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诚意
◎“莺莺愿随殿下回京”◎
云莺在屋外等着, 从起初的坚定到有些焦急,她担忧殿下不愿见她。
若是殿下已不想见她,那她又该如何救义母, 救银筝。
等了半刻钟, 方定才出门来,“云姑娘,王爷让你进去。”
再见到云莺, 方定并不诧异, 前几日送云姑娘离开时他就觉得诧异, 殿下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 也不是会妥协之人,既已认定某件事、某个人, 势必无法放手。
只是方定好奇殿下会用何种法子再让云姑娘回到身旁, 答应他一起回京, 不曾想到殿下还未出手, 汤吉便抢先一步阴差阳错帮了殿下。
方定在心中叹了口气, 主子是个执拗的性子,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会放手, 云莺姑娘终究躲不过。
可云莺姑娘如此,两人之间, 怕是难免会有一番波折。
“多谢。”云莺颔首,提起裙摆,迈入别院门槛, 在脚步踏入别院时, 仿佛是如释重负, 再也不必做选择了。
方定带着云莺到了书房的院子里, “云姑娘, 现下主子在忙,你先稍等。”
云莺红唇翕动,“是。”
看来殿下并不想这样简单就给她机会,非得冷着她,也罢,她来之前已晓得是何种境况,既然来了,她别无选择。
云莺安静的立在一颗桃树下,已到晚春,桃花也就最后一茬了,晚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秦王殿下一定觉得她不知好歹吧,若是之前不离开,许是云家便不会落难,汤吉总要顾忌她留在秦王身边的,即使汤吉动了手脚,云莺也能求殿下,如今却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可云莺并不后悔,她本就不愿去上京,哪怕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仍旧不愿,今日站在这,不是自个的选择,而是为了义母,为了银筝。
人这一生,总得做些事与愿违的选择。
“主子,云姑娘到了。”方定轻手轻脚的进入书房。
裴烬偏头从窗口看过去,瞧见黑黢黢的院子里,桃花树下站着一抹瘦小的身影,仿佛和飘零的桃花花瓣融为一体。
裴烬一字未发,低下头继续看公文,这些日子忙的他不可开交,分明十分疲倦,却又似乎不知疲倦。
他总在深夜想,是不是不该强行将云莺留在身旁,可一想到她日后入了东宫,又被折磨至死,他还是不忍心。
起码,跟在他身旁,她能一生安康,不必计较性命得失,她不是最爱惜那条命吗?怎就不懂他的心意呢。
裴烬也为她开脱过,上次被绑走,一定吓坏她了,确是他有愧,最终还是放她离开,也盼着她能主动回来找他。
五日过去了,她毫无动静,甚至想离开扬州,走的远远的,走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裴烬如何能忍,所以在汤吉动云家的时候他并未制止。
裴烬问了云莺两次是否自愿,他原先希望云莺能自愿留在他身旁,可两次都被拒,这一次,他想,被迫便被迫吧,她在自个身旁就行。
方定安静的站着,过了一刻钟,主子还未发话让云姑娘进屋,看似专心的看着公文,实则面前的公文一页都未翻动。
方定往外瞧了一眼,起风了,现下晚上还有些凉,云莺姑娘穿的又是单薄的石榴裙,前些日子还受了那样的惊吓,若是再生病,心疼的还是主子,这又是何苦呢?
“主子,云姑娘在外边站了一刻钟了。”
谁知裴烬只是扫了方定一眼,寒眸似雪:“多嘴,出去。”
方定闭嘴了,垂着脑袋出去站着,唉,我的好主子,何必呢!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屋内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外边花瓣砸在云莺肩膀上的声音,裴烬冷着脸,双眸黑沉沉的,心情并不算好。
他知晓云莺刚受了伤,身子还未恢复,不该这样,可是想到她决然的要离开他,裴烬又觉得不冷一冷她便不知自个错在哪。
裴烬把玩着那枚龙纹墨玉佩,上头仿佛还有云莺的温度,若不是他逼她,为了云家,怕是他再也难见她了。
前世的覆辙,他再不会重蹈。
云莺有些站不住了,夜风凉飕飕的,她心里又着急,怕秦王不见她,手心攥的紧紧地,才结了一层薄薄疤痕的手心又被她弄破了,传来丝丝缕缕的疼意。
云莺晓得,秦王这是要让她长教训,日后不敢再违拗秦王,就如同有的花楼里对待不肯接客的姑娘,用鞭子打一顿,就能晓得痛,也就想通了。
她咬了咬牙,继续站着,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救义母。
又过了一刻钟,裴烬终于开口,“让她进来。”
方定也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松口了,再站下去,方定怕云莺撑不住,届时主子又要心疼了。
云莺迈开第一步时摇摇欲坠,咬紧唇瓣,痛意传达全身,她才勉强站稳,一步一步往书房去。
走进去,裴烬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靠着,姿态闲适,仿佛不知云莺在外边等了半个时辰。
“莺莺见过殿下。”云莺屈膝行礼,膝盖骨轻微的咔哒一声,她站太久了,连骨头都有些僵硬。
“免了,真是稀客,莺莺不是执意要离开,又回来做甚?”裴烬轻佻的笑了笑,掩饰了自个对她膝盖的关注。
“殿下,云家并不曾沾染私盐案,只是向钱同知送过年礼,如今汤知州将云家上百口人落狱,还请殿下明察秋毫,饶云家一回。”云莺的声音很轻,嗓子有些干。
裴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笑一声,“呵,莺莺可真是乐于助人,云家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他在她心里连云家都比不上,他还偏偏离不得她,真是笑话。
不曾想到大豫战神也有这样一日。
“云家林氏乃是莺莺义母,莺莺求殿下。”云莺的心七上八下,殿下又变了,比初次见时还要冷,显然是恼了她。
裴烬抿着唇,仿佛是没听见一般,放下茶盏又摆弄起了折扇。
云莺咬了咬牙,提起裙摆跪了下去,“莺莺自知先前鲁莽,冲撞了殿下,求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莺莺计较。”
裴烬起身走到云莺跟前,用折扇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的剪水秋瞳,懒散一笑:“本王可不喜做善事,莺莺总得拿出点诚意。”
云莺轻咬丹唇,眼含秋水,双手死死的攥着石榴裙,垂下轻颤的羽睫柔声道:“从前是莺莺不识好歹,莺莺愿随殿下回京。”
裴烬收回折扇,转身去抚摸多宝格上的玉貔貅,敛了敛眉宇,“莺莺可是心甘情愿留在本王身旁?”
事不过三,这已是裴烬第三次问云莺。
前两次云莺都拒了他,而这一次,云莺毫不犹豫的叩首道:“莺莺心甘情愿侍奉殿下。”
此时再犹豫已毫无价值,她想,日后得换个活法了。
过了一会,裴烬的大手攥住云莺的胳膊,她一阵颤栗。
“起来。”
云莺低着头,被裴烬拽了起来,这才发现裴烬腰间挂着她亲手做的那枚竹鹤香囊。
裴烬静静的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帕子擦干净她面上的泪珠,云莺不敢动,只是扇了扇眼帘。
“殿下……”她张了张唇,嗓音颤抖。
“云家会没事,只要你乖乖随本王回京,莺莺,老实待在本王身旁,本王不会亏待你。”裴烬收回手中帕子,此时语气已温和许多。
“是。”云莺颔首应下。
“方定,送她回西厢房。”裴烬转身回到案桌旁。
“莺莺告退。”她的嗓音还带着哭腔。
从书房出来,云莺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一个孤女,能得秦王殿下这般对待,也是荣幸。
方定将云莺送到西厢房,里头的摆置还如之前一般,没有变过。
“云姑娘,其实主子很在意你,你不如放下芥蒂,接受主子。”
方定也是看不下去了,自家主子身旁从未有过姑娘家,也不知该如何哄姑娘家,如今瞧着,这是攻心不成要攻身了,先把人桎梏在身旁在说,可方定怕这样一来,云莺会和殿下越走越远。
云莺笑了笑,“多谢将军提醒,莺莺明白。”
再如何,路是自个选的,用她换义母和银筝,她心甘情愿。
其实也不必这样悲观,又不是即刻要她去死,只不过回京罢了,说不定殿下会信守承诺,不会亏待她,兴许真如旁人所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大路通天也未可知。
方定走后云莺进入屋子,现下手脚还有些冷,绿皎得了信不一会便到了,“云姑娘。”
“绿皎,又见面了。”云莺喝了口冷茶。
“云姑娘别喝冷茶,呛嗓子,奴婢这就去沏茶,您可要沐浴,奴婢去吩咐抬水来。”
“好,劳烦了。”她今日去了大牢,又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是想泡会热水。
绿皎应声而去,很快热茶有了,热水也有了。
“绿皎你去歇息吧,明日再来收拾,我沐浴后便睡下。”云莺此刻谁也不想见。
“是,那姑娘注意些,别着凉了,外边用小火炉煨着一碗鸡丝燕窝粥,姑娘记得吃。”
云莺点了点头,绿皎便带上门出去了。
她走到浴桶前,解下系带,褪去衣裳,踩着脚踏进了浴桶。
这是一个金丝楠木的浴桶,极其大,能容纳三四人,比她在云楼用的好上许多,跟在秦王身边,富贵自是不必说。
云莺向来是识时务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她就要换种心态,换种活法,总之,这条命,她还不想丢。
这夜云莺想了许久,直到水凉了才从浴桶出来,把那碗鸡丝燕窝粥喝了个干净,想要谋日后,便要有个好身体。
*
“主子,西厢房的灯灭了。”方定心中腹诽,既然如此担忧云姑娘,方才又何必要罚云姑娘在外边站那样久,心疼的还不是殿下。
“嗯,明日你去找汤吉办妥这件事。”
“是,”方定忽然有想起一事,“主子,今日听玄凌提起,圣上已颁布了大选的旨意,许是要给众位皇子选妃了。”
因着秦王未大婚,他底下的敬王和宁王都到了年纪也还没立王妃,这次主子回京,势必要册立王妃了。
照如今云姑娘的身份,怕是不能成为王妃,不知主子要如何安置云姑娘。
“随父皇去,秦王府现下还不需要王妃。”裴烬心知肚明,以云莺现下的身份,绝无可能成为王妃,侧妃都难,所以秦王妃这个位置,势必要空着了。
“玄凌,明日你先行回京,将王府后院里最大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既然莺莺已答应随他回京,一些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主子,后院最大的那个贤章院是正妃的规格。”正妃是王府的主母,自然得住最大的院子,云莺姑娘现下怕是还不能住。
裴烬皱了皱眉,“本王记得莲花池畔有一座院子?”他从不往后院去,有些记不太清了。
“是,名唤庆祥院,就在莲花池前边。”
“庆祥院改为芳菲苑,将莲花池圈入芳菲苑,修筑围墙,不许旁人擅入。”裴烬极其霸道的吩咐。
正好也添上几分江南景色,让云莺住的舒服些。
方定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池子可是夏日里最凉爽的一处好地儿,满池芙蕖,也是王府里最大的一处池子,主子这是要将它变成云姑娘的私属物?后院的那些个庶妃侍妾怕是得把嘴巴给气歪了。
“是,属下明白。”玄凌应下,面色不改,只是心中也有些喟叹,几时见主子对一个姑娘如此费心,连院子都要亲自安排。
随后裴烬又亲手题了“芳菲苑”三字,让玄凌带回刻匾。
还吩咐了许多,方定听的脑仁疼,从不知道原来殿下也懂布置屋子,得亏不是他去办,若不然还真得费一番心思。
听到最后,方定只听见主子那句话——“要奢而不俗”。
咕咚,方定咽了口口水,真难。
*
次日云莺早早起身,心情已调整好,笑意多了些,前去服侍秦王。
裴烬看见她,愣了下,她今日穿了银红色襦裙,十分娇艳妩媚,浅笑嫣然。
“你已不是本王的侍女,不必早起伺候,多睡会也使得。”
“不是侍女更该伺候殿下。”云莺了然,若想获得富贵还能保命,就只剩下讨好跟前这个,只有得秦王看重,才能长久。
上京富贵繁华,处处是贵人,可若是秦王愿意庇佑,想来活着也不难。
裴烬看她如此,想来是想通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会云家就会被释放,你可想去看?”
云莺错愕的抬头,“莺莺可以去吗?”
“自然,一会让玄风和绿皎跟着你,回去收拾一些东西,也无需带太多,王府里都有。”
云莺弯了弯唇,“谢殿下。”
用过早膳后,云莺坐马车到府衙前等待,没多久就看见云家的人出来了,云莺下了马车,她带着帷帽,走到林氏跟前,屈了屈膝,“义母。”
“莺莺,谢谢你。”林氏握住云莺的手将她扶起。
云莺又瞧见了眼眶通红的银筝,才笑了笑,“无碍,我送义母先回去,我得去云楼整理包袱。”
“我随你一道去云楼。”林氏瞧了一眼云莺后边站着的两人,便晓得云莺为了救云家付出了什么,心中难受起来。
一行人各自散去,云楼的封条已经撕了,几日光景,似乎发生了许多事。
银筝跟在云莺身后,偷偷地望着绿皎,心想她日后是不是不能再跟着姑娘了?
回到屋子,云莺将这件事完整的对林氏交代了。
林氏对着云莺就要跪下去,“莺莺,义母对不住你。”
“哎,义母,您这是做甚,这是折我的寿呢。”云莺连忙把林氏扶起来。
“莺莺,若没有你,我们都得死,是你救了我们。”林氏这时才晓得原来云莺是不想入秦王府的,可如今为了云家,却不得不入王府了。
“义母,其实这也是命,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无碍,王府富贵,多少人求之不得,义母该为我高兴才是。”
“莺莺,抱歉,若是我能早日放你离开云楼,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云莺摇了摇头,“义母,别这样说,您养大了我,我已十分感激,没有您,我兴许早就死了,哪还能有现下的富贵,别哭了,我好不容易出阁,义母得点个爆竹。”
云莺想开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见云莺这般说,林氏不再哭了,只是忙吩咐人去取些银票来。
“此去山高路远,带上银子好傍身,万事要小心,内宅后院争斗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握住秦王殿下的心,一个男人若想护你,即便是天王老子和你作对也不怕,你没有显赫的家世,一定要拢住殿下,日后你若缺银子,来信使唤,我便托人送与你,你对云家的恩情,义母会记一辈子。”
云莺以一己之身护住云家上百口人,林氏不会忘。
云莺没推拒,收下了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也不知去上京后要面对是什么,多些银钱便多分胜算。
“多谢义母。”
银筝忙给她收拾东西,把那些贵重物品都收捡起来。
“姑娘,这些衣裳可要都带上?”
“不了,这些衣裳都不要了,你挑几件穿,其余的送给诸位姐妹吧。”云莺的衣裳虽说也不错,可若入了王府,穿衣吃饭都是有规制的,她怕是不能做主,别院里也有她的衣裳,这些就不带了。
“那这些首饰?”云莺的首饰大多是玉,她挑了几件出来,想起金玉堂那上千件首饰,怕是几年也用不完。
“都送给你,不喜欢的便拿去典当了。”
银筝拨弄着这些首饰,有些委屈道:“姑娘,你不带着我吗?”
“你想跟着我?”云莺诧异,“云楼并无这样的规矩。”
丫鬟的身契是云楼的,只是照顾姑娘,不是卖身给姑娘,所以云莺从来不让银筝自称“奴婢”。
这时林氏走了过来,“若是银筝愿意跟着你,什么规矩不规矩,去便是了。”
“银筝照顾了你多年,最是熟悉你,有个人互相照应也好。”
“姑娘,你带上我吧,我愿意去。”银筝握住云莺的手,她习惯了跟在云莺身后,不想离开她。
云莺有些为难,“不行,我此去前途未卜,我不能带着你去受苦。”
她不知京中是何种境况,更不知秦王府是怎样的,她已是战战兢兢,再带上银筝,若是出了事,那便是两条命。
云莺无法自保,也不想拖累旁人。
“姑娘,我不怕,我愿意跟着你,你带上我。”银筝眼眶通红,上京那么远,姑娘一个人去,多孤单啊。
“银筝,我不是去享福的,秦王府里必定不是只有我一个妾室,你也说了,圣上欲为秦王择选王妃,我能不能在秦王妃手中活下来也未可知,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云莺看的清楚,她这个身份,能有个名分都是万幸,若是秦王狠心,她许是只能做个通房,她带着银筝去受人欺辱吗?
“姑娘,我不怕。”银筝跪了下来,低声哭了起来,“我无父无母,自幼便是孤女,我没什么好怕的,真要死,我给姑娘黄泉路上做个伴。”
云莺见她如此,也弄得眼眸酸涩,气的跺了跺脚,“你怎就这么倔呢?”
林氏叹了口气,劝道:“莺莺,既然银筝都这样说了,你便带上她吧,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孤立无援。”
银筝愿意跟着云莺,也说明云莺待她好,瞧瞧云柔出阁前,她的婢女是如何也不愿意跟着她的。
“唉,罢了,你先起来,我得问过殿下才能决断。”一个大活人,她想带着银筝还得殿下同意。
银筝破涕而笑,“谢姑娘。”
“傻丫头,有福不享。”云莺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原本云莺是想让银筝去云宅伺候义母的,待年纪到了,让义母为她选个人家,一辈子平安度日多好。
说她傻,可是云莺见此,心中又暖融融的,能有一个愿意陪着自个的人多难得啊。
银筝笑了,“姑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非要赖着你。”
“行行行,真拿你没办法。”云莺也笑了。
正说着呢,听得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林氏往外瞧了瞧,“谁家办好事这样大的阵仗。”
“是府衙的人,这是做什么呢?”林氏正疑惑。
云姑兴致冲冲的进来,“夫人,咱们扬州城出了个探花嘞!”
“哦,谁啊?有这般本事。”林氏也笑了,探花虽不如状元和榜首,可扬州城也好些年没出这样的好消息,难怪府衙这样高兴。
“这人夫人也识得,是薛承煦薛公子。”
“是他……”林氏讶然,薛承煦竟能高中探花。
林氏回头看了一眼云莺,她还记得薛承煦说待他高中就会回来娶云莺,如今,薛承煦倒是高中了,可云莺却已入了王府。
唉,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若是再早些,那莺莺是不是便不用被迫入王府了?
“义母看我做甚?我与薛公子可不熟。”云莺浅浅的笑着,即便不入王府,她也不会跟薛承煦走,有一个厌恶她的婆母,比一个厌恶她的主母更难,毕竟哪个男人能违拗自己的母亲。
“唉,不说了,你快些收拾吧。”林氏摇了摇头,这世上之事,大抵如此,悲欢离合,从未停歇。
云莺简单收拾好便离开了云楼,她不敢待太久。
回了别院,先去书房找秦王。
“就回来了?没多待会。”裴烬翻过一页公文,这是处置私盐案涉案人员的名单。
“除去义母,也没几个亲近的。”云莺亲近的两个姐妹都出阁了。
裴烬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云莺抿了抿唇,犹豫着问,“殿下,莺莺能否带个人回京?就是我的婢女银筝,她自小跟着我,舍不得分离。”
裴烬皱了皱眉,“本王会为你安排婢女,王府的婢女训练有素,会比你的婢女更好。”
云莺咬了咬唇,轻垂下羽睫,殿下这是不答应了,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也罢,这样银筝便不能跟着她了,也不至于日后被她连累。
“是,莺莺遵命,莺莺先告退了。”莺莺语气不变,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开。
裴烬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指腹捻了捻文书,她不高兴了?
可裴烬不想答应,他不希望莺莺身旁有其他可依赖之人,莺莺依赖他便好。
“莺莺。”裴烬忽然起身。
“殿下有事吩咐?”云莺转身。
“嗯,本王要去一趟府衙,你一道去。”既然她不悦,找个其他法子让她喜悦便是。
“是。”云莺颔首。
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大牢,昨日云莺才来过,今日又来了。
下马车时裴烬伸手扶云莺,这次她没躲,虽说两人并无夫妻之实,可她已是秦王妾室,肌肤之亲,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谢殿下。”
“手怎的这样凉?”裴烬握着她的手揉搓了下,今日天气也算晴朗,她的手却这样凉。
云莺小声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殿下的手热些,莺莺不冷。”
她的手无论冬夏都比寻常人冷些,可并没有哪里不适,也吃过补药,没有改善,她也就没多折腾,其实只是低一些,不仔细是感受不到的。
“回京后找太医瞧瞧,走吧。”裴烬松开她的手。
云莺跟在他的身后,眨了眨双眸,殿下如今待她也算不错,或许真有另一番天地。
汤吉得知秦王来了大牢,连忙跑来了,乌纱帽都戴歪了,还是师爷提醒了才避免出丑。
“下官拜见秦王殿下。”汤吉跪倒在地,今日上午方定才来,现下秦王又来,这是要来给云莺姑娘撑腰吗?
现在汤吉真是后悔的想把舌头给咬掉,早该想到秦王对云莺姑娘非同凡响,不该在此时动云家的,失策啊!
“起来吧。”裴烬单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威严尽显:“本王想见见王家的人。”
“是,殿下这边请。”汤吉大大的舒了口气,幸而不是要他的命。
等秦王抬步走了,汤吉看见云莺也弯了弯腰,别提多恭敬了,能得秦王如此看重的女子,日后前途无量啊,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云莺低了低头,紧跟秦王的步伐,日后她跟在秦王身旁,应当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打量,毕竟秦王殿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
进入审讯室,云莺扫了一眼便匆匆低头,这里太过血腥,墙上挂着的刑具都沾染着血,还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裴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云莺站在他身后。
很快王家一行人都带来了,方定亲自去提的人,说起来了,云莺今日都不曾看见玄凌。
王老员外之前便说病重,如今却还好好的,王老爷原本是个很胖的男人,云莺曾见过,如今瘦了许多,还有王家大少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王家少夫人一进来便开始哭了,最后边跪着的是云柔,方定怎把她也带来了。
说起来云柔也是倒霉,谁能想到王家竟敢参与贩卖私盐。
“殿下恕罪啊,求秦王殿下饶命,小人是被钱同知逼迫,不得已才贩卖私盐啊。”王老爷看清前边坐着的人便开始哭喊着冤枉。
“是嘛,可本王听说钱同知和王家是一半的利,能和朝廷官员同利,王家的生意做的可真是好啊。”裴烬办公务时一张脸面无表情,双眸犀利带着冷酷,说出话的语气自带三分威压,逼的人不敢抬头。
云莺双手交叠,忽然发觉秦王与她交谈还算是语气和善了,哪怕是怒急也不曾这样说过。
“殿下明察,小人是猪油蒙了心,小人愿交出全部家产,求殿下饶命。”
王家在扬州横行了许多年,谁也不曾想到竟有今日这一遭,起先王家的确是被钱同知胁迫的,可后头尝到了甜头,便把全副身家都投进去了,又听说有朝廷高官支持,他也就把胆子放大了,短短几年,便坐到了扬州首富的位置。
却不想秦王忽到扬州,还察觉了这样隐秘的事。
他们竟然、竟然还想讹诈秦王一笔,简直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
裴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哼,王家的家产已尽数充公,你哪来的什么家产?”
正好用王家的银子来支持绥源神医化解天花之祸,王家倒也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王老爷听到这话声音戛然而止,对啊,这是秦王,不是汤知州,秦王是可以抄家的,不是从前,被汤知州逮到把柄,只要费点银子就可以了事。
王家,是真的要完了。
他不开口,两个女眷的哭声便格外明显。
裴烬扫了一眼,忽然玩味的勾了勾唇,“莺莺,你瞧瞧后边那个哭声难听的是不是上次欺负你的。”
裴烬这话一出,云柔的哭声忽然断了,就好像是被恶鬼掐住了脖颈,她不敢开口了,生怕下一秒就是要她死。
因着云柔的哭声断了,王家少夫人也不敢哭了,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云莺,确认自个没欺负过她,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又觉得欺负不欺负,不都是死路一条嘛,总归是逃不过一死的。
“有殿下护着莺莺,旁人哪能欺负得了莺莺。”
“过来。”裴烬伸出大掌。
云莺试探着伸出手去,不知秦王要做什么。
双手交叠,裴烬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坐到他的腿上。
云莺双瞳睁大,吓了一跳,惊呼道:“殿下……”
这这,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好吗?
裴烬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眼扫过周围的人,汤吉等人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半点,心中是越发后悔了,完了,若不是这次动了云家,他兴许能和云莺姑娘卖个好,好歹是他送去秦王殿下身旁的,唉,悔啊!
“莺莺看看他们。”
云莺感受着臀下的柔软,有些不适,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男子身上,还是秦王殿下,可又想到如今她是秦王的妾室,这样的事日后也少不了,便不多想了,扭头去看他们。
这才发觉在秦王这个位置,视野竟是如此的不同,分明方才她也在站在秦王殿下身旁,为何现下却觉着差了这般多?这仅仅只是站与坐的区别吗?
“喜欢吗?”裴烬低笑一声,宛如在说今日天气有多好。
“喜欢他们跪在你身前的感觉吗?莺莺,这便是皇权。”他丝毫不避讳旁人,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云莺,这是皇权,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她能坐着,而旁人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云莺眨了眨羽睫,有些懵懂,看着从前对自己叫嚣的人匍匐在身下,惶恐难安的模样,确实有种痛快之感,这便是皇权的滋味吗?
云莺回望着秦王,眼中难掩迷惘和不安,“殿下……”
秦王告诉她这些,又是何意呢?
裴烬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循循善诱,“莺莺,你想拥有这样的权势吗?”
“我?”云莺又偏头望着下方。
她如今不过是狐假虎威便这样痛快,若是她日自个有了这样的权势,又是何种感觉呢?
瞧秦王殿下如今只是坐着,甚至并未要杀要剐,却已让他们忐忑至此,连往日里自称是扬州的“天”的汤吉也是连头也不敢抬。
云莺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语之感。
可她能行吗?她自小便是孤女,后又沦落风尘,是这世间最渺小,最低贱的蝼蚁,她能成为皇权拥有者吗?
方定在一旁听着,心想主子这算不算诱惑云姑娘?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可以抵挡权势的诱惑,尤其是皇权。
谁知云莺却摇了摇头,“莺莺不要,莺莺只求殿下能偏护一二,不敢奢求太多。”
权势固然好,可在沧海桑田中,有多少人为了权势而丧命,不是她的她不该奢望,一旦想错一分,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所以她不求权势滔天,只盼着有一隅安居。
云柔听了咬紧牙关,富贵权势那是她最想要的,秦王双手捧出,云莺竟弃如敝履,简直就是拿刀子在割她的肉。
为何同是云楼姐妹,境遇却天差万别,她真不甘心!
“傻莺莺,若是你有了这样的权势,便能自保,何尝需要本王庇佑,”裴烬抬手捋了捋云莺的鬓发,又道:“也罢,本王便满足莺莺的小心愿,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本王带你去瞧瞧王府的院子可合你心意。”
这样也好,莺莺,永远别变,永远陪在我身旁,我便许你四海升平的天下。
云莺看得出来秦王的心情甚好,看来她是说对了,心下松了口气,从他腿上起来。
裴烬没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牵着云莺的手便往外走。
就在即将走出审讯室时,云柔忽然扑了过去拽住云莺的裙摆,“莺莺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救救我。”
云柔最看不惯云莺,可她也不想死,如今云莺得了秦王宠爱,只要张张嘴,就能救她的命,她想搏一搏。
裴烬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云莺的选择,若是莺莺选择饶她,裴烬虽有些失望却也不会不答应,不过是个小角色。
谁知云莺却将裙摆从云柔手中拽出,往后退了一步,“云柔,每个人的命都是自个的选择,你怪不得旁人。”
若是没有上次金玉堂一事,她兴许会心软,可金玉堂那一遭,云柔已惹了秦王不快,且云莺才说过不要权势,又怎可能去求殿下给予权势来宽恕云柔。
云柔本有很多次机会谋得这次的宽恕,可她没有,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深渊,谁也救不了她。
裴烬挑了挑眉梢,心情大好,不等云柔再开口便带着她离开。
这样很好,等回了京,莺莺会遇到更多的人与事,心软有时是善良,可有时却是一把利刃,最终伤的还是自个。
云莺垂首跟在秦王身旁,往外走时还能听得到云柔的哭喊声,和对她的咒骂,而后忽然没了,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似乎也变得狠心了,这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走出大牢,裴烬松开云莺的手,“你先上去。”
云莺点了点头,由绿皎扶着上了马车,裴烬招了招手,方定凑了过来,“你现在去办件事。”
裴烬耳语了几句,方定诧异万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裴烬上了马车,“一会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下,咱们即刻启程回京。”
他也在扬州耽误了一段时日,父皇母妃该着急了。
“是,殿下,咱们是走水路还是官道,要几日呀?”云莺还从未离开过扬州城。
“先走水路,再走官道,你晕船吗?大概要个十几日。”若是裴烬一人,无需十日,只是云莺身娇肉贵,走快了吃不消。
云莺摇了摇头,“不会晕船。”
“那便好。”
两人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了下,云莺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义母,一封给银筝,让人代为传达,随后一行人便前往扬州码头,一艘奢华的官船停靠在码头。
裴烬扶着云莺上去,她还是第一次坐官船,十分稳当,犹如平地,官船有好几层,她随着秦王到了顶层甲板。
她站在甲板上远眺,远远的,似乎能瞧见云楼的模样,她这便要走了,许是这辈子也不能再回来了。
裴烬坐在船舱内喝茶,随她站着,风扬起她的裙摆,缥缈如下凡尘的仙子,这可不就是他的洛神。
过了半个时辰,方定回来了,裴烬吩咐起锚。
他拿了一件蜀锦花鸟纹披风给她穿上,“风大。”
云莺低头望着秦王给她系披风,柔声道谢,“谢殿下。”
“先进去用午膳。”
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是有些饿,她颔首道:“好。”
裴烬拉着云莺的手回了船舱内,就在两人转身之后,云楼的方向浓烟滚滚,黑雾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救人……”
“快去禀告潜火队!”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呼唤,可云楼的主人林氏却十分冷静,她看着火苗随风而上,吞噬了她多年的心血,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叹息。
方才秦王身旁的大人来吩咐:“这是一万两黄金,殿下有令,命你火烧云楼,事后称云莺姑娘命丧火海。”
即便没那一万两黄金林氏也不敢不遵命,秦王殿下是真的做到了,用一万两黄金带走了莺莺。
看着这场大火,它不会烧伤任何人,只会烧毁云莺的过往,此后,世间再无扬州第一美人云莺,有的只是秦王府云莺,这样也好。
有这般为莺莺打算的秦王,兴许她会有新的际遇,林氏露出欣慰的笑容。
官船一路行了七八天,云莺从起初的兴致冲冲到无聊至极,今日下雨,倚靠在窗边看着雨珠往下落倒有些兴趣,只是看着看着,险些睡着了,再清醒过来,连雨也没了,又雨过天晴。
秦王似乎很忙,哪怕同在船上,每日也不怎么能见到他,而她已无聊的把一本医术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
绿皎没有回京,这艘官船上,除去几个厨娘,只有她一个女子,别院的丫鬟秦王都没带上,她去上京之后怕是除去秦王及他身旁的玄凌方定等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想着是不是再睡会,有嘈杂声越来越近,她抬眼望去,是一个码头,人来人往。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秦王的声音,“很无趣?”
云莺偏头看过去,抿了抿唇,有些颓丧,“殿下,还要几日才能到啊?”
她是有些无趣。
裴烬见她蔫蔫的眸子有些好笑,伸出手,“还要五六日,走吧,下船了,改走官道,坐马车。”
“可以下船了?”云莺连忙起身,她虽不晕船,可还是觉得脚踏实地更舒服一些。
“嗯,我们先下去,看你待的腻味了,带你去逛逛。”
云莺忙把手递了过去,“殿下,这是哪啊?”
“蓟州宝灵县。”
云莺没听过这个地方,默默地跟在秦王殿下身旁下了官船,她一下船,就有不少人的视线往她身上飘,云莺自个没察觉,她正忙着呼吸清新空气,在官船上总觉着有一些腥味。
而裴烬方才还带笑的面容注意到那些视线打量后突然沉了下来,垂眸看了一眼云莺,她在船上待了这几日,没见过太阳,肌肤更白嫩了,加上之前受了惊吓,补药一直吃着,脸色红润,桃花人面,引人垂涎。
他冷戾的眼神扫过众人,那些人触及到他的视线都连忙低下了头,一看这个人就不好惹,不过小娘子倒是挺漂亮。
“莺莺,你的帷帽呢?”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人。
“殿下,能不戴吗?”云莺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秦王,她很少出门,这些日子待在船上,只能看两岸的风光,如今能看见本地风俗,不想戴帷帽。
她眨了眨那双乌溜溜的桃花眸,讨好似的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这么多日了,她早就想的清楚,秦王殿下很受用她的撒娇。
果然,裴烬一看见她软软糯糯的和他撒娇,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一定不知自己撒娇时有多诱人。
他瞥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那便戴面纱。”
“好。”戴面纱可以露出双眼,云莺听话的戴上了面纱,还仰起头给裴烬看,“殿下看可好?”
一人仰头一人低头,四目相对,裴烬狭长的双眸微微皱起,莺莺这双眸子太美了,遮住容颜,更凸显这双桃花眸。
“尚可,走吧。”裴烬收回视线,罢了,这几日她很乖,不想扫她的兴。
两人如寻常百姓一般走在宝灵县的街道上,这边有个码头,靠山临水,还算繁华,有许多云莺从未见过的小玩意,风景也和扬州大不相同。
两人逛了半个时辰,最后裴烬带她到了一处不算精致的院子里,她正想着秦王在这样的小地方也有别院吗?
推开门就瞧见院子站着一家子人,一看见两人来连忙跪下问安。
“免礼,都起来吧。”
“谢殿下。”
“莺莺,这是云县丞。”
云莺一惊,也姓云嘛,她屈了屈膝,“见过云县丞。”
“哎,不敢不敢,姑娘折煞下官了。”云县丞连忙躲开。
“云县丞,她是你的女儿,受你的礼是应该的,莺莺,将面纱取下。”
裴烬的话让云莺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的取下面纱,“殿下,您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为她寻到了亲生父母?可怎会如此巧合同姓云。
裴烬的手搭在她肩上,“本王为你新换了个身份,日后你便不是扬州云莺,而是蓟州宝灵县云县丞之女云莺,这是你的父母,你还有一个姐姐已出嫁。”
云莺茫然的望着秦王,一时之间难以理解这话。
过了片刻,她才明白,云县丞家有两女,小女自幼体弱,甚少见人,上月病逝了,因着年纪还小,今年方十五,又不曾订亲,云家便没有大肆发丧,而秦王得知这一消息,便让她顶替云县丞之女的身份。
云莺心中了然,她的身份拿不出手,风月女子到底不是良家女子,若是入了秦王府,许会被人诟病,如今秦王为她换个身份,也是为她好。
可她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殿下这是嫌弃她的身份吗?
可是身份再如何变,她还是云楼的那个云莺,是风月女子,若是日后被人揭穿,殿下会嫌弃她吗?
她在扬州也算小有名气,这样明目张胆的替换身份,真的保险吗?
云莺的心思往下沉了沉。
“莺莺,本王这个安排可好?”裴烬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看起来还没有接受。
云莺点了点头,莞尔一笑,“谢殿下为莺莺筹谋,莺莺很欣喜。”
无论如何,官员之女比风月女子好太多,她不该奢求太多的,过好眼下才是要紧。
“那便好。”裴烬也很满意,虽说这个身份低了些,可日后云县丞还能再往上升。
莺莺虽有他庇佑,可若想在秦王府占有一席之地,一个得体的娘家也很重要,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云家显然求之不得能有这样一个“女儿”,云夫人将云家的一对传家玉牌给了她一个,还有一份云家的族谱,这是做足了准备,免得穿帮。
两人在宝灵县住了一晚,云夫人甚至教云莺学了几句当地话,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云莺身上必然带着些扬州气息,对外的解释是有一老道曾说扬州利于“云莺”养病,遂在扬州住过几年,这样便不怕云莺露出马脚。
方定对此也是十分的感叹,还在西疆时,主子便让他去找与云莺姑娘同名同姓的女子,最好是官员之女,年纪不相上下的,还真被他找着了。
主子对云莺姑娘可真是好。
离开宝灵县,一行人坐马车前往上京,几日之后,就在云莺坐的昏昏欲睡之时,马车终于到了京城门口。
隔着帘子,云莺都能听见热闹嘈杂之声,她掀开一角往外瞧,只瞧见人头攒动,都在排队进出城门。
不过秦王的马车一路放行,连停顿也无。
“上京真繁华。”扬州也算是繁华富饶之地,可和上京比较,略逊一筹。
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房屋鳞次栉比,人烟稠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先回王府,改日有空再带你出来逛逛。”裴烬握住云莺的手,他也有一年多没回京了,似比从前更繁华了些。
云莺点了点头,放下帘子,端正的坐着,很快就到秦王府了,她开始紧张,那个她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是何种模样呢?王府里的人好相处吗?圣上和苏贵妃又是怎样的?她能在秦王身边一直待下去吗?
有太多的未知等待着她。
渐渐地,嘈杂声褪去,马车的隆隆之声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方定的声音传来,“主子,到王府了。”
云莺卷翘的长睫不安的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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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回京
◎“云氏赐为秦王庶妃”◎
裴烬先下马车, 转身将手递出。
云莺一手提着裙摆,试探着将柔荑搭在他的掌心,从马车上下来, 就在她的绣鞋踩到青石地砖时, 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的她身形一歪,倒向了裴烬。
裴烬一只手钳住她纤细的腰肢, 一只手捂住她的右耳将她往自个怀中靠, 低低的笑了下, “胆儿可真小。”
云莺靠在他怀中, 能听见他的胸腔震动,羞的满脸通红, 又闹了个大笑话,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可怜的眨巴着。
很快, 爆竹声停下, 裴烬才松开她的脑袋, 戏谑道:“怎的还怕放爆竹,那秦王府日后岂不是不能放爆竹了?”
云莺不满的撇了撇唇, 低着头道,“莺莺不怕, 只是没准备,被吓着了。”
裴烬敛了敛笑意,“走吧。”
两人转身, 王府门前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恭迎殿下回府!”
“都起来吧, 不必摆这么大阵仗。”裴烬仰头看了一眼王府的匾额, 一年多未回, 还真有些不习惯。
“请王爷跨火盆,去去身上的晦气,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王府长吏杨福躬身道。
裴烬看着眼前的火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信这东西,可母妃的心意又不好违拗,抬脚跨了过去。
“莺莺。”裴烬转身抬了抬下颌示意云莺也跨个火盆。
云莺试探着伸出足尖,一步跨了过去,生怕把自个的裙子烧了。
裴烬扶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回家了。”
从扬州到上京,从云楼到王府,终于将人平安带回,前世之憾,今生已弥补。
云莺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后面,大致扫过一眼,除去几个丫鬟,不曾看见王府的女眷。
王府正门十分大气,朱红色的实榻大门,旁边还有两个闭合着的偏门,匾额上刷了金漆,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秦王府,与秦王的字有些像。
裴烬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解释,“这是父皇赐的匾额,本王的笔法师承父皇。”
云莺了然,“怪不得觉着与殿下的字有些像。”
曾听旁人说秦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连书法启蒙都亲自教授,可见是真的喜爱。
裴烬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似乎是怕她丢了。
杨福看着这一幕惊讶的险些将眼珠子掉下来,殿下一年未回,怎还带回来一女子,如此亲近,这还是那个不近女色的秦王殿下吗?
虽先前也从玄凌那听得几句,可到底不是亲眼所见,无法想象,如今人在眼前了……还是无法想象。
他自殿下开府就在王府伺候了,见过的名门闺秀不少,可却没一个有这位姑娘的容貌,也难怪殿下喜爱。
他紧了紧自个的弦,看来王府即将要迎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主子。
云莺跟在裴烬身旁,往里走是一座高大的琉璃双龙戏珠八字影壁,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她曾在话本子里见过,龙纹是圣上可用之物,连东宫太子也得避讳,可殿下身旁似乎不缺龙纹,譬如他腰间系着的龙纹墨玉佩,又如这座双龙戏珠影壁。
绕过影壁,是一个带池子的大院子,池子上方有一座拱桥,池子里居然养了几只白鹤,她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个看错了,竟真是白鹤。
那几只白鹤瞧见裴烬等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还叫了几声,叫声清脆,舒展着翅膀,翩翩起舞,通体雪白,十分可爱,云莺的眼睛都亮了。
裴烬挑了挑眉,“你喜欢?”
“殿下,它们不会飞走吗?”
头一次见在院子里养鹤的,让云莺想起了“梅妻鹤子”的典故。
“不会,这是本王幼时父皇赏的,诏安国进贡而来,甚通人性。”说着裴烬招了招手,那几只白鹤围绕在他身旁,脑袋一点一点,脖子很长,很是有趣。
“想不想摸?”
云莺抿着粉唇点了点头,却又不敢伸手,“会不会啄人?”
“本王在不会。”裴烬拉着她的手放到白鹤的脑袋上,白鹤没有啄她,反而用鹤喙碰了碰云莺的手心,痒痒的。
云莺的眸子亮晶晶,软声道:“好可爱。”
“既然喜欢,把它们放到你院子里养去。”裴烬难得见她这样高兴,
“这是圣上御赐之物,莺莺怕照顾不好。”御赐之物若是出了好歹,是要问罪的。
“况且白鹤要在有水的地方才能养吧?”总不能为了养它们,在院子里挖个池子,她初到王府不好这样打眼。
“你院子里的池子比这个大,也罢,先去你院子瞧瞧。”裴烬拉着云莺往里走,两人沿着长廊走过垂花门就进入了后院。
云莺默默地打量着王府,果然天家富贵非同寻常,王府里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苍松翠柏,花团锦簇,错落有致,既有曲径通幽的雅意,也有富丽堂皇的恢弘,比起秦王府,扬州别院不值一提,更遑论云楼,无法比拟。
一路走来,遇到的婢女小厮皆靠边行礼,不敢多瞧秦王一眼,不过她能察觉到有不少人的视线在打量她,秦王带回一个女子,许是无人不好奇。
不过让云莺觉着不解的是为何不见秦王的妾室,秦王无王妃,妾室总有,却没瞧见。
两人一路来到芳菲苑,云莺原先想自个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安身立命便可,但如今站在芳菲苑门前,却觉着自己的心愿似乎小了。
裴烬晃了晃她的手腕,“这是本王亲手题的匾额,可喜欢?你喜桃花,芳菲苑正好。”
“喜欢,谢殿下厚爱。”云莺屈膝道谢,双眸盛满笑意。
“进去瞧瞧,也不知玄凌办的如何。”
裴烬携着云莺的手迈入芳菲苑,院子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爬了一墙头的蔷薇藤,还未开花,有东西厢房和正厅,看着比别院的正院还大些,云莺很满足,日后坐在树下品茗赏花,也十分有趣。
可等她跟着裴烬进入正厅之后,才发觉别有洞天,正厅后有一个大大的月窗,透过月窗能瞧见后边还有一个院子,比前院还大,是一个莲花池,现下满池荷叶摇曳,若是夏日雨后,便能坐在正厅听到雨打荷叶之音。
正厅两边还有几间房,右边是寝屋,有一张极其华丽的紫檀木雕瓜瓞绵绵拔步床,屋内摆件皆是昂贵的紫檀木、金丝楠木、红木等制成,还有数不清的黄金宝石镶嵌,光是这些摆件,已不下万金之数,过于奢华。
云莺从起初的欣喜转为忐忑,她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家世低,又是初入王府,住这个的院子不妥。
裴烬却甚是满意,尤其是这张拔步床,他看了云莺一眼,颇有深意道:“瓜瓞绵绵的寓意好,玄凌这次事办的不错。”
云莺闻言羞怯的垂下眼帘,瓜瓞绵绵寓意儿孙满堂。
裴烬见云莺不开口,遂问道:“莺莺可喜欢?”
云莺的手攥紧了帕子,柔声问,“殿下,这院子只莺莺一人住吗?可有其他姐妹?”
“自然不是你一人住,本王不能住吗?”若是他不能住,瓜瓞绵绵的寓意可就无用了。
云莺刚松了的半口气又被噎住,羞恼的瞥了秦王一眼,娇嗔道:“殿下又不是其他姐妹。”
“哪来的姐妹,王府里确有女眷,你不必在意,想见就见,不愿见就不见。”若非怕母妃念叨,他倒想把云莺的院子搬到前院去,方便许多。
云莺错愕的看了秦王一眼,面色犹豫,“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这可不是扬州别院,这是秦王府,是上京,是天子脚下,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尊卑分明,不主动去拜见尊者已十分不敬,尊者若来,她不见那便是大不敬,借云莺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本王的话就是规矩,府里没有王妃,后院谁也大不过你。”裴烬这话是对云莺说,也是对这屋子里的人说。
既用了卑鄙的手段将人桎梏在王府,那总得打造一个舒适的金笼子才配得上莺莺。
这一句话让云莺心中百感交集,她已做好了在王府战战兢兢,俯首帖耳的准备,可秦王这话,却让她觉着,兴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
云莺柔柔一笑,“谢殿下眷顾。”
若得殿下如此厚待,这未必不是一条光明之路。
裴烬松开她的手,“你先歇息,本王得进宫一趟,改日再带你入宫见母妃。”
“是,殿下慢走。”
“方定随本王入宫,玄凌留下。”
送别秦王之后,云莺回到正厅,站了满屋子的侍从。
她也有些累了,坐到榻上,看向许久未见的玄凌,晓得他是先回京布置院子,笑着与他道谢,“劳烦将军了,多谢。”
“云姑娘客气,属下担不起姑娘一声将军,唤属下玄凌便可,属下为姑娘介绍一二,这是王府长吏杨福杨管事,日后有事派人找杨管事就成。”
杨福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老奴见过姑娘。”
现下若是还不明白这位云姑娘在殿下心中是何分量,那便白在王府待许多年了,如今王府已有两位庶妃,四位侍妾,听殿下的意思,这位怕是最差也会册为庶妃,兴许侧妃也未可知。
云莺含笑抬了抬手,“杨管事有礼,日后劳烦你多看顾。”
“姑娘客气,有事尽管吩咐,这是老奴的侄子杨平,日后便是姑娘院里的小管事,姑娘若是使唤的不妥当,尽管责罚。”杨福看向身后一个瘦高的男子。
杨平立马出来跪倒在地,“下奴给姑娘问安。”
原先他还担忧前途未卜,如今瞧殿下对这位姑娘的态度,想来只要伺候好云姑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不敢不恭敬。
“请起,既是杨管事的侄子,怎好让我差使。”云莺从前向来都是行礼的那一个,这是头一个给她跪下的,怪不得这样多的人想要天家富贵,沾上天家二字,连她这样的身份都能被人敬仰。
“下奴粗鄙,无甚本事,还求姑娘不嫌弃留着下奴,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整个王府也就只有这位姑娘是秦王带回,且玄凌大人亲自布置院子,杨平可不傻。
“你这样说了,我倒不好不留你了。”云莺笑了笑,她本也没打算推拒这些人,这些想必都是秦王安排的,她听命便是,横竖她谁也不认识。
之后便是一些丫鬟小厮上前来行礼,云莺看的有些眼花,光是芳菲苑伺候她的侍从便有二十几个,贴身婢女有四个,月落,月影,凝珠和凝玉,都是十五六的丫头,比她还小些,行事间却十分稳重,月落月影更是会些拳脚功夫。
云莺若不是陪着秦王这些日子见了不少世面,怕是要在这些人面前露怯,被人笑话了。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云莺才勉强把人认完,却是记不住,还得慢慢来,只先记住了几个大丫鬟。
玄凌看云莺也有些累了,接下来的事已吩咐了杨平等人,玄凌和杨福便先离开。
正好王府护卫也将云莺的行李陆陆续续搬进来,她想了想道,“凝珠,你帮我从行李中的那个黑色福字木箱中取出银两,每人封十两银子见面礼,日后劳烦你们了。”
云莺一下去掉两百多两,心疼的不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可这银子却不得不出,她虽头次来上京,也晓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再多,不如银钱砸下去,头次赏赐绝不能少。
“谢姑娘赏。”凝珠领命去了。
凝玉上前为云莺斟茶,“姑娘可饿了?小厨房里午膳已备下。”
“不等殿下吗?”云莺端起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嗓子。
“殿下已一年多未回京,圣上娘娘必要留殿下用午膳,兴许晚膳也会留在宫中,姑娘先用膳吧。”
云莺放下茶盏,“我还不饿,你能和我说说王府之事吗?”
凝玉点了点头,“自然,不知姑娘想听何事?”
玄凌大人已吩咐过,日后眼前的这位云姑娘便是她们的主子,只等位份下来便可改口。
云莺思忖片刻,“现下王府后院有几位正经主子?”
她如今最该关心的,自然是王府后院的女人们,虽未见面,想必她已是众人的眼中钉,芳菲苑这样华丽宽敞,谁不想要。
“王府如今没有王妃侧妃,有两位庶妃,陈庶妃是最先入府的,也管着后院诸事,胡庶妃是去年小选入的王府,王爷还未见过,还有四位侍妾,刘氏、周氏、杜氏、赵氏,王爷无通房丫鬟……”
云莺嫩白的指尖攥着帕子,秦王有六位妾室,一时之间不该说多还是少,看来陈庶妃是后院的主事,“陈庶妃的家世如何?”
“陈庶妃是礼部郎中嫡女,陈家与贵妃娘娘是远亲,贵妃娘娘对陈庶妃颇为喜欢,”凝玉顿了顿又道:“胡庶妃是翰林院五品学士之女。”
云莺的心往下沉了沉,礼部郎中是正五品,这便罢了,可和秦王母妃是远亲,怪不得能掌后院的权,得了贵妃娘娘喜欢,即便日后王妃入府也得畏上三分。
她抿了抿唇,又喝了口茶,不知她能得个什么位份,她父亲只正八品,怕是能得个侍妾便顶天了,毕竟五品郎中和五品学士之女也只能为庶妃,连侧妃也不行,足见圣上对秦王的厚爱。
“刘侍妾是锦州知县之女,杜侍妾是太子送与殿下,周侍妾是太后送来的,赵侍妾也是去年小选入府,淮州富商之女。”
凝玉每说一句,云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上京可真不是她该来之地,连几个侍妾都大有来头,各自有人撑腰。
锦州知县之女也只能为侍妾,更何况她只是县丞之女,真怕连个位份也无。
云莺抬头瞧了瞧这个屋子,“凝玉,芳菲苑是特地为我收拾出来的吗?”
“那是自然,小半月前,玄凌大人亲自吩咐,原先这是庆祥院,后边的莲花池也不属于庆祥院,这是特意为姑娘修建的院子。”
这也是为何即便云莺没有任何位份,只能被称为姑娘,可这些侍从还如此恭敬对待,整个王府,这是独一份的殊荣,且王府里唯独两位庶妃有单独的院子,侍妾是没有的,云姑娘少说也得册个庶妃才对得起这个院子。
云莺松了口气,有这样一个院子,许是能得个侍妾的位份吧?
唉,云莺摇了摇头,罢了,既已入了王府,这些事也由不得她,“我饿了,凝玉,传膳吧。”
“是。”凝玉正要出去,凝珠从外边进来,屈了屈膝,“姑娘,刘侍妾来访,您可要见?”
云莺微蹙了蹙眉头,这人消息倒是灵通,她才到王府多久,但凡晓得点规矩的人都不会这样着急忙慌来拜访,她连凳子都不曾坐热呢。
她现下没有位份,无名无分的见刘侍妾,连如何行礼都不知,若是见了,她伏低做小,可日后她若能得个比侍妾高的名分,这面子岂不是被刘氏下了,于她日后在王府无益。
若是不伏低做小,又有托大之嫌,容易被人传闲话,还不如不见,等殿下回来,定下位份再见也不迟。
可若是不见,许会将人得罪,初到王府便得罪人,委实令人难以决断。
凝玉瞧出了云莺的犹豫,开口道,“姑娘不如用殿下推了她,只说殿下吩咐暂时先不让见王府女眷,待殿下回来,定下尊卑,日后再携礼去拜访刘氏。”日后若是云莺的位份高些,那自然也就用不着去拜访。
“这样行吗?可殿下没说过。”云莺咬了咬唇瓣,这可就是利用秦王了。
“姑娘放心,难不成她还能去找殿下问个清楚?”凝玉如今是云莺的婢女,当然一切要以云莺为先,只有云莺好了,她们才能好,如今刘氏着急忙慌上前来示威,不必客气,横竖殿下并不待见后院的女眷们。
“也好,那便这样说吧。”刚才秦王也说她想见就见,不见就不见,许是不会怪罪。
刘氏前来拜访云莺,却没见到人,这个消息不一会就在王府后院传开了,不少人笑话刘氏。
“刘氏不就是想趁云氏没个位份去称个老大,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可不得被人笑话。”妙彤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陈庶妃听。
“她一个侍妾,后院何时轮到她来称老大,也不怕闪了舌头。”陈庶妃放下手中的茶盏,脸色也不大好,“芳菲苑那个脾气倒大,初来王府都敢如此得罪人。”
妙彤晓得陈庶妃是恼了,连忙收敛了笑容宽慰,“主子且宽心,不过是个八品县丞的女儿,哪能越过主子去,刘氏七品县令之女,不一样是侍妾,她也逃不过。”
“刘氏可没得芳菲苑,你没瞧见芳菲苑多大排场,比咱们浮青院都大,也更为奢华。”陈庶妃最是厌烦这点,独居庆祥院便罢了,却偏偏圈进了莲花池,还改了名字,秦王府后院,可从没这样的事。
妙彤也担忧的皱起眉头,却仍旧劝着,“主子不必多想,贵妃娘娘极疼您,贵妃娘娘又是个重规矩的,王府后院位份与前朝息息相关,一个八品县丞之女,侍妾便顶了天。”
想到贵妃娘娘,陈庶妃的脸色好转了些,叹了口气,“也罢,想来今日也能分明,只等殿下回来揭晓,咱们不必去插手芳菲苑,现如今她是王爷的心头好,惹恼了王爷不值当,横竖有翠玉院的那位去酸。”
“主子英明。”
*
裴烬入宫先去紫宸宫拜见父皇,但父皇正在和大臣议事,他便先去了长乐宫。
进入长乐宫,就看见霜叶姑姑笑脸相迎,“殿下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娘娘便要去宫门口等着了。”
“霜叶姑姑,母妃的身子可好?”裴烬进入长乐宫,周身都放松下来,他在长乐宫待了十年,霜叶和兰叶是母妃的贴身婢女,也是照顾他长大之人。
“都好,就是担忧殿下,前些日子殿下失踪,可把娘娘吓坏了,那几日茶饭不思,风寒入体,病了几日,现下也好全了。”
“劳烦姑姑照顾了。”
“殿下说这话就折煞奴婢了。”霜叶和兰叶一生未嫁,两人都拿秦王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却也晓得分寸。
还未进入大殿,裴烬远远的就看见母妃从殿内出来,他快走几步,两人在檐下碰到了。
苏贵妃扑到裴烬身上,抱着他哭了起来,“烬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你这个不孝子,成天让我担心,你还回来做甚,干脆别回来好了。”
裴烬扶着苏贵妃的胳膊,哭笑不得,一边怨他不回来,一边又让他别回来,还有啊,在宫里,“死”是个禁字,唯独母妃张口闭口就是死呀死的,真是被父皇惯坏了。
“母妃别哭,儿子好着呢,可想母妃了,怎能不回来。”
听到这句话,苏贵妃一把推开裴烬,泪眼涟涟的瞪了他一眼,“鬼话,你一点也不想我,要不然怎会连一封家书都不寄?非得让我逼你的父皇把你的奏折给我瞧瞧,才能看见你的字迹,要不然你何时死了我也不晓得,呸呸呸,什么死不死,都怪你,我都不会说话了。”
苏贵妃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瞧着却如同未出阁的女子那般带着“童心”,面容姣好,心态更好,丝毫不像是一个母亲,更像是裴烬的阿姐。
裴烬对此深有体会,母妃被父皇宠的像是孩子,这个年纪了,还会和明乐抢吃食,时常把明乐气的跳脚,说不要她这个母妃了,足见她这个母妃有多不合格。
“是,都是儿子的错,母妃可别哭了,一会被父皇看见,又要揍我了,我可打不过父皇啊。”裴烬从霜叶姑姑手中接过帕子为苏贵妃拭泪。
苏贵妃一想也是,烬儿才死里逃生,可不能再被揍了,连忙笑了,拉着裴烬的胳膊进屋,“快来给母妃瞧瞧你身上受了多少伤。”
“母妃,儿子这么大人了,您这样不好吧?”裴烬看着苏贵妃扒拉他的衣服,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贵妃佯怒的望着他,撇了撇嘴,“再大你也是我儿子,是我生的,你小时候从我肚子里出来可没穿衣服,从前暑热时给你穿衣服都不穿,光着身子满屋跑。”
裴烬:“……”
“母妃,给我留点面子。”裴烬已经看见兰叶姑姑的笑容了,他一个在西疆掌管三十万兵马的修罗阎王,居然被母妃拿儿时之事来笑话。
苏贵妃清了清嗓子,“罢了,看你这样也好的差不多了,去见过你父皇了吗?”
“尚未,父皇在议事,儿子这不是惦记母妃,特意先来拜见母妃。”裴烬扶着苏贵妃在榻上坐下。
“骗人,你若是惦记我,早就回京了,我可听说了,你还去了扬州,带了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回来,怎的,你这榆木疙瘩总算开窍了?哪家的姑娘被你瞧上了,可真是倒霉。”苏贵妃这张嘴啊,连对亲儿子也不客气。
裴烬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是母妃,亲的,苦笑道:“母妃,有您这样说亲儿子的吗?”
“养你这么大,还不能说说了?快和母妃说说,哪的小姑娘?”苏贵妃听说裴烬带了小姑娘回京,乐得当天晚膳多用了一碗,裴烬二十有二,这个年纪,旁人家孩子都好几个了,他却连后院也不去,可把苏贵妃愁坏了。
“是蕲州宝灵县云县丞之女,寄居扬州,儿子瞧上了,便带了回来,正想请母妃赏赐个位份。”
“小官家的女儿,这得多漂亮才能入你的法眼,你想给她个什么位份,我可听说你让玄凌在王府大动土木,为她修了个院子。”
裴烬点了点头,“母妃耳目灵通,儿子想为她请封侧妃之位。”
“侧妃?”苏贵妃惊诧的看着他,“不行,家世太低了些,我记得你府里有个县令之女也才是侍妾,这不合规矩。”
“母妃,她怎可与莺莺相提并论,莺莺是儿子带回来的,她是自个非得进王府,不瞒母妃,儿子为了带回莺莺,使了些手段,是儿子强逼她回京,位份低了不合适。”
“你逼她?你小子也会强抢民女?”苏贵妃仿佛不认识眼前人,这还是她那个不开窍的儿子吗?
“哪门子强抢民女?”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烬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行礼,“父皇。”
“烬儿可算回来了,你母妃念叨了好久,埋怨我不该让你去西疆,就差把我的耳根子念叨下来了。”泰和帝欣慰的看着眼前又瘦了些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一仗打的漂亮。”
“啊喂,什么叫我念叨,你是嫌我啰嗦了?”苏贵妃听到这话便不高兴了,偏过身子坐着,满脸委屈。
泰和帝心里一咯噔,又说错话了,连忙讨好的凑过去,“哪有的话,你误会我了,我是说你慈母之心,都怪我不会说话,别生气。”
一国之君如此低声下气,若是在外边,一定会眼珠子掉一地,可在长乐宫,众人却见怪不怪,圣上宠着娘娘到了溺爱的份上,万事皆顺着娘娘,娘娘被圣上宠的娇气异常,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圣上自个宠的,如今可不得自个去哄。
裴烬看着父皇哄了母妃一会,母妃很快喜笑颜开,想起了前世父皇被太子害死之后,母妃郁郁寡欢,不过一年便随父皇去了,这一世,他必定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烬儿,你们方才说什么强抢民女,难不成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你抢回来的?”哄完了人,泰和帝才想起来说正事。
“父皇,话别说的这样难听,这是合理争取,不是您教儿子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用点手段也无伤大雅,您还说当初母妃也是您抢回来的,儿子这是谨遵父命。”裴烬记得,当初父皇和他说起时甚为骄傲。
苏贵妃一听这话就怒了,在泰和帝的腿上掐了一把,“你瞧瞧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教出个土匪。”
“嘶,蓉儿轻点,咳咳,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泰和帝脸色尴尬,瞪了裴烬一眼,坑爹的儿子,一回来就给他找事。
裴烬耸了耸肩。
泰和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看着裴烬,“若是那姑娘自愿伺候你倒也无碍,你好歹是大豫的秦王,可不能欺负大豫百姓。”
“父皇放心,她如今已是心甘情愿。”至于之前,不提也罢。
泰和帝笑了笑,心想儿子还是像他,“那便好,你也是时候该成家了,这次回来便不要再去西疆了,留在上京,早点给你母妃生个孙子,免得她说日子无趣。”
裴烬满口答应下来,乖顺的不像是他,“儿子听父皇的,正想求父皇赏赐她一个位份。”
“哦,这事好说,想要个什么位份?”见裴烬答应,泰和帝也好说话了。
“儿子想请封侧妃之位。”
“行,那就侧妃。”泰和帝不在乎云莺是谁,家世背景如何,难得见裴烬有心仪的女子,这可关乎自个的孙子,自然是答应了,又不是王妃,无论是侧妃还是侍妾,都是妾室,在泰和帝眼里都一样。
“不行,我不答应。”苏贵妃拢了拢衣袖,板起了脸,“且不说她只是八品小官之女,王府里的陈氏算是你表妹,又是五品郎中之女才得了个庶妃,又为你管了两年的后院,你这样会寒了她的心,也会让朝中大臣议论,云氏身份低微,本该从侍妾做起,可你难得这样心仪一个姑娘,便破格封为庶妃,若是日后生下一儿半女,再说侧妃之事。”
“这……”泰和帝有些不赞同,“烬儿好容易才有个心爱的姑娘,你不也时常念叨他后院空虚,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
在他看来,庶妃侧妃,都是妾室,不过是册封一个妾室,哪就轮得着朝中大臣多嘴。
苏贵妃瞪了泰和帝一眼,起身走到裴烬身前,拍了拍他的胳膊,“烬儿,她千里迢迢随你回京,在上京没有根基,没有娘家倚靠,虽你愿意庇佑,可你不会时时刻刻待在她身旁,总有马虎之时,今日封个侧妃容易,可却令她成为众矢之的,王府里的女人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她便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一旦被人抓住错处,你又要如何处置?”
“即便你能包庇,可其他女人对她的嫉妒太重,一次不够便有第二次,天长日久,足够毁了她,烬儿,听母妃的,暂且封为庶妃,待来日她在上京有了根基,再行加封也不迟,母妃是过来人,深宅大院里,女子的心机算计,一点也不比战场凶险。”
说到后边,苏贵妃似乎想起了从前的事,逼红了眼眶,她说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在说当初的自个,裴烬难得有个心仪的姑娘,她也盼着两人好,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她这个当娘的才放心。
泰和帝自然能听出来,连忙走了过来扶着她,“你瞧瞧,好端端怎又提起过去之事,莫哭了,孩子在这儿呢。”
从前的事,泰和帝是理亏的,所以这下也不敢反驳她了,“罢了,烬儿,听你母妃的,别惹她伤心。”
“是,儿子听母妃的,母妃别难过了,儿子饿了,让人传膳吧。”
过去的事,裴烬知晓的不多,只知母妃嫁给父皇时,父皇还是储君,初入东宫,母妃吃了不少苦头,他本该有个长兄或长姐,却因东宫妃嫔的争斗小产,这是父皇母妃永远的痛,每每说到此处,父皇便极其心虚,自责没能护好母妃。
他想了想,若是莺莺的孩子失了,怕是他也会如父皇一般。
想来母妃是不愿云莺走她当年老路,也罢,庶妃便庶妃,原本他也觉着无法请封侧妃,到底云家根基还不够,即便是庶妃,在如今的王府,也无人能越过她。
兰叶端了热水来给苏贵妃净面,她擦干净脸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对裴烬说,“改日也带她入宫我瞧瞧,看看多标致的小姑娘,能让你如此上心。”
裴烬颔首应下,“明日儿子便带她进宫拜见母妃。”
苏贵妃抬了抬手,“不了,明乐和敏安去元康寺小住还愿了,过几日等明乐回来,你再带她入宫,也让明乐见见。”
裴烬扶着苏贵妃,“怪不得不见明乐,还当她又去荣宣伯府了。”
说起小女儿,苏贵妃面上的笑容深了,“她啊,像个皮猴,我是管不住,你正好在京,多管管她,也是即将要议亲的年纪了,可不能总往荣宣伯府跑。”
裴烬想起明乐的性子,调侃道:“父皇怕是舍不得。”
“就是你父皇惯的,日后哪还有好儿郎敢娶她这个皮猴。”苏贵妃又不满的看了一眼泰和帝。
一句未言也中招的泰和帝默默地移开脸,有些无辜。
苏贵妃叹道:“儿女都是爹娘的债,你和明乐都不听话。”
“母妃,儿子哪不听话了?”裴烬不知怎么说明乐又说到自个的身上。
苏贵妃瞪了他一眼,“你若听话,为何还不给我生个金孙?“
忽然,苏贵妃又想起一事,语气顿了顿,“我听说半月前王府多了个小郎君,哪来的孩子?”
听到这话泰和帝的视线也转了过去。
裴烬眼眸闪烁,微微垂眸,“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瞧着可怜捡了回来。”
“唉,起初我还当是你的孩子,可派人去瞧了一眼,与你一点儿也不像,便晓得不是。”这也是为何苏贵妃没一开始便想起这事,既然不是烬儿的孩子,那是哪来的孩子并不重要。
“母妃尽管安心,今年儿子一定让母妃抱上孙儿。”裴烬信誓旦旦。
“你可别骗我。”苏贵妃大吃一惊,连忙拉过泰和帝,“你父皇也听着呢,你若是骗了你父皇,那便是欺君之罪。”
泰和帝无奈的笑,这屋里头多次犯欺君之罪的便是说这话的人,她还拿欺君之罪来哄骗别人呢。
“君子一诺,不过父皇母妃得允许儿子暂时不娶王妃,若不然孙儿的事便作罢。”裴烬可没打算娶个王妃来掣肘自己。
苏贵妃和泰和帝对视一眼,都不太信这话了,“烬儿,你莫不是想推脱娶王妃之事,才拿孙儿来哄我。”
两人原先商量好,今年大选给烬儿选王妃。
“父皇母妃为何不信上一信,若是今年母妃没做成祖母,再来谈选妃之事也不急。”裴烬掂量了下,如今才四月,还有七八个月,足够莺莺怀上孩子了。
苏贵妃一想也是,左不过七八个月,他还能跑了,选了个王妃他不喜欢,不是一样没孙儿。
“行,母妃答应你,可你也不能食言。”苏贵妃做主应下,比起王妃,显然裴烬开枝散叶才是她最看重的。
“多谢母妃。”裴烬松了口气,母妃还算好说话。
“我可记着了,你别耍赖,用午膳吧,瞧你都瘦了,得多吃点。”苏贵妃一手挽着泰和帝,一手挽着裴烬前往膳厅。
午膳后泰和帝有政务上的事要与裴烬谈,苏贵妃嫌两人碍事,把他们赶去了紫宸宫。
到了紫宸宫,裴烬先让泰和帝拟了册封云莺的谕旨,请泰和帝的亲随常总管前去宣旨,给足了云莺脸面。
云莺原想午歇,却得知圣旨到了,不得不慌忙去前厅接旨,她到时整个王府的女眷已在,她也不敢耽误,连忙行了礼,她一到,常公公便要宣旨,众人跪了满地。
“上谕:蕲州宝灵县县丞之女云氏,性行温良,含章秀出……着即赐为秦王庶妃,钦哉!”
作者有话说:
本章掉落红包,我开了抽奖,抽99个宝贝随机分5000点晋江币,要求订阅率100%,订阅率截止到13号零点,祝你好运~
圣旨的格式查了好多资料,感觉这样一个册封庶妃的旨意应该用不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就用“上谕”吧,类似于口谕的意思,小细节,不必在意,么么~
泰和帝和苏贵妃这对我蛮喜欢的,他们就是我专栏《东宫娇妾》的原型,有喜欢的宝贝可以专栏收藏一下,大概下半年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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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嫉妒
◎“今夜云氏侍寝”◎
随着旨意宣读完毕, 一屋子的女人脸色都变了,云莺竟能成为庶妃!
云莺自个也有些不信,她的家世怎能成为庶妃呢?她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想过此生竟能双手捧着圣旨, 无丝毫准备,来的猝不及防。
还是云莺身旁的凝玉有眼色,连忙将自个的香囊递给了常总管, 里头装的恰好是云莺才赏下的十两银子, 这是给宣旨内侍的辛苦费, 心照不宣的规矩, 多多少少是心意。
送走常总管,云莺将圣旨递给凝玉, 这还有满屋子的人呢, 不曾想到头次见王府姬妾竟是在此时。
“恭喜云妹妹了, 我比妹妹大些, 便觍着脸自称一句姐姐。”陈庶妃心中并不好受, 却不得不笑脸相迎,方才还觉得贵妃娘娘许会顾忌着她的面子, 可如今她的面子却全然被踩到了脚底下,还不能不满, 毕竟这是圣旨。
与一个八品县丞之女平起平坐,陈庶妃心里都呕死了。
“见过陈姐姐,妹妹初来乍到, 规矩不全, 还望姐姐莫要见怪。”云莺屈了屈膝, 陈庶妃很好认, 她面相端庄, 头上戴着雍容华贵的牡丹绢花,瞧着便是执掌权力之人。
“云妹妹的嗓音可真好听,婉转动人,怪不得殿下喜爱的紧,我们是没这个本事了。”一声酸溜溜的话传来。
云莺偏头失笑,嗓音放柔,“妹妹见过胡姐姐,姐姐天生丽质,妹妹才要羞愧。”
不得不说,一眼扫过去,王府里的这些庶妃侍妾,个个是美人,且美的各有特色,陈庶妃端庄优雅,胡庶妃清秀俏丽,刘氏娇小玲珑,周氏小家碧玉,杜氏风姿绰约,赵氏温婉柔和,怕是秦王殿下挑也挑花了眼。
陈氏和胡氏都比云莺先入府,虽同为庶妃,云莺也不敢托大。
虽说进了王府,天然的便是“仇家”,可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谦逊些总没错,姐姐妹妹的,她在云楼便已习惯了,喊姐姐也不会掉块肉。
“云妹妹嘴巴倒甜。”胡庶妃拢在袖中的手指攥紧,面色难看,她从去年入府便在等殿下,如今好不容易殿下回来了,可却带回来一个庶妃,她尚未出头,路就被云莺堵死,怎能不怨恨。
陈氏好歹还有管家之权,背后又有贵妃娘娘撑腰,而云莺以如此卑微的家世成为庶妃,殿下又为她修建了芳菲苑,足见殿下对云莺的宠爱。
若她不能尽早获得殿下的宠爱,那日后她在王府要如何立足,怕是人人都敢在她头上踩一脚。
云莺只当看不见她的冷脸,打心底里佩服陈氏,分明都是不悦,胡氏如此显眼,而陈氏却不显分毫,足见她的心性不可小觑。
“妾身恭贺云庶妃。”四个侍妾屈膝道贺,她们在王府的存在感极其微弱,不似胡庶妃还敢和云莺挤兑几句。
“起来吧,同是伺候殿下的姐妹,无需客气。”云莺抬了抬手,笑容温和,她如今犯不着立威,连王府的情形尚未摸清,谦逊为上。
陈庶妃先行离开前厅,云莺紧随其后,她现下困得紧,想要午歇一会。
待两人一走,胡庶妃笑着走近刘氏,“刘妹妹,听说你是锦州知县之女,这云氏身份还不如你,位份却在你之上,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府里几个侍妾,唯独刘氏的身份有些看头,其余几个皆非官家女,是以平日刘氏在侍妾里也引以为傲,总觉着日后也能坐上庶妃之位,压她们一头。
可如今,一个县丞之女却压在了她的头上,独享那样大的一个院子,分明就是往她的脸上打,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可她却不敢在明面上有不满,对于胡庶妃的问话,她低下头,诚惶诚恐道:“胡姐姐说笑了,云姐姐姿容卓绝,妾身甘拜下风,毕竟姿色才是女子最大的本事。”
胡庶妃闻言笑容一僵,说起姿色,她最是尴尬,她的出身在后院里头最高,可是姿色却落了下乘,即便同是美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胡庶妃与云莺毫无可比性,她怎笑得出来。
胡庶妃冷哼了声,转身便走。
*
云莺回到芳菲苑,还未进门,便见着跪了一院子的人,“恭贺庶妃,拜见主子!”
云莺抬手唤了起,“有心了。”
她还没回来,他们的消息倒灵通,这样的大喜事,自然又赏了一回,只今日她便花去几百两银子。
不过倒也值得,她原先以为顶多是个侍妾,如今好歹是庶妃,是个正经的主子,日后在王府,想来会好过许多。
进了屋,云莺看向凝玉手中的圣旨,“你晓得如何归整吗?”
凝玉颔首,“晓得,主子放心,西厢房有个小佛堂,放在佛堂供着就成。”
“好,办完这事你去库房取二十两银子,方才多谢你反应快,我头次遇到这样的事,有些怔愣。”云莺甚至还没来得及学宫里的规矩就被带回了王府,若非有凝玉在,她方才便闹了笑话。
凝玉笑了笑,“主子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云莺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凝玉,方才那位穿着青色如意裙的是哪位侍妾?”
凝玉回想了下,道:“是杜氏,她是太子送予殿下,听说原是东宫的舞女。”
云莺点了点头,“我瞧她姿色出众。”怪不得呢,原是与她一个路子的人,舞女自然得容貌过得去。
“是,从前她是府里姿色最出众的姬妾,可如今有主子,她的姿色便不够看了。”
从前凝玉也觉着奇怪,为何杜氏容貌出众,殿下却不喜,还只当殿下不喜姿色太过出众的,可如今见到云莺才晓得,哪是殿下不喜貌美之人,分明是杜氏不够貌美。
云莺笑了笑,不置可否,王府里头的姬妾皆是容貌出色的,连丫鬟都非寻常姿色,可若想博得秦王欢心,姿色是不够的。
只有获得秦王的宠爱,她才能在毫无根基的上京保住这条性命。
她低下头抚了抚手中帕子,那她要如何才能获得秦王的宠爱呢?
云莺掩了掩唇,有些困了,罢了,先歇一会再想讨秦王欢心之事。
*
浮青院的气息有些压抑,妙彤跟在陈庶妃身边,大气不敢出,这几年,秦王殿下虽不在京,可陈庶妃独掌后院大权,后院诸人都要仰她鼻息,哪怕去年冬天来了个胡庶妃,陈庶妃也没如今这般恼怒过。
谁都晓得,在深宅大院里,一是宠,二是权,胡庶妃无宠无权,陈庶妃自然不在意,可如今来了个云氏,是王爷亲自带回,才入府一日,便由圣上下旨赏赐了位份,以八品县丞之女的身份,却封了庶妃。
王爷入宫才多久,圣上的旨意便到了,还是御前最得宠的常总管来颁旨,足见圣上对云氏的看重,亦或是王爷对云氏的看重,得了宠,迟早会抢了她的权,这要陈庶妃如何淡定?
“主子,您喝口茶,消消气,莫要和一个小官家的女儿计较。”
陈庶妃推开茶盏,语气不悦,“她如今是秦王庶妃,与我平起平坐,不是什么小官家的女儿。”如今进了秦王府,有了册封,谁还会拿出身说事,日后她若是得了宠,出身更是毫无用处。
妙彤连忙低头,放下了茶盏,跪倒在地,“主子,是奴婢说错话了。”
这时陈庶妃的奶嬷嬷,张嬷嬷进来了,瞧见这副景象,宽慰的劝着,“主子何必动气,才入王府,后头日子还长,咱们得坐得住,横竖有翠玉院的那个先急,她可是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主子有贵妃娘娘撑腰,不必乱了阵脚。”
陈庶妃闭了闭眼,心想也是,“也罢,妙彤,去库房选几件贺礼送往芳菲苑。”
张嬷嬷欣慰道:“主子只等着看好戏便是,任由她们斗。”
*
裴烬从紫宸宫出来,扫了常前一眼,“今日劳烦常总管了。”
常前连忙躬身,“殿下折煞老奴,能为殿下办事是老奴的荣幸。”
“改日请公公喝酒。”从前裴烬可没少折腾常前,常前是父皇跟前的老人,他出生前就在父皇身旁跟着了,如今两鬓花白,已很少出宫办事。
“那老奴可就等着殿下。”和霜叶兰叶一般,常前是泰和帝身旁的近侍,从小看着裴烬长大,自然对秦王十分亲近。
秦王摆了摆手往宫门的方向去,在宫里待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却不想在宫门前瞧见了穿着杏黄色太子朝服的裴澄。
裴烬的眸色骤冷,唇瓣却扬起了一丝笑意,“皇兄,别来无恙。”
“三弟,你可算平安归来,可让孤好生担心。”太子扶着裴烬,上下打量,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忧愁,瞧着像是极其关心手足的兄长。
裴烬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有皇兄挂念,我自然无恙,不过听说东宫出了件大事,太子詹事童管喝醉酒摔进江中,淹死了。”
瞧着裴澄,裴烬便想起了云莺所说——温润如玉,的确,太子冰清玉润,语气温和,极具欺骗性,也正是这张看似温和无害的脸,前世害死了莺莺,害死了父皇,害死了母妃,裴烬的脸色越来越沉。
裴澄微微皱眉,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事,好端端一条人命,孤正惋惜呢。”
“是嘛,死的可真巧。”扬州事发没几日,童管便死了,死无对证,扬州私盐一案,亦是难断。
“三弟这是何意?”裴澄满脸不解,扬州私盐案一事裴烬还未在朝堂上启奏,裴澄自然不该清楚。
裴烬却不想与他费口舌,“皇兄,我还有事,改日再叙。”
总归日后都是要撕破脸皮,已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看见裴澄的脸一次,他便恶心一分。
裴澄还未来得及开口,裴烬便走了,连礼也未行,极其嚣张,裴澄面色冷了下来,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裴烬手握三十万兵权,还得父皇偏宠,他这个太子也要看裴烬的眼色。
他苦心经营了几年的扬州暗桩,是东宫最大的财力支撑,如今一朝断却,他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这一切,都是因为裴烬,裴澄攥紧了手心,迟早有一日,他要裴烬偿还。
回到马车前,方定放下马凳,“主子,贵妃娘娘派兰叶姑姑前往王府给云庶妃送赏赐了。”
裴烬几步踏上马车,坐了进去,语气带着寒意道:“回府后传本王口谕,今夜云氏侍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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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接档文《死去的夫君兵临城下了》
1.萧容是大梁九公主,生母为宫婢,难产而亡,她便磕磕绊绊的苟活至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大梁皇宫里最惨的主子,直到那年冬天,大楚九皇子入梁京为质子,名义为大梁皇子伴读,实际上过的连宫婢都不如。
那个寒冷彻骨的除夕夜,六岁的九公主和八岁的九皇子,因为一个馒头结识,成为这深宫重重彼此唯一的依靠。
萧容十五岁那年,她听闻大楚来接纪凛铮了,心中一阵失落,却还是笑着恭喜阿铮。
可最终,大楚使臣只带走了纪凛铮的尸体。
此后,萧容褪去妆容,素衣淡食,成为纪凛铮的“未亡人”。
2.武德二十三年春,大楚肃王拥兵攻入大梁,兵临城下,射杀数名反抗的皇室宗亲,皇亲国戚纷纷跪地求饶,只为活命。
肃王放话想要大梁公主当洗脚婢,这般屈辱之事自然无人愿意,萧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被人推了出来。
那夜,萧容怀里揣着一根锋利的簪子,如有万一,她便一死了之,她答应过阿铮此生只做他的娘子。
可她不曾想到,被传为杀人魔头的大楚肃王竟是她死去的夫君。
纪凛铮单膝跪地,轻柔的抚去萧容绣鞋上的泥,语气缱绻温柔,“阿容,我来接你了。”
一夜之间,地位颠倒,从前欺辱过她的兄弟姐妹沦为阶下囚,而她成为大楚肃王妃,把整个大梁皇室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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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28、第一更
◎侍寝风波1◎
云莺方醒, 她睡的不安生,拔步床很软,也很大, 足够睡下四五人, 她一人躺在上头有些空荡荡,总怕忽然钻出个什么东西来,有些认床。
起身之后由凝珠服侍着洗漱更衣, 换上了王府姬妾规制的衣裳, 比在别院里为她备下的衣裳还要精良, 用的上等云锦, 绣工精致,她在云楼时做过一件, 花费太多, 便没再做过, 谁知如今寻常便服都是云锦所制。
原想去后院莲花池走走, 可杨平急匆匆跑来, 气息不匀:“主子,贵妃娘娘身旁的兰叶姑姑来送赏赐。”
云莺双眸微滞, 贵妃娘娘身边之人,便是她婆母的人, 可不敢怠慢。
她几步出了厅堂,来到院子里,兰叶正好进入院子, 乍一瞧见云莺, 微微愣了下, 好美的女子。
“奴婢见过云庶妃。”兰叶屈膝行了一礼。
云莺不敢受她的礼, 连忙几步过去扶住了她, 笑着道:“姑姑莫要多礼,妾身不知姑姑要来,怠慢了姑姑,您莫见怪。”
瞧兰叶的年纪与义母一般,应当是贵妃的陪嫁丫鬟,跟着贵妃几十年,云莺可不敢拿乔。
云莺如今对京城的规矩一知半解,却晓得面对婆母之人,谨慎小心,做小伏低总不会有错。
“云庶妃折煞奴婢了。”兰叶站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云莺,面似粉桃,肤如凝脂,一双盈盈双眸,我见犹怜,怪不得能让殿下为她请封侧妃之位,可惜家世太低。
“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送些赏赐,娘娘近日不得闲,改日再召见云庶妃。”这是秦王头一个想要的女子,兰叶倒也客气,她也盼着秦王能早日得个一儿半女,让贵妃娘娘安心。
云莺随她打量,软着嗓音道:“妾身谢过贵妃娘娘厚爱,原该妾身先行拜见贵妃娘娘,倒劳烦娘娘惦记妾身,是妾身的罪过,还请姑姑代为转达歉意,他日入宫,必定亲自向娘娘请罪。”
许是在殿下身旁待久了,习惯了殿下的气势,对兰叶,她倒不怕。
兰叶不动声色的点头,云氏瞧着乖觉,也不似那些无脑之人,若真能得秦王宠爱,贵妃娘娘想来也会喜欢。
两人各有心思,正在这时,方定走了进来,抱拳躬身行礼,“兰叶姑姑。”
“你怎的来了,殿下回府了?”兰叶看向方定。
方定点了点头,“殿下已回府,属下是来传殿下口谕,今夜芳菲苑掌灯。”
“可是真的?”问出这话的并非云莺,而是兰叶,她几步走到方定跟前,满脸惊喜,“你可别听错了。”
谁人不知,秦王殿下从未进过后院,也从未召谁侍寝过,如今云氏方入府,殿下便这样迫不及待?
方定有些无奈,挠了挠头,“姑姑,我哪敢骗您,真的。”
方定倒是镇定,他是晓得殿下有多心仪云莺姑娘,能忍到回京,方定都要叹一句殿下真能忍,非得等云姑娘有个名分才肯,可见看重云姑娘。
“好,好,”兰叶舒心的笑了,转头对着云莺笑意更深,“那奴婢就不打扰云庶妃了,奴婢先行回去复命,庶妃好好准备着。”
说完,兰叶又上前几步,拉着云莺的手小声道:“殿下是个重情义的,多顺着他,必要时哭一哭,殿下便心软了,庶妃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怪兰叶和云莺说几句体己话,实则是圣上与娘娘盼殿下的孩子已盼了好些年,东宫所出的大皇孙已三岁,殿下也该有个孩子了,眼下瞧着,这位云氏便是最有机会为殿下诞育子嗣之人,兰叶如何能不喜。
唯独云莺有些愣住,殿下要与她同房,兰叶姑姑就这般高兴?瞧着比她还高兴,可真是奇怪。
送走兰叶姑姑,院子里一众人等都恭贺云莺,她着实不解,侍寝是一件如此值得欣喜之事吗?她既是殿下的妾室,侍寝应是寻常事才对。
进了屋,云莺便问凝玉缘由,凝玉笑了笑,“主子不知,殿下虽从前已有二庶妃四侍妾,却从不入后院,至今无人侍寝过。”
自家主子可是头一个,这些个侍从都是王府里的老人,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能不高兴吗?今日云庶妃侍寝后,王府后院里头,就该以云庶妃为尊了,毕竟有殿下的恩宠在身。
云莺的面容微僵,难以置信,“你是说,殿下从未与其他女子同房过?”
怎会呢,殿下这般年纪,寻常人家,孩子已有几个了,他怎会连……云莺如何也想不到缘由。
“奴婢不知殿下在西疆如何,可殿下的确未召幸过后院姬妾,因殿下五年前去了西疆,之后少在京中,偶尔回京,也总是待在前院,从不踏足后院,后院的庶妃侍妾,皆是圣上与贵妃娘娘张罗,殿下从未放在心上,主子您是头一个。”
云莺的脑中有些懵,她原以为入了王府,要与其他妾室争个你死我活,尔虞我诈,只为殿下能多看自个一眼,只求殿下能有一丝偏袒,如今瞧着,怎觉着殿下的偏袒尽在她这?
她站了起来,有些焦急的走了几步,“凝玉,我、我该如何做?”
既她得了先机,那自然得把握住,一想到她头个与殿下同房,心头那层枷锁便放了下来,若是她有能耐留住殿下,她在上京应能站稳脚跟吧?
以她的家世,无法成为王妃,那便争一争殿下的心,成为殿下的宠妾,亦能无忧。
*
兰叶回到长乐宫,眉开眼笑的来到苏贵妃跟前。
“笑的像朵花似的,捡到银子了?”苏贵妃低头打着一枚如意络。
“娘娘,比有件喜事比捡到银子更值得高兴。”
兰叶神神秘秘的表情让苏贵妃放下手中的络子,“你见着云氏了?长的如何?”
“绝无仅有的美人,比之沉鱼落雁也不差,比敏安县主还要美上三分,性子也不错,瞧着是个懂事的。”
“比敏安还美?”苏贵妃闻言来了兴致,敏安自小就是美人胚子,上京里出了名的美人。
兰叶颔首,“美倒也罢了,规矩也算得体,更重要的,殿下传了她今夜侍寝。”
“当真?”苏贵妃满脸诧异,听到这话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震惊。
“千真万确,方定来传的口谕,娘娘大喜,可算是盼着殿下进后院了。”兰叶就晓得贵妃娘娘一定高兴。
“云氏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烬儿转了性子。”苏贵妃又惊又喜,愿意进后院,那她的孙儿也就不远了。
“这奴婢倒不知,除去绝世容貌,也不知还有甚手段,能让殿下如此挂心。”若说容貌,殿下瞧着也不像是贪恋美色之人。
“罢了,不论她有何手段,只要能让烬儿多进后院就有赏,这些年为烬儿张罗多少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他一个也瞧不上,如今可算是开窍了,你再去一趟,送些东西给云氏。”
苏贵妃说做便要做,从箱子里翻出了她的宝贝,从前她出嫁时母亲给的避火图,如今正好给云氏,两个都是初经人事,可莫要闹了笑话。
兰叶见她如此兴奋开口劝道:“娘娘,奴婢方才已去过了,再去是否不妥,殿下必然猜得到是奴婢给您通风报信,殿下若是羞恼了,可莫要弄巧成拙。”
苏贵妃顿了顿,心中思忖,“说的也是,万一那个臭小子恼了,又不去了,那我的孙儿又没影了。”
可不送这些东西去,他们两个什么也不懂,身边也没个老嬷嬷,她自然希望儿子能有个完美的初次,这才能食髓知味,让她早些抱孙儿。
两人正愁着呢,泰和帝一步跨了进来,瞧见这屋子乱的,笑了笑,“夕阳西下,你莫不是要翻出压箱底的宝贝来晒月亮。”
“咦,对了,”苏贵妃瞧见泰和帝,忽然便有了想法,柔若无骨似的蹭了过去,“圣上,妾身求您件事。”
泰和帝眉心挑了挑,有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她越是守规矩的自称“妾身”,泰和帝就越忐忑,准没好事。
“你先说。”再考虑能不能答应。
当听到苏贵妃说让他派人去送避火图给云氏,当即泰和帝的脸色就变了,“不行,那是儿子的妾室,我是公爹,怎能送这东西去,你派人送去不就得了?”
让他堂堂一个皇帝,给儿子的妾室送避火图,普天之下也只有苏贵妃能开得了口。
“哎呀,我这不是才让人去过一趟,再去担心烬儿多心,你随便赏赐些绫罗绸缎,将避火图夹在其中不就好了,没人会晓得。”
“不行不行,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泰和帝摆手不依,这若是传扬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烬儿都多大了,怎会不晓得敦伦之事,你莫要操心了,当初我像他年纪这般大时,孩子都满地跑了……”说着说着,泰和帝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无声。
他咬了咬牙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怎又提到过去之事了。
“说啊,接着说,怎么不说了?”苏贵妃哼了一声,“是啊,圣上多英明神武,孩子这样多,你是不急烬儿,”说着,苏贵妃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唉,是我不好,没为烬儿选到合心意的女子,太子的大皇孙三岁了,烬儿连孩子影都没有,呜呜呜……”
泰和帝一听便急了,“蓉儿,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我即刻令人去送。”
唉,明知她是假哭,泰和帝还是不忍心。
“真的?”苏贵妃扁着小嘴望着他。
泰和帝点了点头,“真的,即刻便去。”
唉,这都什么事,堂堂一国之君,给儿子的妾室送避火图,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他这张老脸得丢尽。
作者有话说:
裴烬:……我可真有一对好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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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第二更
◎侍寝风波2◎
云莺收到圣上赏赐来的一堆绫罗绸缎, 送走内侍后不安的咽了口口水,这般架势,看着像是要上断头台的最后一顿晚膳, 大鱼大肉。
“凝玉, 将这些收整入库。”云莺着实不知她一个小小庶妃,怎会劳动圣上赏赐,心中忐忑异常。
凝玉将避火图呈上时, 云莺的表情可真是精彩万分, 一下子脸涨了个通红, 比冬日枝头的柿子还要艳丽, 圣上怎会赏赐这东西……
方才云莺便在看避火图,她自个有, 且从前便学过, 身为风月女子, 若是连如何取悦主君也不晓得, 那她真是白活许多年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忐忑万分的拉上幔帐偷偷地的看, 如今圣上却赏赐避火图,云莺要羞死了。
“主子, 想来是圣上和娘娘关怀殿下,这才赏赐,主子不必羞赧, 这正说明圣上和娘娘对主子的看重, 您若是能抢先有喜, 必定能荣升侧妃。”
凝玉是极喜悦的, 连圣上都挂心主子, 可不就是好事,得了圣上与娘娘看重,日后在王府,谁还敢小瞧了去。
云莺笑容勉强,她现下可不敢想侧妃之事,能让她早些在王府站稳脚跟便好。
她想着这是御赐之物,还是妥善保管为好,可凝玉却非得塞给她,“主子莫要害羞,女子都要经历这一步,加油!”
说完凝玉招呼着其他人都退下,独留云莺在屋子里,让她好好“钻研”避火图。
云莺嘴角抽搐,可真是贴心的丫头,她抿了抿唇,望着御赐的避火图,深吸一口气,也罢,义母曾说男人在床笫之间最好说话,枕头风自古以来便有。
那她便再精进一些,云莺单手托腮翻开了避火图。
*
“父皇派人来送赏赐?”裴烬放下狼毫,将才写好的奏折摊开晾干。
“是,是常总管的徒弟明公公,现下已回宫复命。”
“送了何物?”
“就一些绫罗绸缎,不过……”方定欲言又止,看了秦王一眼,不好说出口。
裴烬微皱眉头,“说。”
“还送了一份避火图。”说完方定挺直脊背装死,其实挺想笑的,但他不敢。
“……”
裴烬的眉头死死的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扔下奏折,不必想都晓得这是母妃的主意,父皇竟也任由母妃胡来,父皇堂堂一国之君,怎能拉下这个脸?
可想了想,心中了然,母妃想做之事,父皇何时拦得住?
这哪是给莺莺的避火图,分明是给他的,又怕他不收,这才送去芳菲苑。
这是亲娘吗?他好不容易想进个后院,她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全大豫都晓得他初通人事,二十有二了,还要拿着避火图学着敦伦,可真是不给儿子留半分面子。
方定瞧着主子越来越黑的脸,心想他就不该在这,原以为回京之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贵妃娘娘怕是不会让他如愿。
同是男子,他自然晓得这是事关男人尊严之事,娘娘这样大大咧咧的赏赐下去,岂不是告诉云庶妃,主子什么都不懂,让两人多学学,这不是让主子难堪,许是还会让云庶妃笑话殿下,殿下的脸面啊!
唉,贵妃娘娘也忒损了些。
“她看了吗?”裴烬深吸一口气,吐出腹中浊气,是亲娘,还有父皇护着,他能怎么办?
“不知,不过据说现下云主子锁着房门。”这东西可不就得锁着房门看嘛。
裴烬抿了抿薄唇,“也罢,你去给本王弄一本来。”
“啊?”方定愣了下,以为自个听错了,“主子要避火图?”
裴烬冷眼斜睨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方定后背一凉,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方定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慢了一步便被主子取了首级,主子的眼神太骇人了。
这东西虽不能大肆宣扬,可谁还没几本压箱底,方定很快便取来一本,“主子,据说这本是精品之作,属下预祝主子大展雄风,早生贵子。”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好东西,预备日后娶娘子用,殿下竟比他先用上。
呀,主子要是早有这觉悟,贵妃娘娘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裴烬捏着避火图,面色青黑,冷厉的眼神扫过方定,“滚!”
“是,属下这就滚。”方定的语气里带着压都压不下去的雀跃,真想大喊一声——主子终于开窍了!
等方定带上了书房的门,裴烬才翻开避火图的第一页,瞅了一眼,登时脸色更黑了,这样的姿势,莺莺不疼吗?
这样莺莺会舒服?
那样莺莺能喜悦?
……
才看了几页,裴烬就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将它匆忙合上,心头燥热,他几步过去,将避火图扔进了香炉里,任由火舌卷灭那东西,咬牙唾骂了方定一句,找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他才不需要。
他合上香炉盖子,清了清嗓子,只当没见过那玩意,继续写奏折,可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
与此同时,芳菲苑寝屋,云莺缩在榻上,将眼前那份避火图匆匆忙忙合上,似乎那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东西真能用吗?
为何与义母教她的不同,那般姿势,她不会被秦王殿下弄死吗?
云莺从耳廓红到了脚脖子,莫名的燥热,扯了扯衣领,难不成连上京的避火图都与扬州不同嘛?
义母教她的,鱼水之欢是妙事,是令两人身心愉悦之事,可是避火图中那些个姿势,她是一个也不会,这若是被殿下瞧见,她怕是小命休矣!
想到此处,云莺急匆匆趿上绣鞋想找个地方将这东西藏起来,可这是御赐之物,若是少了,又怕圣上怪罪。
云莺咬了咬牙,找了块干净的布帛将它裹住,塞进了衣橱里头,殿下总不会去翻她的衣橱,只要不被殿下发觉便可。
做完这些,她推开窗,让风吹散她面上嫣红,若被殿下瞧见,真是要羞死人了。
可望着窗外一池莲叶,她有些出神,藏起来也无济于事,殿下非寻常男子,是她需要主动讨好之人,若不能学会取悦殿下的手段,不能令殿下在床榻间愉悦,那殿下下次还会召她侍寝吗?
若是殿下不召她侍寝,那她不就失宠了?在后院里头失宠,等待她的会是好结果吗?
府里七个女眷,她家世最低,无依无靠,即便殿下为她找了云家当依靠,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她哪能麻烦人家,故而她只能靠自己,只能去取悦殿下。
今儿是殿下初次召幸她,若她不能把握住机会,许是没有下次了。
云莺咬着唇瓣,想清楚这点,她又去衣橱里翻出那本避火图,不就是取悦殿下,她学便是,她曾离死亡那样近,她再也不想体会了,她要做殿下的宠妾。
云莺忍住羞涩继续看。
*
“何事?你再说一遍!”
翠玉院里,胡庶妃乍一听闻这消息,猛的从圈椅上起身,瞪着婢女,面色难看至极。
婢女曼云瑟缩了下,“今夜殿下召幸芳菲苑云庶妃。”
说完她便咬紧牙关不敢再开口,胡庶妃脾气暴躁,但凡心情不爽,便对身旁之人打骂不休,她着实害怕。
“怎可能,你莫不是听错了?”胡庶妃抬手揪着曼云的耳廓,“你说,你是不是听岔了?”
曼云疼的踮起脚尖,眼眶一下子溢出泪水,“主子饶命,奴婢不敢,这话是方定传的,现下王府都晓得,奴婢不敢听岔。”
胡庶妃又惊又怒,一巴掌甩在曼云脸上,“废物,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可能的,她先入府,殿下应先召幸她才是,怎会先召幸云氏,那张脸妖妖娆娆的,一看就是狐媚子。
曼云摔到在地,捂着脸也不敢哭,“主子息怒,殿下一定会记得主子,许是明日便召幸主子。”
“明日有何用,我比云氏先入府,我的家世又在云氏之上,殿下为何不先召幸我?”
胡庶妃紧紧地攥着手心,她从去年冬日入府等到现在,只等殿下回府,谋得殿下宠爱,如今殿下回府,她连殿下的面都没见着,原以为殿下回府,她便能见着殿下,可殿下却拒了她们拜见,如今殿下还要召幸旁人,还是一个家世不如她的小官之女,让她如何能甘心?
“去装上几样点心,我要去见殿下。”既然等不来殿下,她便主动些,若是苦等,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云氏那个狐媚子踩在她的头上吗?
“主子不可,若是触怒了殿下,怕是会连累主子。”曼云泪眼涟涟,却还不忘为胡庶妃考虑。
在后院,截胡是最容易引起旁人攻讦的,殿下规矩重,必然也不喜。
“不过是求见殿下,怎就触怒了?让你去就去,再不去你便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我让杨管事发卖了你。”
胡庶妃才不信殿下会责怪她,顶多是不召幸她,可能见到殿下她便赚了,只要能见到殿下,她便有本事握住殿下的心。
云氏不就是抢占了先机,比她先见着殿下,只要她能见着殿下,哪还有云氏什么事。
曼云不敢不从,连忙去准备,可忧心忡忡,生怕胡庶妃触怒殿下也会连累她。
胡庶妃让人提着食盒,又嫌曼云脸上的巴掌印不好看,怕殿下瞧见多心,不让她出门,曼云弯腰躬身送走胡庶妃,反而松了口气。
可想了想,更为忧心,若是主子在殿下那受了罚,一会回来,还是会把气出在她身上,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曼云叹了口气。
胡庶妃带着几个丫鬟去了前院,信心满满能见到殿下,却在扶风堂外被护卫拦下,“胡庶妃,后院女眷不可踏入前院。”
作者有话说:
裴烬:这是亲爹亲娘能干出的事?(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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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第三更
◎侍寝风波3◎
“主子。”方定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裴烬的嗓音略带沙哑。
方定眼中流露精光, 主子莫不是看避火图看的上火了吧?不敢再多想,连忙推开门进去。
进入之后才发觉屋内有烟熏火燎的气息,连忙打开窗棂通风, 随后道:“主子, 胡庶妃求见。”
“谁?”裴烬不记得后院有个姓胡的。
“胡庶妃,去年岁末小选入府,您还没见过。”
裴烬皱眉, 父皇母妃一定是太闲了, 整日无事就想着往他后院塞女人, 他就是这般好色之徒吗?
“姬妾不得进前院的规矩无人教她吗?”
裴烬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最不耐烦后院那些女人,偏生父皇母妃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他后院塞, 连他不在京也能塞人, 王府迟早变成她们的王府, 干脆他搬出去得了。
“胡庶妃说有急事求见, 属下不敢耽误, 主子可要见?”方定自然晓得,这不是主子太久没回王府, 如今王府又多了个云主子,他日若是顾忌着规矩, 云主子也不敢往前院来,估计主子又得恼了。
“不见,告诉后院姬妾, 日后不得踏入前院半步。”裴烬起身去书架前寻书, 显然懒得搭理胡氏, 她能有何急事, 即便有, 他也不关心。
“是,”方定颔首应下,又犹豫道:“主子,若是云主子来,也拦下吗?”
裴烬偏头,凉飕飕的视线落在方定的身上,“方定,你若是办不了这个差事,今日便回西疆。”
“属下不敢,属下即刻去办。”方定一噎,逃似的离开书房。
罢了罢了,他就不该多问,且不说云主子会不会来前院,若是来了,主子必定舍不得拦着,他也是糊涂,竟还多问一嘴。
方定一走,裴烬面容阴沉的取下一册书,坐到案桌前,她哪会往前院来,不躲着他便不错了。
真是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瞎操心。
*
胡庶妃焦急的等着,瞧见方定出来了,她连忙扬起笑容,她就晓得殿下一定会见她。
可还不等她开口,方定就说了,“胡庶妃请回,殿下有令,日后王府姬妾无令不得踏入前院半步。”
日后殿下若想云主子,传云主子到前院,也不算坏了规矩,方定心想自个可真为主子着想。
胡庶妃的笑容僵在嘴角,“殿下当真不见我?”
“胡庶妃请。”方定也不多话,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胡庶妃往后退了一步,咬紧了唇瓣,今日可算是丢尽了脸面,却又不敢久留,气冲冲的走了。
方定摇了摇头,圣上和娘娘给主子塞了这么多妾室,可殿下一个都瞧不上,日后若是老实本分,殿下也不会亏待她们,可他瞧着,这些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王府要热闹起来了。
*
“主子,方才杨福管事来传话,日后姬妾都不许踏入前院。”凝珠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凝玉正服侍着云莺沐浴。
云莺也是才晓得,原来伺候殿下前她还得沐浴熏香,那一会不是还得洗,多浪费水。
“为何?”
“方才胡庶妃去前院求见王爷,被王爷赶回了后院,惹恼了王爷,如今众人都笑话她呢。”凝珠放下衣裳,拿起手巾为云莺绞起了青丝。
云莺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便恼了?”
不过是求见,这还未见呢,殿下这脾气也忒大了些。
凝玉解释着,“主子不知,殿下原先便有令,后院姬妾不许踏足前院,胡庶妃这是犯了忌讳,奴婢听说殿下最重规矩,从不许姬妾染指政务,主子伺候时也得小心些。”
云莺蹙着柳叶眉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看来日后还得警醒点,不过她也不懂政务,想来不会犯忌讳。
云莺伸手捧着浴桶内的玫瑰花瓣,“凝玉,殿下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小癖好?”
凝玉一听愣了下,喏喏道:“主子,这奴婢怎晓得,奴婢可从未伺候过殿下。”
云莺看了她一眼,顿时发觉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连忙红着脸补救,“我不是说床笫之间,是说平常,一些与旁人不同的规矩。”
凝玉仍旧摇了摇头,“主子,这五年来,殿下在王府待的日子不超过半年,莫说奴婢没去过前院,即便去了,也不能伺候殿下,殿下从不要婢女贴身伺候。”
“殿下不近女色?”云莺双手趴在浴桶上,怪不得在扬州时秦王身旁除去她便没有其余婢女。
凝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因此贵妃娘娘才着急,主子这次可得把握住机会,一举拿下殿下。”
“是啊,若是主子能尽早有孕,日后在王府便可高枕无忧了。”凝玉也笑着,两人都觉得云莺一片坦途。
云莺微微叹了口气,她可没她们这样好的心态,她现下脑子正乱,越是临近黄昏,越是心头紧张。
“主子,水要凉了,起身吧。”凝玉和凝珠扶着云莺从浴桶中起身。
云莺穿上朱红色心衣,衬的肌肤似雪,再穿上湘妃色中衣,最后是同色系对襟广袖百合纹襦裙,衣裳熏过桃花香,云莺不必再抹香膏,已是香气四溢。
坐到紫檀木雕仕女图妆奁前,云莺没要两人伺候,抬手略过胭脂,只抿了抿嫣红色口脂提提气色,用螺黛描眉之后又用干净的帕子擦掉,只留些许痕迹,越自然越好。
她晓得今日秦王是来做什么,一会床笫之间,吃了满嘴胭脂,心情能好吗?
凝玉站在身后感叹道:“主子可真美,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姑娘了。”
云莺微微一笑,望着和田玉雕菱花镜中的女子,肤白胜雪,朱唇皓齿,一双桃花眸中潋滟着烟波,她从不想以色侍人,可如今瞧着,除去以色侍人,似乎无路可走,兴许老天就是如此爱作弄世人。
凝珠将云莺的头发绞干,本想挽个飞仙髻,却被云莺阻拦,只松松的挽起三千青丝,戴上了殿下送的蝶戏桃花钗,连耳珰也未佩戴。
凝玉在一旁瞧着,有些忧心,“主子,这样是否过于素净?”
虽然也是美的,仿佛是一朵出水的青莲。
今日殿下好不容易来,合该打扮的花枝招展才是,怎的还这样素雅。
云莺莞尔,“这是殿下所赠。”
至于不戴耳珰,是因为在回京路上,秦王对她也多有亲近,虽从未做到最后一步,可视线总是落在她的耳垂上,兴许这是他的小癖好。
二人了然,不再多话。
云莺梳妆完毕,起身往外瞧了一眼,已至黄昏,也不知殿下何时会来。
午歇起身之后她便在学王府、宫里和上京的规矩,生怕出了岔子,好在她的记性好,凝玉教了一次便学会了,待会在殿下面前可不能露怯。
日暮垂垂,芳菲苑门前亮起了一盏红灯笼,这是掌灯之意,秦王在哪个院子歇息,便在哪个院外张挂,免得有人行事莽撞冲撞了殿下。
戌时一刻,云莺终于瞧见秦王进了芳菲苑,她连忙迎接,蹲身行礼,嗓音软糯,“妾身给殿下请安。”
裴烬伸出手,“起来吧,对院子可满意?”
“谢殿下。”云莺将柔荑放入秦王掌心,莞尔一笑,“十分满意,妾身多谢殿下厚爱。”
裴烬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瞧她的装扮如从前一般无二,并未因进了王府而打扮的花枝招展,心下十分满足,莺莺不打扮已是绝色,瞧见她空荡荡的白嫩耳垂,眉眼弯了弯。
“走吧,传膳。”
在膳厅摆了晚膳,屋内灯盏明亮,依旧只有两人,凝玉等人原想留下侍膳,却被秦王打发了出去。
云莺便不得不忙活起来为秦王布膳,“殿下尝尝生地乌鸡汤,小火炖了一下午。”
云莺虽不能进厨房,却也盯着小厨房的膳食。
裴烬打量了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云莺,“莺莺觉着本王需要吃这个才能满足你?”
云莺被这一问,登时红了耳尖,低着头小声道:“莺莺不知殿下何意。”
“你还想蒙混本王?”裴烬低头用勺子搅浑了这碗乌鸡汤。
生地有养血添精之效,他本不晓得,实在是有个不靠谱的母妃,见他迟迟不入后院,生怕他不行,炖了好几次这汤来,弄得他那几日腹中不适,这才晓得是着了母妃的道,不曾想到莺莺也和母妃有同样的担忧。
“妾身不敢,这汤是给妾身喝的,补气血,殿下少喝些不妨事。”云莺着实要羞死了,殿下竟会晓得这用处,她是初次,自然要多为自个考虑些。
裴烬上下打量着她,舔了舔薄唇,别有兴味道:“确实瘦了些,是该多喝些,过来。”
他拍了拍腿,见她羞红了脸,似枝头初绽的桃花,越发想逗弄。
云莺咬着唇过去,晓得秦王之意,却不敢,“殿下,妾身不敢。”
不是说殿下极其重规矩吗?为何她却半点也未瞧见,用膳之时,要她坐到腿上,颇为失礼。
裴烬却懒得和她解释,拉过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揽到腿上坐着,“胆子怎的越来越小了?”
云莺险些惊呼出声,硬生生的压制下去,已非第一次坐到殿下腿上,却还是忍不住战栗,靠在宽阔坚硬的胸膛,似乎能听见秦王的心跳声,她抿紧了唇,垂下眼睫。
裴烬单手钳住她的腰肢,柔若无骨,他挑了挑薄唇,“莺莺初次,是该多喝些,免得一会晕倒,有些丢人。”
云莺撇了撇唇,“妾身……”
裴烬打断她的话,“本王不喜你自称妾身,改了。”
妾身妾身,这王府里诸多妾身,可只有一个莺莺。
云莺深吸口气,从善如流的改口,“莺莺身子不弱,不会晕倒。”
裴烬单手舀起一勺乌鸡汤递到云莺唇边,玩味道:“是吗?那莺莺觉着一会本王要几次水合适?”
云莺才入口的鸡汤,听到这话全呛进了喉咙里,“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云莺:殿下这是初次?我不信:)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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