马成绩会受到影响,到时候他也没有资本太过傲气了……当时,当时我确实想着出五千港币,让那骑师给那林见泉一个教训看看,谁曾想,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对方找上我,我也没办法,只要挪了一笔钱给对方……”

    这倒是实话。

    毕竟五万港币是很大一笔钱了,她完全可以用这钱做更多事,不至于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来,却没有伤损叶天卉分毫。

    是她也没预料到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

    叶天卉看着这心虚的冯文茵,冷笑一声:“好生敷衍的一个理由,你只是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吗?你只是为了教育林见泉吗?你明着对付林见泉,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吧,你想借着这个事故给我泼脏水,好让我被驱逐出马场,让警察寻到我的过错,好把我赶出香江!”

    她看着冯文茵,想起昔日那一场事故。

    当下眸底越发泛冷:“你知道吗,因为你心怀恶念从中作祟,让几个骑师都为此受伤,更是差点彻底葬送了一个贫困孩子的梦想,如果他就此折翼,这个世上就不会有轰动香江的林见泉。”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本是佣人之女,得了天大机缘,才长在叶家,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机会,享受了最优渥的生活,但你是怎么对待别人的?他们也是人,他们不是草菅,可以任凭你践踏。更可笑的是,你之所以要这么做,不过是想阻止我认亲罢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陡然看过去。

    叶老爷子更是皱眉:“天卉,你说什么?”

    叶天卉这才道:“爷爷,我来到香江后就在马场遇到了文茵,如今想来,文茵早就认出来我来了,因为她认出我来,才对我施下计策,通过害林见泉连累我,帮我赶出马场。”

    她望着叶老爷子那睿智的眼睛,缓缓地道:“这都是冯文茵的计谋,我们全家都被她蒙蔽了。”

    显然,她知道,叶老爷子未必不知情,不过是装傻罢了。

    冯文茵昔日还有利用价值,叶老爷子便包庇,如今已经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老爷子对她已经不必顾忌,所以叶天卉这就是趁此机会,在叶老爷子跟前彻底坐实冯文茵的罪行。

    果然,叶老爷子望向冯文茵,皱眉:“文茵啊文茵,这些年我们待你不薄,谁知你竟然对叶天卉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到底是我的亲孙女,你于心何忍?”

    冯文茵一听,顿时慌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那里:“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要故意害天卉的,我确实不是,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她哭着跪在那里:“爷爷,不错,我嫉妒天卉,她回来了,我生怕爷爷不再疼我,可我,可我也万万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付天卉,天卉毕竟是你的亲孙女啊!”

    然而此时,老爷子自然是半点怜悯之心了:“你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们自然会通知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一时他看向一旁的顾老爷子:“顾老,你看意下如何?”

    顾老爷子叹了声,看了一眼自己那傻孙子顾志镡,却见顾志镡已是目瞪口呆。

    他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愣了下后,终于怔怔地走上前。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冯文茵:“你,你真的曾经干出这种事?这都是你做的吗,你竟然这么害她?”

    冯文茵现在最忌惮的就是顾志镡,她哀求道:“志镡,志镡,我,你听我说——”

    说着她就要去拉扯顾志镡的袖子,然而顾志镡却是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红着眼睛,摇头:“我不敢相信,在我心里,你虽然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但你善良柔弱,结果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你,你,你还是我心中的那个文茵吗?”

    他摇晃着冯文茵:“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干的!”

    顾时璋便看了顾时理一眼,顾时理心领神会,示意身边助理。

    那助理得令,径自上前,拿出来一样文件:“顾少,你看看这份文件吧。”

    顾志镡困惑地看向那一沓文件,显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顾志镡妈好笑:“你自己看看,看看曾经这个女人是怎么怀上你的孩子,又怎么打掉孩子的?”

    冯文茵听此,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望向叶立轸。

    叶立轸却是依然视而不见。

    顾志镡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接过来看了后,一时几乎气得手指尖都在颤。

    半晌,他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冯文茵:“你骗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没有怀过我的孩子,都是假的是不是?”

    冯文茵此时已经是无路可走,她无法辩驳,只能喃喃地说:“我,我也是希望和你好好过……”

    顾志镡太阳穴青筋凸起,大吼:“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骗子!原来根本没孩子,根本没孩子!我为了你,和家里人作对,我和全世界作对,我要把你娶进门,结果你呢,你就这么骗我!你竟然这么骗我!”

    *********

    顾志镡几乎崩溃,顾时理夫妇把他带下去后,依然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冯文茵僵硬地站在那里,两手都在哆嗦,她如今已经全无依仗,她抓住的唯一稻草没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二太太叹了声:“老爷,先把她带下去吧,这些事情该怎么处理,我们做不了主,还是交给警察吧。”

    叶老爷子颔首,他望向叶天卉:“天卉,你觉得呢?”

    叶天卉淡看了一眼二太太,却见二太太也在看着她。

    她当然明白二太太的心思,想把冯文茵带走,之后一切就任凭她处置了。

    只是自己既然想揭穿,那自然给揭穿一个底儿掉,痛打落水狗。

    这种事就要一鼓作气,绝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她便对叶老爷子道:“爷爷,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了。”

    叶老爷子也感觉到她仿佛有话说:“什么?”

    叶天卉:“冯素琴我已经找到了,如果老爷子要审问她的话,现在就可以把她提过来。”

    她这话一说,二太太神情骤变。

    旁边众人也都纳闷起来,毕竟事关重大,老爷子一直在找冯素琴,结果叶天卉竟然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免让人疑惑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叶老爷子深深看了一眼叶天卉,才道:“既然都已经找到了,那就把人带过来吧。”

    叶天卉点头:“是。”

    当下命底下人把冯素琴带过来。

    叶立轸从旁突然插口:“天卉越来越能耐了。”

    二太太也讥诮地道:“是,如今家里的事情我们哪里能知道,还不是都听着天卉安排了,再过几年,我看天卉就能当了我们叶家的家了。”

    老爷子面色不动如山,不过对于二太太和叶立轸的话也不阻止。

    叶天卉看向二太太:“二太太,怎么,你是不想看到冯素琴吗,怕她说出什么来吗?”

    二太太顿时气得要命,直接站起来,指着叶天卉道:“你什么意思?一个下人而已,我怕她说什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她气愤的样子,也是惊讶,叶漪白见此情景,却是明白,她就是想故意把事情闹大,把今天这阵势给砸了。

    她当即笑道:“二太太,你说你何必这么恼火,如今我们要找冯素琴,天卉把冯素琴给带回来,这不是应该高兴吗,你却这么恼,不应该吧?”

    这时候,顾时璋也开口了:“天卉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吗?如果有,烦请指教。”

    他这么一说话,二太太顿时僵住。

    这顾时璋已经摆开架势了,分明是要护着叶天卉的,他在那里,谁还敢怎么着?

    老爷子何等人也,如今自然早看出门道,他也不说什么,就那么扫了一眼二太太。

    二太太心虚,一时所有的气焰全都灭了。

    叶立轸沉着脸,却也是无话可说。

    他这段时间自然是有意想灭了冯素琴,永绝后患,但是叶天卉有顾时璋背后护着,又有叶漪白帮衬,而叶天卉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他竟是无从下手,谁想到今天,这叶天卉骤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漪白已经道:“天卉,把她带上来吧。”

    叶天卉颔首,于是很快冯素琴被带上来了。

    冯文茵本已是绝望至极,突然听说冯素琴也在,在那绝望之中又生出许多厌恶,只恨不得让那冯素琴碎尸万段!

    她只觉得,若不是冯素琴非要过来香江,她或许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的冯素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萎靡,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走上前,看到叶老爷子便两腿一软,扑通跪在了那里。

    老爷子沉着脸:“说吧。”

    冯素琴便一个哆嗦。

    她是被叶天卉打怕了,怎么也没想到叶天卉打人竟然这么狠,不会把人打死,但怎么疼她怎么打。

    当下她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地把当年发生的种种都说了出来,说起自己如何换孩子,说起自己怎么想着用孩子谋求个富贵。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周围人神情各异。

    叶立轩是面无表情,叶漪白是神情沉重,冯文茵则是后背阵阵发凉,从未有这么一刻她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来源,自己是眼前这不上台面佣人的女儿,自己是被更换的,自己不是叶家的小姐!

    其它众人听着,也都暗暗皱眉,这毕竟是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就这么更换了。

    要不是叶天卉游海而来,那这件事只怕是要被隐瞒一辈子。

    这时候叶天卉却突然开口:“爷爷,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个疑问,当初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能够求一个真相,我频频向香江写信,写了十几封信,结果却是石沉大海。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想问一声为什么?”

    她的视线扫过二太太,之后才淡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写的那些信,全都被人挡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让我认祖归宗?”

    二太太一听这个,顿时皱眉:“天卉,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顾时璋:“我知道你如今不同往日,你有靠山,你未婚夫自然向着你,但凡事得讲一个理吧,咱们家也不能没有规矩。”

    叶天卉笑了:“二奶奶,我说什么了吗?”

    叶漪白很有些讥诮地道:“天卉只是想问为什么,二太太怎么这么急,你急什么呢?什么时候我们家不讲理了?”

    二太太皱眉,盯着叶漪白,她觉得叶漪白说话像极了当年的太太,那个叶老爷子的原配,一时心里恨极。

    不过她到底是勉强压下来:“只是问问而已。”

    叶老爷子神情难测,他扫了一眼二太太,才缓慢地道:“天卉,这件事,我们自然会查,为你查个清楚。”

    他这么说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叶立轩却突然站起来,走到了冯素琴身边。

    事实上自从冯素琴走进来,他那神情就不对了。

    他沉着脸,盯着冯素琴:“三少奶奶呢,三少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

    冯素琴看到这样的叶立轩也有些害怕了,她甚至恨不得就此缩回去。

    但是她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当下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天卉。

    叶天卉神情清冷。

    她顿时一个哆嗦。

    怎么会忘记,就是这样的叶天卉,几乎把她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女人手段太狠毒了。

    她颤抖着唇,到底吞吞吐吐地道:“当,当时三少奶奶要去医院,我想着,我想着,还是不要去了,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周围人听着,也都一个个时没想到,所以这冯素琴竟然故意害了昔年的三少奶奶?

    而叶立轩听到这话,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愤怒。

    他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有了心理准备,煎熬了一夜,想着往年种种,备受折磨,

    如今乍听到这个,知道自己爱妻香消玉殒的真相,却还是一把刀直接戳进心里,痛得五脏六腑移位,几乎站都站不稳。

    叶天卉见此,伸出手,略扶住他,让他坐下来。

    叶立轩却有些无力地摆手,示意她不必。

    过了片刻,他终于抬起眼来,望向叶老爷子。

    众人看过去,只觉他疲惫泛红的眼睛中都是痛意。

    叶老爷子望着自己的儿子,也是长叹一声。

    叶立轩看着叶老爷子,却是嘲讽苦笑。

    这么多年了,他一让再让,昔日的真相险些淹没,如今真相揭晓,他也忍不住想问,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主,他是真不知道这些陈年过往吗,还是对他来说,只要符合家族基本利益,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今时,所谓的主持公道也只是因为被逼到那一步,也只是因为叶天卉掌权,所以才拥有了话语权吧。

    从未有一刻,叶立轩深切地认识到这个家族中血淋淋的现实。

    他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时竟有些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而叶老爷子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无奈地叹了声:“这些我确实不知情,我若知道,怎么可能不为你报仇雪恨呢……”

    叶立轩紧抿着唇,却是不再看那叶老爷子,他望着冯素琴,一字字地道:“你继续说。”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那冯素琴跪在那里,此时她是彻底慌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到底哭着道:“这些不是我干的,这些,这些都是二太太让我干的呀!”

    二太太?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冯素琴,更有人诧异地望向二太太。

    现场死一般寂静。

    二太太脸红耳赤,厉声呵斥冯素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时我人在香江,你在内地,我怎么可能指使你做这些?”

    然而事到如今冯素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哭着道:“当初咱们全家要离开北京过来香江的时候,匆忙之间,老爷子你派了人去报信,分明是二太太让我瞒下消息,刻意不说,才耽误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这才让他们滞留在北京,没能跟着一起过来香江!”

    二太太急得脸都白了:“你胡说,这与我何干!”

    叶立轸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冯素琴,你自己做下滔天罪事,你这是要拉人下水?!”

    叶漪白却是冷笑一声:“二哥,二奶奶,你们急什么,就算是犯人也要辩解呢,你们是不想让人说话吗?”

    说完,她对冯素琴道:“你继续说吧。”

    冯素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却见那老爷子脸色阴晴不定,实在猜不透,不过她也不敢不说,当下少不得把经过再次说起。

    “后来三少奶奶知道了真相,三少爷要接三少奶奶去香江,如果真去了,她把事情说给少少爷听,这边一定饶不了我,我也是害怕事发,所以只能将事情瞒下……这也是为了二太太啊!”

    周围人全都鸦雀无声,一个个后背发冷。

    二太太更是脸色惨白,竟是一句话都辩驳不出。

    大家悄悄看向叶立轩,却见叶立轩铁青着脸,薄唇抿唇一条线,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冯素琴。

    叶漪白深吸口气,她望向叶老爷子,咬牙道:“爹地,你看到了吗,你现在知道是有人要害你的亲生儿子了,你现在知道你的儿媳妇怎么死的了吗?”

    叶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家贼难防,我自以为聪明一世,结果没想到枕边人竟然为了那点利益勾心斗角,以至于到了如此地步。”

    他望着叶立轩,此时的叶立轩眼睛中是难以描述的痛苦,悔恨,他站都站不住的样子,手都在颤抖。

    十八年前的种种被翻出来,真相如此残酷。

    他走到叶立轩面前,试探着想拍拍叶立轩的肩膀:“立轩,对不起,这些事,是我对不住你,没能——

    然而叶立轩却后退了一步。

    于是叶老爷子伸出去的手便落了空。

    叶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大家都看到了叶老爷子饱经沧桑的眼睛中浮现出的失落。

    叶立轩无力摇着头,看着叶老爷子,他疲惫地道:“父亲,我知道你对我是疼爱的,,我谢谢你,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但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和你想给我的,好像并不一样,我们也永远没办法理解对方。”

    第113章

    显然, 叶老爷子受了很大的打击。

    对于家庭中各房之间的争斗他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觉得自己可以玩弄人心, 又觉得手底下子女应该都是孝顺的。

    他一手构建了叶家各子女分别占据一处小楼却又以他为中心的格局, 他觉得各子女都是以他为重心团结起来的, 是自己一个号令随时都能指挥起来的。

    不过事到如今,他终于发现,自己老了,而一切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美好。

    原来看似花团锦簇的大家族中竟然早已经埋下危机。

    而最让叶老爷子备受打击的,可能是叶立轩事后的反应了。

    叶立轩一方面报警要求处置相关人等, 一方面搬离了叶家老宅。

    只是搬离而已,这在一些新式家庭也许不算什么, 不过这对于叶老爷子的打击却是很大的, 这意味着他在这个家庭的权威已经破裂,他年纪大了,没办法再管束着这个家族,甚至更深层次说, 也许叶家面临土崩瓦解。

    叶老爷子没办法阻止儿子离开,他也说不得什么, 在叶天卉的协助下,他硬撑着料理了家事。

    顾志镡因为冯文茵的假怀孕而备受打击,他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他愧疚难当,他拼尽全力呵护着冯文茵, 谁知道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这个世上根本不曾存在那么一个胎儿。

    他备受打击之下,心灰意冷, 放弃了冯文茵。

    叶立轸因为受到二太太的连累,自然也无暇顾及冯文茵,如此一来,冯文茵再无人护着,叶家将冯文茵并冯素琴一并交给了香江警局,由警局一并来处理。

    冯素琴原本就不是香江正式身份,如今又有叶家控诉的诸般罪行,于是被关押在监狱中,待到数年刑满后,会被驱逐出香江。

    至于冯文茵,她往日种种行径也已经触发法律,由香江警局查办,后续自然是判刑关押。

    对付冯素琴和冯文茵,叶家雷霆手段毫无留情。

    不过对于二太太和叶立轸就没那么简单了,毕竟是叶家自己人,送到警察那里诉诸法律丢的也是自家人。

    叶老爷子想将这件事压下,叶立轩自然不肯,叶立轩是平时不吱声,但是关键时候,他比谁都倔强,他就是要给自己的妻子报仇雪恨,不能姑息,不能容忍。

    叶立轩的后面又有叶漪白和叶天卉,这都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叶天卉更是有顾时璋的鼎力相助,叶老爷子不能也不好硬压。

    最后一番权衡,叶立轸失去了香江一切,包括叶家继承权,之后离开香江,被打发到欧洲开辟市场,再不许回来香江,而叶老爷子和二太太解除婚姻关系,二太太几乎净身出户,依傍着儿子叶立轸离开,这算是叶老爷子为这对母子争取的最后体面。

    事情至此总算告一段落,叶老爷子经此打击也是一蹶不振,精神萎靡。

    以至于连着几日闷在家中,休养身体,不怎么见外客,心灰意冷的。

    对此,叶漪白很好笑:“管他呢,二太太要不是他的纵容,何至于敢做出这种事,当年他国外留学一遭就带回这么一位,真是搅家精,现在可算是知道自己错了,晚了,白搭了!”

    叶立轩经此一事,也是有些受到打击,对叶天卉越发存了愧疚的心思。

    那天叶天卉过去看他,提到了叶老爷子:“他年纪大了,经此打击看着一蹶不振。”

    本来就是半路的亲情,又是隔着辈分,叶天卉对叶老爷子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则更多抱着互惠互利的想法,所以从一个理智角度,她对这个封建时代余孽老头子倒是没那么大气愤。

    叶天卉甚至觉得自己对待叶老爷子有些像上辈子臣子对待帝王,你不能指望和帝王推心置腹,但帝王不至于太过昏庸,作为臣子就知足吧。

    是以如今叶天卉反而能理智地劝慰叶立轩:“爹地,二太太和叶立轸那里,你如果不痛快,那我自然有手段处置他们,他们不能回香江,在外面也别想过好日子,至于老爷子那里,现在我们父女两个大权在握,他已经老了,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这样的一个只能当吉祥物的老人,我们何必和他计较呢?”

    至少面上也得孝敬着,不能太离谱,不然万一被戳脊梁骨,继承权怎么办?

    叶天卉是觉得,这爷爷可恨是可恨,但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所以他们犯不着和钱过不去。

    可是叶立轩不同,叶立轩是把那人当亲爹的,他还真情实感地认为亲爹对自己亲妈是有感情的,是念念不忘的,如今亲爹的二房害了自己媳妇,他感情上有些受打击。

    如今他听到这话,却是淡淡地道:“我暂时不回去住了,反正家里有你支应着,我不回去也可以。”

    显然他不太想提老爷子,转移话题道:“最近工作怎么样,沙田开发,还有接下来的打吡大赛?”

    叶天卉:“还好,反正就这么干着呗。”

    最近叶老爷子萧条低沉,叶天卉一方面命人仔细照顾着,一方面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趁机扩大自己在叶家的影响范围,抓住了叶家大权。

    至于对叶文慵以及其它堂兄弟姐妹,她倒是留了一些分寸,该给的也不少,并没有排挤之意。

    不过底下各兄弟姐妹到底什么想法,这自然还需要时间来彼此观察试探,当然也有一些想撺掇老爷子,通过老爷子来制衡叶天卉。

    毕竟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地位在那里,区区一个叶天卉还不至于就此把老爷子打倒。

    对此,叶天卉倒是不担心什么,他们想折腾,那就让他们折腾,到家可以看看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

    指望老爷子为他们撑腰来打倒自己,那只能说他们完全没看明白形势。

    况且如今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毕竟轰轰烈烈的四岁马经典赛事已经开始。

    其实打吡大赛之所以在香江备受关注,还是和香江地区赛马特性有关,香江虽说主流赛马地区,不过本身并不是育马地区,所以经典系列赛是从四岁马开始的。

    四岁经典赛分三关,分别是一千六百米的经典一哩赛,以及一千八百米的香江经典杯,只有闯过这两关后,才能参加这号称“四岁功名,一生一次”的香港打吡大赛。

    而这一日,恰是一千六百米的经典一哩赛,作为经典三关赛事的第一关,赛马会自然重视,叶天卉也赶过去看了这场比赛。

    谁知道抵达赛马场外时,却恰好遇到了孟逸年。

    自从去年赛季之后,新马场选在了沙田,沙田也开始填海造地,拥有大片沙田土地的叶家变成了最直接的受益者,叶家拥有的那些土地原本是低价购入的,如今水涨船高,到了大发其财的时候了。

    也因为香江政府对沙田的重视,以及未来赛马场的落地,叶家在其中必然承担重要角色,是以叶家在香江地位大幅度提高。

    可以说,这次香江第一次大规模填海造地,叶家赶上了这轰轰烈烈的历史,也吃到了这场大变革的红利。

    相较之下,孟家名下的地皮却是完全没赶上这一波,且因为压错了筹码,以至于那些地皮地价值大打折扣,逆水轻舟不进则退,那么多钱投进去,一时无法回款,他们家财务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目前打算低价出售一块名下地皮。

    如今叶天卉遇到孟逸年,孟逸年倒是风度还好,笑着和叶天卉打了招呼,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对于叶家的事,孟逸年表示了含蓄的问候,显然叶家的事已经传开了,成为香江上流社会茶余饭后的笑话。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种事情就是一阵一阵的,过去这一阵大家自然又有新的话题,况且这么大一个圈子里,谁家没点事呢?

    去年孟家填海之争落败,过年时候周畹兰和宁家闹离婚,年后顾家的顾志镡又闹着在外面养外室,以及别家种种,值得提的不值得提的,多的是,反正自己脸皮厚一些当没这回事就是了。

    如今孟逸年关心起来,叶天卉也就道:“多谢关心,已尘埃落定。”

    孟逸年颔首:“那就好,说起来叶小姐如今风头正劲,我只可惜,此次打吡大赛不能看你再上沙场,你如果出手,那我们家所有的马匹必甘心避战。”

    叶天卉笑道:“那怎么行呢,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全香江马匹就此休战,大家该比的还是得比,就凭这个,我从此后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大家都好好驯马,我们地狱王者如今日日勤练,只盼能棋逢对手,痛快一战。”

    孟逸年:“好,这次我们两匹马参战,希望能在打吡大赛决战时再次领教地狱王者的风采。”

    这么说话间,两个人到了马场,谁知道恰好碰到Jessise,他正提了一个大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了马毯,备用鞍具以及水。

    他看到叶天卉忙打了招呼,叶天卉也就问起来准备情况。

    Jessise大致讲了情况,因说起后勤准备工作,突然想起来:“对了,见泉妈妈今天也过来看他比赛了。”

    叶天卉听着不免惊讶:“是吗?”

    林见泉妈妈最近情况日渐好转,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也来看林见泉比赛。

    Jessise笑得露着白牙:“是,我看林妈妈状态很好,她很温柔,不怎么说话,好像很怕麻烦我们一样,你看,我给她带了一些吃的,等会她饿了可以吃。”

    叶天卉颔首:“多叫几个人在后勤区,照顾好林妈妈。”

    Jessise道:“明白!”

    孟逸年听了意外:“林先生的妈妈身体不好?”

    叶天卉:“嗯,不太好。”

    说着间,她见Jessise拿了不少东西,便干脆接过来几件:“我陪你一起过去吧,顺便给林妈妈问个好。”

    当下给孟逸年解释了几句,孟逸年也就由秘书陪着径自上楼,叶天卉便过去备战区,果然见到了林见泉的妈妈。

    叶天卉只见过林见泉妈妈一次,那时候她头发散乱,只隐隐看到一些眉眼,知道是好看的,但并不真切。

    如今她精神方面正常起来,虽说并没有刻意打扮,也只是收拾体面而已,但也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必是一个大美人儿。

    当然如今其实还是好看,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经过病痛折磨,但那气韵还在的。

    叶天卉上前笑着打了招呼,林见泉见到了,便略介绍了下,林见泉妈妈姓林,名月花,

    林见泉妈妈一听说这是叶天卉,便有些郑重地过来,给叶天卉道谢。

    这时候距离比赛还有些时间,林见泉就在旁边,叶天卉觉得林见泉好像多少有些不自在,便邀请道:“林姐,今天风大,你身体弱,随我过去这边看台上,我们一边坐着一边看?”

    显然林见泉妈妈也是想和叶天卉说几句话,便也应了。

    一时两个人过去了旁边安静处的包厢观赛区,叶天卉又让人上了糕点茶点,两个人边品尝边说话。

    显然林妈有些体弱,她略歪在沙发上,有些歉意地笑着道:“对不起,我这些年一直病着,许多事我都不太懂,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你见笑了。”

    叶天卉笑道:“林姐你客气了,我们说话你随意就是了,一则我和见泉相识于微末,在他成为我的骑师前,我们已经是朋友,我如今依然把他当成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见外,二则我自己自内地而来,如今虽身在豪门,但却对那些繁文缛节向来不太理会,你我之间,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林妈的笑便缓慢收敛了,她望向窗外,窗外的林见泉正站在人群中,被一众工作人员簇拥着,看样子是要准备称重了,比赛即将开始。

    林妈叹了声:“叶小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这孩子是苦命人,从小可怜,这些年我疯疯癫癫的,便是醒过来,也状态并不好,真是辛苦他了。”

    叶天卉听着:“是,我略知一二,见泉是个很好的孩子。”

    林妈苦笑一声:“我也曾经想过,今生他既做了我的孩子,那我应该好好养着他,这也是我该尽的责任,只是我这些年……”

    叶天卉便看到,她眸底泛起难以描述的痛苦。

    那是岁月沉淀之后依然化不开的痛苦,叶天卉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曾经多么艰难地想摆脱,想忘记,想从中挣扎出去,但那些痛苦依然残留在她心里。

    她便沉默了。

    言语是苍白的,外人所谓的开解更是没什么意义,因为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时候,比赛开始了,发令枪响了,十二匹马如同子弹一般射出,场上掌声雷同,不少人都在大声叫着地狱王者的名字,叫着林见泉的名字。

    林妈隔着玻璃幕墙,看着那个跑马的少年,这么看着间,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或者说,她透过林见泉,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能引起她许多回忆的人。

    叶天卉便想起林见泉的话,关于他的出身的。

    其中在某一刻,叶天卉也曾有过怀疑,也许这个妈妈掩饰性地说了谎,真相是什么呢?

    这时候,林妈却开口了,她喃喃地道:“他果然长大了,他很好,很好。”

    叶天卉轻声道:“是,他是赛马界的知名骑师了,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他还年少,以后他只会越来越好,将来会很有出息。”

    她笑了下,对林妈道;“你看,任何痛苦都是可以走出来的。”

    林妈听这话,怔了下,之后才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是,你说的是,我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间,她望向了叶天卉:“谢谢你,叶小姐,其实我在电视里看到过你,我总是会好奇,对你充满好奇,我很想看看你,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但是我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也怕我会给他丢人,怕对他有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不敢出来。”

    叶天卉听此,劝道:“林姐你说哪里话,你能出来走走,散散心,我想见泉也高兴。”

    林妈微颔首:“我确实应该出来走走,我也想看他的样子,只是——”

    她说到这里,却轻叹了一声,眸中泛起一丝无奈:“只怕我没那福气了。”

    叶天卉听这话,心里一动,看过去,却见林妈神情中越发泛着几分哀伤,那哀伤中竟隐隐有下世的光景。

    一时心中不免微惊。

    想着这林妈妈最近这些日子和以前很不一样,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林妈却还在看着窗外,她喃喃地道:“叶小姐是好人,他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我看着心里终究安生几分。”

    叶天卉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不过却不动声色,依然道:“我听见泉说,你如今研习厨艺,他喜欢得很,都有担心胖了。”

    林妈:“医生说我应该学着做一些事,让精神有些寄托。”

    叶天卉:“等有时间,我过去看望你,到时候还盼着有机会能品尝你的手艺。”

    林妈便笑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自然是欢迎。”

    两个人这么说着间,比赛却已经结束了,林见泉一马当先,跑了头马,尽管本就没太多悬念,但是赛场上依然一片欢呼声。

    叶天卉笑着道:“林姐,我陪你下去看看吧,见泉要出来了。”

    那林妈也便道:“好,我们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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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四岁经典赛事打响后,林见泉可以说是屡战屡胜,一路无敌,在角逐今届香江打吡大赛的参赛马匹当中,算是名列前茅。

    而与此同时,孟家的白耳得得以及遨游沙漠,并宁家的幸运靓驹也都在赛事中有所斩获,最让叶天卉意外的却是那印度马主的战马Mcgaffick。

    其实香江重大赛事中从来不乏世界各地转战香江的著名著名赛驹,大部分轨迹和来头都不小,以至于历年打吡大赛中,本地赛驹获得冠军的次数算是少之又少。

    今年孟家,宁家和叶家都纷纷下了重金在这打吡大赛中,是矢志要和外籍赛季拼一个你死我活的,而从香江赛马会的角度,自然也是想多加鼓励,让香江本地赛驹争得荣誉。

    因最近香江赛事,自然也有外地大佬过来香江,可谓是风云际会之时,这其中有涉及到沙田填海的巨大工程项目,这其中不知道多少利益瓜葛。

    这其中有几位世界顶尖的富豪恰好过来,香江政府设宴款待,这自然是香江上流圈子寻常人都摸不到的,顾时璋恰好和那几位熟识,便干脆带着叶天卉过去,为叶天卉引荐了。

    因为上次的女皇杯,叶天卉在赛马界已经很有些名声,如今又是以顾时璋女朋友身份出现,自然是更引得众人关注。

    也有几位和顾时璋颇为要好的,对叶天卉惊讶不已:“没想到顾竟然交了女朋友,我一直以为他要出家为僧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起来,又有人好一番夸赞,觉得顾时璋和叶天卉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这天宴会结束,顾时璋携叶天卉离开。

    坐在车上,顾时璋略俯首下来,低声道:“谁让你喝酒的?”

    叶天卉面上泛着薄红,眼睛带着几分湿润。

    她略靠在真皮座椅上,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只是喝了几口,而且是红酒。”

    顾时璋吻了吻她的唇角,有些怜惜地道:“下次不许喝。”

    叶天卉反应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硬气起来,于是道:“你管我,我就要喝!”

    顾时璋听着她那倔倔的语气,一时也是无奈:“你倒是不会醉——”

    曾经的女将军,那可是千杯不醉。

    他继续道:“只是喝醉了你必惹事,难免发酒疯。”

    叶天卉听着不太服气:“我发过酒疯吗?”

    顾时璋挑眉,笑了笑:“好像没有吧。”

    事实上当然是有,曾经他在宫中设宴,她大将军喝了几杯,之后不知道怎么跑去他的后宫,把他御书房外面的海棠树给砍了。

    这但凡换一个人,怎么也得治一个图谋不轨。

    而他为了不引起别人非议,只好暗暗地下令将那棵树连根拔起,只说影响了御书房光线所以才砍的。

    他无奈地亲了亲她的唇角:“今晚去我那里。”

    他是低声哄着的语气,声线动人,或许是喝了一些酒的缘故,听得人心里发酥。

    夜已经深了,外面四面八方的风潮乎乎地吹着,在这样的夜晚,加上一些酒意,叶天卉难免生出许多想法。

    她抬起手,勾住他的颈子:“好。”

    自从离岛开了禁,两个人在这方面其实已经没什么大顾忌了,反正该搞的就搞,他技术越来越高明,她喜欢得很。

    人生苦短,先享受了再说。

    顾时璋看她眼神迷离,睫毛纤长,车厢内朦胧的光线映衬下,她眼神格外无辜的样子。

    就连勾着自己颈子的样子都很无辜很单纯。

    这样的她和平时一点不一样,这个样子让男人看着就会有想法。

    他深吸口气,压下那种感觉,微侧着首,很怜惜地吻着她的眼角。

    那眼角略泛着一些红,这让她看上去越发动人。

    他低声道:“你爹地还住外面呢?”

    叶天卉:“谁知道他,他们父子闹气,那就随便闹气吧,我难道还会在他们中间受夹板气吗……”

    如今叶老爷子多少也有些恼她的意思,不过反正随他吧,她先拿到自己该拿的,至于谁生气了,她又何必在意那个呢?

    顾时璋轻叹:“你爹地因为这事也是受了打击,最近看着很消沉。”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昔日的真相如此伤人,他总归需要时间消化。

    叶天卉:“嗯,反正我们家闹腾这一场,大家都不好受。”

    她其实倒是没什么,毕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对别人冲击大。

    顾时璋:“你们家里这些事太乱了,等打吡大赛后,正好我陪着你去英国,在英国散散心。”

    叶天卉:“我也这么想的。”

    家里那些事大闹一场后,不可能马上痊愈,总归需要时间慢慢熬过去。

    老爷子也需要时间想明白,去走过这道坎。

    正好她可以避开香江的是是非非,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这么想着,却是想起林见泉。

    林见泉现在虽然名声如日中天,不过叶天卉也想过,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做速度赛,毕竟身高和体重限制,一个人不该永远禁锢在速度赛上。

    而为了谋求更多发展,他总该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或许有功夫的时候,也该让他出去读读书了,美国欧洲都可以。

    当下她便道:“等有机会,让林见泉也去国外读书,提高提高。”

    顾时璋听这话,微挑眉:“你可真是为他着想。”

    他这话说得难免有些泛酸。

    叶天卉抬起手来,抱着他颈子,歪头道:“你干嘛这么酸溜溜的,我当然为他着想了!”

    毕竟那可是她三十年的摇钱树。

    顾时璋俯首,咬她耳垂,磨牙:“小没良心的。”

    *************

    打吡大赛如火如荼,叶天卉也在筹划着英国之行,这时候却突然听到消息,说是林见泉妈妈再次犯病了,开始发疯,不得不追进医院采取强制措施。

    叶天卉乍听到也是惊讶,那天林见泉妈妈分明状态很好了,那么恬淡温和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走到这一步?

    她当下也不敢耽误,忙过去看望了林见泉妈妈。

    此时的林见泉妈妈竟然瞬间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被强制关在病房中,说着一些奇怪的言语,精神颠三倒四,再不见那一日虽虚弱但温和的模样!

    林见泉显然备受打击,他无法理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那里喃喃地道:“这不是都好了吗,本来都好了,怎么突然,突然这样了……”

    恰好这几天没比赛,叶天卉让他好好休息,又让Jessise在那里陪着,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照应。

    不过从医院出来后,她难免疑惑了。

    一时和顾时璋聊起来:“那天林妈和我说话,我总觉得,她仿佛对未来不太乐观——”

    顾时璋:“嗯?怎么不乐观?”

    叶天卉想了想:“就好像……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对林见泉不太放心,和我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诸如托孤之类的感觉。”

    顾时璋略沉吟了一番,道:“但是从医院检查方面来看,她确实应该是受到了精神刺激导致的。”

    毕竟精神方面的疾病是不可控的,也是不可预知的,她不可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情况。

    叶天卉:“这样吧,这次她住院了,我会提醒下见泉,趁机对她做一个全面体检,让他多关注体检结果。”

    这么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不过,她那天言语中的悲观,和她后来突然精神受刺激,应该是两件事,那天——”

    她想了一番,终于道:“该不会看到什么人受到精神冲击,所以才犯病的吧?”

    顾时璋:“哦,赛马场,她遇到什么人?”

    叶天卉心里陡然一顿。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蹙眉:“难道是孟逸年?她遇到孟逸年了,看到孟逸年后,受刺激了?”

    顾时璋:“逸年?”

    叶天卉便想起之前种种微妙感觉,以及林见泉面对孟逸年时那莫名的敌意。

    她便越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她颔首:“你去查查吧,就从你这好朋友开始查。”

    如果真是如她猜想的那样,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第114章

    把林见泉的事直接扔给顾时璋去查, 之后叶天卉也没太操心,没用多久,顾时璋便表示查清楚了。

    叶天卉:“到底什么情况?”

    顾时璋:“你猜得没错, 首先她身体确实存在问题, 已经是晚期了。不过她突然犯病, 是在马场受到了冲击,目前看,应该是和遇到孟逸年有关。”

    叶天卉:“孟逸年?不可能吧?年纪对不上……”

    孟逸年比顾时璋大一岁,二十七岁,现在林见泉十五岁, 无论如何,孟逸年都不可能生出林见泉这么大的孩子。

    那就是——

    叶天卉看着他:“是孟宝辉?”

    顾时璋点头:“是, 孟宝辉, 孟宝辉和孟逸年长得像,林见泉的妈妈应该是错认了,或者看到长相相似,她意识到对方是谁, 想起陈年往事,受了打击”

    叶天卉懂了:“孟宝辉当年在马场遇到了林见泉的妈妈, 发生了一些事,林见泉妈妈怀孕了,但是孟宝辉始乱终弃,或者说一切都是违背林见泉妈妈意愿的,这次林见泉妈妈在马场遇到孟逸年后, 孟逸年长得很像孟宝辉, 林见泉妈妈受到重大打击,精神再度崩溃?”

    顾时璋:“应该是始乱终弃, 根据我调查的结果,在大概十二年前,林妈妈曾经带着年幼的林见泉去找过孟宝辉,但是孟宝辉拒绝承认。”

    叶天卉:“为什么?”

    孟宝辉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按照他们这种老派家庭的作风,就算不想让林见泉妈妈进门,也断断不至于不顾自己的亲生血脉。

    叶天卉想起自己初见林见泉时,他躲在垃圾桶后面的那双眼睛,困苦饥饿的眼睛。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顾时璋苦笑:“是。”

    他也就解释起来,原来林妈的爸原本是马场的工作人员,是一位退役的骑师,林妈自小生活在马场,而孟宝辉也时常出入马场,便被当时美貌的林妈所吸引,只是林妈另有所爱,已经订婚,加上孟宝辉家中已经有妻有子,她并不愿意答应当时的孟宝辉。

    孟宝辉看中了林妈的美貌,便想尽办法纠缠追求。

    谁知道林妈的未婚夫遭遇了事故离世,之后林妈的父亲病重,无钱医治,在困苦之际,孟宝辉出手相助,林妈当时也不过二十岁左右,骤然失去父亲,无依无靠之下,又得到孟宝辉的相助,她便顺从了孟宝辉,成其好事。

    当时孟宝辉虽然早有了家室,并有了儿女,不过按照当时的风气,这些豪门子弟便是有个二房也是常见的,是以孟宝辉是想让林妈进门的。

    可谁知道,孟宝辉提出让林妈进门,却遭到了孟宝辉原配发妻,也就是孟逸年妈妈的激烈反对,孟宝辉无奈之下,只能搁置,计划着将林妈养在外面。

    谁知道这时候却出了一桩事,林妈在马场时遭遇□□,事情发生在夜晚时候,不知道为何,这件事却被传扬出去,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林妈被玷污,那个时候的香江,风气尚且保守,不知多少人都对林妈指指点点。

    叶天卉便明白了:“所以孟宝辉觉得没面子,不想认林妈了,也不认林见泉了。”

    顾时璋:“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一个多月,林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孟宝辉的,但是孟宝辉不认,他否认自己和林妈的关系,并且坚决认为林妈怀上了那个歹人的孩子,林妈只好含着屈辱把林见泉生下,生下后,因为生活困顿,她带着当时三岁的林见泉找孟宝辉,想做血缘鉴定,然而当时一则即使在国际上,也没有很好的亲子鉴定方案,二则孟宝辉认为,林妈已经被玷污,他又不愿意得罪自己原配妻子,所以坚决否认,将林妈和林见泉赶出家门。”

    叶天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林见泉他长得和孟逸年……其实有些像。”

    比起孟逸年,林见泉过于清秀,可能是更多像他妈妈,但是在眉眼以及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有些相似。

    这种相似是细微处,如果没有人道破他们的关系,那也不至于有人去联想什么,毕竟这个世上相似的人很多。

    可一旦往这个方向想,先入为主,便会发现基因的强大,分明林见泉像极了林妈,但是个别处还是能看到孟家人的痕迹。

    顾时璋颔首,之后道:“其实你回忆林见泉面对孟逸年的态度,你就知道了。”

    叶天卉颔首,再次想起昔日那些写,比如孟逸年第一次出现在马场,出现在林见泉面前时,林见泉的情绪似乎是有波动的。

    比如上次林见泉驾驭黑玫瑰对阵聂平起驾驭的无敌动力,那次明明是必败之局,不过林见泉拼命是一股子拼劲儿,他是必须要赢的,仿佛在和谁较劲,仿佛为了证明什么。

    所以,林见泉应该是确切知道,知道自己是孟家的血脉,但是孟家不承认他,也不承认他的母亲,所以当他有机会对上孟家,用自己的方式打败孟家的时候,他比谁都渴望成功。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报仇雪恨,是一种证明。

    他要证明他的优秀。

    叶天卉也想起当时林见泉问起她的话,他问起孟逸年,他在用自己和孟逸年比。

    因为孟宝辉放弃了他,不承认他,甚至当时在他妈妈带着他上门求助的时候,孟宝辉说过一些话,这些话刻在年幼的他心中,他其实是多少有些羡慕或者说嫉妒孟逸年的,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孟逸年差?

    叶天卉突然心里发酸。

    她叹了口气:“孟家老爷子这些年不管事了,但到底还活着的。”

    顾时璋听这话,便明白了。

    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一个护短的人。

    他微颔首,道:“是,他们家的老爷子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总归会管管家里的事。

    ************

    顾时璋说的没有错,叶天卉确实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既然是她的人,她就不允许这种憋屈存在。

    她把孟家的情况大致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件事情发生在十五六年前,当时香江上流圈子里不少人应该知道,不过那个时候孟家的老一辈在海外休养,这件事情自然是可着孟宝辉说,他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他不承认,十五年前的血液检验技术还不成熟,那老人家自然不会不不相信自己儿子反而去相信外人。

    谁能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不要亲生骨肉呢。

    但是叶天卉相信林见泉妈妈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对自己怀孕的时间应该心里有数,不至于非得要赖上孟宝辉。

    况且如今的林见泉明显长得和孟逸年是有些像的,是以她认为有必要查一查,查出一个真相。

    当下她直接让顾时璋的人继续查,很快查出来十五年前林见泉妈妈生下林见泉的具体时间,这么分析一番后,看起来在那个被欺负事件过去七个月的时间,林见泉妈妈就生下了林见泉。

    或者说,根据当年医院留存的检查单来看,发生欺凌事件一个月之后,林见泉妈妈就检查出来怀孕三个月,证据确凿,显然林见泉就是孟宝辉的孩子。

    只不过当事人是不负责任的,孟宝辉他顾忌自己的面子,坚决否认,而孟家的其他人也没有为这件事情较真,至于当时的林见泉妈妈,名声狼藉,地位低下,又怀着孕,显然也没有能力去为自己证明什么。

    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是以这件事就这么憋屈下来了,不清不楚的,让这母子冤屈了十几年。

    确认之后,她直接找上了林见泉。

    她单刀直入,问起来:“我想知道,那天你驾驭黑玫瑰打败孟家的无敌动力,你心里在想什么?”

    林见泉听到这话后,视线瞬间落到她脸上。

    他墨黑的眸子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叶天卉有些歉意:“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去查了这件事情。”

    林见泉没说话,他摇头,摇头的意思是没关系。

    之后他又道:“是的,你猜得没错,就是这样,我妈咪那天过来马场,应该是看到孟逸年,受到了刺激,才导致情绪波动。”

    他略顿了顿,才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倒是不在意,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我已经释然了。我以后也会注意,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回忆起这一切。”

    叶天卉:“可是你甘心吗,甘心就这么让你妈咪一辈子活在冤屈中吗,不管你要不要认他们,这个事情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吧?你妈咪明显憋着一口气,她能过去这个坎吗?”

    林见泉苦涩地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那一次我驾驭着黑玫瑰遇到聂平起,我是决心一定要赢的,我要赢了这一场,狠狠地挫一下孟家的锐气,事到如今,我已经平静了,曾经受过的耻辱,我也只能咽下去,不然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可能去求着他们认我,当年他们把我们赶出来,我虽然很小,但我一直记得,所以我永远不可能再去说什么。”

    叶天卉:“你之所以说你要咽下去,并不是真的已经释怀了,而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林见泉陡然看向叶天卉。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一下子说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必须承认,他确实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逃避这件事。

    叶天卉看着他的反应,自然明了。

    她叹道:“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查一个清楚,让他们给你和你妈咪一个公道,可以吗?”

    林见泉听着,神情有些恍惚:“但这是陈年旧事了,他们不会认。”

    叶天卉笑了下:“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如果真的释怀,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你妈咪心里依然过不去这道坎,你其实也依然会在意,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该试着去解开这个结。”

    *************

    其实叶天卉的办法很简单,既然孟家当初因为面子不想谈,那就让他们因为面子而不得不认。

    至于承认后,林见泉愿不愿意回归,林见泉妈妈要不要承认,那是林见泉母子来决定了,到时候林见泉母子就有了主动权,至少当年的一口恶气先出了。

    要想让孟家认林见泉,事到如今已经很简单。

    这么优秀的一个骑师,他们难道不嫉妒吗?

    当他们知道这就是他孟家血脉的时候,怕不是气得要吐出血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叶天卉觉得不需要什么迂回,那天恰逢赛马委员会的座谈会,这会议本是商议沙田赛马场的,孟家也被请到了,因为会议关系重大,来的是孟家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已经很少出山了。

    非常好。

    所以这天会议的时候,叶天卉看到孟老爷子,特意过去笑着打招呼。

    孟老爷子身边是孟逸年,她和孟逸年说话也特别友善。

    尽管马场之争中孟家落败了,不过孟老爷子到底是驰骋商场多年的老人,此时看到叶天卉,面上不见任何异样,依然亲切和蔼地和叶天卉打招呼。

    坐下说话时,孟老爷子把叶天卉好一番夸。

    叶天卉听着这个,倒是谦虚了:“这里面自然有我的些许功劳,但是说实话,凭我自己其实是很难赢的,我毕竟不是专业骑师,我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上个赛季我们叶家之所以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关键还是靠着见泉,见泉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骑师。”

    孟老爷子听了这话,心里多少不舒服,叶家运气这么好,有一个出类拔萃好孙女,好孙女还找到好骑师,自己想想总归不舒服吧。

    有时候这种大家族比拼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光有钱没人是不行的。

    所谓的人其实就是子嗣,就是后代是不是能撑起家业,显然这叶天卉是能的,他不知道自己子嗣中是不是有叶天卉这样的。

    孟逸年自然是不错,但和叶天卉一比,却仿佛差了那么一点。

    当下他只能微点头:“是,英雄出少年啊!”

    本来他敷衍几句,话题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时候叶天卉却道:“见泉不光能干,还听话,反正各方面最让人放心了。”

    旁边孟逸年听着这话,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天卉。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突然跑到一个失败者面前,如此显摆,感觉有违她的风格,他感觉叶天卉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总觉得叶天卉说这话的时候别有所指。

    叶天卉感觉到孟逸年的目光,笑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孟老爷子已经叹道:“说起来还是天卉有眼光,挑选的这马,挑选的这骑师,都是一等一的。听说你们当初花了价钱非要从马场买的,如今看来这就是有眼光。”

    叶天卉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幸运,属实是捡漏了。”

    她笑着问孟老爷子:“孟爷爷,你知道捡漏是什么意思吧?”

    孟老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别人有眼无珠,没有珍惜好东西,于是有眼光的人用低价买过来了。”

    他想起那马场的胡经理:“你们从马场买到林见泉的合同,说起来这确实也算是个捡漏。”

    叶天卉却道:“孟爷爷,我说的捡漏,可不是这个捡漏,其实林见泉的出身也很好,据他和我提起的,他亲生父亲家中原本也是做马房生意的,只是可惜,那家人并不认他,嫌弃他妈咪的出身不好才不认他,不把他当回事,谁知道这孩子这么有天分,争气,能走到今天,算是出了一口气。”

    孟老爷子惊讶:“一般去当虫仔的,我听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才愿意入这一行,没想到林见泉竟然出身于富裕家庭,也是那家人看走了眼。”

    孟逸年蹙眉:“竟然还有这种故事?这到底是什么人家?”

    叶天卉笑道:“这我哪知道呢,他也没告诉我,他只是这么顺嘴一提罢了。反正他亲生父亲那边,当年抛弃了他,他是不会回去认的,我哪管得着这么多。”

    孟逸年听着,却是越发疑惑,他蹙眉,探究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自然感觉到了,孟逸年满眼都是打量。

    她明白孟逸年是聪明的,当年的事他怕是也知道,只不过可能一时半刻没能联想起来。

    算起来林见泉也是孟逸年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作何感想?

    自己的弟弟,打败了自己手底下寄予众望的骑师,让自己的家族损失了莫大一块利益,这件事情实在是有趣极了。

    显然即使自己不继续提点的话,孟逸年也会去查的。

    不过,万一呢,毕竟凡事不能太绝对。

    所以,她望向孟老爷子那明显疑惑的神情,道:“具体什么人家我不知道,不过听他提起过,说他亲生父亲家族也曾派了马出战上一个赛季——”

    她淡淡地道:“恰好,也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说完这话,她便起身;“孟爷爷,马上开会了,我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叶天卉走远了,孟老爷子皱眉,却是对身边的孟逸年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好像别有所指?”

    孟逸年沉默了片刻,才道:“爷爷,我会去查。”

    孟老爷子叹:“尽快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这天顾时璋打电话问起来:“你和孟逸年提了这件事?”

    叶天卉一听这话便笑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你打听的,是,我和他提了,也和他爷爷提了,我好一番说,就在赛马委员会的座谈会上。”

    座谈会上……

    顾时璋哑然失笑:“我就知道和你对上没什么好下场,你在这种场合提起来。”

    在这种场合提起来的下场是,很快就人尽皆知了,毕竟香江的娱乐小报是无孔不入的,他们随时都在角落里谈听着消息。

    叶天卉:“那是自然,要做那就要做一个狠的,一步到位,他们孟家必须去查,必须自己主动承认这是他们孟家的血脉,不然我还可以就给他们来一个大的。”

    顾时璋笑道:“逸年来问我,我多多少少给他一些指引,看来他挺在意这事的,不过谁能想到呢,林见泉竟然是他弟弟。”

    叶天卉:“对,怎么也是他弟弟呢,他爹地造的孽,结果让一个女人和孩子遭罪。”

    顾时璋叹:“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他也就比林见泉大十二岁,也就是说出这事的时候他还小,他又在英国读书,家里的大人不会和他提起这个。”

    叶天卉琢磨着这件事,不免叹道:“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挺幽默的,要知道当初林见泉打败聂平起的时候,孟逸年看着林见泉,那简直是嫉妒得要命,嫉妒得眼睛都红着,他要是知道这是他的亲弟弟,那不是气死了?”

    她继续道:“而他想到他的亲弟弟在我手下签了三十年的合同,这分明是又要气活回来了!”

    想想就觉得这孟逸年可以不用活了。

    顾时璋无奈:“谁能想到呢,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子嗣,孟家认也没想到孟宝辉竟然这么不靠谱。”

    当然那孟宝辉更想不到的是,他随手丢弃的蝼蚁,一丁点的血脉,直接扔掉就是了,谁想到人家没死,竟然爬起来,不但爬起来,还高高站在他们孟家面前,在他们孟家家族发展的路上狠狠地劈了一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叶天卉笑道:“当时他们怎么把人家拒之门外的,现在再怎么趴在那里捡回来吧。”

    没办法,人家名利双收了,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孟家不可能装傻了。

    想到这里,叶天卉突然想到:“现在林见泉妈妈就在疗养院,虽说疗养院有自己的规矩,但有些人可是手眼通天,那些规矩未必能挡得住他们吧?”

    而如果因为这件事让林见泉妈妈再受到什么骚扰刺激,那是她万万不希望看到的。

    顾时璋:“我派人过去疗养院看着就是了,以防他们有什么动作。”

    叶天卉道:“好。”

    这件事她既然开始管了,那就要管到底,是怎么都不能让孟家再伤害到这个苦命女人半分的。

    第115章

    这次的四岁经典赛事打响后, 林见泉可以说是屡战屡胜,一路无敌,在角逐今届香江打吡大赛的参赛马匹当中, 算是名列前茅。

    而与此同时, 孟家的白耳得得以及遨游沙漠, 并宁家的幸运靓驹也都在赛事中有所斩获,最让叶天卉意外的却是那印度马主的战马Mcgaffick。

    其实香江重大赛事中从来不乏世界各地转战香江的著名著名赛驹,大部分轨迹和来头都不小,以至于历年打吡大赛中,本地赛驹获得冠军的次数算是少之又少。

    今年孟家, 宁家和叶家都纷纷下了重金在这打吡大赛中,是矢志要和外籍赛季拼一个你死我活的, 而从香江赛马会的角度, 自然也是想多加鼓励,让香江本地赛驹争得荣誉。

    由于林见泉在赛场上的突出表现,那天赛马委员会卢主席还特意叫了叶天卉过去,问起来赛场情况, 也殷勤表示了要寄予厚望,之后又提起要请叶老爷子打高尔夫球。

    叶天卉自然表示代为传达。

    从卢主席那里出来后, 叶天卉回到家中去看望了叶老爷子,并提了卢主席邀请打球一事。

    虽说之前因为二太太的事爷孙两个闹得多少有些隔阂,而叶立轩又在外面不回来,他开始愧疚,可时间长了难免憋闷消沉。

    这次叶天卉过来请他, 他叹道“你现在翅膀硬了, 我也管不着你,你也不用找我出去见人。”

    叶天卉听着便笑了:“老爷子, 你说这种赌气的话就没意思了,你看我在外面绞尽脑汁四处周旋,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叶家?到了关键时候,卢主席那里想拉拢我们,最后还不是要请你老人家去压阵?”

    叶老爷子却是道:“我现在老了,现在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了。”

    叶天卉:“爷爷,你这身子骨我看硬朗得很,再活一万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胡说,我还是王八不成我活一万年?”

    叶天卉笑:“你不就是在家里装病吗,咱们叶家的大权,归根到底还是在你手里,我就是放在明面上的旗子,为你冲锋陷阵铲除异己罢了。”

    叶老爷子神情一顿,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难道不是吗?你老人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我这么给你来一出,你还真能趴在那里不动弹?”

    叶老爷子顿时沉默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说天卉,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叶天卉:“哦,那该怎么说?”

    叶老爷子长叹一声:“我确实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既然要做事,那我就给你腾地方,将来叶家早晚是谁的,那自然是能者主事,我也是希望多给你一些空间,免得我碍着你。”

    叶天卉听这话,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如今对我,也不过是考验罢了,但你觉得,我能看透你的心思,你又能考验我几分?”

    叶老爷子便苦笑一声:“我们叶家除了你,还能有谁?如果把叶家交到你手上,我原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

    他摇头,无奈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文慵,还有文敬,他们也都是我的子嗣,你们如果是同室操戈,岂不是沦为香江的笑话?”

    叶天卉自然明白叶老爷子的心思:“爷爷,我但凡给你存着什么心思,有些事情我不必说破,只要演一出戏,还能骗不过你?”

    叶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有些恼。

    叶天卉却蹲下来,和他平视。

    她看着他那饱经沧桑的眼睛:“我能在赛马场一鸣惊人,让整个香江为我惊艳,那我自然也能玩得了心机,瞒着你瞒一个天衣无缝。”

    叶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孙女。

    她眼睛明亮坦荡,让他想起夜空的星子,干净又透亮。

    他颔首,赞同道:“确实,你如果想,可以做到。”

    他对这个孙女一直在改变看法,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评估,但是现在他发现,他还可以再提高一些。

    她总是能比自己以为的更精彩。

    叶天卉握住老爷子那年迈枯败的手,道:“爷爷,你应该知道,我爹地心里生你气,我姑母也恨你,他们之所以恨你,那是因为爱之深,你是他们的父亲,他们对你有期望,所以才会这么恨你。”

    叶老爷子怔了片刻,之后眸中便泛起深沉的悲哀。

    他的手颤抖着:“他们对我很失望,他们的母亲对我也失望……可我做错了什么,我难道不是一直为他们着想吗?”

    叶天卉叹了声:“过去的事,谁是谁非其实并不重要,只能说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爷爷你是一代枭雄,为家族事业你可以牺牲一切,但是我爹地是一个血肉之躯,比起家族利益,他可能更重感情,这没什么对错。”

    叶老爷子苦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没什么对错。”

    叶天卉:“我知道对于爷爷来说,你年事已高,你愿意放手叶家,把它交到我手上,你也相信叶家能在我手中发扬光大,是不是?”

    叶老爷子颔首:“是。”

    叶天卉:“但你不放心的是你的儿孙,那是叶家的血脉,你害怕我对他们举起镰刀。”

    叶老爷子仰面,眸中悲怆:“我把儿孙当做狼一般养着,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商场上有所成就,而不是彼此勾心斗角,为了利益同室操戈。”

    叶天卉:“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

    叶老爷子沉痛的眸子中逐渐泛起锐利的光,他的视线落在叶天卉脸上:“你不会吗?”

    叶天卉:“就凭我曾经经历的那些,就凭如今我未婚夫的能力,我但凡想,今天叶文慵已经是一个死人,你也是一个死人了,我不会蹲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心里话。“

    二太太的事出来后,叶立轸被发配海外,叶文慵等人自然是处境尴尬。

    他们处处小心,也在观察叶天卉的意思,不过叶天卉并没有赶尽杀绝,依然待他们如常,他们慢慢地也就平静下来了。

    只要是聪明人,能想明白大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想做事的她会给机会,如果心存顾忌,或者甚至因为二太太的事而存着二心,那她也绝不姑息,直接给送出去。

    叶家在世界各地都有些产业,那些产业自然没什么前途,不过支应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可以的,直接打发出去就是了。

    如今她外有叶漪白和顾时璋撑腰,内有自己这些日子的经营,把控住叶家的场面对她来说倒是易如反掌。

    显然叶老爷子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他静默地望着叶天卉,看了很久。

    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声:“你说得是。”

    他闭上眼睛:“我老了,我确实老了,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该我做的,我都会做到。”

    他现在看得再清楚不过,叶家摊上叶天卉这样的孙女是幸,也是不幸。

    但既然摊上了,反正凡事往好里想。

    叶家在她手里,且让她折腾,总归比其它儿孙要干得好。

    叶天卉:“爷爷,你能想明白那自然是好,你是叶家的主心骨,有你在,那些兄弟姐妹才能更安分。”

    而她在叶家的位置也才更能名正言顺。

    *************

    这段叶天卉和老爷子的关系冰释前嫌,老爷子分明想扶持叶天卉的样子,于是众人也都看出来了,叶家就是要让叶天卉接班。

    虽说叶天卉足够优秀,不过一向重男轻女的叶老爷子竟然选择了这么一个女接班人,也是让人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叶老爷子此举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叶家底下众人也都终于安心了。

    家里诸事终于安定下来,叶天卉也投入更多心思在马场。

    这天叶天卉刚从马场出来,迎面却看到孟逸年。

    她一出来,他那视线便射过来,显然就是在等着她。

    其实叶天卉估算着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也该查到事情真相了。

    当下上前,笑着道:“逸年,怎么不进去马场,站这里做什么?”

    孟逸年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突然道:“我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叶天卉:“……”

    孟逸年:“自从我认识你,就没见你对我笑得这么好看,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也就明白了,你是只有看别人热闹的时候才这么开心吗?”

    叶天卉微挑眉:“再见。”

    她转头就走。

    孟逸年见此,忙上前拦住:“大小姐,你等等,我们有话好好说。”

    叶天卉笑得特别矜持:“我们能有什么话可说的吗,你看你和我男朋友也是多年好友了,你刚才就那么夸我好看,万一他误会了,认为你调戏我,那怎么办呢?”

    她仿佛很无奈地道:“时璋可是很会吃醋的,我如果和别的男人说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孟逸年听这话,眼神就格外无奈,这都说得什么话,顾时璋能管得了她?

    依他看,顾时璋简直是把她纵容到无法无天了!

    他叹了声,很没办法地道:“大小姐,不要闹了,我们说正经的可以吗?我确实非常诚恳地想和你单独聊聊。”

    叶天卉:“好,前面有咖啡厅,你请我喝咖啡吧。”

    孟逸年忙不迭地点头。

    一时两个人过去了前面咖啡厅,坐下来,叶天卉才道:“到底怎么了?”

    孟逸年看着她那若无其事的样子,苦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林见泉是我爹地的孩子。”

    叶天卉听着,纠正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没有什么早知道,只是之前一次比赛,发现了见泉妈咪的一些异样,之后她反应不对,好像受到刺激,我才去查的。”

    孟逸年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谢谢你能给我们这个提醒,让我们知道情况,不然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提起这事他很是一声叹息:“当年这件事是我爹地处理的,我年纪小,又在国外,我爷爷也在欧洲休养,至于其他的叔伯,更不至于插手此事,我爹地坚决认为那不是他的孩子,自然大家也不会多想,我们当时对林家母子也不熟,所以——”

    他抬起手,揉了揉脸,苦涩地道:“其实我现在想想,我可能在小时候曾经见过他,应该是我十四五岁那年回国,恰好看到他妈妈带着他来我们家,似乎想见我爹地,不过我爹地好像很是嫌恶的样子,根本见都没见,直接让人赶出去了,他对我们说那些人一再纠缠就是想要钱。我当时年少,况且还有自己的学业,所以没有多想,就匆忙离开了。”

    他叹了声:“如今我已经把他这些年的经历都查过了,他们母子这些年不容易,他自己当了虫仔,也受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现在想起来我难免有些后悔,当年我但凡多花一些时间稍微了解这些事,也许就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我至少能够提供他一些帮助,不至于让他那么辛苦。”

    叶天卉听着,却是能想象当年的情景。

    这是林见泉的不堪,他妈妈带着他走投无路了,也许是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了,去哀求别人的怜悯,却被轰出来,这个时候却看到还是翩翩少年的孟逸年走出家门,体面矜贵,时髦又有派头。

    人性中但凡有一丝丝的阴暗,都会酸涩,都会觉得这世间许多不平。

    孟逸年继续道:“不过我也明白,如今事情早已过去,他熬出头了,已经是一个我们孟家都要思量研究的人物,我现在跑过去说,想让他回到孟家认祖归宗,他必然是不屑了。”

    叶天卉很满意地欣赏着孟逸年的无奈,道:“你看,你也想得很清楚,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我的提拔,也不是谁给的机会,而是他自己的努力,锥在囊中,终归会锋芒毕露,其实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大放异彩,这样的他,必然有着异于常人的傲骨,他又怎么会被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孟逸年望着叶天卉:“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但是叶小姐,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叶天卉:“哦?”

    孟逸年:“现在我们家也开过家族会议,我爷爷和我爹地都希望他和他妈咪回心转意,让他认祖归宗,毕竟他是我们孟家的血脉,我们也不希望他流落在外,不过这个又不是一时的功夫,所以关于见泉的事,我有个不情之情。”

    叶天卉听着,语气有些讥诮:“哦,你孟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敢情以前是狗在外面捡垃圾吗?”

    孟逸年苦笑:“我知道这是我们孟家的错,事到如今,你怎么说我们都认。”

    叶天卉:“行,你说吧,你的不情之请。”

    孟逸年:“我想要见泉的合同。你出价吧,只要你能出价,那我就能接受。”

    叶天卉一听,惊讶地看着孟逸年:“你在想什么,比赛在即,这是我麾下王牌战将,你竟然想花钱买走?”

    她不免好笑:“孟大少爷,咱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彼此留个脸行不行,你既然知道这是不情之请,那为什么还要开口?你觉得我能答应你吗?”

    孟逸年听得越发无奈,他素来知道叶天卉说话够狠,但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简直是快刀手,几下子就能把人割得体无完肤。

    他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说的是,我希望你把合同转让给我,但是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依然让他在你手下效力,这样可以吗?”

    叶天卉听这个,便明白了:“说白了还是面子吧,你们孟家的面子不允许你们家的血脉在我手底下干活。”

    孟逸年:“你可以这么认为。”

    叶天卉:“可是他答应了吗?他答应认祖归宗了吗?

    孟逸年顿时神情无奈。

    叶天卉自然看出来了,她望着孟逸年,叹道:“在我们继续这个话题前,我先和你说说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孟逸年点头:“好。”

    叶天卉也就和孟逸年提起来,提起来那双垃圾桶后充满渴望的眼睛,提起来那两块老婆饼,提起那个在大雨倾盆中拼命匍匐在马背上的瘦弱虫仔,也提起那个险些在惊马中丧命的他。

    最后叶天卉道:“他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我们是贫贱之交,所以如果他想认祖归宗,却因为和我的合同让他的身份蒙上了瑕疵,那我确实是可以解除的,解除合同放他自由,让他去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

    她摊手,很无辜地道:“但问题是他现在并没有要认祖归宗,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来说这个,有意义吗?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他根本不承认和你的关系,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把合同转让给你?我是那种随便出卖属下的人吗?”

    孟逸年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他才道:“他和他妈咪都很倔,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他们都不同意。”

    叶天卉道:“那你们想想办法,你要知道,十五年前,一个弱女子走投无路,在羞辱、唾弃以及被爱人抛弃的痛苦中站起来,生下了他,你们不认他,反而羞辱她;十二年前他们母子走投无路,他妈妈领着年幼的他上门乞讨,希望你们施舍,你们还是不承认。”

    孟逸年面上羞愧。

    叶天卉说的是事实,而且是他爹地干出来的,他无法辩驳。

    叶天卉笑得嘲讽:“十五年后,他在赛马场一战成名了,你们要承认他了,想让他回归孟家了,你说他妈妈又怎么会愿意?这个时候你们不多拿出一点诚意来,怎么可能呢?”

    孟逸年疑惑:“诚意?”

    叶天卉:“你们为什么想认他?是不是想让他给你们跑马?是不是想摘现成桃子?”

    孟逸年道:“并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说了,即使他认祖归宗,即使我拿到合同,他依然能继续为你跑马,我们只是希望孟家的子嗣能够认祖归宗。”

    叶天卉笑道:“不要说得那么大方,好像我得求着你们让他继续为我跑马,你得搞清楚——”

    她淡淡地望着他:“现在,我让他继续跑马,他就得继续跑马,我让他待在马厩里一事无成,他就能一事无成,我手握三十年合同,他的前途命运都在我的手里,现在是你们要求着我让我出让一部分权利。这话,我就搁这里,即使走到你们孟家老人家面前,也是这个理,我也这么说。”

    孟逸年深吸口气。

    他素来知道叶天卉不是什么好惹的,现在越发发现,这人不好惹。

    他也当然明白,林见泉作为叶天卉手底下第一爱将,显然她不可能雪藏他,她就是要告诉孟家,我拿捏着你们孟家的子嗣,你们就得给我听着。

    他有些无力地看着叶天卉:“好,你说吧,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行吧?”

    叶天卉略沉吟了下,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认祖归宗,你们就不认他这个亲人了,就彻底把他当成陌生人看待?”

    孟逸年摇头:“不会,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认,这是我们家里老人说过的。”

    叶天卉:“这不就得了吗,既然无论他是否认祖归宗,你都是把他当亲人看待的,这个时候你就要表现出你亲人应该有的样子。”

    孟逸年茫然。

    叶天卉:“还需要我给你讲吗?赶紧送钱送房子送地啊,你们孟家虽然在赛马场选址问题上栽了大跟头,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有钱得很,你们总不能告诉我,你们一毛不拔只有他认祖归宗才能分他点什么吧,难道他不认祖归宗,你们就不给他钱了吗?“

    孟逸年听着恍然:“你说得倒也是个办法。”

    叶天卉:“当局者迷,你赶紧去办吧,你看你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弟,你不是应该骄傲自豪吗?这时候不要在意别的了,能给的钱尽量多给,也许有一天他就感动了。你塞给人家钱之后,可别马上就要求人家认祖归宗,那就成买卖了,懂吧?”

    孟逸年深吸口气,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明白了。”

    第116章

    林见泉走出马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最近他妈妈重新回到疗养院, 他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加上最近打吡大赛紧锣密鼓的,大部分时候他就干脆留在马场训练到很晚, 晚上干脆住在马厩的休息室中。

    只是偶尔会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然后第二天顺便看望疗养院的妈妈。

    这天回到家,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豪车,而就在车子的旁边站着三五个体型彪悍的人物,明显是职业保镖。

    他顿时便明白这是什么人了。

    其实这两天孟家的人已经分别找过他了,孟宝辉找上门,要和他认亲, 要和他父子情深,孟逸年曾经劝过他, 说对不起他, 说以后会把他当弟弟来对待,照顾好他,还要塞给他钱财和物业。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弱小落魄的时候,所谓的亲情也没什么意思, 只有爬到高处光芒四射的时候,那父子亲情才有了价值,才有了所谓的血浓于水。

    如果不是叶天卉,如果不是自己走到今天,孟家人算知道了真相, 又怎么会这么痛快承认, 这么急切要他认祖归宗呢?

    这时候那车门被打开,他便看到孟逸年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了车。

    那老人抬起眼看向他, 目光中都是慈祥,一种毫无算计的慈祥,就像是寻常人家老人那样。

    不过林见泉看着这目光只觉得嘲讽。

    在那个刮着冷风的冬天,他家中无隔宿之粮,母子二人饥寒交迫,求到别人门上却被赶走,在保安的呵斥驱逐中,他回头看,只看到那坚硬冰冷的奢华院墙。

    那时候,高大院墙内,这慈祥和蔼的老人家是不是端着茶闲说着家常?

    这时孟逸年扶着那老人走到了他身边。

    老人看林见泉,叹息道:“见泉,我们能聊聊吗?”

    林见泉静默地看着那老人家。

    他心中觉得嘲讽,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没必要意气用事,如果意气用事说明他心中有恨,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恨了,更多的是置身事外的理智。

    所谓的理智是,他明白孟家老爷子的到来意味着孟家最高掌权人来了,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重视,也是他提出要求的时候。

    当下他也就点头:“孟老先生,当然可以。”

    孟老先生这四个字,客气而疏远,而孟老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还是笑着道:“你住在这里?方便带我进去看看吗?”

    林见泉:“不方便。”

    孟老爷子微怔了下,之后笑了。

    林见泉:“前面有一家茶餐厅,还算安静,我们过去那边聊吧。”

    孟老爷子笑:“好,也好。”

    他这么一说,手底下早有保镖赶过去那茶餐厅,于是等到孟逸年扶着孟老爷子,随同林见泉一起过去那茶餐厅的时候,整个茶餐厅已经静寂无声,没有任何的客人,服务员也都恭敬地列队迎接。

    林见泉看着这一幕,神情越发凉淡。

    几个人坐下来后,孟老爷子说起来:“当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我这些年身体也并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不过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怪我,是我做得不好,没有教养好儿子,以至于让你们母子受了大委屈,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

    林见泉淡道:“孟老先生言重了,道歉倒是不至于。”

    孟老爷子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本来不该这样,你本来应该享受着富裕的生活,衣食无忧,不该受这种罪,这是我的错,万没想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这么不懂事!但凡我当时知道——”

    提起这个,他眸中甚至泛起湿意,很是疼惜地道:“是爷爷对不住你!”

    林见泉却笑了:“孟老先生,我说了,我并不在意,至于你所说的锦衣玉食,那个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望着孟老爷子:“我走的这条路在旁观者看来自然是卑贱而艰难,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生来如此,从我懂事起,我就是要从污泥中一点点爬出来,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十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试着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好。”

    孟老爷子听着,微皱眉,在这茶餐厅略显朦胧的光线下看过去,却看到眼前少年双眸清澈而平静。

    他微颔首:“你确实做得很好。”

    林见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我的命运,也许我曾经怨怪过命运不公,但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挣脱出来一条活路,既然挣脱出来了,那我就会感激。”

    他看着孟老爷子,道:“今天的我,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简单静止的一个我,而是从出生到现在,是过去十五年的经历一起凝结磨练出的我,所以今天的林见泉,也包括了过去十五年的林见泉。”

    孟老爷子听着这话,显然有些意外。

    他微出了口气,欣赏地看着林见泉:“你小小年纪,能想得如此通透,难得。”

    林见泉笑望着孟老爷子:“现在你告诉你要向我道歉,说我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说我本应该是另一种生活,可是如果处于另一种生活环境中,我就不是如今的林见泉,我走上另一条路,会成为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林见泉,那是一个陌生人。”

    他终于道:“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生活,因为那意味着另一种人生,虽然我会羡慕,但那不属于我。如果我真的拥有了,那我就不存在了,那就是对我自己的否定。”

    孟老爷子看着自己这孙子,面上还算平静,不过心中已起波澜。

    这个孙子他必须要,要让他认祖归宗。

    旁边的孟逸年听着这话,一时也是很有些震动。

    在他感觉中,林见泉是叶天卉的骑师,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安静到了极致,安静到了仿佛空气一样。

    他眉眼清秀好看,但是总是垂着眼睑,眼神淡漠到无物。

    这样的一个少年仿佛和人世间跟着一层薄雾。

    这少年也只有翻身上马后,进入赛马场后,才瞬间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成为一个光芒四射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人,孟逸年难免会觉得对方或许对世情一窍不通,他只知道赛马,一门心思只在马上打转。

    但这次林见泉说出的话,让他明白,他到底错看了这少年。

    自小的坎坷经历倒是把这少年打磨得如此透彻,自信和坦然。

    这时候,孟老爷子给了孟逸年一个眼色。

    孟逸年心领神会,便开口道:“见泉,这次老爷子见你,其实想和你商量些事情。”

    林见泉看向孟逸年,其实对于孟逸年,他态度还算不错。

    当下他开口道:“孟先生,请讲。”

    孟逸年:“首先是你的合同问题,你如今在叶小姐麾下签了三十年的合同,对于这个合同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见泉:“有什么想法?孟先生你的意思是?”

    孟逸年:“无论你是否认祖归宗,我们都想为你考虑,帮你实际解决一些问题。”

    孟逸年望着林见泉:“我是希望通过我们出面来说服叶小姐,放弃你的合同,如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孟家会一力承担。”

    孟老爷子这个时候才道:“见泉,你不用多想,你认不认我们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要为你着想,让你得自由,不再为合同所束缚。”

    林见泉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孟先生已经和叶小姐谈过了,叶小姐不同意,所以孟先生来找我?”

    孟逸年看:“也许她同意了呢?”

    林见泉笑了下。

    孟逸年一直盯着林见泉的,他敏锐地察觉,这次林见泉笑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暖。

    林见泉笑着道:“按照合同约定,她确实可以转让我的合同,但我相信,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转让我的合同。”

    他的视线从孟逸年身上缓慢地转向孟老爷子:“我对她有这种信任,她不会随便把我转让给别人。”

    孟老爷子蹙眉:“见泉,那你自己呢?你愿意一辈子在她马房做事,一辈子听命于人,你不想拥有自己的马房拥有自己的赛马吗?”

    林见泉:“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也希望孟老先生和孟先生能明白这一点。”

    说完,他的声音郑重起来:“我相信她不会把我卖掉,她也会相信我不会背叛她,我们之间有这种信任和默契,永远都会有。”

    他这话说出,现场一片沉寂,那爷孙两个对视了一眼。

    林见泉继续道:“至于那合同,确实是三十年,卖身契,不过这没什么。我生是叶家的骑师,死也是叶家的鬼,卖身就卖身。”

    孟老爷子脸色瞬间复杂起来:“见泉,你就这样为他们叶家卖命?”

    林见泉:“在我腹中空空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口吃的;我在惊马中险些丧命,又是她不顾一切将我救下,之后她给予我机会,一手把我捧到现在的位置,如今我已名扬香江,但这其中都是她的功劳。”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神情坦然:“我心甘情愿当她的摇钱树,任她驱策,这一点无论我是什么出身都不会改变。”

    孟老爷子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孟逸年更是不知说什么。

    事实上此时两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毕竟是孟家的血脉,结果竟然沦落到叶家人的手中,且对人家死心塌地。

    孟家出了这样罕见的天才少年骑师,结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更是酸涩难当。

    过了半晌,孟老爷子终于叹道:“你这么说我们倒是能明白,叶小姐的确对你恩重如山,你愿意知恩图报,我们自然是赞同的,这是我们孟家人应该有的风骨,不过我也希望你能体谅我这老人家一片愧疚之心。”

    林见泉:“孟老先生,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说吧。”

    他很直白,孟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如今我想着,一时半刻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亏待你的,我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你一些。”

    说着,孟老爷子略颔首,一旁便有助理递上一份文件。

    孟老爷子将那份文件推到林见泉面前:“这是你应得的一些产业,算是我这长辈为你补上的的生日礼物,还希望你不要拒绝。”

    林见泉垂下眼睑,淡看了一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礼物就罢了。毕竟我姓林,不姓孟,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受之有愧。”

    孟逸年:“见泉,这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老人也平白伤心。”

    林见泉却是笑道:“很抱歉,我不能收。其实我建议孟先生还是劝劝老人家吧,你若不劝,老人家固执,非要送,白白被拒绝,那岂不是让老人家伤心失望?”

    孟逸年听此,微怔了下,想着好一个回旋镖。

    这林见泉跟着叶天卉倒是也学了伶牙俐齿。

    孟老爷子:“罢了,你既然不收,那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你哪日想要了,我随时可以再给你。不过倒是有另一件要紧事,我想——”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想见见你妈妈,可以吗?”

    林见泉听闻这话,那视线陡然抬起。

    孟老爷子意识到了他的戒备,他忙道:“你不必担心,当年她是受了大委屈,提起这个我心中也不好受,事隔多年,很多事已经无可挽回,不过我还是希望能给她说一声对不起,也想着能还他一个清白,你意下如何?”

    林见泉看着孟老爷子,看了很久,终于道:“好。”

    *************

    孟家这几日为了林见泉显然头疼不已,孟家老爷子,孟宝辉和孟逸年几乎轮番出动,想劝说林妈妈同意让林见泉认祖归宗,不过显然林妈妈是倔强的,当年孟宝辉不认,她这一口气憋了很多年,几乎含恨半生,如今孟家来求她了,愿意认了。

    她喜怒交加,不过也好像释然了。

    那口憋了多年的气总算出来了。

    对此叶天卉也觉得格外痛快,这种剧情发展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恰好这天回到家,叶老爷子命助理通知了家里上下的儿女子孙都过来吃用。

    自从出了二太太的事后,这还是叶老爷子第一次有这兴致,大家自然都纷纷捧场。

    况且这次叶立轩好歹也回来了,显然这是一桩大事,家中气象一变,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吃饭时候,那更是谁也不敢败兴,对于二太太叶立轸的事,大家都尽量避口不提,反而热闹说起这次的打吡大赛。

    如今的叶天卉自然不同于往日,无论是在香江上流圈子里,还是在赛马节的地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提起叶天卉,众人不免夸赞起来。

    其实多少也是表示服气的意思,显然大家都知道,叶天卉必竟是叶家下一代的接班人,这个时候自然赶紧讨好一些,也算是为将来讨一些好处。

    对此叶天卉只是听听罢了,她上辈子听到过的阿谀奉承不计其数,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听奉承话的经验是,别人既然愿意说,那就是给她面子,自己不用不好意思,照盘全收就是。

    但是后续做事该怎么样怎么样,拍不拍马匹的全都一视同仁,于是那些人就会发现,拍了仿佛也白拍。

    谁知道这么说着话,叶老爷子却提起来:“对了,等打吡大赛结束,天卉要过去英国读书吧?”

    他突然提起这个,叶天卉也就道:“目前是这么安排的。”

    叶老爷子颔首:“那到时候时璋也一起过去?”

    旁边叶立轩听到,道:“是,我和时璋谈过,他正好一起过去,这样我们也放心。”

    曾经叶立轩自然对顾时璋诸多不满,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叶立轩自然也认命了,一旦认命了顾时璋是自己未来女婿的事实,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少顾时璋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男人更靠谱,由他陪着女儿在英国读书,他再放心不过了。

    不过如今他显然对叶老爷子存着疏淡,是虽然很给了叶老爷子面子,陪着吃了这全家欢的晚餐,但说话语气很不热切,不过是勉强敷衍敷衍的样子。

    他们这么说着话时,一旁其他子孙都微低着头,谁也没插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叶立轩现在对叶老爷子不满,但也没办法,人家心里有情绪,叶老爷子也自知理亏,显然只能忍着了。

    其实想想也是好笑,老爷子这样的人有一天也只能忍着儿子了。

    而此时的叶老爷子看了这儿子一眼,试探着说:“那天卉和时璋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叶立轩:“打算?”

    叶老爷子:“是啊,我是说订婚,天卉过了年二十岁了,就算不结婚其实也可以考虑先订婚吧。”

    订婚?

    叶天卉也是惊讶,她看了眼叶老爷子:“我们暂时没考虑订婚呢。”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叶老爷子催着自己和顾时璋订婚,无非是想把这件婚事更加做实了。

    他既然想把权力交接给自己,自然是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强大的靠山,也更加让他放心。

    其实对订婚这件事叶天卉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只是觉得犯不着。

    无论自己是否和顾时璋结婚,她相信顾时璋都会帮着自己的,既然这样,那何必急吼吼地非要用婚姻去拴住什么呢。

    叶立轩也道:“还小呢,不用着急吧。”

    叶老爷子看看叶立轩,看看叶天卉。

    他叹气,摇头:“行,那就先谈着。”

    这父女两个现在倒是很默契了。

    *************

    这天叶天卉在马场忙了一天,打吡大赛的最终煞科赛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比赛间隙自然是要加紧训练,而除了地狱王者,两匹怀孕母马的护理也要投入一些精力。

    其实本来拢光还好,它才怀孕,照常训练,督促多运动就是了。

    可是拢光那不是摊上一个懒马腾云雾做配偶么,腾云雾这大少爷,自己懒起来,也觉得自己媳妇应该懒起来。

    人家特别疼媳妇,晚上会偷偷地把自己的干草粮食省下来给拢光吃。

    这傻拢光呢也真是听话,腾云雾给它吃,它就吃,一来二去明显吃多了,倒是要减肥和运动了。

    ——毕竟怀孕的母马更加不能胖了啊!

    孙家京几个试图告诉腾云雾,大少爷你疼媳妇但你不能这么疼,这不是疼它这是害它,然而,谁让它是一匹马呢,它就听不懂人话!

    孙家京很是没办法,想试着分开这两匹马,结果可惹怒了大少爷,腾云雾气得要命,鼻子里发出咴咴咴的声音,在马厩里尥蹶子发脾气。

    也是赶巧了,那天恰好有记者过来采访,知道了腾云雾恼火的事,竟然给它传扬出去,于是竟然有马迷跑来抗议,要求腾云雾和拢光夫妻团圆。

    一时众人真是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赶紧满足大少爷的要求,让人家夫妻团圆,不过减肥是必须减的,节食也是必须节的,运动那更是不可或缺的。

    一匹怀孕的马如果不好好运动,最后生产也会是一个麻烦。

    为了这事,叶天卉也就腾出更多精力在马场,没事就陪着腾云雾拢光多出来跑跑,让它们运动,同时还特意从欧洲定制了特别干草,专供孕妇,既能提供营养,又不至于让两匹马增肥。

    孙家京和老周这才松了口气。

    腾云雾现在可是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骄傲着呢,一般人管不住,也就叶天卉能管住,它在叶天卉跟前不敢太闹腾。

    这天,叶天卉带着几匹马跑了这么几圈后,眼看着天不早了,且灰蒙蒙的,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略收拾了下,等着顾时璋来接自己。

    说好了今天他来接自己,到时候一起去吃好吃的。

    这时候恰好Jessise过来,他提起来:“见泉刚才接到一个电话,突然跑了,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孙家京听着纳闷:“平时没见这样过,这是怎么了?”

    Jessise便猜想:“难道是孟家找他?要他继承家产?”

    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少爷,这事大家知道后自然惊讶不已,其中最震惊的就是Jessise。

    他的感慨是:“当初我和天卉小姐一起干活,结果天卉小姐成了叶家的小姐,我也希望我能成为富家子弟,没想到我没成,见泉竟然成了,果然我是旺别人的。”

    他这幽怨的样子倒是惹得大家想笑,现在大家纷纷打趣他也许是流落民间的葡萄牙小王子。

    如今叶天卉听得这话,却是疑惑:“是医院打来的吧,他应该赶过去医院了。”

    孙家京:“好像是,估计又犯病了?”

    叶天卉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已经要下雨了,四面八方的风吹起来,把赛马场上的旗子吹得扑朔作响。

    她便吩咐说:“我会和杨助理说一声,让他过去医院看看,你们也警惕着,回头见泉如果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你们多照应,也顺便给我打个电话。”

    孙家京:“好,我明白。”

    这么说着,却见不远处一辆车开进了赛马场,那是顾时璋的车,显然是来接她的。

    第117章

    第117章惊变

    叶天卉拎着自己的包上了车, 不过想起林见泉匆忙的离开,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顾时璋感觉到了:“怎么了?”

    叶天卉便大致将事情讲了,说完她才想起他比较酸林见泉的事。

    当下便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不知为什么, 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你既然觉得感觉不好, 那也许真有什么事。”

    叶天卉意外:“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顾时璋:“我觉得你的预感应该很准。”

    叶天卉:“……”

    这还迷信上了。

    顾时璋:“等回到家,我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照应下。”

    叶天卉听着, 心里熨帖多了。

    她知道他其实多少有些吃林见泉的醋,因为她对林见泉关心。

    现在遇到这种事, 他能这么体贴, 让她安慰很多。

    她便笑了,直接往他怀里一靠:“好,那等会你打电话问!”

    顾时璋垂眸,笑看着她那赖皮的样子:“你倒是很会图现成。”

    叶天卉听着, 却是想起今天叶老爷子的话。

    她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仰着脸看他:“对了, 你考虑过订婚的事吗?”

    顾时璋意外:“订婚,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叶天卉:“就我爷爷昨天突然提起的,他想让我和你尽快订婚。”

    顾时璋一时也是没想到,他垂眸看着她,试探着道:“那你的意思呢?”

    叶天卉:“我能有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问你吗?”

    一时她突然想到了, 坐起来:“该不会你不想和我订婚吧?”

    顾时璋看着她那瞬间狐疑的样子,不免低笑:“瞎想什么呢, 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要给我扣帽子。”

    叶天卉便黑白分明地瞥了他一眼。

    顾时璋扣着她的手,修长手指的骨节处细细地摩挲她的手指。

    他垂眸,笑看着她道:“我觉得订婚不订婚只是一个形式,我倒并不在意这个,但是如果你想订婚的话,那我自然很喜欢,求之不得,我们可以举办一个盛大的订婚仪式。”

    他温声提议道:“要不就等打吡大赛结束,我们离开香江去英国前就订婚,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风吹着,应该有些冷,不过车厢内却是暖和的。

    叶天卉看着他,他垂着眼睑,额上些许刘海垂落在眉眼间,细碎的阴影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这让她想起昔日冕冠后的那双眼睛,一些模糊朦胧的感觉。

    不过他当然不再是那个人,昔日那些运筹帷幄,那些权谋思量早就消逝在时空的烟尘中。

    此时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温暖,温暖到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会让人想起岁月静好,一生一世,或者缱绻缠绵等温柔美好的词语。

    于是这一瞬间,心好像被什么触动,对他的感觉瞬间膨大,甚至有种异样感觉蔓延到了喉咙和鼻尖。

    这时候,垂着眼睑一直注视着她的顾时璋,声音变得越发温柔,他俯首下来,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怎么了,这样安排你不喜欢,那你想什么时候订婚?”

    此时,叶天卉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不过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问道:“订婚是什么意思?”

    顾时璋听这问话,微怔了下。

    之后,他沉吟片刻,才笑着道:“就是我们订下契约吧,属于彼此的契约。”

    叶天卉便抬起手来,覆上了他的手背,轻握住,又放开。

    她感觉他的手指很长,指骨略凸起,掌心那里有些许的薄茧。

    于是顾时璋便感觉,那双手仿佛羽毛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没动,就那么任凭她动作,眼神中都是纵容。

    而叶天卉终于扣住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握,之后,她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好,那我们订婚吧。”

    她这么说。

    顾时璋便笑了,眉眼间都是笑意,他声音温醇好听:“好。”

    叶天卉仰靠在真皮靠背上,开始提要求:“我要一个订婚戒指,要特别大的,宝石的!”

    顾时璋自然答应,这个时候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一口答应。

    他笑着道:“嗯,特别大的,要举世无双。”

    叶天卉:“还要彩礼!”

    顾时璋笑着提醒:“彩礼是结婚才会有的。”

    叶天卉:“订婚没有彩礼吗?”

    顾时璋:“那就提前给,给你送一份大的彩礼,包你直接坐稳香江第一富的宝座。”

    叶天卉半靠着他:“这倒是不用了,也不能借着订婚发财。”

    于是两个人开始津津有味地商量起来彩礼和订婚戒指的细节,这么商量着,叶天卉恍恍惚惚竟然觉得自己简直要嫁人了。

    等车子抵达顾时璋家楼下时,天已经黑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霓虹灯和路灯映照在马路上,照了一个五光十色。

    顾时璋打着伞领了叶天卉快速进去,等回到家后,先简单洗了个澡,又换了干净的睡衣。

    因为她时不时过来他这里,他这里早就准备了她全套的衣服,几乎占据了他半个衣柜。

    晚饭是已经让人准备了的,虽然下着雨,但依然按时送过来,且都是温热的,打开来直接吃。

    吃差不多后,叶天卉去洗漱,洗漱完一出来,便顾时璋在打电话,却是打给医院的。

    她之前提起来林见泉的事,他还记得。

    他正把电话放在耳边,白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臂。

    叶天卉瘫靠在一旁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顾时璋挂了电话,说道:“说是状态不太好,在观察,目前看没什么大问题。”

    叶天卉略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见泉妈妈很多时候都住在医院,这种措辞她已经听到过,应该没什么事。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不用去想了。

    这种下着雨的晚上,吃饱喝足,身边又是自己的爱人,那自然会有一些想法。

    显然顾时璋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很快叶天卉便被放倒,仰靠在沙发上,顾时璋埋首下来,细致地品尝着。

    对此叶天卉是喜欢的,不过今天,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她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她抬起修长流畅腿来,脚丫轻轻抵在男人坚硬到没有丝毫赘肉的胸膛上。

    之后,她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

    她指了指:“有点小?”

    顾时璋动作微顿,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清透好奇的眼睛:“什么?”

    哪怕是再理智冷静的男人,沉迷于这种事,他的思绪也很难一下子被扯回来。

    叶天卉便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并用一种有些无理取闹的声音道:“我想知道。”

    顾时璋想了想:“怎么会小,这不是正好吗?”

    叶天卉:“正好吗?你要实事求是。”

    这可真是一个陷阱坑。

    朦胧的灯光下,顾时璋看着叶天卉,看着她仰躺在沙发上的样子,纤细修长的腿,以及要落不落的纯白色衬衫。

    她单纯直白,却又充满魅惑。

    他压下那呼啸而出的渴望,到底是缓缓地下了结论:“我觉得正好。”

    叶天卉:“哦?”

    顾时璋:“大小对我来说正好,而且我很喜欢吃,带着果香……”

    粉红色的樱果,很动人很甜美。

    叶天卉被他直白的言语也弄得有些脸红了,她别开眼睛:“好吧我有点明白了,我们继续吧。”

    顾时璋的视线定定地望着她,单手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再说,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好像变大——”

    谁知道他刚说到一半,突然间就听到外面门铃声。

    门铃声骤然响起,不大不小的声音。

    顾时璋瞬间蹙眉。

    叶天卉用脚丫子轻轻踢他胸膛:“你去看看嘛!”

    顾时璋其实不太情愿,非常不情愿,恨不得让那个人当场滚,不过他到底过去看了看。

    门外,是顾志镡。

    顾时璋微蹙着眉,有些漠然地看着顾志镡:“你过来做什么?”

    外面很冷,而此时门打开之后,顾志镡清楚感觉到那种充斥房间的暧昧气息。

    甚至眼角的余光还感觉到沙发上放着一件女士毛衣。

    他便瞬间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顿时站得笔直。

    他也没有想到一向高冷疏淡的小叔和女朋友在约会。

    他不该这个时候来。

    他当下连忙道:“小叔,我,我想找叶小姐。”

    顾时璋一听越发不耐:“你要找她来我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顾志镡有些怕了,嗫嚅着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和她说声对不起。”

    顾时璋:“哦?”

    顾志镡:“我之前太糊涂了,对她有很多误会,现在我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都清楚了,挺对不起她的。”

    顾时璋打量着自己的侄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你说的话我会转达给她,当面道歉就不用了。”

    说完就要关门。

    顾志镡苦笑了一声:“好,我明白了。”

    顾志镡转身离开,顾时璋直接关上了门。

    窗外风雨飘摇,房间内却是一室的暖意。

    他要继续。

    果香,甜美的果香,独属于这个美好夜晚的。

    *************

    谁也不曾想到,林见泉妈妈突然病发昏迷过去,住进了ICU,是癌症晚期。

    其实之前体检就已经查出来,只是林见泉妈妈隐瞒了儿子。

    她放弃了治疗。

    林见泉知道后,几乎崩溃,当即穷尽一切抢救,这其间又涉及血型问题,林妈是稀有血型,只有林见泉自己符合,他匆忙献血等,不知道多少折腾。

    不过这一切来得很快,林妈已是晚期,自己毫无求生意志,自己留下遗愿放弃治疗,拔管,就此撒手人寰。

    叶天卉知道消息的时候,无暇顾及其它,连忙赶往医院,顾时璋见此,也就陪着她过去。

    两个人抵达医院时,警察已经在了,正和林见泉了解情况,Jessise、杨助理和老孙等人也都在,经过一番手续后,林见泉妈妈暂时放入医院的停尸房,第二天准备安排后续葬礼事宜。

    顾时璋见此,便也设法从中帮衬着,之后警察侦查了林见泉家中,又带了林见泉去警察署了解情况。

    从警察署出来时,林见泉几乎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顾时璋见此情景,便载了林见泉和叶天卉,先送林见泉回家。

    一路上,林见泉一直不曾言语,就那么木然地看着窗外。

    此时正是春日,香江最好的季节,春暖花开,一眼看过去,窗外都是三角梅,繁茂又艳丽,绽放在阳光下,美得炫目。

    而车厢内的林见泉,却是肌肤苍白,墨黑的眸子像是失去了生命的黑玉,就那么漠然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抵达林见泉家楼下后,林见泉下车,郑重地谢过了顾时璋和叶天卉,之后便回去了。

    顾时璋看了眼叶天卉,却是道:“他受了挺大打击。”

    叶天卉:“是。”

    让人很不放心。

    顾时璋:“我去喝杯咖啡,你上去和他说说话,安慰他两句吧。”

    叶天卉有些意外,挑眉看他。

    顾时璋叹了声:“去吧。”

    叶天卉也确实想和林见泉聊聊,便道:“好,你等等。”

    当下叶天卉径自上楼,上了楼后,敲了门,过了好半晌,门开了。

    玄关灯光灰暗,就在那朦胧光线下,他单薄萧瑟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天卉扯唇,笑了下:“我陪你说说话。”

    林见泉静默了片刻,才挪了下身子,两个人无声地走进去。

    客厅里很暗,没开灯,林见泉伸出手,打开了灯,之后低声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叶天卉:“坐下,我们说说话。”

    林见泉便坐下来。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当他走下来的时候,那动作中有些僵硬,很显然他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了,整个人处于极度疲惫中,现在看似正常,一切不过是硬撑罢了。

    她看着这样的他,便想起前几日在赛马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他跑了头马,看上去激情昂扬,他雄心壮志,想要赢,想得到很多。

    可是现在,曾经勃勃的生命力被抽走了,他就像是晒干了的花瓣,没有水分,没有光彩,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中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渴望。

    叶天卉目光挪移,便看到了对面墙上的画,那是林妈的遗像。

    那个形容略显单薄苍白,但却努力对她散发出感激善意的女人,在数日前,她还曾经那么柔弱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现在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成为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成为陵园中的冰冷墓碑。

    从存在到消失,仿佛不过眨眼间罢了。

    叶天卉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手握着长剑,而长剑的那一端,是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种事情她经常干,干过太多,很多人曾经死在她手下,她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死对方这就是正义。

    上辈子,她那一生是仓促的,生在武将世家,早早地上了沙场,早早建功立业,又在青春最好年华没了性命,短短一生的进程浓缩了别人的一辈子,以至于她并没有闲暇去想这些。

    但是现在她会忍不住去想,去想上辈子不曾想过的一些问题。

    比如一个生命是如何消逝的,比如一个敌人的血怎么也是温热浓稠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林见泉开口了。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他声音很淡,很虚,也很飘渺,犹如日暮时的一抹袅烟,稀薄到风一吹就散。

    叶天卉的视线缓慢地落在他脸上。

    林见泉茫然地望着远处虚无的一点,喃声道:“我总是想着多挣一些钱,想着能努力往上爬,我希望我能成为她的骄傲,希望用我所有的努力来洗刷她曾经的痛苦和耻辱。”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我希望能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能让她得到幸福,我希望有一天她终于可以说,她从不后悔生下我,我没有想到突然就这样了,她没了……”

    叶天卉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冷到仿佛不是人的体温。

    那双手在颤抖。

    她看着林见泉,他依然陷入他的情绪中,喃喃地道:“她走了,彻底走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嘶哑地道:“其实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在逃避她,我不太想面对她,以前别人都有家人来看,我没有,我也不觉得什么,曾经我宁愿留在马厩里陪着马,我都不愿意回来陪她,因为我害怕,我不想面对她!”

    叶天卉便将他抱住,抱在怀中。

    她感觉到他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就如同那一日,他在奔马之上险些丧命。

    林见泉的眼睛便泛起湿润来,他用一种痛苦而麻木的声音道:“那一天我骑在马上,那匹马在疯狂往前跑,一切都是失控的,我完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我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死就死吧,之后你救了我……”

    那一天,叶天卉救了他。

    其实迎接死亡的时候并不恐惧,仿佛可以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可以心安理得去死了。

    不是懦弱自杀,而是命运的安排。

    反而是后来被救了,想起刚才自己如何和死亡擦身而过,瞬间被恐惧扼住,无法抑制地颤抖。

    而那一刻她的怀抱是如此温暖,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对面墙上的遗像,看着妈妈那略显孱弱的笑容。

    过了很久,他终于低声道:“其实她临走前是欣慰的,她说她心满意足了。”

    他苦涩笑了下,道:“她困苦半生,遭人鄙薄,处处艰辛,最后那些人终于向她道歉了,孟宝辉承认了,承认是他错了,是他冤枉了她,她说她这口气顺过来了,她就算死也是心甘情愿死,别无遗憾地死!”

    叶天卉也看着墙上的那个女人,看着她笑的样子。

    她温声道:“至少她走的时候没什么遗憾。”

    林见泉:“是。”

    他低声道:“谢谢你。”

    如果是他自己,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孟家,那妈妈注定含冤而死,再也没有机会顺过这口气来。

    叶天卉轻叹:“她能这么说,那你其实也可以安慰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专心料理丧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随时说,我也会让杨助理带人过来帮忙。至于比赛——”

    她轻拍了下他的背,道:“先不要去想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林见泉疲惫地垂下眼闭上眼:“好……对不起。”

    ***************

    叶天卉让杨助理帮衬着林见泉料理丧事,并拨了一大笔丧葬费用。

    她和林见泉妈妈只有一面之缘,但希望这个女人能有一个风光的葬礼,也算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孟家很快知道了林见泉妈妈的事,也派了人来,不过林见泉拒绝了。

    显然对于林妈来说,孟家更多意味着一个清白,一口当年顺不过来的气。

    当初他们饥寒交迫穷困潦倒,没有人来施舍给他们一口吃的,那现在他们熬过来了,那就更不需要了。

    而对于林见泉来说,他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他和孟家就更无瓜葛了。

    不过任凭如此,孟老爷子还是特意过去看望了林见泉,孟逸年也试图帮衬着葬礼,对此,林见泉一概不理。

    此时距离打吡大赛的煞科赛只有两天了,显然林见泉的精神状态不能参加这场比赛,现在由陈综万代替驾驭地狱王者出战。

    其实以前一直都是林见泉驾驭地狱王者,陈综万驾驭拢光,如今事出突然,要让陈综万和地狱王者训练默契,这并不容易,陈综万和地狱王者的磨合并不算特别好,显然陈综万也知道这一点。

    他当然更明白,接下来的打吡大赛宝驹如云,有不少马主矢志要给地狱王者一个好看,要把地狱王者拉下马王之位。

    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临危受命,注定讨不到什么好。

    其实如今叶天卉麾下也新进了几个虫仔,同时叶氏马务公司旗下也有几个不错的骑师,但是孙家京把所有骑师研究过之后,认为那些人都不足以匹配地狱王者,所以在林见泉之外,他们能够选择的也就只有陈综万了。

    当然孙家京也曾经研究过让林见泉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驾驭地狱王者,不过经过大家一番分析之后,认为并不可取。

    因为接下来的打吡大赛总决赛,并不是面对一个或者两个对手,而是面对孟家、宁家和印度骑师的联合绞杀。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稍有疏忽,便注定功亏一篑,地狱王者便会痛失马王之位。

    在林妈出事前,林见泉已经精疲力尽,他又为林妈献血,耗费了许多精力,如今又遭受丧母之痛,这对一个人精神和身体的摧残都是显而易见的。

    在一个状态正常的陈综万和一个备受折磨的林见泉之间,他们只能选择陈综万。

    而此时此刻,关于林见泉和陈综万的选择,关于林见泉家庭的种种变故,却已经被外面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

    叶天卉旗下的腾云雾和地狱王者才有名了,受到太多关注,腾云雾赚了奶粉钱如今安心陪着爱妻,以至于大家更多注意力转移到了此次出战打吡大赛的地狱王者身上。

    而林见泉作为上一赛季热度最高的年轻骑师,自然也受到很多人关注。

    此次林见泉家庭骤然遭遇变故,备受折磨之下而不能参加此次比赛,大家遗憾之余难免也开始挖掘其中缘由,这也为接下来的马票投注引来了巨大变动。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就在比赛前一天,叶天卉参加赛马委员会会议的时候,门口还遇到一群马迷和新闻记者都疯狂扑过来采访。

    她好不容易走进会场,以为清净了,结果又遇到了宁基泽。

    宁基泽看到叶天卉,很有些同情:“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本来以为林先生一定是打吡大赛的冠军骑师了。”

    对此叶天卉没什么反应,她知道如今林见泉家庭遭遇变故,不能出战打吡大赛,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她笑话呢。

    对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

    旁边的孟逸年恰好也在,他听到这话,淡看了宁基泽。

    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心境就异常复杂。

    从个人角度,现在的林见泉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自然不愿意听到宁基泽奚落叶天卉的时候顺便提及林见泉。

    但是从家族角度,叶家是孟家的敌人,林见泉这次不能参加打吡大赛,显然对他们孟家来说胜算更大了。

    这时叶天卉坐下后,孟逸年打了个招呼,却是低声问起来:“见泉那里……他情绪还好吧?”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很有些关心的意味。

    她一时也不免有些感慨,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呢。

    她看着孟逸年,多少有些感慨:“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至少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算是仁至义尽。

    毕竟对于孟逸年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自己父亲风流的产物罢了,他不理会也没什么。

    孟逸年:“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叶天卉:“见泉他状态还好,他很坚强,能熬过来。”

    孟逸年:“这次打吡大赛,他放弃了?”

    他看着叶天卉,试探着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下。”

    叶天卉微颔首:“嗯,他当时之所以当虫仔就是因为他妈妈,现在妈妈没了,他可能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想起最初,在秋雨萧瑟中的那个沉默少年。

    他就是为了能够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才以自己瘦弱的身躯拼命地爬上马背。

    如今妈妈没了,林见泉还能继续成为林见泉吗?

    第118章

    这两天林见泉骤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 确实也为打吡大赛埋下了大变数,面对强敌围剿,地狱王者胜率并不大。

    不过让叶天卉没想到的是, 叶家内部的人倒没有说什么, 叶家几位兄弟姐妹反而过来安慰叶天卉, 说林见泉出了这样的事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也不可能一直赢,所以万一输了也没有什么。

    看起来在这一刻,叶家的这些兄弟姐妹倒也还算团结,并没有谁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当然, 就叶天卉的想法来说,他们也是终于认清了形势, 所以开始服气, 服气后便也知道什么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她喜欢聪明人,这样至少避免同室操戈。

    这天吃过晚饭,叶天卉也和叶老爷子聊起来,看起来叶老爷子也有些欣慰, 如果说之前时候他对家里的诸事多少存着不放心,现在却是多少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以说他是放心将叶家这一摊子交给叶天卉, 以后就由叶天卉来打理了。

    他也提起来叶天卉和顾时璋订亲的事,说顾老已经和他提起了,两边老人都是希望尽快定下来。

    反正叶天卉已经和顾时璋商量过,倒是没什么意见。

    叶老爷子见此,越发来了兴致, 恨不得马上找顾老商量具体订亲事宜。

    他非常不在乎地道:“这个什么打吡大赛, 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 反正上一赛季我们赢了,关键是我们的订婚宴要好好搞!”

    叶天卉看叶老爷子精神抖擞起来,根本看不出半点病相,一副还能再活几十年的样子,想想也是有些好笑。

    不过好笑之余也有些欣慰。

    其实最初她对叶老爷子自然是心存不满的,但是如今这么长时间处下来,也必须承认这个老人有他的问题,但是也有他的优点,人无完人,至少这一刻大家还可以爷慈孙孝,这就够了。

    而这两天叶天卉一直埋首在马场,这天晚上,因第二天就是打吡大赛,她和几个得力助手最后一次复盘着其它几家的可能战略,并不断推演模拟,寻找着自己的破敌之道。

    等会议结束,夜已深浓。

    她安抚地摸了摸拢光的耳朵,又过去教育了一番腾云雾,这才打算离开。

    谁知道走出马厩的时候,便见到马厩旁的榕树下站着林见泉。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月光透过那榕树缝隙洒落,落在林见泉脸上,这让他的眉眼静谧恬淡。

    他生得颀长削瘦,俨然已是一个秀美的翩翩少年了。

    叶天卉停下脚步,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初见时他瘦弱无助,如今才多久,好像已经长大了。

    这时候,林见泉开口了:“明天的比赛,我来吧。”

    叶天卉:“哦?”

    林见泉低声道:“我已经和综万谈过了,这是属于他的机会,他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叶天卉神情毫无波澜,她平静地看着他:“你已经多久不曾练马?”

    林见泉垂着眼睑:“已经六天不曾练马,不过这并不重要,我相信我和地狱王者的默契,也相信自己之前日日夜夜的训练,这些都刻在我的骨子里,我也相信,只要我手握缰绳,翻身上马,那我马上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我,不会有任何逊色。”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固执的少年。

    此时夜色已深,马场在夜晚下格外寂静,只有偶尔草料的沙沙声传来。

    他就那么固执而安静地站在那里,马厩窗户中透出的微弱灯光将榕树和他的影子一起拉长,投射到很远。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虽说你只赢了去年那一季,但我相信你分得的奖金以及积累的一些声名,即使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如果从此过上平淡日子,也足够包你一生衣食无忧了,既然出了这种事,或许是一个契机,你可以就此隐退。”

    她顿了顿,补充说:“我会帮你安排一个职位,负责后勤工作,或者马务管理工作,都可以,你的前途总共不会差的。”

    林见泉听闻这话,睫毛陡然抬起,视线落在叶天卉脸上。

    于是他便看到,此时的叶天卉神情中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温柔。

    这一刻,他的心便被汹涌的情绪所冲刷。

    这让他几乎窒息。

    他望着叶天卉,以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安排我,我不能再当骑师了吗,我已经——”

    他的声音卑微起来:“我已经这么没用了吗?你要放弃我了吗?”

    叶天卉轻笑了下,笑得清淡而温柔:“不要这么想,见泉,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初入马场,那个时候我就问过你,问你为什么要当虫仔,我想劝你离开,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林见泉怔了下,他回想起当时,叶天卉曾经说过的话。

    叶天卉:“我说过,虫仔这条路并不好走,骑师这条路看似风光,其实不知道要吃多少别人不能吃的苦头,再多痛苦都要自己咽下去,只让人看到风光的一面,年纪小时还好,年纪稍微一大,体重控制不住,就要被人家挤下去,职业生涯随时可能中断,就算最风光的时候,也可能面对职业伤痛,这条路,并不好走。”

    柯志明就是一个先例,那可是被无数虫仔敬仰的柯志明,是香江传奇的柯志明,但是他背后多少艰难,更不要说那些不知姓名的。

    这条路,从来都不好走,哪怕如今林见泉已经崭露头角,他后面的路也并不容易。

    她叹道:“你当时也说了,你是为了你妈妈,说为了她,才要走上这条路,只盼着能有青云梯,让你走一个捷径,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林见泉顿时沉默了。

    叶天卉:“你我相识一场,我如今既有这个能力,便给你一个选择,一条退路,现在你可以退回去,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领一份稳当的薪水,你又有之前的奖金积蓄,总归能过得比寻常人还要好一些吧。”

    林见泉垂着眼睛,一直不曾说话。

    此时夜风吹来,带来了草料的醇香,也带来了似有若无的汗味,这是马场的气息。

    很久后,他终于开口:“可是,我想留下,我想继续做一个骑师,我不想放弃。”

    叶天卉看着他,问:“为什么?”

    林见泉涩声道:“我最初选择当虫仔,就是为了钱,为了能够成名成家,为了能够走上一条青云路,现在我妈妈已经不在人世,我确实应该放弃了,不过我不想,我——”

    他终于道:“这次算是为了我自己吧,我喜欢当骑师。”

    叶天卉轻叹了声:“你看看当骑师的,有几个富裕家庭的,大部分还不是被穷给逼到这条路上的?你觉得,是那些有钱人傻吗,他们不知道靠着做骑师成名成家,还是因为就他们笨,他们没有当骑师的天赋?”

    比如孟逸年,比如顾时璋,他们本身都是出色的骑师,但是年纪稍微大一些不也放弃了,至少不会再专精于速度赛了,只是把这个当成业余爱好罢了。

    林见泉抬起眼睫,看着她:“可是我喜欢,喜欢在马背上的感觉。”

    他笑了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生得瘦弱,被人家追着打,我也试着反抗了,但是不行,我就是没有人家强壮,我就是心里再恨,但我的身体就是瘦弱的,就是做不到。后来我骑到了马背上,最开始我是害怕的,因为我没办法掌控,我害怕会摔死,害怕它们不受控制,可是现在,我可以做到了。”

    叶天卉沉默地看着他,她看到月光照进他眼睛里,他的眼睛很亮。

    林见泉:“我骑在马背上,和马匹融为一体,它们与生俱来的力量,他们可以让我突破我先天□□的禁锢。”

    他笑着道:“当我骑马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更强大的所在,我用自己的大脑加强了它的思维,而它用自己的身体壮大了我,这让我享受到了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我有了翅膀,我能飞了。”

    他看着她,诚恳中带着哀求:“我喜欢,我想做,这一次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我自己。”

    从未有一刻,他这么清楚地知道,赛道上狂奔的速度便是他生命的刻度。

    叶天卉叹了声:“如果你真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学会,学会什么叫急流勇退,这是你最佳的抽身机会。”

    林见泉沉默地看着她,之后,他轻笑了下:“可我偏偏不够聪明。”

    ***************

    香江打吡大赛是四岁马经典赛事的终极之战,也是每匹赛驹一生只能参加一次的赛事,开赛场面自然热烈,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有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前来,更有各路马迷汹涌而至,待到赛场一开门,那些马迷便犹如潮水一般涌入。

    叶天卉站在豪华贵宾包间中,看着涌入的马迷们,他们大多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手中还举着小旗子或者口号,拼命地往前冲。

    便是隔着很远的高处,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激情滂湃。

    今天是打吡大赛的煞科赛,是收关之战,参加此次比赛的一共有十匹马,这十匹马每一匹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宝驹,如今齐聚一堂,要争夺这今生仅有一次的四岁马王宝位。

    观众的热情是可以感觉到的,据说今天的观众人次将会创下最近六年打吡大赛的记录新高,这也是地狱王者带来的热度。

    除了叶天卉外,其它各家人等也都陆续入席了,宁家来的是宁基泽,宁基泽竟然还特意过来和叶天卉打招呼,笑着夸她很靓,像某个最近爆红的TVB著名女演员。

    他这么说的时候,旁边助理赶紧给他使眼色。

    那个女演员之前拍过三级片,听说还和某个富商搞在一起了,而眼前这位是叶家大小姐,这样类比不太体面,人家一气之下给他一巴掌都是有可能的。

    叶天卉却已经淡声道:“宁先生好兴致,竟然对八点档电视剧情有独钟,我家中佣人的阿婆也喜欢看,等哪一日空闲了,宁先生可以和那阿婆交流下,兴许能有些共同语言。”

    宁基泽听这话,顿时瞪眼,气得够呛。

    叶天卉这是侮辱。

    他这么恼的样子,叶天卉却是不予理会,轻笑着径自过去座位。

    巧了,旁边坐着的恰好是孟逸年。

    孟逸年显然看到了旁边的一幕,叹道:“叶小姐这口齿,我一直都佩服,现在更佩服了。”

    叶天卉笑道:“比起口齿,也许我的功夫更让你佩服呢,只是可惜没什么用武之地。”

    她轻搓了搓手:“我只盼着哪一日有个不长眼的过来冒犯我,看我怎么扒他的皮。”

    这话说得凉凉淡淡,不过却是威慑十足。

    周围人听得都头皮发麻,顿时感觉自己要被扒皮了。

    不少人便看向那宁基泽,这宁基泽是不是白痴,死蠢,竟然敢拿叶天卉来打趣,她是那种随便调戏的人吗?

    活该!

    宁基泽从旁,也是脸色不好看。

    他自然不敢得罪叶天卉,经过上次女皇杯山地赛叶天卉一战成名,这样的叶天卉谁敢得罪,这俨然已经是香江赛马女王了。

    他今天说这话其实只是顺嘴一提,一般女子遇到这种话难免有些无奈,但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最后只能忍了,他觉得就该是这样的,反应太大,大家都可以只是开玩笑而已何必计较。

    万没想到还有叶天卉这种,怎么泼辣成这样?

    如今又是被人家拿来比佣人的阿婆,又是搓着手威胁,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得,只能憋在心里。

    当下扯唇一个冷笑,想着接下来且看这打吡大赛,这地狱王者也嚣张了很久,如今骑师的亲妈死了,临时更换骑师,就不信能磨合好,所以也该轮到它栽跟头了。

    没有谁能一直赢,地狱王者也不行。

    叶天卉坐在那里,已经懒得搭理这宁基泽,开始饶有兴致地看着赛场上的热闹。

    这年度马坛盛事确实是排场够大,竟然给所有进场人士赠送一顶打吡Cap帽作为纪念,而且还有香江选美冠军以及人气歌星在综合汇演为观众献唱名曲。

    除了这些,有一位知名国际影星作为打吡大使特意过来为马场为各打吡参赛马匹打气,江凌枫作为后起之秀也陪着那位前辈一起来了。

    叶天卉远远地看到了,不过江凌枫被一群粉丝保卫着,显然顾不上别的,正在那里和粉丝们互动。

    正看着,却见孟宝辉也过来了。

    他一进来后,那视线便先落在叶天卉身上。

    他看着叶天卉的目光就很复杂。

    当年林见泉妈妈一事后,他为了男人的面子,是怎么也不承认,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至于那母子下场如何,他竟已经狠心不认了,也就不想去想了。

    毕竟想多了还是觉得膈应,反感。

    是以他丝毫不曾关心过,以至于并不知道那孩子竟然从烂泥坑里爬起来了,竟然长大了,更不知道他竟然走入了马场,当场上了虫仔,还打败了他们孟家精心培养出的宝驹,竟然一举成名天下知!

    悔恨吗,多少也有的,但更多的是羞恼成怒,是旧事被重新掀开的愤恨,还有就是对林见泉的不满。

    当然了,他对叶天卉更是看不惯,如果不是她,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一时之间他撇了撇嘴,却是问儿子:“我们家那两匹马准备得怎么样?”

    孟逸年听这话,眼神就很有些无奈。

    他爹地就这性子,他也没办法。

    他只好道:“很好。”

    毕竟要和叶天卉搞好关系的,毕竟还是想争取林见泉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和叶天卉搞差了关系。

    再说了,经过叶天卉在那次赛马委员会的会议上一提,现在整个马圈里都知道了,知道叶天卉手底下的战将是他们孟家的血脉,知道叶天卉对孟家后代有大恩。

    他们孟家怎么也不能太过分了,面子上必须记着这点。

    谁知道孟宝辉听了后,却侧首看向叶天卉:“叶小姐,见泉遇到了这种事,今天怕是不能参赛了,说起来也是不巧了。”

    他叹了声:“不过没办法,昨天我去看过了,见泉状态确实不好,这样情况下,总该歇歇,确实不好再硬撑着上赛场了。”

    孟逸年一听这个,就越发无奈了。

    他怎么说得仿佛人家林见泉已经认了亲?根本没认好不好!

    旁边众人也都惊讶,大家多少知道这件豪门狗血的,但是听说那林见泉根本不认这门亲,怎么听那意思竟仿佛认了?

    如果认了的话,那林见泉成了孟见泉,孟家人自然可以自立门户,孟家显然无论如何要出这笔违约金的,到时候叶天卉岂不是没了这么一号天才骑师,那香江赛马家族的格局可就要有变动了。

    叶天卉听这话,却是轻笑了声:“孟先生何出此言?难道你昨天去看过见泉?”

    孟宝辉掩饰性地喝了口茶,之后才道:“是,昨天才去看过,他情况不好,没办法,他是一个孝子。”

    众人此时全都支棱着耳朵,此时听得这个,难免生出猜测,想着看来真要认了?

    谁知道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轻盈而均匀地走过来。

    那脚步声太有特性了,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

    大家一看,不免惊讶,竟然是林见泉。

    林见泉穿着一身黑色骑马装,腰肢劲瘦,身形纤长,犹如标枪一般。

    他微抿着薄薄的唇,面色略显苍白,一双墨色的眼睛没什么表情。

    他仿佛完全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径自走到了叶天卉面前。

    孟逸年蹙眉。

    孟宝辉惊讶得手中的茶盏都要跌落了。

    林见泉停下来,俯首恭敬地望着叶天卉:“叶总,我过来了。”

    周围人的眼睛便在林见泉和孟宝辉之间来回巡视,于是大家发现,林见泉看都没看孟宝辉一眼。

    根本无视这个亲爹了!

    叶天卉颔首:“都准备好了吗?”

    林见泉:“准备好了。”

    叶天卉微颔首,之后道:“在场的诸位前辈你都认识,和大家打个招呼,然后就下去准备比赛吧。”

    林见泉:“好。”

    孟宝辉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特别难看。

    他的亲生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叶天卉面前唯命是从!

    林见泉却丝毫没有看孟宝辉一眼,他径自走到了赛马会冯主席面前,和对方打了招呼,声音没太多情绪,不过也不失礼貌。

    那冯主席忙道:“见泉,你能在这个时候来参加赛马,很坚强,很坚强。”

    林见泉又和其他几位都打了招呼,大家只好干巴巴夸了夸。

    谁都知道林见泉才经历了丧母之痛,这个时候说太多漂亮话也太虚了,只能郑重而含蓄地安慰和鼓励吧。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孟宝辉,就是这位林见泉血缘上的亲爹,正睁大眼睛虎视眈眈。

    一时林见泉和大家打了招呼,旁边的宁基泽却突然道:“林先生正在母丧中,在这种悲痛之下参加赛马,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心力?”

    他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林先生有几日不曾上马训练了吧?”

    叶天卉听此,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都不稀罕搭腔。

    心里却想着,虽然周畹兰出轨确实不合适,但这宁基泽实在是不上台面,太不上台面了,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定要一直忍着,且忍得很难受吧……

    这时候,众人便听林见泉道:“已经休息了六天。”

    休息了六天……

    要知道对于寻常骑师来说绝对不能有丝毫懈怠,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赛马知道,三天不练全场马迷都可以看出这个骑师生疏了。

    宁基泽听闻,面上便有些得意,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宝辉和叶天卉,开口就要说话。

    谁知道这时候,林见泉已经转首,却是对叶天卉说的:“不过叶总放心,我一定会赢的,我们的地狱王者一定能登上四岁马王的宝座。”

    叶天卉轻笑了下,颔首:“拭目以待。”

    林见泉这时候才终于看向孟宝辉,这是他走入场上后,第一次将视线落在孟宝辉脸上。

    于是这一刻,两个人四目相对。

    孟宝辉看到了林见泉眼底的鄙薄、不屑以及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心里陡然一顿,手指竟然为之颤抖。

    这个少年分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自己的言语告诉他,他矢志不回头,他就是要为叶天卉效命一生。

    第119章

    作为四岁马王的经典决胜之战, 比赛现场自然是前所未有的热烈,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盼。

    自从地狱王者在去年赛马季中披荆斩棘九连胜拿到赛季马王之位,地狱王者便和一战成名的腾云雾成为了香江马迷们的偶像马王。

    腾云雾和叶天卉的组合惊鸿一现, 一战之后便金盆洗手, 就此成为香江赛马界的绝唱, 马迷们自然不免失望。

    失望之余,便将所有的热情全都寄托在地狱王者身上。

    可谁知道,就在打吡大战之前,竟然接连传出狗血新闻,桩桩大事惊爆众人眼球, 先是突然爆出林见泉竟然是孟家的儿子,这简直就是八点档狗血电视剧“豪门少爷奋斗史”, 接着又传出林见泉妈妈骤然去世, 林见泉经历丧亲之痛。

    偏偏就在比赛的几天前,这难免让人忧心打吡大赛的煞科之赛,担心煞科之赛再出变数。

    终于这比赛之日的骑师到底是更换了,换成了陈综万。

    各大马经主持人纷纷就此进行热评, 大家激烈辩论,马迷们也踊跃分析, 最后分析结果是,地狱王者虽然勇猛无敌,但是就之前陈综万驾驭地狱王者的情况来看,他并不能完全驾驭并充分挖掘地狱王者的潜力。

    要想达到人马合一,还是必须林见泉出战。

    只是林见泉丁忧之下, 只怕是状态大受影响, 确实不能出战了。

    是以现场马迷中,那些高举着“地狱王者勇猛无敌”或者“地狱王者必胜”小旗子或者条幅的马迷们, 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他们为地狱王者心痛,并孤注一掷继续为地狱王者下注,要买地狱王者赢。

    现场甚至有一个十几岁的马迷大声喊着:“我就要地狱王者赢!”

    而就在这种欢呼声中,突然间,有人看到一位骑师出现在现场。

    那是一位穿了黑色骑师服的骑师,他正沉默地走向备战区。

    有眼尖的马迷远远地看到,那骑师身形削瘦,却站得笔挺。

    太熟悉的身影了!

    马迷们不敢置信地惊呼:“林见泉,林见泉来了!”

    最开始这声音很快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不过后来,“林见泉”三个字便仿佛火星子一般,炸开了一点火花,之后很快波及一片,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人们纷纷垫着脚尖看过去,也有人赶紧拿着望远镜去看。

    于是人们看到,那个丧母后的少年,他脸色略显苍白,不过神情却格外冷静,冷静到仿佛他和周围的喧嚣处于两个时空。

    他身形笔直,犹如雪松,他正走向地狱王者,走向他的战马,每一步走得稳健有力。

    于是马迷们被震撼到了,林见泉回来了,他要参赛了!

    观众席上骤然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马迷们狂热地欢呼,站起来举着旗子呐喊,以至于保安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也格外激动,激动到颤抖:“林见泉将驾驭地狱王者出战,史上最强的组合再现赛马场,今天我们将看到打吡大赛最竞赛的一幕!”

    相较于现场观众的激昂,后勤备战区域却颇为安静。

    其它几匹马的骑师见到这场景,全都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他们的对手是陈综万和地狱王者组合,为此他们钻研了陈综万所有的比赛情况,也制定了相应策略,突然间,林见泉竟然出现了,林见泉竟然还是出场了。

    虽说按照事先的登记,林见泉本就是正式骑师,陈综万才是备选,但谁想到林见泉在丧事几日后,竟然还是爬起来要参加这次比赛呢!

    这难免让大家有措手不及之感。

    老周,孙家京和Jessise看到林见泉,一时竟是感慨万分。

    他们自然知道林见泉和妈妈相依为命,他当初踏入赛马场,他一次次的拼命,其实都是为了能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在妈妈突然没了,他必然备受打击,几乎可以说精神支柱没了。

    谁曾想到,关键时候他到底是站起来,到底是要重新出战了。

    大家不免喉头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发红。

    孙家京大步上前,鼓励地拍了拍林见泉的肩膀:“见泉。”

    林见泉对他颔首,眸中流露出感激,之后望向陈综万。

    牵着地狱王者缰绳的陈综万笑了:“你总算来了。”

    说完他将缰绳递到了林见泉手中:“祝你马到成功,我会在终点迎你,等着为你祝贺。”

    林见泉抿了下略显干涩的唇:“综万,谢谢你。”

    他们年纪相仿,一起投在叶天卉麾下,彼此之间不是没暗暗较劲过,当初赛马季开锣日的国际一级赛,那更是一战成名的绝佳机会,两个人谁不想要?

    如今经过了一场一场的比赛,陈综万曾经输了比赛遭遇打击,林见泉也经受了人生至暗时刻,于是两个曾经暗暗较劲的少年都成熟起来。

    陈综万轻笑了下,他抬起手来,轻握了握林见泉的肩膀。

    之后,他道:“加油,要赢。”

    陈综万当然知道,孟家的两匹马已经联合了印度参赛马驹,定下了绝佳策略,是矢志要对地狱王者进行攻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场比赛对于地狱王者来说注定并不轻松。

    林见泉笑了:“好,我知道。”

    说完,他牵着地狱王者的缰绳,抚摸着地狱王者的脸。

    地狱王者自从看到林见泉后就开始振奋了,它兴奋地跃动着蹄子。

    赛场上的激昂欢呼唤起了它好胜的基因,它对奔跑的渴望似乎要从眼睛中跳出来了。

    林见泉:“走吧,我们要上场了。”

    ******************

    比赛开始,参加比赛的宝驹鱼贯而入,马驹们在马迷们海浪一般的呼啸声中,按照事先抽签的号码自进入自己的闸口。

    各大媒体记者纷纷拍照,镁光灯响起,现场一片热烈。

    叶天卉站在那高处,俯首看着林见泉那挺拔犹如青松一般的背影。

    他冷静得犹如一把剑,锋利而无声,他沉默地牵着地狱王者,像是一个孤勇地走在月下沙漠的悍将。

    这一刻她确定地知道,当初那个躲在垃圾桶后面的男孩子他确实长大了,他已经足够成熟去面对他人生中所有的风雨。

    这时候,比赛要开始了,却见旗子挥下,同一瞬间,发令铃声响起。

    之后,几乎是铃声落地的那一瞬间,马驹们犹如子弹一般冲出闸口。

    贵宾席中,众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场上的局势。

    显然,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大家都知道,这次孟家的几匹马是矢志要打败林见泉的,要一雪前耻,而宁基泽更是要狠狠地打压地狱王者的锐气。

    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是要联合起来,都是要把地狱王者作为目标的。

    林见泉遭遇丧亲之痛,在停歇了几日锻炼后,能不能马上找回状态,能不能在几大高手联合打压下突破重围,这确实是很有看头。

    而——

    在场有人悄悄看了眼孟宝辉,这孟宝辉筹谋规划,联合了印度骑师要打败叶天卉,但是最终那力道成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回旋镖,最后还是要狠狠打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

    到底谁输谁赢,这场大戏更精彩了。

    众人看向场上,却见马群已经飞奔而出,在那赛道上扬起一片灰尘,在那马蹄哒哒哒的声响中,参赛马驹也隐隐出现了分散之势。

    冲入第一阵列的赫然有四匹马,分别是印度参赛宝驹Mcgaffick,孟家的白耳得得,宁家的幸运靓驹,以及林见泉驾驭的地狱王者。

    四匹马几乎齐头并进往前窜进。

    一旁的观众甚至清楚地看到,在那飞扬的灰尘中,四匹马的马头几乎精准地跑成了一条线!

    马迷们欢呼,大声尖叫,为自己的马匹喊着加油,还有人伸出手来试图去触碰那呼啸而过的马匹,然而迎来的只是一阵疯狂而过的气流旋涡,以及空气中隐隐的汗味。

    即使如此,也足够马迷们欢呼,简直仿佛被幸运点中一样!

    而很快那原本齐刷刷的一条线再次出现分化,开始是些许的斜线,之后便有了参差,跑在第一位的是印度骑师Mohammed驾驭的印度名驹Mcgaffick,那Mcgaffick是横扫印度的战将,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次它初战香江,克服了水土不服,悍然杀到了决赛。

    紧随Mcgaffick之后的则是林见泉驾驭的地狱王者了。

    大家看到这场景当然明白,地狱王者的骑师林见泉擅长战略,在这种长途速度赛中,一开始并不会发挥全力,而是先成为头马的追随者,到了中途再发力反击,之后保持优势一举夺冠。

    这种战略在赛马场上也是最常见的,是以绝大部分骑师都不愿意成为那个最开始领头的冤大头,于是那位显然不懂中国人策骑的Mohammed便傻傻地一个劲儿往前冲,这是吸引火力的蠢货!

    没有人会为他喝彩!

    叶天卉远远地看着场上情景,看着那或散落或聚集的赛驹,此时此刻,对手的布局显然已经完成。

    那印度马Mohammed一马当先,正好占据了冲刺最好的位置,堵住了前方林见泉的路,而就在林见泉的右方,是英国籍华人骑师陈浩宇驾驭的幸运靓驹,左后方则是华人骑师史蒂文李驾驭的遨游沙漠,等于三匹马分前、左、右三个方向对林见泉包抄,形成为了包围之势。

    林见泉若要加速,必须突破Mohammed,但是Mohammed在前面跑,速度又不会和他们拉开一个马身以上的距离。

    至于左右那两匹马,分明是刻意为之,就是要挟制住林见泉。

    就在这种左右围攻中,地狱王者被困住了,它陷入马群中,前不得后不得,完全没有空隙。

    而此时,在三匹马包围住林见泉时,一旁南非骑师Lethabo驾驭的白耳得得却是已经毫无顾忌地冲向了内跑道,占据了最大的位置。

    叶天卉望着这形势,切倒是在预料之中。

    其实对于这种情况,无非两个破解之道,一个办法是一马当先,直接取得头马优先权,这样子没有什么赛马能够挡在地狱王者的前面,他们的包抄也就不能布局。

    事实上地狱王者也是有这个实力的,它若加速,没有什么马能追上,不过这显然是不可取的。

    如果地狱王者冲,那剩下的马也会冲,于是大家便会竞逐起来,最后的结果是地狱王者也要全力加速,而负重加速这过程本身就会消耗大量体力。

    在一场速度赛中,这种加速消耗不可能出现第二次,一般一匹马只能承受一次,所以一旦加速后,那就不能停下,就必须以这个速度往前奔。

    但对于这种长途速度赛来说,要让一匹马在全速中持续奔跑,这是绝对做不到的,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还没有抵达终点便已经力竭,到时候反而让其它赛马捡了果子。

    毕竟自己只有一匹马,但是对手却有十几匹,赛马场上瞬息万变,你打败一个对手还有另一个,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对手正保存着实力等待奋起一搏给予你致命一击。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采取第二种策略,让他们施展他们的包抄术。

    地狱王者完全可以花时间和他们玩一玩,打一场消耗战之后再瞅准机会,突围而出,一马领先。

    这时候那孟宝辉看着场中情景很有些得意。

    这场包围战自然是大家一起合伙商量的,目标就是击败地狱王者。

    毕竟击败地狱王者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以孟家、宁家和印度马主才合伙商议了这个策略。

    现在是三家赛马包围了地狱王者,但是孟家的另外一匹马白耳得得却可以自由竞逐。

    所以对他来说,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以说是三匹马拖住了地狱王者,可以说是地狱王者一口气拖住了三匹马。

    虽然说三匹马中有一匹是自家的,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匹马来为另一匹马争取赢面。

    他眯起眼来,看着被三匹马困在中间的地狱王者,而此时驾驭着地狱王者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而诡异的事情,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女人生下的血脉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但凡林见泉识相一些,他投奔自己,那他当然是全力捧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成全他。

    自己的血脉嘛!

    可是现在林见泉非要效忠于叶天卉,那就不要怪他这个亲生父亲手下无情。

    而面对着此情此景,贵宾席的众人也都微微蹙眉,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林见泉就这么被困住了,眼下困住他的那三匹马都是顶尖的宝驹,他若想突围很难。

    就在这时候,宁基泽突然开口了,他笑着说:“也不过如此嘛!”

    叶天卉听闻这话,淡看了一眼宁基泽:“是的,也不过如此。”

    宁基泽挑眉:“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叶天卉扯唇一笑:“听说宁先生花费重金,获得了北地舞者的血脉,赛马界传言,得北地舞者血脉,则马房繁荣可续写五十年,这么珍贵的血脉呢。”

    她惋惜地看着宁基泽,叹道:“本以为宁先生此次必然能在赛马场上大放异彩,结果却没有想到,只是为别人打配合,沦为他人马前卒。北地舞蹈家若是知道自己的血脉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怕是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宁基泽听了,脸色顿时微变。

    他当时同意这个策略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那时候也是想着先把地狱王者给拖垮,之后再让自己的马对付其他的马,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好像失策了。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孟宝辉,那双眼睛里都是怀疑。

    孟宝辉一时也有些尴尬,不过他装傻,他看向赛马场上,不看宁基泽。

    他不想管什么宁家,关键时候,当然是自己冲出去自己赢!

    孟逸年见此,不免苦笑,想着若是一般人,自然不好道破,只是这叶天卉说话是毫无顾忌的,简直是当着面在这里挑拨离间。

    偏偏你还说不得她什么!

    当下孟逸年只能笑着道:“说起来要跑头马,也是要看自身实力的,我自认我们孟家的马都没有那样的实力,一切都看宁先生家的幸运靓驹了,这毕竟是北地舞者血脉,不同凡响,寻常马匹岂能在它手下讨得便宜?”

    宁基泽听这话,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不过到底是心存疑虑,当下不再说什么,只紧盯着场上形势。

    就在此时的赛马场上,林见泉在三匹马的包围之下纵马奔驰,转眼间跑道已经过半,前面的直行跑道结束,即将进入弯道,这是本场比赛的一个关键节点。

    因为进入弯道后,便是山道,山道涉及频繁陡然转弯,这种转弯是对骑师的考验,抢先占据最佳位置才更可能取胜,一旦丢掉优势,那后续再想反超并不容易。

    所以属于林见泉的机会显然已经不多了。

    所有的观众全都在盯着林见泉和地狱王者,谁都知道这是本次大赛的最佳看点,所有的人都知道地狱王者的实力绝不至于如此。

    马迷们疯狂尖叫着,大喊着跑跑跑!

    人们恨不得冲过去将那困住林见泉的三匹马给赶走!

    所有的人都无法接受一匹优秀如地狱王者的马犹如困在淤泥之中,无法挣脱。

    伟大的赛马不应该败在这种手段之下。

    而与此同时,困住林见泉的三位骑师,也格外难受起来。

    为了能够配合,以达到他们最初的目的,他们只能跟随在那印度骑师的后面跑,开始的时候印度骑师是全力奔跑,这也就罢了,还能跟,结果现在印度骑师的速度慢了下来。

    而在印度骑师的速度慢了下来之后,林见泉的速度竟然也慢了下来,而且比印度骑师的速度还慢!

    林见泉一旦慢下来之后,左右两边的两位骑师也只能慢下来。

    印度骑师是个安分的,他感觉到身后的人都慢了,略犹豫了下,他也只好慢下来。

    谁知道他一慢,后面的人突然就更慢了。

    他那张黑脸上就很是狐疑,他不明白这几个中国人怎么了,不过他到底还是继续慢下来。

    于是人们就看到,明明是在场四匹最优秀的马,却就那么莫名其妙挟持在一起,速度越来越慢。

    由于他们四匹马已经横在赛道上,这么一来,后面的马匹也被堵住,无法上前。

    唯独那匹孟家的“白耳得得”毫无阻拦地往前,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已经将他们四匹马远远甩到了后面,也将马群甩到了后面。

    这就太过分了!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耳得得”往前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而自己却不得自由,被前面的马匹挡住,一时只恨得想骂街,更有人将鞭子甩得噼啪响,差点就直接抽上来了。

    而挟持住林见泉的两位华人骑师心里也开始煎熬起来,再这么下去自然不行。

    这林见泉不冲他们不能不冲,大家跟着一起在这里耍赖吗?

    他们弓在马背上,竟犹如热锅蚂蚁。

    他们还没有参加过这么难受的比赛,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而贵宾席内的诸位看着这情景,一时也是无言以对,谁想到一场正经的比赛,竟然玩成了消耗战!

    这其中唯独孟宝辉扯唇笑了一下,现在唯独他的马一骑绝尘,注定是最后的赢家了。

    他侧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充满了得意。

    然而孟逸年看着这情景却觉得不乐观,他皱眉看着,很有些无奈,他对于他爹地玩出的这手段是不赞同的,但是也没办法。

    孟宝辉看着儿子那表情,心想自己这儿子到底是没见识,别管怎么赢的,关键是要赢,难道他还想输吗?

    他这么想着,再次看向跑道,谁知道一看之下也是惊了,跑道上竟然出了变故。

    原来那幸运靓驹可不是寻常马匹,它身为本地舞蹈家的血脉,出身高贵,自小桀骜不驯,如今被骑师这样压制着,竟已经是忍无可忍。

    奔跑的血液在沸腾,马匹好胜的天性被唤起,它想冲。

    然而前面是印度马Mcgaffick那颠簸的大黑屁股,旁边是彪悍的地狱王者不容小觑,它想冲也无处可冲,它一气之下,竟然竖起尾巴,猛地向内拐。

    它这么突然的动作,顿时引得场上观众惊呼一声,那解说员也是一愣,声音都变调了。

    这么拐过去,分明是撞向地狱王者的,如果撞上,那地狱王者危也!

    然而千钧一发间,却见林见泉攥紧了缰绳,驾驭地狱王者骤然往前一冲,于是一瞬间的前跃,避开了幸运靓驹的冲撞,那幸运靓驹庞大的身体斜擦着地狱王者的尾巴过去,撞向了一旁的遨游沙漠。

    人群中发出惊呼,所有的人都瞪大眼。

    贵宾席中众人更是瞬间提了一把汗。

    不过好在,那遨游沙漠距离幸运靓驹有些距离,幸运靓驹又是斜冲着往前拐的,遨游沙漠的骑师驾驭马匹一个腾挪,也勉强躲开,只险险地被撞上了马屁股。

    并无大碍,但显然速度受影响,瞬间慢了下来。

    就是这么一个转眼间,两匹马再看地狱王者,却见它已经自印度赛马Mcgaffick的右方赶超,冲了过去,只留给大家一个正剧烈颠簸的马屁股!

    包抄之计已失败!

    两位骑师一个咬牙,干脆不管不顾,各自冲了起来。

    这时候却已经有驯马师提出抗议,大声喊着幸运靓驹违反比赛规则,碰撞其他马匹,说它犯规,要求裁判记录,更有马迷大声怒吼让幸运靓驹下场。

    宁基泽看着这场景,一时也是脸色铁青。

    本来困不住地狱王者就困不住,自己的幸运靓驹是北地舞蹈家的血脉,冲起来肯定不比别的马差,结果这骑师怎么回事,竟然让幸运靓驹犯规去冲撞别的马,那不是白比了吗??

    裁判却已经举牌示意,记录幸运靓驹犯规,取消资格。

    现场解说员见此情景,顿时激动起来,开始大声阐述着裁判的决定,马迷们大声欢呼起来,幸运靓驹想攻击地狱王者,下场了下场了!

    活该!!

    宁基泽气得手都抖了:“这裁判水平不行!”

    贵宾席中众人全都静默,没人过去安慰。

    取消就取消吧,确实有点活该呢。

    而这个时候,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却已经直逼前方,他抬手用马的语言发出骑师号令,训练有素的地狱王者瞬间回应,它顿时加速,用一种爆炸般的速度直冲前方,那简直就是飞过去的!

    解说员看着这一幕疯狂起来,大声喊道:“地狱王者在冲,它要追上去了,它要追上白耳得得了!”

    现场马迷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一幕太震撼了,冲起来的地狱王者就如同一阵旋风!这才是地狱王者真正的实力,动态的,彪悍的,疯狂的,冲啊!

    地狱王者没有辜负那些掌声,它犹如旋风般冲过去,将所有的对手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并在进入弯道三分之一处,终于追上了印度赛马Mcgaffick,两匹马并驾齐驱,一起往前冲过一道道弯路,而在他们的侧前方,则是原本遥遥领先的白耳得得。

    林见泉握着缰绳,准备往前冲过那白耳得得,取得领先权。

    他要开始加速冲刺了,可以施展全力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然而——

    那驾驭白耳得得的南非骑师Lethabo竟然伸出马鞭来横在他面前!

    故意拦住他?

    想故技重施吗?

    此时此刻,林见泉自然不吃他那一套!

    他紧紧抿着唇,看准时机,在拐入一处山坡后面时,他陡然出脚,狠狠踢向了那南非骑师的大腿!

    这一招,他当初也被别人用过,并且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他直接施展给了这南非骑师!

    这山坡后面是视觉盲点,连摄像头都照不到,绝对的差不对证!

    被踢了一脚的南非骑师一个闷哼,手底下缰绳略松,对马匹失去控制,等他反应过来时,地狱王者已经犹如奔腾着自他身边擦肩而过。

    可地狱王者是谁,它从来都是暴烈的性子,它碍于比赛规矩憋到现在,已经憋得够够的了!

    现在主人发疯,它也开始发狂,所以在越过那南非骑师的一瞬间,它后蹄甚至高高撅起,直接尥到了南非骑师的马头上,铁蹄就那么擦过白耳得得的嘴巴。

    南非骑师见此情景,吓得后背发冷,马声嘶鸣中,他狠狠地一勒缰绳,总算险险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只是如此之后,他再无能力和林见泉抗衡,甚至连那印度赛马Mcgaffick也挡不住了!

    林见泉以牙还牙地教训了南非骑师后,和那印度骑师并驾齐驱地越过那山道重新出现在观众视线中。

    马迷们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山道的功夫,那南非骑师莫名就不见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地狱王者终于取得了领先权!

    不少观众站了起来,大家站起来欢呼,疯狂加油,终点就在眼前,大家大声喊着。

    林见泉发出骑师号令,全力冲刺,地狱王者受到了鼓励,以雷霆之势往前冲,那是无人超越的速度。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这一刻的速度足以记入史册,足以打破香江历史记录!

    地狱王者毫无悬念地超越了印度骑师,并一马当前地奔向终点。

    在最后二十米的马道上,只有林见泉和地狱王者这一人一骑,再无其它对手!

    地狱王者的马王之位已经无可争议,但是它依然在冲。

    没有了竞争对手,此时此刻这里便是独属于它的舞台。

    哒哒哒地马蹄声中,地狱王者四蹄迅疾如电,以桀骜而骄傲的步伐,从容而迅疾地奔向独属于他的宝座。

    一生一次,四岁马王,终身荣誉!

    所有的人都在为地狱王加油,人们疯狂兴奋地尖叫。

    孟宝辉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白耳得得发生了什么事,他在翘首看着。

    他终于看到白耳得得从山道后跑出来,也在拼命往前追,不过显然不可能了,绝对追不上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白耳得得没能拦住地狱王者!

    而就在他的不敢置信中,林见泉驾驭着地狱王者,冲过了终点线。

    第120章

    林见泉赢了, 为地狱王者赢得了一生一次的四岁马王之位,他自己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无数的掌声响起,人们大声叫着林见泉的名字, 人们打出可王者归来的大条幅, 还有人哭着说, 这场比赛绝无仅有。

    至此,叶天卉名利双收,林见泉就此也是登上名声的最巅峰,地狱王者的身价再创新高。

    因为这件事,孟宝辉自然是气怒难当。

    可以说林见泉在所有的人面前狠狠地给了孟宝辉一巴掌, 全香江都知道,他孟宝辉的骨血不愿意认这门亲, 不但不愿意认, 还非要在叶天卉麾下,还非要为叶家冲锋陷阵,帮着对方来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就在打吡大赛的颁奖典礼上,孟宝辉再也忍不住, 气得拂袖而去。

    香江媒体素来是鼻子灵敏的,大家自然发现了, 一时骚动不已,全都扑过去采访。

    好在孟逸年还在,到底是撑住了孟家的场面,也友好地对叶天卉,对林见泉表示了恭喜。

    不过他当然也明白, 任凭孟家怎么做, 林见泉都不会回头了。

    林见泉妈妈没了,林见泉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顾忌没了。

    他脱胎换骨了, 开始随心所欲了,也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对此,叶天卉反过来安慰孟逸年:“至少大家都知道这是你们孟家的,你是不是虽败犹荣?”

    孟逸年苦笑连连:“我爷爷也为此气得不轻,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其实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只能看着林见泉为别人打江山,自己干瞪眼了。

    因为这打吡大赛,叶家自然是好一番风光,就在这烈火烹油的风光中,叶家和顾家为顾时璋叶天卉举办了隆重的订婚仪式,之后两个人赶赴英国。

    这次的英国伦敦之行是叶立轩事先已经安排过的,学校也有两位教授是叶立轩很好的朋友可以对叶天卉进行照应,至于其他方面也没什么担心的,顾时璋会陪着一起过去。

    按照顾时璋和叶天卉的计划,两个人过去伦敦,叶天卉读书,顾时璋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这样两个人正好都不耽误。

    他们到达伦敦的时间是四月份,按照顾时璋说的,是这里难得阳光明媚的时候,正好可以四处游玩。

    顾时璋先陪着叶天卉去学校,大概熟悉了课程,课程还算轻松,是授课和小组案例讨论的形式,这些对于叶天卉来说并不难,可能最麻烦的还是语言关。

    好在叶天卉适应了两三日后,觉得也还可以,至少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也就放心了。

    在初步适应后,顾时璋陪着叶天卉在学习之余四处游玩,先是周游了欧洲列国,之后在英国也参观了马展,参加了马驹拍卖会,叶天卉还投注赚了一大笔英镑,同时也购置了几批小马驹送回香江。

    这时候黑玫瑰已经生了,生了一头小母马,看上去是一匹很有潜力的小马,孙家京也吸收了几个小虫仔慢慢培养着,叶天卉马务公司越来越热闹了。

    事业上一切顺利,学业没什么操心的,这对于叶天卉来说,倒是难得悠闲的一段时光

    自从她过去香江后,便感觉香江所有的人都是忙碌的,身后似乎有汹涌的潮水一直在推着人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现在家事已了,大仇已报,马务公司也走上了正轨,一时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烦恼,人生难得的悠闲,可以停下脚步来,享受路边的风景,享受旅游,享受美食,也在这异国他乡的名校中充实自己,去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陪在身边的男人自然是温柔体贴的,也是能量强大的。

    他带着她参加英国贵族的晚会,参加古董拍卖会,把她介绍给那些英国权力中心的人。

    在场的有一位是颇有名望的贵族,索尔兹伯里伯爵,这位伯爵年过五旬,热爱赛马,也颇为喜欢中国文化,尤其喜欢中国古董。

    他见到叶天卉后惊为天人,认为她是中国古典美人。

    对此叶天卉想解释,她可长得一点不古典,不过看起来这位老伯爵认定了这一点,无从解释,她也就不提了。

    这位索尔兹伯里滔滔不绝地和她讲起自己对赛马的喜爱,说自己曾经观摩过她的比赛:“你太让人惊叹了,你是神,你让我敬佩得五体投地!”

    对于索尔兹伯里过度的热情,顾时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着痕迹地隔开了这位伯爵和叶天卉。

    索尔兹伯里却又提起来:“接下来会有一场拍卖会,是关于古典东方艺术品的,也许你会有兴趣?”

    叶天卉:“古典东方艺术品?”

    索尔兹伯里见叶天卉仿佛感兴趣,便向她介绍起来,听起来是一批从中国流传出来的古代御用瓷器,以及高古玉器,都是珍稀中国古代艺术品。

    叶天卉倒是多少想看看,便征询地望了眼顾时璋:“要不要看看?”

    顾时璋:“既然你感兴趣,那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参加。”

    叶天卉:“好。”

    旁边一位伯爵见此,便笑了:“提起中国瓷器,顾可是行家中的行家,无人能比,想必叶小姐也很懂了?”

    叶天卉:“我不太懂,只是略有些兴趣,比起艺术品,我还是更喜欢赛马。”

    大家便都笑起来,却是提起英国的赛马,英国赛马比起香江自然更为流行,各种比赛也很多,那索尔兹伯里伯爵见此,倒是提议:“叶小姐可以考虑带着你的赛马过来英国,让我们也一睹风采。”

    他这一说,在场其它人等倒是都很感兴趣,纷纷聊起来。

    其实叶天卉自己也有这个想法,只是香江打吡大赛刚刚结束,暂时还没考虑,需要花一些时间筹划罢了。

    毕竟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远途跋涉的话,涉及到马匹的运输问题,以及水土不服问题,成本巨大,不过征战海外总归是要做的,不可能一直在香江本地参赛。

    如今他们已经遇到了天花板,需要把自己的参赛版图扩大。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叶天卉也就开始研究英国的赛马市场。

    比起香江来,这英国赛马业有着几百年的历史,自然有着香江所没有的底蕴,只说赛马场,就有著名的Newmarket赛马场,Ascot赛场和Goodwood赛马场等,这些赛马场都可以举办各种级别的赛事。

    而英国的赛事也是五花八门,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盛誉的是Kentucky Derby,Epsom Derby以及St. Leger Stakes。

    其实香江所谓的打吡大赛,打吡这个词就是来源于英文的Derby,就是赛马的意思。

    在这种浓烈的赛马氛围中,英国赛马自然是竞争激烈。

    如今的香江赛马虽然如火如荼,但是在海外的征战还是屈指可数,而自己手底下几匹马还不曾征战海外,如果能在国外打响名声的话,那以后可以尝试新的发展,比如去美国比赛,去日本比赛。

    叶天卉便将这件事和孙家京聊了下,孙家京也觉得不错,于是马务公司开始研究着趁机征战英国过来参加比赛。

    在存了这个想法后,叶天卉也和顾时璋商量着自己的赛马选取哪一个赛事作为切入点,时间太近了的话,根本来不及准备,时间太远了的话,又怕影响香江下一次赛马季的比赛。

    顾时璋研究了一番去,却是建议道:“不如参加英国皇家赛马会?”

    叶天卉:“皇家赛马会?”

    顾时璋道:“在英国曾经的国王中也不乏赛马爱好者,所以在这里赛马也被称为国王的运动,而英国皇家赛马会就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奢侈的赛马会,他们即将举办的赛马会叫做英国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时间是两个月后,为期五天,是由英国女王殿下发出邀请函来参加比赛的赛事,入门门槛很高,但是规格,影响力,都是世界顶尖的。”

    叶天卉:“那也就是说,我们得拿到邀请函才行?”

    顾时璋神情微顿,之后挑眉,笑看着她:“拿到邀请函,这个很容易。”

    他笑着道:“我自然可以拿到,我本身就是英国皇家赛马会的荣誉会员,不过以你如今在赛马界的声望,你要参加,我相信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她如今的名声有多大,她在香江女皇杯山地赛一战成名,又拒绝了英国女王的骑士勋章,如今在英国贵族圈子里,她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如今她要参加英国皇家赛马,那自然是轻而易举。

    叶天卉:“是吗,那好,那就参加接下来的皇家赛事。”

    顾时璋:“那到时候就带地狱王者过来参加吧。”

    叶天卉:“嗯,我也这么想的,让它参加国外的赛事,到时候也镀镀金。”

    ***********

    既然已经决定了让地狱王者参赛英国皇家赛马会,叶天卉便和国内方面沟通了,做好准备,这其中自然有许多工作要做,一方面是对皇家赛马会规章制度的了解,一方面要解决赛马长期运输问题。

    赛马是敏感的动物,突然面对巨大的人类交通工具会不会产生恐惧,以及能不能适应,会不会晕车,等到了英国后水土服不服,这都是要解决的。

    以及面对英国宝驹的竞争,能不能脱颖而出,更是要研究,研究敌人,研究对策,研究比赛规则等。

    这就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也幸好如今叶氏马务公司已经聘请了一批专业顾问,可以和几位老人一起研究策略,倒是节省了叶天卉一些精力。

    这时候索尔兹伯里伯爵却发来邀请,邀请叶天卉去参加这次英国的东方艺术拍卖会。

    其实上次索尔兹伯里伯爵提过之后,叶天卉是有些兴趣,但是兴趣也不大,过后就忘记这事了,此时看到邀请函倒是想去看看。

    她想起顾时璋的安排:“我记得你要去一趟美国?”

    他在美国的投资最近有重大变动,最近一直频繁电话联络,不过有些事自己不到场到底是不行,所以需要去一趟。

    顾时璋看了下时间安排:“是,当天晚上我和美国有个电话会议,第二天出发过去美国,你想去的话,到时候我陪你过去,如果你有兴趣看的话,就让助理陪着你,我可能得先离开。”

    叶天卉倒是觉得没什么:“行,你忙你的就行,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看看,没有什么合适的我们就可以提前离开。”

    顾时璋便笑了:“好,让助理帮你打理下,可能要穿得郑重一些。”

    按照英国人的礼仪,这些重要场合都是盛装,叶天卉倒是知道这个,便让助理提前安排了。

    到了这天,顾时璋穿了英式西装,叶天卉则穿了提前定制的礼服,并搭配了颜色华丽的帽子,两个人一起过去这东方艺术拍卖会。

    抵达拍卖会后,两个人随意看了看,这次拍卖会包括中国唐宋明清时期的大概几百件陶瓷品,也有一些中国传统家具诸如黄花梨和紫檀精品。

    仗着上一世的经验,叶天卉对这些自然是有些懂的,不过还是纳闷:“为什么中国这么好瓷器都跑到国外来了?他们抢来的还是偷来的?”

    听到“抢”和“偷”这两个字眼,顾时璋以很没办法的神情看着她,笑着说:“这就不知道了,各种门路都有可能吧。”

    他想了想到底是解释道:“和中国近百年的落后历史也有关系,这其中不乏一些国人为了谋取利益,将国内具有很高价值的艺术品倒卖到国外。”

    叶天卉:“哦,敢情是内奸,资本主义买办!”

    顾时璋苦笑了声:“你也可以这么讲吧,不过即使是现在——”

    他这么说着,突然注意到那边有一批陶瓷器,神情便顿了顿。

    叶天卉好奇,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惊讶。

    要知道虽然历朝历代都烧制瓷器,不过时代不同,技术不同,烧制风格也就截然不同。

    而如今叶天卉看到的那几件瓷器,瓷器质地细润,器壁坚忍而薄透,乍一看那器型也是颇为稳厚,风格上竟然颇为熟稔。

    这种熟稔,大概是恍惚一看便会觉得,曾经见到过,这就是昔日自己日常会用的器皿。

    于是叶天卉瞬间明白了,明白为什么顾时璋看到后竟然怔了下,显然他也意识到了。

    那是一种拥有他们那个时代气息的瓷器。

    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被记载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而在这之前,叶天卉也没发现有什么历史古董和他们那个时代风格如此接近。

    显然顾时璋也没遇到过。

    叶天卉望着那展览柜中的瓷器,有片刻的恍惚,也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片刻,到底是顾时璋先开口:“这几件瓷器好像风格很特别,过来看看。”

    叶天卉:“哦,好的。”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僵硬,但好在顾时璋没发现的样子。

    一时两个人走近了,一切看那瓷器,这么近距离看,叶天卉越发感觉到了熟悉,那瓷器胎质坚实细腻,釉色纯白光亮,赫然正是往常家中用习惯了的上等白瓷。

    她之所以很熟悉,是因为在他们那个时代,烧制这种白瓷是需要细瓷原料的,上等金贵原料并不多,是以官窑烧制出的白瓷专供皇宫御用,也会流入京城贵族人家家中。

    她往日所用器皿都是宫里头赏赐的,全都是一水这种白瓷。

    而那瓷器上面还有一些花纹,从花纹看,也很有她那个朝代的风格特点。

    这么仔细看后,熟悉的感觉更重了。

    这让她越发有些迷惘,所以她那个时代到底是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是某一段不被历史学家所发现的历史吗?

    她抬起眼看向一旁的顾时璋,顾时璋也在垂眸望着那几件瓷器,显然他心内的震撼并不比她少。

    于是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想一起聊聊。

    她想,他应该也想和她聊聊吧。

    只是怎么开头,该怎么说?

    如果真要聊,在聊瓷器前,他们必然要坐下来说说上辈子,说说她最后的结局,于是依然逃不过那道坎。

    顾时璋却是仿佛毫无察觉,他看着那些瓷器,到底是道:“这些应该是出土品。”

    叶天卉:“出土品?”

    顾时璋:“地下挖掘出来的,估计不是经过正路子,直接被人倒卖到海外了。”

    叶天卉:“这不算是走私吗?这样的能上拍卖会?”

    顾时璋:“有一些洗白的办法,他们都有成熟的流程,洗白过后给这件艺术品建造了合法档案,才敢上这种正式艺术品拍卖会,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几件瓷器估计出土好些年了。”

    叶天卉看着那一批瓷器,想着自己在国内曾经翻过历史书,也曾经逛过博物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所以这是一批被挖掘出来后便流落到海外的艺术品?

    顾时璋:“你喜欢的话,那我们就买下来。”

    叶天卉略沉默了下:“也说不上多喜欢,就是看着觉得很特别。”

    顾时璋便伸出手,轻握住她的,温声笑着道:“那就拍下来吧。我已经交了保证金,你随便拍,回头我来买单。”

    叶天卉听出他是想缓和气氛,显然他不想涉及这个话题。

    她也就笑着道:“万一很贵怎么办?”

    顾时璋:“喜欢就买。”

    叶天卉笑道:“好。”

    顾时璋陪着叶天卉转了一会,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也就先行离开,吩咐了自己的助理陪着叶天卉,看到什么叶天卉随便拍,到时候助理会处理。

    这时候索尔兹伯里伯爵也在,他对叶天卉自是热心得很,和她聊起中国的传统文化等,叶天卉听着好奇,也就和索尔兹伯里伯爵聊起来,有意无意问起那一批瓷器的来历。

    她对中国历史懂,但是如果专门提到中国历史上的古董,她没那条件,知道得不多。

    好在索尔兹伯里伯爵是懂行的,他也给她分析了那一批白瓷,说是有些像中国唐朝的邢白瓷,但又不完全像,目前他也请教了一些中国陶瓷专家,一时也分辨不出,甚至疑心这是现代伪造品。

    叶天卉听着这些,倒是多少明白了。

    看来不是她遗漏了什么,确实自己曾经经历的大昭国在这世界中是不存在的,至少是不为人知的,如今不知道何故出现的几件瓷器,更是引起了古董学家的困惑。

    她便随口聊起来,聊起来对这批白瓷的兴趣,索尔兹伯里伯爵很好心,好一番建议,建议她如何拍。

    最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这一批瓷器大概有六七件,其实还有一件,似乎因为评估问题没能上拍,你要不要看看?”

    叶天卉:“是吗?什么样的?”

    那索尔兹伯里伯爵:“等拍卖会结束,我让我的艺术顾问了解下情况,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叶天卉:“好,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整个拍卖会到底是顺利,索尔兹伯里伯爵显然对她颇为殷勤,也帮衬着她顺利将那几件瓷器拍到手,拍卖会结束后,索尔兹伯里伯爵便由艺术顾问引路,带着叶天卉过去看了那件“不曾上拍”的白瓷。

    叶天卉一看之下,心中顿时震惊不已。

    那是一件朴素无华的白釉笔筒,造型规整朴素,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一侧雕有临水舞剑的女子。

    这样的笔筒,她自然是不会错认,这赫然便是昔年她曾经用过的那一款!

    官窑精品,帝王御赐,赐给她,要她用来盛放各样毛笔的。

    她甚至记得当时圣人说的话:“此女子舞剑,气韵间有些像叶将军。”

    叶天卉盯着那笔筒,看了片刻,才问道:“这个可以上手看看吗?”

    那索尔兹伯里伯爵不明就里,见叶天卉喜欢,自然讨好得很,忙道:“当然了。”

    叶天卉便拿起来,仔细看了那笔筒内壁,又看了底部。

    果然,那底部有一处非常小的磕皮。

    这是她有一年无意中碰到后摔了的磕伤,当时看着不曾摔坏,也就随手继续放在那里用着,并不曾换掉。

    将那笔筒放下后,叶天卉袖子下的手几乎在颤抖。

    她在大陆追寻数年,翻遍了大陆图书馆的各样书籍,试图从那故纸堆的字缝里寻找曾经大昭国的线索,却从不曾遇到过。

    不曾想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的伦敦,她竟然看到了昔日用过的笔筒。

    御赐的笔筒,曾经就摆放在她的书案上,是他许多物件中不太打眼但又日日接触的熟悉物件。

    此时,这熟悉的小物件穿越过千年岁月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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