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时间像是真的倒退回了多年前的那段校园时光——
连这个吻都是十六岁时青涩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缓缓分开。
明明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此时分开,周望舒却感觉神经末梢仍在微微颤栗。
那种悸动, 像一株青芽在春日里草长莺飞。
走廊上依旧无人走动, 除却他们二人,只有阳光映下的窗格随风轻轻晃动着。
周望舒缓缓抬眸,看向上方那双漆深的眼。
“陈迟俞, ”她笑着问他,“你怎么不躲?”
陈迟俞沉声, “抵平了。”
也是, 上一次, 他也是这样吻她的。
“是抵平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她声音透着股俏皮,“弥补了我这片空白的遗憾。”
说着, 她却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真的能在你高中的时候跟你谈场恋爱就好了。”
陈迟俞:“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 我没恋一童一癖。”
周望舒:……
被他这话噎了会儿, 周望舒鼓着腮帮子愤愤道:“陈迟俞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接着,她剜他一眼,转身气腾腾地下了楼梯。
今天她穿着起码有七厘米的高跟鞋,想走快些又不敢走快, 还只能扶着扶手埋头仔细看着脚下, 背影看着有些滑稽。
陈迟俞轻笑着跟上去, 走到她身边,在看着她要崴脚时捞她一把。
看着轻托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周望舒撇了下嘴,午2四9令吧一92“你不是挺绅士的,就不知道扶我一把?”
陈迟俞:“这不是扶着?”
“我说刚刚,”周望舒努努嘴小声嘟囔,“看我要摔了才肯扶。”
“你不是生我气?”
“我有那么小气吗?这顶多叫闹别扭,你哄哄我不就好了?”
陈迟俞眼底掠起些笑意,张口正要说什么,周望舒却把话抢了过去,“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没义务哄我。”
“你觉得我要说这个?”
“不然你要说什么?”
陈迟俞侧身站在楼梯上,背倚着晨光,他望着她,逆光的眼眸像带着笑,稍纵即逝的玩味。
“下次一定。”他说。
低沉好听的声音入耳,周望舒眼睛忽的亮起来,“你说的!”
“我说的。”他语气沉缓而温柔。
心里像有一只风筝倏地飞扬了起来。
她唇角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扬起。
他说下次一定,但其实,这次她也被他哄好了。
楼道外阳光斑驳,温度暖洋洋的,空气里有点属于夏天的味道。
搭配此时的心情,明媚正好。
直到坐上回去的车,周望舒嘴角的笑意还未压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个什么劲儿,不过是被他小小的哄了一下。
她真的有些开心过了头,连自己有多不对劲都没察觉到。
等缓一缓,她本应能察觉到的,但一通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电话是周信宏打来的。
两句彼此都很敷衍的开场白后,周信宏切入正题:“我的宝贝女儿应该没忘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当然没忘啦,老爸你生日嘛,生日礼物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周望舒声音很嗲,嘴角也还扬着,眼神却冷若浮冰。
“今晚回家一趟吧,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好。”
“今天爸爸过生日,你可别在爸爸生日宴上跟你哥哥阿姨吵架啊,”说着,周信宏叹了口气,“我知道宝贝你不容易,我干出这种事,你还能认我这个爸爸,我已经很感激了,没奢望过你接纳他们,就今天一天,你委屈委屈。”
周望舒用表示理解的口吻回他:“我知道啦。”
每次提到这事儿周信宏就会说个不停,一副恨不得自刎以谢罪的样子,但他要是真的愧疚,轮得到周晋宇那畜生成日骑她头上拉屎?
等好不容易听完他一通虚伪说辞,周望舒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
一想到要在那个曾经她与她妈妈生活过的家里和那群人吃饭,她恶心。
是真的恶心。
回到红枫别墅区的那个家后,她大吐了一场,吐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如果周信宏找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妈妈昔日最要好的闺蜜,她不会这么抵触。
因为一个男人背叛三十多年的友情,甚至在对方病危时去刺激对方,还是人吗?
出门去景园之前,她重新化了个妆,早上她化的淡妆,现在必须要大浓妆才能遮得住她那差到极致的气色。
从红枫别墅区到景园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在车上睡着了。
抵达景园后,司机把她叫醒,告诉她到了。
醒过来缓了缓神,周望舒没有立马下车,她在车里闭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调整好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又是往日那个永远神采奕奕的周望舒。
下车,她拿着给周信宏准备的礼物往前走。
景园不比她那里得爬楼梯,从下车的地方往前走几步就是前厅。
快到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和类似瓷器或玻璃制品被摔碎的声音——
有人在吵架。
能在这里跟人吵架的女人,自然只有她那继母,也就是柏龄。
大概是报应,又或者是曾经作为她母亲闺蜜的柏龄也良心不安,这两年她患上了精神病,情绪会经常性失控,今天肯定是又犯病了。
周望舒推门进去,看到地面碎落一地的玻璃花瓶、一个因大声嘶吼而面色紫红的女人、以及三个看起来不知所措的男人。
她的到来引来女人的注意,本就一脸怒意的女人在看到她后,面上怒色又添了几分。
“你来干什么?这儿不欢迎你!”柏龄边朝她走来边怒吼。
周望舒当然不会惯着她,冷笑一声道:“这儿是我家,需要你欢迎?”
“滚!”柏龄发疯似的大喊起来,声音尖锐高亢,“你给我滚!”
此时她完全就是个疯子,仿佛再疯狂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周望舒却没有一点畏惧和退缩,还往她面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该滚的人是你。”
“望舒!”周信宏在不远处厉声喝道,“说什么呢你?”
面对周信宏,她也照怼不误,“她先冲我发的疯。”
周信宏走过来,“你今天答应了我什么?”
她还是那句话,“她先冲我发的疯。”
“你阿姨是生病了你不知道吗!”周信宏显然动了真怒,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你好端端的就非要在我生日这天挑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周望舒脾气也上来了,冲他吼了回去:“有病就去精神病院!凭什么我得惯着她这个疯子!”
见她继顶撞,还说出这种话,周信宏兜手就甩了她一记的耳光。
“啪——”
周信宏丝毫未留情,耳光声响亮至极。
这重重的一巴掌直接将周望舒扇到了地上。
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撑着地面的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嘴里很快有甜腥味泛起,她用舌尖顶了顶,而后抬头,用似刀刃般的眼神看向周信宏。
这会儿,周信宏像是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脸上一改方才怒色,伸手想要去扶地上的周望舒,“望舒,爸爸也是气昏头了,我……”
他话没说完,因为周望舒将给他准备的礼物用力扔在了他脸上,然后自己起身愤然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开车!”
司机看她脸上泛起的红印子,连忙启动车子。
将车开出景园好长一段距离后,司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咱现在去哪儿啊?”
周望舒没有回答,静静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
上车时,她降下了车窗,冷风不断往车里灌着。
风吹得她披散的长发不停拍打着她的脸,偶尔一两缕头发还会打进她的眼睛,但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只出于本能的眨了眨眼,依旧定定看着窗外。
她没说去哪儿,司机只好先往红枫别墅那边开。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昏沉暮霭里透出一两颗星。
这时,车内才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去南港码头。”
车子在一小时后抵达南港码头,这一片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游轮。
“红姐,你可以下班了,不用等我。”
说完这话,周望舒开门下车。
这里停泊着她的几艘私人游轮,有仅八米长的小型游艇,也有能容纳上百人的豪华游艇,钥匙都保管在港口的游艇公司里。
去取了钥匙后,她上了最小的那艘游艇。
这艘游艇小归小,却贵得离谱,但贵有贵的道理,游艇上全部采用的自动化系统,不用像大多数小型游艇那样还需要手动去放发动机。
登录海事系统报备出海后,周望舒熟稔地开着游艇朝大海深处驶去。
她经常自己开游艇,因为有座她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岛。
从南港开去那座小岛需要七个小时,现在过去,到那儿后刚好能赶上看日出。
游艇有自动驾驶功能,但周望舒却始终固执地坐在驾驶位上,一夜未眠地开了足足七个小时。
七个小时过去,海面灰黑的云层渐渐转为灰蓝,远处一点一点浮出岛屿的轮廓,微弱光线下,海与天的色调泛着噪点,像老旧的胶卷镜头。
看到那座熟悉的小岛,周望舒有些空洞的眼神里亮起一丝光。
几分钟后,她将船停泊在码头,登上小岛。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在她还没记事之前,她妈妈林梦因女士就已经带她来过这里。
这座叫小渔岛的偏远岛屿,是林梦因女士的避世所。
每当有烦心事时,林梦因女士就会一个人来这里住上一两天。
后来生了她,便是她们母女两人一起来。
林梦因女士去世后,渐渐地,这里也成了她的避世所。
她喜欢这里的安静,喜欢这里看不见一切高楼的偏远,从无人的海滩望过去,世界像是只有这一座小小的岛,岛屿之外,什么都不复存在。
这座岛说小也不小,这上面有个村子,住着几十户人。
林梦因女士早年在这上面买了栋房子,房子面朝着大海,不用出门就能看到日出,但她更喜欢去到外面,坐在沙滩上的长椅上,吹着潮湿的海风,等待日出。
小渔岛上的温度要比南城冷许多,周望舒不怎么感受得到这股冷意,静静坐在长椅上,任海面吹来的冷风拂面。
没过多久,风大了许多,伴随着某种有频率的白噪音。
周望舒的思绪游离着,所以起初她没有去想这样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小岛上,直到,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让人快要睁不开眼睛。
她在风里微眯起眼,朝白噪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十米外,一架直升机于半空缓缓降落。
机身停靠在海滩,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直升机里走出。
直升机螺旋桨不停转动,掀起的风吹动那人的黑发。
稀薄的暮光坠在海平线,她怔怔看着眼前仿佛电影镜头般意境深远的画面里,男人一袭西装,踏着夜色与海风,朝她走来。
第32章
看着视线里的那个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恍惚间,周望舒感觉自己坠入了感知和幻象交织的漩涡,有种失去呼吸的不真实感。
她目光紧紧跟随着那抹身影。
在他身后, 直升机的螺旋桨还在不停旋转, 海面一望无际,日出前的天幕雾色弥漫,都壮观, 但她只看得清他一个人。
一片模糊的虚影里,她清晰地看见他每一根被风吹起的发丝, 看见他边走边将衣服脱下来拎在手里, 看见他的目光穿过冷雾抵达她的眼, 而后,他来到她面前。
“冷吗?”片刻对视后,他开口。
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声线落入耳中,此刻, 周望舒才感受到这个人是真真实实站在她面前。
忽的,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 下次一定, ”他轻垂着眼,“我来践诺。”
我来践诺,这四个字莫名令人心悸。
周望舒又笑了下,“惹我生气的又不是你。”
“这不重要, ”他抬手, 将手里的西装外套递到她面前, “穿上。”
周望舒垂眸,目光在这件西装外套上定了一会儿, 然后接过来,“谢谢。”
她本来没觉得冷,这会儿才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得吓人,脚是完全没了知觉,手也是僵的,去接陈迟俞的西装时她都差点没拿住,手背已经被冻成了紫红色,所以她不打算逞能。
她将陈迟俞的西服披上,内衬还余有他的体温,很暖。
披上的那一瞬间她便感觉全身都暖和了不少,有种像被他拢在怀里的错觉。
海上的风在这时吹过来,带着凛冽的寒意,陈迟俞恰好帮她挡住这阵风,风在他白衬衫上吹出水流般的波纹,而他在风里纹丝不动,像一棵能为她遮挡所有风雨的青松。
待这阵风平息,陈迟俞这才往侧前方迈一步,转身,坐到她旁边。
周望舒转头,看向他身上那件较薄的材质白衬衫,问他,“你不冷吗?”
“还好。”
这里温度估计只有10°左右,只穿一件薄衬衫当然冷,但陈迟俞早已习惯寒冷,因为在室外呆的时间少,他冬天基本也只穿一套西装。
“那西装就不还你了。”
“没让你还。”
周望舒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海平线,“是顾徽明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吧。”
“嗯。”
她就知道。
这里是她的避世所,但并非秘密基地,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地方。
这儿信号不好,以前有一回,她在这里呆了三天,也就跟外面失联了三天,安弥和顾徽明他们找她找疯了,知道她爱跑这岛上来后,顾徽明就托海事局里的人盯住了她的船,她每次出海,顾徽明那边都知道。
高中的时候,顾徽明跟着她来过两次,后来再没来过,给足了她个人空间,这回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让陈迟俞来找她。
“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一个人出海了,大晚上的怕你出事,让我跟过来看看。”
听他这么说,周望舒突然想起来,在船上的时候她就听到过直升飞机的声音。
“你跟着我的船过来的?”她看着他问,语气透着惊讶,如果他是跟着她的船过来的,那岂不是他也一夜没睡。
陈迟俞“嗯”了声。
“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你出海一个小时后。”那时候,顾徽明才联系的他。
“所以你一夜没睡?”
“嗯。”
明明已经猜到他一夜没睡,可听到他的回答,周望舒心里还是微怔了怔。
“陈迟俞,”她轻声低唤他的名字,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此时天边透出了一点稀薄的晨光,陈迟俞的眉眼浸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轮廓极深。
他微侧着眸,眼底映着她的影子。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
平静沉缓的声音融入风里,带着渗透性进入耳道,挑拨她的脑神经。
周望舒不自觉深吸了口气,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攒起。
她在犹豫,但并没有犹豫很久。
“我想听你说。”她开口。
陈迟俞与她对视着,表情始终从容,声线平而稳,“有些话,说出来也不是真的,有些话,不用说你也能感受到。”
周望舒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笑笑,“点我呢?”
“嗯。”陈迟俞也坦诚。
周望舒歪头,单手托着下巴把他看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陈迟俞抬眸,将头转回来,视线落在远处,“感受不到。”
“那等你感受到了,你就会让我当你女朋友了?”
“嗯。”
“要是一直感受不到呢?”
“那就维持现状。”
周望舒叹气,“你怎么这么傲娇?”
陈迟俞没什么表情,“随你怎么想。”
周望舒搞不懂他,“我们抱也抱了,亲了也亲了,暧昧成这样,谈与不谈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抛出来,陈迟俞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半垂眸,长睫掩映下的瞳仁墨色渐深。
沉吟片刻,他侧眸看向周望舒,“你以前问过我,如果我有女朋友了,会送她什么,我当时说过,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但如若对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就算再喜欢,也不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听他说了这一通,周望舒还是觉得他是个傲娇怪,偏要等着别人来喜欢他,他就不能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此来感动她吗?
这么想着,她就说了:“你就不能反过来想想?万一你满足了她所有要求,她出于感动就爱上你了呢?”
“如果依旧没有呢?”他定定看着她,“目的已经达成,还有接近我的必要吗?”
周望舒愣住。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怔怔地与他对视了会儿,她轻牵唇角,“你要一直不肯让步,就不怕她放弃?”
两个人始终以“她”相称,没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但又和已然捅破窗户纸没有任何区别。
“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放弃了,那就证明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爱上我,既然这样,我不强留。”
说到底,他就是有他自己的傲骨。
周望舒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他。
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他一直拒绝她,却又不掩饰对她的感情,一边像生着闷气,却又一边对她好。
他这么坦诚,搞得她也想开诚布公地向他坦白,虽说不能向他坦白太多,但至少可以彼此都真诚一点。
嗯,她决定了。
“陈迟俞。”她笑着喊着他。
“嗯。”他轻声应。
下一秒,她忽的朝他靠近,近到鼻尖相抵。
陈迟俞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却没有后退。
这大概意味着,他的本能一直期待着她的靠近。
笑意荡开在唇畔,周望舒就这样近距离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笃定地告诉他:“我会喜欢你的。”
少女甜软的嗓音传入耳中,陈迟俞蓦地一怔,狭长的双眸微微睁大。
这似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
看着他这模样,周望舒在想,她第一次偷亲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表情。
果然很纯情。
怎么办,好想亲他。
她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陈迟俞,”她又喊他的名字,她总喜欢喊他的名字,“闭上眼睛。”
“为什么?”
“因为我要亲你。”
说完,她笑着闭上眼,偏头朝他吻过去。
唇瓣相贴,过电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像春日里疯涨的藤蔓。
气息很快全然乱做一团,心热得发慌。
仅仅是这样的轻吻,感觉就已如此强烈,但并不妨碍她想与他吻得再深一些。
在他唇间停留片刻后,她微微张开嘴,生涩地含住他半边唇,轻轻地吮。
回应她的,是他身体清晰的一颤。
而后,他也尝试着含吮她的唇瓣,动作是同样的青涩。
两个人都在试探,像两只冒冒失失的小兽,吻得毫无章法,但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
凌晨五点的小岛上,两颗热烈的心坦诚又真挚。
风从海面吹过来,带不走彼此滚烫的体温,那股灼热就像落入草垛间的火星,初初燃起后,风一吹,便疾疾燎原。
两人都有点难以自持,吻得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顾虑与迟疑,忘记一切,只沉浸在这个青涩也抵挡不住热烈的吻里。
风继续吹着,他们继续吻着,海浪一层一层的冲上沙滩。
当天边泛起微光,海平线分割出海面与天际,不知拥吻了多久的两人慢慢停下来,海浪也跟着变得平静,剧烈的心跳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仍旧不停地砰砰,砰砰……
天青色的拂晓在海与天相接的地方蔓延,两人缓缓抬眸,在昏昧的光晕里静静瞧着彼此的眼睛。
彼此的眼眸里都有星芒般的亮光跳跃着,像极了此时海面粼粼的波光。
谁也没移开视线,却又都红了耳尖。
少女的余光注意到了对方耳朵上的那抹薄红。
半晌,她缓缓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他的耳廓。
滚烫的温度令她手指微微一颤,她心里也跟着颤了颤——
她终于,摸到了他发烫的耳尖。
第33章
触碰到他发着烫的耳尖。
莫名的, 两个人都倏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没法再继续对视,各自别开了脸。
周望舒将脸别在大海那边的方向, 刚好的是, 太阳在这时候出来了。
日出的第一道霞光爬上她的脸蛋,照得她的脸更热了一些。
“太阳出来了。”她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
闻声,陈迟俞轻垂着的长睫轻扇了扇。
他坐正身子, 没说话,目光投向日出的那片海平线。
东方此时仅微露一抹红晕, 淡若无有, 却又弥漫天际。
海面粼粼的波光被染作淡金色, 像铺了一张金箔。
慢慢的,太阳从海平线升起。
天空逐渐变成氤氲的绯红色,浮金霞光奔流如红热熔铁,梦境般的美景。
黎明的空气总要清新很多, 徐徐的海风吹过来,十分惬意。
在这种氛围里,不需要说话, 就静静坐在一起, 就很好。
周望舒沉浸在眼前的景色里,却没有完全沉浸,尽管有这样美的日出,她的目光还是不时会被身边这个人吸引。
此前的心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现在她的心情, 只关于眼前的日出, 只关于身边这个人。
但……那股情绪好像又要漫出来了。
那股情绪里,难过占了绝大多数, 但她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难过,更不是为周信宏这个人,是为曾经那个家。
林梦因女士没生病之前,那个家充满了爱,她每一天都能感受到满满的爱意。
她是被爱意浇养而长大的,像一朵被人精心呵护在玻璃罩里的玫瑰。
某一天,玻璃破碎,她失去了温软的土壤,被丢去了贫瘠之地。
拥有过最好的爱,忽然失去,叫她如何不难过。
这种难过无法被时间抹去,因为她拥有过人的记忆力,无法忘却,曾经的每一幕画面直至今日仍然日日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时间的累积甚至将那些情绪变得更为沉重、浓郁。
她实在想念林梦因女士,怀念曾经那些日子。
一不小心又想起从前,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很轻。
但陈迟俞听见了。
“怎么了?”他问她。
“你带烟了吗?”
“没带。”
“你不抽烟?”周望舒有些吃惊,刚刚与他接吻时,她在他唇间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她以为他是抽烟的。
“抽。”陈迟俞说。
周望舒一脸费解,“那怎么不带?”
抽烟的人还有不随身带烟的?
“雪茄不太方便携带。”
比起香烟,他更喜欢抽雪茄,雪茄体积比香烟大,平常外出都是他助理和秘书帮他携带,他自己从没带在身上过。
“那烟瘾上来了怎么办?”周望舒问他。
他表情淡淡,“烟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他说出这句话,周望舒忽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觉得,他挺帅。
烟瘾这玩意儿还是挺难克制的,她认识这么多人,凡是抽烟的,不论男女都烟不离身。烟瘾一上来,多数人会变得肉眼可见的烦躁,而烦躁这种情绪,她从来没在陈迟俞脸上见到过。
可见,他是一个内核很强大的人。
因为对他的这份欣赏,周望舒感觉他身上那股本就出众的气质又更迷人了一些。
她有些被他迷住。
然而,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这时候打破了气氛,她肚子叫了,而且叫得很大声。
“饿了?”
周望舒抬手捂住肚子,清晰地感受到腹中的饥饿感。
人饥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肚子会很难受,头也会晕,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之前一点没觉得饿,现在被陈迟俞这么一问,饥饿感忽然间席卷了她的神经。
“嗯,饿了。”她声音都蔫唧唧的。
“想吃什么?”
“沙茶面。”她脱口而出。
她现在特想吃这个,以前林梦因女士还在的时候,每回带她来这岛上都会给她做沙茶面。
林梦因女士刚去世那两年,她尝试过自己在这岛上做沙茶面,但每回做的都很难吃,后来她就放弃了。
“这岛上有餐馆吗?”陈迟俞问。
“没有,”她朝陈迟俞靠过去一些,抬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软声开口,“你给我做好不好?”
陈迟俞从她眼底看到了满满的期待,猜到沙茶面承载着她某种特殊的感情,于是,他开口,“好。”
尽管他这三十年来半顿饭都没做过。
“在这里给你做?”
周望舒点头,指着身后的房子跟他说,“这里可以做。”
陈迟俞转头看了眼后面的房子,然后拿出手机来想搜一搜沙茶面怎么做,结果发现这儿没网。
“你想找做沙茶面的教程?”周望舒看他就不像个会下厨做饭的人。
陈迟俞把手机放回裤兜,“等会儿再找,我们先去商店买东西,这里不至于连商店也没有吧?”
“有商店,但整个岛都没有网的。”
“没事,”陈迟俞起身,“走吧,去商店。”
周望舒没有跟着他站起来,“你知道沙茶面需要哪些食材?”
“现在不知道,但等会儿能知道。”
他这么一说整得周望舒还挺好奇的,“为什么等会儿就能知道?”
“飞机上有通网的电脑。”
周望舒侧目朝停在十米外的直升机望过去,“那为什么不先去飞机上找了教程再去商店?商店离这儿有好几百米呢。”
陈迟俞温声道:“你不是饿了,先去商店买点东西垫一下,别低血糖了。”
周望舒表情一滞。
“啊……”她喃喃着笑起来,“陈先生还是这么体贴细心。”
陈先生三个字似乎已经成了她撒娇时的口癖。
她笑得又甜又软,映着此时浅金色的阳光,很漂亮。
陈迟俞表情微怔的看了她片刻,而后将别开脸,看向一旁,“走吧。”
侧着脸的他,睫毛看起来特长,缓缓扇动时,像一双栖息的蝶。
有时候,他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像现在。
他若生在古代,穿白衣,留长发,一定是像潘安那样足以名垂千古的美男子。
周望舒这样想。
“走吧,”周望舒站起来,笑着牵住他的手,“我带你去商店。”
陈迟俞垂眸看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眸光微动,就这样跟在她身后,由她牵着。
……
岛上就一家商店。
商店地方不大,卖的东西却不少,小小的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商品,吃得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商品与商品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做沙茶面的食材在这儿都能买到,周望舒自己做过沙茶面,自然是知道该买什么食材的。
因为没网,岛上只能用现金,陈迟俞当然是不会在身上带现金的,但他带了黄金,许多陈家人都有这习惯。
不过他的金子今天暂时派不上用场,周望舒有现金,她的每条船上都放着现金,她下船时没忘记拿一把。
做一碗沙茶面要用的食材还真不少,出商店时,陈迟俞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除了做沙茶面的食材,他们还买了些水果。
他们没有先去房子里放东西,直接提上了直升机。
在直升机上,陈迟俞查教程,周望舒就在一旁啃苹果,飞行员和跟着陈迟俞一起来的秘书在驾驶舱里呼呼大睡,两个都一夜没睡的人看起来没一点儿困意。
陈迟俞记性也好,他只看了一遍视频便将电脑合上了。
“走了。”
将电脑放到一旁,陈迟俞先下了飞机,他腿长,兜着手就能迈下去。
周望舒就不行了,她腿也挺长,但脚上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去根本站不稳,得有人扶着。
上去时,她是撑着陈迟俞的手上去的,下来自然也是。
她一只手搭在掌心,一只手提着裙子,长发因低头而垂至胸前。
如果有人从远处看,一定会觉得这一幕像童话里的画面——
绅士的王子迎接他的公主走下马车。
下了飞机,两个人并肩朝海边的白房子走去。
距离周望舒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大半年,但屋子里完全没有积尘,她雇了岛上的人帮她定期打扫。
景园里的那个家她没能守住,这里她会好好护着。
这间房子不大,构造也很简单,进门就是厨房和餐厅。
陈迟俞径直走到灶台旁。
面对眼前这一堆他从来没使用过的厨具,他一一打量过去,然后开始清洗食材。
需要清洗的只有海鲜和葱条,他很快就洗完了。
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他琢磨着开始下一步。
“等等。”一旁一直把他看着的周望舒突然开口。
她小跑着到一边取下挂在墙上的围裙,再跑回来,拿着围裙站到陈迟俞面前,“把头低下来,我给你戴围裙。”
“需要穿围裙吗?”
煮个面而已。
周望舒:“理论上来说不需要,我单纯就想看你穿围裙的样子。”
陈迟俞:……
陈迟俞盯着面前这条少女心爆棚的粉色荷叶边围裙静止了两秒,然后顶着一张不愿意配合的冷脸配合地低下了头。
见他低头,周望舒心底顿时欢欢实施的蹦跶了一下。
她踮起脚把围裙挂在他脖子上,接着绕到他背后帮他系带子,系好一个蝴蝶结后她立马迫不及待地跑回他正前方,看他穿上这围裙是什么样。
“啊啊啊!”她兴奋地尖叫了起来,“好可爱!”
陈迟俞沉默了会儿,“不要用可爱这种词语形容一个30岁的男人,很糟糕。”
他极为平静的语气让这句没什么笑点的话变得特别好笑。
周望舒一边笑一边说:“好,我换一个。”
她拿手捂住有些合不拢的嘴,食指抵在上唇盯着陈迟俞思考半晌后,她嘴里重新蹦出三个字:“好性感。”
想扑倒强吻的那种性感。
“你把里面衣服脱了只穿这条围裙就更性感了。”她还补了这句,配着多多少少沾点色一情的眼神。
陈迟俞:……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变态。
“你还是别换了。”
现在更糟糕了。
他转身开始煮面。
周望舒低低笑两声,也不揶揄他了,倚着岛台安静看他煮面。
他这个人气场太稳了,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第一次做饭,从头到尾都有条不紊,动作始终不紧不慢,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所以,周望舒对他做的这碗沙茶面期待还挺高。
煮碗面用不了多久,很快面就出了锅,香气溢满了整个客厅。
周望舒捧着碗深深吸了口这鲜香,“肯定很好吃!”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往嘴里塞。
下一秒,她整个面部表情忽然僵住。
她埋着头,陈迟俞只能看到她动作僵了下,“不好吃?”
周望舒把面咬断,艰难地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然后抬起头,面上强撑出一个笑,“好吃。”
陈迟俞:“你的表情告诉我并不好吃。”
“好吃,真的,”然而下一秒,“yue……”
她没控制住干呕出了声。
陈迟俞:……
这下尴尬了。
周望舒干干笑了下,接着摆出认真脸开口:“我的问题,我吃不惯,我无能。”
陈迟俞把她那碗拉过来,他没有早上吃海鲜的习惯,就做了这一碗。
他尝了一口,怎么说呢,味道其实不难吃,但有点儿腥。
“沙茶面可以不放海鲜吗?”他问。
“可以啊。”
“那我再给你做一碗。”他站起来朝灶台走去。
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周望舒微微有些愣神。
“陈迟俞。”回过神,她喊住他。
陈迟俞停下,侧眸。
“你真好。”她对他说,脸上是很真诚的笑。
陈迟俞静静注视着她,没说什么,抬手揉了两下她的脑袋。
“——!”
周望舒一瞬间把眼睛睁大了。
他摸她脑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惊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跳那么快。
心脏除了剧烈地跳动着,还像被一片羽毛在神经末梢处轻轻地挠着,有一下没一下,某种情绪难耐地蠢蠢欲动,近于临界点鼓噪着。
她回头。
陈迟俞已经走到了灶台,在忙活着了。
她没跟过去,就靠着椅子,将下巴搁在胳膊上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落在他身上,淡金色的,将他侧边几缕头发染成浅棕色,看起来柔软了许多。
很奇怪,看着他为自己煮面,她刚刚心底的那股躁动又很快平息下来,感觉到一种像故事写到结尾的岁月静好。
但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34章
第二次煮面, 陈迟俞下的是两人份的面条。
面条出锅,他俩一人一碗。
两人在落地窗前的方桌上吃面,半边身子浸在暖金光晕下, 被太阳晒得暖融融。
这里能听到外面海浪的声音, 不用说话也不会太安静。
这次煮的面味道还是没有很好,但周望舒吃得很开心,满满一碗面都下了肚, 还喝了几口汤。
面汤进到胃里,一阵暖和。
陈迟俞比她先吃完, 侧着头在看海。
稠密的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投下浓密的阴影。
她没和他一起看海, 只看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迟俞回眸,脸上光影随之变换。
视线撞上的那一秒,她开口:“我们回去吧。”
“你心情好些了?”他问。
“嗯。”
她微偏头,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来这儿?为什么心情不好?”
自上岛,他们说了那么多话,却始终没有谈起过这个问题, 明明知道她心情不好, 他也一直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说他是来践诺,但他好像没哄她,只是莫名的,她的心情就因他而好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这是歪打正着, 还是真的会哄人。
“你要是想说, 自然会告诉我。”陈迟俞缓缓道。
“那你猜我想不想告诉你?”
“不想。”
“错,我想。”
陈迟俞微微往后靠一些, “那你说,我听。”
“这里是我妈妈生前的秘密基地,是我想她时会来的地方,”她语气淡淡的叙述,“昨天我爸为了他现在的老婆打了我一巴掌,在曾经我们一家三口生活的那个家里。”
在听到她被打了时,陈迟俞蹙了眉,“疼吗?”
“当然疼了。”她笑。
如果陈迟俞今天没有变相坦白对她的喜欢,她觉得自己这会儿铁定要跟他哭一场,让他怜怜香惜惜玉,现在她想坦诚一点,就不装了。
“你恨你爸。”陈迟俞用的陈述句。
周望舒先是愣了下,然后很坦白地承认,“嗯,恨。”
“哪种恨?”
周望舒眼皮跳了下,“想把巴掌还他的那种恨。”
她到底还是不够坦诚,何止是想把巴掌还他,她想他不得好死。
“我帮你还他。”陈迟俞语气平和地说出这句话,仿佛不是要还周信宏一个巴掌,而是还一支烟那般简单。
“你说的是真的巴掌?物理伤害的那种?”周望舒不确定地问他。
“嗯。”
周望舒吃惊地睁大眼。
她吃惊,一是因为听他语气,这事儿对他来说仿佛易如反掌,二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给人一巴掌这种事,似乎永远放不到他身上。
即便他真的需要给人一巴掌,仿佛他也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字不用说,甚至一个眼神也不用给,自然会有人帮他去做这件事。
周望舒想象不出他告诉别人去扇周信宏巴掌的场景,这事儿太不入流,他自己肯定也这样觉得,但他愿意替她去做。
“你打算怎么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逼格高的人就是爱卖关子。
“可别做得太明显把我给捅出来了啊,我还没打算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陈迟俞掀唇,“知道。”
“那就谢谢陈先生帮我报仇啦。”她冲他笑。
陈迟俞没说话,只把她看着,似乎挺喜欢看她这模样。
冲他笑了会儿,周望舒站起来,“走吧,回南城。”
回去自然是坐的直升机,至于游艇,可以找人来开回去。
从小渔岛飞回南城需要一个多小时。
上了直升机,陈迟俞低头看向身边的人,往下坐一些,出声,“睡会儿?”
周望舒知道他是让她枕着他肩膀睡的意思,但她偏要问一句:“睡哪儿?”
陈迟俞微偏一下头,眼神在自己肩上一扫,再看向她。
他不明说,还是傲娇。
这下再装不懂就有些不礼貌了,周望舒歪头靠到他肩膀上。
她确实想睡一觉,头晕晕沉沉的,还有点儿疼。
不知道是不是直升机噪音太大的原因,她好久都没睡着,脑仁还越来越疼,而且疼得实在厉害。
除了头疼,她还冷。
明明直升机内温度不低,她身上还披着陈迟俞的西装外套,却一直感觉有寒气从背脊处一阵一阵往上冒。
到后面,她甚至冷得开始发抖。
感觉到她的颤抖,陈迟俞低下头问她:“怎么了?”
他不确定她醒着,声音放得很轻。
“冷,”她往他身上拱了拱,声音是哑的,“陈迟俞,我冷。”
当即,陈迟俞将她压进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她,给她更多的体温,而后用脸去贴她的额头。
感觉到她额头发烫得厉害,他立刻跟前面说:“去最近的医院!快!”
他将她抱到身上来,让她更暖和一些,可她还是冷,不停在他怀里发着抖。
他怀里的姑娘如果在这时候抬头,会看到那个永远有条不紊的那个陈先生,此刻眉头紧皱,眼底俱是慌乱。
直升机在十分钟后降落在一座海岛上,就停在医院顶楼。
飞机刚停稳,陈迟俞立马抱着怀里的姑娘跑去电梯。
电梯开着,有医生和护士就等在电梯口。
在电梯里,医生给周望舒做了初步诊断,“应该只是受寒发烧,陈先生不用太担心。”
听医生这么说,陈迟俞眉头还是未松开。
一路抱着她去到检验科做完各项检查后,他又抱着她到病房。
将她放到病床上,他很细心的帮她掩严被子。
躺到柔软又暖和的床上,周望舒好受了些。
“还冷吗?”陈迟俞轻声问。
“好点儿了。”
“那睡吧。”
周望舒摇摇头,“睡不着。”
她没那么冷了,但还是头疼,难受。
“不试试怎么知道睡不着?”
“好吧,我试试。”
她闭上眼。
陈迟俞在病床边坐下。
病房里安静下来。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昧,像天色将沉的傍晚,很适合入睡,但周望舒睡不着。
颅内的疼痛不停撕扯着她的神经,在闭眼之后她头更疼了。
她总觉得,是注意力的问题,刚刚在检查时,还有和陈迟俞说话时,她就没感觉头有这么痛,于是,她睁开眼。
“你才闭眼不到两分钟。”房间里响起陈迟俞低沉温和的嗓音。
她垂眸,在一片昏暗里对上他的目光。
“陈迟俞,你哄哄我吧,”她声音沙沙的,“哄我睡。”
陈迟俞身子俯过来一些,“你想我怎么哄?”
“唱歌,”她扬起唇角,“唱情歌。”
“我不会唱情歌。”陈迟俞声音里带了点儿无奈。
“那就念情诗。”
陈迟俞沉默半秒,“非得是情诗?”
周望舒瓮声瓮气地“嗯”一声,“非得是情诗。”
陈迟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低头拿出了手机。
“你干嘛?”
“找诗。”
不自觉的,周望舒眼底浮出笑意。
“陈迟俞,”她有个问题,“你不是说,在成为你女朋友之前,你不会满足我所有要求?怎么我提什么要求你都顺着我?”
陈迟俞在找诗的空隙抬眸望了她一眼,“难道你接近我,就为了让我给你做做饭念念诗?”
“对啊。”她逗他。
“少来。”
逗他一下就很开心,周望舒埋在被窝,沉沉笑声从胸腔里传出,要不是她脸色苍白,嘴唇也烧得干裂,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高烧快39度的病人。
“你把眼睛闭上,”陈迟俞说,“我开始念了。”
他找到了一本名叫《一封情书》的诗集,里面包含了五百二十首作者为她所爱之人写的情诗,作者还叫阿月。
念阿月写的诗给月亮听,挺合适。
周望舒乖乖闭上眼,“你念吧。”
“当你说起一棵树,
三两语之际,
我心底已生出整片茂林。”
他声音放得很轻,像低语。
语气是温柔的,平稳的。
多神奇,他才刚念了一首诗,周望舒便觉得头没那么疼了,仿佛连痛觉神经都沉浸在他沉缓如大提琴般的声音里。
他声音是真的好听,即便不带什么感情念这些情诗也让人无比动容。
每当他嗓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她的心便跟着跳一下,不重,很轻很轻。
让他念诗哄她睡觉真的是个很好的决定,他的声音就是一副最好的良药,她应该可以睡着了,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想看他为她念诗的样子。
第一眼,她看的是他的耳朵。
他耳尖又红了。
她眼底浮出笑意。
她就知道,他耳朵会红,即便他的声线听着没有一丝紧张与慌乱。
这人呐,是真的够纯情,但又够强大,不会让人因为他的纯情而小看他,觉得他好骗。
他一点儿都不好骗。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遇爱难做智者,而他始终是智者,连冲动时都是清醒的。
她不由得想,如果她不是蓄意接近,而是认认真真地和他谈场恋爱,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深吸一口气,她重新闭上眼,在他始终温柔低沉的嗓音里沉沉睡去。
和往常一样,睡着后她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听到她哼哼,陈迟俞还以为她是不舒服,遂轻声问:“还难受?”
她没回答,嘴里又哼唧一声,跟只猫似的。
陈迟俞轻笑,知道她是睡着了。
他将手机放下,静静看着她。
今天是周二,他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现在他应该拿电脑出来远程工作,但他只想看着她。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第一次,是他们初遇。
三年前,在英国。
第35章
三年前, 英国,剑桥镇,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
历史悠久的城镇上空, 流云汇聚, 阳光明亮却不灼热,很适合街头漫步。
陈迟俞已经许久没回到这座四处都散发着文艺与学术气息的小镇。
故地重游一番后,他在街口与旧友告别, 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正要上车,忽然,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lves!come back!”一名妇女面色惊慌地朝街道上大喊。
陈迟俞转头望向街道, 看见一个像三岁左右的小孩追着一个气球跑到了马路上, 路上的车虽然不算多,但靠近人行道的路边停着一辆车,这会儿小孩就在车前,从后方行驶过来的车是完全看不到他的, 而他还在往前跑,两辆车又正好在朝他那儿开去。
小孩只要再往前跑两步就一定会被撞。
陈迟俞想跑过去拉住他,但来不及, 他们之间隔着十多米。
“lves!lves!”
小孩的母亲嘶声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可无济于事,小孩仿佛全然听不见母亲的呼喊,还是踏出了那最后的一步。
“lves——!”
在一位母亲绝望的呐喊和响彻街道的刹车声中,注定以悲剧收尾的画面里, 一名红裙少女忽然出现。
她的出现避免了一场车祸的发生——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她将小孩朝路边扑了过去。
危机万分的关头, 红裙少女似乎是还考虑到了小孩摔倒后的安危,将他整个捞进了怀里, 用背着地,让他摔到了她身上,使得小孩毫发未损。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头重重磕到了路边的石阶,当场昏迷。
见状,路边的人纷纷朝他们围过去。
陈迟俞是第一个到少女身边查看她情况的人。
他看到了她是后脑着地,所以没采取其他急救方式,抱起她就往车上走。
“去医院!”
在车上,他也一直抱着她,抵达医院后,他又一路抱着她跑进急诊室,直到护士推来病床,他的手才离开了她。
从上车到把她放到病床上,他足足抱了她十多分钟,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他从未与女性有过这样长时间的身体接触。
他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无法与异性肢体接触,拜他母亲所赐。
他母亲叫闵慧朱,出生于江南世家,是个对完美有着疯狂追求的人,她对自己的要求极高,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
在他出生之前,闵慧朱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形象,但生下他之后,她身材走形,长时间恢复不到孕前的状态。
因为过度减肥,她进过很多次医院,可是这般折腾之后,她不但没瘦下去,还因为药物的关系在短时间内体重剧增。
长期的坚持带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她崩溃了,开始报复性暴饮暴食,体重继续增加。
在陈迟俞三岁的时候,闵慧朱的体重从孕前的90斤长到了130斤,其实并没有多胖,她身高有172,看着只是比孕前富态了一些,但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她一边厌恶自己的身材,一边暴食成瘾,好在她的体重稳定了下来,不管怎么暴食也没有继续长胖,但这并不妨碍她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每天要发无数次的火,在只有她和陈迟俞两个人的场合。
对于完美的追求让她在人前一直扮演着温柔娴静之态,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亲,但只有陈迟俞知道,她是怎样一个恶魔。
闵慧朱将所有的火气和怨气都发泄在了陈迟俞身上,认为他是令她身材走形的罪魁祸首。
她会经常将他丢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时不时饿他两天,打他,拿针扎他,用力拖拽他头发……
由于长期受到虐待,三岁的陈迟俞完全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泼,性格安静,不爱说话,害怕生人,尤其害怕女性。
闵慧朱是位调香师,身上永远带着香味,总是人未到香先至,所以只要一闻到香水味,陈迟俞便会害怕,而闵慧朱身上的香味几乎每天都是不同的,他无法分辨哪些香气来自闵慧朱,哪些香气是来自其他女性,而他所接触的女性身上都带着香,久而久之便对所有女性都产生了抵触心理。
不过,他并非因此就有了病理性的心里障碍,造成后来的局面,他父亲要负很大的责任。
那时候,他不常见能到他的父亲。
他父亲喜静,是个冷漠的人,并不喜欢小孩子,而且长期出差在外,也就逢年过节才会回家。
因为他总冷着一张脸,年龄还小的陈迟俞也是害怕他的,没有将闵慧朱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也没法告诉他。
一个三岁的孩子,心智都没健全,还长期受到虐待和恐吓,根本不懂得如何自救,而且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孩子就算再长大一些,或许心智也还是难以健全,也或许根本没有办法长到那个年纪。
陈迟俞四岁的时候,他父亲出轨了,不对,他父亲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出轨了,只是这时候闵慧朱才发现。
丈夫的背叛让本就已经心里扭曲的闵慧朱彻彻底底的疯了。
疯得有多彻底呢,她拿刀捅了人,将这对奸夫□□都给捅了。
女方当场死亡,男方侥幸捡回一条命。
捅完两个人,她逃了,带着年仅四岁的陈迟俞。
得知了这件事,陈家老爷子发动了多方力量去寻找他们母子,然而要找到他们并非易事,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处处都是监控,找起人来十分棘手。
事发的二十天后两人才被找到。
整整二十天,但凡再晚一天,陈迟俞就找不回来了,幸好没有晚,幸好他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有人知道陈迟俞在这二十二天里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他们找到他时,他已经不成人样,而在他面前,是闵慧朱已然产生巨人观的尸体。
闵慧朱是自杀的。
那天,她化了一个极其艳丽的妆,穿着她最喜欢的一条红色长裙,在她仅四岁的孩子面前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让他亲眼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流尽,一点一点死去,再慢慢腐烂……
从此之后的每个夜晚,那个孩子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反反复复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也是从这一天,直至往后的二十多年,任何异性的触碰都会让他脑海里一瞬间涌现那二十二天里的画面,会难以呼吸,像扼颈濒死般痛苦,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会伴随严重的失眠、呕吐、肢体痉挛。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明知有这样的应激障碍,可看到那个红裙少女倒在地上,他还是去触碰了她,将她抱了起来。
而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些曾数次折磨过他的症状在这长达十多分钟的接触后竟然都没有发生。
起初,他没有当一回事,毕竟情况不同,这次是在救人性命这种情急之下。
但慢慢地,他发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梦里那个红裙女人的脸会偶尔变成另一个模样,一个不令他抵触的、很年轻的、很美丽的模样。
梦里的他也不再是始终被折磨着,他也会被护进怀里,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二十年如一日的噩梦开始有了变化,明媚阳光下的长街替代了阴森晦暗的地下室,被铁链禁锢着的他变成了追着气球跑到马路上的小男孩,而后,在妇女的呐喊和刺耳刹车声中,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闯入他的视线,用力地,又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
变化的不仅是梦,一切都变了。
他的应激障碍逐渐减轻,困扰他二十多年的病症在三年后被初步诊断为痊愈。
那个红裙少女救下了险些被车撞到的男孩儿,一并也将他拯救。
*
在被心理医生告知他可能已经痊愈的某个下午,他和陈聿在一个山庄里泡温泉,泡了没多久,陈聿说起这件事,“听说你痊愈了。”
“嗯。”
“那你可以交女朋友了。”
女朋友,这三个字他从来没想过。
“有想接触的人吗?”陈聿懒洋洋地笑着问他。
想要接触的人吗?
这个问题他也从未想过,但在陈聿抛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人影,是个穿着红裙的少女。
时隔三年,他竟还清晰记得那个少女的模样,也记得她的名字,周望舒。
当天,鬼使神差地,他给秘书打去一个电话,“帮我打听一个人,周信宏的女儿,周望舒。”
“您想打听哪方面?”
沉吟两秒,他说:“行程。”
他想见一见她。
秘书很快打听到了她的行程,“周小姐会在这周末参加南港国际的海上拍卖会。”
“帮我安排一下。”
“收到。”
得知他要去参加拍卖会,陈澈很意外,还特意跟他确定了一遍,“哥你要去南港国际的那个拍卖会?”
“嗯。”
“你什么时候对珠宝感兴趣了?”
“没兴趣。”
“没兴趣还去?”
“保险柜里的黄金已经快放不下了,去换两颗钻石腾点儿位置。”
听他这么说,陈澈撇了撇嘴道:“直接让添哥那边给你换不就成了,你何必专程跑一趟。”
“我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无数次在梦里与他见面的人。
他想在现实里见一见她。
南港国际举行的拍卖会如期举行。
在进场前,秘书将周望舒所在的位置和竞拍号告诉了他。
所以,他很容易地注意到,她看上了一条37.89克拉的梨形D/FL Typella钻石项链,项链在后来被拍到6000万,但这条项链根本不值这个数字。
关于周望舒,他在见到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名字,并对他们家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她母亲是一名珠宝设计师。
既然母亲是珠宝设计师,哪怕早已去世,她也不该这么不识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条项链对她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
于是,他将已经虚高不少的价格一下提到了7000万。
他猜,她会回头来找他,看看是哪个傻缺钱多烧得慌。
果然,她回了头。
时隔三年,他再次与她对视。
7000万换她一个回眸,很值。
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竟不止于一个对视——
她借换项链的名义,开始向他靠近。
后来,他想,如果这一天,她没有来找他换项链,没有开始故意接近他,或许他们还是能走到这一步,因为他在向她靠近。
从始至终,故意接近的那个人,是他。
第36章
周望舒这一觉睡了挺久, 再醒时已是下午四点。
睁开眼,她的视线在空荡的病房里逡巡了一圈,没看见陈迟俞的身影。
心中有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弥漫出来, 她清晰感受了。
一道开门声在这时响起。
下一秒, 陈迟俞出现在病房。
看见他,她刚刚还垂丧着的眸子顷刻亮起了光,而后又弯作了月牙的形状, “你去哪儿了?”
“打了个电话。”
陈迟俞走过来拿起遥控将窗帘打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而温暖。
放下遥控器, 他温声开口:“你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 医生说你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现在你的烧已经退了。”
听他说烧退了,周望舒晃了晃脑袋,果然不疼了。
“既然烧退了, 那我们回去吧。”
“医生说最好明天再走,你体弱,很可能会反复发烧。”
“没关系啦, 在家里叫医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你着急回去?”陈迟俞此时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了两分打量。
“你不着急吗?今天周二, 你应该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吧?”
陈迟俞:“不着急,在这儿我也可以办公。”
忘了现在是5G时代,云办公什么的不是问题。
周望舒这下才承认,“我着急。”
她今晚有个视频会议。
陈迟俞没问她着急干什么, 只问:“饿了吗?吃个饭再走?”
周望舒摸摸肚子, “饿了。”
“走吧, 带你去吃饭。”
掀开被子,周望舒弯腰准备穿鞋, 却发现床前除了她来时穿的那双高跟鞋,还有一双软底黑色小皮鞋。
她抬头望向陈迟俞,“你给我准备的?”
陈迟俞淡淡“嗯”了一声。
她笑起来,“陈迟俞,你要不要这么体贴?”
陈迟俞眼底浮起一点笑,面上却不显,语气也没有一丝波动,“你要穿吗?”
“穿啊,为什么不穿。”
她低头把鞋穿上,这双鞋款式很简单,但质感极好,跟她身上今天穿的这条毛衣裙也很搭。
穿好鞋,她转了一圈,然后踏出一只脚,摆出像动漫里元气少女的姿势,“好看吗?”
不仅姿势像,她整个儿都很像元气少女,哪怕生着一张极美艳的脸。
她的眼睛很亮,一笑起来更像是能拱出颗星子,很明媚,很灵气,特有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女的那种活泼。
“好看。”
他说了好看,周望舒却似不满意,“这种夸人的话请笑着说好吗?你表情也太没说服力了。”
闻言,陈迟俞轻笑出声,不是出于配合,是听她说这话后自然而然的笑出了声。
这一笑冲淡了他身上的冷意,仿佛冰川积雪消融,阴天透进晴光,很好看。
要命——
周望舒心头冒出这两个字。
他笑起来真要命。
第一次他冲她笑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来形容他的笑:“容易让我小鹿乱跳,鬼迷心窍,大事不妙。”
这话当时只是用来调戏他的,现在是真有这么回事儿了。
她深吸一口,平复了下胸腔处的悸动。
“这样才对嘛,”她朝他迈过去一步,踮起脚,伸出两根手指撑在嘴角两边保持住他的笑,“要多笑啊,陈先生。”
含着笑与她对视了会儿,陈迟俞把她手拉下来,“去吃饭。”
周望舒也不皮了,她饿得不行,甚至怀疑是被饿醒的。
走出医院,上车,陈迟俞问,“想吃什么?”
周望舒想了想,“想吃中餐。”
这回来找她,陈迟俞的秘书是跟着一起来了的,在飞机上他坐驾驶舱副座,在车上也坐副座,听到周望舒说吃中餐,他立马跟司机报了个店名,这座岛上的美食攻略他在周望舒还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收集好了,只要周望舒想吃的不是太邪门的菜系,他都能立马报出店名。
饭店那边估计也提前知会过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特色菜就端了上来,只剩两道刚点的还没上,其中一道是干贝韭菜炒蛋。
周望舒起先并不知道陈迟俞点了这道菜,菜一上来,她挺吃惊,他竟然喜欢吃韭菜。
怎么事儿?肾不好?
她决定问一问,但不好那么直白,遂问:“你喜欢吃韭菜?”
陈迟俞看她一眼,“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点?”
他这么一否认,周望舒更觉得他有点儿肾病了,要面子才嘴硬嘛。
陈迟俞像是看穿了她脑子里那点儿少儿不宜的事儿,他轻笑,“给你点的,医生说你肾不好。”
周望舒:……小丑竟是我自己。
尴尬许久,周望舒干笑两声,“你逗我呢吧?今天啥时候检查肾了?不就抽了血?”
陈迟俞:“没检查,但那家医院是中西医结合医院,你睡着的时候有中医来给你把了脉,建议你少熬夜多补肾。”
周望舒此刻只想说:“靠。”
下一秒,她立马拿出手机埋头开始查:
【肾不好会影响性l福吗?】
看完答案后,她两眼坚定的看着那盘干贝韭菜炒蛋,“从今天开始,韭菜我当饭吃!”
陈迟俞笑笑,“吃吧。”
周望舒真把那盘里的韭菜都吃了,是撑着出饭店的。
这座岛离南城已经不远了,坐直升机回去只用了二十分钟,陈迟俞直接把她送到了红枫别墅区的停机坪。
回到家,周望舒发现自己这破身体是真的不中用,刚洗完澡出来就又开始后背发冷,拿温度计一量,38.5°,要死。
她给顾徽明打了个电话,让他给她外派个医生过来。
知道她发烧,顾徽明也就没跟她多聊,三两句就挂了电话,让她好好躺着等医生。
医生应该是从附近调的,来得很快。
因为是反复发烧,吃完药后,医生还给她打了个点滴。
视频会议在晚上10点开始,也就是英国那边的下午两点,周望舒是七点多打上的点滴,到十点烧还没退,她是打着点滴开完的视频会议,完事儿又继续打着点滴熬夜处理这两天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用脑的原因,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在半夜又上去了,脑子都快给她烧糊了,第二天直接睡到了傍晚。
晚上好些了,她继续工作,结果又高烧了,从周二回来到周四她就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烧,跟陷入循环了一样。
医生是顾徽明请的,顾徽明当然知道她的情况,也知道她熬了两个大夜,打电话来把她骂了一通。
周望舒本来打算继续熬,主打一个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结果顾徽明把她熬夜不好好休息的事情告诉了陈迟俞。
在顾徽明给她撂下一句“我让迟俞哥来收拾你”后,没多久,她收到陈迟俞的发来的一条微信:
【你要是这周好了,我们这周就去艾柏尔湖。】
她回他:【你不是说这周有事?】
陈迟俞:【推了。】
接着,他又发来一条:【你要是想去,就好好休息。】
靠,这男的可真知道怎么拿捏她。
不过,其实跟他说开后,她不用非得睡他,更不用这么着急睡他。
但不睡吧,她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证明她喜欢他,既然那档子事儿叫‘做l爱’,做做不就有爱了吗。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操之过急,怎么说呢,能操就赶紧操吧,省得日长梦多。
而且她觉得,她是真馋他身子,也是真有点喜欢他。
这份喜欢可能没到他想要的那个程度,但的的确确,是喜欢的。
所以,想和他再亲密一点。
*
有了陈迟俞这话,接下来的两天周望舒老实了,把工作全推给了底下的人,本来那些事儿也不是非得她亲自干,只是目前那几家公司都在发展势头正盛的时候,需要的方向性决策过多,底下的人不太敢做这个主,但她不信就几天不管,那些人还能把公司搞破产?那高薪雇他们是玩儿呢?
让脑子歇下来后,她还真就没再反复发烧了。
星期五这天,一觉醒来,周望舒只觉神清气爽,不像前几天脑子完全是糊的。
这天还发生了件简直令她“止疼消病,延年益寿”的事。
周信宏被人打了,她还收到了现场直播的完整视频。
视频里,看场景是在某个地下车库,一男的冲到周信宏面前,上去就把他扑倒在地,坐在他脸上狂扇他嘴巴子,那人被人拉开时,周信宏起码已经挨了十来下大嘴巴子,看得她简直不要太舒爽!
视频是陈迟俞发她的,看完她立马给陈迟俞打去了微信电话。
“看完视频了?”接通,陈迟俞问。
“看完了!”她声音激动又兴奋,“我爱死你了陈迟俞!”
她说完这句,那头没动静,于是她又继续说:“你要在我面前,我能把你往死亲!”
“是吗?”男人一向平静沉敛的声线里掺了丝笑,“你看看门口。”
周望舒整个人一愣,接着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丫跑到窗边,往门口一看——
雕花铁门前,赫然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这条鱼这么会玩儿的吗?!
“你等我!”
她转身便往下跑,还在楼梯上就迫不及待地冲家里的阿姨喊,“刘姨,把门打开!”
门打开,车开进来。
陈迟俞开门下车,看见光着脚丫的姑娘笑着从长阶上朝他奔来。
到最后一阶,似预见了小姑娘会直接跳到他身上,他在她起跳前便伸出了手,稳稳接住了她。
跳进他怀里,她凑过来便重重在他侧脸印下一个吻。
还伴随着小孩子亲亲时喜欢发出的一声:“mua—!”
亲得超用力。
“你怎么来了?”亲完,她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问他。
“来接你。”
某人表情还挺淡定,只嘴角微扬着一点弧度。
“去艾柏尔湖?”
“不然?”
“这么早过去吗?”
“从这儿飞过去要八个小时,现在飞过去,落地刚好到休息时间。”
“那你等我火速回去收拾一下。”说着,她准备从陈迟俞怀里下去。
但陈迟俞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陈迟俞抱着她迈上阶梯。
周望舒笑起来,“看见你太激动了嘛。”
“少来。”陈迟俞不吃这套,知道她是因为视频激动,才不是因为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周望舒皱了皱鼻,她明明说的是实话。
陈迟俞掀起长睫,弯了弯唇角,“你不是月亮?”
周望舒倏地一愣。
“陈迟俞……”她怔怔喊他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句话完完全全地击中了她胸腔下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明明也不是情话,但她就是觉得好喜欢好喜欢。
“说真的,”她捧住他的脸,“我在你心里真是月亮?”
陈迟俞看着她,“嗯”一声。
“那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吗?”
陈迟俞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一条鱼。”
“你怎么知道?”周望舒睁大眼。
“这很难想到吗?不管是谐音梗,还是另一层意思,我在你那儿不都是一条鱼?还是一条已经被你钓到的鱼。”
“才没有,”周望舒笑着说,“你这条鱼只是咬钩了,还没被我钓到。”
陈迟俞长眉微挑,“那你加油。”
周望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该加油的不是他吗?
这人真的,绝,就他妈绝。
别人是铁骨铮铮,他是傲骨铮铮。
按理说感情里,喜欢得更多的那个人总要卑微一些,但卑微这两个字似乎永远放不到他身上,他不会摇尾讨好,也不会伏低求爱,却又并非什么都不做,他自有办法让你喜欢他,喜欢矜傲自持的他。
*
抱着怀里的人走到室内,陈迟俞把她放到了沙发上,没有要把她抱到楼上去的意思。
她今天穿的睡裙还是粉色的,但不是在黎山那一条,长度只到膝盖,漂亮的小腿露在外面,光着的脚丫上涂着红指甲油,衬得皮肤又白又透。
她晃着脚丫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啊。”
陈迟俞在她旁边坐下。
“你平时喝什么茶?龙井?铁观音?大红袍?虽然我不爱喝茶,但我这儿好茶可不少。”
陈迟俞:“龙井。”
“那你等会儿喝喝茶等我,我上去收拾收拾。”
“嗯。”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撞见了刘姨,这会儿刘姨给周望舒拿来了一双鞋。
“刘姨,帮陈先生泡杯龙井,要最好的。”
“好叻。”
这栋别墅有四层,周望舒平时是坐电梯上下楼,也就今天走的楼梯,还是光脚走的楼梯。
等她拉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陈迟俞跟前的那杯茶还没凉,她走过去,问他:“这茶还行吗?”
“还行。”
“只是还行?”周望舒挑眉,“这茶我两百万拍的。”
“这茶值这个价,只是我喝不惯。”
像这种价位的茶哪怕是不爱喝茶的人也会觉得蛮好喝,谁要是喝不惯,只能说他平时喝的茶恐怕品质都比这好得多。
那周望舒当然好奇了,“你平时都喝什么茶?”
“松川。”
周望舒懵了,“我怎么一点儿没听过?”
她虽对茶没有太深的研究,但越名贵的茶自然名气也就越大,她不应该一点儿没听说过才对。
“松川不在市面上流通。”陈迟俞说。
“什么意思?你们陈家特供?”
“嗯。”
周望舒圆了圆眼,“你们陈家人是会享受的。”
如果是个爱喝茶的人,要听说还有这种茶,怕是说什么也要叫他整点儿来尝尝,但周望舒完全不感兴趣,她不觉得会有多大区别。
这样一个对茶可以说是完全无感的人,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她竟会为了二两松川用尽千方百计,就为了那一抹流连在他身上的茶香。
*
去艾柏尔湖需要先坐飞机再转直升机。
途中,两人是在飞机上吃的晚饭。
从红枫别墅出发,到上他家的私人飞机,再到吃晚饭,这中间有好几个小时,但周望舒竟然全然把周信宏被打了这件令她爽翻的事儿给忘了,吃饱喝足后才想起来。
“忘了问你,打我爸那人是谁啊?”
“鲸鱼游戏的创始人。”
他这么一说,周望舒就知道是怎么个事儿了,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问:“他为啥要打我爸?”
陈迟俞:“你爸挖了鲸鱼的核心团队,又剽窃了别人的热门游戏创意,现在鲸鱼已经濒临破产了。”
“所以你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去扇我爸嘴巴子?”
“兼并收购。”
周望舒蓦地睁大眼,“他那公司都被搞成那样了,收购过来就算能起死回生,那不也得费老大劲儿了?”
说完,她脸上浮现懊恼神色。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让他去搞周信宏了,收购这么个破公司得多久才能赚回本,陈家内部竞争那么大,陈迟俞肯定得靠业绩来说话的,但这不纯纯拖他后腿了吗。
本她以为搞周信宏这事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谁知道要费这么大劲。
看她表情,陈迟俞猜到了她的想法,她会这么想很正常,不过,她还是太低估他了。
“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从来不做,”他说,“之前我就已经打算收购鲸鱼,你爸那事儿,只是顺手。”
周望舒松一口气,“那就行,不然你这人情我可怎么还,鲸鱼就算要破产了,收购过来加上债务承接怎么也得好几个亿了吧。”
陈迟俞却说:“就算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几个亿而已。”
“几个亿?而已?”周望舒用一脸实在小看他了的表情笑了两声,“陈迟俞,我本来以为你挺谦虚的。”
“那你以为错了,我从来不谦虚。”
他只是不爱显摆,而几个亿对他来说,算不上显摆,对方不也是随随便便就能给朋友的公司投几个亿。
冲她这反应,陈迟俞猜她对资产的管理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随意。
那……如果她知道他当初花7000万就为了换她一个回眸,她会是什么表情。
*
到艾柏尔湖附近的酒店是晚上将近十点。
赶路真的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到了酒店,周望舒直接洗洗躺下了,估计还是没好全,精神不太好。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她七点多就起了床。
洗漱完后,她伸着懒腰走到阳台上。
阳台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深蓝色的艾柏尔湖与远处灰白的雪山。
草原上的天空总是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天蓝色,是个大好的晴天,可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周望舒却感觉膝盖一阵刺寒。
要下雨。
每次她膝盖突然发疼都会下雨,而且是在三个小时内,没有一次例外,比天气预报灵多了,所以哪怕此刻的天空看着没有一丝要下雨的痕迹,但她就是确信三小时内会下雨。
她半弯身子摸着膝盖,表情若有所思。
低头看一眼时间,她回房间火速化了个妆,然后给陈迟俞打电话:“早上好,吃早饭了吗?”
那边回:“在等你。”
“我要中午才起,那你就等到中午?”
“一顿不吃有什么关系。”
周望舒低低笑了两声,“我起来了,餐厅见?”
“餐厅见。”
几分钟后,两人在餐厅碰面。
陈迟俞还是一身西装,先到的他坐在窗边,周望舒仅凭背影就认出了他,他连后脑勺都长得完美得要命。
她朝他走过去,只是走到半路,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长得贼正的美女,这美女也正朝着他走过去。
瞧见这一幕,周望舒唇角一弯,在距离他们仅几米的地方停下来,随便坐在一个位置看起戏来。
美女端着餐盘停在陈迟俞面前,冲他宛然一笑道,“先生,介意我坐这里吗?”
陈迟俞扫她一眼,“介意。”
美女懵了。
周望舒笑喷了。
美女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看起来很绅士结果拒接起人这么直接冷硬的人,需要非常努力才能维持面部表情不崩坏。
“打扰了。”美女提起一口气,僵硬地笑着离开。
她走挺远了,周望舒才过去坐到陈迟俞面前。
“陈迟俞,你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
周望舒用下巴指了指刚那美女,“你对人家那态度也太不绅士了吧。”
陈迟俞双眸一狭,“你希望我对她绅士?”
他这仿佛带着审视的眼神让周望舒心头倏地紧了一下,说话也结巴了,“那……那个,不是有句话说,看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不能光看他你的态度,还要看他对陌生人的态度吗?”
陈迟俞:“如你所见,我不是个绅士。”
靠,这人一点儿不给自己辩解。
“刚认识那会儿,你对我不是挺绅士的?”周望舒嘟囔着嘴说。
陈迟俞不动声色地开口:“那是对你。”
周望舒全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表情愣了愣。
半晌,她眉毛往上一扬,“什么意思?你小子对我是一见钟情?”
“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不一样?”
陈迟俞面不改色,对答如流,“情况不一样。”
周望舒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很能说的人,不管是吵架还是辩论几乎没几个人能赢她,偏偏陈迟俞就是这几个人里的一个人,她被他说得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过,这次她其实完全可以接着问下去,但没多少时间能用来斗嘴了,今天她可是有大计划!
“不承认算了,”她佯装因为说不过而有些气呼呼的样子,“吃饭,饿死我了!”
吃饭时,两人自然而然地说起今天的行程,陈迟俞已经让秘书做了攻略,但还是先问了周望舒:“今天你想怎么玩儿?”
“我想去骑马。”
“好。”
事儿就这么定了,两个人吃完饭后去换骑马服。
周望舒带了三套骑马服来,一件白的,一件黑的,一件红的,原本她打算穿黑色紧身的那套,但因为要下雨,她换成了那件白色的,还在里面穿了件贼性感的内衣,等到时候雨往身上一浇,那就跟上次在泳池没啥区别了。
陈迟俞之前不是说拒绝不了这样的她吗?
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骗人。
这个酒店就饲养有上等的好马,他们下去时,已经有人牵着马在下面等着了,一黑一白的两匹骏马。
“我要那匹黑的。”说着,周望舒小跑到黑马身边,攀着马鞍很矫健地便上了马,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美丽的弧,晃得人呼吸一滞。
骏马仿佛是比锦衣华服都还要衬人的存在,彼时在陈迟俞眼里,坐在马背上的姑娘真的很美。
而在那位姑娘眼里,他也好看极了。
他似乎是不喜骑马时被衣物所束缚,穿的是中式骑马服,如此一来,本就极具东方矜贵气质的他就更像古时的王公贵族了,更别说当他骑上白马,那简直完完全全就是画里携诗提酒,马蹄踏碎洛阳花的佳公子。
哦呼——
又是被这条鱼给迷住的一天。
酒店离艾柏尔湖很近,骑马只需要几分钟。
湖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可以沿着湖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肆意在草原上策马奔腾,两人便是这样骑着马极畅快又自由地在草原上奔跑。
周望舒跑在前面,陈迟俞跟在她后边儿,她不时会笑着回头,飞扬的发丝充满着野性和生命力。
他就这样看着他,不知不觉,和她骑着马跑出了好远。
当一场雨毫无预兆的落下时,他们周围只有辽阔的草原和雪山下的艾柏尔湖。
这边车辆禁止进入,他们只能骑马回去。
雨不大,却也不小,淋一路衣服肯定会湿透,也一定会冷。
在雨里骑马更是一件蛮危险的事。
调转马头后,陈迟俞朝周望舒伸手,“过来我这边。”
在他怀里至少不会太冷,他也会能护她周全。
周望舒当然想去,但是,“马呢?”
“丢这儿,我赔。”
在草原上,马总饿不死,还能得自由,周望舒立马翻身下马,上了陈迟俞的马,坐在他前面。
他一手拉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在雨里带着她回去。
后背紧贴他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周望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坚实的肌肉与强有力的心跳,他的体温传过来,是滚烫的。
腰上的那只手,也是烫的,护着她的力度极具安全感。
她感觉自己像在雨里溺了水,鼻腔里没有空气,都是他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明明骑马的是他,她的心跳却剧烈无比。
又一次,她以为是她勾引他,结果成了被勾引的那个人。
这个叫陈迟俞的男人,真的很令人心动。
*
到酒店,果然如周望舒所料,两人衣服湿透,她身上那件白色骑马服成了摆设,内衣的形状和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和在泳池那日还是有不同,泳池里可以大大方方的穿泳衣,而今日这情形,有种禁忌感的诱l惑。
看过来不足半秒,陈迟俞便将视线匆匆移至一旁,可想到其他人也会看到这样的她,他又将视线转回来,仰头看着她,伸出手,“下来,我抱你进去。”
雨仍在下,对上那道视线,周望舒双眸微颤。
做了那么久的计划,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却还是紧张。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而后俯身,伸手搂住他脖子,被他抱下马。
陈迟俞双手托着她的腿,像抱小孩儿那样抱着她走进酒店,这样便无人能看见她身前那一片旖l旎。
酒店里很安静,只有陈迟俞一个人的脚步声,但四周站着不少工作人员。
一道道目光投过来,她红了脸,将脑袋整个埋进了陈迟俞脖子里,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如新雪覆松林的味道,沉稳,清冽,还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
男人一路将她抱回了房间。
到沙发前,他弯腰,想将她放下去,怀里的人却不撒手。
“松手。”
“不松。”周望舒抬眸看他,眼底带着股倔劲儿。
“又闹什么?”
“我知道今天会下雨。”她说了句听起来不相干的话。
陈迟俞似乎料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眸色沉了沉。
“我是故意把自己淋成这个样子,”她红着脸直白的告诉他,“陈迟俞,我在勾引你。”
“周望舒,”陈迟俞嗓音略沙,“在小渔岛那天我是说得还不够直白吗?你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那还要我说得再直白一点吗?”她贴近他,用身体,蹭着他胸膛往上,视线始终不离开他的眼,“我想跟你做一爱。”
两人缠在一起的目光似在一瞬间缠得更紧。
周望舒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的紧绷。
僵持片刻,陈迟俞别开眼,声音低而沉,“没有爱,怎么做?
周望舒歪头过去,偏要和他对视。
“没有爱,有性啊。”说着这种话,她的笑容却烂漫至极,不掺杂一丝晦色,仿佛她所说的是一件人们应当坦诚相待的事,是人最真实的本质。
陈迟俞神情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而且,我提前测试一下不行啊,”她将刚在路上想好的话说出来,“要是你那方面不太行,我就算爱上你了,估计也爱不久吧。”
这话,陈迟俞更是无言以对。
他沉默着,似无动于衷,体温却在不断攀升,灼热的温度透过浸湿的衣物传至另一个人身上,只是另一个人已经分不清,是他的体温太烫,还是自己太烫。
这种事情,都是第一次,更别说还是女生那一方,周望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作为女生做到这种地步,对方要是一直是这副死样子,她真的要气死。
“我都这么说了,也都这样了,你是戒过毒吗,这都忍得住?”她鼓起腮帮子埋怨,声音却像撒娇。
终于,某人抬眸,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
“真的想?”他喉咙发紧,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
周望舒心头也跟着一紧。
“真的想。”她颤着双眸回答。
“好,”他猛地将他压到沙发上,近距离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给你。”
“都给你。”
他低颈,重重吻上她的唇。
舌尖抵入,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和味道,一下子就强势地攻破她的城池。
后脑勺被用力扣住,以便他肆意掠夺。
他一手拢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托着她的下颌,完完全全的掌控。
周望舒的头越来越仰。
对方不停搅动着她的软舌,来回在她口腔里扫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没完没了的深吻。
外面的雨似乎下大了,很大,却怎么也浇不灭这一室点燃的烈火。
脑子里,所有的思绪随着男人重重的亲吻,正一丝一丝的被剥离走。
房间里热气蒸腾,像溺进一片热雾,快要窒息。
越来越用力的力度,滚烫的呼吸。
晕眩、疯狂、暴烈。
和之前的吻都不同,这次他的吻,带着侵略性,带着欲。
……
雨后的晴天格外澄澈明亮,阳光洒在窗前,从窗帘缝隙漏进房间。
许是这光线太强烈,正对着这道光的周望舒醒了过来。
在睁开眼之前,她下意识抬手遮住了晃着她眼睛的光线,于是,第一眼,她看到的是那张清隽的脸。
因为窗帘没完全拉上,又因为窗帘遮光性极好,房间里只有那昏沉沉的一点光,如朦胧夜色里透进的一抹月色。
在这暧昧不清的昏昧光线下,那张脸近在咫尺,呼吸与她缠在一起。
清晨的第一次心动,就这样轻易发生。
明明在过去的十多个小时里,她曾无数次靠他这样近,甚至更近,到了负距离。
他像昨天拥吻她时那样闭着眼,不同的是,此刻他身上有种不沾酒色的清介之感,可昨天从白天到黑夜,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冷淡而禁欲的人拉着沉溺在欲l望的深渊里,一次又一次,近乎疯狂。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在床上,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平日里的他,沉敛且克制,虽冷淡却也温柔,而床上的他,有种要将过去三十年的压抑全都一次性释放出来的放纵,还带着强烈的控制意味,不论是进出的尺度,还是与她紧拥和接吻的姿势。
不过也是她自讨苦吃。
他们的第一次其实并不怎么顺利,他太大了,疼得她直流泪。
陈迟俞不忍心继续,但她铁了心要跟他来一次,缠着他非要来,而他又纵着她。
本来,他一直是很温柔的,可没多久她又哭了,他以为她是疼,遂停下,问她:“还是疼?”
“不疼了。”她抽嗒嗒地说。
“那为什么还哭这么凶?”
她回头,用噙满泪光的一双眼瞪他,“你这条死鱼,装傻是吧?为什么你能不知道?”
她这样说,陈迟俞当然是明白的,但大概是出于男人在床上的劣根性,他偏要她说出来。
“不知道,”他停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她不说,他便不继续,还问,“是不喜欢吗?”
大概是因为被他搞得不上不下的,她脑子一抽来了句:“能不喜欢吗?都爽哭了。”
听完,他顿时眸色一沉。
后边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迟俞大约睡得不沉,又或许根本就是陪着她睡,毕竟这个人的生物钟是在五点多,在她盯着他看了没一会儿后,他也睁开了眼。
两人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对视。
气氛微妙中透着点小尴尬,因为他俩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却已经睡到同一张床上。
“早啊。”周望舒扬唇冲他笑。
“不早了。”说着,他收回放在她腰上那的手。
她却又将那只手拽回来,放到原来的位置,“你要真想把手收回去,早干嘛去了?你这个生物钟五点多的大变态。”
陈迟俞没反驳,刚刚那句“不早了”也表明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既然知道,那肯定是之前就醒来过。
“陈迟俞。”她搂着他脖子朝他压过去。
“嗯。”陈迟俞由她压着,喉咙里逸出一个低低沉沉的单音节。
趴在他胸口,周望舒一边用指腹在他喉结上画着圈,一边于晦涩的光线里看着他的眼睛,“我俩都到这一步了,你要是还对我防备,那我们从性伴侣开始,怎么样?”
陈迟俞将她不安分的手拉下来,握住,被她抚过的喉结上下一滚,声音些许沉哑,“我什么时候防备过你?”
“那什么意思?”周望舒的眼睛在一片昏暗里都亮晶晶的,“不做炮友做男女朋友?”
陈迟俞却说:“你只是想睡我,做什么男女朋友?”
“那就还是当炮友的意思嘛,”周望舒撇嘴,不满地嘟囔道,“绕这么一圈。”
“我只是想告诉你,”陈迟俞沉沉开口,“不和你正式恋爱,不是因为防备你,是因为你还没有喜欢我。”
他翻身将两人位置对换,深邃如浓墨般的眸光落下来,“懂吗?”
漏进来的那抹光被他挡住,他的眼睛浸在漆黑的夜色里,难以言说的深沉。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周望舒怔了怔。
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像是有些失神,她与他对视了挺久。
“陈迟俞,”她喊他的名字,脸上褪去方才的戏谑神色,难得的认真,“我说过,我会喜欢你的,但其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说到一半,她忽的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一个轻笑,“那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已经喜欢你了——
这几个字传入耳中那一瞬,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
他于晦暗中静静看着她,似要从那一双眼睛里找到她说谎的证据。
“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她笃定地重申一遍,甚至还说,“我发誓。”
那双浸在夜色里的漆深双眸骤然掠起一道光,又如墨色晕染般渐渐暗下去,直至那抹漆黑沉餍得像要溢出来。
“不够。”
声音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般,很低,很沉。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闭着眼摸索到她的手,握住,十指交缠。
他吻得极重,也极深。
她的头发连同双手都被深深压进枕头里。
他的唇略有些凉,周望舒却被烫得颤栗,像人冷到极致时产生的错觉,而他的吻就是那深冬令湖水冻结的霜雪,一寸寸逐渐蚕食着你的意志,不动声色地让你沉迷。
缠吻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用沉哑更添三分的嗓音再次重复:“不够,周望舒。”
“陈迟俞,”她声音也被吻得有些哑,“你有点贪心。”
“嗯,我很贪心。”他说。
他又低下头来吻她,好像怎么都吻不够。
最后结束这一吻的,是从周望舒肚子里响起的一阵“咕噜”声,还是拉得极长的一阵“咕噜”声。
陈迟俞低笑着离开她的唇,手轻轻放在她腹部,因胃里空空如,她肚子完全是往里陷的。
“饿成这样了?”他声音里带着笑。
周望舒拧他,嗔怒道:“昨晚上运动量有多大你心里没点数吗?”
昨天回来后他们就再没出过酒店,中午饭都没吃就开始做,晚上吃了饭又继续做,下午还好些,陈迟俞那会儿还不算熟练,晚上就要了命了,他学得很快,体力也充沛。
后半夜,她就算哭着求他不来了也没用。
看她哭,这闷骚男人竟然问她,“怎么哭得这么凶?有这么爽吗?”
得,都怪她前边儿来了句“都爽哭了”。
她觉得她肾是真的不行,全程都有种快要晕过去的感觉,能撑到最后简直是奇迹,但她似乎也没能撑到最后,她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是在浴室,陈迟俞说不来了,抱她去洗澡,结果洗着洗着又做上了,好像是在陈迟俞说换个姿势的时候她就累得直接在浴缸里睡着了。
记起这茬事儿,她拿手指戳戳陈迟俞,“昨晚我在浴缸睡着后你不会都没放过我吧?”
“我有那么禽兽?”
“你还不够禽兽?”
谁家男人第一天就把人折腾这么狠的。
看她那愤愤的表情,陈迟俞失笑。
“明知道我三十年没碰过女人,还自己送上门来,”他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自找的。”
“陈迟俞!你混蛋!”
“嗯,我混蛋。”他还轻笑着说。
周望舒要气死了,一把拽过他捏着她脸的那只手,冲他胳膊狠狠咬下去。
她嘴下一点儿没留情,是真咬,陈迟俞疼得皱了眉,却硬生生忍着一声没吭,由着她咬。
等她劲儿松了,他才懒声开口:“行了,省点儿力气,抱你去吃东西。”
不提吃东西还好,他这一提,周望舒顿觉眼前一黑,有种快要饿晕过去的前兆。
“快,”她松口,力气耗尽般躺回去,“我不行了。”
现在已经过了餐厅的早餐时间,让酒店送再怎么也要等十来二十分钟。
给酒店打了订餐电话后,陈迟俞去到套房客厅,从仍在沙发上的裤子摸出两颗糖,再走回来。
“给,先吃两颗糖。”
在床上瘫着完全没力气动弹的周望舒睁开眼,看到他递过来的两颗糖,“哪儿来的糖?”
这房间里有零食,但没糖,她记得的。
“我每天身上都带着。”
周望舒接过糖,塞进嘴里,“你没事儿带糖干嘛?”
“你不是低血糖?”他说。
周望舒表情一怔,就因为她曾说过她低血糖,他就一直将糖带在身上?
可……
“你明知道当时我是装低血糖骗你。”
“万一不是呢?”
他是知道那时候她是骗她,可后来某天收到一盒喜糖,看着那一盒糖,鬼使神差的,他打开盒子拿出了两颗放在裤兜里。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在裤兜里放上两颗糖。
“陈迟俞。”她抬起手,一个索抱的姿势。
室内开了灯,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陈迟俞俯身将她抱起来。
她圈住他脖子,笑着问他:“陈迟俞,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嗯,我很喜欢你。”
他声音温柔,眼神也是。
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周望舒是意外的,双眸不自觉睁大了些,眸光轻轻缠着。
愣了会儿,她歪头,伸手去捏他的脸,“今天怎么不傲娇了?”
“明摆着的事,我从来不会否认。”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喜欢我?”
陈迟俞将她手拉下来,“周望舒,喜欢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
“你也没怎么做嘛。”周望舒撇嘴,都是她主动,这条死鱼也就她去小渔岛那次主动来找她了一回。
“要现在做给你看吗?”他低颈凑过来,唇边勾着抹明显不怀好意的笑。
周望舒自然立马就懂了他说的“做”是哪个“做”。
“陈迟俞你想我死吗!我现在还疼呢!”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
“那你要怎么做?”
“你想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笑着说,“今天我任你差遣。”
周望舒惊喜地睁大眼,“你说的!”
“我说的。”
有件事她早就想干了!!!
“把你秘书微信给我,我要让他准备点东西。”
看着她那坏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样,陈迟俞心里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第37章
下午两点, 一名身穿西服的男秘书来到一间总统套房门前,按响门铃。
很快,穿着浴袍的男人来开了门。
“陈总。”男秘书恭敬地垂首, 但没忍住掀起眼皮偷偷打量了男人几眼。
眼前是那个他跟了七年的陈总没错, 脸还是那张脸,没有任何变化,但很明显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他身上的那股冷冰冰的疏离感淡了很多,看着似乎心情很好, 有种餍足感, 让人很难不去联想, 他昨晚和这个房间的女房客度过了怎样一个夜晚。
男人脖子上那片暧昧的吻痕证明了他没联想错,不光没联想错,还很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他有点感动,陈总终于过上了成年人的生活。
陈总可是已经成年12年了!整整12年啊!
陈迟俞没有察觉刘秘那丰富的内心活动,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挂了一排衣服的可移动衣架上。
意识到今天周望舒准备拿这些衣服来做什么,他眼皮跳了跳。
“进来。”他蹙着眉将门拉开。
刘秘拉着那排衣服进来,没敢东张西望, 低着头说, “周小姐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陈总我就先走了。”
“嗯。”
“咔嗒——”
门关上了。
陈迟俞又看了几眼那一排衣服,颇为头痛地转身走向卧室。
卧室里,周望舒倚坐在床头, 手里甩着睡衣上的流苏带子, 笑得蔫坏蔫坏的, “看到那些衣服了?”
“看到了。”
“都是给你准备的哦。”她冲他眨了了下眼。
陈迟俞表情一怔,都是给他准备的?那刚刚看到的那条女仆装也是给他准备的?
瞬间, 他脑子里一群野驴呼啸而过。
他喜欢的这人真的是个变态。
“走吧,”周望舒下床,过来挽着陈迟俞胳膊说,“我的真人bjd娃娃。”
“你喜欢玩儿这个?”
虽然已经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但陈迟俞对bjd娃娃还是有一定了解,在他的众多亲戚的孩子里,有那么几个小女孩特喜欢养bjd娃娃,有一个甚至痴迷到不管什么场合都要带上她的娃娃。
“不啊,我单纯好奇你穿除了西装以外的衣服是什么样。”
陈迟俞:……
来到客厅,周望舒走到衣架前粗略看了下刘秘准备的衣服,“不错,挺有品位的。”
她随手拿下一件魏晋风素色锦衣递给陈迟俞,“换上。”
陈迟俞打量了两眼这件衣服,“我不会穿古装。”
“那你把浴袍脱了,”说这句话时,周望舒的声音还很正常,但到下一句就成了极其矫揉造作的掐嗓音,“奴家来给公子更衣。”
陈迟俞沉默了两秒,然后照做,将浴袍脱下。
周望舒拍过古装写真,自然就知道古装要怎么穿,没两下便帮他将衣服穿好。
这件汉服样式很简单,只在袖口和袍角绣了精致的天青色云纹,轻袍广袖,却更能衬出陈迟俞身上那股清贵之姿。
上上下下瞄了好几眼陈迟俞穿上这衣服的样子后,周望舒又立马到衣架上挂着的一个袋子里翻找出一顶假发,不是古装的那种束好发的头套,那种她不会戴,这顶就是普通中分黑长直假发,没有什么复杂的佩戴方式,套头上就行。
发型对男人果然至关重要,这假发一戴上,陈迟俞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从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人。
他本就很有东方气质,此刻墨发披肩,长衣翩翩,整个人俊美得不可思议,宛若以流云为衬白雾为衣的谪仙。
好一个古装美男,周望舒简直快要被他迷晕,拿出手机咔咔咔一顿狂拍。
她是爽了,某人耳朵都快熟了,红得很是夸张,但他越是这样,某人越是兴奋。
一想到还有套女仆装在后边儿等着,陈迟俞想死,但能怎么办,某人就喜欢玩儿这变态的。
也是他惯的。
现在就把她纵成这样,以后指不定有多变态。
这件古装之后,周望舒又给陈迟俞上身了街头潮男装、度假风花衬衫、酷帅运动装、朋克风机车夹克,这些都是正常的,越往后越不正常,什么紧身黑T,深V上衣……
最后出场的,自然就是那件女仆装。
陈迟俞也不知道刘胥文怎么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找到这女仆装的,更离谱的是,他穿着尺码刚刚好。
这证明刘胥文知道是要给他穿的,不知道去哪儿找来的这超大码,但凡小一码,他都不用穿了。
很好,刘胥文如果不是脑子转不过弯,那就是纯纯胳膊肘往外拐,回去扣他绩效。
“陈迟俞你换个姿势。”周望舒举着手机撅着大腚在那儿找角度。
“这件你也要拍?”
周望舒把手机放下来,故意嗲声嗲气地撒娇道:“人家想拍嘛。”
陈迟俞与她对视两秒,最后选择妥协,“拍吧。”
“来些涩涩一点的姿势嘛。”她边拍还边提要求。
“别想。”
周望舒也不强求,让他一个高冷霸总穿女仆装给她拍照已经很难为他了,而且就是要这种反差感才最好看,穿女仆装的冷面高岭之花,张力拉满,看得她心里直痒痒。
拍了几张,她将手机扔到一旁,过去坐到陈迟俞腿上,两只细白胳膊环着他修长的脖颈,“想你穿着这个跟我做。”
陈迟俞先是一愣,而后唇边荡出一抹笑,他求之不得。
但他没立马行动,而是问:“你不是还疼?”
她身体更重要。
“现在不疼了。”
“确定?”
“哎呀,”刚刚还色胆包天的周望舒被他给问不好意思了,脸上浮出一片红晕,声音也小声了很多,“再问不来了……”
“不问了,”他笑,“来。”
又是一个混乱的白天加黑夜。
坐七个小时飞机大老远跑过来,两个人除了第一天出去骑了马,就一直在房间里探讨成年人的爱情。
艾柏尔湖除了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还是著名的红色旅游景点,别人来这儿一趟回去是多多少少带点儿“红”,这俩是多多少少带点儿“黄”。
回到南城,周望舒感觉这一趟让她命都快没了半条,在家里瘫了整整三天没出门,陈迟俞则如常上班,带着满脖子衬衫领子也遮不住的草莓印。
陈澈现在还住在陈迟俞那儿,所以他在陈迟俞回去的当天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草莓。
本来他还不知道陈迟俞这几天是找谁去了,现在他知道了,也知道他跟那人都干了些啥。
如果对方是别人,他一定会说:“恭喜你,我的哥,三十年了,你终于不是处男了。”
但对方是周望舒,他只能送他一句:“我的哥,你终究还是瞎了。”
陈迟俞懒得理他。
正要回房间,却又被他拉住。
“哥,你不会以后周末时间都要给周望舒吧?”这人一脸愤懑的问。
“多半。”
“那我呢?”陈澈伤心欲绝地问,“咱这多年兄弟情终究是我错付了?”
陈迟俞只说:“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天天缠着我,你要是性取向没问题,就去找个女朋友。”
这话把陈澈CPU干烧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因为陈迟俞不跟异性接触,他也就跟着不怎么和女的打交道,明明没有生理和心理上的问题却一直到现在没谈过一个女朋友。
他忽然觉得,他真的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
陈迟俞的周末时间确实大多都给了周望舒,既然他俩现在关系是性伴侣,到了点儿自然要办事儿,每周两天,偶尔三天,多了周望舒受不住。
说是性伴侣,其实跟谈恋爱也没差,两人完完全全就是没同居的恋爱状态。
谁家性伴侣负责陪逛街,陪旅游,陪看电影,还费钱又费心思地制造各种惊喜。
周望舒生日的时候,陈迟俞亲手做了一条珐琅项链给她。
要知道,他是个忙到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的人,而珐琅工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
项链的吊坠是一条鱼在亲吻月亮,是他亲吻她的象征。
这个项链不需要很多钱,但需要很多时间,需要很多爱。
而钱,他给的也很多——
价值成百上千万的珠宝说买就买,仅仅是去一趟珠宝展,他就为她花了三个亿。
他的爱不光体现在这些事情上,更多在细节,譬如:
他每天带在身上的糖;
三十年从未没下过厨房的他,如今可以做得一手很好吃的沙茶面;
就因为她曾经说过想要他唱情歌哄她睡觉,从未开口唱过歌的他开始学唱情歌,虽然还没有唱给她听,但只要以后她还想他唱情歌哄她睡觉,他就可以为她唱;
……
还有很多很多。
面对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沦陷。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周望舒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他的喜欢在一点一点往上升。
一晃,到了元旦。
往常跨年,周望舒都是跟几个朋友一起,今年她见色忘友,是和陈迟俞一起过的。
两个人没去哪儿,就在陈迟俞家里的顶层大公寓里窝着看跨年晚会,周望舒说她喜欢这样。
以前她跟那伙人也是这么过的,开着电视,整点儿小烧烤和小海鲜,再喝点儿小啤酒,一起吐槽晚会节目,那小氛围特好。
今天陈迟俞也给她准备好了烧烤和小海鲜,但却不见啤酒。
“啤酒呢!这时候怎么能没有啤酒!”
“等会儿有人送上来。”
他这句话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起身去开门,过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一打酒和三杯奶茶。
“你还点了奶茶啊,”周望舒看着他手里那个印着奶茶品牌logo的保温袋,“但怎么点这家,我喜欢喝的那两样都下架了。”
陈迟俞将装了两杯的那个袋子给她递过去,“你打开看看。”
周望舒接过袋子,打开,拎出一杯看一眼,顿时激动得从地毯上蹦了起来,“是我喜欢的那个!”
再把另一杯拿出来看,她更激动了,“这个也是!”
“这俩不是都下架了吗?”她兴奋又好奇地问陈迟俞。
陈迟俞淡淡道,“已经重新上架了。”
“真假?!”
周望舒立马拿出手机打开外卖平台,把这家店搜出来,刚点进去就看到了这两样她却喜欢喝却惨遭下架的奶茶,也看到了上方的分类名称:
【永远不下架】
看着这五个字,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概是一个月前,在和陈迟俞连着来了三次后,她觉得自己急需一杯奶茶续命,准备点个外卖,结果发现喜欢喝的奶茶下架了,她知道现在奶茶市场竞争很大,需要不断推陈出新,旧品下架是很正常的事,但她还是很难过,就说了句:
“要是我喜欢的奶茶能永远不下架就好了。”
她抬头,怔怔看向陈迟俞。
见她这表情,陈迟俞知道她明白了些什么,轻笑着问:“开心吗?”
“你怎么做到的?”
“把这个品牌买了,”他仍笑着,“送你的新年礼物。”
眼眶是在一瞬间发热的,不是想哭,周望舒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
“陈迟俞,”她声音有些发堵,“你要不要这么喜欢我,随口一句胡话,都要帮我实现。”
“也不是什么难事,作为给你的新年礼物不是刚好。”
买下一个奶茶品牌对他来说是不难,但将对方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这很难得。
她朝他走过去,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将两人看向彼此的视线拉近。
现在距离新年还有几个小时,她深深望进那双漆黑的眼,“陈迟俞,明年也要这么喜欢我。”
听了,他先是轻笑,而后低下头来吻她。
在她唇上温柔落下一吻后,他说:“何止明年。”
第38章
元旦一过, 春节自然也就不远了。
自从搬出来住后,每年春节除夕,周望舒都是和安弥一起过的, 今年她虽然有陈迟俞, 但俩人只是炮友关系,一起过个元旦就得了,她才不会跟他回陈家老宅, 陈迟俞也没有要带她回去的意思。
是这时候周望舒才后知后觉过来,陈迟俞还真把她当炮友了。
这几个月他对她太好, 让她无形中错以为他俩是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 不过没关系, 她不介意,这样她乐得自在,而且她要的时机也还需要再等一等,来日方长, 她不急。
和元旦那时候一样,周望舒和安弥就窝在家里看春晚,然后等零点一过出去放烟花。
在一个喜剧小品再次以催泪煽情式烂俗剧情收尾后, 周望舒跟安弥说:“今年春晚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明年咱要不换个过法?”
安弥没接她的话,反而问了句毫不相干的:“你跟你爸还没和好?”
周望舒疑惑道:“我跟他什么时候好过?”
“之前不是装模作样好过一阵。”
周望舒两手一拍,“现在装都不用装了。”
周信宏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但她把他拉黑了, 他还来过这里很多次, 她没给他开门, 要太容易原谅他,那就不是他了解的那个任性妄为的周望舒了。
现在闹翻了才好, 她也懒得装了,以前之所以会装出跟他不计前嫌的假象,是防止大学那会儿他找人查她,毕竟她考上的是剑桥,那时候要是不跟他演一演,他肯定会把她盯得很紧。
大学那三年她真是累麻了,又要开公司,又要兼顾学业,还要空出时间演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空有超强记忆力却没一点儿抱负的二世祖。
“那……”安弥的声音传来,拖长的尾音里透着兴味。
她抬眸,看见安弥唇边勾着抹笑。
这可稀罕了,能让安弥露出这表情的事儿很少。
“那要不要像高二那时候一样去疯一场?”安弥说,“就今晚。”
“——!”周望舒兴奋地睁大了眼。
高二的时候,她还没有假装原谅周信宏,关系特僵,但凡一碰着就会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偏偏周晋宇那傻逼还要在除夕这天来恶心她,把她气到产生了躯体化反应,吐了一下午,安弥当晚就杀到景园,在那家人和和美美吃着年夜饭的时候,当着周信宏和柏龄的面把周晋宇打了。
柏龄来拉架,也被安弥踹了几脚,狠狠给她出了口恶气。
“走!”
景园那边虽然有四个男人,周信宏、周崇礼、周晋宇、周柏予,但周信宏这个老家伙根本不顶用,周崇礼又是个细狗,也不顶用,周柏予更不用说了,才十岁一小屁孩儿,也就剩一个被安弥打了无数次的周晋宇,跟他们干起来,周望舒完全不用替安弥担心。
“等会儿,我回去拿样东西。”安弥说。
“我跟你一起。”
安弥的家离周望舒那儿就几步路的事儿,周望舒一路跟着安弥去到她家的杂物室,然后看她从一堆器械里拿出了一根折叠钢管。
周望舒惊了,“不是?你想去警察局过除夕啊?”
“以防万一,不过,”安弥偏头一笑,“去局子里过个除夕也不错,新鲜。”
周望舒先是一愣,而后也跟着笑了,再伸手,“给我也来一根。”
两人就这么揣着两根钢管去了景园。
景园门口随时立着俩保镖,除夕也不例外。
保镖是认识周望舒的,所以在周望舒把红包递给他们并给他们说可以回家过年了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怀疑。
这虽然可能会让他们丢了工作,但完全没关系,因为红包里还给他们留了下家公司的联系方式。
周望舒从来不为难人,当然,畜生除外。
保镖都在岗,佣人自然也在,听见外面响动,佣人来开了门。
周望舒和安弥大喇喇地走进去,里头正看着春晚的几个人浑然不知两人到访。
按常理来说,一个拥有千亿市值上市公司的家族,除夕这种日子不该是就几个人在家里看春晚才对,像陈家,一顿年夜饭上百号人,这百来号人还是在陈家混得不错的,不然都没资格去陈家老宅吃年夜饭,比起陈家,周家人丁实在是少得可怜了,这里头还有两个是后来才改姓周的,周晋宇和周崇礼原来姓邢。
柏龄在没加进周家之前,也算是书香世家的名媛,家里有好几个从政的长辈,像这种家庭基本都极重名声,所以柏龄干出这种事儿后,连着两个儿子都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她跟周信宏也真是般配,一个被赶出家门,一个离家出走自立门户,经历截然相反,却殊途同归,都成了孤家寡人,凑一块儿真他妈合适。
周信宏原本在家排行老幺,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那会儿的周家在当地也算是富户。
家里有钱,还是老幺,周信宏理应过得极好才对,但周信宏的童年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从来吃不饱穿不暖,其中缘由,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很像他爷爷参与抗日战争时极其憎恶的一个日本人,那日本人砍了他爷爷的一只手,而他爷爷则将刀捅进了那日本人的心口。
所以,周信宏的出生让他爷爷觉得,他是那日本人转世到他家讨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信宏明明生在富裕人家却吃不饱穿不暖的原因。
长大后,周信宏跟家里人断绝了血缘关系,离家出走,决定去南边闯一闯,不料还真让他闯出了番事业。
周信宏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但信宏集团能做到今天这个规模,很大程度要归功于林梦因女士,如果没有林梦因女士带他结识名流,帮他拉投资,他很难抢占先机乘着时代的东风扶摇而上。
因而,周信宏的背叛不仅是薄情寡义,还是忘恩负义,更是恩将仇报,畜生一个。
今天柏龄应该没有精神失常,这会儿一家人看个春晚小品笑得可开心了。
看着这副感人的温馨画面,周望舒冷冷一笑,出声讽刺:“这么烂的小品你们也笑得出来,该说你们是笑点低呢,还是演技好呢?”
闻声,几个人同时回头,笑容也同时僵在脸上。
“望舒,”周信宏先开了口,“你今天回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明眼一看就知道她来者不善,但他不想一开口就是质问,上次那回冲动之后,他一直在找机会缓和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结果始终没找到,这会儿见她来,哪怕是来找事儿的,但好歹是见上了。
见他找不着话,旁边的周晋宇索性把话接了过去,“周望舒,你今天是来闹事儿的吧?看你那见不得人好的怨妇样。”
以为保镖还在,周晋宇张口就开喷。
“晋宇!”
周信宏怒喝一声,一脸不快的样子,但他要真想维护自己女儿,周晋宇刚开口时他就该制止,这会儿才跑出来做出这副样子,明显是想唱白脸,好显得他很在乎她这个女儿。
周望舒压根不吃他这套,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冲着周晋宇回怼道:“臭袜子当口罩,你是脸也不要,我回我自己家,轮得到你这个姓邢的外人在这儿冲我喷粪?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望舒,你先……”
周信宏好声好气地开口,准备秀一波演技,不料却被周望舒当头一喝:“老登,你闭嘴!”
一声“老登”直接把周信宏干傻了,愣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浮起怒意。
“你叫我什么?”他压着怒火,用一脸仿佛听错了的语气问。
“老登!老逼登!”周望舒喊得贼大声,“你是老得耳聋了吗?”
“你!”周信宏抬手怒指她,气得面肌直抖,手也抖个不停,“你简直不孝!”
周望舒笑了,“我只是不孝,你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三不四不伦不类不是东西!”
“你……你!”周信宏像是被气得快要风瘫,气儿都喘不匀了,捂着胸口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
柏龄这精神病这会儿倒是挺正常,不但没发疯,还镇定地一边去扶着他帮他抚胸口顺气,一边朝周崇礼使眼神。
周崇礼会意,张嘴冲此时愣在门口的佣人喊道:“张妈,去叫保镖!”
“保你妹的镖。”周望舒过去就朝他的裆踹了一脚。
“张妈,报警!”那边周晋宇又喊。
“报你妹的警。”站在一旁的安弥也同样给了他一脚。
两人混合双打,精准踢裆,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蛋蛋的忧伤。
“周望舒!”周信宏这会儿终于喘匀了气,拿起桌上的烟灰缸重重一摔,“你反了天了!”
烟灰缸一瞬间摔得四分五裂,要不是周望舒躲得快,碎片肯定能在她脚踝上划出个大口子。
“上次扇我耳光没扇够,这回来这招是吧?”她瞪着周信宏咬牙道。
“我看你就是欠打!”周信宏扬着手过来,显然是准备再给她一耳光。
“你打啊!”周望舒毫不畏惧头顶那快要落下来的巴掌,目光始终死死盯着周信宏,“你要敢给我一耳光,我明天就把我手上股份全一毛抛了,让你股价跌到停盘!”
此话一出,周信宏顿时僵住了。
瞟了眼他那扬得极高却迟迟不敢落下的巴掌,周望舒唇边荡开一抹笑,“打啊,怎么不打了?”
见拿她没办法,周信宏这老狐狸精开始装心脏疼,捂着心脏后退,看似步伐虚浮,实则每一步都在计划之内,稳稳倒在了沙发上。
周望舒都懒得戳穿他,以后有得是收拾他的时候,现在她想先收拾那两个以前姓邢的。
周崇礼也是挺能装的,这会儿还捂着裆缩在沙发旁。
安弥那脚踢得更狠,但周晋宇这会儿都提着凳子准备跟安弥干了。
“我今天不弄死你我……”
周晋宇话说到一半蔫了,因为他看见安弥拿出了一根折叠钢管。
“你说什么?”安弥拿着钢管活动了下手腕。
第39章
“你说什么?”安弥拿着钢管活动了下手腕。
“艹……”
周晋宇人都傻了, 安弥光用拳头就能把他打进ICU,更别说加跟钢管。
“安弥我告诉你,”周晋宇放下凳子开始试图用嘴炮打败安弥, “张妈已经报警了, 你要是敢乱来,这个年你就等着去局子里过吧。”
“局子都快成我家了,去里面过个年, 正好。”
安弥笑起来,她天生不爱笑, 只有在打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和善的笑容。
看着安弥那笑, 周晋宇心里比见了鬼还害怕, 他知道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周望舒,”一直没开口的柏龄这会儿终于站了出来,“你不就是想我们过不了个好年吗?你爸都被你气倒了,你还嫌不够?”
周望舒望了眼还在继续装病的周信宏, 扯了扯唇,“这不是还好好喘着气儿吗?”
“你要把你爸气死才甘心是吧!”
“那不至于,我只是觉得, ”她迈开步子, 散步似的走着,“现在这个程度还不够,远远不够。”
说到这儿,她在一个栩栩如生的玉雕盆景前停下来。
“这盆碧玉万年青盆景应该起码值个几百万吧?”
说着, 她将这盆玉雕盆景捧起来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 手一松。
“嘭——”
价值上百万的玉雕盆景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这一幕,周信宏自然看见了, 但他没什么反应,这点儿钱他不至于太心疼。
周望舒也知道,今天就算她把这客厅里的东西全砸了,周信宏也不会多皱下眉头,客厅里的东西才值几个钱,所以她转头看向安弥,“安弥,我们走,去车库。”
最后三个字一落地,客厅里那几个顿时瞪大了眼。
景园是处极难得的风水宝地,周信宏大多时间都住这边,所以几乎所有的车都停在这边,二十多辆,最便宜的五百多万,最贵的上亿,周望舒要是去搞破坏,损失的可就是用亿来计量了,更别说里面有几辆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等周望舒和安弥离开客厅,刚刚还被气得说不出话的周信宏一把掀了桌子,吼声震天:五2④9081久②“还愣着干嘛?!去拦着啊!”
周晋宇和周崇礼对视一眼,不敢不听,埋着头快步出了客厅。
“保镖呢?警察呢?!”周信宏继续咆哮。
门口的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保……保镖不知道去哪儿了,警察在路上了。”
另一边,周望舒和安弥来到车库,那俩姓邢的虽跟了过来,却不敢靠近。
看着这里头一辆辆艺术品级别的车,周望舒眼里透出兴奋,把放在包里那根钢管拿出来。
将钢管握在在手里试了试手感,周望舒跟安弥说:“你别动手,我来。”
说完,一辆古董级的阿斯顿马丁就被她砸碎了车窗。
现在她的名字还在周家的户口本上,她来砸,是家庭纠纷,安弥要是一起,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安弥自然明白,抱胸往后退一步,懒懒站在旁边。
车库里好几辆都是古董车,周望舒都不用特意挑,随随便便一砸就是一个亿,当然,只砸个车窗玻璃没那么大损失,她把能砸的都砸了,车身全拿钢管划出没法修复的划痕,还在最贵的那几辆车身上刮出了骂人的字眼,破坏得彻彻底底。
好些车上自带警报器,一时间,车库里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玻璃车窗清脆的破碎声,简直是一首美妙无比的交响曲。
这声音听着就让人痛快,周望舒砸得更带劲了。
*
车库这边嗨上天,客厅那边却气氛凝重。
听着车库里不断传来的警报声,周信宏太阳穴两旁的青筋突突个不停。
“警察呢?!这都过去多久了!”周信宏冲佣人吼道。
大过年的,警察局里本就没多少人值班,更别说还要忙着去抓那些放烟火的。
警察终于到这边的时候,周望舒已经把车库里的车全砸了个稀巴烂。
被警察问起来,这人作出一副无辜样,“警官,人家不开心,砸砸自家的车又怎么了?”
“这是你家?”警官问。
“对啊,”周望舒主动把身份证递过去,“不信你让他们去拿户口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警察自然相信她的话。
一家人还报警,这种事警察见怪不怪,一般这种情况,都不需要把人带去警局,现场开导开导,教育教育就行,这回甚至开导和教育都用不上,周望舒特配合,说自己不闹了,现在就走。
车都砸完了,乳腺也畅通了,干嘛还要在这儿看着那群倒胃口的人。
在警察的注视下,周望舒挽着安弥的手扬长而去,剩被叫出来和警察交涉的周崇礼和周晋宇在冷风里傻站着,脸一黑再黑。
出了景园,两人上了来时的那辆车,安弥坐驾驶位,周望舒在副驾。
车是周望舒的,不是平时司机开的那辆加长林肯,是一辆红色法拉利超跑。
安弥开车很野,坐她开的车贼刺激,平时周望舒不怎么敢坐她的车,但今天,要的就是刺激,要疯就疯彻底。
真挺疯的,这么大冷的天,周望舒让安弥把顶盖收了下去,敞着蓬开。
风大,车快,头发全被风吹至脑后,两个人却一点儿不觉得冷,车上音乐开到了最大,周望舒将手高高举过头顶,跟着音乐在风里大声唱着,不时还冲夜色深处吼骂两声,骂得相当难听,周信宏要听了能当场血压爆表。
简直比去夜店蹦迪还要嗨,蹦迪哪有这过瘾。
肾上腺素随着车速不断飙升,那种兴奋与刺激是喝酒完全不能比的,情绪释放到了极致。
周望舒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爽过。
安弥不是那种情绪外放的人,看周望舒在旁边摇头晃脑又唱又骂,她最多只是勾唇笑笑,但她也很享受这种氛围——
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疯,为她的开心而开心。
自妹妹离世后,这也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
现在,她们要去一个地方,让此刻的快乐延续一整晚,彻夜狂欢。
那不是个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城郊的一片空地,每年她们都会开车到这儿来放烟花。
城区禁放烟花,城郊可以放。
她们到那儿的时候,数以百计的烟花已经就位,十米外,是燃烧的篝火,烧烤架,低度酒。
狂欢继续。
*
最后一簇烟花升空,已是凌晨六点半的蓝调时刻,深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
远处的村庄只剩下极少数人家还在放烟花,烟花绽空声零星而微弱。
地上的篝火也快要燃尽,两个人坐在旁边,手里各拎着一瓶酒。
疯了一整晚,两人竟还没精力透支,看着没有一点疲惫感,仿佛要是夜再长些,她们还能继续嗨。
“喝完最后这瓶酒,来接我们的人应该就到了。”周望舒说。
他俩都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旁边的两辆随行房车里虽然还有人,但他们要收拾现场,也从来没开过跑车。
还需要再辆车才行,除了代驾,跑车里就只剩一个座。
周望舒时间估得还挺准,两人最后一次碰杯后,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
听见熟悉的那道引擎声,周望舒不自觉扬起唇,回头看向那辆朝这边驶过来的黑色迈巴赫。
安弥看到这车,顿时明白了是周望舒是叫谁来接的他们,挑着眉喝下最后一口酒。
迈巴赫缓缓驶入空地,停车后,车里下来两个男人,都是周望舒认识的,后座那位自然不用多说,开车的是刘胥文,刘秘。
周望舒也是惊了,陈迟俞这么不做人的吗,大年初一就叫人上班。
“刘秘。”她朝男人招招手。
刘秘走过来。
期间,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驻足车旁的另一个男人,眼神里带着抹勾人的笑。
男人站在那里,身后的一片深蓝勾勒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像电影里才有的画面,气质实在出众。
“周小姐。”
刘秘不愧是某人的秘书,很上道,见周望舒坐着,过来便俯身至她耳侧,方便她与他说话。
周望舒从包里拿出根金条塞进刘秘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拍拍他肩膀,“我朋友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
安弥朝这边瞥过来一眼,利落地起身,“走了。”
还是一向的习惯,她先走出了两步才半抬起胳膊挥手,背影有股特帅气的劲儿。
看两人上了车,周望舒起身走向另一个人。
到他跟前,她那辆红色法拉利还没发动,但不妨碍她踮起脚攀上那人双肩,动作亲昵。
大概是见不惯他俩这腻歪样,安弥没等车的顶盖落下来就让刘秘先开了车。
车辆很快驶离,身后房车里的人没醒,四下安静。
陈迟俞垂眸,大手揽住那段纤细的腰。
“爽了?”他问。
倏地,周望舒心底腾起一股酥麻感,这两个字用他那金属质感的清冷声线说出来,有种别样的刺激,像禁欲的人破了戒,从不说脏话的人爆粗口,挺带劲。
她估计他是听说了她昨晚上干的事,唇边荡开一抹笑。
“爽了,”她凑近他一点,“但你还可以让我更爽。”
陈迟俞眼神顿时一沉,“疯了一晚上,不歇歇?”
“不用歇,”她继续调戏他,“想尽快跟你打响新年第一炮。”
这话成功将陈迟俞逗笑,他还低笑着复述了一遍,“打响新年第一炮……”
稍稍拖长的尾音,低低沉沉的笑,让人脸热心痒。
“在这儿?”他扬唇。
第40章
“在这儿?”
“你疯了?”周望舒瞪大眼捶了下他胸口, “那车里还有人!”
“要是没人呢?”陈迟俞微侧了下头。
“靠,”周望舒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陈迟俞, 你想玩儿这么花?”
在有些暧昧昏暗的蓝色调光线里, 那双睁大的眼睛很漂亮,仿佛一方干净的湖泊,让人很容易心生出一股侵l犯欲, 像面对一猫时那种想要狠狠揉l弄的冲动,而她本就生得极像一只精致娇养的猫。
陈迟俞眼神沉了沉, 原本只想只停留在逗弄层面的心思, 此刻变了质,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在狭小空间里,像只笼子里随时会因为一点动静就受惊的猫那般,一边露出紧张又害怕的表情望着外面, 一边欲罢不能地在情l欲里沉沦的模样。
“有你玩得花?”他抬手,虎口抵着她的下颌,指腹压在她唇角, “是谁要我穿着女仆装跟她做?”
听他提起这件事, 周望舒脸上顿时一热,“那……那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看她红了脸,陈迟俞更忍不住想再逗一逗她,但还是算了, 在这儿就算把她弄得浑身都泛红, 左右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如尽早回去。
他最后捏捏她的脸,将车门拉开, “上车。”
以为是被放过,周望舒赶紧溜上车。
车开出去一段,周望舒靠着座椅偏头看向开车的陈迟俞,“昨晚的事儿你从哪儿听说的?”
“刘胥文那儿。”
昨晚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又不是什么刑事案件,警察也是会跟人聊八卦的,像这种喜闻乐见的八卦向来都传播得很快,周望舒昨晚上就收到好些人的电话和消息,全是来问他这事儿的,刘秘会听说很正常,陈家在政府机构内部也肯定有消息通道,就算这事儿没传出来,陈迟俞估计也能知道。
“不是说还不想跟他断绝父女关系?”陈迟俞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落在前方,语气漫不经心,“怎么闹这么大?”
“这口气我还是咽不下,断就断吧,再怎么闹他也拿我没办法,每年还得给我分红,”周望舒哼一声,“气死他。”
陈迟俞侧眸看了她一眼,瞧她那努嘴鼓腮的表情,他唇边荡开一抹笑。
开车回到市中心是早上七点二十分,平日里拥挤喧嚣的城市此时十分寂静。
穿过空荡的街道,陈迟俞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周望舒是真不困,回来这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竟然没打过一下哈欠。
明明这么精神,下车却偏要人抱。
陈迟俞俯身将她抱出车,再抱着她去坐电梯。
他臂力真的有够惊人,单手就能稳稳将周望舒抱在怀里,空出另一只手去按电梯。
电梯四面都是玻璃材质,周望舒像个小孩儿一样坐在他手臂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但等电梯到了高层区域,坐得这么高让她有点儿害怕,遂俯身下来将脸埋进陈迟俞颈窝里。
猜到她可能是恐高了,陈迟俞换了个抱她的姿势,让她躺在他臂弯里,身体靠着他胸膛,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姿势。
由于体型的差异,这样也还是像抱小孩。
周望舒不矮,有169的身高,但陈迟俞有192。
到了108层,进门前,陈迟俞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吃,我还撑着呢。”
“行。”
有她这话,他直接抱她去了浴室。
“靠,”见他把自己抱到了浴室,周望舒服了他了,“陈迟俞,虽然是我说想尽快跟你打响新年第一炮,但你也不用这么快吧,你就不能等我歇会儿消消食?”
“不能。”
说完,他开始脱她衣服。
周望舒叹气。
人果然是多面的,平时的陈迟俞要多体贴有多体贴,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但有时候,这人又要多禽兽有多禽兽。
好在,他今天不算特别禽兽,在浴室来了一次就放过了她。
周望舒不知道是自己体力到了极限,还是陈迟俞太生猛,昨天她嗨一晚上都生龙活虎,但跟他才来一次就直接虚脱了。
也可能,是她受不了浴室那种热气蒸腾的环境,在浴室做比在其他地方做要累得多。
完事儿后,她是被陈迟俞抱着出来的,这次不是她撒娇索抱,是真没力气了。
陈迟俞把她抱到床上,她睡觉,他搂着她看电子书。
因为累,她很快睡着了,再睁眼,是下午一点。
宽敞的床上就她一个人。
她揉揉眼起身,鼻尖嗅到一股极好闻的茶香。
床边放着不知什么时候拿过来的一双毛绒拖鞋,周望舒穿上这双软绵绵的拖鞋缓缓朝外走。
出了卧室,她看到陈迟俞在客厅煮茶。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了头来。
“这么快就醒了?”他半侧身,“过来。”
周望舒走过去,他抬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
“饿没?”
“没,”周望舒望着桌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那杯茶烫吗?我想喝。”
陈迟俞端起茶杯递到唇边,用嘴唇轻碰了下里面盛着的热茶,给她试水温。
“不烫。”他把茶递给她。
周望舒接过来,吨吨吨一口气给喝完了。
哪儿有这样喝茶的,陈迟俞看着她,扬唇轻笑。
喝完,周望舒将空杯子递回去,“再来一杯。”
“口渴?”
“嗯。”
她确实口渴,但没那么渴,主要是这茶好喝。
这茶当然就是松川了,陈家内部的专供茶,每年产量不到三斤。
陈家人口数量庞大,三斤茶当然不够每个人分,只有老爷子看重的人每年才能分上几两。
松川的口感与龙井相似,清爽且柔和,但松川回甘更明显,且茶香十分浓郁。
周望舒都怀疑,陈迟俞是不是被这茶浸入味儿了,所以身上才那么香。
起初她以为他身上的气味是古龙水或者衣服上的香薰味,但不是,是他的体香。
就他妈很绝,一男的,有体香。
他的体香和松川的茶香有些相似,清冽而深邃,不同的是,松川是雨后的草木清香,陈迟俞身上是雪后的清冷疏离,但被体温熨热后,那股清冷也可以很温暖。
和他一块儿睡的时候,周望舒最爱埋进他颈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入睡。
这会儿窝他怀里,她也直往他脖颈那儿拱。
被她鼻尖擦过皮肤,有些痒。
陈迟俞抬手按住她脑袋,“别闹。”
周望舒仰头看他,“大年初一,你们陈家人不去上香吗?”
“昨晚就上完了。”
“也是,你们肯定上头香,”她眨眨眼,“那你今天就什么都不做?”
某人来了句:“不是才和你做了。”
闻言,周望舒一下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这个男人知不知道他用这张禁欲脸说这种荤话很要命。
“不许开车,好好回答。”她腿还软着呢,可不想一不小心又擦枪走火再来一次。
陈迟俞轻掀唇角,换了个回答:“不是在陪你?”
这话她爱听。
笑意从她眼底泄出,她伸手勾住他脖子,“晚上我要去喝酒,你要继续陪吗?”
“我来接你。”
“行。”
那些酒局也不适合他,他要是在,好些人都放不开。
过年这十几天,周望舒几乎每天都有酒局,她酒量好,起初几天基本上都跟人干到了天亮,后边就难顶了,基本喝到一两点就不太行了。
这种局,基本没人能站着离开,一个个都把人往死里灌,但在周望舒这儿不存在,只要不想喝了她就给陈迟俞发消息让他来接,陈迟俞来接人,没人敢拦。
大年初六这天,周望舒又去了个酒局,在一认识的朋友家里,喝的酒是个周望舒从来没听过的牌子,度数不算高却很上头,没几瓶下去她就感觉有点儿不清醒了。
时间还没过十二点,好几个就已经喝趴下了,周望舒今天玩游戏运气比较好,喝得还算少,但再喝下去肯定也得醉,她才不想把自个儿喝吐,难受死,遂拿手机准备给陈迟俞发消息,结果这些人把她手机给没收了,一群没人性的,幸好她机智,出发前就跟陈迟俞说了,让他晚上一点来接她。
现在距离一点也没多少时间了,周望舒觉得她还能再撑一撑。
然而,最后她还是没撑住,吐得昏天黑地。
在吐了第三回 后,她彻彻底底地醉死过去。
这会儿,来的人基本都倒得差不多了,佣人一个个将他们扶去房间,这地儿大,基本每人一间房。
周望舒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浑然不知——
她的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并不是来接她的陈迟俞,却也是她认识的,那个在黎山上被她整得很惨的纪骞。
从黎山回去后,纪骞接二连三的倒霉,先是被女朋友发现出轨,接着跟女朋友家合作的项目就黄了,而她女朋友又是顾徽明的妹妹,这一来,他便也把顾家给得罪了,后果很严重,非常严重,气得他爸不仅把他暴打了一顿,还把他从信托里划了出去,这也就意味着,原本在五兄弟里最有可能接班的他落得了个一毛钱都分不到的下场。
要是没后面这一长串事,纪骞会以为在黎山上他单纯就是倒霉,但现在他能肯定,是有人在整他,而这个人,就是此时躺在床上醉如烂泥的周望舒。
这事儿不难推断,只要是个有记性有脑子的都能推断出来。
因为她,他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他当然不可能放过她。
狗被逼急都会跳墙,更别说把一个人逼到绝路。
这些年他在南城也不是白混的,手上有很多人的把柄,其中就包括这栋别墅的主人,也是这次组局的人。
今天他们喝的酒是很让人上头没错,但能让一个个醉成那样,主要还是因为酒里加了东西。
没几个人敢明着整周望舒,只能来阴的。
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周望舒,纪骞眉头一沉,眼底露出凶光。
他朝她走过去,俯身,开始脱她衣服。
既然她让人拍了他的床照,那他也给她拍一组。
睡梦中,周望舒感觉到了有人在扯她的衣服,她想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最终是胃里的一阵翻滚才让她醒了过来。
在趴到床边吐出一滩酒水后,她以为刚刚的感觉是她在做梦,然而一抬头却看到站在床边的男人,以及,男人那阴鸷的眼神。
看到他,她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纪骞?”
刚刚纪骞因为怕她吐到他身上,满脸嫌恶地后退了两步,此时见她醒过来,他眼底的厌恶更盛,扯了扯唇道,“周大小姐还记得我啊?”
他迈过来一步,“那周大小姐还记得都对我干过什么吗?”
周望舒原本还有些失焦的眼神顿时变得警惕。
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剩下一条衬衣裙,裙子上半身的扣子还已经被剥开了三颗。
她立马一把抓住衣领,手护在胸前,表情没有太多慌张,更多是沉冷。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冷声问。
“当然知道,”纪骞扯着半边唇笑得森然,“别紧张,给你拍两张照片而已,又不是要强l奸你。”
闻言,周望舒瞳孔骤然一缩。
如果刚刚没有因为呕吐醒过来,一些她衣不蔽体的照片这会儿恐怕已经出现在了他手机里。
现在她虽然醒了过来,可男女悬殊,只要他想,那些照片他同样能拍到。
目前她只有一个办法:喊。
喊救命。
如果她这会儿还在别墅里,她不信所有人都醉死了,一点钟都没到,下面肯定还有人在喝,佣人也肯定还没睡,要是已经到了一点钟,她此刻绝对不是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陈迟俞一定会带她回去。
于是,她立马开始大喊:“救命!”
见状,纪骞扑过来想要捂住她口鼻。
周望湖拼命挣扎,虽一直没能逃脱他的桎梏,但也喊了好几声。
只要纪骞不想她发出声音,他就没办法拍到她的不雅照,他没那么多只手,能又捂住她口鼻又拍照。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她喊了这么多声,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她不知道这房间是隔音太好还是她根本已经不在来时的那栋别墅里。
经过这几分钟时间,纪骞似乎也得到了某种确认,不再急于控制她。
他松开用力捂着她嘴的那只手,去捏她的脸,让她仰起头,而他俯身,将双唇凑到她耳边,嗓子里逸出一声恶意满满的低笑。
“听说你很喜欢玩儿梗,”他语气里透着恶趣味的兴奋,“现在就有个梗很适合玩儿。”
他将她的脸掰过来,“你一定猜得到对不对?”
说着,他唇角原本就勾着的弧度缓缓扩大,直到露出尖牙,看着十足阴暗变态。
他这样恶劣的笑着,像逗弄一只濒死的羔羊,“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那故意放低放缓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落进耳中,周望舒的瞳孔随之颤动,她在害怕,很害怕。
她没办法再保持冷静,手心里全是汗,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流出。
看到她哭了,纪骞笑得更加兴奋。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往上一抬,“你也有今天?你不是风光得很吗?狂妄得很吗?”
“你继续狂啊!”他越说越大声,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好疼。
脸被他捏得好疼。
周望舒已经分不清,眼眶里掉下来的泪,是因为害怕多一些,还是因为疼多一些。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刻她只能盼着现在已经过了一点钟,只要过了一点钟,陈迟俞一定会找到她,带她回家。
他从来说到做到。
陈迟俞,你快来好不好——
她在心里祈求。
陈迟俞,我好害怕……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太过害怕,她感觉耳道内像生出了一层隔膜,然而这层隔膜并没有隔绝掉外界的声音,反倒让耳边那恶魔般的狂笑和咆哮变得更加可怖,声音像被拖长了,很扭曲,很沉闷,五感变得混乱而模糊。
对时间也完全失去感知的她无从知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忽然炸开,而后,世界突然安静了,因为——
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陈迟俞。
他,找到她了。
泪水一瞬如决堤,模糊了所有视线,什么都不清,但没关系,只要陈迟俞在这里,什么都没关系。
“啊!”
房间里很快响起惨叫与骨头碰撞的闷声。
身上的重量消失。
等漫过瞳孔的泪水因眨眼而滚落,她看见刚刚还在她面前的纪骞已经被陈迟俞按在了地上。
陈迟俞用膝盖压着纪骞的腹部,另一只脚踩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哪只手碰的她?”陈迟俞问他,声音冷到了极致。
“我……我没碰。”
在那股过于强烈的压迫感下,纪骞声音不受控制地在抖,伴随着因疼痛而致的吸气,他现在浑身都疼得要命,脸上刚刚挨了一拳,手被踩着,腹部更是疼得像刀在绞。
“那就是两只手。”陈迟俞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一个木制摆件。
似乎是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纪骞立马扬起右手,大喊着改了口:“这只!这只!”
陈迟俞将纪骞那只拉过来,按在床头柜上,抬手扬起手里的重物。
“陈迟俞!”
周望舒在他快要将摆件砸下去时大喊了他一声,她知道他是想废了纪骞的手帮她出气,但不行,他不能这样做。
“陈迟俞,他没来得及把我怎么样,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陈迟俞望着她,用像宽慰她一般的温柔语气开口,“一只手而已,我赔得起。”
“乖,闭上眼睛。”
语落,他没有任何的犹豫,攥紧那个摆件重重砸向了纪骞的那只手。
看见他手落下的那一瞬间,出于畏惧与本能,周望舒用力闭上了眼。
“啊——!”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惨叫。
耳膜传来阵痛的撕裂感,周望舒浑身抖动了一下,想睁眼。
“别睁眼。”陈迟俞起身将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抚了一下。
感受到头顶温柔的力度,莫名地,周望舒便真的乖乖听话将眼睛闭好。
陈迟俞又抚了下她的头,然后往前走两步,脚边是纪骞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纪骞痉挛般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左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痛得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陈迟俞将地上的手机踢到他面前,“自己报警。”
纪骞看着跟前的手机,不知想到什么,瞳孔剧烈颤动着。
过了两秒,他抬头看向陈迟俞,颤抖着声音说:“我不会报警的陈总,手是我自己不小心砸的。”
陈迟俞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纪骞,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望那双漆黑的眼,却仿佛从空中坠落时望进无尽深渊。
盯了地上的人片刻,他收回目光,转身将床上蜷缩着身子的姑娘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抱着她跨过地上的人走出房间。
“没事了。”在楼梯上,他轻轻拍着她的头说。
“嗯。”
周望舒倚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胸腔下强有力的心跳声,那心跳声让她觉得安稳。
陈迟俞一路抱着她出了别墅,上车,到车里也还抱着她。
车开出去一段,怀里的人仰起头看向他,轻声问:“真的没关系吗?”
陈迟俞知道她是在说刚刚他对纪骞做的事。
他垂眸,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动作温柔,声音却沉冷得令人心惊:“一只手算什么,他要真动了你,我让他死。”
闻言,周望舒心头重重一跳,她不觉得他在夸大说辞。
“陈迟俞,现在是法治社会。”她蹙眉沉声道。
他声音依旧是冷的,“法律之内也多的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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