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
10月中旬的横店, 相对于已经秋季,气温下降的燕市来说,还是有些热的。梁迎春在门口拦住了一辆三轮车, 问好价钱,便招呼着林仙鹤上去。
给她解释说:“这里是个小镇,没什么公交车, 我们平时要么是步行, 要么是骑自行车, 要么是打摩的、三轮车。”
他们乘坐的这辆是在人力三轮车上安装了助力装置,跑起来的速度不快不慢,可以很好地欣赏镇上风光。
林仙鹤一边观看着街道两边的民居、商铺,一边听着梁迎春的介绍。显然, 这几个月的时间, 梁迎春把个小小的横店镇混得很是熟悉。
“……这边的酥饼、汤包、沃面、肉饼还有火腿是特色食物, 都很好吃,回头我都带你去吃。”
林仙鹤猛点头。
三轮车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便停在了一处民宅门口。
“到了。”梁迎春笑呵呵地先跳下来,给了三轮车司机车费,道了谢, 便将行李拿下来。
林仙鹤打量着附近的环境, 和燕市那边的城中村差不多,都是平方或者是几层的自建小楼。需得去公用厕所, 环境、条件也都一般。
走进院子中,果然如此,院子中每个房间都挂着锁头, 中间的绳索上挂着晾晒的衣服。梁迎春掏出钥匙,打开朝阳处靠边一间房子的大门, 请林仙鹤进去。
“你别看这边的环境一般,但是性价比很高的。这边只是个小镇,楼房很少,租金也比较贵。这边的老百姓也都是住在这种房子里,甚至很有有名气的演员也在这边住过。”
林仙鹤点点头,这环境并不比他们当初在师父家生活的时候差,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这些不算什么。
梁迎春的屋子大概十五平米左右,一张上下铺,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虽然简陋了些,但收拾得非常干净,只是墙面上有些斑驳的痕迹。
梁迎春见林仙鹤盯着那些痕迹看,便解释说:“南方潮湿,不管是住楼房还是住平房,都这样。这个时节还好些,要是每年三四月份的梅雨季,衣服都干不了。”
林仙鹤好似也问到了潮湿的味道。她将行李箱放在水泥地板上打开,给梁迎春展示自己给她带的东西,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梁迎春惊喜不已,说:“还是你了解我,我正想吃这一口,这边好多东西都买不到。”
两个各自叙述分开后,彼此的工作和生活,其实绝大部分的事情两人打电话、写信时候都说起过,不过见面之时再次聊起,还如同第一次听一般,津津有味。
两人说了半宿的话,第二天梁迎春带着林仙鹤去了片场。凭着她和制片主任如今还不错的关系,帮着林仙鹤要了一张工作人员的证件,两人顺利进了片场。
迎面就碰到一个熟人,正是以前金润公司的同事。他愣了下,然后笑着朝林仙鹤点头,说:“你来了。”
林仙鹤在金润公司的时候跟他不熟悉,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朝着他胸口的名牌瞄了一眼,才叫出他的名字,说:“是啊,过来探探班。”
又跟他随口聊两句,对方便以去忙的借口离开了。
林仙鹤在公司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是离开金润之后才出名的。先是听说她愤而辞职,而后公司传言她把金润佳套麻袋揍了一顿,金润佳别说报警,连声都没坑,还把工资还给人家了。
于是,这个老板惹不起的林仙鹤就成了公司的传奇人物,更何况传奇人物又有了更传奇的经历,抓了逃犯,据说鼎鼎大名的乔爷也被她给揍了。
“他对你说话的时候毕恭毕敬的。”梁迎春脸上泛着光,因为自己的师妹被这样尊重而由衷高兴。
林仙鹤也觉这名同事对待自己的态度和之前大有不同,觉得挺诧异的,不都是人走茶凉的吗?虽说有些奇怪,不过是好事。
梁迎春:“沾你的光,他们对我特别照顾,给我很多优待。”
之后,林仙鹤又见到了几名原来金润公司的员工,有一个算一个,都对林仙鹤尊敬有加,主动跟他打招呼。
使得林仙鹤虽然到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场景里,却有种宾至如归之感。
梁迎春带着林仙鹤在片场附近转了转,没敢往拍摄现场周围凑。小声给她介绍着片场里各司其职的人员,还有器材什么的,侃侃而谈,很有种主人翁的精神,片场里的绝大多数人也非常友好,梁迎春跟他们打招呼,也都有礼貌的回应。
林仙鹤能够感觉得出来,梁迎春在这里很快乐,跟在港城片场完全不一样。
她看着这样的师姐,非常欣慰,不枉她将人从港城带回来。失去了从武行转为演员这条路,没想到,柳暗花明,竟又给她争取到了成为演员的机会,也是师姐自己争气,通过了黄导的试镜。
梁迎春的戏份被调整后,从二三集的增加到了十多集,人物也从为了推动剧情而设置,变得更加有血有肉起来。
“我数了数,按照我的戏份来算,我应该能排到女7号的位置。在片尾处出演员名字的时候,我也能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了。”梁迎春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写的信里提过这件事儿,这会儿又禁不住说了一遍。
林仙鹤曲起手指,数了数,“只差了5个位置就可以做女一号了!”
自从立志要创办影视公司,让师姐做女主角后,林仙鹤常常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自己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凭着一腔志向是干不成事儿的。影视公司成立许久了,除了一个公司名头,还有一层办公室,以及她这个老板兼经纪人外,就只有梁迎春这一名签约演员,着实凄凉得很。可是看看梁迎春现在的状态,林仙鹤觉得,也许真能实现当时夸下的豪言壮语。
带着林仙鹤参观完《宋宫遗恨》片场,梁迎春带着她到没有剧组拍戏的秦王宫景区玩儿。
秦王宫景区面积有八百多亩,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非常壮观。这两年,几乎所有秦汉背景的电影、电视剧都是在这里拍的,让人来到这里,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参观完秦王宫景区,梁迎春看看时间,便带着林仙鹤回了剧组,她想让师妹尝尝剧组里的饭菜,已经提前问过剧务了,可以多给他们两份盒饭,林仙鹤肯定是吃不饱的,正好去镇上再吃些小吃。
回去的路上,林仙鹤跟梁迎春嘀咕:“也不知道黄导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带过来的燕市特产给他,也跟他道声谢,谢谢他给咱们机会。”
梁迎春点点头,说:“等剧组休息的时候看看不能找个机会。他有时候还会问起你,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黄导虽然对梁迎春很照顾,但那也是在拍戏的时候,平时跟她几乎没有交流,他这人拍戏的时候严肃认真,私底下也很严肃,而且,黄导几乎没什么绯闻,据说跟他老婆感情非常好,听说同剧组的某位女演员不信邪,半夜去敲过黄导的门,把旁边两个房间的住户都给敲了出来,黄导的门还是紧闭着。
所以,虽然梁迎春的戏份忽然增加了不少,也没有人觉得她是被潜 规则了。
梁迎春帮着去领了三盒盒饭,递给林仙鹤两份,自己留了一份,两人找了个安静、避光的亭子坐着吃饭。
“影视城一建起来,整个横店镇都做起了相关行业,给剧组做盒饭的是家夫妻店,他们以前是做群众演员的,我以前跟康达利师叔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他们家的饭很好吃,你尝尝。”
泡沫塑料盒里塞得满满当当,白米饭上扣着一只鸡腿,还有两个素菜。
“你们伙食不错嘛。”林仙鹤尝了一口素菜,果然味道也不错。
梁迎春也觉很满足,说:“男女一号一般不吃剧组盒饭,他们有助理,会去镇上的大酒店打包。”
林仙鹤:“真浪费。”
梁迎春点头表示认同,说:“我要是当了女主角肯定不跟他们学。”
梁迎春跟自己的师妹,肯定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多做考虑。却忽然,一声噗笑声从身前不远处传来,好似在嘲笑这句话似的。
林仙鹤和梁迎春齐齐往声音发出的远处游廊看去,见远远走来一名漂亮女子,握住手机在耳朵边,应该是跟电话那头的人在通话。
梁迎春松口气,那句话私下里和师妹说说没什么,要是被人听见,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人人都很清楚,所有的演员里头,就没有不想当红花,甘愿一直做绿叶的,但是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仙鹤觉得漂亮女人有些眼熟,稍微想了想,就想了起来,问梁迎春:“她是不是张岚?”
梁迎春有些意外:“你认识她?”张岚演过不少角色,但一直都不算太出名,有时候会被人认出角色名,但叫出她本人名字的却少之又少,何况是林仙鹤这个不怎么看电视剧的。
林仙鹤认识她,是跟着金润佳去的一次饭局上,也是在那次饭局上,第一次见到了乔总,想到那个人,林仙鹤很是倒胃口,略过了他,讲起了始末。
梁迎春往张岚那边看了眼,悄声说:“剧组里私下都在传,说是晚上去敲黄导门的就是她。她原本拿到的是女二的角色,就是女主的情敌,也喜欢男主的,但黄导觉得这条感情线很多余,就把她喜欢男主的戏份删掉了不少,她就从女二变成了女四。她挺不甘心的,找了好几次黄导,又把她经纪公司老板、还有大明星胡明月都找过来向黄导求情,都没有用,后来就想到了美人计,没想到黄导没上当。”
没想到,还有这些事儿。
林仙鹤不动声色地往张岚那边瞄了一眼。一盒盒饭吃完,又打开第二盒。
梁迎春一直觉得林仙鹤还小,人又单纯,不想说些龌龊事儿来脏了她的耳朵,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梁迎春索性打开了话匣子,说:“我听说隔壁剧组,就是闪了我一道那个,他们那部剧里的男女主角是住在一起的。”怕林仙鹤听不懂,她继续解释说:“男的有媳妇儿,女的也有男朋友,还来探过班。”
林仙鹤抽口凉气,险些将米饭吸进嗓子眼里,连忙咳嗽两声,缓和了下,说道:“这也太不道德了!”
梁迎春:“这在影视圈里很正常,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惊了许久,不过别人都觉正常,管这叫剧组夫妻,说是只要拍戏结束,两人就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仙鹤早就听说这个圈子挺乱的,可没想到这么随便,真是惊掉了人的下巴。不过身边有张臣这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人,林仙鹤也算是“历尽沧桑”的,一本正经地告诫梁迎春,“你可不能跟他们学,咱们再想当女主角,也不能出卖自己。咱们脚踏实地的来,肯定能够成功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自己投资拍电视剧!”
梁迎春将自己饭盒里的一片肉片夹给林仙鹤,说:“放心,我不会的。”
她要是肯,就不会在港城被排挤,被背后使绊子了,可是,如果林仙鹤没有去看她,将她带回来,自己在孤立无援的情况,很难说是否会坚持下去。
她在杂志上看见过一句话,就是人生没有假如,事实就是,她来到了这里当了女7号。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而且一直向好,她没有道理抛去一直坚持着的,反而去走邪门歪路。
林仙鹤想到她一向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又叮嘱:“一人技艺短,二人计长。我现在是你的经纪人兼老板,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梁迎春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师妹。刚来师父家里时,她挺不爱说话的,自己年纪比她大,入门时间比她长,自觉就担负起了姐姐的责任,总是不自觉地照顾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的位置调换了,林仙鹤成了可以正风挡雨的。
梁迎春父亲死得早,跟着母亲在继父手下讨生活,母亲为了讨好继父家里人,让他们不至于嫌弃这个拖油瓶,对她冷冷淡淡的,便是受了别人的欺负,也从不肯替她说句话,林仙鹤却可以,敢说敢干。
不管什么时候,想到林仙鹤,想到自己那几位师兄师妹,梁迎春会觉得心里踏实,背后有靠山。
梁迎春笑,说:“放心,从此以后,好的坏的,我都会和你说。谁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要是打不过,就让你们上!”
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两人相视而笑。
两人说着话,也没耽误吃饭,林仙鹤的两盒盒饭跟梁迎春的一盒同时吃完。林仙鹤饭量大,梁迎春是习武之人,饭量也比一般人要大些,两人都没有吃饱,准备去镇上继续寻摸好吃的。
张岚走了过来,她早就发现这里有两个人,不过因为视线的缘故没有看清楚脸。她不太高兴,觉得这两人太没有眼力价,看见她在那里打电话也不知道回避一下。
剧组是个有等级之分的小社会,没有名气的就得尊着敬着有名气的。她虽然从女二号一下沦落到女四号,但到底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有很多代表作品的。
打完了电话,她便想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一看之下,倒是出乎意料了,梁迎春她认识,被黄导看上,还加了戏码,以为是哪个经纪公司力捧的新人,可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是做武行的,头一回当上有名有姓的演员,纯粹是因为打戏拍得好,才走了大运的。人有不能一辈子走大运,背后没人扶持,这部戏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回演出有名有姓的,张岚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令她意外的自然是林仙鹤。
“你是……”张岚手指着林仙鹤,露出似笑似惊的奇怪表情,而后,立刻转换为遇见八卦当事人的惊喜,她小碎步凑近了些,问道:“那个把乔总揍了一顿的是不是你?”
她怎么知道?把金润佳揍了一顿的事儿,金润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也就算了,毕竟公司小,又是老板的八卦,员工们喜闻乐见,可乔总的事儿怎么也传得尽人皆知?
她不解地看向梁迎春。
梁迎春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外传过,便摇摇头。
见林仙鹤没有立刻否则,张岚便知道猜对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说:“果然是你,打得好,乔总这样的人,傲成那样,就该有人收拾她!”
她听到的传闻里,是说乔总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位美女提条件,想要包养人家,结果,人家美女的正主男朋友在呢,人家是个豪门贵公子,乔总连人家的头发丝都赶不上,包养这事自然成不了,不仅如此,人家美女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即动手把他揍了一顿。
乔总里子面子丢一地,在家躲了好几天才敢出门。
这传闻,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这个美女的身份都清清楚楚,说是《宋宫遗恨》出品公司老板的秘书。
张岚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大笑了好几声,只觉得解气,想当初,她是主动投怀送抱想当乔总情人的,可乔总不光看不上她,还用言语挤兑她,那说得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委婉些,但也大概其就是这个意思,把张岚给气个够呛,这会儿听说乔总也被人给嫌弃了,心中畅快不行,只觉得是有天使帮自己报仇了。
解气之余,对这位美女也产生了些许嫉妒,还有好奇,很自然就联想到曾经和自己同桌吃饭的林仙鹤,不过她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了她。
林仙鹤看着她这瞬间几变的表情,心里头感叹不愧是演员,见对方开始上下地打量自己,也大方地由着她看。
梁迎春擦擦嘴巴站起来,喊了声:“岚姐。”
张岚这才将目光移开,转到她身上,问:“这是你姐妹,叫什么名字?”
张岚面部表情太过丰富,梁迎春一时间弄不清楚她是善意还是恶意,便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我叫林仙鹤”,林仙鹤也站了起来。
“对,林仙鹤,我记得是个鸟的名字?你知道我吧,那次跟明月,乔总、黄总,还有金润佳一块吃饭。”
林仙鹤:“自然知道的,岚姐。”
林仙鹤态度很友好,张岚笑了声,拉关系结束,说出自己最想问的话:“乔总真是想包养你才被揍的?”
这话问的,林仙鹤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梁迎春忙插嘴说:“岚姐,您还不知道嘛,咱们圈子里头以讹传讹的事儿还少吗?我妹可是个遵纪守法、老实本分的人,前一阵子还因为见义勇为上了报纸呢!”
张岚显然心里头自有判断,朝着梁迎春了然一笑,说:“哎呀,这怕什么的,乔总这事儿在圈子里都传遍了,好多女孩子都想认识你呢。乔总这个人啊,有多风流,就有多瞧不起女人,圈子里恨他的人多着哩,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往外传。”
林仙鹤可不想跟他们混为一谈,再说,这又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正想开口拒绝,就被梁迎春挎住了胳膊。
“不好意思,岚姐,以讹传讹的事儿,我妹确实什么也说不出来,您忙着,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拉了林仙鹤便要走。林仙鹤忙将几个吃干净的泡沫饭盒手在手里,跟着她走出去。
待等林仙鹤将手中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梁迎春也觉得走得够远了,才说:“不用理她,她之前因为女二变女四的事情没少在剧组里发疯,,挑拨离间,背后给现在的女二造了不少谣,不是什么善茬。”
林仙鹤也没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问:“咱们这样走了,她会不会在剧组里找你麻烦?”
梁迎春:“没事,托你的福,金润那边的人和郎淳他们都对我很照顾的,只要我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她就拿我没办法。”
林仙鹤:“反正咱不惹事,也不怕事。”
摄制组为了抢时间,中午只留个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林仙鹤两人一路看见不少随处休息的群众演员,随着越来越多的剧组来到横店拍戏,越来越多的外地人也来到这里,当上了职业的群众演员,梁迎春所住大院的邻居们有一半都是。
他们这些人,一半是有做演员、当明星梦想的,一半单纯是为了打工。
梁迎春跟其他几个人打着招呼。从对话中,林仙鹤得知他们一天大概是二三十块的收入,如果每天都有戏可拍,这个收入也算是可以,毕竟不需要学历和技能,也不用出大力,只是不稳定,没有剧组拍戏,他们就得去打零工了,饥一顿饱一顿的。
梁迎春当替身的时候,根据危险性的不同,收入从三十到八十不等,还需要跟康达利分成,干了两年多的时间也没存下多少钱。
这一行,至少要混成小有名气的演员,才能过上优越些的好生活。
“郎淳在那边,咱们去打个招呼?”梁迎春跟其中一个群众演员聊了两句后,指着不远处一扇朱红色大门说。
郎淳就是黄启明导演的助理,也是他家亲戚。
林仙鹤跟他聊得不错,他也帮了不少忙,既然知道他在那边,肯定要过去的,再说,也得通过他问问能不能跟黄导见个面。
两人过去的时候,屋子里只有郎淳一个人,在低头翻看着什么。
林仙鹤轻轻敲了下旁边的木门,郎淳抬起头来,看到林仙鹤后,微怔一下,很快笑起来,说:“早就听说你要来探班,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林仙鹤笑:“我昨天刚到的,听说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师姐的帮助。”
郎淳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没帮什么忙,还是你们自己争气。”
两个恭维、谦虚几句后,林仙鹤问:“我想见见黄导,请他吃个饭,亲自感谢他,你说他会见我吗?”
郎淳:“他很忙,除了拍戏就是在房间里休息,宴请吃饭之类的他就没参加过。这样吧,我下午帮你问问,他要是有时间,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林仙鹤答应一声,说:“我还从燕市给你和黄导带了些特产,下次见面带给你们。”
跟郎淳说了再见,两人出了影视基地,返回镇上去,在镇上边逛边吃。
在一家老字号酥饼店,林仙鹤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很快就将一块不大的酥饼吃完,忙问店主:“能存放几天?有没有真空包装的?”
店主操着方言味极重的普通话说:“没有真空包装,现在这种温度下,放两天没问题,但就是不酥,不好吃了。”
林仙鹤有些失望。
梁迎春好奇地问:“你想给谁带,给陈先生?”
不怪她一下子就猜是陈启东,实在是这位先生在她这里存在感太强。几乎每次电话或者写信时都会提到他。
林仙鹤点头,说:“他每次出差都给我带很多好吃的,上次寄给你的巧克力就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我也不能总吃人家的,得礼尚往来。”
实际上,吃到好吃的就想到对方,几乎成了一种习惯,这大概就是饭搭子间的默契。
梁迎春观察了下自家师妹的表情,说:“回头我带你去市里的超市看看,买些方便带的。”
林仙鹤到横店的第三天,得了跟黄启明见面的机会,不过,黄启明谢绝了她请吃饭的邀请,是趁着晚上下工的时间,和他在宾馆一层大堂的茶馆见的。
这是横店镇上最高档最豪华的宾馆,大概勉强能够上三星级的水平,刚开业没几个月,被《宋宫遗恨》剧组包下了一整层。
茶馆在大堂的右侧,用几道带着花纹的屏风隔断出来。
黄启明坐在一侧,林仙鹤和梁迎春坐在对面。
几人寒暄、客套了一番,待等到黄启明点的茶水上来,才开始进入主题。
林仙鹤亲自给黄启明斟茶,真诚地感谢他给予梁迎春的机会。
黄启明没有客套,接受了她的感谢。
加戏这种事儿,处于两可之间,要知道,加了一个人的戏份,就要调整很多很多的东西,梁迎春打戏不错,文戏也很有进步,但还有影响到剧情质量的程度,这确实是他个人偏爱,林仙鹤的感谢,他受之坦然。
他今天抽出时间来见林仙鹤,一方面以为之前她救过自己,另外一方面是她之前见义勇为抓逃犯那件事。他这一辈子,干的是文艺行业,但最敬佩的就是行侠仗义之人,林仙鹤的两次出手,正切合了他心目中侠女的形象。
“我下一部剧准备拍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要不要来试一下?”
这已经是黄启明第二次发出邀请了,可见不是说说就算的。林仙鹤想了一会儿,才尽量委婉地拒绝。
她拒绝了,黄启明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又高看了林仙鹤,这才是她心目中侠女该有的样子,意志坚定,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需知,自从他要执导金庸先生武侠剧的风声放出去后,不知道多少人过来找他,送钱的,送人的,找关系的,都想参演。
金庸小说原著,加上他这个名导的加持,还未开拍,央视就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可以说,只要播放出来便可以预定一年的收视率之冠。
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想要。
他也见识过太多因着外形条件非常优越,而拼命想进入影视圈这个名利场的。愈加显得林仙鹤的珍贵。
林仙鹤见黄导没因此不高兴,愈加觉得这人很不错。
黄导着实很忙,才聊了十来分钟,便被一个打到宾馆前台的电话匆匆叫走了。
林仙鹤带来的礼物没来得及给他,只好委托郎淳转交。
“我刚才本来想再和黄导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帮你在新的剧组里安排个更重要的角色,但我想着,做人不能太贪心,这样已经很好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肯定会让你进组的对不对?”
“嗯,你没理解错,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之前是郎淳说会给她个角色,但影视圈就是这样,别说只是个打算,就是签了合同,甚至进组开始拍戏,都有可能会发生变化,但黄导亲口承诺的,便不会有更改,比一纸合同更好用。
梁迎春长长舒口气,心算是踏实地放进肚子里了,说:“我这会儿心怦怦跳,太高兴了!按照黄导的进度,年前把《宋宫遗恨》拍完,12月份就能进《书剑恩仇录》的剧组了,也不知道他给我安排哪个角色,应该是个挺能打的,也不知道让谁来演陈家洛和霍青桐。”
梁迎春把《书剑恩仇录》原著小说看完了,正准备看第二遍,入迷得很,极力向林仙鹤推荐。
林仙鹤对自家师姐刮目相看。他们这几个师兄妹,除了刘燕生外,都读书少,学习不好,平时也没有看书看报的习惯,原本送梁迎春去上学时,还担心她字可能都认不全,这会都开始看小说了。
张臣师兄从自己上了报纸后,也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看来就自己拖后腿了,自己也得加强学习才行。
林仙鹤在横店待的最后一天,在城门楼的一角,观看拍摄打仗场景的时候碰见了金润佳。
金润佳当时正在陪着一名中年人聊天,据梁迎春说,这个中年人是另外一个出品公司的代表。目前来看,对方拉来的投资已经超过了金润公司,也就是说金润公司辛辛苦苦费了半天劲儿,最后让这家公司轻松摘了最大最好吃的那颗桃子。金润佳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因为要是不让对方公司参与进来,《宋宫遗恨》就面临着资金断裂,就会停工,前期所有投入都打了水漂。
林仙鹤瞧着金润佳,觉得他憔悴了不少。她跟金润佳的恩怨已经了了,没打算跟金润佳打招呼,可对方却看见他。
先是一惊,而后迅速转过头去,想想又觉得不对,不一会儿又过来朝着她的方向点点头。
把梁迎春都给看懵了,往旁边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才不确定地说:“他在跟你微笑打招呼?”
林仙鹤:“可能吧。”
“太奇怪了,怎么对你这么亲切?是不是没憋什么好屁?”梁迎春有些担心地说。
林仙鹤却并不担心,说:“要是他敢耍什么花样,大不了真套他一回麻袋,把虚名做成实的!”
虽然林仙鹤这么说了,梁迎春却没法不担心,金润毕竟是出品公司的老板。不一会儿,竟见着金润佳跟那名中年人说了什么,而后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梁迎春立时紧张起来,拍拍认真观看两军对战,看得津津有味的林仙鹤,悄悄说:“金润佳过来了。”
“哦”,林仙鹤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过来,手脚不自觉地跟着动。黄启明拍戏一向擅长恢弘大气,力求将古代战场的真实场景还原出来,林仙鹤看得血液沸腾,恨不能也立刻跳下去大战三百回合。
看到这一场景的金润佳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他本来是非常不甘心的,白挨了顿打,还赔出去二千块钱,只觉窝囊得很,心里头总像是卡了口浓痰,咳不上来又咽不下去,可是,自从听说乔总被林仙鹤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一顿后,他的郁气忽然就没了,心里不堵得慌了,呼吸也畅通了。
这人啊,只要有比自己更惨的做对比,他心里头就平衡了。金润佳不光平衡了,甚至还升出了一种庆幸之感,庆幸自己是月黑风高之时挨的打,不像乔总,光天化日,当着自己下属还有合作单位的面,去跟音像图书大厦谈合作的时候,简直就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金润佳都替他臊得慌,隐隐还有些解气之感。
说来,这事儿的根源就在乔总身上,要不是他胡说八道惹恼了林仙鹤,自己至于挨打吗?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受了池鱼之殃,只以为乔总想要追求林仙鹤,谁能想到是要包养她?乔总但凡提前跟自己透露这个意思,自己也得给劝住。林仙鹤是谁,远看是朵漂亮的牡丹花,近看才知道是浑身都长满了刺的仙人掌!
就因为乔总,自己挨了打,他也不肯施以援手,自己实在没办法,才找了另外的公司合作,白白把第一出品公司的名头让了出去,
自从乔总也挨了打,金润佳不光不记恨林仙鹤了,反而产生了敬畏之情,她是真敢下手啊!
得病了
在横店, 林仙鹤总共待着四天,第五天一大早便准备离开。
梁迎春送她到长途汽车站,紧拉着她的双手不放, 依依不舍。
林仙鹤在的这几天,简直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心里头踏实又充盈, 什么都不用担心, 每天吃吃喝喝, 快乐得不行,有师妹在身边,她拍戏的状态都尤其好。
林仙鹤也很不舍,不过, 看见师姐在这边拍戏顺利, 剧组人员对她都还不错, 也就心安了。她在这里,特别影响梁迎春的生活, 光想着跟自己玩,书本这几天都没碰。她虽然暂时在影视学校那边休学了,但是将课本都带了来, 还在认真地学习理论知识。
自己离开, 好让师姐继续全心地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之中。
她来的时候,带了一拉杆箱的食物, 回去的时候只多不少,将个拉杆箱塞得满满当当。坐了汽车换火车,在燕市西站下车时, 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本来,燕生和张臣师兄都问过她要不要接站, 可是他们现在都太忙了,林仙鹤觉得就是打个车的事儿,不用让他们专门跑一趟,白浪费人力。
回家休息一天,第二天便开始派发自己带回来的特产。
吉祥路8号的自不必说,还有康清阿姨那里,韩超丽,蔡敏,都给送了一份。只可惜陈启东昨天才去了沪市,他的那份只好暂时留存在自己这里,也不知道下次和他见面时,这些吃食会不会过了保质期。
林仙鹤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窗明几净的,显然一直有人帮着打扫卫生。
不多一会儿,张臣师兄过来了,邀功说:“咋样,干净吧?我一直让人给你收拾着呢,前两天街道搞卫生评比,我们把整栋楼从里到外彻底打算了一遍。”
昨晚上林仙鹤一回来,师兄妹三个加上高威,就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刘燕生去王府井附近出任务去了,张臣反而闲在起来。
“你不用去新店那里盯着了?”
张臣:“装修得差不多了,我让武斌在哪儿看着。”
武斌和刘淮阳都是习武出身,平时跟他们都是师兄师姐地叫着,这两人也是公司的骨干,为着将来公司发展扩大而储备的干部。根据个人意愿,刘燕生和张臣分家的时候,把武斌分给了武馆,刘淮阳分给刘燕生。
武斌和张臣脾气相投,心思更细腻些,跟他相处差不多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张臣对他很信任。
说到武斌,林仙鹤自然想到了做房产中介很厉害的小王姑娘,便问了起来。
张臣:“武斌说准备过年的时候准备带小王回家一趟。”
林仙鹤惊讶:“这么快?”
张臣:“这还快?我那会结婚的时候,只相亲的时候见过一回,第二天见面就是结婚当天了。”
张臣难得说起自己的婚姻,从他这话里听不出褒贬,林仙鹤趁机问:“嫂子和小侄子还好吗?”
张臣:“应该挺好的吧,每个月一千多块钱,在农村能过特别好的生活。”
他自己穷了好几个月,不过寄回老家的钱,是打死不能动的。
林仙鹤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看在他这一阵子都安分守己的份上,咬了咬发痒的牙齿,忍住了说不好听话的冲动。
张臣:“昨天吃饭时候,你有没有觉得高威有哪里不对劲儿?”
林仙鹤想了想,“没有啊,不是一直埋头吃饭,挺好的嘛,有那里不对?”
张臣:“肯定不对啊,平时跟我们一块吃,都是有说有笑的,昨天光顾着埋头吃饭,不爱说不爱笑了。”
林仙鹤寻思着好像是这么回事。
高威刚开始来的时候挺拘谨,挺小心的,可是熟了之后,尤其是林一鸣这个同龄的伙伴来了之后,他就愈加的大胆了,敢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和喜好,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也没那么畏惧了,亲近很多。可昨天晚上,他却很沉默,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
“他怎么了?这几天出什么事了?”
张臣:“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我前两天就发现了,觉得他蔫哒哒的,不过没放在心上,昨天咱们散场,你跟燕生师兄都回去了,我去找高威谈心,想问问他到底是咋了,是自己遇到了啥事,还是家里头的原因,不过我咋问他,他都不说。但是他那表现,肯定是有事,估摸着还是他解决不了的大事儿。”
林仙鹤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高威刚满18岁不久,根本没有闯荡社会的经验,师父将他交托给他们,是出于信任,他们怎么也得把高威管好了才行。
“燕生师兄知道不?”
张臣摇摇头,说:“他这阵子忙得要死,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一个接一个都赶在一起了,就昨天为了给你接风,咱们凑在一块吃顿饭,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平时三人在一起,都是刘燕生拿主意,他们两个执行,刘燕生不在,他们两个臭皮匠一时间没了主意。
林仙鹤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今天是周五,晚上要去接林一鸣回来,说:“让一鸣去探听下,高威不方便跟咱们说的话,肯定能跟一鸣说。”
张臣立刻赞同,说:“好主意,他俩整天叽叽喳喳在一块玩,肯定无话不说。”
林仙鹤这个主意确实不错,高威的事情很快被林一鸣给探听了出来,不过他这回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和自家姐姐说。
“高威叮嘱我,不让我跟你们说的,我要是说了,就是对不起朋友。”
林仙鹤一想,也是啊,答应了人家就要遵守,不然岂不成了不守信用,朋友都没得交了。她得尊重两个小伙子之间的友谊。
林一鸣犹豫不决,说:“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知道了对他更好些。”
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林仙鹤盯着林一鸣看。
林一鸣摇摆不定,最后想出个好主意,说:“姐,你来猜,我点头Yes,摇头No好了。”
“好主意!”林仙鹤赞赏地笑了下,想了想,问:“是高威自己的事儿?”
林一鸣摇头。
“是高威家里的事?”
林一鸣点头。
“是钱方面的问题?”
林一鸣摇头。
“是身体出问题了?”
林一鸣点头。
……
一番点头、摇头后,林仙鹤把范围缩小到了师父高江流的健康方面。再细化的问题就没法用点头和摇头来解决了,但知道这些也差不多够了。
林仙鹤心情沉重地找了张臣和刘燕生,两人虽然都在忙,但都抽出时间,回来了一趟。师兄妹三人坐在二楼的会议室里,一脸凝重。
高威听说找他,有些忐忑地去敲门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了齐齐盯着他的三双眼睛,高威立时浑身发虚,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赶紧将目光移开。
“燕生师兄,张臣师兄,仙鹤师姐,你们找我。”
张臣师兄对他笑了下,说:“坐吧。”
他十分忐忑,只敢坐个椅子角,本着早死早托生的态度,又问了一遍:“你们找我啥事?”
刘燕生开口了,语气有些严厉,说:“我们今天往高家庄打电话了,你还想要瞒我们多久?”
高威猛然抬头,嘴巴蠕动了下,而后浑身放松,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说:“你们都知道了?”说着,他的眼眶发红,吸吸鼻子,说:“我不想瞒你们的,但我爸不让说。”
接着,高威在刘燕生的引导下,说出了实情。
高江流最近身体不舒服,在高威妈妈一再请求下,去了县里医院做检查,检查之后,医院说县里条件有限让去市里做系统检查,高威妈妈觉得事情不对,坚持带着高江流又去了市里。
一通检查下来后,市里的医生得出结论:肺癌,要立刻住院治疗。
高威妈妈预感不好,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是个癌,立时觉得天都要塌了,高江流也觉天旋地转,晕乎乎地被安排住进病房,久久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从小习武,虽然六十多岁了,但自问身体状况比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要好,每天好吃好睡,没有不良嗜好,坚持锻炼,怎么就能得了癌症呢!
于是,他坚持出院,医生、护士来劝,高威妈妈威胁,他也不听,执意出院回家,不仅如此,还勒令高威妈妈,不允许把这事儿跟任何人说,包括高威还有他的徒弟们。
他说:“我要真得了,就不治了,癌症这种病是绝症,到时候钱花完了,人也没了,没必要,生生死死的也就那么回事。”
高威妈妈太了解这个老头子的倔强了,知道他打定了主意,谁劝都没用。可她没还是没忍住偷偷把这事儿跟高威说了,就想着老头子万一哪天真不行了,高威还有个心理准备。
高威刚被认回来没多久,没跟作为父亲的高江流相处几天,就要面临着死别,高威妈妈想提前跟孩子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过,也尊重高江流的意见,叮嘱他不要和师兄师姐们说,怕给人家添麻烦。
高威这孩子,毕竟才18岁,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妈妈不肯让她回家,说是老爷子最放下心的就是他,让他在燕市好好工作,让老爷子看到他的前途,也能安心养病。
高威煎熬得很,每天既担心父亲的身体,又想着一定好好工作。白天有工作的时候还好,可以暂时忘却烦恼,晚上经常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每每看到林仙鹤三人,他都有说出来的冲动,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大家提前知道是师父的身体出了问题,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受师父恩惠最多,比亲生父母感情还要深的张臣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心下“咯噔”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砸到心脏上似的,又疼又闷,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了,腰也塌了,颓然地歪倒在椅子上,但很快,又“腾”地站起来,说:“我要回高家庄!”
说着,就要往出走,高威随之站起,脸上露出同样的表情来。
“等等。”刘燕生叫住他。
张臣站住,脸上已是满脸泪痕,他的难过比高威只多不少,他摸了把眼泪转头看向刘燕生。
刘燕生叹口气,说:“你先冷静一下,师父的事情,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现在回去,是劝他看病,还是将他接来燕市,要有个章程。”
林仙鹤也附和说:“是啊,师兄,你先坐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张臣刚才脑袋嗡嗡的,什么也思考不了,这会儿听刘燕生说将师父接来燕市,终于清明了些,坐下后,说道:“你说得对,燕市的医疗条件这么好,要把师父接到这里来!”
师兄妹三人加上高威,商量了许久,决定由张臣和高威回去豫南省,将师父接过来,刘燕生和林仙鹤在燕市联系肺癌方面的专家。
至于梁迎春和田可心,就暂时先瞒着,他们两个跟高江流的感情与张臣差不多,他们知道了,很可能会跑回来,两人远在外地,又有工作,这个时候回来,除了跟着着急也做不了什么。还是等高江流来了燕市后,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张臣和高威出发后,刘燕生和林仙鹤也开始忙活起来、刘燕生是燕市本地人,人脉也广,很快,就打听出燕市肿瘤医院的裴铭主任是肺病方面的专家,林仙鹤便打算先去医院帮着挂号。
肿瘤医院在南三环附近,林仙鹤早晨吃完早点,就开车奔过去。将车停好,到了挂号大厅就有些傻眼。这里挤挤挨挨,人山人海的,全都是人头。她身体好,一年四季都锻炼,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其他人便是病了,也是去附近的医院诊所开点药,点个点滴什么的,这还是头一回来大医院,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等问到了挂胸部肿瘤内科裴铭主任的队伍,更是吓了一跳,队伍从窗口一直排到门口处,还拐了个弯儿。她楞了一会儿,才排到了队尾,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前面又多了个人。
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看来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先跟前面的人搭讪了几句,又找林仙鹤聊天。
林仙鹤趁机问她:“怎么会这么多人?”
那妇女说:“肿瘤医院是权威,但凡有点经济能力的,都想来这里看病,聚集了全国各地的癌症患者,人能不多嘛。”
原来如此,她一点都不知道,更没想到得癌症的人如此之多。
不多一会儿,有个穿着军大衣,抄着手,鬼鬼祟祟的人往队伍这边靠过来,林仙鹤以为是小偷,立时提高警惕,盯着他,他要是敢下手,自己就立刻逮住他。
不料,这人却凑到她身边来,对她和妇女说:“裴铭主任一天就放五十个号,你数数前面的人,到你们这儿早就没号了,他就周二周五周日出门诊,你要是挂不上周五的,可就又得等两天了。我在医院有关系,你加点钱,我给你加了号怎么样?”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黄牛。
林仙鹤正要拒绝,黄牛瞅见了正要过走的保安,连忙躲去了一边。
前面的阿姨转头来,往四下逡巡一番,告诫林仙鹤:“别上他们的当,都是一群骗子,骗病人的钱,坑外地人,缺大德了!裴主任确实是周二周五周日出诊,但她上下午都出诊,一天能放100多个号,我算了算前面的人,肯定能排到的。”
林仙鹤点点头,她今天过来,相当于先踩个点儿,张臣和高威两人刚到高家庄,归期未定,等确定了回来的时间,再挂号也不迟,不然挂了号不来,就占用了别人的机会。
林仙鹤又问了阿姨很多就医方面的问题,阿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出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她没有想到的,也主动传授不少,惹得林仙鹤连连感谢。待看到后面的队伍又排了老长,她这才从队伍里面撤出来,跟阿姨道了再见,离开了挂号大厅。
来的时候没注意,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口也站了不少黄牛,他们好似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要看人是本地口音还是外地口音,本地口音的不搭理,外地口音的就缠上去。除了□□,还有代找宾馆,代接送等服务。
从肿瘤医院出来,林仙鹤的心情很沉重。
开车开到半路,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车,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林家富的电话。
最近林家富春风得意,煤价开始上涨,虽然涨幅不大,但也是个好现象,好多手里握着大把票子的文州人涌入到临河市,或入股,或接盘,也想加入采矿行业。他们这些人,商业嗅觉极为敏锐,哪儿能赚钱就往哪儿跑,涌入到煤炭行业来,更加佐证了这行业能赚钱!
不光煤价上涨,钒铁矿也开始盈利,女儿更是给她争光,这些天,上至政府官员,下至临河市的有点排面的人,谁见了不夸他一声眼光好,夸他养了个好女娃?
林家富每天飘飘然的,一扫之前被银行贷款压得喘不过去来,夜生活都没兴趣的状态,又开始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接到林仙鹤电话时,他刚醒来不久,鼻音很重。
“你感冒了?”林仙鹤忙问。
“没有,没有”,林家富忙将搭在自己身上的白嫩胳膊推开,披上衣服去隔壁房间接电话。
林仙鹤主动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显得很高兴,没问女儿找自己做什么,先自顾自地说了自己现在的状况,然后说:“你得奖那会儿,就想奖励你的,现在爸都给你补上,明天我就安排财务的给你转去30万。你决定了要干影视行业就好好干,等明年爸爸这边彻底缓过来,就给你投资,让你拍电视剧!”
林仙鹤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谢谢爸。”
林家富一手抓住手机,一手在空中挥舞着,站在十来层楼高的酒店房间里,隔着落地窗,颇有些激昂之意。
“谢什么,没钱了只管跟爸爸说!”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林仙鹤才想起打这次电话的目的,她忙说:“你得注意身体,现在得癌症的人特别多,我问了人家,说你这种昼夜颠倒,抽烟喝酒,饮食不规律的,患癌症的风险比其他人要高,你要定期去检查身体!”
这话,听着太直白,不好听,但林家富却是喜滋滋的,说:“你爸爸身体好着呢!马仙姑说了,我是长寿命,你放心。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得吃好喝好,别舍不得钱。”
挂上电话,两只洁白的胳膊从身后穿过来,搂住林家富的胸膛,不老实地摩挲着。刚跟女儿打完电话的林家富觉得有些不自在,忙往前走了一步,避开那两只手臂,将手机扔到一边,笑着说:“怎么不多睡一会?”
王雪珂嘟嘟嘴巴,有些不满他避开自己,撒娇说:“没有你在身边,人家睡不着嘛,怎么,刚才在和仙鹤通电话?”
林家富将衣服系好,没说话。
王雪珂有些失望,两人在一起,快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前些日子,因为他不肯给自己买车,两人闹了矛盾,再加上那段时间她的戏被人顶了心情不好,以至于和林家富闹了矛盾。
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林家富心目中什么都不是,她不服软,他也不来找她,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才以她去找对方和好而告终。
前段时间,林家富很焦虑,给她花钱也没有以前大方了,她预感不好,觉得自己这位金主可能要完。
她对林家富是有真感情的,可是感情敌不过现实,她尝试着改换山头,想找其他的金主,可是她能够选择的余地太小,要么就是脑满肠肥,面目可憎,要么就是有特殊癖好,要么就是还没林家富有钱。
改换山头的计划告终,最后,她还是决定专心跟着林家富。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这个时候对他不离不弃,依着他的人品,就是将来不行了,也不能亏待自己。
谁想到,还没多长时间,林家富竟然就有缓过来的迹象。王雪珂非常庆幸自己的选择,对待林家富更加殷勤了。
果然,因着她一直不离不弃,林家富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只是,还是不愿意跟她讨论林仙鹤的事情。总让她有种自己不配的感觉。
王雪珂心里头难受了一阵儿,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她笑着说:“我听到了一点你们的对话,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不在床上,心里头有点慌,怕你已经走了,过来找你的时候听见的。”
林家富心下一软,拍了拍她的脸,说:“我要走也得跟你说一声。”
王雪珂顺势倒进他的怀里,柔声说:“我听你说,仙鹤她开了一家影视公司?现在做得怎么样?”
林家富:“她的影视公司就是给她师姐开的,听说她师姐参演了黄启明导演的戏,仙鹤啊,真是福星,不光旺我,也旺身边人。”
林家富前半句中还微微带着些不服气,但后半句就完全是骄傲了。
王雪珂立时从他怀里站起来,问:“黄启明?你说的是那位著名的大导演黄启明?”
林家富:“除了他还有哪位导演叫黄启明,肯定是他,现在拍的那部剧叫……”
“宋宫遗恨”
“对,就叫这个名字。”
仙鹤影视的资金都是林家富给的,林仙鹤跟他说过公司的情况。
王雪珂深深吸气,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激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仙鹤她居然认识黄导!天啊,那是黄导,我做梦都想上他的戏!”
宋宫遗恨这部戏的女三号本来是她的,那时候只是传说会找黄导执导,可惜,她的角色被人顶了,得知黄导确定执导后,真是捶胸顿足地恨。
王雪珂在原地走了两圈,又转回到林家富身边,仰着头,祈求地看他,“你能不能求求仙鹤,让她帮我跟黄导见个面,只要见个面就行!”
林家富连忙后退一步,说:“仙鹤她哪儿有那么大面子?她在影视圈认识的人都没有你多,她师姐能演上黄导的戏,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行了,我得走了,今天从省里来了两名记者,我得亲自去接待去。”
说完,林家富就赶紧溜了,他知道王雪珂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求着女儿帮忙情人这事儿他还真做不出来。
王雪珂追出来,林家富已经溜进房间里,并且把门反锁上了,喊了几声他都言语,只好在门口使劲跺脚,表达自己的愤怒。
待等林家富换好衣服出来,见王雪珂衣着单薄地等在门外,瑟瑟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摸摸她的脸,说:“等我成了亿万富翁,我给你投资拍电视剧,捧你当大明星。”
王雪珂不怀疑林家富这话的真心,但前提是他能成为亿万富翁,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人间的悲喜总是不相通的,有人春风得意,有人却沮丧、低落。
林仙鹤在火车站接到师父高江流时,显然没认出来,曾经高大的身影佝偻了许多,原本红润的面色也苍白泛黄,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林仙鹤心头一酸,忙迎了上去,叫了一声:“师父!”
高江流被张臣和高威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左右各甩了一下,松开两人的桎梏,朝着林仙鹤和刘燕生笑了笑,说:“让你们费心了。”
高威妈妈随在一旁,朝着林仙鹤牵牵嘴角,也重复了句“费心了。”
林仙鹤点头朝她笑了笑,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刘燕生主动向前,接替了高威的位置,说:“走吧,咱先回家。”
林仙鹤赶紧去接了行李,一行人沉默着走出车站。
捷达和小面包车都被开过来了,林仙鹤不想看见师父这个样子,将捷达车给刘燕生开,自己和张臣坐了面包车。
张臣眼睛发肿,是没睡好的表现。林仙鹤开着车,让张臣在路上休息一会儿,但他哪里睡得着?
“别看师父一直跟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乐天知命这些话,可真被确诊癌症后,他一下子就老了。他现在这样子,不是因为病症,是精神垮了。听高威妈说,自从确诊后,他吃不下饭,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张臣和高威匆忙赶到高家庄时,一看见师父那个样子就受不了了,哭着跪在师父脚下,恳求师父跟自己去治疗。
高江流一边埋怨高威妈不该告知孩子们这件事,一边要安慰张臣和高威,说自己身体好着,肯定是误诊,且有得可活呢。
可他那个样子,谁能相信?
张臣和高威、高威妈三人又是哭求,又是威胁,闹到大半夜,直到高江流见实在拗不过这些人,才终于妥协。
林仙鹤心中酸涩难受,说:“我这两天去了好几回肿瘤医院,见过一些肺癌病人,做完手术后,恢复得都很好。咱们不能太难过,不然师父就更绝望了。”
张臣:“你说得对,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师父那么好的人患上了这种病,我心里就难受,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这世上那么多头顶长疮脚底下流浓的坏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得绝症!”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逐渐翻红,眼睛瞪大,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林仙鹤吸吸鼻子,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车开得更平稳些。
张臣、梁迎春和田可心都是被师父高江流从小养大的,可以说,没有师父,他们现在沦落到哪里,成为什么样都未可知,师父在他们心目中是父亲,是人生导师,也是要用一辈子去报答,去感激的人。
林仙鹤和刘燕生与高江流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也蒙他倾心教导那么多年,在他们心中中的地位也非常之高,原本,听说得了癌症事情只是难过着急,看见了高江流本人,才知道这病症对人的伤害有多重。
张臣将自己庞大的身体埋在臂弯里,先是发出“呜呜”的压抑哭声,而后哭声越来越大。
林仙鹤没有劝阻他,这样大哭一场未尝不是件好事。
直到车子行驶了多半程,趁着等绿灯的时候,林仙鹤才拍拍张臣的胳膊,说:“别哭了,小心让师父看见,心里头更难受。”
张臣缓了一会儿,才收声坐起来,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明显红肿起来的眼睛、嘴唇还有脸庞,这才着急起来,有些慌乱地说:“我这也太明显了,怎么才能消下去?”
林仙鹤下巴点点后座位置,说:“后面有纯净水,你用手帕纸沾水敷脸,应该能好点。”
她还是头一次见张臣哭成这样,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果然是到了真正伤心的时候。
凭着张臣尽力补救,下车之前,还是能从他脸上看出哭过的痕迹。张臣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鬼脸,让自己哭得僵硬了的脸部肌肉活动起来,而后对着林仙鹤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我看起来怎么样?”
林仙鹤没忍心说实话,道:“还行。”
“那就好。”张臣蒲扇般的大手在脸上搓了又揉,直到整张脸都发红了才罢休。
林仙鹤没看明白他的用意所在,也没问。
面包车比捷达车慢了几步停在吉祥路8号门前。刚停稳,张臣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高江流正站在门前眺望着这栋三层小楼,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想当年你们刚闯荡燕市,说是要在首都开公司时,我过来了一趟,那时候你们租的还是民房,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发展成这样了,不错,不错!”
刘燕生笑着给他介绍三家公司现在的情况。
张臣干脆凑过来,显摆似地说:“我们扬名武馆都要开分馆了,这会儿正在装修,等明天我带您去看看!”
他又摸摸自己的脸,欲盖弥彰地说:“寒露早过了,这天怎么还这么热,刚刚坐在车里给我热坏了,哈哈。”
都看得出来他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人戳穿他,林仙鹤停好车,拿下行李,说:“是啊,又闷又热的。”
高江流看着他们只穿了薄外套,顺着他们话说:“这是你们身体好,我以前也是……”
话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幸好,刘淮阳他们几人及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热情地跟高江流和高威妈打招呼,争相帮着提行李,将他们请到屋里来坐。
他们只知道老板们的师父要来,并不知道他生了病,他们几人也没刻意去说,不过刘淮阳等人都是有分寸的,除了表达对高江流的崇拜和尊敬外,也没多说什么。
高江流和刘淮阳、武斌等人的师父是认识的,勉强也算是同门,这也是他们管刘燕生等人叫师兄的原因。高江流看见他们,自然也觉亲切。
趁着有人陪着师父聊天的,张臣用眼神示意刘燕生和张臣跟他出来。
两人会意,跟着他上了二楼。
张臣从腰包里拿出一叠钱来,说:“这是出发之前,师父让高威他妈去取的,是他这些年全部的积蓄,一共两千块,说是用这钱给他看病,钱花完就不治了。”
他说着,心头又是一酸,接着说:“高威他妈想把她自家的房子和地卖了,师父高低不肯,怕他万一要是没了,三个姐姐容不下她,她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跟高威他妈私下里说了,给师父治病的钱我掏了,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让他治病!”
病
林仙鹤和刘燕生都没有着急发表意见, 听张臣继续把话说完。
“我想着,把扬名武馆股份卖给你们,你们就当是帮我的忙。”
这句话, 才是他想要说的。
林仙鹤冷不丁听这话,有些吃惊,但是转念一想, 又觉这是张臣能干出来的事儿。她张张嘴巴, 想说什么, 但看旁边的刘燕生正准备说话,便又闭上了。
刘燕生微抬高手,拍拍张臣的肩膀,说:“他是你的师父, 也是我们的师父, 这事儿不能让你一个人扛, 这样吧,师父治疗要花多少钱, 咱们三个经济条件好些,就一起分担。”
他说着目光看向林仙鹤,询问她的意思。
林仙鹤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就点点头, 说:“我同意。”
张臣却不好意思了,脸更红了, 嘴巴喃喃,大手使劲撸着后脑勺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逼着你们,我自己出钱……”
他算是口才还不错的, 这会儿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明知道刘燕生和林仙鹤是什么人,明知道自己那么说了,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他光操心师父的病情,光顾着想跟他筹钱治病,完全忘了这一茬。他真的没有逼迫着让两人一起承担的意思,可是这会儿,他解释不清了。
林仙鹤笑了下,推了他一把,“好了,你别说话了,就这么决定了。赶紧下去吧,别把师父他们落在楼下。”
张臣没有防备,被推了一趔趄,险些摔倒,吓了一跳,刚才的窘迫倒是缓解了不少。他看看刘燕生,又看看林仙鹤,在他们目光中看到了坚决,只好朝着两人拱拱手,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给高江流和高威妈安排的住处在林仙鹤原来的宿舍。她本来想着让他们夫妻两个去自己家住的,条件更好些,但刘燕生怕老爷子老思想,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家里住得不自在,觉得还是吉祥路更好些,便说服了林仙鹤。
张臣买到来燕市的火车票就给林仙鹤打了电话,她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就出发去了肿瘤医院排队,挂到了裴主任周二上午的,也就是明天的号。
今天好好休整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医院了。
晚上,他们去了燕市有名的便宜坊,给高江流和高威他妈接风洗尘,尝尝燕市最有名的烤鸭。
点了一桌子菜,丰盛得很,可是看着高江流胃口不开,味如嚼蜡的样子,几人心里头都不好受。要知道,师父也是大胃王,便是现在六十多岁了,一顿也能吃两大海碗的面条子,很多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比不上。
就是因为有了对比,才让人更难受。
林仙鹤也难得地,没了胃口,晚上回去后,自己又煮了两包方便面,吃完之后,胃里头舒服了些,但心里还觉堵得慌。
待陈启东打了电话过来,跟他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听他讲沪市的风土人情,讲那边的美食,在那边遇到的趣事,才畅快了些。
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带着高江流去肿瘤医院。
这次过来,高威妈将之前在市里做过检查的报告,拍的片子都拿了过来,准备给裴主任看,不过他摆摆手,没看。问了高江流几个问题,皱了下眉头,给开了单子,说:“重新去拍个CT。”
众人不敢有异议,连忙按照他的要求去缴费、拍片。
片子得下午才能出来,裴主任让下午拿了片子直接去找他。还有老长的时间,眼看着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回事,林仙鹤便提议,“这里距陶子亭公园不远,咱们过去逛逛吧,这会儿秋天,正好看秋景,中午可以在附近的饭馆吃饭。”
其实到这个时候谁还有看景的心思?病情怎么样,能不能治疗,在今天下午便能有个结论了,大家的心情都是又焦急、害怕又期待、心内暗自祈祷。但谁也没拂了林仙鹤的好意,由着她带领着大家去了公园,又吃了午饭。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取了片子就急忙忙去找裴主任。
裴主任仔细地看着片子,面目严肃,双眉间紧皱着,众人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心紧紧地揪着,悬起。张臣忍受不住,终于开口问:“主任,我师父到底怎么样?您只管治,多少钱我们都花!”
裴主任推推眼镜,看着眼巴巴的家属们,问:“你们当地医生说是癌症?”
高威妈连忙回答,“是,我们市里的医生说的,说是肺上长了大肿瘤,说是非小细胞肺癌,可能已经是晚期了,必须得做手术配合着化疗。”
裴主任点了下头,说:“据我的经验判断,患者肺上长的这颗不是肿瘤,而是软组织肿块,一般来说,过一段时间,肿块会变小或者消失。”
众人鸦雀无声,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有咽吐沫的声音传来,张臣紧紧盯着裴主任,不敢相信地问:“您的意思是,我师父没有得癌症,只是长了肿块?”
裴主任点了下头,说:“根据我的经验是如此,这样,我给你们开一些药,先吃着,三天后过来复查一次。”
“唉,唉,您开,您开!”张臣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喜悦的笑容在他偏黑的大脸上绽开,原地转了一圈,又蹲身抱住高江流的膝盖,仰头看他,“师父,您听见主任的话了吗?他说您只是长了肿块,没得癌症!”
高江流神情怔怔,还不能够相信这个事实,自从得知了患癌的消息,他时刻都处于绝望和恐惧之中,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妻子和孩子落个人财两空,可终究他是不舍得死的,而今,却得知折磨了他这么久的癌症竟然是误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喜还是愤怒。
而高威妈更是激动得喜极而泣,不顾小辈在场便搂住了高江流的后背。高江流知道,这阵子高威妈心里的苦不比自己少,也不由得真情流露,拉住了她的手。
林仙鹤自然也是惊喜万分,有股子想流泪的冲动。
裴主任赶苍蝇似的赶他们,说:“回去庆祝去,别耽误我看一下个病人,记得三天后来复查,不用挂号,直接过来找我开单子就行,还得做CT。”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在裴主任办公室,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裴主任千恩万谢地离开。
室外,秋高气爽,天清云淡,就连微微混着些淡淡雾霾的空气都是香甜的。高江流一改脸上的愁云惨淡,腰背也挺直起来,大笑了三声,喊了句:“天不亡我!”
气沉丹田,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过大家见怪不怪,很快又转过头去。
高威扶着他妈,跟着一起不停地抹泪。高江流看着老婆孩子,又看看自己的几个徒弟,笑着说:“不哭了,这下没事了,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高威妈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高江流难得地拉了她的胳膊,说:“这阵子辛苦你了。”又拍拍儿子尚还稚嫩的肩膀。
得病的这些日子,他想得最多的还是他去了以后的事情。
他怕自己去了之后,高威妈受人欺负。自己在时,有自己撑腰,她前婆家不敢欺负她,可万一不在了,那帮人就会蜂拥而至,那边饶不了她,自己家族这边同样是,乡下农村,这种吃绝户的事儿太多了。三个女儿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更将高威母子视为仇人,家里房子和地,宁愿便宜外人,也不会留给他们母子。
到时候,高威妈只能跟着高威来燕市,他们在乡下就没根了,从此只能在外面漂泊,想想,高江流就觉得自己闭不上眼睛,现在好了,自己不用死了,可以看到高威长大成人,在社会上立足,能够承担得起照顾母亲责任的那一天。
高江流又分别搂了搂高威、张臣和刘燕生的肩膀,拍拍林仙鹤的头,说:“你们也辛苦了,要不是你们坚持带我来燕市,我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死了。人啊,临事方知一死难。我原来自诩洒脱,却被一个癌症给吓完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也好,经过这次,才知道人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几人未曾见过这样的师父,倔强了一辈子,从来不肯对人示弱,从来不会说自己被吓到这种话,可见,这次乌龙事件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张臣恨恨,说:“都是那个医生,学艺不精,害死我们了!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高江流笑着说:“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裴主任也说了,肺癌误诊率比较高,也怪我一听见癌症就害怕了,要是多做几次检查,应该早就发现了。”
张臣还是咬牙切齿的,不过高江流本人不计较,他也没有办法。
师兄妹几人轮流带着师父和高威妈在燕市游玩,吃喝。待等到复查时间到了,重新拍片,裴主任一锤定音:不是癌症,众人算是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
高江流立刻提出要回去,觉得自己在的这些天,太耽误徒弟们的正常工作了,几人见挽留不住,只好同意。
买了很多营养品给带上,经历这次的事情,虽然不是癌症,但高江流受的煎熬不少,得好好补补才行。
张臣执意要把他们送回去,高江流推辞不过,只得同意。
高江流的事情解决,生活又恢复到正轨上来。
林仙鹤暂时没工作,便去盾牌安保做兼职。
港城明星梅芳芳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要在内地开她的第二次演唱会,首场在燕市,第二场在沪市,第三场在鹏城……会在内地开五场巡回演唱会,希望在内地期间,有保镖团队负责她个人的安保工作。
刘燕生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想要竞争这项工作,最近正在频繁地找关系,和梅芳芳内地经济公司接洽。
如果能接到这笔生意,无疑又拓宽了盾牌安保的新业务,虽然安保强度大,但报酬极为优厚。
只是,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就是林仙鹤和张臣各有自己的工作,只能是在他们有空闲的时候做个兼职,个人能力到足以做胜任个人安保,还真没几个,尤其是女性。
刘燕生想着为长远考虑,还是要招女性的安保人员,只是,这项工作要求又高,还得知根知底哪儿有这么好找?
刘燕早就师父高江流说了,让他帮忙留意着,也在人才报上刊登了招聘信息,陆续有过来面试的,却没找到合适的。
燕市就是这样,秋天极为短暂,叶子红了没几天就纷纷掉落,没过几天就进入到万物凋零的冬季。
燕市室内还没有烧暖气,屋里头有些冷,这个时候,大露台的劣势便暴露出来,总觉得有凉风顺着露台往屋里头涌,尤其是早晨的时候,卧室和阳台门那里能差上二三度。幸好林仙鹤是不怕冷的体质,十多度的温度里,穿着厚一点的家居服,也觉得还行。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林仙鹤接到了韩超丽的求救电话。
她急忙换了衣服往韩超丽家赶,赶到的时候120正抬了人准备离开,护士叫着:“家属呢,家属得跟上!”
那名带着围裙家政阿姨犹豫着不肯上去,林仙鹤赶忙停好车,喊了一声:“在这儿”,跳上救护车。
120随之呼啸着开走,林仙鹤忙往韩超丽那里看去,脸上惨白,额间冒着汗珠,五官皱成一团,身体蜷曲着,双臂搭在心腹之处。
看见了林仙鹤,勉强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来了,麻烦你了。”
林仙鹤连忙摇头,表示不麻烦,问:“你是怎么了?”
跟车的护士已经熟练地给她输上了液,说:“怀疑是急性阑尾炎。”
林仙鹤稍稍放心,安抚韩超丽,“阑尾炎是小毛病,大不了做个手术割掉就好了,别担心。”
韩超丽朝着林仙鹤伸出手来,林仙鹤忙往前挪挪,坐到旁边的位置上,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潮湿,还在轻轻打哆嗦,林仙鹤被冰德一激灵,而后忙问护士:“她很冷,还有没有被子帮她盖一下?”
护士歉意地说:“只有她身上盖的这一条。”
林仙鹤忙将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拉过来,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来温暖她。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身边人生病。韩超丽和师父高江流一样,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流露出不同以往的脆弱,不复平时明丽、张扬的模样,无端让她想起雪地里受伤的小兽,让人怜惜不已。
上次跟她见面,还是从横店回来后,给她带了不少特产,她非常高兴,硬拉着林仙鹤留下来吃饭。
这次,林仙鹤仍然没有看到她那位名叫顾凡的未婚夫,不过韩超丽提起过他两次,话里话外给人的感觉是两人已经重归于好。
不过,韩超丽病得这么严重,没有找同居在一起的未婚夫顾凡,反而找了林仙鹤这个交情并没那么深厚的朋友,不知道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当然,林仙鹤并不好奇,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到了医院,韩超丽简单检查后,就要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的小脸上满是恐惧,一直拉着林仙鹤不肯放。
林仙鹤心下一软,轻声说:“就是做个切除阑尾的小手术,医生们很有经验的。”
韩超丽紧紧盯着她,说:“我没有做过手术,我好害怕。”
林仙鹤:“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别怕。”
韩超丽:“真的?你会一直在。”
林仙鹤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又重重点头,说:“我会的。”
韩超丽这才慢慢松开拉住林仙鹤的手,一直久久地望着她,直到被推进手术室看不见了。
林仙鹤狠狠呼吸口医院里混合着浓重来苏水味道的空气,韩超丽这个样子,搞得她心里头也不好受,被给予了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就好似上了枷锁一般。
林仙鹤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了,在手术等待区来回地走。
医生说,急性阑尾炎手术视病人的情况而定,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三五个小时也不一定。林仙鹤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见韩超丽被推出来,便知道她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下没有三五个小时出不了了。
虽然阑尾炎是非常成熟的手术,身处在医院这种地方,就难人高兴得起来。
林仙鹤拿出手机,忽然很想跟人说说话,聊聊天,她翻到了最近通话记录,发出除了最近一通通话记录是跟韩超丽的,中间又夹杂了吉祥路8号的座机号外,这三天的一共五次的通话都是跟陈启东。
在这一通通的电话里,她知道了陈启东每天的行程,去了哪里,见了谁,看到什么风景、建筑,吃了什么美食,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她点开短信,发现收件箱里,也绝大多数都是陈启东发来的短信,问她吃饭了没,到家了没,降温了有没有加衣服……
她一条一条地看着,有些愣怔,陈启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的生活入侵得这么彻底,忽然就成了自己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接打他的电话,都成了习以为常。
这真的还是饭搭子吗?
林仙鹤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陈启东微笑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英俊、立体的一张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没一处不好看……林仙鹤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猛然抬手,打了自己脸颊一下,而后感觉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往手术室方向看一眼,决定先去填饱肚子。
医院门外有很多小馆子,味道好不好无所谓,是能填饱肚子就行,林仙鹤急匆匆吃完,又赶回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灯箱还持续地亮着。她拿着一本在门口买来的《时尚丽人》坐下来看。
之所以买这种杂志,是因为封面上的一行大字:重新定义珠宝首饰--专访金福缘内地掌舵人陈启东。
金福缘开业之前、之后都有不少杂志、报纸采访过陈启东,有些是为了营销,有些是杂志记者主动找过来的,这本杂志应该就是。
杂志全部都是彩页的,里面有时尚界、影视界的很多内容,陈启东的专访被安排到了靠前的位置。文章的内容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主要是陈启东个人介绍,金福缘品牌介绍,还有就是陈启东对于金福缘在内地发展的一些规划。
林仙鹤忽然发现,这些内容,她居然都知道,甚至了解得更多。都是陈启东在作为饭搭子的时候闲聊天,一点一点讲给她的,不觉间,拼凑出了他比较完整的人生经历。
她竟然已经对对方这么了解了!
林仙鹤往插图上,陈启东照片的脸上弹了一下,这张照片跟本人不太像,显得比本人老气、严肃、刻板,更有距离感。
他们是去年11月份的时候第一次认识的,距离现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那时候谁能够想象得到,他们后来还有这样的缘分呢?
人生啊,真的是好奇妙!
“小同志,能不能把你的杂志借给我看看?我跟你换着看。”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将最新一期的《知音》递过来。
林仙鹤对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没看完。”
中年男人没成想被拒绝,有些讪讪地往旁边挪了几个位置,嘴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
林仙鹤没理他,将厚厚的杂志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手术中”的灯终于熄了,林仙鹤下意识地看了下表,三个小时出头,说明情况还好。她赶紧迎上去,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不大一会儿,护士推着病床上的韩超丽出来,问:“是不是家属?”
韩超丽的脸色还好,沉沉地睡着,林仙鹤抬起头,答了一声“是”。护士便推着病人去病房,同时跟她交代注意事项。
林仙鹤仔细地听,记在脑子里。
韩超丽是全麻,是住进病房后一个多小时候后醒来的。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发木,傻傻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在哪儿。连忙扭头去寻找林仙鹤,正看见她微笑着的美丽脸庞。
韩超丽一下子心安了不少。
“你还在呢?”
麻醉的药劲儿还没过,她口齿不太清晰,声音也小,不过林仙鹤听清了,回答说:“是啊,我说会陪着你做手术的,自然也会等你醒来。”
韩超丽虚弱地一笑,可刚刚的转头却让她头晕、犯恶心,不自觉干呕起来,牵动刚刚做完手术的伤口,钝炖的,说不上疼,只是有疼痛的感觉。
“谢谢你,麻烦你了。”
韩超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感谢的神色,动了动手,似乎想要抓住林仙鹤,却没有力气,林仙鹤主动拉住了她,说:“别着急客气,医生说你的阑尾发炎化脓了,不过手术很成功,等麻药劲儿过了你会感觉到很疼,要是受不住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找医生。”
韩超丽微微点下头,问:“现在几点了?”
林仙鹤看了看表,告诉她一个时间点。
原来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从上午渡过到下午了。韩超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迟钝地回想起之前经历的情况。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觉得肚脐周围疼,她没在意,以为是来例假了,可是今天上午,疼痛转移到腹部,尖锐的疼,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流 产了。
顾凡跟她订婚都快两年了,却迟迟不肯结婚,一催,他就说家里的长辈反对,必须得等到长辈们同意了,婚姻,还有双方的家庭才能够和谐相处。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顾凡家里就不同意,觉得他们家只是个暴发户,她学历又低,人又粗俗不懂礼貌,可那时候顾凡爱她,两人又发生了关系,逼得顾凡家里头不得不妥协,让两人订了婚。
一般来说,订婚之后,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年,就会结婚的,可是顾凡家里迟迟不同意,后来,就连顾凡也不着急了,不光如此,最近这半年,韩超丽觉得这个未婚夫对她越来越冷淡,越来越不耐烦,每次提到结婚的事情,都表现得很暴躁。
她想尽办法挽回顾凡,甚至想到怀孕,只是最近这几个月,对方跟她在一起的次数太少,就是在一起也都在避孕,上一次,韩超丽耍了手段,没有做保护措施,算一算,距离现在大半个月的时间,很有可能。
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给顾凡打电话,可是电话通着一直都没人接,她没有办法,只好打了120,但心里头又恐惧得很,真的感觉自己腹中有了小生命且正在消失,这么脆弱的时刻,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林仙鹤,只有她能带给自己安全感。
120来了的时候,她无助地看向随车医生,问自己是不是流产了,医生检查了一下,又问了问症状,很肯定地说,不是流产,有可能是阑尾炎,她那时候,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难过。
这时候,便看见了远远放过来的林仙鹤,那时候,她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忽地就踏实许多。
林仙鹤自然不知道这些前由,更加闹不明白不算太熟的韩超丽何以为自己这么信赖,要让韩超丽自己说,她也说不太清楚,这是一种感觉。或许因为真诚直白的性格,或者因为见义勇为,敢抓逃犯的勇敢。
就是那种你跟她可以不亲近,玩不到一块,但绝对可以信赖的人。
“你帮我找个护工,你回去休息吧。”韩超丽用气音说。
林仙鹤点点头,“好,你先别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找护工是个好办法,他们比自己更加专业。刚刚就有护工来自荐过,不过韩超丽没醒来,林仙鹤不好自己做主。
不大一会儿,韩超丽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林仙鹤便出门,找了之前来自荐的护工,询问了下他们的服务内容,价格,便正式聘请了她。
一直等到韩超丽再次醒来,林仙鹤跟她介绍了下护工的情况,才正式告辞。
这会儿的韩超丽清醒了许多,精神状况还好,就是伤口疼,她看看外面已经开始泛黑的天空,很过意不去,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林仙鹤摇头,说:“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护工阿姨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10点多,林仙鹤买了些营养品过来病房,忽然发现韩超丽的病房空了,隔壁床位的病人说:“刚刚,你朋友的对象来了,嫌弃我们多人病房的条件不好,给她换到楼上的单人病房去了,那个女孩子让我跟你说一声。”
病人说话的时候,下巴使劲儿地往下撇,想起那个人模狗样的男人一进医院就开始指责女孩子自己不小心,得了阑尾炎都不知道,然后又捏着鼻子说这里的环境差,各种味道,人又多,要给她转去单人病房,女孩子不想转,说是这里人多,可以聊聊天,再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用再折腾。
但那男的根本不听女孩子的意愿,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医院的领导亲自来到病房看他,并且立刻让人帮着安排了调换病房的事情。
真是让人生气又羡慕,要不是那个女孩子态度好,一直跟他们都很客气,她才不愿意给传话呢!
林仙鹤道了声谢,便提着营养品去了楼上,远远的,看见护工阿姨站在病房门外不远处,瞧见林仙鹤,立刻跟她“嘘”了一声,说:“你朋友对象在呢,两人好像在吵架。”
吵架?韩超丽刚做完手术,吵架一生气,伤口还不得裂了?得多大的仇怨,非得现在跟她吵架?
林仙鹤凑到了门外,从小窗户里头往里看了一眼,韩超丽和未婚夫顾凡一躺一站,说是吵架倒也不恰当,是顾凡单方面在说,韩超丽扭着头,没理他。
顾凡在解释昨天一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的事儿,但他的解释显然没让韩超丽消气。
“我真是在开会,手机和bp机全都放在办公室里。开完会后,本来是想给你回电话的,可是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一趟。后来我妈的好朋友康阿姨来了,他们三缺一不够手,就让我临时顶上。你也知道,我妈一直不松口咱们结婚的事情,我这也是为了讨好她。”
“我今天上午才知道你被120拉走的事情,保姆一问三不知,我是把电话打去120指挥中心,问了将你送到这家医院,又找医院领导查询了住院记录才好不容易找到你,费了好大的劲儿,欠了多大人情,将来都是得还的,你还说我对你不上心?”
韩超丽终于有所动容,转过头来,说:“我疼成那样,觉得快要死了,打你的电话,怎么你都不肯接,你有想过有我多绝望吗?”
顾凡也软了语气,坐到韩超丽床边,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你也要理解,你每天在家里,不是玩,就是吃吃喝喝,可我都很忙的,不能光围着你转,又要每天上班管理公司,还要帮着我爸妈应付他们的人情往来,你也知道的,跟他们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跟他们多接触,将来我爸退下来,这些人的关系也能衔接得上。”
韩超丽低下头去,说:“我理解的,我就是……”
顾凡打断了她话,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好养病,以后我尽量多抽出些时间来陪你,行了吧。”说着,他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晚一点还有个饭局,我爸让我跟着去给叔叔伯伯们敬个酒,过两天我再来看你。护工的钱我帮你结了,又多给了些,你尽管使唤。”
林仙鹤趁着这会儿敲门,不然人家发现她在门口可就尴尬了。
“进”,顾凡答道。
林仙鹤推门进来,韩超丽看见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仙鹤,你来了!”
林仙鹤朝她笑了下,又对着顾凡微微点头,走进来。
“正好,老公,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林仙鹤,昨天多亏了她一直陪着我。”
林仙鹤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听见韩超丽又转向她,说:“仙鹤,他就是我对象,叫顾凡。”
顾凡打量了林仙鹤一番,眼里露出些许诧异来,这个人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韩超丽一直让他从年龄相当的未婚哥们里头挑选一个,介绍给林仙鹤。他知道韩超丽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有她这个榜样在前,希望小姐妹找个好对象,嫁入到更好的家庭里,对此他很反感,对林仙鹤这个人物也很排斥。
下意识认为林仙鹤是个相貌平庸,条件一般的女孩子,不然的话,相貌就是女孩子们的最大资本,怎么可能找不到?像是韩超丽,自身条件不错,不就通过自由恋爱傍上他嘛。
可没想到,林仙鹤这么漂亮,身材也足够好。
要是早知道她条件这么,早就帮他介绍了,自己好几个单身的哥们,就想找外貌条件好的,不挑家庭出身,正合适。
韩超丽有些骄傲地朝着顾凡扬了扬下巴,说:“我们家仙鹤漂亮吧?”
顾凡朝着韩超丽比划了个“OK”的手势,意思就是他答应了给介绍对象,而后说:“你们聊,我先走了,等超丽出院了,咱们一起吃饭。”
林仙鹤道了声:“再见。”
接了个活儿
待等顾凡出去, 林仙鹤才问:“看你精神很不错,刀口还疼不疼?”
韩超丽招呼她坐下说:“刚刚有点疼,这会儿好了。”
林仙鹤心想, 韩超丽脾气可真好,刚刚在门外听见顾凡的那番话,听得她这个外人火气直冒, 她这个当事人却安之若素的,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样的未婚夫有啥用, 你生病了他责怪你自己不小心,最难的时候寻求帮助,根本找不到人,需要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他就推给护工, 连每天过来探望都做不到。
他说工作特别忙, 但韩超丽也没闲着呀,为了迎合他, 取悦他们家人,每周上那么多课,这次得急性阑尾炎, 未尝不是给累到了, 就这,韩超丽还一心将要跟他结婚, 也不知道这样的婚姻关系要来做啥!
当然,这些是林仙鹤自己心里头的嘀咕,面上丝毫没露。
“你姐夫咋样, 帅吧?”韩超丽等顾凡的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来, 目光中是甜蜜的。
“很有文化的样子。”林仙鹤在床边黑色海绵折叠椅处坐下,实话实说。从外在条件来看,顾凡还是不错了,一米七六到七八左右的个子,在男士里头算是高的,人瘦瘦的,脸很白,长相不错,很有些斯文书生的味道。
韩超丽立刻找到共鸣,有些激动,忽地就抻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也不敢再做大动作了,老实地平躺下来,低了声音说:“我当时就是因为他看起来斯文、有文化又有教养,才喜欢上的。唉!”
她轻轻叹口气,不知道在感叹什么,说:“这下好了,他见到了,见你这么漂亮,肯定会上心帮你介绍对象的。”
这话听得,让林仙鹤浑身不舒服,她忙说:“真不用帮我介绍对象,我不想找,您别听我爸的。”
韩超丽:“只说给你介绍对象,又没说让你立刻结婚?你多挑挑,条件合适的立刻就领证,也别走订婚在结婚那一套了,跟我似的,还不知道什么能结婚。”
林仙鹤跟她说过好几回类似的话,但韩超丽领的是林家富的拜托,以为她是小姑娘家家的害羞,或者是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的美妙,从没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
不过她还是头一回在林仙鹤面前袒露出对于自己未婚夫的抱怨,之前从来都是夸奖,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林仙鹤便有些冒昧地问:“超丽姐,你有没有想过和姐夫分开?”
韩超丽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说:“实话实说,想过,只是,我们都恋爱那么久了,订婚也快两年了,谁都知道我们俩在一起,如果分手,吃亏的是我。再说,他家庭条件、个人条件那么好,因为我找了这样一位未婚夫,我爸特别有排面,也因为顾凡得了不少好处,他不会同意的。”
林仙鹤点了下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韩超丽在医院里住了十天后出院,于此同时,刘燕生那边争取的梅芳芳的国内安保也有了进展。
梅芳芳在内地的经纪公司叫四金娱乐,是国内比较老牌,比较早一批帮助港台明星在内地做演出、开演唱会的经纪公司,梅芳芳在内地的第一次演唱会也是他们承办的,在燕市、沪市、鹏城各办了一场,那时候,歌迷们都轰动了,一票难求。
这是时隔几年后的第二演唱会,可以预计地,比上次的排场只大不小。
四金娱乐原本有固定合作的安保单位,但上次一场歌迷见面会上,一名观众冲过来,泼了明星一身的果汁。因着安保的不得力,四金娱乐只能暂停和这家单位合作,重新选择其他安保公司,作为备选。
四金娱乐的大老板金鑫亲自见的刘燕生,这是个长相非常出色,男生女相的高个子男人,开门见山地说:“盾牌公司的资料我都看过了,也跟你们服务过的公司侧面了解过贵公司的口碑,基本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是,咱们第一次合作,就从燕市演唱会的安保开始。以后我们彼此磨合,并且认可了,再把更重要的工作安排给你们也不迟,刘总觉得呢?”
本来是奔着的梅芳芳的个人安保来的,却成了演唱会的安保,刘燕生却更加高兴。因为做梅芳芳的安保只能安排张臣、林仙鹤这样的骨干,而演唱会却可以把全部员工都带上,马上年底了,正好让大家都多赚一份奖金。
知道这个消息后,盾牌安保的员工们都非常高兴,老员工们之前做过不止一次演唱会的安保,熟门熟路的,新员工是兴奋着能够见到明星,还能不花钱就听到演唱会。
这倒是真的,老员工便跟新员工们讲起他们服务过的那几位明星的事儿,新员工听得津津有味,都开始期待这份工作的到来。
虽说之前也做过演唱会安保,但都是和别的公司合作的,人家做主导,做安保方案,自家就是指哪儿打哪儿,服从安排的,这次却是自己挑大梁,刘燕生虽然自信能够做好,但也难免有些忐忑。
林仙鹤和张臣自然是鼎力支持,虽说两家公司分开了,但业务彻底分割还是要有一段过渡期,张臣便让属于武馆的几名员工也加入进来。
有了师弟师妹的鼎力支持,分担压力,刘燕生轻松了许多,也更有信心了。
11月11号,周六这天,梅芳芳内部巡回演唱会第一站,燕市站正式开启。在观众们开始排队检票进场时,盾牌安保的工作人员早就开始工作了。
按照刘燕生开动员大会上的要求,每个员工必须各司其职,认真对待工作,不允许有任何马虎大意的行为。
高威来了几个月,已经算是老员工了,因着工作细致、耐心,被分配了安检工作,他的朋友林一凡今天放假,作为编外人员也过来了,在他旁边当副手。
会场里不允许带利器,棍棒、刀具之类,也不允许带打火机等易燃、易爆物品,甚至水也不允许带。每一条规定都是吸取了惨痛经验,并不是无的放矢,但却总有观众不理解,对于他们,自有一套话术去应对,如果还是不肯接受,就只能由机动人员将人先带离,以免影响其他观众。
这些人如果能解释得通便解释,如果解释不通,就只能由公安同志出面解决了,这样的大型活动,公安也会派人到现场监督指挥,维护人民群众安全。
安检工作虽然小有波折,但也都圆满解决。
演唱会开场,按照之前人员分配,盾牌员工们各就给位。
刘燕生最信任的两尊门神林仙鹤和张臣分别站在演唱会舞台左右位置,彼此通过对讲机沟通。
对于演唱会来说,很大的一个隐患就是有听众突然冲出来,跑到台上,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有可能对演员的安危造成极大的威胁,还有可能引起骚乱。四金娱乐老板专门强调这一点,刘燕生也尤为重视。
梅芳芳的保镖会站在舞台两侧,形成最后一道防线,而林仙鹤、张臣两个,则是倒数第二道,如果危机在他们这里阻挡住了,就不会有保镖们表现的机会了。
对于这个问题,刘燕生既希望出现那么一两个闹事的观众,让四金娱乐的老板看见他们处理事情的能力,一方面又希望太太平平整晚,什么事儿也别出。
不过,不管即将面临的是哪种情况,他都一再跟员工们强调,随时保持警惕,明白自己不是来听演唱会的,而是来工作的。
演唱会开场后,他站在高处,通观、指挥全局。
演唱会的前半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梅芳芳唱的都是抒情歌曲,全场很安静,便是有跟着唱的,也很小声。但到了下半场,梅芳芳开始又唱又跳,歌声欢快,舞步轻盈,将观众们气氛也调动起来,就有观众站起来,大声跟着一起唱,阻挡了后面观众的视线,后面的观众便不高兴了,大声地呵斥面前的人,这时候,盾牌的员工就需要出面,请前面的观众坐下来,以免影响其他人。
出了几次这样的事情,盾牌员工们原本懈怠了的心又开始重新紧绷起来。
演唱会在进行到中后段,梅芳芳穿着一袭婚纱,缓缓升起,深情地演唱《我最爱的人》时,达到高潮。
林仙鹤听到观众席上有人大喊着“梅芳芳我爱你,嫁给我吧!”这一声响起后,无数声音山呼海啸般地响起,几乎盖过了梅芳芳唱歌的声音。
林仙鹤立时提高警惕、全身戒备。
就在此时,坐在VIP席位,偏右位置的一个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往舞台上跑,边跑边拧开手里的饮料瓶。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还没有跑过两步,林仙鹤便已经扑了上去,同时解开身上的外衣,兜头裹住男人手上的瓶子,右腿高抬,踢中男人胳膊上的麻筋,衣服裹着的矿泉水瓶应声落地,而男人已经被她迅速反剪双手,以脸按地,拼命发出的呜呜声音也淹没在歌声、欢呼声中。
站在林仙鹤斜后方位置的刘淮阳发现这边出了情况,连忙带着另外一人赶过来,见此情况,立刻掏出手帕来,蹲在地上往那人嘴巴上一塞,而后林仙鹤将他从后面抱起来,刘淮阳两人默契地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将他架去了会场旁边的屋子里。
林仙鹤蹲下,小心翼翼地检查刚刚被自己打掉的矿泉水瓶,稍稍将自己的衣服拉开一条缝,便闻到一股刺激性的味道。
“是什么?”
趁着梅芳芳去后台换衣服,喧闹声暂时稍减的时候,四金娱乐的老板金鑫蹲身走过来,问林仙鹤。他本来就坐在VIP座位上,目睹了林仙鹤扑倒那人的全过程。
“应该是硫酸。”林仙鹤很确定地说。
金鑫倒抽一口凉气,骂了句脏话。
林仙鹤连忙说:“这人不是从安保通道过来的。”
金鑫说:“我知道,你辛苦了。”
说着,他就站起来,往会场的小房间走去。
林仙鹤将衣服裹着的硫酸瓶子往边上踢了踢,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好,却发现金鑫刚刚坐着的位置旁边,一对长相优越但气质略微有些土气的中年男女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还伸出手,使劲儿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的表情太过真诚,林仙鹤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拳朝着他们的方向拱拱手。
刘燕生匆忙赶来,刘淮阳在对讲机里跟他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心下一咯噔,连忙跑来。
林仙鹤先跟他说:“那人不是从安保通道过来的,好像是他们内部的人直接从后台带进来的。”
刘燕生大松一口气,这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林仙鹤指指那边的衣服说:“他手里头拿的硫酸,应该是想跑到舞台上泼梅芳芳。”
刘燕生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大为惊讶,很是想不通,一个可以被内部人领进,在VIP席位就坐的人,却要在演唱会大庭广众、安保森严的情况之下去袭击梅芳芳,怎么想都觉很奇怪。不过,现在的他并没有深究的心思,只知道,他们立功了!
刘燕生小心翼翼地扒开包裹着的衣服,用干爽的衣服垫着,将瓶身擦干净,而后又隔着衣服地将松了的瓶盖拧上,在绚烂的灯光之下仔细去看,衣服上被灼烧出好几个小洞。
刘燕生拿着衣服和瓶子跟林仙鹤说了一声,也去了小房间。
房间里,此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除了一左一右按压着那男人的自家两名员工外,还有金鑫,以及两名警察同志。
刘燕生将手里的东西展示一遍,几人便都明白了。
那男人蔫头耷拉脑,一句话都不说。
金鑫示意刘燕生将衣服和瓶子移交给警察,说:“证物也在这里了,你们把人带走吧,我带你们走工作人员通道。”
那男人这时候才着急起来,说:“我不去,不能带我走,说能证明我是要害梅芳芳?我是带着自己用的!你把钱生叫来,不然把梅芳芳叫来,我是他们的好朋友,怎么能伤害她呢!”
可惜,他的这番辩解没人相信,其中一名警察拿出手铐烤住男人的双手,另外一人取了证物,又跟金鑫交谈几句,便离开了。
刘淮阳两人也紧跟着离开,小房间里只剩下刘燕生和金鑫两人。
刘燕生看了眼面色阴沉,显然这会儿不想多说的的金鑫,说道:“金总,那您先忙,我去工作。”
金鑫点点头,说:“今天多亏你们了,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咱们好好聊聊。对了,带上那位女孩子一起。”
接下来,没出现其他大问题,待等演唱会结束,全部观众离席散场,盾牌安保的工作圆满完成。
刘燕生带着小三十人去吃夜宵。每人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配上香喷喷的芝麻烧饼,因着心情愉快,他自掏腰包,给每人要了两串大羊肉串。
有些人已经听说了之前演唱会上的惊险一幕,纷纷走到林仙鹤身边来,问当时的情况。林仙鹤没觉得多惊险,扑倒那人也没什么难度,就是损失了一件工服棉外套,有些可惜,这会儿身上披着张臣的,又肥又大,还有味道,她索性把衣服还了回去。
林一鸣见状,连忙要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她,被她阻止了,“屋里头暖和,等下直接就上车了,我不觉得冷。”
其他人也纷纷想要发扬绅士风度,都被林仙鹤拒绝了,不是她吹,这些人的小身板还没她结实呢,可别感冒喽。
张臣披回自己的衣服,对自家这个师妹真是羡慕得不行,本文来自腾讯群仪而无亦思亦死以耳整理上传欢迎悄悄跟刘燕生说:“我越来越觉得,她估计真是仙鹤转世,自带仙气,要不运气咋这么好?每次抓人立功的事儿都能让她赶上。”
刘燕生笑着摇摇头,说:“她这运气还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你光看见她立功了,殊不知这坏事却是追着她跑的,只是因为她有实力,反应又快,这才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张臣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不然的话,别人没碰见逃犯,却被她给碰见,今天也是,那男人偏偏就坐到她管辖的区域里。
热闹过后,刘燕生带着林仙鹤按照跟金鑫约定好的时间来了四金娱乐。
金鑫金总还有梅芳芳的经纪人钱生都在。
钱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被相貌出众的金总一衬托,显得獐头鼠目的。笑容可掬,脸上挂着油滑、不达眼底的笑,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一看见两人就热情地上前握手。
林仙鹤觉得他的眼神湿滑,不舒服,略往后站了站,刘燕生自觉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他的。
好一会儿,才各自落座。
金鑫开口:“昨天的事情多亏了你们。”
虽然梅芳芳的保镖们就在舞台两侧,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两人能在硫酸泼到身上之前,阻止住那个男人。昨天的事情,说重了是防止了梅芳芳毁容的可能,说轻了也是阻止了一起谣言四起的大新闻。
被人意图泼硫酸这事,搁在梅芳芳身上,绝对不是件好新闻,尤其是港城那些八卦周刊,不知道会怎么借题发挥,抹黑她。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和眼前这两人说。
刘燕生笑着谦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钱生:“梅芳芳小姐不太方便出面,委托我亲自对你们表示谢意。”
刘燕生又谦虚着,说着些都是本职工作,自然要尽心尽力之类的话。
钱生目光转向一直没开口,刘燕生说话她就点头的林仙鹤。
“仙鹤小姐,梅芳芳小姐本来是想亲自过来跟你致谢的,只是昨天演唱会太过辛苦,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委托我全权代表了。”
他说着,拿出个牛皮纸的信封来,递过去,说:“这是梅芳芳小姐个人的一点心意,希望仙鹤小姐手下。”
信封很厚,目测得有2万块左右。
这倒是林仙鹤没想到的,她忙将信封推回去,说:“梅小姐心意我领了,这是分内的事儿,我真的不能收!”
几经退让,最后还是刘燕生拍板,让她收下,林仙鹤这才收下。
走出四金娱乐大门时,林仙鹤略有些失望,她和刘燕生隐隐期盼的事儿,一个都没达成。
刘燕生希望,因为这次的事情,他们能一跃成为梅芳芳小姐的安保服务团队。不光因为酬劳高,还代表着认可。梅芳芳可是名声响遍两岸三地的顶级明星,如果她选择了自家,很快就会在影视圈中打响名气,就还有越来越多的明星来找他们合作。
刘燕生早知道这是个好生意,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这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可惜金总根本没提这事儿,只是让财务将剩余的款项立时给结算清了,并且承诺他们公司下次再在燕市承办演唱会,一定还和盾牌合作。
而林仙鹤,则是希望有机会见到梅芳芳的话,在她面前提提迎春师姐,倒不是跟她要角色,而是给个试镜的机会。
梅芳芳自己没有出现,她的经纪人目光像是蛇一眼,不停在她身上逡巡,让人觉得恶心,不想让迎春师姐和这种人打交道,自然就没提。
林仙鹤看看手里头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笑了下,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儿,得了额外的奖金,也不错!”
刘燕生自嘲一笑,说:“是啊,分内之事。”
他嘴上说着是分内之事,但却期望着因这件事可以带来巨大的利益,就如同时代集团开盘仪式那次。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反而失去了平常心。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有时候他特别羡慕仙鹤师妹,心思简单,特别擅长自我开解。
回了车上,林仙鹤将牛皮纸信封里的钱数了一遍,整整两万块。
林仙鹤数出五千块装进自己包里,剩余的一万五就着牛皮纸信封一块交给刘燕生。
刘燕生连忙推辞,“这是他们给你的感谢费,你自己留着就好。”
林仙鹤:“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再说,这些钱还包含着封口费。”
短短几句交谈中,钱生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要他们及下面员工对昨天的突发事情保密,且还隐隐包含着威胁,说是泄密会追究责任什么的。
这纯粹就是吓唬人。昨天那事儿虽然快速就解决了,但也不是没人看到,就说VIP座位上的两名中年男女就亲眼见证全程,保不齐还有其他人也看见了。
不过她和刘燕生都没有反驳,只是保证消息绝对不会从自己这边泄露出去。
两人推让几次,林仙鹤不耐烦了,刘燕生只好收起来,说:“这笔钱,用来当成员工们的年终奖吧。”
不过,事情在两天之后出现了转机。
金鑫联系了刘燕生,说是梅芳芳小姐想和林仙鹤私下里见一面。
林仙鹤按照约定的时间,穿过一条小胡同,来到一家四合院改成的茶馆时,便看见了一个在室内中围着头巾,带着墨镜,将身上能露出来的地方都遮盖得严实,只能看出女性优美轮廓的人。
“梅小姐?”
林仙鹤没亲眼见过她,试探着问。
那人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将门关上。
待林仙鹤将门关严了,她才将墨镜摘下来,正是梅芳芳。
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有些发黄,嘴唇被口红长期浸染着,透出一种粉白色,现实中的她远没有舞台上光鲜亮丽,只是个普通的,三十多岁的女性。
她的眼角有细纹,眼神柔和,真诚,让人不自觉会对她产生好感。
她朝着林仙鹤笑了笑,一笑之后,平淡的五官妩媚了许多,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林仙鹤忙回以微笑。
“仙鹤小姐,坐,今天找你来,冒昧了。”梅芳芳说着,亲自给林仙鹤倒了杯茶。
林仙鹤道了声谢,待茶水倒好后,她将茶水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却并没有喝,等着梅芳芳往下说。
梅芳芳先是感谢了那天演唱会上的事儿,接着说:“这事,是我的经纪人钱生打着我的名义搞出来的,他坑骗了那人全副身家,以为可以和我结婚……”
梅芳芳说到这里,没继续往下说,苦笑了一下,说:“我跟经纪人矛盾很深,今天是瞒着他来的,我是想请仙鹤小姐帮个忙。”
林仙鹤被梅芳芳刚刚的话说得头皮发麻,联想到钱生那泛黄的眼珠,油腻腻的眼神,她下意识就相信了梅芳芳所说。
“什么忙,您说说看,我能力有限,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
梅芳芳笑了下,说:“这两天,我让金鑫帮我查了不少你的事情,对仙鹤小姐本人还有盾牌科技都有所了解,我对你是很信任的。”
这话,听得林仙鹤不由得警惕起来,绕过钱生,调查了自己,还私下里找她,到底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梅芳芳看着后背僵直起来的她,笑了下,说:“仙鹤小姐不用太紧张,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我今天说的这些,希望仙鹤小姐帮我保密。”
林仙鹤点点头,不管能不能帮上她的忙,保密这一点她是能够做到的。
梅芳芳喝了口水,缓缓开口,说:“我希望你帮我找一个孩子,1991年8月6号凌晨出生在绥安县怀广村一家农户家,村里姓曾的一位接生婆接生的,生出来之后就被抱走了,我只知道,是个女孩。”
这下,林仙鹤不光头皮发麻,整个头都发麻了,这个孩子,不会是梅芳芳生的吧?她心里头直抽冷气。梅芳芳一直是单身,内地这边的报纸、杂志上只会报道她的正面新闻,港城那边的报纸却以八卦居多,今天和哪个小生谈恋爱了,明天又和哪个富商好上了,不过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她在两岸三地口碑还是很不错的。
林仙鹤咽口吐沫,说:“梅小姐,你这事儿,我恐怕帮不了,你要让我帮着打架或许可以,但是这侦探的活,我真干不了,我这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梅芳芳脸上表情没变,突然伸手握住了林仙鹤的,说:“我一直被钱生控制,不管是在港城还是在内地,我身边从助理到安保团队都是他的人,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不瞒你说,当初那个孩子,就是钱生让人抱走的,十年过去了,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她。”
她的手很凉,很软和,却不像康清阿姨那样,养尊处优保养出来的细腻,反而有些粗糙感。
林仙鹤看向梅芳芳,她眼中没有眼泪,却满含着期望和愁苦。她看了一眼,赶忙挪开。
她记得偶尔翻看杂志,有篇文章评论说,梅芳芳的眼神忧郁,好似历经沧桑的老人,所以,她可以很好地诠释年龄跨度大的角色,前两年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就是因为出演了一位六十岁的老人而获得的。
大概,这些犹豫愁苦里,也包含了那个孩子。
“那天演唱会后,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本来想当面跟你道谢的,但被钱生阻止了,后来我找了金鑫请他帮我表达谢意,从他那里得知你是个很可靠的女孩子,我就动了心。我这次来内地开演唱会,就想趁着这个机会找到孩子。”
林仙鹤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好一会儿才问:“要是找到孩子,你想怎么做?”
梅芳芳不假思索地说:“如果孩子过得好,我就默默地关注,偷偷给她和她的家一些经济支持,如果过得不好,我想把她接到身边来。”
“你也说了,你被钱生控制着,他能同意吗?”
梅芳芳脸上一丝狠厉之色稍纵即逝,她声音略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会想办法让他同意的。”
说完,她从充满期盼地看向林仙鹤,说:“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是用钱就可以收到买的,可是我除了钱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报答你的。只要你答应帮忙,十万,二十万,港币,人民币,或者是美金,我都可以给你!”
林仙鹤心里头还在犹豫,便没有接茬,而是自顾自地说:“我看你和四金娱乐的金总很熟,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他有钱有势,找人更容易。”
梅芳芳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摇摇头,说:“金总跟我关系是不错,可跟钱生关系也很好。钱生手里头也不止我一个艺人,金总不会为了我,得罪钱生的。”
她如果向金总求助,他不会跟钱生告密,但也不会帮助她,他们之间的所谓关系好,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没有所谓的私人交情。这次金鑫能帮助她调查林仙鹤,能帮忙约见,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我这次出来,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保镖们甩开。他们拿的是我的工资,却是钱生的狗腿子,你看过耍猴戏吧?我就是那只猴,看似光鲜亮丽,但脖子上却被人栓了绳子,不得自由。”梅芳芳冷冷地笑,笑容中却透出浓浓的嘲讽和无奈。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这种事情警察肯定会管的。”
梅芳芳好似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黑暗面。”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梅芳芳想要继续劝说林仙鹤答应,但忍了忍,终究没说。
林仙鹤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也不要你的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梅芳芳黯淡的眼神立时一亮,握住林仙鹤的手又紧了紧,说:“你尽管提!”
林仙鹤:“我的师姐叫梁迎春,也是演员,目前在黄启明导演的《宋宫遗恨》里做女配角,黄导很欣赏她,特别帮她加了很多戏份。她跟我一样,从小习武,以前做过武行,也学习过表演知识,黄导说她进步很快。我想着,你如果有机会,能不能跟认识的导演推荐她,给她机会试镜?”
就这要求啊,这么郑重其事的,梅芳芳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却原来只是推荐,给试镜的机会而已,都没有说一定要拿到角色。
她心下感叹,这个女孩子还是太单纯了,殊不知有些时候选择演员并不是演得好,更上镜就会选你的,也是要看背景,看背后的关系的。
“好,不光是试镜,我会带她进剧组的,有个内地的电影剧组找我,钱生想让我接,我还在犹豫,为了带你师姐进组,我接了。放心,我带个人进组还是没问题的。”
林仙鹤不意梅芳芳答应得这么干脆,甚至承诺直接带梁迎春进组,立时高兴起来,不过很快,她又迟疑起来,说:“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能不能帮你找到那孩子。”
梅芳芳笑了下,说:“就当是我先支付给你的定金吧,不管能不能找到,只要你尽心尽力,我都感激你。”
林仙鹤这下放心了,忙站起来保证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梅芳芳:“我相信你,不然也不会找你了。”她相信,一个敢于和逃犯斗智斗勇的女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找人
目送着梅芳芳裹得严实的背影走远, 林仙鹤将她硬塞过来的1万块钱小心放在包里。
这钱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梅芳芳执意要给,说差旅、食宿, 跟人打听消息都是要花钱的,不能让她又出力又垫钱,说这钱不是报酬, 而是活动经费。
林仙鹤犹豫了下, 便将钱收了。
这会儿,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帮忙,争取早点把孩子找到,好给梅芳芳一个交代, 可空有斗志, 脑子里一团乱麻, 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找人。心里头既高兴又帮着师姐找到了工作机会, 又懊恼自己接了个烂摊子。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绪中,听说陈启东回了燕市。林仙鹤立时将这些抛在脑后,高高兴兴地去了他家。
陈启东说给她带了东西, 让去家里拿, 顺便吃饭。
林仙鹤更加高兴,自从品尝过陈启东的手艺后, 他就一直出差,中间回来燕市两次,时间匆忙, 两人都是在外面吃的,还挺想念陈启东亲手做的, 家常菜的味道。
林仙鹤不知道这次回来,陈启东能停留几天,也没敢买水果这些易坏的食物,不然走的时候她还得拎走,想来想去,去张一元买了1斤高品的茉莉花茶。
她到的时候,陈启东正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乎。
上次见面还是10月末的时候,有阵子不见,两人也没有产生隔阂,林仙鹤将茶叶放在茶几上,自觉去洗手,准备帮忙。
陈启东笑吟吟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将茶叶放下,脱掉大衣,扔到沙发上,又跟着去洗手间的,等她洗完手,又跟着回到厨房。
林仙鹤闻到了高压锅传出独属于肉类的浓浓香味,又看看放置在平台上的新鲜菜蔬,都是她喜欢吃的,非常满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拉了拉袖子,准备帮着洗菜。
陈启东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续切肉。
“坐半夜的飞机,凌晨到的燕市。”
“你也不好好休息下,刚回来就请我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了。”林仙鹤有些嗔怪地说。
“我在飞机上休息过了,不累,再说,我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在沪市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吃好。”
林仙鹤转头看他,感觉好似确实瘦了些,刚养回来的肉又有掉下去的趋势,不由得说:“不然你在那边租间可以做饭的房子好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启东跟自己在一块吃饭的时候,看他胃口挺好的,去了沪市就胃口不佳,陈启东说是没找到合口的馆子,再加上每天都很忙,就影响了食欲。
这人,真是没法说,挑食又不挑食的。
陈启东答说:“沪市的工作马上就可以完成,交给别人接手去做就好。”
这阵子,陈启东跟沪市几个区的领导见了面,每个区都是诚意满满,给的待遇都很优厚,综合评估之后,陈启东做出了选择。之后的事情,便由陈盛铭协助在沪市新招聘的门店经理来完成就可以。
明天,他飞去沪市在做一些收尾工作,然后会直接到南方和中原几个城市走一走。
吃饭时,陈启东跟林仙鹤谈起自己之后的计划。
“那你过年的时候回不回港城?”
今年过年比较早,1月23号就是大年三十了,满打满算还有2个多月的时间。
陈启东:“不回,以后没有特殊的事情,我大概不会回去。”他嘴角微微动了下,说:“我母亲知道我准备长留在燕市的事,暴跳如雷,一心让我回去将茂嘉抢回来。”
“不回去就不回去,内地多好啊!港城巴掌点大的地方,人又多,我去了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去过一次再也不想去了。内地市场这么大,生意又好做,干嘛非要去抢那三瓜两枣的!”
虽然茂嘉集团不是林仙鹤所谓的仨瓜俩枣,而是几十上百亿的资产,但林仙鹤话糙理不糙,正说中了陈启东想法。
他轻轻擦了擦嘴角,对着林仙鹤温柔地笑。
林仙鹤正在喝汤,不经意抬头正好看见,被他这个笑容吓了一跳,险些呛到,“你这是什么表情?怪吓人的。”
这是爱慕,这是被爱人说中心意后的满足感,被说成了吓人,陈启东哭笑不得。幸好,他原本就做了长期奋斗的准备,不然听到这话得伤心死。但林仙鹤这般的指责他,又令他非常高兴,他察觉到林仙鹤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不再只是谦让客气。
“你的话就是我心中所想,找到知己的表情。”
“知己?”林仙鹤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还挺好听的,从饭搭子变成知己,就像是癞蛤蟆学名叫蟾蜍似的,一下子就高雅、文艺了许多,从物质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了。
两人将饭菜都吃个干净,一块合作将饭桌、厨房收拾干净。本来,林仙鹤想着,食材都是陈启东买的,饭菜也是他做的,那刷碗的事儿肯定是自己来,可陈启东非要来帮忙,说是两人干活快。
然后,陈启东就成了刷碗的那个,她在一边冲洗刷好的碗盘,两人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流水线。
收拾完,两人各自洗手,陈启东自己沏了茉莉花茶,给林仙鹤拿了酸奶,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直把分开这段时间彼此间的大事小情都聊个遍,林仙鹤才告辞离开。陈启东想要送她,却被伸出胳膊拦住。
“不用送,你早早休息,明天一天都要工作,晚上又要出发去沪市,就是铁人也受不了。”
陈启东便站着不动了,笑着说:“好。”
林仙鹤帮他将门关上,自己走了。
陈启东马上移步到阳台,看着林仙鹤窈窕的身影从门口出来,而后大步往外走。
心里头不舍又甜蜜。
走出花苑小区大门,林仙鹤也有些不舍。跟这位原“饭搭子”现“知己”在一起的感觉与跟梁迎春在一起,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自己很愿意跟他们聊天,觉得有趣,喜欢跟他们分享自己的事情、感受,也喜欢听对方的所见所闻,不一样的是,跟梁迎春在一起时,心绪非常平静,但跟陈启东在一起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心悸。
就比如陈启东看她的时候,与其说是自己被他吓到了,倒不如说是被自己的心悸吓到了。
还有,上午梅芳芳委托自己的事情,险些就要脱口告诉陈启东,让他帮自己参谋参谋了,但想到对方一再叮嘱要保密,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
幸好幸好,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这一点,自己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坚持。
怀广村位于绥安县城的北边,距离绥安影视城开车二十来分钟左右,是大山之间的一块狭长地带。出发之前,林仙鹤在燕市地图上,拿着林一鸣的放大镜,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一路开车,走走停停,从家里开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才找到这里。
村子面积不大,也就住了100来户人家,村口一条小河流淌,小河边上,有一栋栋的民房、小别墅,挂着某某农家乐,某某度假村之类的牌子。
这个时节,山里面已经降温,树叶都开始枯黄,路上行人稀少,绝大多数的农家乐和度假村已经关门歇业。
林仙鹤将车停在路边,站在一座小桥上看着四周。前后都是高山,瓦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冷风轻拂,空气新鲜,要是春夏之际过来,还真是休闲度假的好地方,不过,这会儿就说不不上好了,植物开始呈现颓败之势,秋风瑟瑟,气温比市里低了最少三四度。
林仙鹤穿着薄毛衣加单衣外套,在这里站着,竟然觉得有些凉了。
她便抬步往村里走,在一家烟囱里冒着烟的农家乐门口停下。
从里面走出个五六十岁妇女来,笑盈盈地打量一番,问:“姑娘,怎么这个时节过来,来玩啊?”
林仙鹤点点头,问:“你家还在营业不?我想吃个中午饭。”
妇女招手让她进屋,说:“秋菜都收了,蔬菜没那么全了,你来看看菜单。”
屋里头摆设比较简单,跟小吃店差不多,但收拾得非常干净,屋子当中生着个火炉子,炉子上放着的铜壶“腾腾”冒着热气。
妇女先给林仙鹤拿了张手写的菜单,又捏了搓茶叶,从铜壶里倒了杯水给她,推荐道:“你要不来份猪肉酸菜炖粉条?猪肉是昨天刚杀的,我们村里人自己养的,好吃得很。”
林仙鹤看着那实惠的价格,忙点头,“来一份。大娘,还有啥拿手菜,再给我推荐两个。”
妇女诧异看她:“你们几个人吃?”
林仙鹤被问习惯了,说:“我就一人,但我饭量大,一个顶三个。”
妇女打量着她,说:“真的?你看着都不胖,吃这老多,肉都长哪去了?”
林仙鹤:“我是不算胖,但也不瘦,再说,我个儿在这儿呢。”
妇女:“也是,你这个子比老爷们还高。”
林仙鹤一噎,呵呵笑了两声,她说的也没错。俗话说,二十三蹿一蹿,今年她又长高了两厘米,一米七七的身高确实比很多男人都高。
从交谈中,林仙鹤得知妇女姓李,店名“桂霞农家乐”就是取自她的名字,娘家婆家都在本村,说村里人都叫她桂霞大娘,让林仙鹤也这么叫。
林仙鹤便也从善如流,叫了她一声“桂霞大娘”后,这位店老板愈加善谈,问她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怎么没上班,有没有对象之类,简直跟吉祥路那边胳膊上带着红袖标的大爷大妈们差不多,看见个陌生面孔就恨不能查人家祖宗十八代。
不过,这正是林仙鹤需要的,她耐着性子,能说实话的说实话,不能说实话的要么不回答,要么随口扯句谎言。
眼看着桂霞大娘就要给她介绍对象了,林仙鹤忙指指肚子,示意自己饿了,桂霞大娘这才拍下自己脑门,说:“我差点忘了,这就给你做饭去。”
看得出,她是个讲究人,做饭时带上帽子、口罩,又在自来水下仔细洗了手,还不忘跟林仙鹤说话,“咱们家从九十年代中就开始干农家乐,那会儿村里没有几家开的,这一转眼都开了五六年了,咱家没别的,就是干净卫生,菜啊、肉啊都是自己弄的,不上农药,纯天然,咱们家回头客多,城里有些客人,年年都得来个好几次,说咱们山里头清净、空气好……”
听她扯着嗓子说话太费劲,林仙鹤只好站到厨房门口,看见她一心两用,一边嘴巴里头忙乎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麻利得很。
林仙鹤趁机问:“桂霞大娘,跟你打听个人。有个姓鲁的接生婆,你认识吗?”
桂霞大娘诧异地回头看她一眼,说:“我们本村人,我肯定认识啊,她干了一辈子接生婆,我家几个孩子都是她给接生的,你问她做啥?”
林仙鹤:“我跟她有点亲戚,不过几十年没走动了,这次我过来顺便打听打听她。”
桂霞大娘点点头,没有怀疑她的话,问:“她爹是从豫南那边逃荒过来的,你是那边的亲戚?”
林仙鹤点点头,用豫南方言回复她,“是滴哩。”
桂霞大娘:“你这上门来走亲戚,也没带点啥东西?”
林仙鹤一噎,忙说自己是顺路过来的,没来得及买东西,深怕她再多问,连忙夸赞了句她抄的菜香,便回了饭厅里坐着,桂霞大娘再说啥她都不敢搭腔了。
桂霞大娘说他们家实惠,绝对不是虚话,猪肉酸菜粉条是用个中号的铝盆装的,另外还有一份炒圆白菜,一份摊鸡蛋,主食是大米和小米两掺的二米子饭,淘米之后先在大锅里煮,煮开锅之后将米捞出来上锅蒸。
这样不光可以吃饭,还有滑溜溜的米汤喝。
林仙鹤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又香又浓,纯纯的米香味。
桂霞大娘就在对面坐着,没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似乎想要验证她所说的饭量大,到底是不是真的。
幸好林仙鹤不怕人看,在桂霞大娘目光注视之下,一口米饭一口菜,愣是吃了三大碗米饭,最后又盛了一碗米汤溜缝。
桂霞大娘大嘴微张,“闺女,你还真能吃得下去!比个壮小伙子都能吃!”
林仙鹤:“也是您做的饭菜好吃。”
这话可不虚,猪肉酸菜粉条味道绝了。酸菜是东北酸菜,很纯正的发酵出来的酸味,极为正宗,米饭也好吃,很暄软、劲道,料想这些饭菜陈启东肯定没吃过,倒是值得开三个小时的车,专门过来品尝。
桂霞大娘更高兴了,吃得一干二净的餐盘就是对厨师最好的褒奖,她挺直了胸脯说:“酸菜是我自己糟的,猪是自家养的,粉条也是自家下的,能不好吃吗!”
林仙鹤认同地又夸奖了她几句,结了饭钱,问了鲁大娘家的住处。
桂霞大娘将饭钱揣进口袋里,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热心地说:“我带你过去,咱们村里没有门牌号,不好找。”
说着,她也不锁门,只把店门虚掩上,就带着林仙鹤走。
“您不锁门?”
“不用锁,咱们村不丢东西。”
林仙鹤跟着桂霞大娘在村子里七拐八拐的,路上遇见不少在墙根底下坐着晒太阳的老人,还有打扑克的年轻人,一双双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齐齐朝着林仙鹤看来,桂霞大娘逮谁跟谁介绍,说她是鲁大娘家豫南省那边的亲戚。
乡亲们纷纷跟她打招呼,林仙鹤只能尴尬地对着人家笑,微冷的天气里,她出了一身的汗。幸亏村子里人家少,不然两人可能走到天黑都走不到鲁大娘家。
终于,两人在一处新翻修不久的院子前停下,是个两进的院子,外面这一进应该是没住人,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用水泥铺平,晾着几件衣服。
桂霞大娘朝着院子里面大喊:“她大娘,家里来客人了!你豫南那边的亲戚来看你了!”
林仙鹤用脚尖挫着黄土地面,再一次后悔让桂霞大娘给她带路,这一嗓子,恐怕整个小村子都能听见。
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屋里人自然也就听见了,很快,从屋里走出来一位七十来岁,身穿老式偏襟小褂,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在脑后梳成个小髻的干瘦老太太,尤有神采的目光落在了林仙鹤身上。
林仙鹤对她笑了笑,道了声:“鲁大娘您好。”
鲁大娘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豫南来的?”
林仙鹤瞧瞧桂霞大娘,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鲁大娘:“外面怪冷的,先进屋再说。”
林仙鹤应了一声,跟着鲁大娘往屋里去。
眼看着桂霞大娘也迈开脚步跟着进来,鲁大娘转头,说:“家里来客人了,明儿找你聊天去。”
桂霞大娘这才停住脚步,倒也不生气,说:“那我先回了,店里头碗还没刷。”
林仙鹤松口气,跟桂霞大娘挥挥手,跟着鲁大娘进了右手边的屋子,屋子很大,也是火炕。
“大娘,其实我……”
“先坐,我跟你沏点水。”鲁大娘打断了她的话。
林仙鹤忙说:“您别忙了,我不渴,刚在桂霞大娘店里头喝了。”
鲁大娘便也不忙了,在炕沿上坐下,林仙鹤便也坐了下来。
“你不是来串亲戚的吧?我们家在豫南是有亲戚,不过没你这么大的孩子。”
林仙鹤手指头捏住刚刚在路边捡到的光滑小木棍,不自觉地转动起来,承认说:“是的,我不是您家亲戚,是想找您问些事情的,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撒了慌,说是来探亲的。”
鲁大娘点点头,并没有用因为她撒谎而有所不快,“你来问什么事情?”
林仙鹤清了下嗓子,说:“是十年前的事情,91年的8月6号,您是不是在家里头帮一个女人接过生?”
鲁大娘皱了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说:“是有这么回事,但具体是不是91年,是不是8月6号,我就记不清了。你是谁,你问这干什么?”
她当了一辈子接生婆,还是头一次在自己家里给人家接生,这是很忌讳的事情,可是那时候,那个外地女人已经破了羊水,赶她走无疑是一尸两命,再加上那个女人拿出了五千块作为报酬,那可是五千块啊,顶上全家人好些年的收入了,她二话不说,让家里人把一直没住人的西屋收拾出来,当做了产房。这件事情,她估计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只是,都过了十年了,怎么突然有人过来问这件事?
她浑身充满警惕地盯向林仙鹤。
林仙鹤却没有惧怕,鲁大娘虽然不如桂霞大娘那么问一答十的,但也没有拒绝交流,没有隐瞒推说不知道,这就是个很好的开端。
她右手放在身侧玩着小棍子,回答说:“我叫林仙鹤,是受人之托想了解下孩子的情况。”
鲁大娘:“是孩子妈让你来的?”
林仙鹤犹豫了下点点头。
鲁大娘叹口气,目光悠远,好似一下子想起好多事儿,“这都过了十年了,咋又想起问孩子了?唉,她也是可怜,当初孩子生下来,她一眼都没看着,就让抱走了。她连月子都没做,就被两个男人抬走了,走的时候哭的啊,那个男的也不知道是她什么人……”
鲁大娘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住嘴,碰上林仙鹤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说:
“既然你过来一趟,我就跟你说了吧,孩子过得很好,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父母双全,对她也好,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
“孩子是我帮着找的人家,按照咱们这边的规矩,孩子送出去了,从此之后就不再联系,不再相认。你回去告诉孩子妈一声,不管当初遇上多难的事儿,有啥不得已的理由,既然孩子都送走了,就别来打扰孩子。孩子真要说懂事也懂事了,说不懂事还是不懂事的年纪……这样对大人对孩子都好。”
林仙鹤也觉得鲁大娘说得有道理,不过她还是再次确认,说:“大娘,您确定孩子在现在的家庭里过得好吗?现在上几年级了,家里头几个孩子,养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鲁大娘不打奔儿地一一回答了,从她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她对孩子现在的家庭情况非常了解,甚至能够经常见到。
林仙鹤小心翼翼地提出:“我能不能去看一眼孩子,远远看一眼就行。”
鲁大娘眉头立刻皱起来,说:“你这孩子,我说了这么多,你没听懂吗,如果真是为了孩子,就别去打扰她,被孩子知道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瞧着孩子妈那穿的戴的,还有带了几个保镖的架势,就不是一般人,当初不要孩子了,不是养不起,而是不能养,咋地,十年过去了,就能养了?那人家养父母白给你养十年孩子了?事儿不能这么干!”
鲁大娘虽然亲自给梅芳芳接生,却并不认识她是谁,年纪大的人对影视圈不关注,也不会把当初那个浮肿、蜡黄、虚弱、丑陋的临产妇人和电视上光鲜亮丽的明星联想在一起。
虽然鲁大娘说得不好听,但林仙鹤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并没有想要打扰孩子,更不会告诉她真相,只是远远看一眼,确定她确实过得好就行了,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大娘,我们不带走孩子,也不告诉她真相,我只是想要看她一眼。”林仙鹤放低了语气恳求着。
鲁大娘却强硬地不肯答应,说:“这些年,我见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见一面就想见第二面,第三面,然后就想带孩子走,觉得孩子大了,最难带的时候过去了,不用担心夭折,也能干活了,就想来摘桃子!呸,想得美,我可留着当初按了手印的切结书,保证了以后再也不找孩子,不跟孩子联系!”
鲁大娘越说越生气,竟然让她想起,当初是让那个男的签了保证书的,当时就下地,翻箱倒柜地找当时留存下来的文件,她记得当时是从大孙子的田格本上撕下了一张纸,那个男的用随身带着的钢笔写下的。
可是十年了,那张切结书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林仙鹤见鲁大娘真急了,不敢再惹她,连忙安抚:“您别找了,我知道当初有这么回事,孩子妈也是承认的。”
鲁大娘转头,横眉立目,说:“承认什么?要是讲信用,你就不会来!”
话说到这份上,林仙鹤没什么可说的了,也怕自己再留下去,真把鲁大娘惹出个好歹来,只好说:“大娘,我先走。我真的只是想要见一面,确认下她好不好就可以的,不是要相认,也不是打扰她的生活。”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见到
回程的时候路熟悉了, 林仙鹤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便回了家。
她没进家门,将车停在小区里,便直接去吃了晚饭, 然后去附近的网吧上网,她跟梁迎春约好了的。
她“互联”上线的时候,梁迎春的头像已经亮了, 正在不停地跳跃着。
点开来之后, 新的信息立时跳出来, 问她在不在。
林仙鹤回了个“在”,问梁迎春《宋宫遗恨》杀青了没?
梁迎春回答说,这周杀青,下周她就可以离开横店了。不过黄启明导演的《书剑恩仇录》也会在横店这边拍, 所以她租的房子准备留着, 算是个落脚的地方。下周, 她会回到燕市,来参加电影《红拂女》的试镜。
《红拂女》就是梅芳芳即将担当女主角参演的电影, 已经对外宣布了这个消息,而梁迎春也已经接到了剧组的试镜通知。正好处于《宋宫遗恨》和《书剑》两部戏的空档时间,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在收到剧组通知之前, 林仙鹤就告知她这件事儿, 那时候梁迎春就追问林仙鹤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
林仙鹤自然不能说出她和梅芳芳之间的交易,又不想骗梁迎春, 便支支吾吾的搪塞她,搞得梁迎春非常忐忑,唯恐林仙鹤是跑去威胁了人家了。
这会儿, 她又不停地追问,甚至威胁她, 如果不说实话,自己宁可放弃这个机会。
林仙鹤不得已,只好说自己和梅芳芳私下里见过面,梅芳芳为了感谢自己才给了这次机会的,又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梅芳芳是心甘情愿帮忙的,让她相信自己的人品。
梁迎春这才打消念头,去网上找《红拂女》导演的其他作品观摩去了。
林仙鹤的“互联”号上,只有蔡敏、小贾还有梁迎春、陈启东四人。是当初在金润公司之时蔡敏教她注册的,蔡敏和小贾偶尔上网,碰见的机会极少,只刚加上的时候聊过几句。梁迎春和陈启东并不经常上来,只有相约后,才会上线。
不过,上网用“互联”联系,还是方便许多的,只是打字技术还要提高,她在金润上班的时候练习过打字,至少不是“一指禅”了,但梁迎春才学会上网没几天,打一句话费老鼻子劲了。
听陈启东说,港城的电脑、网络很发达,基本达到了利用电脑网络办公、日常沟通的程度,他预测,不久的将来,内地电脑、网络将会飞速发展,学会用电脑,用网络才能跟紧时代。
很快,一个小时用完了,林仙鹤退卡回家。
隔了两天,林仙鹤重新出发去怀广村。
这次,她在超市买了许多礼物,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村口,将车子停在上回的位置上,将带来的礼物全都拿下来,往桂霞农家乐里看了眼,希望那位大娘没有发现她,她想悄悄地进村。
待进了村口,林仙鹤稍稍松口气,桂霞大娘应该是没有发现她,她直起腰板,快步往村里头走。
忽然,背后有人“呀”了一声,林仙鹤后背瞬间一僵,便听见后面有人喊:“你是鲁大娘家豫南的亲戚吧,才刚走又来了,好家伙,带了这么多礼!”
林仙鹤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大娘,六十多岁的年纪,正盯着她满当当的双手瞧。
林仙鹤回头,朝她咧了下嘴角,然后转身疾走。走出去还听见大娘不知道在跟谁唠嗑,“我就说嘛,肯定是她,长这么高的闺女,我还是头一会儿见……”
她一路狗撵一般来到鲁大娘家,深觉自己成了怀广村的名人。
鲁大娘家的大门依旧敞着,院子中几只母鸡啄食着撒在地上的小米粒,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唯恐鲁大娘不让自己进门,林仙鹤上了台阶,才朝里面喊了一声“鲁大娘。”
过了好一会儿,鲁大娘才掀开棉门帘子,露出一张不高兴的脸庞来,“你怎么又来了!”
不过她看到林仙鹤笑盈盈又带着讨好的一张俏脸,终是没忍心,放了她进来。
林仙鹤进了屋,将带来的礼物放在屋地,熟门熟路地坐到炕沿上。
鲁大娘盯着那些礼物看了会儿,说:“你走的时候把那些都拿走,我不收,也不能告诉你孩子的事儿。”
但古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鲁大娘的语气到底是和缓了许多。
她给林仙鹤沏了热乎乎的白糖水。
林仙鹤捧着大茶缸子吸溜一口,甜丝丝,热乎乎,放了不少白糖。
“真好喝。”林仙鹤呼出来热气说。
一听这话,鲁大娘脸部表情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来,“你这孩子,也不容易,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一趟趟往过跑。”
林仙鹤本来想说不辛苦,但话到嘴边临时拐个弯,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没办法。说白了,咱俩都是局外人。”
鲁大娘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林仙鹤的话有道理,她是忠人之事,自己又何尝不是。
“我跟孩子妈确认了,她就是想知道孩子好不好,要是孩子真是像您说的那样幸福,她不会把孩子要回去的。”林仙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我跟您说实话,孩子妈现在也没有养孩子的条件。”
鲁大娘想起10年前孩子妈的情景,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林仙鹤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服,好在鲁大娘今天没有大发脾气,还愿意跟她沟通,索性就不说话,一口一口喝着白糖水,等着鲁大娘做决定。
好一会儿后,鲁大娘问:“你真能保证只看眼孩子,不去骚扰她。”
林仙鹤心中一喜,忙坐好了,朝着她抱抱拳,说:“我保证!”
又过了一会儿,鲁大娘才下定决心:“成,我就让你看一眼。”
但下定决心后,她又迟疑了,说:“我倒是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孩子妈,还有那个男的……”
林仙鹤明白鲁大娘在顾虑什么,说:“大娘,我只是替她看一眼孩子,保证不把孩子的信息透露出去的,你看行吗?”
鲁大娘又迟疑了一会儿,说:“也只能这样了。”
事情已经敲定了,接下来就是研究怎么去看孩子的问题。
本来林仙鹤提议,两人去趟孩子的学校,趁着课间,把孩子叫出来看一眼就好。
可是这个提议被鲁大娘否定了,说:“那小丫头别看才10岁,精明着哩,我忽然带个人去看她,能不起疑?再说,就算把孩子糊弄过去,她爸妈也得犯嘀咕。当年我是保证了这孩子家人不会回来找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不好交代。”
林仙鹤点点头,觉得鲁大娘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鲁大娘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让村里头的孩子中午放学会回来捎个信儿,让那孩子晚上过来一趟,拿点,拿点新加工的杂合面儿。”她又给林仙鹤解释:“以前也是指使那孩子送东西,取东西的。”
怕林仙鹤觉得孩子受了委屈,又说:“农村的孩子都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干活了,不过现在每家就一个孩子,都是当宝儿似的养着,只是不像城里孩子那样精细就是了。要我说,城里人那么娇惯孩子也不好,把孩子惯得啥也不会,离开爹妈就活不了。”
林仙鹤点点头,她也没觉得帮家里干活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这会儿刚上午10点左右,那孩子下午四点半放学,也就是说她得在鲁大娘家里待一天。
鲁大娘去了趟村人家,叮嘱了让家里孩子传达之后,就转回来。她老伴儿早就去世了,家里儿子、媳妇都在城里打工,两个孙子一个在绥安县城上学,一个在乡里的初中住校,平时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瞅瞅林仙鹤,犹豫着是让这位客人自己在家里待着,还是留下来陪着。
恰好林仙鹤站起来,说:“您家里有什么活,我能帮着干,我光坐着也闲不住。”
“那行,我正准备去地里头拉棒秸,你跟我一块去吧。”
于是,林仙鹤推着一辆板车,跟鲁大娘跑了两趟,将地里头的棒秸秆全都收了回来。这些棒秸秆用处很大,可以当成牛饲料,也可以烧火。
秸秆虽然轻,但架不住鲁大娘家的地在坡上,往返的路又是坑洼的土路,极为难走。鲁大娘是蚂蚁搬家一般,每天弄回来一点,却没想到林仙鹤居然是个大力士,只走了两趟,就把所有的棒秸秆帮她运回来了。
“赶紧歇歇,别弄了,剩下那点活我自己就能干了。”鲁大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散去过,殷切地拿了笤帚帮林仙鹤扫身上的土,将沾着的干枯叶子摘下来,说:“瞧瞧,衣服上,头上都沾了土,赶紧洗洗去。”
林仙鹤已经将车上的棒秸秆全都卸下来,只需要竖着靠放在墙上就行了,她便不管了,去洗手,又用湿毛巾将头发上的浮土擦干净。
鲁大娘去了厨房安排饭菜。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林仙鹤饭量大的事情,给安排了四个菜,全都是用大号的饭盔子盛放的,一个腊肉炖豆角丝,一个白菜炖冻豆腐,一个酸菜白肉,一个摊鸡蛋,主食是特大号的杂粮面大饽饽。
这是纯正的燕市北部乡村农家饭,不说卖相多好,胜在食材天然,份量大,林仙鹤在鲁大娘的一再劝说下,饱了之后又吃了一个豆馅大饽饽才算完事。
吃了人家一顿饭,少不得趁着鲁大娘洗碗的时候,她又将那些棒秸秆全都竖着放好,又看一边堆放着许多粗细不一的木头,问了鲁大娘才知道这些是准备给冬天生炉子取暖用的,需得先用锯子锯成一段一段的,再用斧子劈成四瓣变成劈柴才能用。
于是,林仙鹤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这些木头全都变成了劈柴。而后,鲁大娘定好的煤被人用三蹦子拉了来,卸在门口,林仙鹤又帮着用铁锹和筐,将这些煤运到院子中。
鲁大娘过意不去,一劲儿跟林仙鹤说好话。
林仙鹤却觉幸好有这些活可以干,不然的话,自己中午吃了人家那么多饭,让人家又费心又费钱的,太不好意思了。
五点钟不到,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姑娘来了鲁大娘家。
她长得很漂亮,仔细看的话,眉眼之间和梅芳芳很相像,梳着两只高矮一般的羊角辫,高高地甩在头顶上,一左一右带了两只鲜艳的粉色头花,身上穿着浅蓝色的棉服外套,脖子上带着同色系的围脖,盖住头脸,肩膀上搭着一只挂绳,挂绳的两端各搭着一只毛线手套。
鲁大娘在屋里就看见了她,指给林仙鹤看,“就是她。”
说着,便迎出门来,林仙鹤忙跟了出来。
小姑娘将围脖往下按了按,掖在脖子下面,露出带着笑容的漂亮小脸,冲着鲁大娘天天地叫了一声“三姥姥。”
然后好奇地朝着林仙鹤看,林仙鹤对她笑了笑。
鲁大娘一看见她就满脸是笑,赶紧上前拉住她的小手,问:“累不累,冷不冷?”
小姑娘摇摇头,说:“我不累,也不冷。”
鲁大娘忙帮她摘了书包,说:“赶紧上屋里,暖和一会儿。”
看得出来,鲁大娘和这个小姑娘不光有亲戚关系,而且是常来常往的熟悉。
等进了屋,鲁大娘才给小姑娘介绍,用了之前的借口,说她是自己豫南那边的亲戚,按辈分来说,让小姑娘叫她姑姑。
小姑娘一直偷眼往林仙鹤那边瞄,好奇又有些害羞,然后礼貌地叫了声:“姑姑。”
林仙鹤忙“唉”地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小辈亲戚好似是要给红包的,她忙去了外屋,找到搭在椅子背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先拿出一百,想想,觉得太少,一下子抽出五百来。
却被跟出来的鲁大娘按住了,低声说:“你给这么多,不是让人起疑吗?平时亲戚往来有给红包的最多十块二十块,哪里有给这么多的。”
林仙鹤有些失望,但鲁大娘说得很有道理,她是来看孩子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于是,便将钱都塞到钱包里,从里面找出两张10块钱的来。
鲁大娘这才点点头。
林仙鹤走回了屋,小姑娘乖乖地坐着,在安静地吃着鲁大娘拿过来的好吃的,见林仙鹤和鲁大娘相跟着进来,对着他们笑笑。
林仙鹤将二十块钱递给小姑娘,说:“第一次见面,给你的见面礼,拿着买些零食、玩具。”
小姑娘脸色发红,连忙推拒。
鲁大娘发话了,说:“拿着吧,你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是点心意。”
小姑娘这才收下了,用甜美的童声说:“谢谢姑姑!”
林仙鹤坐到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头发又黑又亮,还很干净,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之后,又聊家常似地问了问她学习、爱好,交友情况等等。
林仙鹤不擅言辞,更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不过通过这些问题,她能感受到,这个孩子很幸福,活泼、健谈,口齿伶俐,爱说爱笑,朋友很多,爱好很多,话语之中经常谈及自己的爸爸、妈妈,听得出来,感情很深。
聊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鲁大娘把杂合面准备好了,放进小姑娘的书包里,说:“现在天黑的早,早些回家去吧,你爸妈还等着你吃饭。”
小姑娘甜甜地跟鲁大娘道谢,又跟大人一般,客套地邀请林仙鹤哪天有时间去她家里做客,然后蹦蹦跶跶地走了。
两人一直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了屋里。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鲁大娘说。
林仙鹤点点头,说:“她过得很好。”物质条件不错,精神生活更是丰富。林仙鹤有些不厚道地想,这孩子大概会比跟在梅芳芳身边更幸福。
她从不觉得身为亲生母亲,就应该要疼爱孩子,这世上也有苏小华,麦慧芳那样的母亲。而梅芳芳不具备抚养孩子的条件,便是留下来孩子,也不能让她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躲躲藏藏,缺乏关爱,即便是再有钱又如何,对小孩子来说,金钱的影响力远远没有陪伴、疼爱更重要。
鲁大娘也松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替孩子妈来的,你回去劝劝她,为了孩子好,以后就别来打扰她了,孩子家里头或许没她有钱,但吃喝、供孩子上学都是没问题的。”
林仙鹤点点头,“我会跟她说的。”她想了想,还是按捺住了将包里那一万块钱拿出来的冲动,只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说:“以后万一要是孩子遇到什么情况,您打电话给我,我帮忙联系那边。”
鲁大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这张写了姓名和手机号码的纸条。
林仙鹤见了孩子,任务完成,便要离开了,鲁大娘想要留她吃饭,林仙鹤拒绝了,鲁大娘想让她把带过来的礼物带走,她也没答应,跟鲁大娘微笑着摆摆手,便大步朝村口停车处走去。
鲁大娘看着码放得整齐的棒秸秆,还有劈柴堆,微微叹口气。
失踪
梅芳芳这阵子回了港城, 预计下月中旬,第二场演唱会时再来大陆,《红拂女》开机仪式正好卡在第二场和第三场演唱会中间, 她需得兼顾演唱会和电影。
不过对于明星们来说,同时做不同的工作也属于正常。
林仙鹤打了梅芳芳留给她的私人电话,前两次换了时间段打都没有人接, 打到第三次才总算有人接了, 确定那边的是梅芳芳本人, 且方便接听电话后,省略了自己是怎么找到孩子的,只跟她讲了孩子现在很好,描述了大概的身高、长相等等。
梅芳芳听完后, 久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 林仙鹤才听见了压抑的抽泣声,又过了好一会儿, 梅芳芳终于出声,说:“我对不起她。”
林仙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沉默着没回答。
过了大概有一分多钟, 梅芳芳才继续说:“仙鹤小姐, 你说,我可不可以偷偷去看看她, 我真的好想亲眼见见她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鲁大娘猜测得好似没错,原本梅芳芳只说只要知道孩子过得好, 她就不去打扰的,可是现在, 却又想偷偷去看孩子,看了第一次,是不是就有第二次,而后会不会想和孩子相认?
林仙鹤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口气也有些不耐烦,说:“梅小姐,恕我直言,孩子现在过得很好,不知道自己另有亲生父母,您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有时候,无知也是福气。”
电话那头只是压抑的呜咽声,过了好一会儿,梅芳芳才说:“你说得对,无知是福。就这样吧,她过得好,我就安心了。谢谢你,仙鹤小姐。”
林仙鹤挂上电话,心里头不太舒服,想起那个漂亮、干净的小姑娘。头发梳得整齐,身上、衣服上也都是干干净净,显然被人很好地照顾着,聪明伶俐、活泼大方,有教养,有礼貌,提起父母时,眼睛里都是光芒,以他们为傲。
她真心觉得,当初被梅芳芳送走,或许是她为这孩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儿。
她真心希望梅芳芳能如她自己所说的,孩子过得好,她就安心,从此不再想着去打扰。
反正,林仙鹤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孩子的信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她从孩子的书包上得知了她的姓名、就读学校和年级,这些,她没有和梅芳芳说,以后也不会。
梅芳芳委托的事情办妥了,梁迎春也顺利地通过试镜,在《红拂女》中饰演帮助红拂女夜奔的丫鬟,在电影中的设定是武艺高强,有情有义,最后为了掩护红拂女而被杀,是个很有观众缘的角色。
虽然是被梅芳芳以一带一的身份带进组的,不过在试镜的时候却给了导演惊喜,她参演黄启明导演作品的经历也是加分项,本来以为是关系户,却没想到人家外形和演技都不差。为人还很谦虚、听话,爱学习,让导演对她的观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听梁迎春说的这些,林仙鹤非常为她骄傲,心说不愧是自己师姐,给自己长脸!
年底了,很多行业清闲,很多行业却越加忙碌。
比如武馆。
开在中学对面的分馆已经赶在学生放假之前开业了,凭着密集地发传单、邀请家长们来武馆参观,展示自家教练的武功底子等营销方式,张臣将分馆的几个教室名额全都招满了。
分馆主要针对的是对面学校的初中生,分成了无基础班和进阶班两种,小班授课,每个班级10人以内,由专业教练手把手一对一,让初中生们智体全方面发展,在隔壁的英文班、奥数班下班,就可以直接来这边增强体魄。
这两天,随着国内武侠片的兴起,想学武术的孩子越来越多,反正扬名武馆比另外一边的跆拳道班招生情况要好得多。
起先,张臣并不知道这边要开一家跆拳道馆,还是后来去这边串门,听装修师傅说的。他一听就急了,租房子的时候他把这边区域都摸遍了,没有竞争对手才选择在这里开店,谁知道,忽然来了个竞争对手。
为此,他让装修师傅们加快进度,赶在跆拳道馆装修完成之前提前开业。因着他提前抢了一波生源,所以就算是对方开业的时候搞了一波低价促销,也是生意惨淡。
现在初中生们放假了,跆拳道馆促销都找不到人了,张臣很是得意,等着看跆拳道馆哪天倒闭。
初中生们放假了,高中生们也放假了。
林一鸣高一上半学年彻底结束,交出一份满意答卷,班级排名第一,全年级排名前五。
这样的好成绩,对于林仙鹤这个初中都没念完,上课就犯困的赖学生来说,简直就是望尘莫及,她看看成绩单,再看看自家弟弟,有些不能相信。
她知道林一鸣学习成绩好,却没想到这般的好,这可是燕市的学校,虽然没有参与到公立学校的排名中,可每年考上华清、燕大及985、211的人数可不亚于那些排名靠前的公立学校!
林一鸣被姐姐惊叹、佩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捏捏耳朵说:“这次的成绩只是暂时的,做不得数,毕竟我多念过一年高中,相当于比别人多上了一年,自然应该比别人成绩好些,明年就不一定了。”
“不是这么说的,如果复读就管用,那岂不是多上几年谁都能考上好大学?我还听说有复读成绩一年不如一年的呢。”
林一鸣忽然觉得姐姐这话非常有道理,不由得笑了起来。
“所以啊,还是我们家一鸣自己有本事,继续加油!”
林一鸣虽然笑着,但眉宇间总是有些愁绪和担忧,他说:“姐,万一以后我要是成绩退步,保持不了第一名怎么办?”
林仙鹤:“当不了第一就当第二,第三,第四……谁也规定考过一次第一,就得次次第一不是?你进步,也得允许别人进步嘛。你已经很不错了,比你大伯,比我都强了太多。你呀,也不能老是学习,也要运动,也要玩,别给自己压那么重的担子。”
林一鸣猛点头,他在承宁一中上学的时候虽然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是从来没有拿到过年级第一,可这回考了第一,他便将原因全都归结到自己之前学过一次上头,虽然两边用的课本不一样,但知识点都是一样的。他高兴,却也惶恐,唯恐自己只是县花一现。
现在,最最崇拜的姐姐告诉自己,不用每次都拿第一,瞬间让他心里头轻松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真心地笑了。
正式放假了,高凤英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催促林一鸣回家,但他不想回去。出来的这几个月,是他从懂事起,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到现在,有时候做梦,会梦见自己在那个家里,梦是黑白的,潮湿的,梦里的父亲一脸狰狞,在指着母亲责骂,而母亲则双手作揖,半弯着身体,不停地解释着什么,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感觉到令人绝望的窒息。
他经常大口呼吸着醒来,意识到自己身处在燕市,并不在承宁家里,这才安心许多。梦里面的那个场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深植于他脑海中的,或许是他的真实经历,也或者是无数个类似场面的融合。
总之,他不想回去,即便是过年不得不回,他也希望再晚一些。为此,他跟林仙鹤说想跟她一起回,林仙鹤自然是答应的,把他安排在武馆里当保洁抵冲学费,半天学习,等晚上高威下课,小哥俩就一块玩,上上网啊,打打篮球、羽毛球什么的。
高威被送去上学了,去的是培训学校,学的是会计电算化专业,学制一年。这个决定是高江流回北京之前,刘燕生询问高威自己本人的意思后,跟高江流商量决定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了解,刘燕生觉得,高威他虽然年纪小,但踏实、稳重,对数字也很敏感,是个干财务的料子,正好他也缺乏财会人才,便想着培养自家师弟。
高江流巴不得的,如何能够不同意?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读书读出去,靠着脑力赚钱,只可惜孩子成绩不好,自己也不愿意读了,这会儿听说高威自己也同意,自然是喜出望外。
至于高威,大概是走出学校,走上社会,才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也可能是因为刘燕生想让他做财务,他有了目标,也可能是因为整天和林一鸣在一起,被他感染,总之,不仅答应去上学,还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三方全都同意,事情马上就敲定,送走高江流夫妻不久,高威就重新背起书包去上学。学费是刘燕生给出的,类似于定向培养的形式,约定高威毕业后必须回来公司效力。
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没有签订正规的合同。
张臣私下里找刘燕生,说他想帮着高威出学费,不过刘燕生没同意,跟他说,如果高威有更好的去处,肯定会放他走,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约定,是为了督促高威认真学习。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张臣也无话可说。
自从两家公司分开后,张臣享有了很大的经济自由,虽说装修花了不少钱,但放假前收了一大波学员,虽然抵消不了装修款,但两家公司分家时,分了他不少钱,账面上很是宽裕。而他自己凭着工资,还有从盾牌那里领到的奖金,在还清了刘燕生的欠款后,终于兜里也有钱了。
兜里有了钱,林仙鹤和刘燕生都担心他故态复萌,但担心归担心,他们也没打算再像以前那样,用钱来管束他。他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总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的。再说,就是父母也不能管束孩子一辈子,况且他们只是同辈的师兄妹,自认为好心的约束,对方未必领情,久而久之,可能可能还会影响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
不过,他们也没打算彻底放手,刘燕生专门找他深谈了一次,林仙鹤也找到机会就用言语敲打他。
张臣独立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表现还不错,没去过小胡同里的那些美发店、按摩店,林仙鹤和刘燕生彻底放心,觉得他真的是改好了。
可随后而来的一天,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这天,林仙鹤在阳台上一边晒着冬日暖阳,一边陪着梁迎春对戏。
梁迎春这个红拂女的小丫鬟虽然戏份不算多,只出现在电影的前半个小时里,但因着经常和女主角,也就是梅芳芳同框,所以是个挺重要的角色。
在等待开机的日子里,梁迎春每天研读剧本,这还不够,每天缠着林仙鹤或者林一鸣、高威帮她对戏。
林仙鹤自然是扮演红拂女的角色,照着剧本读还不行,必须得带着感情,不然梁迎春进入不了状态,林仙鹤为了自家女主角,也是拼了。
克服着表演的窘迫感,读着拗口,注了拼音的台词,还要注意面部表情、肢体语言,林仙鹤觉得,照这么下去,自己真可以去当演员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仙鹤接到了刘燕生的电话,问张臣有没有跟她或者梁迎春联系过。
林仙鹤自然是回答没有,自从开了分馆,张臣的大半精力放在那边,有时候忙得太晚了就在那边打地铺,她忙着梁迎春的事情,有时候在三楼,有时候在自己家,有时候带着梁迎春外出,也是忙忙碌碌的,算算两人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了。
梁迎春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在一起,也没见过张臣,她把手机放了外放,跟梁迎春一起听。
“他不在吉祥路,也不在分馆?”林仙鹤又问。
刘燕生回答:“对,到处找不到他人,下面员工找他有事,找来吉祥路这边,我才知道他昨天下午就走了,晚上没回宿舍,他的小灵通关机,呼他BB机也一直没回电话。”
林仙鹤:“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是不是去谈生意不方便,正好小灵通没电了?”
刘燕生说:“他谈生意必带的小册子还在,如果去谈生意,落下什么也不会落下这个的。”
这倒是,那个小册子就是他以及公司获得的各种嘉奖荣誉,有照片,有简报,还有复印件等,其中林仙鹤抓逃犯,获得见义勇为奖的事件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要小瞧这个册子,很多客户就是依靠这个谈成的。
确实挺奇怪,以前张臣从来没出现在何种情况。不过张臣人高马大,功夫又好,又长了一副坏人模样,怎么想,都轮不到他出事。
想到一种可能性,林仙鹤倒抽一口凉气,瞪着眼睛和梁迎春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仙鹤咽口吐沫,问:“师兄,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怀疑张臣师兄被逮进去了?”
如果被抓进了派出所,确实有可能联系不到。
电话那头的刘燕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下,梁迎春也没心思对戏了,两人穿上外套,就去了吉祥路8号。
见到刘燕生就问:“还没有消息吗?”
刘燕生面色凝重,说:“我已经给相熟的派出所都打了电话,说是没见过他。”
他也是心里头着急,明知道肯定没结果,要是这几个相熟的派出所抓了人,凭着之前良好的警民关系,不能不通知家属一声的。
林仙鹤忙也往自己记下电话号码的几家派出所打去电话,也说没有见过、或者抓过叫张臣的人。
一直等到临近中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将最后见过张臣的几名员工都仔细询问过了,当时他笑呵呵说出去办点事儿,晚上不回宿舍住,还到分馆这边来。几人去他宿舍,去分馆,他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还去了他经常串门的修车门市、小卖部,都说没有见过他,分馆这边相熟的邻居,也说没注意他去了哪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最为乐观的林仙鹤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要是过了七十二小时他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报警吧。”林仙鹤说。
他们这会儿倒是真希望对方是被派出所抓走了,否则的话……他们不敢想下去。
如亲人一般的兄弟忽然失踪,三人谁也没有办法安心工作,怕焦虑的情绪扩散到整个公司,三人隐瞒了张臣失踪的事情,只说他谈客户去了。
一直到中午吃完饭,刘燕生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威胁
刘燕生忙接通, 点开外放。
“师兄,是我。”
张臣透着浓浓疲惫,而又丧气的声音传来。
刘燕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追问:“你去了哪里?我们找了你一上午, 非常担心你!”
张臣咽口吐沫,吸了吸鼻子,连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后, 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 犯了错误,师兄,你带上1万块钱,过来赎我……”
刘燕生眉头一拧, 和同样表情郑重的林仙鹤、梁迎春对视一眼, 沉声道:“你被绑架了?”
“不, 不,我没有被绑架, 我,总而言之,你拿上钱来救我, 不要报警, 千万不要,钱我会还的, 你救救我。”
说着,他留下一个地址。
挂上电话,三人面面相觑。
林仙鹤率先开口, 说:“报警吧。”
梁迎春:“我同意,看这情景, 他不是被绑架,就是被勒索了,要么就是被设套诈赌。”
刘燕生沉吟了一会儿,说:“咱们先去看看,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报警。”
另外两人都同意,三人一起,朝着张臣电话中给的地址出发。
这个地方距离分馆并不太远,在隔了两条街的居民楼中。
楼房四面没有围墙,车辆、行人随意穿插其中。
核对了地址后,刘燕生停住,指指前方,说:“就在右侧面那栋的一楼,我一个人上去,要是过了半个小时,我没出来,或者没给你打电话,你们就报警。”
林仙鹤和梁迎春对视一眼,摇摇头,说:“我们跟你一起去,要是咱们三个联手都对付不了,你一个人进去岂不是更危险?”
刘燕生:“好,要是瞧着不对,就随时报警。”
一层的窗户管着,拉着厚厚的窗帘,三人在窗根下面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声音嘈杂,好似有人在打扑克。
转到门口,敲敲门,不大一会儿,有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手里头拿着一把扑克牌的壮汉过来开门,一看见他们三个,打量了一番问:“来找张臣的?”
刘燕生点头。
那壮汉便一甩头,让开门口,示意他们进来。
一进屋,烟草浓重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面烟气升腾,打扑克摔牌的声音不绝于耳,经过一段窄小的玄关,便进入到了客厅,迎面是三缺一的桌子,上面坐着另外三位身形、年龄各异的男子。
其中一位叼着烟,只穿了半袖衫,半只手臂上纹了小动物纹身的黑壮男子往他们三人身上瞄了一眼,唠家常一般问了句:“来了?随便坐吧,老三,给客人倒水。”
开门的那名壮硕汉子应了声。
刘燕生:“不用麻烦,张臣呢?”
刘燕生几人往客厅旁边的卧室里瞄着。几乎在他问出这话的同时,一个披着床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怯生生地朝着这边喊了声:“燕生师兄。”
纹身壮汉哈哈笑了两声,阴邪的目光落在林仙鹤和梁迎春身上,似是调侃一般地笑着说:“这不是在这儿呢,刚从我老婆的床上下来。”
林仙鹤几人瞬间明白,这是碰上仙人跳了!
可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自己检点,人家就是想仙人跳也没机会。
林仙鹤只觉得一股火气“腾”地从心底里冒出,太阳穴突突直跳,狠狠咬住后糟牙,才控制住自己立刻上前将张臣暴打一顿的冲动。
对着那位怯生生倚靠在门边,又羞又愧,不敢看他们的人,一丁点的同情心都升不起来。
她是如此,刘燕生和梁迎春也差不多。
见几人沉默着不说话,纹身壮汉便笑呵呵地说:“哈哈,你们别不说话啊,怎么都这幅死了爹一般的表情?我这个被戴了绿帽子的还没咋地呢。对这位偷了我媳妇的,我一没打,二没骂,三也没限制自由,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只是人啊,做了坏事,总得付出代价不是?”
“这样,怕你们不知道,我跟你们说说事情的经过。昨天半夜,我跟兄弟们出去喝酒了,一回来就看见你们这位兄弟跟我媳妇两人光不出溜地在我床上玩叠罗汉,我当时啊,火冒三丈,头发都绿了,幸好我兄弟随身带着相机,咔嚓咔嚓就给拍了几张。”
“我这个人啊,大度,就跟你这位兄弟聊了聊,想让他出点piao 资,再出点精神损失费,我把胶卷还给她,咱这事儿就算是两清了。可你这兄弟下边硬,嘴巴也硬,愣是不肯给你们打电话,这不,一下子就拖到了现在。”
“咱就是说啊,1万块钱买个名声也合算啊,不然到时候照片往你们家武馆门口一贴,我这个受害人再带着我媳妇去跟学生家长聊聊天,那你们可就彻底臭大街了。当然,咱们不能把事做绝,都给彼此一条活路。”
纹身壮汉洋洋得意,手中的烟抽完了,又示意旁边的小弟给续上一支,笑眯眯地看向身体微微颤抖的张臣,“你说对吧,兄弟。”
张臣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刘燕生几人,此时,他也顾不上是愧疚还是丢脸了,说:“师兄,把带来的钱给他们吧。”
林仙鹤一只手在腿侧缓缓收紧成拳,另一只手摸到裤兜里的手机,胸口起伏,小声地叫了声:“师兄!”
刘燕生双手往后摆了摆,示意林仙鹤稍安勿躁,而后看也没看张臣,朝着壮汉笑了下,说:“你们把武馆的情况搞得这么清楚,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纹身壮汉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成竹在胸一般闲适地将一只腿搭到一旁的椅子上,说:“我们可没强迫,人是自己来的,裤子是自己脱的,床是他自己上的,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她是出来mai的……”
张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见不管是刘燕生还是两位师妹,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便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庞大的身体抱着门框,瑟瑟地发起抖来。
刘燕生笑了笑,说:“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我们没带钱,1万块钱不是小钱,知道他的消息我们就匆匆赶来了,没有时间筹钱。”
运筹帷幄的纹身壮汉笑容一收,下巴立时耷拉下来,搭在椅子上的那条腿重重往地上一跺,站起来,手指头点着刘燕生,“玩我呢?没带钱还敢来要人?我知道你们是开武馆的,仗着有功夫欺负人是不是?告诉你们,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惹到咱们,把他光屁 股照片贴得满大街都是,我倒是看看咱们谁的损失更大!”
张臣声音打抖,哆哆嗦嗦地说:“哥,你别,钱我一定给,不要弄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又转向刘燕生等人,裹了裹身上的被单,祈求着说:“师兄,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随意,只是,这钱你先给了他们,算是我借的,我一定还!”
此时此刻,相对于那些做仙人跳圈套的,林仙鹤最恨的是自家师兄。一听他这话,拳头反而松了开,就连揍他一顿的心思都没了。
事到如今,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林仙鹤扭头便走,这地方,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唉,唉,她怎么走了,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们,可别想着报警,照片我都洗出来了,还留着底片,你们要是敢找警察,我其他兄弟们就敢满世界撒照片!”
纹身壮汉瞧见林仙鹤和梁迎春转身就走,有些急了,指挥着两名手下去拦截。
被刘燕生拦住,冷了脸,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真要是打起来,你们几个人根本不是个儿。我师弟只不过是被你们拿住了把柄才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就你们这几个,未必是他的对手。”
张臣这会儿倒是腰板直了些,说:“你们别动我师妹,否则,我宁可让照片都散出去,也饶不了你们!”
纹身壮汉思索片刻,料想自己用照片做威胁,这些人也不敢报警,便说,“好吧,我不跟两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的目的是求财,又不是结仇,这单生意做完,咱们没准就成了好朋友,哈哈,都是混江湖的,都是一家人。”
刘燕生只觉得打心眼里犯恶心,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们去筹钱。”
纹身壮汉指指给他们开门的壮硕汉子,说:“老三,你陪着他们去,拿到钱给我打个电话,我这边就放人走了。”
壮硕汉子答应了一声,站到刘燕生身旁。
另外一个偏瘦的男人凑到壮汉跟前,低声说:“大哥,不能放他们走,这一走,万一要是去找了条子咋办?”
纹身壮汉非常有自信的摇摇头,说:“他们不敢,你瞧那个张臣,虽说是个开武馆的,怎么也得有两下子吧?可咱们把他的照片拍下来,他就怂成个孙子,不光不敢还手,还怂得一批,咱把他的衣服扔了,他就披被单,嘿嘿,拧了半宿不肯给家人打电话,最后不还是打了吗?这就是把柄,咱握住他的命门了!”
偏瘦男人深以为然,两人齐齐看向围着被单的黑铁塔,有种看见虎落平阳的畅快感。心中想的是既然握住他的命门,这么惧怕声名扫地,那么以后要是缺钱了,就可从他这里借点,他那个武馆就是自家的提款机。
刘燕生出来时,林仙鹤和梁迎春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朝着那名叫老三的壮硕汉子身上看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老三走在他们后面,目光不停在两人臀部瞄着,下流至极。
林仙鹤隐忍着,待走远了些,转头,一脚踹在老三的小腿上,老三应声倒地,梁迎春极为默契地走过去将他身上的电话搜了出来。
老三坐倒在地,惊恐慌张,“你们想干什么?”
林仙鹤看向刘燕生:“报警吧,他们这是明晃晃的犯罪行为,咱们不能纵容!”
刘燕生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老三却急了,连忙往起爬,“你们不能报警,你们要是报警,你们兄弟那些不要脸的照片就会贴满大街小巷,谁会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们,他完了,你们也完了!告诉你们,他的照片早被我们洗出来,放去了别处。我们还有其他兄弟,我们要是出事,你们也跑不了!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怎么竟敢坑兄弟的事儿!”
他嘴巴里说着,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他被三个人围住了,必须跑出去,给老大他们报信,他在三人之中选择了看起来最弱的梁迎春,准备从她这里突破。
老三这几句话到底造成了影响,比如刘燕生,又犹豫了。
林仙鹤却意志坚定,知道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可是向这种渣滓妥协,甚至一辈子被他们威胁,她做不到。
这是纵容犯罪!这样的渣滓,就应该被关进监狱里,接受政府的改造!
林仙鹤定定地看向刘燕生,说:“这个口子不能开,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会一辈子被缠上的。”他们听过、见过的这种事儿还少吗?古往今来的拆白党、仙人跳,哪个不是把人骗得倾家荡产,甚至连命都不剩的?
刘燕生终于在衡量利弊后,深深地吸口气说:“报警吧!”
与此同时,老三猛地朝着梁迎春的方向扑来,几乎同一时间,林仙鹤三人同时出手,梁迎春一闪身,往旁边一躲,老三扑了个空,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坚硬的路面上,来个狗吃屎,却被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老三惊魂未定,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腿脚都软了,那抓住自己胳膊的强大力道瞬间让他明白,自己是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也不敢再闹幺蛾子,唯恐自己再受到更大的伤害,被林仙鹤反剪双臂,刘燕生和梁迎春左右押送着,一路低着头,认命般往附近的派出所走。
派出所距离这边很近,位于武馆和小区的中间地带,步行大概七八百米左右,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投以惊诧、好奇的目光。陆续有人凑过来问怎么回事。梁迎春便笑着回答,说:“我们抓到一个坏人,准备扭送到派出所去。”
再问这人到底犯了什么错,梁迎春便不肯回答了,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猜想是耍流氓的居多。
老三头低得死死的,有种被游街示众之感,前所未有地感到了羞耻。
他们一组五个人,一个女的,四个男的,干这一行好几年了,凭着这项生意,过上了吃香喝辣的好生活,他们以此为荣,将那些掉入圈套,却还得讨好他们,乖乖给送钱的人叫做傻逼。
他们这些年做这门生意,没有五六百,也有两三百了,针对的就是这种有些小钱,又好色的男人,用的都是同一个套路,玩得顺溜得很,不是没有“傻逼”想要报警,可最后还不都是选择了妥协?谁都不想去赌身败名裂的风险,宁愿选择给钱,息事宁人,但需知,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当“傻逼”的,他们可是花了很大力气去做前期准备的,岂能做一锤子买卖?自然是像韭菜一茬一茬地收割,收割到最后长不出新芽来为止。
可没想到,今天遇上个硬茬子,竟然真的报警,将自己扭送到公安去,真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形势逼人强,不得不低头,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不是主谋,应该能够从宽处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派出所门口,他们这么大动静,早就吸引了派出所里的民警同志出来。
刘燕生将老三移交给警察同志,又详详细细地把情况讲了一遍,而后警察同志们立刻纠集人手,跟着三人重返现场,顺利地抓到了包括张臣在内的5个人。
绝交
张臣同纹身壮汉几人一样, 都是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他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的师兄师妹,不相信他们竟然报警了, 他瞬间有种被出卖的感觉,现在这一刻,心脏沉入到了冰水里, 比昨天晚上, 被人抓在床上之时还要绝望。
张臣比其他人的待遇好些, 没有被铐上手铐,民警还帮他从另外一个房间找来了一套男士的衣服丢给他穿。
他手指僵硬,费了好大劲儿才在民警的监视下将衣服穿好,从房间里出来, 目光锁定在师兄妹身上, 眼中含泪, 嘴唇颤抖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报警?”
林仙鹤冷漠地看向他, “是我提议报警的,你要怪就怪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们被抓了, 我也完蛋了, 仙鹤,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一脸的受伤绝望,感觉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梁迎春:“师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不是要害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这些人就是附骨之疽,吸血虫,你沾上他们就逃不掉,非得把你吸干了不可。”
可现在的张臣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自己被抓了,那些不堪的照片很有可能会扩散出去,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以后,再不能拿着那些小册子去谈客户,再也不能享受作为英雄的荣誉感和满足感。
他没想到,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的,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刘燕生叹口气,说:“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出发点是为了你。你现在有些激动,等你从派出所出来,我们再详聊。”
说话间,警察们已经带着纹身壮汉等人排着队的离开了,负责张臣的民警也催促他跟着走。
张臣最后深深看了眼林仙鹤等人,而后决然转头离开。
警察们根据现场搜到的蛛丝马迹,还有五人团伙的供述,将这一行人定性为hei社会,在全国各地流窜作案,受害者超过百人,性质非常恶劣,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是跑不了的。
他们所谓的还有同伙都是骗人的,给张臣拍的那些照片的胶卷也在房间里找到,被警方封存,必然不会流传出去。
而张臣则因违反治安管理法,被拘留三天,罚款五百元。
拘留期满的当天,林仙鹤三人去看守所接了他。
刘燕生见张臣还穿着被逮捕时,警官临时找给他的衣服,没有穿自己送进来的,不由得皱了眉。
三天不见,张臣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头全是血丝,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三人身边走开。
刘燕生叫住他:“你打算不再理我们了吗?”
张臣回头,朝着他们讽刺一笑,说:“是,我不配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朋友,以后咱们几个,路归路,桥归桥。”
林仙鹤胸口起伏,但还是忍着胸口的颤抖,问:“你要跟我们绝交?”
“绝交?”张臣重复着这两个字,说:“对,我就是要跟你们绝交,就这样吧!”
梁迎春也气得够呛,朝着他喊:“张臣,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报警才是在救你!你没听警官说,好多人都被他们逼得破产、借贷,妻离子散,我们要是不报警,你也会是那样的下场!”
张臣冷笑:“为了救我?让我在拘留所里待着三天就是救我!对不起,这样的好意我承受不了。”
梁迎春气得面红耳赤,双手叉腰,就要上前再跟他理论,却被林仙鹤一把拉住了,说:“你是咎由自取!别把进拘留所的责任往我们身上推,有句话说得没错,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自己是坨屎,就别怪狗跟着!你说绝交,就绝交好了,反正我也不屑于有你这样的师兄!”
她说着,转身离开,梁迎春马上跟上,刘燕生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好自为之。”也离开了。
三人竞走一般,走出去老远,林仙鹤才停下来,深深地喘气。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是非、好坏不分!”
直到现在,林仙鹤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光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必须得报警。可是,却没想到,张臣不理解他们就算了,还想跟他们绝交。
这几天,林仙鹤对他的不满一直压抑着,想说张臣也得到了教训,以后应该不会再犯这种错误,知错能改就行,却没想到,张臣会不会改暂且不知,他们之间牢固的似兄妹似好友的关系却是破裂了。
梁迎春和刘燕生都没有说话,他们心中也有这个疑问,从张臣被敲诈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味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他们三人头上,便是说了只能这样做的理由,他也不听。
从这天起,张臣和林仙鹤彻底绝交了,因着和刘燕生之间还有生意往来,不得不和他交流,不过,据说他已经准备将扬名武馆从吉祥路8号迁走,也准备彻底和刘燕生分家。
对此,林仙鹤虽然伤心,但很快也就想开了,人生啊,就是如此,谁和谁都关系都不是牢不可破的,她跟刘燕生说:“随他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儿。
虽然想开了,但心里头还是难免不舒服,林一鸣察觉到了他们几个之间古怪的关系,但因着她没说,便也没主动问,这两天想着办法逗引姐姐开心。
张臣被拘留的事情一直是隐瞒着的,后来他自己找的借口是临时有事回了趟老家,员工们私底下有些猜测,但也是偷偷议论,无论如何想不到着短短几天里,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自然也同林一鸣一样,发现了几位老板之间的变化,更是听说武馆要彻底搬走,顿时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就是在这种情况这下,迎来了2001年。
为了稳定职工情绪,刘燕生让武斌组织筹办新年联欢会,准备把大家伙召集在一块,去歌厅唱唱歌,跳跳舞,完了再大吃一顿,以慰劳这些年的辛苦。他是把属于武馆的几名员工都算上了的,因为他们虽然归属到了扬名武馆,但之前也在安保工作做了兼职,也向张臣发出了邀请。
谁知道,张臣不光自己不来,也勒令属于扬名武馆的员工不要来参加,谁要来,就开除谁。
这下,武馆的员工更加心慌、不安起来。
刘燕生找了张臣,想要劝说他,至少明面上不要闹得这么难看,两家的老板闹矛盾,下面的员工还住在同一个宿舍,都不敢互相说话了,这样严重影响工作时的心情和状态。
张臣却不以为意,说道:“我正在找合适的场馆,等找到后,武馆就会彻底搬家,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刘燕生皱了眉头,问他,“你真要彻底和我们绝交,不要我们这些年来的情意了?”
张臣冷笑:“是你们几个联合起来不要我的,你们叫来警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年的情意。”
刘燕生顿觉无话可说。
实话说,张臣是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两人合伙做生意以来,张臣一直以他马首是瞻,他制定的计划,发布的命令,即便是他不理解,也会坚定执行,在钱的方面,两人也一直都没有发生过矛盾,唯恐自己拿得多,占了对方的便宜。
他以为,两人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好搭档,可却没想到竟然发展到彻底绝交的地步。
他知道张臣为何这般介意,因为他一向在乎自己的名声,一向为自己能够协助警察们维护社会治安而骄傲,他出入派出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抓到了破坏社会秩序的人,可是现在,他也成为被抓的人,不再是被警察们高看一眼的,而是审讯对象,这种落差,他接受不了。
可是需知,他之前跑红灯区也好,跑按摩房也好,都是违法的,破坏治安的,之所以没被抓到,只不过是侥幸罢了,并不代表他是合法的,而这次,只是把他的行为暴露于警察面前。
正如林仙鹤所说,苍蝇不叮无缝蛋,他如果不是违法在先,也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刘燕生可以理解他的怒气,也不能接受他把火气全部撒自己身上。况且,张臣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报警才是一劳永逸,彻底让他摆脱这些人的方法。
可是,他却不依不饶,甚至不惜和他们这些最近亲的人绝交。
他想了好几天,便是对张臣十分了解,也不得不承认,人心是复杂的,他理解不了张臣此时的所思所想。
但是张臣此时做出的一系列决定,对于刚刚开了分馆,开开始扩大规模的扬名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
扬名武馆要迁址,就意味着会失去现在绝大多数的学员,面临着退款等诸多问题,还意味着他需要额外准备一大笔钱用于新店面的装修,不光损失金钱,还有信誉,还有人力物力,完全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这一阵子,他劝了张臣两次,将这么做的弊端都跟他说了,张臣却是爱理不理,一丝一毫也听不进去。事不过三,他也不再劝说。
这几天,因为张臣的事情,弄得几个人都很不愉快,林仙鹤将梁迎春送去绥安县影视基地进《红拂女》剧组,便开始准备回家过年的事儿。
梁迎春剧组赶工,春节期间,只在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休息一天,再加上她也并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所以,春节期间就准备自己过了,她有林仙鹤家里的钥匙,来燕市了也有落脚地。不过,刘燕生妈妈听说她不回家过年,热情地邀请她三十晚上来家里吃年夜饭,梁迎春推辞不过,便答应了。
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林仙鹤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回去的,可是林家富一直催促她,说是想让她早些回去参加自己新成立的东来矿业集团公司中层以上领导的新年酒会。
林家富这一年动作不小,收购了钒铁矿,还有另外两家煤矿,加上原来的两所煤矿、焦化厂,最开始发家的运输公司,手中的资产正经不少了,林家富通过韩玉良介绍,跟一家专门做企业咨询顾问的公司签了合同,由他们帮忙整顿公司架构,于12月份,正式成立了集团公司。
这是集团中层以上干部第一次聚会,即是庆祝成立,也是一次内部的大联欢,这样的场合,林家富希望林仙鹤也能够回来参加。
对于这样的场合,林仙鹤以前是从来不参加,不耐烦,不感兴趣,可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随着她从林家富那里拿到的钱越多,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能过上现在又房有车,有资产出租,有资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因为有林家富这个后盾。
自己在社会上经历了一遭,也办了公司,独挑一摊,也知道了做生意的不易。她不是不知好歹,不知道感恩的人,林家富的一些要求,她能配合的便配合。
临出发之前,陈启东恰好回来燕市,林仙鹤便请陈启东在外面吃饭,既算是跟他告别,也是提前祝福他新年快乐。
上次见面时,得知他不准备回港城过年,比较关心他在燕市的第一个年怎么过,毕竟对于国人来说,春节是团圆的,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把他一个人留在燕市,她心里头有些不落忍。
陈启东将自己从南方带来的好多特产交给她,笑着说:“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也很好,刚刚接到通知,大年初二便要正式去WTO项目小组报到,也没有时间去感受孤独了。”
得知他大年初二就要开工,林仙鹤反而觉得更好。
这会儿的燕市就已经深刻感受到过年的气氛,很多饭店、菜门市都已经关门了,过年那两天,商场、超市也会停业休息,到时候买东西都不方便,他去了项目组,起码吃喝有人管着,还有一整组的同事陪着,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也不会寂寞的。
“那你别跟上次似的,只知道工作,别再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掉下去。”林仙鹤叮嘱说。
陈启东答应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仙鹤:“我想着过了初五就回来,不过,看看我爸那边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陈启东算算时间,她最少要在家里待半个月的时间,真是有些舍不得。
这次,他从沪市直接去了中国东部、南部,中原等几个地方,综合交通、经济发展等情况,初步选定了三个城市,待等项目小组的工作完成,国内金福缘门店逐步走向正规,就可以脱身去做珠宝城的事情了。
到时候,会综合这三个城市所在省、市的政策支持、配合程度、官员能力等等,慎重选择其中一个地方,因为不管是拿地建设珠宝城,还是后续举办国际性的大型珠宝展览会,没有地方强有力的政策支持是玩不转的。
自己的这些计划,他都跟林仙鹤讲了,她虽然听得一知半解的,但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前“饭搭子”,现“知己”在下一大盘很大的棋,从执棋到下完,需要短则两三年,长则三四年的时间,但是一旦完成项目,就可以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人员就业,带动珠宝行业上下游企业的发展,影响很多很多人,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好朋友而倍感骄傲和自豪。
不易
乘坐飞机抵达临河市, 林家富亲自去机场接她和林一鸣。
林家富在出口处跟他们招手,姐弟两个第一眼看时,都没认出他来, 走到跟前了,才发现了他。
几个月不见的林家富好似年轻了五六岁一般,身材瘦溜了些, 大肚子都小了一圈儿, 头发被染成油亮的黑色, 三七分的头型,脸上容光焕发,目光中散发着自信的光芒,身上穿着最时髦的休闲装, 上身是深蓝色带白条纹的羽绒上衣, 下身是乳白卡其布的休闲裤, 脚上踩着一双翻毛皮的登山鞋,冷不丁一看, 还以为是个意气风发的盛年男子,超不过四十岁。
“仙鹤,一鸣!”林家富略发黄的牙齿也白净了不少。
林一鸣喊了一声“大伯”, 林家富打量他一番, 很欣慰地笑着说:“长高了不少,快赶上我了!好小子, 出去就给家里争光。”
他指的是林一鸣考了全班第一的事儿,林家富很为他高兴了一番,不枉自己又是帮他买房, 又是约束林家贵的。
林仙鹤也喊了一声“爸”,然后问他, “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年轻了?”
林家富嘿嘿笑了两声,问:“好看吗?”
林仙鹤和林一鸣齐齐点头,说:“好看。”他整个人的穿衣风格都不一样了,从土里土气的暴发户变得一下子有气质,有内涵起来,像个大集团公司的老板了。
林家富这样的变化一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二是王雪珂成为了他的“形象顾问”,从发型到皮肤管理,再到从头到家的穿搭,都被她接手了。
别说,自从有了这位“形象顾问”后,他走哪儿被人夸到哪儿,都说他洋气了,显年轻了,好话谁都爱听,越听好话,人就越有动力,于是,林家富又找了一名身材顾问,按照人家的建议,少吃多餐,少吃面食、油腻的,还有甜的,再加上运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身材也就变好了。
王雪珂说,现在的他从背后看,说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都有人信。
而今从女儿这里听到夸奖,林家富愈加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天知道,他一个晋省人,一顿三餐都是要吃面食的,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食欲,前段时间,饿得最狠的时候,成宿做梦都在吃面条。
林家富接上姐弟两个去自己新买的房子里。他将集团公司的总部设在临河市,也就意味着以后更多的时间会留在市里,有了房子更方便些。
房子在一栋新盖不久的小区里,是楼中楼,也就是复试结构,买回来就是装修好的,可以拎包入住。
王雪珂还住在原来给她租的房子里,无意中知道他买了房子,想要住过来,但林家富一直都没同意。
在临河市稍作休整后,林家富派司机将林一鸣送回承宁县老家别墅,自己带着林仙鹤参加集团的年终会。
整个集团,管理层中层以上的干部大概二十多人,都是林家富的心腹,绝大多数都是从干运输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干,然后矬子里头拔将军,随着林家富事业扩大,给提拔起来的,大多数人林仙鹤都见过面,但不熟,他们对林仙鹤倒是熟悉得很,每每都要提她见义勇为抓逃犯的事儿,夸她勇敢,给晋省人争脸,给她爸争气云云。
林仙鹤这才知道,林家富同志将她的事情宣扬得满世界都是。
会上,林家富喝了不少酒,后来是林仙鹤将他扶回去的。虽然行动不便,但他自认为意识清醒,拉着林仙鹤谈心。
“……这都是爸爸打下来的江山,4座煤矿,都是金山、银山,煤价一直在涨,新采上来的煤,我都不着急买了,晚些出,说不定价格还能涨上来一大截,哈哈哈哈。”
林家富极为得意,甚至有些张狂地笑着,说:“也让我尝尝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的滋味。”
他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说:“你23了,过年就24了,也该考虑结婚找对象的事情了,我让超丽还有你康清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别担心,爸帮你找,亲自帮你找,你24了,今年结婚,明年生个孩子。你爸爸我这辈子是没有其他孩子了,这么大片家业,我就留给你的孩子,我的外孙,我从小培养他,上大学,留学………你这一代,他这一带,再也不是暴发户了,那是企业家,儒商……”
林家富说着说着,便靠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来。林仙鹤将父亲抱起来,放卧室大床上,而后帮着脱了鞋子、外套,又用湿毛巾给擦了脸,而后盖好被子,关灯出来。
虽然换了地方,但林仙鹤还是按照之前的作息,起床、运动,练功,吃饭。
因着这套房子只有林家富一个常住人口,且还经常不着家,并没有雇佣住家阿姨,只有钟点工偶尔来帮忙打扫卫生,自然也没人帮忙做饭,林仙鹤便出去买了早点回来,本来是买了两份的,不过等她吃完了饭,林家富还没醒来。
一直等到上午10点多,林家富才按着太阳穴从楼上下来。林仙鹤正坐在沙发上看中央2台,介绍WTO相关知识的系列节目。
这个节目晚上首播,白天重播,林仙鹤有空的时候就会看两眼,虽然有很多难懂的专业术语,但节目本来就是做给普罗大众看的,也算是深入浅出。便是有不懂的,林仙鹤也先记下来,请教陈启东,这也是个话题谈资。
林家富见自家女娃竟然看这么高深的节目了,不禁非常惊讶。
林仙鹤看看宿醉后,脸色不太好的父亲,问:“让你做体检,你做了吗?”
林家富忙笑着说,“做了做了,医生说我身体好着呢,有点脂肪肝,现在减肥成功,估计脂肪肝也没了。”
林仙鹤点点头,说:“以后要定期检查,还有,你以后最好作息规律,早睡早起,酒少喝,烟少抽,你现在的生活习惯,都是在摧毁身体,哪天身体要是真出了毛病,可就晚了。”
林家富答应着,一边享受女儿对自己的关心,一边又觉不以为然。虽然宿醉也难受,虽然昼夜颠倒容易疲惫,但是他喜欢这种生活。
前几个月身上背着重重的贷款,不能够确定煤价是否会长起来,心情郁闷,没有心思出去玩,现在好了,他又可以尽情享受人生了。他觉得韩玉良有个挂在嘴边的词儿说得非常好,就是及时行乐,他活了半辈子了,前半生全在辛苦劳作,有了钱之后,就想拼命给自己花钱,享受,恨不能把以前所有受到的苦难,都用金钱弥补回来。
听说女儿给自己留了早饭,林家富屁颠颠地去厨房加热之后,端到客厅来吃,一边吃一边跟林仙鹤聊天。
听说她竟然帮梁迎春接到了参演影后梅芳芳电影的机会,立时饭都顾不上吃了,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真是神奇得很,在影视圈一个资源都没有,愣是把梁迎春这个做武行的推了出去,先是上了大导演黄启明的戏,又上了梅芳芳的戏!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正常,林仙鹤本就是仙鹤转世,既然能给他这个父亲带来好运,自己就更会是气运加身的。
思及此,林家富跟女儿打商量,说:“趁着年前还没停工,你跟我去这几座煤矿,还有钒铁矿都去看看呗。”
林仙鹤不解,“我看什么?我又不懂”,她又不是要接手这些矿,又不懂得采矿、管理,去了也是白去。
林家富:“让那几座矿,还有矿上的工人都沾沾你的仙气,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别出井下事故。”
一听是这个原因,林仙鹤虽然觉得林家富过于迷信,自己可没那么大的能力,但还是答应了。
这五座矿,其中林家富之前的两座矿,还有钒铁矿距离得都不算太远,甚至两座煤矿是同属于一个矿脉的,但他后来购买的两座矿距离就比较远一些。
林仙鹤跟着林家富一起,跑了三天才把这几个矿都跑完,不光跑了矿,还跟着下井去体验了一番。
她虽然是矿主的女儿,却还是第一次体验下井。
从井下上来,林仙鹤有些沉默。她忽然想到,当初供她去武校上学的学费、食宿费,就是林家富靠着一次次下井赚来的。后来也是因为家里有了条件,才能支撑得起她去师傅家生活、学习。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味享用着林家富给她提供的物质条件,直至现在,虽然她能赚钱了,但其实还是靠着父亲在生活。
这个认知让她惭愧,自责。
以至于晚间陈启东给她打电话,询问她井□□验如何时,她有了强烈的倾诉欲,将自己的所感所想说给了他。
陈启东听后,安慰她,说:“有个词叫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从现在开始关心他,回报他也不迟。”
跟陈启东聊完了,林仙鹤心中便畅快了,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对林家富好一些。
不过,决定刚下完没两天,还没有来记得实施的时候,就碰上了一件烦人的事情。
事情还得从林仙鹤回了承宁老家后说起。
那天,她步行出门,走出别墅区没多远,便有一位身后背着孩子的妇女跑出来,问她是不是林仙鹤。
林仙鹤打量着她,二三十岁的年纪,右侧脸颊上长了块冻疮,长相、穿着皆是一般,身后背着的孩子醒着,手里头拿着块饼干在啃着,听到人的说话声,好奇地抻着头看。
“你是谁?” 跟苏小华学的吗?都跑到路上来拦截她。
那女的没有回答,而是三两下把自己和孩子绑在一起的绳子拆下来,让孩子的脸庞正对着林仙鹤,急切地问:“你看看这孩子,眼熟不眼熟?”
神经病吧,林仙鹤扫了那孩子一眼,两颊皴了,红彤彤一片,脸上腻着饼干渣子,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不过好看不好看的,也跟她没关系,她没理会那个女人,转身便走。
这个女人却追上来,小跑着跟随着她的脚步,说:“我叫张小娟,跟了你爸林家富很长时间,差点就结婚了,后来我怀孕了,他不要我了,这是我给他生的孩子,差几个月就1岁,你看看,孩子长得是不是特别像你爸爸?”
林仙鹤停住脚步,联想到去年过年时,林家富跟李广妮闹了一阵儿,说是想要结婚,也争取了自己的同意,她倒是支持的,可是后来结婚之事就不了了之了。林家富没有告诉她原因,但李广妮从林家贵那里知道了原委,跟她偷偷讲过,说是那个女的外面有人了,怀的孩子也不是林家富的。
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你有事儿去找林家富,找我没有用。”林仙鹤淡淡地说。
张小娟很急切,一劲儿地要把那孩子往她跟前举,说:“我找了,可是他不见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林家富将给她在市里买的房子卖了,她听说对方总是在市里住,但不知道具体住在哪里,她知道承宁县公司的地址,去堵过好几次,只有一次看见了他,可还没等近身就被他身边的保镖给拦住了。
也想着找林家富他妈或者弟弟,可他们的分量都太轻,在林家富那里说不上话,唯一能劝说他的也就是他的女儿林仙鹤了。她没见过林仙鹤,但听说长得又高又漂亮,她来了几回,终于看见个又高又漂亮的,果然是找对了人。
“你看看这孩子,他叫小俊,长得像不像你爸爸,脸型,嘴巴,耳朵,跟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林仙鹤转头看向那孩子,别说,好像还真看出些想象来,但她确认一点,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林家富不会放着不管的。
“小俊,快叫姐姐,这是你姐姐!”张小娟忙惦着孩子,让他说话,这孩子哪儿会说话,光顾着啃手里头的饼干,张小娟便一把将孩子手里头的饼干抢过来,强迫孩子看向林仙鹤的方向。
孩子“哇”地一哭了,开始打挺表示拒绝,张小娟一下子没抱住,孩子侧着从她身上滑下去,眼看就要掉下去,林仙鹤眼疾手快地托了孩子一把,而后帮助固定住身体,推回到张小娟怀中。
张小娟被吓得不行,连忙紧紧搂住孩子,哄着,另外一只手摸索着,想要把孩子重新栓到自己身上,大概是被吓到了,手指头直哆嗦,弄了好几回,都没抓住荡下去的布绳。
林仙鹤看不下去,抓住绳子,绕了两圈,将孩子重新绑在张小娟身上。
张小娟连连道谢。
林仙鹤:“大冷的天,别在这里待着了,把孩子都冻坏了。你找我没有用的,我不会管我爸的事儿。”
张小娟忙说:“可是我找不到他,他不接我的电话,呼他也不回。”
林仙鹤:“那你找我有什么用呢,孩子又不是我的。再说,他为什么不理你,你心头没点数吗,现在来找他,是想要钱,还是把这个孩子塞给他?”
张小娟没料到林仙鹤居然这么说,才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独生女,养尊处优地活着,在林家富口中,单纯、善良、正义感十足,怎么亲眼见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忙解释,说:“我不是要把孩子塞给他,是要孩子认祖归宗,我原来也以为孩子不是他的,可是这孩子越长越像他,我老公因为这个原因不要我们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
林仙鹤忽然一些刑侦电视剧里提到的DNA技术,说是可以通过毛发检测亲子关系,便提议道:“这样吧,你给我一根孩子的头发,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张小娟立时心中一紧,她原本十分笃定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孩子长大些之后,丈夫疑神疑鬼,总说这孩子像林家富,她听着听着,也觉得长得像,不像丈夫,她这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后来,孩子爸爸以此为借口抛弃了他们母子,她便想方设法地想要找到林家富,让他认下这个孩子。
她越来越搞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她却知道,DNA检测是科学,如果检查出来小俊不是林家富的孩子,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她忙搂住了孩子,说:“什么DNA技术,听都没听说,都是骗人的,我不信!姑娘,你帮帮我,让我见你爸一面,他们长得这么像,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就知道肯定是爷俩,血脉之间都是有感应的,父子亲情是天生的!”
林仙鹤笑了下,张小娟连DNA检查都不肯做,显然是心虚、扯谎,她的耐心到头了。
“谁也不会平白当冤大头,要么做DNA检查,要么你就好好过生活,别来自讨没趣。”林仙鹤毫不客气地说着,便要往前走。
张小娟急忙拉住林仙鹤的衣摆,林仙鹤微一用力,便将衣摆抽了出来,反倒蹭得张小娟手心发疼。
“你既然认识我,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不会对耍无赖的人手下留情。”
张小娟好似被她这话吓到了,怀里头刚刚平复一会儿的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张小娟顾不上再纠缠她,连忙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林仙鹤摇摇头,大踏步走了。
这幅情形,要是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她在欺负人,她要不是当事人,也会觉得此时的张小娟母子很可怜,可惜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仙鹤走出去一会儿,拿出手机来,给林家富拨去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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