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着这四个字,许淙山尚还有些不确定。直到他随手翻开两页,眼睛还没往密密麻麻的字上瞟,倒是一眼瞅见占据半页,男女衣衫半褪、亲密相拥的图画,真可谓是活色生香。
他手臂一哆嗦,啪得将书合上,像捡了一块烫手山芋。想即刻丢出去,却犹豫着没有脱手。大概是防范着再被柳媚珠拣去,只好兀自卷了起来,红脸瞪着眼前人。
手指讪讪地挠了挠腮颊,柳媚珠小声辩解说:“老公,你也知道的,古代太无聊了。”
许淙山瞥了她白白净净的小脸一眼,实在想不到她居然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地在道观看这种……这种污秽的东西!
他作势把话本往袖筒一塞,板起脸:“没收了!”
艳情话本柳媚珠多的是,喏,墙角还专门有个箱子用来盛放呢。
可她诧异地望着他这番行径,心想小老公好歹是半个现代人,怎么变得和没见过几条女人白胳膊的迂腐夫子一样了?这可不行!
她连老公都不喊了,疑心地叫了他的大名。
“许淙山,你是不是要带回去自己偷偷看啊?你带回去看也没事的。我知道的,你穿越之前都上高二了,在手机上肯定也看过这种小电影,我……”
“你怎么凭空污蔑我!”许淙山见她两片软唇一开一合,就把莫须有的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他急切地澄清道:“我和那群人才不一样,我整天忙着出去打、”
“打”字没收住,好在“架”字及时悬崖勒马。许淙山心一跳,差点就说出口了。他话音一顿,清了清喉咙:“打抱不平。反正我从不跟着他们看那些东西。你也不要乱看。”
青春期的男生内心躁动,但许淙山更喜欢采用暴力的方式来纾解。
练习搏击的时候,教练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戴好拳套,但许淙山是故意不戴的。
他偏爱裸拳,无论是挥到别人脸上、抑或是被击中的瞬间,指骨的疼痛与脑中的兴奋激烈地一并迸发出来,足以消耗掉那些过剩的精力。
他也见过一伙人课间神神秘秘窝在教室后排,一圈脑袋围着小小的屏幕屏气凝神,还曾有人献宝似的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许淙山不明所以,双眼掠过两具赤条条的、汗水淋淋泻泻的肉身,狠狠皱起了眉。
这无意间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旧事——小学时,许淙山曾亲眼目睹醉酒而归的爸爸与秘书姐姐在沙发上厮混,发出与兽类无异的嘶呵声,场景糜烂至极。
恶心。
他有些自然卷,蜷曲的黑发垂在额前,乍看显得人十足乖顺,可班上每个人都清楚他的坏脾气。
许淙山两只手闲适地插在兜里,下颌朝手机虚点了点,浅棕的眼底凝聚出有如实质的厌恶:“拿走,我今天不想动手。”
对方脸上那种“男人都懂”的暧昧神色立马灰败下去,夹起尾巴跑了,像生怕身后的人反悔。
他下意识抗拒的神态做不了假。
其实看小电影柳媚珠是能接受的——大家都从十七八岁长大的,对这方面产生好奇再正常不过了,连柳媚珠都在网上懵懵懂懂看过两眼呢。君子论迹不论心,但不能任由其无休止发酵,反过来主导了身体。
可听到小老公纯情到这种地步,柳媚珠还是惊讶地坐直了身子,小腹上的薄衾随之滑落于腿上。
她睁着水润润的双眸,又问道:“你不看这些,那你喝酒抽烟吗?”
打架就不用问了,她刚刚都听到了,上次来脸还带伤,肯定是打的。
许淙山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不喝,也不抽。”其实他都会,只是不常做。
他身上的坏毛病太多,唯独不愿意让柳媚珠知道。许淙山心知肚明,对待旁人,他脾气怪诞古怪、戾气丛生,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屑。
可在柳媚珠面前,他没由来地想要把浑身尖锐的刺卸下来,最好软成一只温顺的小狗,可以让她毫无防备地凑近抚摸。
其实他敏锐地发觉一些柳媚珠未曾提及的事实,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以后的他,但好像与他现在的性格差距甚远,以至于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柳媚珠在他身上寻觅那个男人的影子。对她而言,十九岁的许淙山是不是只能算一具暂时顶着她爱人壳子的陌生人呢?
如果她说的情况属实,若是自己迟迟恢复不了记忆,一直都是如此。柳媚珠还会不会这样拉着自己衣袖,亲密地喊他老公?
恐怕很难。
若是到时候,柳媚珠失望透顶,像撇下许纵那样撇开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许淙山的眼中飞快划过一线暗芒。他及时撩起眼皮,没有让柳媚珠觉察到他的异常,出言道:“总之,少看这些玩意。”
柳媚珠觉得他多半在骗人——因为和她结婚后,许淙山偶尔也会抽烟,但烟瘾不大。
有次事后,她被男人搂在怀里爱怜,柳媚珠被折腾得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气咻咻地趴在他肩头。
残留在衬衫上的烟味窜入鼻腔,柳媚珠皱起小脸,娇气地起身推开了他。
许淙山一把将怀中人的腰肢扳过来,捏住她精巧的下颌就亲上来。
他故意欺负小女孩,吻得又狠又凶,咂咂的响声暧昧地溢了出来,低哑道:“不让抱?”
柳媚珠被亲得气都喘不上来,脸颊粉扑扑的、眼尾含着泪珠,委屈地说:“你身上有股烟味,臭死了……老公,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许淙山侧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果然有股烟味。他大掌安抚地罩住她白净的后颈揉捏,随口道:“刚成年那会儿,别人带我抽的。”
哼哼,不仅打架斗殴,还喝酒抽烟,高中的老公好野哦。
回忆起从前的事,柳媚珠没有拆穿小老公的谎话,瘪嘴道:“好嘛,不看就不看,但是我平时太无聊了,你又老是在忙。”
许淙山道:“你不是还在感冒吗?”
柳媚珠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那我病好了去看你好不好?然后我们可以直接去东市街玩,你之前没来过长安吧,我带你逛呀。”
许淙山吞吞吐吐道:“等你病好了再说吧。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还是不要让她来找自己了。
许淙山明白她的意思,许府教场并不在府内,为了方便跑马,后来在府邸西面重新扩建了一块地界。
只是虽然不用入许府,可万一她来找自己时遇上熟人——比如许纵,那就很不好了。
说起来,那位表叔近来倒是很少再见,只听说是前些日子因三夫人在祠堂挨了罚。
三夫人?离都离了,假模假样哭丧。
许淙山给柳媚珠将薄衾往上提了提。这些事,他是不会与柳媚珠说的。
*
这几日,吴淑兰夜不能寐。
她睁开眼睛,身侧的被褥叠放齐整,昨夜无人在此安睡。
吴淑兰司空见惯,丈夫大抵是又歇在了妾室。她嫁进来时,夫家已有了三位妾室,而在她抬入门后的这三十年里,又陆陆续续添了两个。
丈夫如今再去寻妾室,无关男女情爱,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盖被子睡觉而已,即便如此,他一个月也不在上房寝下几回。
吴淑兰很清楚,丈夫已经年迈了。可对她而言,丈夫从未年少过。
她唤来钱嬷嬷为她梳妆。铜镜里的脸庞不复少女之姿,眼尾拖出细长的纹路,她抬手,按上头顶横绾于妇人髻中的点翠蝴蝶钗。
记起她刚及笄时,自诩蕙心兰质,在长安城中也是素有才名的女娘。那时她满怀憧憬,以为自己会嫁给第一等的郎君。
可如今人老珠黄,她在这寂寥的红墙朱门中无可奈何地蹉跎了一生。丈夫的宠爱,她从未得到过;唯有膝下的儿子能与她相伴。
许纵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听话懂礼、出类拔萃,永远站在她身侧。母子情深,他是她余生唯一的倚靠。
……本该是如此!
可许纵自从与柳氏和离,便如同大变了个人。不仅公然违背她的话,漠然离去,这几日里没有半点向她请罪的迹象,甚至连请安都不来了。
不仅如此,还将她安插进正房的丫鬟也寻了个缘由,打发去了别院。
吴淑兰一下将蝴蝶钗抽出来,摔到桌上。
“这簪子太艳,招摇过市,哪儿有半点主母风范?我吩咐过这几日将长安待字闺中的女娘整个册子出来,还没收全吗?”
正发怒,一名小厮急冲冲跑进门:“太太,三郎君、三郎君他开了库房,往外搬了许多珠宝玉器、金银首饰。说是要送到武安侯府去!”
吴淑兰霍地站起身:“什么!”
她忙带着一溜家丁婆子赶去库房。一路上死死揪着手里的帕子,近乎暴怒。
一转角,便瞧见库房的门朝外大大敞开着,搬出的贵重之物垒在门口,足足有半人高。
多日不见的许纵负手立于门口,正盯着他们往马车上源源不断地送。
他偏过头,觑见母亲率人赶到。
他宛若瞧不见母亲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面色如常地唤她,先发制人道:“母亲何故如此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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