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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山水澜桥99栋807,平时都要亮到深夜的灯,今晚很早就熄了。

    但卧室里的两个人都没睡。

    累,但停不下来。

    陈幻还是那一套,白境虞还是喜欢。

    一开始两个人都有些生涩,可一旦打通了默契,肌表和骨肉的记忆便疯狂苏醒。

    缠到最后,白境虞嘴角的伤口刺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听到她的痛吟,陈幻勉强从迷情之中抽离,稳了稳注意力,问她:

    “弄痛你了?”

    白境虞轻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听陈幻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确定她情动难抑,白境虞很满意。

    五指深入陈幻的发丝间,轻轻拨弄她的头发,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像以前她种过的糖果薄荷。

    不碰它没什么气味,指尖轻轻拨弄,甜香便被激发出来。

    白境虞捏了捏身上人的下巴。

    “长得真好。”

    陈幻知道她喜欢自己的下巴,仰起头,脖子紧绷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再俯身,下巴在白境虞锁骨中间眷恋地磨着。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

    陈幻感觉白境虞的汗下去了,说:

    “洗个澡再睡?”

    “嗯。”

    “我抱你进去?”

    白境虞将她推开:“不至于。”

    就这样往浴室去,陈幻看着她光洁的后背出了一会儿神。

    站在暖光的入口,优美的双曲线被柔化了,显出一种神性。

    她才离开一会儿,陈幻就觉得怀里空荡荡的。

    “那,睡衣……”

    白境虞也不关门,“都穿你的。”

    “好,我去拿。浴巾一会儿给你送进去。”

    白境虞快洗完的时候,陈幻来给她送浴巾了。

    浴巾是送了,人没走。

    一小时后,两人一块儿出来,白境虞被折腾得腿软,这回的确走不动了。

    陈幻让她躺床上别动,帮她从里到外穿好。

    白境虞头发湿乎乎的,没枕在枕头上,垂在床沿外面。

    原本灰色的四件套,在她洗澡的这段时间里,换成了森绿色高支棉。

    之前那套……确实没法睡了。

    洗了个澡清醒不少,想到刚才在这张床上的作为和反应,白境虞有点没脸。

    肯定是因为渴了三年。

    她本人不至于那么放荡。

    陈幻倒是没半点想要调侃她的意思。

    一如既往为肢体酸软的她整理衣物。

    这份无微不至,让白境虞有种这三年分别的时光并不存在的错觉。

    她俩就像从来没有过嫌隙,还是那么好。

    陈幻打开小夜灯时,白境虞说:“抱我睡。”

    陈幻躺到她身边,张开手臂。

    白境虞枕进她怀里,体温交融。

    万籁俱寂间,唯有彼此的心跳缓缓跳至同一频率。

    很快就有了睡意,今天或许是她俩这个月以来睡得最早的一晚。

    梦境都是平和的。

    白境虞梦见她和陈幻手牵着手,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

    她很少跟谁牵手,觉得牵手这个举动有些幼稚,只有小孩才喜欢牵着什么,依赖着什么。

    但梦里她就是这么做了。

    甚至是十指相扣。

    细软如面粉的沙滩有些烫脚,白境虞说,陈幻,你背我。

    陈幻将长发盘起来,弯低了腰。

    陈幻背着她,一直走,不知疲倦般一直一直向前。

    走到海的尽头,世界的尽头。

    最后,白境虞说,陈幻,你都老了。

    陈幻回头对她笑,你也是。

    ……

    午夜零点四十。

    舒泉终于将明天出差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了。

    商初也没睡,陪着她,还亲自下厨给她煮了碗面。

    “饿了不?吃点,垫垫肚子。”

    舒泉的确饿了,商初煮的面很香,面条偏软,是她喜欢的口味。

    舒泉吃着面,商初瞥一眼她的电脑。

    “这么多活,要你一晚上做完啊?”

    “嗯,挺突然的,有点赶。因为要整理预估模型,数据很重要的,有一点差错整体价格就会谬之千里。我仔细检查了好几遍,不然之前就做完了。”

    商初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吃完了去洗个澡,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差,睡不好有你累的。”

    舒泉安静地看着她。

    商初:“怎么啦。”

    “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舒泉就要进浴室的时候,商初对她说:

    “买房的事可能要延后了。对不起啊宝贝,让你失望了。”

    舒泉被她说得有些鼻酸。

    “你知道,我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些。”

    商初笑容有些疲惫,亲了亲舒泉的额头。

    “知道你一直都乖乖的。宝贝,幸好我还有你。”

    ……

    浴室吸顶灯的灯罩掉下来一半,靠着另外一半勉强悬在半空,遮挡了光源,让原本就不怎么亮堂的暗卫更加昏暗。

    常年难通风,排气扇可有可无,浴室的角落和洗手池打胶的地方,长满了黑色的霉菌。

    舒泉清理过几次,很快又会发霉。

    这不是一个舒适的环境,她知道。

    热水从她的肌肤上划过,让她想起一年前的雨夜。

    商初冒着大雨,回来接她的那一夜。

    那时候她们分明还不相识,商初却为了她浑身都湿透了。

    也就是那一刻,舒泉爱上了商初的笑容。

    转眼,都一年了。

    ……

    浴室里水声不断,卧室内,商初坐在舒泉的电脑前,打开了U盘里的文件。

    冷光之下,她面无表情,握着鼠标的手指轻点。

    嗒嗒嗒……敲击着键盘。

    舒泉熬夜仔细校对过的数字,被她一一更改。

    把林恃的微信头像下载到舒泉手机,发送给自己。

    随后立即将头像和所有记录从舒泉手机里删除。

    不留一丝痕迹。

    商初从桌前起身,哼着歌躺到了床上。

    一切都如她计划,悄然推进。

    第二天。

    起飞之前,林恃登录OA系统,看到昨晚舒泉是凌晨一点多将资料共享给她的。

    林恃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舒泉,正捂着嘴打呵欠,睫毛都被眼泪打湿了。

    困成这样。

    林恃反省了一下,是应该早点安排工作。

    让小姑娘熬夜又早起出差的,不厚道。

    舒泉昨晚快两点才睡的觉,今早五点起床赶到机场,困得要命,平稳飞行后很快睡着了。

    林恃戴着降噪耳机,手边一杯水,看文件。

    一组组数字映入眼底,林恃眼波微澜。

    翻到前面,再翻回来,指尖在空中悬停了片刻后,轻点了几下触控板。

    再去看舒泉,舒泉脖子上挂着个粉兔子的U型枕,沉沉昏睡。

    她平日里整个人就很紧绷,睡着的时候居然也是皱着眉头。

    一张清秀的脸很显小,睡容中都带着少年老成。

    林恃安静地看了她数秒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飞机落地那么大的动静,舒泉都没醒。

    林恃过来叫了她半天,她才费劲地睁眼。

    舒泉一睁眼,林恃的脸就在她面前。

    “抱歉。”舒泉立即坐起来,“到了?”

    “你改名叫‘抱歉’得了。”

    林恃将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束了起来,慵懒的气质□□练取代。

    “到了,走。”

    舒泉立即起身去拿登机箱。

    林恃将舒泉粉色的小箱子推给她,“叫不醒你的时候顺手拿了。”

    “……谢谢。”

    上司又是叫醒又是帮忙拿行李的,关键这上司还是林恃,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舒泉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耳尖已经发烫了。

    林恃比舒泉想得要温和。

    “昨晚赶活儿赶得没睡好觉吧,是我安排太多工作了。没辙,这次出差的时间是很紧。今天辛苦坚持一下,晚上早点放你回去睡觉。”

    “好。”

    舒泉跟在她身后,两人穿过登机桥,到达口这边有合作商的员工举着牌子在等她们。

    B城果然冷许多。

    S城已经进入盛夏,动不动就是36、7度,B城这儿才不到30度。

    幸好舒泉听话,带了长袖。

    到了合作商的公司,COO亲自带着她们从办公区域到生产线,全部参观了一遍。

    中午说要出去找家餐厅好好吃一顿,被林恃婉拒,说在员工食堂吃就行。

    在食堂,员工随处可见,随便走走都有可能听到员工真实的对话,精神面貌一览无余。看他们是呵欠连天还是欢声笑语,就知道这家企业是否在良性发展。

    食堂饭菜很丰盛可口,员工们状态饱满,林恃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数。

    难怪要留在食堂吃饭,舒泉读懂了林恃的想法,

    她的确是个很有经验的上司。

    舒泉将这方法暗暗记下.

    陈幻已经不记得上次睡得这么踏实,是多久前的事儿了。

    要不是外界干扰,她可以抱着白境虞睡到天荒地老。

    手机震个没完,陈幻眯着眼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怀里的白境虞不乐意地哼了一下。

    陈幻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再睡一会儿。”

    白境虞睁开眼,迷糊间看见了陈幻,也听到了手机的响声,便翻了个身,自己睡到一边去了。

    陈幻看了眼手机,陌生的号码,已经打了两次了。

    陈幻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去,免得说话声吵到小祖宗。

    ……

    白境虞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出奇。

    回头,床上就她一人,陈幻不在。

    想了想,好像出去打电话了。

    昨天揍人的时候,胳膊挥得太猛,这会儿酸劲都上来了,难受。

    加上嘴角肿痛,白境虞感觉浑身都跟要裂开似的。

    “姓陈的。”白境虞闭着眼睛喊了一声,“打完电话了吗?”

    没人应她。

    白境虞睁眼。

    “陈幻?”

    寂静的屋内,还是没有任何人声。

    白境虞下床,在屋里走了一圈,没看见陈幻的影子。

    一张便签被她快走时产生的风刮落,她没发现。

    拿来手机,没有陈幻的微信。

    白境虞发微信给她:【你人呢?】

    也没有回复。

    一股熟悉的张皇,从头灌脚。

    白境虞直接打电话给陈幻。

    这要是还联系不上,就是故意的了。

    一开始无法接通,最后一次再打,直接关机了。

    关机。

    故意得还挺明显。

    白境虞握着手机,安静地坐在陈幻的床上。

    日光从廉价的窗帘中挤进来,白境虞冰冷的面容多了一道极窄白光。

    像锋利的刀,自脆弱的肌肤上狠狠划过,将她的脸一分为二。

    姓陈的,你又玩这一套?

    又跟我玩失踪是吗?

    白境虞跟自己说,你怎么就没忍住。

    怎么又上了她的床?

    冷笑了几声后,眼眸内盛怒的火光渐渐变成失魂落魄的无力。

    而后,慢慢凝起,凝成一抹鲜红。

    白境虞深深地呼吸,将身上的颤抖全部压了下去。

    陈幻,你最好躲到天涯海角,别让我见着。

    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亲手撕了你.

    午饭之后,舒泉注意力一直涣散,想再喝杯咖啡提神,被林恃阻止。

    “年纪轻轻的,别成天灌咖啡,对身体不好。我找个地方给你睡会儿。”

    林恃找了个没人的休息室,在办公区的最角落,温度适宜,还有柔软的沙发和抱枕,看上去就很好睡。

    林恃临走时说:“两点半我叫你。”

    舒泉一时没应,忽地笑了起来。

    林恃:“?”

    舒泉笑起来左边脸有可爱的酒窝。

    她说:“恃总这样照顾我,都不知道谁是谁助理了。我可以自己醒的,没问题。”

    林恃:“OK。”

    林恃走了,静谧的空间只剩她一人。

    被不知名的安全感守护着,舒泉很快入睡。

    下午两点半。

    距离会议还有半小时,手机闹钟一响舒泉就醒了。

    缓了缓之后,精神抖擞。

    来到会议室前,没见着林恃。舒泉抱着电脑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打开OA,检查一遍文件。

    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涉及的金额上亿元,不然林恃也不会亲自来一趟。

    舒泉必须谨慎对待。

    翻阅文档,舒泉眉心越拧越紧。

    看了一会儿,再翻回去。

    忍不住“咦”了一声。

    不对啊,数据有问题。

    和她昨晚检查时的不一致。

    舒泉立即将笔记本抱到附近的桌上,拿出蓝牙鼠标,把云端的备份调出来。

    幸好她有在私人云端备份的习惯。

    比较之下,果然不对劲!

    连合同模板里预拟的数据都被更改了!

    幸好她在会议前检查了一遍,万一林恃直接使用,很有可能会影响最后签约金额,那可不是百八十万的差价。

    舒泉一身的冷汗。

    文档不会自己更改的,还是更改成不属于任何一个历史版本的陌生数据。

    那……

    一种可能爬上心头。

    “舒泉。”

    舒泉注意力太过集中,林恃在她身后轻唤一声,吓得她一哆嗦。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没休息好?”

    “没,就是……有点渴。”

    林恃还真倒了一杯水过来给她。

    放下水杯的时候,目光落在她的电脑上。

    “还在准备资料?”

    “不,就,需要修改一下。”

    “数据不是市场部直接给的吗?有什么好修改?”

    林恃的敏锐让舒泉有些头疼。

    “因为,有几个错别字,我怕影响你阅读。”

    林恃慢慢收起探究的目光,说:“你这么细心,我不用担心会出纰漏了,不然,咱俩都得惹上麻烦。看来我没选错人。”

    舒泉勉强笑了笑。

    第32章

    晚霞染透了天际,陈幻终于在油耗尽之前,从颠簸又弯弯绕绕的山深线里灰头土脸地转了出来。

    出了S城多半是山路,她不太熟,一不小心就走错。

    三百公里的路程,她从早上开到这会儿,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杂乱无章的闹市区穿过,满眼的烧烤和各种夜市小摊混杂在一块儿,烟熏火燎间,被塞了一耳朵卖盗版鞋的小广播。

    和她十多年前来时的气氛几乎如出一辙。

    她爸的老家一点儿都没变。

    七小时前。

    陈幻从卧室出来,接听陌生来电。

    接通之后对面半天不吭声,陈幻用略低沉的声音“喂”了一下,对面才开口。

    电话那头是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声音。

    刚变声没多久,声线里还带着稚气,却直呼陈幻的名字。

    “你是陈幻吗?”

    陈幻:“你哪位?”

    “喂”的那下已经不温柔,这会儿更凶。

    小姑娘也没自我介绍,只说:

    “你爸快死了,想见你一面,把你的东西给你。”

    乍听之下感觉是恶作剧。

    毕竟“爸”这个角色缺位多年,对陈幻而言非常陌生。

    她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父亲了。

    但在一个多月前,她的确接到了一通来自这个男人的电话。

    当时他说——混不下去的话回家住吧。

    陈幻脑海里就四个字,莫名其妙。

    两人本就半生不熟,半辈子没管过她了,怎么就忽然惦记起来。

    原来是快死了,在这儿铺垫呢。

    人快没了,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那现在打这电话的,就是被他挂在嘴边,“很会念书”的小女儿了。

    “那是你爸。”陈幻说,“你负责送终。”

    “我会的。”对方说,“再说一次,你回来将你的东西拿走。见不见他随便你。”

    陈幻刚提了一口气,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脾气,的确和陈幻有点儿血缘关系。

    陈幻没打算去。

    当初陈幻爸妈离婚前,陈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隔二十年,她还记得半夜她爸偷偷出门的事儿。

    陈幻趴在阳台往下看,本来夜里太黑,跟路灯又隔着距离,该是看不见的。

    可和她爸挨在一块儿的那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即便在黑夜里也很醒目。

    那女人甚至抬头,对着陈幻笑。

    带着种隐秘的、得逞的快乐。

    后来父母就离婚了。

    陈光廷离开这个家,离开陈幻母女的那年,陈幻就下定了决心,等这老狗死的时候,她一定放挂鞭炮欢天喜地庆祝一番,祝这天地间少了一个抛弃妻女的人渣。

    现在她该做的不是去送终,而是买鞭炮去。

    可是。

    且不说S城城区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那臭小鬼说的“你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陈幻思来想去,她肯定是没有东西落在老狗那边。

    就算有,这么多年她也不稀罕了。

    恐怕是妈妈的东西。

    妈妈过世多年,回想起来面容已经模糊,但爱她护她的气息犹在。

    陈幻在露台抽完两根烟,回来,看白境虞还在睡觉,大概是昨晚真太累了。

    不愿意打扰白境虞睡觉,找了本便签,写上:

    【白境虞:我爸要死了,我去一趟,拿点东西。回来再跟你详说。】

    写到这儿,看文字觉得硬邦邦的,白境虞会不会嫌她这人没意思。

    末尾补了一句:

    【会一直想你。陈幻。】

    写完贴在镜子上。

    白境虞这么爱干净的人,哪儿不去都得来这儿洗漱,肯定能看见。

    往包里塞了一身衣服和随身物品,很快出门。

    也就是在这匆忙之间,带错了充电线。

    她以为摸到的是新买的,其实是已经半断不断,被她淘汰但还没来得及丢的那根。

    她记得听人说,陈光廷住回了他老家,距离S城三百多公里的览村。

    去览村的路陈幻不熟,开得比较慢,还一直是隧道,信号奇烂无比。

    她这台破二手大众车,没有现在新款车的大屏中控,导航得靠手机。

    陈幻又走错一次路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开手机导航,信号再烂,导航再断断续续,也比绕个五公里强。

    想充电的时候,这才发现手机充电线带错了。

    怎么扭那根充电线,就是充不上电。

    此刻,身处群山环抱某县道上的她,手机只剩下10%的电。

    这时候,白境虞的微信进来了。

    白:【你人呢?】

    陈幻回她:

    【我手机快没电了,充电线还带了根不能用的,不知道服务区在哪儿。要是一会儿你联系我我没回,那就是手机自己关机了。等我充上电,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陈幻以为这条微信发出去了。

    但凡她舍得跟白境虞少说几个字,都不会错过难得的信号。

    把手机一放,接着开车寻路。

    注意力都在路况上的陈幻,并不知道这条微信并没有抵达白境虞的手机。

    而她的手机也在白境虞一次次无法拨通的电话之后,彻底没了电.

    会议顺利进行,林恃很快与合作商确定好了合同的细节,还为启丰降低了5%的成本。

    细节敲定,又确定了签约仪式的时间和地点,这次出差最重要的事算是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明天去总部开会。

    林恃说:“会议内容你不需要准备,帮我记录就好。”

    舒泉从来没去过总部,听说明天董事会和诸多高层都会出席,弄得她有点紧张。

    两人正在对明天的时间,合作商的COO郑总,以及几位部门领导从走廊那头走过来,邀请她们今晚一起吃饭。

    郑总说:“累一天了,中午吃员工食堂,晚上总得吃顿好的了吧。放心,肯定不铺张浪费,就去我自己的俱乐部。我特意为二位女士请了几位音乐家,过来唱唱歌助助兴,你们一定要赏脸啊。”

    郑总笑得红光满面,邀请也是真心实意。

    毕竟这笔大单,够他们公司吃大半年了。

    重要合作商的邀请不好拂面子,林恃答应去,然后拍了拍舒泉的肩膀,对郑总他们说:

    “我去就行了,小舒睡眠不足,忙一整天累坏了……”

    林恃本意是答应了舒泉,今晚放她早点回去休息,不好不守信用。

    话还没说完,舒泉忽然说:“我也去吧。”

    舒泉被所有人注视着,笑容紧绷。

    “可以吗……”

    林恃:“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郑总说一会儿就安排车过来接人,前台先带她们去休息室歇会儿。

    穿过走廊时,舒泉小声对林恃说:“我看他们都是男的,你一个女孩子去,我不放心。而且我中午睡了,真不困了。”

    林恃看着身边这比她小了十岁、矮了十多厘米,跟纸片一般单薄,却打算去保护她的女孩,忍不住笑着道了声谢。

    林恃就要打开休息室门的时候,舒泉将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舒泉:“恃总,之前我准备的资料里,数据被人偷偷修改了。我觉得这个人或许和匿名举报你是同一个人,可能她还会有后续的举动。你要当心。”

    林恃回眸,对上舒泉一双忧郁的漂亮眼睛。

    林恃也没有很惊讶,默然片刻后,淡笑道:“好,我会的。”.

    郑总的俱乐部装修得非常奢华。

    舒泉在门口看一眼,收获了满眼的光污染,有点晕。

    郑总准备了一大桌的飞禽走兽生猛海鲜,开了瓶七位数的好酒招待贵客,才吃了一半,身后厚重的罗马柱双开门被推开,里面居然是间无比宽敞的豪装KTV,舞台上已经有一群过气明星在载歌载舞。

    这顿饭吃得实在热闹,饭后,郑总递来两只无线麦,示意让林恃和舒泉也唱几首,减减压。

    林恃嘴角抽了一抽。

    “还挺接地气啊郑总。”

    手下人已经去点歌了,郑总以为林恃真在夸他,乐呵呵地说:

    “去外面的娱乐场所怕惹事儿,自己家的地盘想怎么闹都行。”

    林恃可一点都不想闹。

    没给脸色,挺随和的,还会拿着荧光棒助兴,可就是一首歌不唱。

    林恃跟舒泉说:“唱歌这种事,当然要在熟悉的人面前才唱得出来。”

    这舒泉倒是不意外,林恃看上去就是很有边界感的人。

    郑总人太接地气,酒却会选。

    林恃挺喜欢喝的,多喝了几杯。

    舒泉说自己不会品酒,给她喝浪费了,郑总就给她送了两罐可乐。

    林恃去卫生间出来,顺便打了个电话。

    林恃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确定人在玻利维亚?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得一次性抓着。嗯,行,那我等你消息。”

    林恃挂了电话回到KTV,看见舒泉将她的酒杯握在手中,一副好奇酒泪挂壁程度的样子。

    等林恃坐下了,才放回她面前。

    舒泉小心谨慎,怕人不注意在林恃酒里放不干净的东西,又怕一闪而过的小动作会很难察觉,林恃离开的这段时间,舒泉一直将酒握在手中,全程紧盯着。

    谁也不想被当流氓,怕郑总不乐意,舒泉就找了个看酒泪的借口掩饰着。

    一如既往的周到。

    林恃拿起酒,对舒泉渐渐有些刮目相看,“这么会照顾人,谢了。”

    这姑娘竟比她想得还要细心。

    舒泉笑着摇摇头,“恃总不用客气。”

    贵客不唱,郑总和下属们自己唱得也很开心。

    趁着气氛正好,郑总坐到林恃身边,小声跟她说:

    “我们家的产品和生产线您过目了,质量没得说。如果能为启丰全线供应的话,价格还能再往下谈。”

    林恃早就看出来郑总今晚有备而来,果然胃口真不小,想吞下启丰全线的供应。

    林恃这头没答应,先探他底价.

    陈幻好不容易颠簸到了服务区,买到一根充电线,把油也加满。

    开机之后,陈幻终于发现自己的微信没发出去。

    白境虞也没有给她新的微信。

    一阵不妙的预感刺进陈幻的脑中。

    她立即重发微信。

    一个大大的、熟悉的红色感叹号,矗立在对话气泡的正前方。

    陈幻:“……”

    她被白境虞拉黑了。

    这可太完蛋了。

    陈幻脸都白了一层,心道:白境虞不会觉得我又跑了吧?

    刚睡完,人就“又跑了”。

    别说是白境虞,就是陈幻本人设身处地想一想,都想将自己撕成两截。

    白境虞这会儿得多难过。

    陈幻黑着张脸站在车边,给白境虞打电话。

    没通,电话也被白境虞拉黑了。

    陈幻揉着乍然痛起来的太阳穴,看向天际。

    这叫什么事啊……

    握着手机想了想,给方栀发了条微信,让她给白境虞捎个话,说明一下原委。

    微信发出去,方栀也一直没回。

    陈幻彻底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是离开S城三百公里,陈幻怎么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屏蔽?

    其实她今天也是真的点儿背。

    写的那张便签,胶本身粘不牢,白境虞发现她不见了出来找她,走路带风,一下给刮到地上。白境虞调转回来再一踢,直接被踢到洗手台下方,彻底失去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而方栀,常年手机随身带,就今晚情况特殊。

    前两天熬得太累,方栀去医院刚挂完吊瓶回来,又被迫去了酒局。

    喝得她昨晚吐了一整晚,今天还得跑来上班。

    这情况在投行很常见,她有好几个同事硬生生喝成了高血糖。

    但恶劣的酒桌文化在这个圈子里尤为盛行,你不喝酒人家根本不把你当自己人。

    有同事带着挂瓶甚至是胰岛素上酒桌的,说:“哥,放心,今晚一定陪您喝尽兴了,等我打完一针咱们接着喝!”

    不要命的投行人前赴后继,倒是让方栀想开了一些。

    人命就一条,别人不把你当回事,你自己得清醒点。

    上了半天班,方栀实在难受,坐立难安浑身发毛,突然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方栀请了假回家,手机一关,立即钻进被窝。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睡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幻的确被全世界屏蔽了——

    通向白境虞的全世界。

    陈幻将手机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心口还是闷着烦意。

    一边寻思着明天回S城该怎么哄白境虞,一边只能继续前往陈光廷的住处。

    一路打听着,结合自己的记忆,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年久失修的老厂区门口。

    车轮压过稀烂肮脏的泥地,碾出污泥浊水,一地的狼藉。

    陈幻将车熄火,发沉的双眼望向老厂区深处,那微弱的点点灯火。

    好像是这。

    因为奔波和火气,此刻陈幻眼下多了一抹青黑,眉间染上挥不去的烦累,犀利的双眼间,灼人的火气更盛。

    艳红色的双唇和森青的发色,将她整个人拔得更加锋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从车斗里摸出万宝路冰蓝,抽了一根出来贴在唇上,指尖在点烟器附近心不在焉地逡巡。

    还没拿着点烟器,就见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小姑娘从她车前走过,身后背着个黑色的大书包。

    小姑娘看上去像初中生,年纪不大却顶着一张与她年纪不符心事重重的脸。

    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厂区门口的方向,出神地想着什么。似乎没发现身后的书包早就湿透,沿着她行动的轨迹在地上落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小姑娘双手拽着书包带过马路,眼睛眨也没眨,闷着头往前冲,速度还挺快。

    完全没发现陈幻车后有辆疾驰而来的车,冲着她就来。

    她的视线正好被陈幻的车挡住。

    极其危险的“鬼探头”角度。

    陈幻猛地拍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让小姑娘脚下慌忙一顿。

    一辆车风驰电掣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撕开她脆弱的神经,急速带起来的劲风卷起一身后怕的鸡皮疙瘩,让她原本就血色不足的脸更显苍白。

    小姑娘回头,看向救了她一命的陈幻。

    小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还未消散,屏着一口气不敢喘,让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更显脆弱。

    这副未经世事的纯然模样,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陈幻有些陌生。

    这女孩不善掩饰的瞳孔内,惊恐和脆弱一览无余。

    偏偏又在下一刻,迅速压抑了下去。

    警惕、且生人勿进的凶劲儿,一下涌上了脸。

    第33章

    “你就是陈幻了。”

    小姑娘一开口,熟悉的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位了。

    “直接去殡仪馆吧,他死了。”

    小姑娘转身往厂区里去。

    陈幻跟在她身后。

    通往老厂区的路灯早就坏了一大半。

    小女孩走了几步,回头。

    “不知道殡仪馆怎么走?”

    陈幻:“你不去?”

    “去,我回家找张照片当遗照。”

    陈幻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来到一栋红砖楼前。

    陈幻很小的时候来过这儿,还有点印象。

    她爷爷奶奶还活着的那些个暑假,她爸妈会带她来。

    那时候这厂里有人养鸡养鸭,陈幻将鸡鸭撵得到处跑,开心坏了,最后被她妈拎回去一顿好骂。

    记忆里这儿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但有活气儿,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一厂的职工,大型居住区里满当当的烟火气,一到夏天的夜里家家户户出来乘凉,吃着水果瞎聊天。一直到午夜,细碎的人声才会消停。

    那是生活的火焰,本以为会在时光中永远炙热地燃烧。

    而今时过境迁,只剩荒凉。

    看这周围的野草,长得小腿高,根本没人管。

    这房子曾经和陈幻相关,后来成了陈光廷和另一个家庭生活的地方。

    这份沾染了陌生人气息关联让陈幻不适,转过头,懒得看。

    门半合着,小姑娘规矩地穿鞋进屋,将沉重的书包挂起来,坐在木柜前,拿出一本沉甸甸的相册。

    翻了一会儿,选出一张,沉默地看着。

    屋里的光白得刺眼。

    灯光下,女孩短短的学生头很清爽,衣领整洁,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得很好,性格要强,即便眼睛红彤彤的,带着明显的不舍,却没允许自己真的哭出来。

    她找了个信封,把照片装进去,捏着信封出门踩上鞋的时候对陈幻说:

    “殡仪馆就在造纸厂对面,你自己去。”

    陈幻并不知道造纸厂在哪儿。

    “你跟我车走。”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陈幻的车。

    从未见过面,突然硬凑在一起,年龄差了一代人的“姐妹”,独处时的尴尬不言而喻。

    全程谁也没说话。

    幸好览村很小,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尴尬没持续多久。

    殡仪馆里面放在哀乐,满地瓜子壳,还摆了好几桌麻将。

    正在打麻将的人说着当地的土话,骂骂咧咧。

    一口棺材放在挽联下方,隐约看到里面有个瘦小的轮廓,被人群隔绝在外,仿佛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他只是个没人在意的摆件。

    小姑娘进去了。

    陈幻站在门口,人群的最外围,抽了个根烟出来含在唇中,没点。

    有个中年妇女转头看到她,打量了一番,用憋足的普通话说:

    “这里不能抽烟。”

    陈幻反问:“我抽了吗?”

    一个外来客这么凶,中年妇女退到另一边去,低声问一个戴着的黑袖箍女人:“那谁啊。”

    带着黑袖箍的女人正在给小姑娘穿孝衣,她年近五十,整个人精瘦又黝黑,回头看陈幻。

    这张脸陈幻有点印象,是陈光廷的表妹。

    也是在场陈幻唯一见过的人。

    她一开始没认出陈幻,寻思了片刻,终于从记忆里抓起了一丝可能性。

    “你是陈幻吧?”

    没等陈幻应答,正在给孝衣挽袖子的小姑娘帮她应了:

    “她是。”

    看得出来陈光廷生前没做过多少好事,来送他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他表妹,也就是陈幻表姑,落了几滴撑场面的眼泪。其他人,包括他那个小女儿在内,大家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面带笑意。

    陈幻始终站在外面,没进去。

    她觉得这儿发生的事跟自己没关系。

    她有些后悔。

    来览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知道,属于她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的路上看那小鬼眼眶一直红红的,陈幻一时心软,没问。

    错过最好的机会,只能干等着了。

    陈幻想到一件很头疼的事。

    从来没听说过晚上火化的。

    那她岂不是要等到第二天?

    陈幻看着已经降下的满天星辰,无言以对。

    这一年,这一夜。

    二十八岁的白境虞在得而复失,极端糟糕情绪下,硬着头皮和团队同事开会至深夜。午夜时分,站在十字路口,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还要回去工作的她,也望向了同一片夜空,想起了曾经困住她的噩梦。那噩梦,竟又再临。

    二十七岁的陈幻打算就睡在车里。双臂空空,只能抱紧自己。赶了一整天的路,疲倦至极,本以为很快就会进入梦境,没想到一闭眼,全是白境虞的脸。或许不该回来。这一夜的陈幻觉得,她的选择好像永远没有对的时候。

    而她十三岁的妹妹,一边守着灵一边写作业。困了的时候站起来走一走,走到父亲遗体面前,看看他。倒是不害怕,十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她的人生就是从这一夜起,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三岁的舒泉和大她十岁的上司林恃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门口告别时,舒泉打了个呵欠,林恃被她传染,也打了个一模一样的呵欠。相视一笑后,推开了各自的房门。舒泉不会想到这趟出差回去之后,将面临何等残酷的现实。

    三十一岁的裴醒依旧在午夜小岛书店睡着了。梦中,一页又一页的纸,被无穷无尽的藤蔓缠绕着,在她周围蔓延,编织成巨大的牢笼,将她死死锁在里面。她读书,只是读书,在沉默中哭泣,在寂寞中慢慢死去。

    二十五岁的易织年回家陪妈妈,母女两人看着电视一块儿睡的。她的梦里偶尔有裴醒,偶尔还会有裴醒身边各式各样的女朋友,但大多数的时间里还是那些好吃好玩的。梦中她正在吃睡前看到的惠灵顿牛排,忽然,被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惊醒。

    ……

    白境虞将车开到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快亮了。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暂时将一些事遗忘了。

    忙碌过后,疼痛感又在跃跃欲试。

    嘴角的伤口被公司同事默默围观了一天,没人敢问这是怎么弄的,她也没用创可贴遮挡,就这么晾着。

    伤口已经结痂,但随便一牵扯就有种火辣辣的撕裂痛感。

    这一整天下来,她说话的时候多少有点牵扯到,疼得她一阵阵的冷汗。

    吃饭更惨,嘴张都张不开。

    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好,最后就喝了点鱼片粥。

    今天调休,她打算在家睡上一整天。

    谁都别想打扰她。

    初开的天际刚刚挤出来一些光。

    万物被幽幽的暗蓝笼罩着,让熬了一夜的白境虞看不太清晰。

    但有个女人站在她车前,还是能一眼看见的。

    白境虞以为她在等人,轻打方向盘,打算绕过去。

    车头转,那女人也转,还是堵在她车前,且向她车的方向走过来。

    白境虞将车停下。

    天都没亮,就有人来碰瓷了?

    白境虞这些年工作上见惯了腥风血雨的事儿。

    利益斗争中,她不是看客,也不是随波逐流的追随者,她是操盘手。

    有人在她的帮助下顺利上市,坐拥巨额财富,就有人觉得自己蛋糕被人狠吃掉一块,对她怀恨在心。

    白境虞脑子里始终有根绷着的弦,对周围靠近她的人一些异常行为保持着敏感。

    这个女人就很奇怪。

    或许不是碰瓷那么简单。

    那女人越靠越近,白境虞立即打开远光灯,打算喝退对方的同时,用行车记录仪记录下对方的长相。

    刺眼的光一瞬间让那女人睁不开眼睛。

    她抬手挡住脸庞,停下了脚步。

    其实在那一刻,白境虞还没有看到她的脸。

    对她的穿着风格也不太熟悉,只不过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五十多岁,保养得很不错的女人。

    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在白境虞的心口徘徊。

    让她的目光紧贴在对方脸上,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随着女人遮挡的手臂缓缓降下来,白境虞看清了她的脸。

    白境虞眼眸内撞进汹涌的惊诧,手指蓦然紧握方向盘。

    不可能。

    ……

    “在那。”

    夏步青一说,易织年就看见了十多米之外的白境虞。

    副驾上的易雪林“啊”了一声,捂住了嘴。

    白境虞正被个女人拽着胳膊,两人拉扯不清。

    那女人一副想要将她带走的模样。

    易织年整个人往前探。

    白境虞的嘴角怎么还红了一块?被打伤了?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易织年生气地“靠”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人贩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来了?

    还抢这么大一只的民女?以为我们家没人了?

    坐在后座上的易织年双手扒着前座的主副驾车椅的两角,脑袋从中间的缝隙里探出来,活像一只已经按上弹弓的愤怒小鸟,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弹射出去,炸飞坏蛋。

    “停车!”

    她一声令下,夏步青将车停到路边。

    车刚停下来,她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易雪林处于震惊的状态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下车了,怒气冲冲地从她身边的车窗一晃而过。

    易织年这颗小炮弹炸进了白境虞和那女人中间,用力一推,直接将那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推开。

    白境虞趁机将胳膊拽了回来。

    那女人被推得往后倒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幸好被她身后高大的男人扶住。

    易雪林也没想到,一向都在避免和任何人起冲突,一心只想着吃的年年,居然会为了白境虞这么凶。

    易织年将白境虞挡到她身后,问:“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白境虞眼神飘忽,很明显魂不守舍,低声说了句:

    “我没事……”

    看到白境虞这副模样,易织年心里咯噔一下。

    能让白境虞脸色惨白,看来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易织年看向对面那个女人。

    她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连衣裙,剪裁非常贴身,干练中不乏风韵。

    一串珍珠项链遮住颈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看似恳切,脚下七厘米的高跟鞋和她的年龄有种微妙的违和。

    她和国内经常见到的中年女人,气质有细微的偏差。

    而她身后扶着她的男人,穿着一整套黑色西装,金色的头发全往后梳,戴着蓝牙耳机,警惕的蓝眼睛正盯着她们。这是个白种人。

    易织年再去琢磨中年女人长相,更觉得熟悉。

    “这谁啊?”易织年问白境虞,“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白境虞已经平静了不少,“你没见过,她是我妈。”

    “你……哈?!”易织年脑子里轰地一下,逻辑险些被夷为平地。

    “可可可是,你妈妈不是已经……”

    “对,我也想问。”白境虞问厉心湛,“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咣咣咣。

    陈幻睁开眼,正好被阳光刺了个正着。

    她眯着眼睛缓了缓,看见小姑娘在敲她的车窗。

    阳光之下,小姑娘红肿的眼睛更是睁不开,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她向殡仪馆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时间到了,该火化了。

    陈幻吃了颗漱口粒下车。

    早上六点过五分。

    晾了她一晚上的方栀还是没搭理她。

    试着给白境虞发了条微信,依旧是被拉黑状态。

    隔着稀薄的人群,陈幻见陈光廷的遗体被推到了火化炉前。

    小姑娘穿着比她身子大了许多的孝衣,更显羸弱。

    她没法跟着进去,只能在门口,向着陈光廷的方向跪着。

    虽是跪着,但脊柱挺得正,像根直直的青竹。

    人送进火化炉,一阵哀叹中,小姑娘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各个都真情实意。

    原来这小鬼还是个情不外露的性子。

    陈幻想,老狗死的时候还能有个女儿给磕头,也算是便宜他了。

    看来老狗的后半生,起码做了几年父亲。

    送骨灰上山的时候,陈幻没去,坐在山脚下的车中抽烟,就等着小姑娘下来问她事儿。

    一小时后,小姑娘独自一人抱着陈光廷的遗像下来了。

    低垂着脑袋,一开始没注意到陈幻停在路边的车,直到陈幻开车跟了上去,对她“喂”了一声。

    车窗降下来,陈幻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根燃了一半的烟。

    “我的东西呢?”

    小姑娘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在家里。跟我去,我拿给你。”

    陈幻就是不想进那个家。

    “上车。”

    到时候还是在门口等着好了。

    回到老厂区,小姑娘抱着遗像进屋,回头看陈幻没跟上来,也不多问。

    将遗像放在客厅正中间的柜子上,和她妈妈的并排放在一起,上了两炷香。

    陈幻溜达了两圈,小姑娘出来了,给她一个牛皮信封。

    “你的。”她说。

    陈幻拿过来一看,里面有一张纸,大概是信。

    以及一本五万块的存折。

    信写得歪歪扭扭,估计是陈光廷快不行的时候写的。

    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让陈幻照顾她妹妹。

    【……她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陈幻觉得可笑,拿来打火机,将信和存折当着小姑娘的面一块儿烧了。

    陈幻墨镜上映着的火苗一下窜高。

    小姑娘眼睛睁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野蛮的女人。

    陈幻随手一丢,小姑娘立即上来,想用双手去扑火。

    陈幻“啧”一声,比她动作更快一步,踢了一脚沙子上去,火很快被盖灭。

    小姑娘还是用手将存折扒了出来,幸好只烧了一点边。

    “给你。”

    小姑娘估计恨陈幻恨得牙痒,但还是递了过来。

    “拿上你的东西,走。”

    陈幻靠着车,透过墨镜看她,心想,跟老狗真是一点都不像。

    老狗负义奸猾,而这小鬼是一根筋,显而易见的死心眼。

    第34章

    早上九点,总部的车停在酒店楼下,接林恃和舒泉去开会。

    总部在B城坐拥地标建筑双子塔,从B城城市中心任何一个景点打卡景点望出去,都能看到双子塔的身影。

    “启丰国际”四个熟悉的字,镶嵌在雄伟的建筑物上,更显野心勃勃。

    来到总部五十五层,舒泉跟着林恃从走廊穿过,路过的同事看到林恃,再忙都要过来跟她打声招呼。

    问她为什么突然就决定去S城了,问她还习不习惯在S城的生活,说下班要好好聚一聚。

    这里的每个人都还称呼她为恃总。

    去会议室的这一段路,堪称行走艰难。

    舒泉只想要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就好,偏偏林恃一直和她保持着并肩的距离。

    有人过来聊上几句,林恃就会向对方介绍舒泉,说:

    “这是我在S城的同事,舒泉,很能干。”

    林恃简单的夸赞,让舒泉成了焦点。

    舒泉一个个打招呼回去,脸都快要笑僵了。

    林恃见她实在应付不了这样热闹的场面,以马上要开会为借口,带她离开了人群。

    人声渐渐消失在身后,舒泉轻轻叹了一声。

    林恃:“这么社恐?”

    舒泉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嗯,有点。”

    商初总说她内向,她自己也明白不善交际的性子,放在职场上是非常致命的弱点。

    刚才林恃大方介绍她,她却只会跟傻子一样跟人握手、鞠躬,话都没说两句,更没有得体地回赠几句好话。

    是不是给林恃丢脸了?

    难怪林恃会说她社恐。

    想到了这层,舒泉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更加惭愧。

    林恃这样雷厉风行的上司,应该最不喜欢她这种不会来事儿的下属。

    舒泉以为林恃会直接进会议室,不再搭理她。

    没想到林恃对她淡笑了一下,说:

    “没有人是完美的。你工作能力强,性格内向点很正常,说明老天爷没有太偏心你。”

    舒泉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强”这个词来形容她。

    正因为是第一次,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会被这个字撩拨,不自禁地悸动。

    开完会出来,舒泉主动和总部这边的同事询问下午送机事宜。

    舒泉和人沟通的过程没问题,其实很顺畅,只是有些不自信。

    林恃正在观察舒泉,没发现高寒从她身边路过,假装咳嗽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大。

    “我说。”高寒最后放弃了,直接来拍林恃的肩膀,“眼珠子还会转吗?”

    林恃不仅转了眼珠子,还顺便翻了高寒一个白眼。

    “少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两人在公司内,还是保持着半生不熟的冷漠同事关系。

    高寒问她:“中午你们在哪儿吃饭?”

    林恃明白她的意思:“那去老地方吧。”.

    老厂区大门口对面是个公交车站,边上有家门脸灰突突的小超市。

    陈幻去买了两瓶水,准备带路上喝。

    拎着水撇开竖料帘子,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弯在小巷子里。

    瘦瘦的小身板收拾起比她人还大的纸壳倒是很利落。

    陈幻把水丢进车里,走到小姑娘身后,问:

    “干嘛呢?”

    小姑娘手上的动作没停,将折扁成一大摞的纸壳全部捆上。

    “卖垃圾。”

    “老狗……你爸没给你留钱?”

    小姑娘没说话,更卖力干活。

    陈幻明白了。

    老狗手里就那五万块钱,全留给她了。

    就算多年没见,陈幻的事没少通过各亲朋好友的嘴传到他耳朵里。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他心里有数。

    老狗知道她心软,千里迢迢将人骗回来,让她知道他将所有钱都留给她,自己那懂事又会念书的小女儿却什么都没有。

    想用这笔钱买她同情,让她将这小鬼带走照顾。

    不然为什么要给这小鬼起那样的名字?

    还要在信里反反复复地提及。

    不就是想让陈幻看那名字一眼,就觉得小鬼和她有关,是血脉相连的姐妹?

    陈幻确定了,她对老狗的印象没有偏差,他就是个精于算计,擅长道德绑架的无耻混蛋。

    艳阳之下,小姑娘利落地干着活,汗水从额头滑落,将发尖沾湿,滴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鸣叫。

    小姑娘尴尬地停了一下动作。

    陈幻思绪也被打断。

    “吃早饭了吗?”

    “我不饿。”

    似乎是为了拆穿她的谎言,刚刚否认,肚子就发出一声更加绵延的哀嚎。

    “……”

    也是服了。

    陈幻已经不太确定,是她的演技太好太自然,还是老狗根本就没有教她该怎么博同情。

    “上车。”

    “干嘛……”

    “带你吃饭。”

    “不要。”

    说着继续去收拾纸壳。

    陈幻懒得跟她废话,揪着衣领直接将她塞到车里。

    就算过程中遭到了抵抗,也半点不费劲。

    力量悬殊之下,小姑娘被丢到副驾上,震惊地看陈幻。

    “你怎么动手?”

    陈幻将车发动的时候说:

    “能动手就不废话,我就这样。”

    “……”

    “麦当劳在哪儿?”

    “我们这里没有麦当劳。”

    “那你们小鬼都吃什么?”

    “不知道。”

    跟这小鬼说话真是费劲,陈幻将音乐打开,懒得再给她多说。

    开车到市中心,看到一家德克士,陈幻没再问她意见,直接下车说去吃这家。

    两人站在点餐台前,陈幻随便点了一个汉堡套餐,又选了个儿童套餐。

    小姑娘似乎对“儿童套餐”这个名字有些意见,但也只是干瞪眼,没说话。

    陈幻又点了一大堆的甜点,还有各种小吃。

    小姑娘看她越点越多,明显地心慌,拉了她一下说:

    “不要了。”

    陈幻看她。

    “我没钱还你。”

    “我要你钱了吗?”

    “……”

    “坐那儿等着。”

    陈幻指了一下靠窗的位置,小姑娘只好坐过去。

    陈幻端了一个大盘子回来,食物多到摞在一起,在桌上布局都很艰难。

    小姑娘垂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陈幻将儿童套餐都放到她面前,对她的感谢没回应,只安静地吃着汉堡。

    她俩只吃了一小半。

    小姑娘很规矩,将儿童餐吃完就没再动别的了。

    剩下的陈幻全部打包,正好回S城的路上可以吃。

    临走时,小姑娘拿着套餐里送的哆啦A梦玩偶,问陈幻:

    “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当然可以,我付钱了。”

    小姑娘有点开心,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陈幻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

    两人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说:“谢谢你请我吃饭,以后等我长大了,赚钱了,也会请你吃饭的。你手机号不会换吧?”

    小孩已经开始真情实意地规划很远的未来了。

    陈幻打开车门,“那就不换了。上车吧。”

    小姑娘这回没有表现得特别抗拒,很快上车。

    再次回到老厂区。

    陈幻一直拒绝走进那间屋子。

    那里面有她的回忆,但那份对于她而言独一无二的记忆,早就被另一家人生活的痕迹覆盖。

    不完全属于她的东西,她不感兴趣。

    可是这二十多个小时下来,有几件事让她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陈光廷那样的男人,是怎么能教出这么个女儿的?

    小鬼到底知不知道陈光廷的想法?

    当年拐走陈光廷的白裙子女人又去了哪?

    此刻的陈幻,想知道答案了.

    这段时间白决一直在国外谈生意,易织年怕她妈自己在家寂寞,就回去陪住几天。

    今早天还没亮,易织年就被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吵醒。

    睁眼看见易雪林单手挽着包,神情中带着明显的焦虑,在给夏步青打电话。

    “对,现在,我要去一趟。”

    易织年很少见到她妈这么慌乱。

    “出什么事了?”

    易雪林挂了电话,稍微镇定了一些。

    “你白叔叔打电话过来,让我去看看境虞。没什么事,你继续睡吧。”

    “找白境虞?她怎么了吗?”

    易织年想了想,也不对啊,白叔叔人在国外,怎么会知道白境虞的事?

    易雪林分明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太好说。

    易织年没有追问,只提醒她道:

    “妈,你要出门的话,起码把睡衣换了吧。”

    易雪林低头一看,慌忙间自己还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衣。

    易织年实在不放心,跟着她妈一起去了。

    随后就是在白境虞家楼下发生的事。

    易织年越想越觉得离奇。

    白境虞她那个过世了二十年的妈,突然又出现了?

    还是在大清早乍现,现在想起来还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回想白决生日那天的异状,白境虞曾直言这件事和她妈有关。

    白境虞该死的直觉,该死的准。

    所以,白境虞妈妈并没有死?

    二十年前那场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易织年的大脑转得飞快。

    那现在人家回来了,易雪林该如何自处?

    白叔叔和白境虞会怎么选择呢……

    厉心湛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白境虞谈。

    白境虞让她上楼了,还亲自为她倒了杯咖啡。

    将咖啡放到厉心湛面前,白境虞坐到对面,平静地问:

    “说吧,什么事。”

    厉心湛看向一旁的易雪林她们。

    “请问,你们是否能回避一下?”

    还没等易雪林开口,白境虞就说了一句“不必”。

    近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按理来说,疲倦感应该早就将白境虞压垮。

    多亏投行惊人工作量将她千锤百炼,此刻在她神采依旧,态度明晰。

    白境虞说:“她们是我的家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我们向来不避讳。”

    厉心湛略有些惊讶,与此同时,加大了笑容的弧度。

    她惊讶的不是白境虞身边多了这些人。

    她甚至已经猜到了这漂亮温婉的女人,应该是白决现在的妻子。

    坐在她身边和她相貌相似的年轻女孩,自然是她的女儿。

    另一位么,是家中重要的管家。

    她意外的是,白境虞维护她们的姿态。

    厉心湛笑得从容,尽量掩饰着尴尬的情绪。

    跟着她一块儿来的男人,没问过主人的意愿,随意拎来一把椅子。

    白境虞喜欢几何线条的利落干净,家具多是此风格。那男人庞大的身躯压在纤细的椅子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它压塌。

    白境虞冷眼看着,暂时没说话。

    厉心湛说:“妈妈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妈妈会离开这么多年。”

    厉心湛的声线平稳,声音洪亮,还未开口就先露出温和的笑容,看上去便是经常演讲留下的习惯。

    白境虞将咖啡杯从唇上移开,提醒她:

    “不是为什么会离开这么多年,而是你为什么死了,现在又是怎么复生的。”

    “这件事……”

    “你的脸、脖子和双手都没有明显的疤痕。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当初你根本就没有遭遇车祸。那只是你的障眼法,利用那场车祸,让‘厉心湛’这个身份顺利死去,对吗?”

    易织年在心里“妈耶”了一声,悄悄去看易雪林和夏步青。

    连夏步青听到这话,眉心都有拧起的趋势。

    而易雪林却是脸色沉沉如死水,并不惊讶。

    看来白境虞的猜测正确,且易雪林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厉心湛看白境虞这般伶俐,眼睛里漫起欣慰的眼泪。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意想逃离让我痛苦的家。当年,你爸爸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搬到S城来,拿所有的身家去冒险,这太不理智了。我不赞成他的思维方式,这是我们矛盾的根源。境虞,你应该还记得,你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总是和你爸爸吵架。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对我而言实在太痛苦,我只能选择离开。不然我不死在那场车祸中,有朝一日也是死在自己手里。我选择了一场逃亡,让自己得以喘息,活了下来,虽然这是我引以为豪的自救,但对于你而言,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厉心湛握住白境虞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能不能,给妈妈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回S城的飞机是下午三点半。

    中午,林恃带舒泉到一家创意菜馆吃饭。

    这家创意菜馆离启丰双子塔不近,是家会员制餐厅,环境清静。

    舒泉跟着林恃到包厢的整条路上,都没见着其他客人。

    坐下后,林恃将厚厚的一本菜单递给舒泉。

    舒泉推了回去,说:“我不会点菜,恃总吃什么我跟着吃点就好。”

    “你有什么忌口?”

    “没有忌口,那个,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要我带你去吗?”

    舒泉没想到林恃对她挺有耐心。

    “不用不用,我问问服务员就好。”

    “嗯。”

    舒泉前脚刚走,后脚高寒就将中间隔断门推开,从隔壁包厢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碗筷,坐到林恃对面。

    高寒一边继续吃菜一边说:“我们调查组去了牧场,有重点怀疑目标,但那人火速辞职,现在人间蒸发。人找不到,这事儿恐怕死无对证,不过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

    林恃:“这人做贼心虚,身上是真有事儿,才跑了。”

    高寒:“在背后诬陷你的人还是留了一手,牧场内鬼不是和你们启丰对接的人,而是和你们上游公司对接的。维格发展,你知道吧。”

    林恃点了点头。

    “还得缠你。”高寒顿了顿,用筷子尾端挡住林恃就要翻页的菜单,“他们家新菜,那个风味蟹不错,可以尝尝。其他的别吃,你这么挑剔怕你生气。”

    “感觉我在S城被人诬陷的时候,你没少吃香喝辣。”

    “你的感觉没错。”

    “……”

    临走时,高寒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给林恃发了条微信。

    “给你个小礼物,瞧给你乐的。我回去了。”

    “?”

    瞧给我乐的?

    高寒将门一推,包厢恢复了安静。

    舒泉回来时,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来过。

    林恃的手机本来放在桌面上,懒得拿起来。

    点开高寒给她的微信,居然是她刚才和舒泉一块儿走楼梯上来的照片。

    看角度就知道,这照片是高寒在她包厢窗口拍的。

    林恃走在前面,正回头说话。舒泉跟在她身后,微微抬起头。

    两人在温暖的阳光下相视而笑。

    照片的左半边,一餐厅楼体为分割线,是城市繁华的街景和蓝天上大朵大朵的云。

    舒泉一进来,林恃就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舒泉:“?”

    林恃说:“坐,菜很快就上。”

    舒泉坐下后跟林恃说,《奇幻公路》的IP团队已经回复她的邮件。

    林恃难得走神,将手机拿起来,回复高寒:

    【你最好活到下次我回来的时候。】

    高寒回得还挺快:【肯定的肯定的,等你再和小舒一起回来。】

    又发来一张斜眼笑表情包。

    林恃:“。”

    舒泉:“……可以吗,恃总。”

    林恃微怔。

    没想到自己走神的时候,会被舒泉提问。

    刚才她说什么完全没在听。

    林恃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顺便将高寒的头给拧了下来。

    正想蒙混过关,舒泉观察了她一会儿后,笑道:

    “恃总好像在想别的事情。我刚才说,下周跟对方的团队碰个面,先谈一下价格、分成和联合宣发的事情。初期我一个人推进这个项目没问题,到后期要真正落地了,需要你指派人手给我。这样可以吗?”

    没想到舒泉又耐心说了一遍。

    林恃这才发现,舒泉厚厚的刘海在无意间被吹成了偏分,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双灵巧的眼睛随时都含着笑意。

    “嗯。”林恃说,“当然可以。”

    回到S城。

    打车回家时,舒泉发现林恃和年年住在一个小区。

    她们挺顺路,就一起坐车回来了。

    下了车,两个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舒泉给家人、年年以及小财都买了礼物。

    原本她看到了商初一直很想买的那款手包,很贵,商初没舍得买。

    想让商初开心,原本舒泉在默默存钱,能走着去的地方都不舍得坐车,一点点将钱攒下来,攒够了就买来送给商初。

    在看到手包的当下,其实她已经存够了钱,手包也在眼前,但是她没买。

    想到被篡改的文件,舒泉心头的阴云难以消散。

    除了商初,别人很难修改她的资料。

    商初这么做,也未必能对林恃造成致命的打击,她心里应该也是有数的。

    数据被改得离谱,只要林恃不是一个极度粗心的人,就一定会发现。

    即便当时没发现,事后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办法。

    商初这么做,只是想要林恃怀疑舒泉、厌恶舒泉,离间她俩罢了。

    有可能的话,先前和之后的锅,都会一股脑全部扣在舒泉身上。

    想到这些,舒泉对往日温存最后一点点的留恋,也被商初亲手撕碎。

    她给了商初所有的真心,将自己最好的一切毫无保留全给了商初。

    可在商初眼里,她算什么?

    只是一颗完全不用在意死活,也用不着关心的棋子罢了。

    舒泉明白,自己该好好重新考虑和商初的关系。

    进屋前,怕两天没见小财太激动,舒泉特意将小零食放在随身背包里,方便一会儿开门后直接收买它。

    推开屋门,一丝声音都没有,气氛有点怪。

    周五的下午,商初和郑彬都在上班,家里没有人声可以理解。

    可小财怎么也没动静?

    “小财?”

    舒泉往卧室去的路上唤了一声。

    还是没声音。

    舒泉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以前周末回家住一晚再回来,小财大老远听到她的脚步声就会立刻守在门口,又挠门又转圈又疯狂甩尾巴的,激动地等待迎接自己的主人。

    没有一次例外。

    “呼”地一声,卧室门被推开。

    小财不在。

    它最喜欢的小垫子上、窝里,以及小小的屋子每一个角落舒泉都找过去,甚至趴到床下,也没发现小财的影子。

    舒泉立即打电话给商初。

    “丢了?”舒泉脑子里嗡地一下,“丢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商初语气很平静:“昨天下班回来它就不见了,可能是门没关好,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门是开着的,它自己跑出去的吧。你在出差不是吗,我怕你忙,就没说。”

    “门没关好……那,你找了吗?”

    舒泉浑身克制不住地轻颤,声音里已经带有明显的哭腔。

    “找了,没找到……哎,宝贝别哭嘛,狗丢了我再买一只给你,买只更乖的,不到处乱跑的。”

    如果小财现在还在,看到舒泉在哭,它会过来舔舔她的手,安静地陪着她。

    舒泉:“它对我而言,不止是一只狗。”

    商初沉默了片刻,说:“那你说怎么办。”

    舒泉说:“我去找。”

    挂断商初的电话,舒泉思考了一会儿后,打算去小区物业调监控。

    电梯和单元门的门口都有摄像头,小财经过肯定会拍到它。

    如果没有,说明小财可能还在楼道里。

    舒泉立即下楼,到物业说明情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室内拖鞋。

    物业看小姑娘满脸眼泪,也没二话,帮她调监控找狗。

    舒泉再打电话问商初昨天确切的下班点,她要从那个时间点往前倒。

    商初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半天。

    “我想想,昨天我加班,到家的时候应该有九点了……”

    舒泉打着电话,视线也没从监控画面中移开。

    忽然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同进入画面中。

    郑彬搂着商初,两人迎面进了电梯。

    转身后,郑彬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郑彬的手从商初的肩膀,移到了她的腰上。

    全程商初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

    身子甚至还向郑彬怀中倾斜。

    舒泉眼睛都忘了眨。

    焦急出的燥热,在这瞬间凝成了一身惊诧的冷血。

    眼泪也凝固在眼眶中。

    舒泉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

    电话里的商初说:

    “……或者八点四十吧,差不多。”

    “你七点半就回来了。”

    舒泉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35章

    厉心湛一顿忏悔,声泪俱下,说要好好补偿白境虞。

    易织年看她泪眼婆娑,心也跟着有点难过。

    但也觉得奇怪。

    白境虞直接说出了易织年觉得奇怪的点。

    她将手从厉心湛的掌心里收回来,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现在?”

    “什么?”

    “你假死了二十年,应该是改名换姓了,一直在别的国家生活吧,国内的网络上根本没有你的信息。”

    白境虞瞟一眼白种男人。

    “终于挣脱了让你痛苦的家庭之后,你应该在异国他乡过上了理想的生活。这二十年来,你从未和我联系过,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点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白境虞说出了重点:“未必想补偿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每次被说中,厉心湛不会露出尴尬的神色,反而会笑得更加温和。

    这是一种向下的包容感。

    也是种轻蔑。

    “境虞,妈妈真的没想要你做什么。相信我,我只是想你了。人老了,没办法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心狠,我开始怀念故乡,怀念我的孩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真的,我太想你了,最近总是梦到你,梦到那么小小一点点,成天跟在我身后要我抱的你。境虞,你能不能跟我去A国住上一段时间?陪陪我。”

    一直支着脑袋没说话,努力将自己当成个局外人的易雪林,神色忽然紧绷了起来。

    易织年也忍不住握住了拳头。

    意图很明显。

    她要带走白境虞。

    白境虞:“跟你出国,我的生活怎么办?”

    “你现在在投行工作吧?年薪有300万吗?我知道国内投行的情况,这也不算是份值得怀念的工作。”

    厉心湛说得云淡风轻。

    “跟妈妈去A国,妈妈可以给你提供一年就能赚千万的工作。一千万,美元。你该去看看真正的华尔街是什么样的。”

    一年上千万美元,易织年在心里立即用汇率换算了一下,的确是一大笔钱。

    白境虞眼睛都没眨。

    “你觉得我在乎钱吗?厉女士,你在侮辱我。”

    厉心湛被她这么一说,眼泪又开始翻涌。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只是想要你能过得更开心一些。境虞,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想妈妈吗?”

    白境虞正要开口,门口响起焦躁的门铃声。

    一下下,不间断地一直摁。

    从门禁视频里,白境虞看见了她父亲白决正在双手叉腰,一脸烦躁地原地转圈。

    厉心湛和白决,就像两块同极的磁铁,永远相斥。

    白决一出现,厉心湛一抹眼泪冷下了脸,半个字不再说,直接离开。

    和厉心湛相比,白决显得相当没有风度。

    他对着厉心湛的背影大骂:

    “滚!滚远点——别来骚扰境虞!”

    厉心湛回眸,轻蔑一笑,和跟在她身后将近两米高的男人一起消失在电梯口。

    厉心湛走了,白决浑身燥得难受,还不想坐下,继续在客厅里溜达。

    秘书将他的行李放在角落,站着,西装和白决的如出一辙的凌乱,很明显的风尘仆仆。

    白境虞对秘书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易雪林也好像刚回过神来,送秘书出门后,拉着白决到沙发上歇一会儿,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水。

    厉心湛走了,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白境虞放松了许多,去换了身舒适的睡衣出来。

    她坐到易织年的身边,身子微微向她倾斜。

    易织年知道她累了,想找个人靠着,便直起身子,让白境虞靠得舒服点。

    白境虞脱了鞋蜷起腿,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只,枕在易织年的肩头。

    这是她最放松的姿势。

    “你这回不是去出差的吧。”白境虞问白决,“你早就知道她还活着,这回是去找她的,对吗?”

    白决也不想再掩饰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厉害得很,早就猜到了。

    白决说:“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还活着的事……”

    白境虞插话:“你生日那天知道的。知道她当年是用假死的方式欺骗了我们,生她的气,不想让我去给她扫墓,顺便连我也骂了一顿。”

    白决真是无言以对。

    他哪里是骂白境虞,哪里舍得骂这个宝贝女儿。

    分明是想找个借口,不想让她再浪费感情,去祭奠那个根本没有死的妈。

    自己的女儿自己太了解了。

    白境虞看着坚强,冷心冷肺的模样,实则很重感情。

    每次忌日去扫墓回来,她心情都会低落一段时间。

    白境虞为她痛苦了这么多年,怀念了这么多年,而厉心湛呢?在大洋彼岸逍遥自在。

    白决仰着头,发红的眼睛望向天花板。

    白境虞二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白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是连续奔波了十多个小时,胡子拉碴。

    正如厉心湛所说,当年他们俩还是夫妻的时候,就时常吵架。

    并不是说他们感情破裂。

    他们是自由恋爱,一同走过贫苦的日子时相濡以沫。

    可当他们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却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白决想带上全部家当,前往当时还是个小渔村的S城创业。

    而厉心湛主张一家出国,去国外发展。

    两人因为理念不合,时常争吵,感情也出现了裂痕。

    白境虞的童年,每天都能看到父母相互指责和谩骂。

    厉心湛哭泣的声音,是她记忆中幼年时最稳定的背景音。

    后来就是那场车祸。

    白决说:“我生日的那天得到了消息,我找到了她,我真的找到了她……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当年厉心湛出差,本来是要坐那趟大巴的。

    但是因为长期不得志的压力,想要离开却又放不下女儿的左右为难,让她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

    所以那天出差,她睡过头了。

    等到她赶去的时候,大巴已经开走了。

    随后这趟死亡大巴跌进山谷里,全车五十二人全部丧命。

    所有人摔得粉身碎骨,根本分辨不出身份。

    这就是天意。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厉心湛听到了老天爷在她耳边说——

    走吧,离开这里。

    去你向往的远方!

    厉心湛决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抛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远走高飞。

    至于之后她的女儿,她的丈夫,她的父母……所有爱她的人,如何为她的“死亡”哭泣,为她心碎,她都没有办法去在意了。

    转眼间,二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白决成了和S城一起成长起来的企业家,国内最顶尖的富豪之一。

    而厉心湛在A国和一位知名律师结婚,又离了婚,如今正野心勃勃地准备进入政坛。

    原本厉心湛是想悄悄回国来找白境虞的。

    但她步入政坛后,成天要在外抛头露面。一直都在关注A国政治的白决,很快发现了她。

    和她取得联系之后,厉心湛对白决就像对个陌生人,言语间极其冷淡,并且说要将白境虞带到A国去。

    “我能给她更好的人生。”

    厉心湛在电话里非常强硬地说,

    “一个比她当小小投行VP要体面的人生。”

    厉心湛来意已决,而白决不许厉心湛二次伤害白境虞。

    在电话里劝说无果,白决打了个出差的幌子,直接飞去A国,想要跟她当面对质。

    没想到,在白决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回国了。

    白决一摊手,无奈道:“迟了一步,没能拦住她。”

    白境虞说:“你是怕我知道她没死,却为她难过了那么多年,觉得自己像白痴吗?”

    白决任何时候都习惯昂着头。

    眼睛里是睡眠不足引起的血丝,但他高挑健壮的身材并不显老态。

    白决说:“人的感情是没办法说收就收的。境虞,我们爱任何人,都不会是白痴。爱不可耻。可耻的是戏弄我们的人。”

    白境虞沉默着。

    易织年看她眼角有些发红的迹象。

    大多数的时间里,白境虞很坚强。

    可她也是人,难过的时候心也会痛。

    易织年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白境虞沉淀了一下情绪,将被情感搅乱的理智扯了回来。

    “所以,这次厉心湛千方百计将拉我去A国,到底是为什么?真觉得我眼馋她那点美元?”

    白决说:“她在竞选州长,她的政敌已经查到她曾经的身份,想曝光她抛夫弃女假死的事情。一旦曝光,很有可能对她的选情不利。所以……”

    白境虞明了:“所以,她知道你不可能配合,就想找我演一出母女情深,当做她的政治筹码,洗去丑闻。”

    易织年听了直翻白眼。

    难怪一开口就是千万美元,原来都是生意。

    这么多年来,白境虞这么坚强的一个人,一提到她妈就难过。

    幼年时母亲惨死,但凡是个人,都会是一生的阴影。

    结果这人,为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就这么厚颜无耻地再次出现了?

    连一向没有正常人类情绪的夏步青听到这种荒唐事,眼神都尖了起来。

    白境虞的手机突然作响。

    所有人看向屏幕,是个陌生来电。

    白境虞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果然是厉心湛。

    “境虞,刚才那个人来了,妈妈不想见他,所以先走了。妈妈还是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是竞选的事吧。”白境虞直接点破。

    厉心湛那头有短暂的停顿。

    饶是狡诈的政客,面对白境虞的直白,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白境虞迎着满屋子的注视,对厉心湛说:

    “放心吧妈妈,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客厅角落有个角柜,上面常年堆放着房东、上个租户和上上个租户留下来的物品。

    对于合租的租客而言,公共区域是属于所有人的,也就等于没人管,更没人会细致清洁。

    久而久之,角柜就成了小型垃圾堆。

    舒泉打开角柜,拨开大大小小的垃圾,找到了那个摄像头。

    摄像头还在,没被人发现。

    当初她总是听到卧室门口有脚步声,怀疑郑彬行为不轨的时候,易织年就向她提议。

    “要不你买个摄像头放在客厅隐蔽点的位置,那个郑彬再装神弄鬼都给他录下来,回头给商初看,或者直接报警都好。”

    当时舒泉就买了,并且放在了这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镜头对准了她们卧室门口。

    这摄像头是只要有人从画面里经过,就会往关联的APP上推送消息,从手机里可以查看异动。

    当初舒泉手机每天会收到好多推送。

    特别是晚上回家之后,她和商初进进出出,推送一个接一个,商初起过疑心,问过她。

    舒泉只好暂时把推送提醒给关了。

    说来也奇怪,自她放置摄像头后,门口的脚步声就消失了。

    舒泉一度将这件事给忘了。

    摄像头是充电的,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找到它的时候已经没电了。

    会不会没拍到昨晚?

    舒泉将摄像头重新充上电,与此同时打开APP。

    手指快速往上推时间线。

    倏然一顿。

    最后的时间停在一个星期前。

    电量果然在昨天前就耗尽了。

    舒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沮丧,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高压之下的情绪缺口还没有完全打开,舒泉的注意力就被一周前的视频吸引了。

    摄像头的像素不高,但也足够清晰。

    夜里九点,舒泉牵着小财出门。

    她刚刚离开不到一分钟,商初从卧室里出来,走出画面。

    开门的声音从郑彬卧室方向传来。

    随后是两人模糊的笑声,以及关门声。

    二十分钟后,商初回到了画面里。

    往自己卧室里走的时候,将夹进裤腰中的衣摆拉了出来。

    舒泉立即将视频倒了回去。

    商初出来的时候,一整圈的衣摆都好端端垂着。

    所以,她重新穿过裤子。

    舒泉浑身恶寒。

    视频将她的目光死死抓着。

    十分钟后,舒泉带着小财回来了。

    商初出来帮小财擦爪子,搂着舒泉的腰一起回卧室。

    再往前推了一天。

    还是舒泉去遛狗的时间点,她一离开,郑彬就过来敲卧室门。

    他和商初在门口聊了一会儿。

    录进去的声音很模糊,但隐约能听到郑彬说“没再走了”“乖不乖”之类的话。

    商初笑着打了他肩头一下。

    下一秒,郑彬捞过她的脑袋。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真实的画面时,舒泉心跳还是在一瞬间险些骤停。

    又一个视频。

    舒泉刚去洗澡,商初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往卧室去。

    路过坐在沙发上郑彬,两人又一次……

    等舒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郑彬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商初过来亲了舒泉。

    看到这里,舒泉的手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一股强烈的恶心直冲喉咙。

    舒泉跑到卫生间,抱着洗手台大吐。

    汹涌的呕吐,几乎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冲出身体。

    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呕出来的只有胃液和胆汁。

    舒泉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喘着气。

    待气息慢慢平稳,她想到了什么,立刻撤开手。

    太脏了。

    洗手台、卫生间、客厅和卧室……

    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让她作呕的污垢。

    舒泉立即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

    她必须要离开,现在就离开!

    手机响了起来,是易织年的电话。

    舒泉拿起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了。

    一道道裂痕切割着屏幕,诡异的错位感,正如此刻她的内心世界。

    “哎?舒泉,你不是说回来一起遛狗么?怎么大半天的不回我微信。”

    请了一天假的易织年已经从白境虞家回来了,又累又困,思绪还停留在白境虞她妈妈“死而复生”这件事上。

    易雪林让她先回来,她明白,是不想继续掺和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儿。

    易织年困得呵欠连连,烤吐司却已经叼着自己的牵引绳,在她脚边转十圈了。

    没辙,狗还是得遛,这便联系了舒泉。

    听到“遛狗”就想到小财,舒泉眼前猛地一片模糊。

    她努力克制着发颤的声音说:

    “小财,丢了。”

    “丢了?什么时候的事?”

    易织年本来很没形象地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听到这件事一骨碌爬了起来。

    “商初说是,昨天。”

    “昨天就丢了?她当时没跟你说?”

    “没有……”

    易织年听出了她的哭腔,有点慌。

    “别急,我现在就来找你,咱们一起找小财,肯定能找到的。”

    “你别来了,我已经出门了。”

    两人在遛狗的公园见到面时,易织年看到舒泉拉着箱子,惊讶地问她:“你怎么把行李也带出来了?”

    半小时后。

    听完舒泉所说,易织年也快气晕过去了。

    这什么人啊,实在太恶心了。

    易织年问她:“你这是打算直接搬出来了。”

    “那个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待。我先住酒店去,然后继续找小财。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它是昨晚八点左右跑出来的,正好有人搭电梯它就一起下来了……”

    舒泉渐渐收拾好破碎的情绪,思绪也逐一厘清。

    这么说起来,小财是在商初和郑彬回家之后跑出来的。

    很有可能是他俩在做什么,忘记关门,才导致小财走丢。

    难怪小财昨天走丢,商初一直没说。

    就是怕如果舒泉追问起来,不好解释吧。

    想到此刻不知在何处,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的小财,舒泉的心一阵阵地绞痛。

    易织年看她眼睛也红脸也红,整个人失魂落魄,心也跟着她发酸,握住她的手说:

    “住什么酒店啊,上我家去住呗。你现在的状态可别自己待着了,我哪放心得下?而且,咱们住在一起,也方便一块儿找小财。多一个人出主意,就有多一分的希望。”

    易织年指着吐司说:“你看这只笨狗子,虽然傻,但怎么着也算是狗,狗鼻子比咱们的好使,它又熟悉小财的气味,说不定真能帮上忙呢。”

    在这一刻,舒泉忽然明白了。

    什么是真正的在意,什么是真正的为你着想。

    有些事情早有眉目。

    第36章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陈幻走进小屋,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狗怎么混成这样了?

    小时候的记忆还留存了一点。

    以前陈光廷是厂里的技术员,向来以文化人自居,周围的工人都夸他是大学生,难得的人才。

    那时候的大学生含金量高,走哪儿都被高看,未来更是不可限量。

    陈光廷脑子活络,为人油滑,当初别人还在拿几百块死工资的时候,他就已经买了桑塔纳。

    就是载着白裙子女人离开时开的那辆桑塔纳。

    可如今呢,二十年前风靡全国的桑塔纳早就没人开了。

    风光无限的大学生陈光廷,在这潮湿阴暗,不到四十平的老厂小屋里,走完了最后的人生路。

    小屋由串在一起的两间房间组成,没有客厅。

    现在陈幻所处的这间房间连着大门,稍大,放了张双人床,应该是夫妻俩睡的。

    里面还有间小屋,单人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脚的折叠桌上下摞满了课本。

    不用说,里面自然是小孩的。

    这个家逼仄,陈旧,但不凌乱。

    一切都井井有条地准备迎接四季、三餐,和人生所有的波折。

    难怪遗像中的陈光廷是笑的。

    照片中,他满脸的皱纹,头发稀疏又花白,的确老了,和陈幻记忆里那个中年男人不一样了。

    却在笑。

    这样的笑,让人想到的是柔软,是幸福。

    这种幸福对陈幻而言有点碍眼。

    她转开视线,发现墙角有一堆纸箱子。

    陈幻:“你把垃圾放家里,容易招虫。”

    小姑娘无奈道:“那不是垃圾,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不放柜子里,放纸箱里?”

    “嗯,方便我随时搬走。”

    “搬走?好好的房子不住你搬哪儿去?”

    “房子早卖了,现在这儿是别人的房子,我们又租回来暂时住着罢了。”

    “为什么卖房子?”

    “我妈病了,卖房子治病。”

    这么说起来,陈幻才注意到。

    陈光廷遗像边上还有一张遗像。

    照片里的女人,很陌生。

    能看得出来这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很美。

    桃花眼瓜子脸,楚楚可怜的模样招人疼。

    陈幻问:“这谁啊。”

    小姑娘觉得她问得多余。

    挺聪明一人怎么问出这种傻问题。

    “我妈啊。”

    “你妈哪儿的人?”

    小姑娘显然被问住了,怔坐在布艺沙发上,思索了一会儿后摇摇头。

    “不知道。”

    “你妈家没别人了?你外公外婆呢?”

    “从来没见过。”

    陈幻心想,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老狗的确找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陈幻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楚。

    “说实话,你妈是做什么的?”

    陈幻在牢里待过,以红姐为首的这帮人的行事风格她很熟悉,自然也懂得这些人的生存法则。

    模糊自己背景的人大多数有案底,没少作奸犯科。

    陈幻这句话问得没毛病,却一瞬间触怒了对方。

    小姑娘没回答,只瞪着陈幻,一双眼睛能吃人。

    除了白境虞,陈幻从来不惯着任何人。

    “瞪我干嘛?正经人你不知道哪儿的人?不知道外公外婆是谁?”

    还在瞪。

    陈幻直接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脚蹬在小姑娘身边,歪下脑袋盯回去。

    “小兔崽子,你瞪谁呢?”

    陈幻这张脸沉下来十分可怕,感觉身后随时能杀出一整条街的小弟。

    可这小姑娘就是不怕她。

    那股子初见她时的狠劲儿又出现了。

    梗着脖子绝不低头,跟陈幻硬碰硬。

    “我就瞪你了。”

    没见着一丝惧意,还反呛回去。

    看见她,仿佛看见初中时的自己。

    十多岁的陈幻也是这样,对任何人都不服气。

    有人来摁她,她一定反弹得更高。

    这一刻,陈幻的脑子里居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愧是我妹。

    没白叫“陈幼”这个名字。

    老狗可真行。

    这名字只要看一眼,就铁定觉得和“陈幻”沾亲带故。

    “幼”字看似柔弱,实则右边是个“力”字。

    最贱的是,比“陈幻”多一笔。

    陈幻想着,老狗是想让她比我出息。

    陈幼死盯着陈幻,一触即发的气氛紧绷。

    “咣”的一声物体倒地的巨响,将僵持的气氛彻底打破不说,陈幼这只凶狠的小野兽还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陈幻眼睁睁地看她一哆嗦。

    陈幻:“……”

    陈幼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警告陈幻:

    “不许笑!”

    陈幻笑容更大。

    陈幼:“……”

    耳朵尖都红了。

    刚才轰然倒地的是衣帽架。

    是被沉甸甸的书包给压垮的。

    陈幻过去一拎那书包,沉得差点没拎起来。

    还是潮乎乎的。

    想起来了。

    昨天刚见到她那会儿,就是背着这书包,还在滴着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提不得的妈,刚死了爸。

    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导向某个恶性事件的发生。

    这书包就是证据。

    衣帽架比陈幼还纤细,没书包压着自个儿都难立住,陈幻将书包放到一旁,问陈幼:

    “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把你书包丢水里了?”

    陈幼无所谓地耸耸肩。

    “互相欺负罢了。”

    自尊心还挺强。

    “你说房子现在是租的,租期到什么时候?”

    “下个月。”

    “那你跟我说说,等租期到了,你一个小鬼打算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我可以工作,有手有脚的上哪儿不能赚钱?”

    “赚钱?”陈幻琢磨着她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你多大了?”

    “十六。”

    “你再好好想想。”

    “快十四了……”

    “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就算想出去打工,也得看别人敢不敢收你。”

    陈幼闷着不说话了。

    不会撒谎的小孩,这让陈幻想起舒泉。

    舒泉也是这样,向来说不了假话,一说慌就紧张,一紧张就穿帮。

    想到舒泉,陈幻心都跟着变软了,和陈幼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些。

    “九年义务教育都还没上完,别急着出去赚钱,想当文盲啊?学习成绩怎么样?”

    刚说完,想起老狗在外面炫耀,说这个小女儿很会读书。

    一眼瞄到里屋的墙上,全是奖状。

    “嗯,看来是个学霸。我能开你书包看看吗?”

    陈幼还挺大方,“随便看。”

    拉开包,里面的书本全部被泡烂,一叠叠的试卷上都是满分。

    陈幻瞧着“陈幼”那两个字,写得清秀端正。

    乍看之下,真的很像自己的名字。

    血脉在悄然搏动。

    陈幻十多岁起就在外漂泊,没有血亲,没有根。

    这么多年,她得到过爱,也失去过。人生如寄,转眼就要进入而立之年。

    忽然和一个初初见面的人,有了奇妙的连接感。

    她与这个世界,又有了理所当然的关联。

    陈幻抬起头,发现陈幼也在看她。

    眼前这人,是她妹妹。

    ……

    陈幼昨晚没睡好,眼睛肿肿的。

    她想去拿昨天德克士打包的口袋,被陈幻压了回去。

    “前面服务区也有个德克士,给你买新鲜的吃。”

    “啊?那之前买的怎么办,多浪费。”

    “不浪费。我吃。”

    “谁吃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

    七点不到,路上车流稀疏,大众高尔夫已经来到览村收费站,准备前往S城。

    阳光斜斜地照进车内,这对姐妹一个打着呵欠一个揉着眼睛,如出一辙的困倦,又是心照不宣的惬意。

    到了服务区,陈幼怕陈幻又买一大堆,根本吃不完。

    看她下车,喊了一句:

    “那个……”

    陈幻:“不会叫姐?”

    陈幼略愣了一下后,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生涩地叫了一声:

    “姐……”

    “哎,懂点礼貌。”

    陈幻摸了她脑袋两把,下车去了。

    “你!别又买那么多!”

    陈幻笑道:“第一天当我妹就开始管我了?”

    陈幻走进德克士,还是点了那个儿童餐,特意问了服务员,能不能给她另外一款的哆啦A梦。

    陈幼好像挺喜欢这玩意的。

    她想陈幼能收集一整套。

    服务员答应帮她看看。

    等餐的时候,陈幻发现堂食的客人都在看电视上的新闻。

    【母爱还是政治筹码?女儿绝情揭露母亲的假死计划!州长选战陷入危机!】

    看上去像是A国的事儿,不过新闻里复仇的女儿是中国人。

    假死?为了竞选又复活了?还回来骚扰女儿?

    然后女儿就在推特上发了视频,点名道姓拆穿她的谎言?

    陈幻心想,难怪这么多人看,真够狗血的。

    餐备好了,陈幻拿了餐一回头,电视屏幕上赫然出现白境虞的脸。

    陈幻脚下一停。

    电视上正播放那段推特上爆热的视频。

    视频里的白境虞还是陈幻熟悉的样子,嘴角的伤甚至都没好。

    她将头发扎了起来,眉眼中带着能割伤人的锋利,用流利的英语说:

    “大家好,或许现在是揭晓真相的最佳时机。在这个爆炸性的视频中,我将揭露我母亲为了竞选精心策划的计谋——她伪造的死亡以及满口谎言。”

    “啪嗒”一声,外卖直接掉在地上。

    陈幻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破手机卡得要死,每次陈幼翻动照片的时候,手指划过去一两秒,它才哆哆嗦嗦地跟着翻。

    像素也不好,照出的照片锐化失真,模糊得眼睛都成色块了。

    只能将人的模样大致记录下来。

    这是陈光廷的手机,相册里有很多陈幼她妈妈的照片。

    有年轻的,也有后来病重的。

    美丽或衰老,意气风发或病骨支离,都是她妈妈。

    陈幼带的行李很少的,就抱了两个收拾好的纸箱进后备箱。

    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只要这部手机。

    天涯海角她都要带着。

    陈幼正看着妈妈的照片出神。

    车门“咣”地一声,惊得她差点脱手。

    在空中抓了两下,握紧了,赶紧贴在心口。

    “怎么了你?”

    陈幼看陈幻坐进车里,火急火燎的样子。

    陈幻将外卖袋塞到陈幼怀里,说“吃”,随后拉过安全带,一脚油门车就飞出了服务区。

    陈幼还没来得及应,笔直的高速公路已经出现在眼前。

    来的时候陈幻走错了好几次路,还误入跑不上速度的山深线。

    虽说某些犯过一次的错,陈幻还是犯了。

    但走过一次的路,她倒是不会再错。

    回去这趟没再走错,顺畅很多。

    五个多小时就开回了S城。

    路上偶尔休息的时候,陈幻也一直拿手机在发微信、打电话。

    陈幼听到她在跟不同的人说话。

    跟小桃说:“施工图和预算明细我做完了,你发给林小姐就行。林小姐没有异议的话,水电工可以进场了。老潘那头你直接安排就行。”

    又跟方栀说:“……嗯,没事,那就算了。她现在还好吗?这样……等我回去亲自去找她说吧。”

    再去问朋友最多的关梦:“你有推特的账号吗?不是,我也有,就是有点事想多借几个。微博的也要……啊,够了,十个足够了。谢谢,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陈幼听不太懂她在忙什么,不过也明白她忙得事儿很多,不敢吵她,就默默自己吃德克士。

    回到S城,陈幻将陈幼送回家里,帮她把纸箱抱到卧室角落,换床单的时候跟她说:

    “以后你就睡这。”

    陈幼帮着把另一侧的床单给拉平。

    “可是外面没有床,你要睡哪儿?”

    “我睡沙发就行。”

    陈幼看过不少电影电视剧,但凡看到里面主角要睡沙发,或者趴桌上睡一晚,她都觉得厉害。

    那哪儿是人睡的啊,睡一觉起来手麻腿麻,浑身酸痛。

    陈幻,眼前这位现实里的真人,居然要睡沙发。

    无情铁人。

    陈幼看陈幻时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份仰慕。

    只是睡个沙发的陈幻:“?”

    “你先安心住着,我会帮你把学籍转过来,以后你就在这儿上学。转学籍可能需要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先去借一下S城这边初二的教材,让你提前学习一下。”

    陈幻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转悠。

    她给白境虞写了便签,就贴在镜子上。

    便签上说明了她离开的原委,还不害臊地说会“一直想你”。

    白境虞怎么就舍得将她拉黑了?

    坐在沙发上的陈幼,看她转了好几圈。

    “你在找什么?”

    “一张纸。”

    陈幼一米五五的个子,坐下后视线更低。

    她指了指镜柜下方。

    “是它吗?”

    陈幻摸出来一看,的确是。

    便签平整,没有褶皱。

    要是白境虞看完当场动了气,肯定会揉成一团丢掉,不至于完好无损。

    说明白境虞根本没看到,极有可能是被蹭掉的。

    陈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烦躁地拨弄头发。

    服了,就有这么赶巧的事儿。

    嗒。

    陈幻抬头,见陈幼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我能帮点儿什么忙吗?”

    陈幼双手背在身后,跟罚站似的。

    在新的环境里有点局促,还没将这儿当成家,但想要帮忙的模样很认真。

    陈幻独身惯了,工作起来多半的时间里也是自个儿埋头在忙。

    忽然生活里多了一个妹妹,为她端茶递水的,有点不适应,又有些窝心。

    “没事,我能处理好。你先去洗个澡,累就睡会儿,不累就看看书。书架上的书你随便看。我一会儿得出趟门,会叫外卖吗?”

    “会。”

    陈幼其实没点过。

    览村小,去哪儿就两步路远,根本没发展起来外卖业务。

    不就是外卖么,试试看,能有多难。

    不行就自己做饭,再不行下楼看看。

    陈幼说:“不用惦记着照顾我,我饿不死。”

    陈幻站起来,揉了一下她脑袋。

    “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陈幼不想她破费,莫名其妙捡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妹妹回家,对谁来说都是负担。

    可有人愿意给她好吃的,她又很开心。

    陈幼百般纠结后,选了一句话:

    “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作者有话说:

    推一波幻境见面进度

    今晚六点二更w

    第37章

    陈幻再次坐入车中,往白境虞家去。

    去的路上她打电话问小桃:“现在小孩能用手机吗?会不会在网上看到不健康的东西?”

    小桃说:“都用小天才手表吧?小天才家长好管,能锁定使用时间,还可以定位。幻姐,你要送给客户家的小孩吗?选点儿别的吧,肯定都有了,现在这玩意小孩人手一个。”

    “不是,送我妹的。”

    “你妹?以前没听说你有妹妹啊。幻姐,你消失了几天,回来连妹妹都有了?”

    “……这事儿有点复杂,回头再跟你说。”

    陈幻挂断电话,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在网上下单了一款顶配版小天才。

    继续往前开,大半天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以前接送白境虞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红绿灯也没这么多。

    沉默都变得有趣。

    眼下孤身进车流,连音乐都不想听。

    要不是那场意外,她已经和白境虞破镜重圆了吧?

    老天爷还真是见不得她好过。

    踽踽独行间,对白境虞的思念瞬间没顶。

    ……

    方栀对关键时刻自己居然关机睡觉,没能帮陈幻向白境虞解释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好多天。

    她第二天起床,看到前一晚发的微信后,已经火速联系白境虞。

    可惜白境虞没给她机会。

    “让姓陈的自己来跟我说。”

    一句话就把方栀给撅了回去。

    隔着手机,方栀都差点被白境虞冰冷的声音冻掉耳朵。

    这几天方栀一直在找机会和白境虞接触,直到推特视频事件爆发,方栀彻底死了心。

    本来要找白境虞的除了她,还有各大项目相关人员,她已经要排不上号了。

    现在要找白境虞的,又多了海量的媒体。

    方栀甚至看到有外国的记者往她们楼下涌。

    整个中新证券大厦,被乌泱泱的媒体包围。

    她彻底没戏了。

    白境虞谁也不见,人心惶惶间,她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

    MD上班路上被堵得挪不动道,被拍了百来张惊愕的脸,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擦着一脑门的汗过来找白境虞。

    MD姓庄名长宇,白境虞的上司。

    去年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正式和脑门上最后一层稀疏的头发告别,从此维持着光头的形象,让他原本就威严的样貌又穷凶极恶了几分。

    可他对外严肃,到了白境虞面前,就是一只急起来只会原地转圈的老猫。

    “祖宗啊,这回又要怎么办?那么多的媒体全堵那儿了,保安赶一波又来一波,还玩起来游击战!”

    白境虞拿手机,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

    “我报警。”

    庄长宇一下子将她手机按回去。

    “等会等会……别闹大了。”

    “已经闹大了。”

    “……”

    原本A国的州长竞选,国内是不太关注的。

    不过这州长候选人是女性亚裔,女儿又在国内,毫不容情地揭露母亲政治丑闻,闹得全网皆知,实属罕见。

    白境虞在推特发的那条爆炸性视频,在海外掀起了巨大的舆论浪潮。

    播放量已经超千万。

    这抓马的狗血事件,火速被各大营销号搬到了国内媒体。

    白境虞在金融圈子里战绩卓著,早就名声显赫。

    不过到底不是公众人物,放在圈外无人知晓,很正常。

    可她这张脸,出现在哪儿都会是焦点。

    空降热搜之后,政治圈的、泛金融圈的、看热闹的,以及各路颜控火速涌入。

    网友们痴迷于她的强势和美貌,就连嘴角的伤口都性感到让人颤抖。

    无数人在等待白境虞第一个采访视频。

    而白境虞本人,却在开满了冷气的办公室里,当着焦躁不安的庄长宇的面,从交上来的申报材料里找出了几个错别字,并给募集说明书批注——最小行距0.35mm。

    以前庄长宇觉得,白境虞这姑娘年纪轻轻心理素质却很好。

    现在他觉得,白境虞哪里是心理素质好。

    她根本就没有心!

    从推特到微博,骂她骂成什么样了?

    有多少浑水摸鱼黑她的,她还无动于衷。

    爆料她中学时期霸凌同学;背靠“海里”的大靠山,在资本市场为非作歹;更有说她私生活混乱,女友成山……

    黑白境虞的这些人里,有竞选利益相关的水军,也有白境虞本身得罪过的资本。

    庄长宇只瞄了一眼,血压都高了。

    白境虞也不知道是没看呢,还是真坐得住。

    白境虞见他还在这儿转圈,有点烦了,嗒嗒嗒的打字声停下,抬眼看他:

    “庄董,请给我一点工作的空间,不然容易出错。”

    庄长宇:“……”

    你可以把“滚”字直接说出来.

    白境虞的手机被无数信息轰炸,索性关机,让同事有事在OA系统上联系她。

    没想到就这么严防死守,厉心湛的电话还是打到她办公室座机上来。

    “境虞,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你父亲对你说了什么我大致能猜到,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你妈妈,怎么可能想利用你呢?”

    “哦?那打算竞选州长这件事,也是误会你了?”

    “……登上政治舞台,建立一个更美好的国家是我毕生的心愿。但是我绝对不会利用你的。”

    “原来没有误会你。”

    厉心湛被白境虞坚定抓重点的谈话风格弄得沉默一秒。

    “境虞,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去国外的话,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这次我回国就是来见你的。这么多年,妈妈都没能跟你吃顿饭。今天晚上,我去找你,咱们母女俩好好聊一聊,可以吗?”

    这小小的请求,要是别人的话,可能心一软就答应了。

    可惜,白境虞一颗铁打的心若有似无,根本没有软的时候。

    “厉女士,你有什么想聊的在电话里现在就可以聊,不必专门一起吃饭。一块儿吃饭,除了让人可以偷拍到我们在一起的画面,拿出去宣扬你我已经和解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必要。”

    厉心湛那头又是一顿。

    白境虞说:“当年你完全可以跟白决离婚,坦坦荡荡地离开。你没有这么做。你选择了假死,不过就是想抛下一切,却又舍不得一个好妈妈的名声。要不是你的政治生涯遭遇危情,我想你也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见我,更别说所谓的‘思念’了。视频我是不会删的,也不会发布任何与你和解的信息。你不仅是个虚伪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个无能的政客。厉女士,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留点最后的体面对你我都好。”

    没等厉心湛说完,白境虞就将电话挂断。

    白境虞油盐不进,让厉心湛非常难受。

    “这孩子,怎么被教成这样?”

    厉心湛捂着胸口,看她的竞选经理一直在角落接听电话,扶着发胀的太阳穴,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里是不太敢明晰的埋怨。

    她知道,这次州长竞选已经处于失败的边缘。

    如果真的全面失利,近十亿美元将全部打水漂。

    更会影响她往后的政治生涯。

    厉心湛稳了稳心跳,对一直跟随她的男人说:

    “务必要将境虞请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倒咖啡的时候,白境虞有一瞬间的头晕。

    天旋地转间,仿佛被一股力量用力往左边扯。

    她闭上眼睛,一手拿稳了咖啡,单手撑在桌上,熬过了晕眩后,缓缓睁眼。

    方栀正好路过,看她脸色苍白,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问她:

    “境虞姐,你不舒服吗?”

    白境虞摇了摇头,说:“没事。”

    厉心湛出现的那天,白境虞连续二十四小时没睡。

    之后本来是想好好休息的,因为母亲忽然的“复活”,搅乱了白境虞的思绪,之后躺在床上也没能顺利入睡。

    这些日子工作繁重,又要分出一部分精力谨防厉心湛的无孔不入,今天早上刚到公司的时候,白境虞就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但申报材料不能再耽误,不然JUL集团筹备了多年的上市计划又会延期。

    JUL集团董事长毕生的愿望就是上市,好让自己画了多年的饼安安稳稳喂进员工们的嘴里。

    如今他病入膏肓,只剩这一个临终心愿。

    他儿子之前跑到白境虞的办公室哭了两个小时,就是希望能让他爸走得没有遗憾。

    白境虞这辈子做了多少缺德事,心里有数。

    能积德就积点。

    这几天她带着团队一直在忙JUL集团的事,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紧赶慢赶的,就是希望能让老头安心合眼。

    加班到十点,对于她们这行而言其实也不算很晚。

    但她回到家,喝点助眠的酒,再洗个澡,勉强找到睡意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白境虞计划着等这波忙完,请两天假,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要是再睡不着,拿根棍子将自己敲晕了事。

    白境虞回自己办公室了。

    方栀靠在水吧前给陈幻发微信。

    【幻姐!我怎么觉得今天境虞姐状态很不好呢?刚才我看她差点晕倒了。】

    此刻陈幻的车已经停在中新证券大厦楼下十五分钟了。

    本来想要上楼,但看周围一大波的媒体,谁往楼里走就拍谁。

    她先是报了警,之后回复方栀。

    【你没劝她回去休息吗?都这样了。】

    【我也得劝得动啊……我和境虞姐的关系主打的就是一个萍水相逢,我怕她,都不敢跟她说话,更别说劝了。】

    陈幻表示理解。

    【幻姐,你回来了?】

    【嗯,就在你们公司楼下。太多记者了,不方便上去。你继续帮我看着她,有什么动静跟我说,谢谢。】

    【好的!】

    半个小时之后警察赶到了,和楼里的保安一起,费劲地将这群人疏散。

    之后陆陆续续还有记者过来,都被黑着脸拿着防爆叉的保安给赶走。

    陈幻本来想要趁这会儿工夫上去的。

    但听方栀说,她在中新非常有名,还有个花名叫“大众车主”,吃瓜群众没少议论她和白境虞的事情。

    如果真上去露面,不知道会不会给白境虞造成更多的困扰。

    本来白境虞就生她的气,迄今都没有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幻,不太敢去招惹白境虞。

    思来想去,陈幻还是在这儿等着。

    总得下班吧,等白境虞下来了,周围没人的时候,再好好跟她说说。

    绝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夜里九点。

    方栀再次给她发微信。

    【幻姐,境虞姐下去了。不过她没走正门,我看她进了货梯。我们楼货梯距离北门很近。北门人少,她应该是要往那儿走。】

    陈幻道谢之后立即下车,往北门去。

    白境虞从电梯里出来,往北门的方向看。

    平静的夜色中,没有人影。

    头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打算先去医院看看。

    走到北门门口,刷工作证,“滴”的一声,厚重的玻璃门开了。

    在她往外推门的时候,玻璃上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是跟在厉心湛身边的那个男人。

    白境虞立即想将门关上,那男人快了一步,用手肘将门挡住,却不进来,正好躲在监控死角,拽着白境虞用力将她往外拖。

    要是在平时,白境虞肯定一脚踢上去了。

    但此刻她身子就像单薄的纸,被人一扯就动。

    更何况扯她的还是身高近两米的壮汉。

    白境虞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被硬生生地拉起来。

    胳膊有种要脱臼的痛感,她压低了声音说:“放手。”

    那男人没说话,身后就是一辆开着门的商务车。

    他将白境虞拦腰抱起来,就要丢入车中。

    忽然眼前一黑,被坚硬物体击中的痛感让他脑袋猛地往后扬。

    男人闷喊了一声,高挺的鼻子立即发红、流血。

    即便如此,他死箍着白境虞腰肢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甚至钳制得更紧。

    肋骨被挤压得发痛,白境虞紧咬着牙,猛烈挣脱。

    陈幻一把将大个石块丢回枯山水造景里,扳着男人的手指。

    两人较着劲,四只手臂僵持在空中发着抖。

    那男人用尽全力,脸都憋红了,鼻血将整个嘴和下巴染红,也没讨着任何便宜。

    陈幻半点不畏惧,额头上暴起青筋,根本不在乎自己手是不是会被折断,不要命似的只想将他和白境虞分开。

    白境虞趁机狠狠一跺脚。

    锋利的高跟鞋跟砸在男人的鞋面上。

    男人的脚趾骨剧痛,低喊了一声,终于泄了劲儿。

    陈幻反应极快,胳膊肘猛击,再次撞在他已经高高肿起的鼻梁上。

    男人捂着脸眼泪都下来了,慌忙逃进车里。

    陈幻手从车窗外抓进来,死拽他的头发,想将他扯下来。

    他歪着脑袋立即踩下油门。

    白境虞拉了陈幻一把,说:“松手!”

    陈幻松开手的一瞬,车蹿了出去,很快消失。

    两人用力过猛,都在喘气。

    白境虞看着满地的血,也是不能理解陈幻的凶猛。

    白境虞:“刚才你再慢点松手,手就给撞断了。”

    陈幻气那混蛋敢动白境虞,只想着不能让他跑了,其他的根本无所谓。

    陈幻说:“车牌我记下来了,报警。”

    白境虞想要去拿手机,手刚抬起来,眼前猛然一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失控地往前栽倒。

    再能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陈幻的怀里。

    刚才陈幻用了全力去厮杀,这会儿没什么力气了。

    但将白境虞抱得很稳。

    白境虞后背抵着墙,面前是陈幻,整个世界的重力还在她的身体里重塑。

    可陈幻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全。

    血腥的气氛因为白境虞的眼神而变软。

    对视了数秒后,陈幻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便签。

    “我……不是不辞而别。”

    白境虞的眼睫无力地眨动,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白境虞:我爸要死了,我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详说。

    会一直想你。陈幻。

    “还有微信,我也给你发了微信。但是信号不好没发出去,后来就没电了。等我充好电再联系你,你已经把我拉黑了……”

    刚才凶得能吃人的陈幻,这会儿说着说着,红了眼睛。

    “真的。”陈幻眼前蒙了一层晶亮,“我真的,一直在想你。”

    第38章

    白境虞捏着陈幻的下巴,将她脸抬起来。

    “陈幻,现在可以承认你喜欢我了。”

    陈幻有几丝头发沾在唇上,被晚风吹得毛躁的长发在夜里舞动着。

    像她此刻蓬勃的心跳。

    “嗯。”

    陈幻握住白境虞的手,贴在脸上。

    “我有办法不喜欢你吗?”

    白境虞一口咬上她的唇。

    陈幻有一瞬间的迟疑。

    由咬变成了碾,不管不顾地往唇里钻,娇蛮地想要陈幻立刻回应。

    迟疑很快消融,陈幻的理智被她轻易搅散。

    在白境虞的主动下,陈幻的思念彻底爆发。

    她将白境虞摁在墙上,两人的呼吸脱离了正常的节奏,又慢慢融合成了同一步调。

    这些天陈幻一直处于极度烦躁的状态。

    心里压着一股火气,不知道对谁撒。

    只能靠理智强行控制着。

    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其实她恨的是自己。

    恨因为一点点小事,得而复失,又让白境虞难过。

    还以为白境虞会彻底将她隔绝在生活之外,心里无法言说的难过,遇到了意外的准许,更是让她心火狂涨。

    “嘶。”

    陈幻的举动太大,让白境虞嘴角的伤再次撕裂。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陈幻立即停下动作。

    情正浓烈,眼神都涣散了,但看她不舒服,就没再继续。

    难耐的火种还在心里灼着,根本不知道拿白境虞怎么办才好。

    白境虞垂下了眼眸。

    “我头还有点晕,你手也伤着了吧。先去医院。”

    “好。”

    坐上陈幻的车,白境虞说去君康医院。

    路上,白境虞问陈幻怎么会突然出现。

    “我在网上看到你的事了,闹得挺凶,我怕有人会找你麻烦,就过来等你下班。没想到还真遇上了。那男人是谁?”

    “我妈那边的人,估计想‘请’我过去,威逼利诱演一出和解的好戏,让她州长竞选再回到正轨上。”

    前因后果陈幻都在网上知道了。

    陈幻跟白境虞一块儿扫过墓,知道白境虞对母亲的过世耿耿于怀,是她人生中难以治愈的痛。

    没想到她一直怀念的妈妈,居然欺骗了她这么多年,再次出现只是想利用她。

    见白境虞手腕上有一道被拉拽后留下的红痕,心里更是不舒服。

    停在灯红灯的队尾,陈幻摸了摸白境虞的脑袋。

    “我还好,就是有点累。”

    白境虞眼神眨动的频率都变慢了,的确像是没电的样子。

    陈幻不确定这些日子白境虞还经历了什么。

    但一贯保持着锐利感的她,此刻柔软无害,甚至有些脆弱。

    陈幻还想再抱她,再吻她,告诉她“有我在,你的事可以都交给我”。

    可白境虞身子往远端倾斜着。

    白境虞看着车窗外,问:“你父亲过世了?”

    “嗯。”

    “节哀。”

    “我和他有快二十年没见面了吧。家里的事一直没跟你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母亲离婚了……”

    白境虞分过来一记冷眼。

    “你也知道,你从不跟我说你的事。”

    本来还想继续说带回来一个妹妹的事,被白境虞这么一堵,没法说了。

    之后直到到达目的地,陈幻都没再说话。

    白境虞反省了一下,到底是血亲过世,自己刚才那番抱怨不合时宜。

    就算陈幻这个人除了抛下她,就只会让她失控发疯,她也觉得自己积德的计划应该从积口德开始。

    下车的时候,陈幻过来扶她,她说:

    “有什么事想找人商量的话,我的时间可以都留给你。”

    陈幻护着她的腰,将她从车里带出来。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陈幻也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可此刻她就是想顺着白境虞的话往下说。

    “好。我会来找你商量。”

    陈幻牢牢地将白境虞抱进怀中。

    舍不得将她放开,想一直这样拥有她。

    ……

    君康医院,是S城最大的私人医院,也是白决控股医院。

    白境虞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入住VIP病房。

    民警来问过话,看她们都受伤就没带她们回所里,了解情况后登记电话,说有消息会通知她们。

    白境虞躺着输液,输到一半时,陈幻进屋了。

    她刚进来,白境虞就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没,你手怎么样?”

    “医生说没大问题,就是发力太狠,软组织损伤。这会儿使不出力气。没事,医生说用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

    “你呢?”

    “比你简单,睡一觉就好。”

    “那你怎么不睡?”

    “在想你的事。”

    陈幻被她坦诚的话弄得心飘上了云端。

    但她也知道,她和白境虞之间最主要的矛盾还没有解决。

    白境虞神色平静地看向陈幻,心平气和地说:

    “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的确很生你的气,觉得你又一次玩完就甩。后来想想,是我脾气太大,换成是别人的话,不至于马上拉黑,起码要等你一个解释。可是,那时候我在想,这次我等得到你的解释吗?还是说,又得等个三年?陈幻,这三年里,我没和任何人交往过。你觉得自己是单身,但我一直以为我是你女朋友。”

    陈幻被她说得眼睛血红,开口时哽咽了一下。

    “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后你难过了,就是我没能做好。而且还是……一而再的让你失望,没办法给你安全感。”

    陈幻的声音里渗进了明显的酸涩情绪。

    “陈幻,我不是谁怀里温顺的宠物,擅长乖乖等待。”

    “是啊,这就是你迷人的地方。”

    陈幻感觉自己病入膏肓,什么混账话都好意思往外说。

    白境虞冷眼看她。

    “被我亲一下,就变得这么轻浮。”

    陈幻不说话了。

    白境虞说:“陈幻,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了。”

    陈幻压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

    长久的沉默,开始渐渐难熬。

    白境虞鼻息略重了一些,似乎又要开口。

    陈幻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在她前面先说:

    “只是见面,可以吧?”

    只要不彻底将她从生活中全面拉黑,陈幻觉得都能接受。

    白境虞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想到刚才她击退男人时的凶狠,目光再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到底是无法抗拒她的滋味。

    “上床也行。”白境虞说。

    陈幻:“……”

    混乱的一夜,最后还是总结成了一言难尽的省略号。

    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跟陈幻说完,白境虞终于困了,将累透的自己投入睡眠中。

    沉沉睡去。

    陈幻坐回车里,给陈幼打电话,问她吃饭没。

    “吃了,都说你不用担心我。”陈幼说,“我帮你把衣服都洗了,你今晚不回来都可以。”

    “我不回来上哪儿去啊我,马上就回,你困了就先睡。”

    “我不困。那我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陈幻咬开了烟的爆珠,哆哆嗦嗦地拿出打火机,却没力气打着。

    最后也懒得抽了,将烟盒往车斗里一丢,打开美食测评APP,查了一下最近口碑最好的甜品店。

    顺着测评上的地址,陈幻来到一家商场的甜品店。

    这家店大热的草莓奶油牛角包果然看着就好吃。

    小孩儿应该最难抵挡草莓的诱惑。

    让店员拿一份,又觉得白境虞肯定也喜欢吃,就多买了一份。

    陈幻带着甜品返回医院。

    她记得白境虞的病房里有个小冰箱,甜品放冰箱里,应该不太会影响口感。

    等她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再吃。

    推门进来,见屋里多了两个人。

    白决和易雪林。

    陈幻手里拎着个口袋,和他俩面面相觑。

    白决问:“你是境虞朋友吧。”

    陈幻立即反应过来:“叔叔阿姨好。”

    不用介绍,肯定是白境虞的家人了。

    白决看陈幻拎着口袋的手一个劲哆嗦,很体贴地笑了笑,说:

    “别紧张,我是境虞的爸爸,这位是我太太。”

    易雪林向陈幻温和地笑,陈幻又喊了遍“叔叔阿姨好”,心想,紧张也没错就是了,但这手现在不归她管。

    哆嗦成这样,陈幻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她不太确定,白境虞有没有跟家人坦白过自己的性取向。

    白境虞还睡着,看得出来是累着了,进进出出的动静都没将她吵醒。

    白决问她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境虞为什么会受伤。

    陈幻将过程简述了一遍。

    听到一半,白决和易雪林就暗暗对了一眼,猜到是厉心湛所为。

    白决咬紧了腮帮,眉尾一根暴怒的青筋连到头顶。

    陈幻将甜点放进冰箱后,就说要走了。

    “回头我再来看境虞。”

    易雪林很客气地说:“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了,阿姨留步。”

    易雪林还是将陈幻送到电梯口,陈幻进电梯的时候,夏步青正好从走廊尽头走来。

    电梯门合上,易雪林说:

    “她看上去不像个经济罪犯。”

    夏步青说:“当年博旭设计挪用资金案,有些蹊跷。”

    “你是说,她是被人陷害的?”

    “或许是,但她的案子侦办得很顺利,应该是她自己招认了。”

    易雪林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判断,对夏步青笑说:“咱们进去看看境虞吧。”

    “好。”

    回到病房,易织年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

    “我再也不去那家拉面店了,肯定是食材不新鲜,拉好几顿了今天……再拉下去我也直接住进来算了。”

    易织年看上去没比白境虞的状况好多少。

    易雪林皱眉说:“年年,别用‘顿’来形容上厕所,吃饭才用‘顿’。正好在医院,我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易织年摆了摆手,她从小到大最怕医生,见着穿白大褂的就哭。刚才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妈安排得这么快。

    “刚才是谁来了啊?”

    立刻转移话题。

    易雪林说:“你境虞姐姐的朋友。”

    白决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很小。

    易织年还是隐约听到他在说:“给我找到她,今晚我就要人出现在我面前。”

    ……

    陈幻到家,一进屋就感觉家里焕然一新。

    以前她自己收拾的时候,就是将东西归置归置,看着干净就好。

    缝隙里的灰尘她是没时间一点点清洁的。

    眼前的小屋被陈幼收拾之后,仿佛去掉了一层灰突突的滤镜,整个变高清。

    陈幼人还在厨房,戴着口罩正在擦灶台的缝隙。

    “别收拾了。”陈幻说,“出来吃宵夜。”

    “很快。”

    陈幼加速收拾完,将口罩摘了,走到客厅一眼就看见放在餐桌上的草莓奶油牛角包。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甜点。

    “这是,给我的吗?”

    “不然?”

    “直接用手拿,还是?”

    “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用眼睛吃我都不管你。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原本还有些忐忑和腼腆的陈幼,被陈幻这一顿没头没尾的话弄的,忍不住瞪她一眼。

    “凶屁啊。”

    陈幻抓了她脑袋一下,“小小年纪,说什么脏话。”

    陈幼说:“屁也叫脏话?还不是你先凶的。”

    不过她也没躲,就任陈幻抓她。

    陈幻抓完之后后悔了,忘记自己手伤着了。

    就这么一下,指根的痛感就刺得她冒冷汗,将胳膊垂到桌面下,没让小鬼发现她一双红得醒目的手。

    草莓甜中带着浓郁的果香,加上奶油的香味和牛角包的酥脆,为陈幼的味蕾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的确很好吃,但她吃得很慢,不要表现得太喜欢。

    不然下次陈幻还得给她买。

    “陈幼。”陈幻喊她的名字,“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做家务的,你给我好好学习,听到没?”

    “我这不是学籍还没转过来么?”

    “我是说以后。”

    “知道了知道了。”陈幼说,“还不是看你猪窝太乱,我难受。”

    要不是手没力气,陈幻真想将这小鬼的脑袋拧下来。

    这一天太累,陈幻洗完澡躺在沙发上,还没切几个号净化白境虞推特和微博下的评论区,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是被早饭的香味香醒的。

    陈幻眯着困倦的眼睛,还抱着毯子,看陈幼将早餐摆上桌。

    陈幻:“不是说不要做家务了吗?”

    陈幼瞥她:“再不做饭我要饿死了。行行好,别一醒就骂人。”

    陈幻:“……这也叫骂人?”

    陈幻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才七点。

    “你平时几点起床?”

    “五点吧。”

    “……你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起那么早干嘛?”

    “干活。”陈幼说,“从我妈生病到我爸过世,家里的活都是我干。陈幻,你能不这么凶了么?吵死了。”

    陈幻快步走过来,陈幼以为她又要抓自己脑袋,抬手一挡,正好打在陈幻的手上。

    缓了一晚上,双手的状态没好转,反而更痛了,这会儿还被打了个正着。

    陈幻:“……”

    忍住没掉下眼泪。

    陈幼一回头,发现她手肿得夸张。

    “你,手怎么了?”

    陈幻:“没事。”

    陈幼第一反应就是揍人揍的。

    她这个姐姐,长得凶,气质野,还抽烟。

    想起她爸之前说起陈幻坐牢的事……

    陈幼心里一惊,陈幻不会是在社会上混的吧?

    陈幻又嘱咐了陈幼几句后,懒得再说。

    这小鬼难管。

    等她去上学了应该能好点。

    吃完饭,陈幻试着给白境虞发了条微信。

    发出去了,陈幻眼睛一亮,白境虞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太好了。

    陈幻站在阳台,琢磨了半天措辞,才给白境虞发语音。

    “醒了吗?昨晚我怕打扰你就先走了。也没什么事,就想知道你还难不难受了。有空给我回个微信吧。”

    咻地一下,发出去。

    陈幻握着手机,又发一条。

    “你昨天说的事,我随时能兑现。想我什么时候过去,直接跟我说就行。”

    陈幼也不想听到。

    但这屋子就这么大,她捂着耳朵也能挤进来一阵嗡嗡声。

    陈幼纳闷,心道:陈幻这是跟谁打电话?这么凶的一个人,在这人面前跟狗一样。不会是……她老大吧?

    第39章

    最后白境虞也没回她,不知道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陈幻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坐回沙发上。

    看自己这双手,图是没法画了,也不适合见客户。

    想起陈幼那两个破纸箱子里可怜巴巴的几身衣服,觉得很有必要趁此机会,帮她打扮得人模人样一点。

    小桃之前就跟她说,关梦和她那两个姐妹的定金都给了。

    这段时间陈幻忙得都没时间看账户。

    用颤抖的手打开银行APP。

    裴醒的投资再这加上三笔大单,陈幻手头的资金一下子冲到了七位数。

    工作室已经开始招人,招到人之后效率能更高,接更多项目。

    这是陈幻在狱中就开始规划、期盼的未来。

    如今工作室终于有了步入正轨的苗头,她生活中又多了一个妹妹,该好好收拾一下心情。

    况且她和白境虞之间的关系,即便现在又一次跌到了谷底,起码没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物极必反。

    不反她也没辙。

    陈幻跟陈幼说:“你换身衣服,一会儿跟我出去。”

    “去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懒得跟她说,说要去给她买东西的话,肯定拽不动这小鬼。

    陈幼心想,她老大这是叫她去过去了?

    那带上我干嘛?

    莫非是要我拜山头?

    陈幼忐忑道:“那我,需要带什么吗?”

    “带什么?带上你人就行。”

    陈幼斜眼看她。

    又凶,又凶!.

    早上八点半,易织年和舒泉一块儿去食堂吃早餐。

    易织年睡了一晚,吃坏东西的难受劲儿下去了,食欲回归。

    她盛了碗鱼片粥,又要了一叠小菜和一个荷包蛋。

    舒泉则单点了份小馄饨。

    两人在角落坐下,易织年将早餐全吃完了,舒泉才吃了两颗馄饨。

    小财还是没找到,知道舒泉心里很担心,易织年握着她的手说:

    “寻狗启示已经都贴出去了,咱们保持手机畅通。今晚下班我回你租房那边看看。小财这么聪明,可能会自己回去。”

    舒泉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易织年看她浓浓的黑眼圈,本来就瘦,这会儿更是消瘦得一阵风就能带走。

    劝她多吃点东西,她总是乖乖点头,吃两口又吃不下了。

    可是即便再累,再多烦恼,也要上班。

    舒泉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年年家。

    年年对她好,她也得有分寸。

    她得独立,得自己出去找房子。

    自己住的话,押一付三就是一笔大开销,更不用说重新布置一处住所,最基本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需要钱。

    母亲治病的钱肯定得给。

    她手头倒是还有一笔存款,但那是给陈幻留的,她不想动。

    不能请假,她得继续上班,她需要钱。

    回到公司,舒泉猛灌了两杯美式,感觉振作了一些。

    早上有个会议,开会之前她打算重新检查一下PPT里的数据。

    PPT模板也换过了,用的是莫兰迪配色,排版简约又美观,应该不会再被林恃嫌弃。

    舒泉正在核对数据,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是商初。

    商初沉着脸说:“你跟我来。”

    舒泉:“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商初身子往外倾斜,一步刚想跨出去,又转了回来。

    她完全没想过舒泉会拒绝她。

    “你确定要在这儿说?”

    商初眯着眼,话里的意思很清晰。

    舒泉一声不吭带着行李消失,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商初当然是要来问问她到底在发什么疯。

    “嗯。”舒泉很肯定,“就在这儿说。”

    商初:“……”

    在公司地下情这么久,商初一直都没让人知道她俩的关系。

    这会儿已经有人在默默往她们的方向看了。

    舒泉看她不说话,扭头继续工作。

    商初杵在她身边,欲言又止。

    “你……”

    商初刚开口,林恃路过,对着大家说:“A组开会。”

    舒泉站起身,抱着电脑绕开商初,完全无视她,和其他同事往会议室走。

    商初:“……”

    整场会议,商初一直偷偷瞟舒泉。

    舒泉却一眼都没看回来。

    商初坐立难安间,忽地和林恃对视。

    林恃冷眼看她,“商初,你来汇报一下吧。”

    全程开小差的商初,完全不知道会议进程到哪儿了。

    林恃就好像是故意的,提问时掐头去尾,就是不提醒要她汇报什么。

    商初尴尬地站起来,迎着无数人的目光,一时无言。

    直到B组组长暗示她,她才勉强开口。

    一场四十分钟的会议,商初丢人半小时,出来之后跑到消防楼梯上,一脚将垃圾桶踢翻。

    故意的吧,故意的是吧?!

    商初双手掐在腰上,原地走了几个来回。

    姓林的故意让我出丑是吗?!

    通道的门被打开,舒泉打着电话走出来。

    “……不是,我家狗狗耳朵上没有缺口。嗯……好,谢谢您。”

    舒泉看到了商初,发现她也在这儿,便没有继续往外走,挂了电话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

    商初两步跨过来,挡下她离开的动作,反手将门关了。

    “舒泉你还没完了是吧?不就是一只狗吗?至于跟我闹成这样?还把所有行李都带走了,你想干嘛?跟我分手?”

    面对商初愤怒的脸和咆哮,舒泉并不见胆怯,脸上一派死寂的灰沉,说出的话出乎意料的坚定。

    舒泉:“是,分手。”

    商初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憋出一声冷笑。

    “就为了条狗,你就要和我闹分手?”

    “我为了找小财的下落,去物业查了监控,都看到了。”

    舒泉的话只说一半。

    后半段她不想说。

    她相信即便不说,商初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数。

    商初的表情里果然多了一份琢磨。

    舒泉心想,就到这儿吧,毕竟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不想闹得太难堪。

    在一切变得更坏前分开,是舒泉最后的让步。

    舒泉再次要走,商初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你看到什么了?不就是看到他把手搭我身上了吗?舒泉,男的都这样,喜欢动手动脚,他们就那德性。而且他知道我是同性恋啊,压根没把我当女人看。就这事,至于吗?上纲上线。”

    商初望着天,翻了个白眼。

    “而且我为什么跟他来往,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他是维格发展的人,是咱们上游公司!刚才开会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姓林的是怎么整我的,我在这个公司已经没有升职的希望了,我当然得为咱们将来打算!”

    商初抓着舒泉的肩膀,扳着她的身子说:

    “郑彬有门路,能把我弄过去。等我在那边站稳脚之后就把你一起带过去,咱们都不用在这里受气了。想要人家帮忙,当然得付出点代价。这点委屈你就不能忍忍?”

    舒泉扬着下巴直视她,问:

    “郑彬为什么要帮你啊?”

    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商初,一时被堵得答不上来。

    舒泉拿出手机,打开监控视频,给商初看。

    视频里,她和郑彬接吻的画面,被拍得一清二楚。

    舒泉撑起微笑,大眼睛里有一层晶亮。

    “是因为这个吧?”

    “你安监控?什么时候安了监控?”

    舒泉想要得体地结束,偏偏有人逼着她撕破脸。

    “当初我说郑彬一直在卧室门口徘徊,你不信,所以我买了监控想给你看,证明我没有说谎。结果从那天开始,门口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确定当初他这么做,单纯是为了吓唬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又是谁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我也算是幸运,要不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和他这些肮脏事。你前段时间在拼命缓和关系,也是为了利用我来坑害林恃,对吗?”

    说到这儿,舒泉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

    “我愿意为我爱的人做任何事,但不代表我能忍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

    商初突然伸手,对着舒泉的手机抓过来。

    舒泉早有防备,往后一撤,躲开了。

    商初扑了个空,恼羞的同时,更是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

    舒泉已经完全不可控。

    愤怒和虚情假意彻底从她脸上消失。

    商初扬起笑容,“你说我脏,难道你干净吗?”

    舒泉冷眼看她。

    两人对峙之间,没发现林恃已经站在门后。

    今天舒泉的状态有多差,林恃看在眼里。

    本来还想过来跟她说,如果实在太累就请天假,回去歇一歇。

    休息好了,才能用更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些事。

    林恃还在思考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听自己被扯了进去。

    商初:“你和姓林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同意你的策划?还带着你去出差?那么多人应聘助理她不要,偏偏就选你,还不明显吗?你们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舒泉,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我就这么跟你说,要不是我,当初你都过不了试用期!别学着易织年,尽想着勾搭什么开奔驰的老板,攀高枝也得有点眼力见,看看你的恃总是什么货色。就算老爸是林朝晖又怎么样?她早就被家里断了关系,不然怎么可能来启丰工作?”

    林恃心里骂了句,操?

    舒泉脸色血红,声音也提高了: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是吗,那为什么你们互相加了微信好友,上来第一句就夸你漂亮?说吧,出差的时候你们做过几次了?我特想问问姓林的,别人的女朋友好睡吗……”

    舒泉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极响。

    这是舒泉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

    被冤枉的委屈和极度的愤怒之下,她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扇得自己手掌都在痛,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发抖。

    商初脸上立即多了几道鲜红的手指印。

    很快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

    “你打我……你他妈的打我?!”

    商初上来控制舒泉,高高抬起胳膊。

    她就要用力打回来的时候,手腕一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住,手臂下落的动作被制止。

    舒泉还没看清眼前的状况,就被人挤到了身后。

    林恃紧扣商初的手腕,垂着眼眸看这个比她矮了好几厘米的女人。

    表情是一如既往没有大的波澜,可眼眸里的火气和嫌恶一览无余。

    林恃:“真是个脏东西。”

    商初对上林恃闪着怒意的双眼,头皮一阵发麻。

    喊着“放手”的同时,用力挣扎,想将手腕抽回来。

    林恃反扭一把,压着她的背,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商初没想到这女人力气这么大,毫无防备之间脚下失控,被推出去数米,胸口重重撞到护栏才停下来。

    当着舒泉的面被林恃这么戏弄,商初回眸时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林恃甩了甩手腕,这下也真是用力有点猛。

    林恃一边甩手一边说:“我看过运营组所有员工的试用期评价,舒泉能留下来跟你真没什么关系,她的评分在试用员工里第一名。别人都给她打了高分,而你,反而给得最低。”

    说一半,她指着商初问舒泉:

    “你觉得她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谈恋爱吗?这玩意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召之即来的免费劳动力,一个永远不可以超过她的陪衬品。如果不是她刻意打压,今年晋升的就是你。”

    舒泉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被打压这件事,要不是林恃说,她可能永远都想不到。

    商初:“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系统里所有记录都留着呢。看来这种低劣手段是你一贯的风格,和举报邮件一样,上不了台面。不过你也挺天真的,你不会真的以为牧场那人跑了,你和郑彬就没事了吧?”

    牧场的人跑了?郑彬?

    林恃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瞬间点醒了舒泉。

    原来商初和郑彬之间,还有一起对付林恃这种龌龊的交易。

    商初想过林恃已经发现了牧场的内应。

    可精准锁定郑彬这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胡言乱语,我会报警。”

    “报警?行,我支持。”

    商初瞪了她一眼,不再恋战,开了门就要走。

    看她落荒而逃,林恃对着她的背影说:

    “舒泉确实挺漂亮的。我是夸了,有问题吗?”

    舒泉:“……”

    商初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消防楼梯只剩下林恃和舒泉两个人。

    刚才剧烈的争执陡然消失,余音还残留在耳朵里,嘶啦作响。

    大朵大朵的云在天空中浮动。

    它们相互拥抱、依偎,融入彼此,变幻出爱的明媚和阴影,之后又分离。

    分离时,当初的形状早已被改变。

    舒泉不吭声,双眼眨也不眨地看向远处,整个人像一具蜕去了魂肉的躯壳。

    林恃没走,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夹在细长的指缝里。

    林恃:“同性恋?看不出来啊。”

    舒泉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

    气氛是有点尴尬,林恃想说句玩笑话。

    “眼睛长得挺好看。可惜瞎了。”

    不然怎么会找这么个女朋友?

    林恃嘴角扬了扬,正想笑,发现舒泉哭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失控地砸落。

    林恃:“……”

    舒泉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哭,别懦弱。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就在这一刻,多日来积累的压力、挫败感和痛苦,一瞬间没顶。

    眼泪决堤。

    烟什么时候从林恃红唇中脱离的,她都没发现。

    “我,又不是在骂你。就是……”

    林恃慌了,摸遍全身,没找到纸巾。

    只好用手背帮舒泉抹去涌涌不断汇聚到下巴上的眼泪。

    林恃平生第一次惹女孩子哭,根本不知道怎么哄。

    只能硬哄。

    “别哭了啊?”

    舒泉点点头,眼泪却落得更多。

    林恃:“……”

    傻眼。

    这可怎么办?

    第40章

    没过多久,“恃总骂哭下属”的流言很快在启丰国际内部流传。

    这位“下属”自然是舒泉本人。

    毕竟舒泉红着眼睛从消防楼梯出来,坐在工位上还控制不住哭了许久。

    紧跟在她身后一同现身的恃总,去办公室里拿了纸巾过来,安抚半天。

    这令人遐想的场面,大半个运营部都看见了。

    传闻很快传到易织年耳朵里。

    和舒泉吃饭的时候,易织年还为舒泉打抱不平。

    “你们这新总监怎么还骂人啊,真变态。”

    舒泉说:“其实不是她的错。”

    舒泉还原了和商初分手那天发生的事。

    易织年一个旁观者,听得都上火。

    “靠,我当时要是在场的话,肯定把商初的脑袋给打爆。还真是会倒打一耙啊这王八蛋。”

    舒泉想到商初这个人还是很难受,连带着特别想小财。

    找了好几天,依旧没有小财的消息。

    这么热的天不知道它在哪里,更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水喝。

    会不会连好好睡个觉的地方都没有?

    万一遇到虐狗的坏人……

    舒泉不敢再往下想,鼻尖发酸,深吸一口气说:

    “先不说了……”

    易织年看她眼眶发红,立即道:“不说了不说了。和那个王八蛋分手也算是脱离苦海,一切重新开始!这还不喝杯奶茶庆祝一下?走,我请客,请你喝最喜欢的荔枝奶茶。”

    听到荔枝奶茶,舒泉双眸有些放空。

    “其实我不爱喝荔枝奶茶,从来都不爱喝。”

    荔枝奶茶太甜了,那是商初喜欢的口味。

    商初永远都只会满足自己。

    从没有问过舒泉喜欢什么。

    换个角度再去看她,她的自私和贪婪一目了然。

    林恃说的挺对的,舒泉也觉得自己瞎了眼。

    易织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啊,我也不爱喝。太好了,原来咱们喝奶茶的口味也一致!”

    看到易织年的笑容,舒泉那颗浸满了痛楚的心,总算品尝到了一丝甜味。

    幸好还有年年。

    另一边。

    林恃也听到关于自己的传言。

    这么一来,算是坐实了穷凶极恶的名头。

    说她骂哭下属。

    林恃无语。

    ……也没错就是了。

    舒泉之前和商初对峙的时候都挺坚强的。

    就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都忍着没落下来。

    她那几句无聊的笑话一说,直接把人家小姑娘惹得梨花带雨,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这锅,她背了。

    舒泉反倒来安慰林恃。

    午间休息的时候,林恃收到舒泉的微信。

    puzzle:【恃总,那天其实不是因为你,我自己情绪有点过不去才哭的。我已经跟大家解释过了,不是被你骂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又发过来一个兔子鞠躬表情包。

    林恃很快提炼了舒泉微信的重点。

    【不是因为你。】

    懂了,我根本影响不了你的情绪。

    林恃本恃:【嗯,没事,不用解释。】

    舒泉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感觉有歧义。

    是……我不用向你解释我为什么哭,还是不用向别人解释我不是被你骂哭的?

    舒泉想了半天,从字里行间看出林恃好像现在不太待见她。

    其他本事谈不上,社恐人士最擅长一秒消失。

    puzzle:【好的,那我去工作了。】

    林恃没想到她收尾收得这么快。

    就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了?

    还真不再回了。

    林恃从办公室里看出去。

    见角落里的舒泉站起身,去打印资料。

    就这样被撇下的林恃心想,午休时间还工作,今年的最佳员工非你莫属。

    舒泉的身影在外面忙忙碌碌的,林恃躺在沙发上,看她的微信资料。

    puzzle。

    头像是一块迷失在黑暗中的小小拼图。

    ……

    林恃下班开车回家,将车停入车库时,发现通告栏上有一张寻狗启示。

    寻狗启示上的狗是只非常可爱的柯基犬,于近日走失,落款的联系人是“舒小姐”。

    想起舒泉和商初争吵时提到的“狗丢了”,莫非就是这只狗?

    怎么贴到她们小区里来了?

    林恃想起来了,舒泉好像就住在这附近。

    转身要去电梯,走了几步,林恃又退了回来,将寻狗启示拍下来,随后将图片发到她微信的各大群里,又发了条朋友圈——只舒泉不可见。

    说不上屏蔽了舒泉是什么心态。

    大概觉得自己助人为乐的举动“见不得光”,有点太热情了。

    林恃本恃:【我朋友的狗丢了,麻烦大家帮忙留意一下。】

    林恃本恃:【图片】

    万年闭麦的林恃突然出现,几个群立即活跃起来。

    【妈呀,恃总,原来您真的用微信啊!】

    【好可爱的柯基!我立刻地毯式搜查!】

    【恃总,你上次说改天一起吃饭到底改到哪天!!】

    ……

    朋友圈也被点赞了好几屏。

    关梦留言:【那不就在咱们家附近丢的?我给你发到我千人大群里,让姐妹们去问问。】

    远在B城的高寒也凑热闹:【舒小姐。懂了。】

    关梦还回高寒:【懂什么了?寒姐,让人家跟你一起懂一下。】

    高寒回她:【私聊。】

    林恃:“……”

    林恃直接回复高寒:【我做好事呢,能不成天瞎懂么?】

    高寒半天没搭理她。

    一想到她正在和关梦胡说八道,林恃又一次产生了退网的心思.

    不管陈幼乐不乐意,陈幻硬是给她塞了一大柜子的衣裤和鞋子。

    陈幼痛心疾首,“陈幻,我人就一个,这么多衣服怎么穿啊?还有那么多鞋,给蜈蚣穿的吗?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乱花钱!”

    陈幻一边用一根手指戳手机屏幕,一边抬起眼皮分这个依旧不知道叫“姐”的小孩一眼,指挥道:

    “不知道怎么穿?好办,明天开始从左到右,从红到绿,挨个穿。”

    “……我是红绿灯吗?成天变色。”

    “小孩不就该花枝招展点么,有朝气。”

    “我虚岁都十五了!”

    “十三岁的小孩虚报年龄还上瘾了。”

    陈幼还想抗议,陈幻电话打通了,凶巴巴的语气立刻温柔许多。

    “喂,是申老师吗?嗯对,我是陈幼的家长……嗯,她姐姐……”

    陈幻站在阳台玻璃门前,跟新学校的老师聊转学的事。

    陈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她一口一个“家长”“姐姐”的,再环视这间明亮、整洁,充满香味的房子。

    这是我的新家。

    每当这样想,陈幼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为了陈幼转学的事,七月大热天,陈幻顶着大太阳在外面来回跑。

    原本宅在家里办公捂得雪白的皮肤,活生生晒黑了一个色号。

    转学的事有戏。

    就在社区对面的十七中。

    十七中算是S城重点中学,师资力量不算最拔尖,但说一声“雄厚”应该也没多少人反对。

    陈幻办了张银行卡,把陈光廷那五万块存到陈幼名下。

    这姐俩成天比赛谁更凶更啰嗦,陈幻干脆将卡直接塞她抽屉里,等她什么时候发现,什么时候再跟她掰持。

    小天才手表也到了,陈幼一开始不乐意戴。

    “这都是小孩戴的玩意。”

    “对啊,你不就是小孩?好好戴着,你对这儿不熟,要是走丢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

    陈幼无比嫌弃地戴上了。

    陈幻还帮她弄了个微信,互相添加了好友,随时能联系。

    “微信别乱加乱七八糟的人,不许早恋。”陈幻嘱咐。

    “没这爱好。”陈幼一句给撅回来。

    陈幻不仅要办理陈幼入学的相关事宜,要跟进客户、联系工头、监督采买和工地现场……现在还多了面试设计师环节。

    小桃和她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两人都恨不得拔几根头发,当场变出几个大活人来帮忙。

    幸好手头上这几个客户需求明确,沟通顺畅。

    林恃别墅的装修进展很快。

    水电已经做完,接下来是泥工进场。

    林恃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只要明白她要什么,跟上她的思维,其实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很信任陈幻,只每个阶段过来验收一下。

    其他时候,只让陈幻给她发发现场的图片和视频。

    主要也是忙。

    相比于房子里的装修,林恃更在乎的是前后院的布置。

    她跟陈幻在前期签约的时候就聊到,自己是个户外爱好者,但是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经常去户外。正好六十多平的院子,够大,她打算在院子里露营。

    前院以藤本月季为主,种一些花花草草,后院越有森林的感觉越好。

    陈幻给她大致出了一个布局图,林恃很满意。

    泥工才刚刚进场,她就已经开始寻找别墅管家团队。

    别墅管家团队比物业贵很多,自然比物业更专业。

    他们专门负责别墅的维护、修缮房屋,以及花园的打理。

    只要钱给到位,再大的别墅他们都能照顾妥当,业主只需要躺平享受。

    和林恃见面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姓彭。

    他规划好了前后院所有植物的种类和分布,林恃挺满意。

    聊方案的时候,小彭时不时偷偷看林恃的脸,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林恃问他:“咱们之前认识吗?”

    小彭很快笑了,说:“不,今天才刚刚认识林女士。”

    这种事情林恃遇得多了,没有放在心上。

    林恃说:“你的工作区域是不是在这附近?”

    小彭说:“是的,我主要负责山水澜桥、百新苑、童家花园和商业街这一带的业务。”

    林恃从微信上发了一张图片给他。

    “我有个朋友的狗丢了,这是狗的照片。麻烦你和你团队的同事留意一下。如果有消息请联系我,我会给予酬劳。”

    小彭微笑:“好的,我会帮您留意。”

    两人从咖啡厅分开后,小彭立即打开微博,进入“恃美行凶”的主页。

    “恃美行凶”是最近新晋的网红,经常发照片。

    大多数还不是自拍,而是第二视角的摆拍。

    场景几乎都在办公室里。

    “恃美行凶”的粉丝已经快三千人了。

    全都是奔着她颜值来的。

    照片上的样子正经,文案却很撩人。

    最新的一条微博文案就四个字——【一场艳遇】。

    后面还跟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桃心。

    照片中,“恃美行凶”和一个中年男人亲密地挨在一块儿,对视间,浓浓的暧昧气氛。背景像是KTV之类的娱乐场所。

    “就是她啊。”

    小彭快速浏览了一下微博,放大图片。

    “林恃,恃美行凶……肯定没认错。”.

    陈幻的手哆嗦了好长一段时间。

    期间她收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袭击白境虞的男人已经逃回了A国,这案件估计得用更长的时间来处理,后续会继续跟她保持联系。

    那男人逃回了A国,白境虞她妈妈是不是也回去了?

    本来陈幻还带着疑问,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播放国际新闻,正好看见了厉心湛昨天在A国演讲的画面。

    陈幻停下夹菜的动作。

    果然逃回去了,动作够快的。

    想也是,白境虞那油盐不进的性子,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她。

    厉女士还是了解她这个女儿的,继续勉强下去不会有结果,只能带着满身的丑闻,灰溜溜地回去了。

    坐在对面的裴醒见陈幻拿着筷子的手悬停着,不住地发抖。

    “幻姐这是怎么了?”裴醒问她,“年纪轻轻怎么都开始哆嗦了?”

    陈幻跟裴醒简单说了手受伤的过程。

    隐去了白境虞和厉心湛等人的名字,就说是为了保护一个“朋友”。

    裴醒听她这么说,笑意更深。

    “懂了,我们都有这样的朋友。”

    陈幻:“……”

    工作室最近签了几笔大单,又招兵买马,一切好运的开端是从裴醒投资开始的。

    陈幻没小桃那么迷信,却也觉得裴醒这尊吉祥物得好好供起来。

    裴醒听说陈幻要请她吃饭,欣然赴约。

    就算她和陈幻有缘无分,过来看看她独角兽鲜嫩的色彩,也能心情愉悦。

    裴醒长得秀丽精致,腰肢纤软,说话也温柔斯文,走到哪儿都能激发别人的绅士礼仪,但她本人却特别喜欢照顾女人。

    无论是比她年纪大的还是小的,比她高还是比她壮的,只要她在场,就见不得女人们吃一点苦。

    看陈幻夹菜不利索,裴醒拿了公勺,舀了满满一勺的芥末虾球送到陈幻碗里。

    陈幻没说过自己喜欢吃芥末虾球,裴醒却早就看在眼里。

    谁也不会反感善意的体贴。

    陈幻对裴醒笑道:“谢谢。”

    裴醒也对她笑得温柔,“不客气……”

    两人正温馨对望,包厢的门“唰”地被打开。

    易织年都已经踏进来半步,又退了出来。

    三人对视,错愕。

    易织年率先“咦”了一声。

    裴老师?

    眨眨眼,真的是裴老师本人。

    裴老师怎么会在她订的包厢里?

    裴醒故意用点名的口吻喊她:“易织年!”

    易织年一个“到”字都被拱到喉咙口了,又被强行压了回去。

    “裴老师,你故意的。”

    易织年才不再傻乎乎地应到!

    裴醒看她大喘气之后没上当,笑了起来。

    “你成熟了,易织年。”

    易织年纳闷,“裴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裴醒跟陈幻介绍“这是我以前的学生”之后,提醒易织年:

    “我们都吃一半了,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易织年往回撤了一步,看门牌。

    还真走错了……

    这倒霉的包厢门牌挂在左侧,她看差了,她和舒泉定的包厢在隔壁。

    “不好意思,那不打扰你们了!”

    易织年说着就要走,裴醒说:“来都来了,不一块儿吃点么?”

    易织年说:“我约了朋友,她马上就到了……”

    说着,默默看向陈幻。

    “再说了,我留这儿,不太合适吧。”

    陈幻:“?”

    裴醒:“怎么不合适?”

    易织年心道,又是夹菜又是相视一笑的,肯定在约会,我可没打扰别人约会的兴趣。

    而且……

    上回那个未成年妹妹怎么不在?

    裴老师,你又双叒叕换女朋友了。

    不到俩月身边又有了新女友,裴老师,你竟是这样的裴老师。

    不过这个女朋友……

    易织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好歹看上去成熟一点。

    成年是肯定成年了,就是凶巴巴的,看着让人害怕。

    裴老师的口味还蛮缤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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