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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陈幻继续问:“你师父和谁去看电影了?什么级别的人物,还得保密?”

    时浅在心里嘀咕,师父这两天心情不稳定,不会就是眼前这人惹师父生气吧?

    要不是师父生气,时浅也不会两天挨了师父两顿骂——虽然也是她出了小错在先吧。

    现在知道着急了,追来了。

    师父可是出了名的难哄,时浅倒是非常想看看传说中的林肯车主有什么手段来哄师父,几天能哄好了。

    时浅反问:“当然不能泄露身份,不然不就不保密了?”

    陈幻一时无言。

    也不走,就坐在这儿,抽了根烟在手指里转着。

    时浅瞄她:“你不走啊?”

    陈幻:“我不走。”

    时浅面上微笑说:“那我回去吃饭了。午饭还没吃呢。”

    “嗯,你去。”

    时浅和白境虞是来给P城的某影视公司制定融资计划的,会议明天才举行,白境虞昨天就带着她过来了。

    一下飞机,白境虞接到电话,说了半天最后轻叹,说去地库,有人送车过来给她们开。

    一开始时浅以为是她师父提前租好了车,还夸说:

    “师父,感觉你生活能自理了哎,都懂得提前租车了。这个季节P城旅游开始进入旺季,估计现场租很难租到好车。”

    白境虞说:“不是租的。”

    时浅立即懂了,那就是有心人送过来的。

    难怪送了辆保时捷,还和师父自己的座驾一个型号。

    她之前犯什么傻,一般租车那儿也没有911这配置。

    白境虞开车载着时浅到了牧星半岛,在酒店西餐厅吃了饭后,到酒店的会议室工作了一会儿,便来了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送了一堆当地的特产要白境虞尝尝鲜。

    这两人时浅都没见过,照例以为是师父做过的项目受益者,来感谢她了。

    心里还在想,师父这业务范围可真广,P城都有她的簇拥。

    心思刚落,又进来一个女人。

    时浅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卧槽”一声,猛地从椅子上蹿起身的时候,差点将手里的笔电给掀到地上。

    这不是她家花麓么?

    时浅的心跳都快停了。

    昨晚她还在微博给花麓反黑,今天人就在眼前了?!

    要不是时浅是花麓的铁粉,就她扣着棒球帽又戴着黑框镜的素颜形象,路人还真未必能认得出来。

    时浅的脑子一时短路,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自己粉了五年的人同室共处。

    花麓看她的反应,心里有数——我的粉丝。

    白境虞微蹙眉,时浅立刻收回了贪婪的目光。

    花麓和那两个男人都是来接白境虞的,说欢迎她莅临P城这边的影视基地,多了解了解集团的业务。

    时浅越听她们的谈话内容心里越慌。

    白境虞是白决的女儿,万亿家产的唯一指定继承人,中新内部早就有传闻,说她来投行这种地方干累活儿只是历练,做出成绩打响了名号后,回头回到集团里,跟着白决打江山的元老们不服也只能憋着。就算有不想憋着的,白境虞练出了一身的本事,也能摁得住。

    白境虞离开投行是迟早的事。

    最近时浅发现,一直想要往团队里挤的Daniel不折腾了。

    无意中听见Daniel跟其他同事在私下说,白境虞最早明年可能就要离开投行。白氏太女要准备登基。这会儿想要往她团队里挤没意义了,就算能在她眼前混个眼熟,回头人家回去当集团掌门人了,还有你什么事?

    时浅嫌弃Daniel眼皮子浅的同时,也在暗暗担忧。

    师父真的要离开吗?

    白境虞临走前将保时捷的车钥匙给了时浅,让她随便开。

    时浅:“谢谢师父。”

    时浅看她们要走,犹犹豫豫地在花麓身边徘徊。

    花麓见多了,很快明白时浅的想法,问她:“合照吗?”

    时浅眼眸一亮,“可以吗?你们公司不会有不能和粉丝合照之类的规定?”

    花麓看向白境虞,粲然一笑,“白董,可以吗?”

    白境虞还没回集团,称不上一个“董”字,不过这些年在外面叫她什么的都有,见怪不怪了。

    这花麓挺有意思,顶头上司顾洋就在这儿,不问顾洋却来问她。

    而顾洋面上带着笑,看来对花麓的知情识趣相当满意。

    白境虞戴上墨镜的时候说:“随你。”

    花麓和时浅拍了好几张自拍合影,还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拍立得又拍了一堆,签了TO签送给时浅。

    时浅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仙女行为?

    顾洋的助理,西装男其中之一微笑地跟时浅说:

    “花麓的行程,请务必保密。”

    时浅差点将头点断,“放心!我肯定保密!”

    时浅在投行工作,最懂如何闭上嘴巴,明哲保身。

    花麓为什么对她这么大方,当然不只因为是她是粉丝,更因为她是粉丝的同时,又和白境虞搭着一层关系,是白境虞带着来的徒弟。

    时浅心里感慨万千,师父可真是活菩萨,之前性取向被宣扬出去那件事没记恨她就算了,这些年来一直在尽心尽力栽培她,现在还能沾光和花麓亲密贴贴……

    她是攒了几辈子的福,这辈子才能和师父成为师徒啊。

    而且花麓这么“懂事”,作为坚定的事业粉,时浅一点都不担心她未来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不能将合照发到网上和同担分享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但即便如此,时浅一个人盘着一堆的合照,昨晚也盘到了半夜。

    今天一大早,白境虞约她去健身房锻炼身体。

    时浅实在不想去,顶着一双黑眼圈,叫唤着就说太累了。

    白境虞那捏她松软的胳膊,说:“有阵子没运动了吧,就这松松软软的体格,回头怎么做尽调?没有体力第一个猝死的就是你。走,不跑五公里别想回来。”

    时浅鬼哭狼嚎地去了。

    她虽然懒,但有个优点就是特别听师父的话。

    跑完五公里又做了半个小时的力量训练后,被运动之后的多巴胺填得满当当的,神清气爽。洗了一个澡出来和白境虞去吃早饭。

    早餐的时候,白境虞接到了一个电话。

    白境虞:“嗯……我知道你是花小姐。”

    白境虞一说“花小姐”,时浅往嘴里塞鱼肉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是花麓。

    一大早就给师父打电话?

    花麓说:“今天有一部我主演的电影刚刚上映,是奇悦控股的影片,能够展现奇悦未来投资的方向。如果境虞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花麓已经将称呼从“白董”变成“境虞”了。

    餐厅很安静,时浅隐隐约约能听到花麓说的几个字。

    白境虞对电影不太感兴趣,不过也应了。

    “几点?”

    “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来接你。你在酒店吗?”

    “你一小时后来吧。”

    “好!”

    白境虞挂了电话,跟时浅说:“我出门一趟,午饭你自己吃吧。”

    “好咧。”时浅悄悄问,“师父是要和花麓约会吗?”

    “只是见个面而已。”

    时浅趁机问了整个中新都在关注的事。

    “师父,你真的要离开投行吗?”

    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落在白境虞的眼眸里,让她如黑曜石般坚定的眼眸变成了琥珀色,带着时光沉淀的稳重,也藏着难以被解读的复杂。

    白境虞说:“人生总会有新的挑战。”

    时浅明白了。

    白境虞离开后,时浅开着保时捷在外面转悠了一大圈,看看海景拍拍照,顺便思考一下师父离开之后她的职业规划。

    中午回来困了,睡了会儿回笼觉。

    大概是早上去健身的关系,时浅醒来后饥肠辘辘,叫了外卖。

    下楼取外卖这就碰到了陈幻,撇下她回到酒店房间,打开电子榨菜配饭吃,吃完处理了一下邮件,整理了一下明天会议资料后,她收到了白境虞的电话,拿了车钥匙去车库,接白境虞去。

    电梯门开,时浅往车的方向去,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看,居然是那个林肯车主。

    时浅:“你干嘛啊?”

    陈幻:“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你管我干嘛呢?”

    可真凶,时浅立刻警觉。

    这姓陈的不会想跟着我去找师父吧?

    时浅坐上车,将车慢慢开出地库的时候,一直在注意身后的动静。

    眼睛没瞧见有车跟着,但总觉得有股压迫感如影随形。

    陈幻的确跟着她。

    每次她都压着保时捷转弯的时候跟上来,时浅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保时捷那风骚的红色车尾。

    到了地面上,车流如织,有本地车也有外地车,那就更好跟了。

    时浅将车停在一家影视基地的后门,正对着一家影城入口。

    陈幻停在椰树之后。

    看这影城周围挺热闹,就这儿四下清冷,只能偶尔见几个一看就知道是工作人员的人走动着,将靠近的其他人劝离,估计这被包了场。

    那就没找错地方。

    陈幻抽了根烟夹在指尖,架在车窗外点着,没抽,专心等待。

    十分钟后,从影城里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白境虞无疑,即便戴了帽子又架着一副墨镜,陈幻还是能从体态上分辨出这是和她同床共枕多日的白女士。

    另一个女人半长的黑发,也戴着帽子和黑框眼镜,甚至加了口罩,的确是保密人物才会有的做派。那双唯一没有被遮盖的双眼正对专注地看着白境虞,溢满了笑意。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白境虞向时浅开来的车瞥了一眼,花麓知道她要离开了。

    花麓很不舍。

    顾洋之所以让花麓来约白境虞,想让她提前在白境虞身边安插一个位置,就是因为他知道花麓喜欢女人,女人们也都喜欢花麓。

    她交过很多女朋友,以前的同学,后来的同事,甚至是文娱圈里那些见个面粉丝就狠掐一顿的“死对头”,都心甘情愿上过她的床。

    让同.性.爱上她,是她天生就擅长的事。

    白境虞身上一直都有同性恋传闻,花麓要是能和她谈恋爱,受益无穷。

    但她第一次见白境虞的时候就失利,今天有备而来,花招在白境虞这里依旧失了效。

    白境虞是她很久没有遇到过的那类女人,矜贵又疏冷,万事难进她心中,所有花花肠子全部没用。

    白境虞见识过太多献媚的手段,再进退有度的殷勤她也能一眼拆穿,不感兴趣,看都懒得看。

    这部电影从拍摄开始,花麓就被圈内权威人士盛赞,说导演懂得花麓的美,用镜头语言将她的魅力剖析得淋漓尽致,更不用说她真的很会演,感染力在同一年龄段无人能出其右。各路人马都在说双金影后说不定很快就要将第三金收入囊中。

    电影里的自己坚韧又易碎,像火山般热烈,又像烟花绚烂。

    这无疑打在了最要命的审美点上。

    花麓自己万分的满意,带白境虞来看这部电影也是存了小心思。

    从戏中感染到戏外,这份移情的力量如果能打动白境虞,今晚她订好的海景别墅就有用武之地了。

    结果白境虞睡着了。

    花麓:“……”

    即便她睡得悄声无息,醒来时表现得像是完全没睡着一般天衣无缝,可还是没能逃过花麓的眼睛。

    她睡着了。

    就在花麓在大荧幕上雪胸半露,展示她傲然身材的那一刻,酣然入睡。

    花麓前所未有地挫败。

    就要分别时,花麓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张开双臂,向白境虞讨一个礼节性的告别拥抱。

    她的香水是私人定制的,名为“诱惑法则”。

    浓郁又富有层次的麝香和蜜桃香味,在闻到的瞬间,一定会让人展开赤露的联想。

    全球只有她拥有这款香水。

    这是非常独特,能撩动欲念的气息。

    她的女友们都非常为之着迷,无论过多久,对“诱惑法则”都难以忘怀。

    在社交场合下,白境虞一贯都是熨帖自如的,就算看电影睡着了,她也会在清醒时分立即调整好仪态,尽量避免被发现。

    礼节性的拥抱,她一般都不会拒绝。

    花麓抱住白境虞,很结实的拥抱,依依不舍。

    她的“诱惑法则”肆意弥漫的时候,却被一股水仙的香味刺破了别有意图的迷阵,清冷的孤傲感很快将肉身的渴望化解。

    花麓神色懵怔。

    白境虞用的是“布兰奇夫人的复仇”,市售香水,但因为另一种极度隐蔽的甘草味,让“布兰奇夫人的复仇”甜雅的香气里混入了一种不破不立的力量感。

    居然和白境虞的气质这么贴切。

    花麓嗅着那香味,犯了痴。

    直到白境虞放开她,她双眼快速眨动片刻,这才回过神。

    白境虞背对着陈幻,陈幻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但拥抱动作的紧密还是一目了然的。

    陈幻眼睁睁地看那一双旁人的胳膊,贴在白境虞的后背上,往那碍眼的怀抱里扣了扣,别有用心,不加掩饰。

    白境虞和花麓告别。

    就要离开时,花麓脸色绯红,问她在将“布兰奇夫人的复仇”和哪款香水混用。

    白境虞想了想,说:“和我某位朋友的气味混在一起了吧,不是香水。”

    花麓:“……”

    这话信息量好大。

    某位朋友。气味混在一起……

    这得是多亲密,才能让气息交缠。

    花麓嫉妒又好奇。

    白境虞如孤月一般难以攀折的女人,会愿意为谁坠落,情愿被谁染透。

    白境虞坐进了保时捷里。

    时浅刚想开口,注意力就被副驾窗边的人影吸引过去。

    是陈幻。

    时浅心里闷惊。

    不是吧,她来的一路上都在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就这样严防死守还是跟来了。

    咣咣咣。

    陈幻轻敲了几下车窗玻璃。

    正在摘墨镜的白境虞和她对视,把车窗放下。

    白境虞白玉般的手将墨镜合上,问陈幻:“你怎么来了?”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明白了,回眸看时浅。

    “是你把她招来的?”

    时浅吓得半死,赶紧说:“没有啊,是她跟踪我。”

    这姐是不是搞刑侦的啊?

    陈幻绷着张脸,掀起眼皮丢给时浅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半个字不说,往自己车的方向偏了下脑袋。

    这表情白境虞立马明白,估计是看见刚才花麓抱她那一下了。

    白境虞知道她是让自己下车,跟她走的意思。

    白境虞把手包重新拿起,跟时浅说:“你自己玩去。”

    还真下了车,跟着陈幻身后,往那辆极其低调的高尔夫的方向去。

    时浅眼神跟了一路。

    师父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这都能被跟踪?

    姓陈的,你好啊,我记住你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把我师父哄好。”

    车窗下有两根烟头和一地的烟灰,陈幻身上没沾着烟味,憋着口气还记得帮她开车门。

    手一抬,淡淡的烟草味像零星的小雨,若有似无地飘洒了一点。

    两人前后脚坐进车里,陈幻垂着眼眸不吭声。

    白境虞主动点了一下她的耳朵,柔声道:“生气了?

    陈幻:“没。送你回去。”

    想到花麓居然说陈幻指尖的烟草味是她混用的香水,白境虞不禁觉得好笑,只说:“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送你。”

    白境虞没回答她的问题,扣着她的下巴强行将她转过来,碾热她的唇。

    陈幻:“……白境虞,你这无赖的手段哪儿学的?”

    白境虞说:“不用学,天生的。”

    一开始是白境虞主导着这场烈吻,陈幻被她弄得心头起火。

    也知道惹人不高兴了,就会抛句不痛不痒的“生气了?”,然后就不管不顾地投迷魂药。

    陈幻被她迷得心都不知道搁在左胸口还是右胸腔时,倒是有精力在心里骂一句——天生的狐狸精。

    还是回了牧星半岛。

    酒店房门一关,白境虞就被压在墙上。

    那个陌生女人抱白境虞的画面,从陈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醋意翻滚。

    全身镜前,陈幻从白境虞身后抱着她,掰着她的脸,她让昂起漂亮的下巴,仔细看着镜子里此刻拥有她的人是谁。

    看是谁抚红她的脖颈,融化她的妆,搅乱她的长发。

    让她那双冷泉般的眼眸在失焦中迷醉,薄雪般的身体在失控中破碎。

    雪白的脖颈被灯映出惊人的白,唇又是刺目的红。

    陈幻手里握着大师倾注毕生心血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却狠狠将它打破。

    艺术品也甘之如饴地配合着,与她碎成一片狼藉。

    主动的白境虞,就是魅惑的药。

    这就是她哄人的方式,连蒙带骗。

    陈幻偏偏就蒙了。

    第92章

    裴知免离开后,易织年没有走。

    “万一她再回来呢?我留下来也能帮你挡一挡,裴老师有地方给我睡么?”

    易织年说的时候,完全是守护者的语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醒想跟上小羽毛单纯的想法,偏偏又记起在桃花源的那个雨夜,将她抱入怀中的香软触感。

    易织年的身体有种魔力,柔软又纯洁。

    仿佛一张白纸。

    越是洁白无瑕,就越是让人想要狠狠留下专属的印记。

    将心里的杂念抛之脑外,时间的确很晚了,她家也不止一个卧室,客房打扫一下也是可以休息的。

    让易织年少奔波一会儿,小姑娘今天也够累的。

    回到家,裴醒头有些痛感,没说,去帮易织年收拾客房。

    易织年将裴醒拉到一旁去,“是我想留下,自然是我来收拾。”

    易织年问裴醒四件套和被子在什么地方后,就开始勤勤恳恳劳作。

    易织年干活的动作虽不算麻利,但也不笨拙。

    的确是常年自己生活的人。

    客房收拾好了,易织年向裴醒要睡衣。

    “随便给我件旧衣服就好。”

    裴醒不舍得让她穿旧衣服,拿来一套崭新的睡裙给她。

    裴醒:“还是小猪图案的,很适合你。”

    易织年反问:“为什么你会有小猪图案的睡衣?你也喜欢小猪吗?”

    这睡衣其实是裴容买来放在她这儿的,那时裴容一直想要住过来,但被裴醒拒绝了。

    裴醒戳戳易织年软软的脸颊。

    “是挺喜欢,赶紧去刷牙洗澡。”

    易织年抱着睡衣去了,裴醒给方医生打电话,问她裴容的情况。

    方医生说:“帮她做过检查了,有些低血糖,没休息好加上压力过大,很疲倦,倒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推荐了一份为期一周的食谱给她,让她先调整饮食和作息,每天十点半之前必须入睡。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

    裴醒摘了眼镜,捏了捏酸痛的鼻梁说:“多谢。”

    “今晚我会在这儿陪她。”方医生的声音是深湖中悠扬的水藻,平静又优雅,“你不必担心。”

    裴醒答谢后挂断电话。

    吃止疼药的时候,易织年洗完澡出来说:“我洗好了,你可以去洗了。”

    裴醒洗完澡,重新戴上眼镜,见易织年刚刚吹完头发,齐肩发还带着水汽。

    她站在岛台前,刚刚将一条语音发出去。

    “是啊,夏姐姐,麻烦你照顾一下吐司,我在我老师家明天才回去,嗯……不用担心。”

    语音发出去之后,目光落在那版止疼药上。

    看裴醒出来了,易织年问她:“不舒服吗?膝盖痛?还是手被划伤的地方痛?”

    裴醒说:“和裴知免说了两句话,头多少还是有点痛。”

    易织年走到她面前,一双大眼睛布着担忧。

    “是窒息感产生的头痛吗?”

    有一丝头发从头顶落下来,偏离了被易织年夹在耳后的大部队,相当现眼地独自垂在眼前,挡着她漂亮的眼眸。

    裴醒很想将它撩开。

    指尖动了动,最终没这么做。

    “她被你气够呛。”裴醒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在极度生气的时候纸上会有褶皱,这就失去了让人窒息的能力。头痛是脑压有点高,没关系,吃颗药就好。”

    “药还是得少吃。是不是觉得我说这种话特别轻巧?反正,减少和她见面的机会,就能减少脑袋疼痛的可能吧?今天要是不刻意回来,你也不用吃止疼药啦。偏偏为了看热闹弄得头痛。裴醒,你比我想得要幼稚哎。”

    裴醒全程含笑听易织年没大没小地训她,到了最后,听到称呼变成了“裴醒”,“嚯”了一声道:

    “易织年,越来越不懂得尊师重道了啊?”

    “没错。”易织年大方承认,眼睛里亮晶晶的,“我以后都要叫你裴醒。”

    易织年的声音向来不高,但是很甜,兴奋起来的时候清脆中带着一丝让人想要掐一把的软意。

    裴醒很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可爱得过分。

    两人互道晚安,关上卧室的门。

    裴醒躺在床上,闭眼到睁眼,睁眼到闭眼,如此循环了十几次后还是没能睡着。

    止疼药的确缓解了她生理上的痛楚,但心尖上的空虚却被躯壳的平和衬托得更加难熬。

    易织年喊她名字的表情一直在脑海里晃。

    玲珑的身体也在她双臂之间,轻易就能拥抱到的位置,却没有拥抱的理由。

    食髓知味的感觉不好受。

    裴醒去客厅倒了杯水喝,滋润发涩的喉咙,回来继续躺着。

    失眠的煎熬中,裴醒想起当初从Y大离开时的心情。

    那时她已经决心远离易织年,回到她阴暗的洞穴,此生不再见阳光。

    生生将爱意撕碎的痛都熬过来了,现在不过是心态上一点点小小的折磨,怎么就忍不住了?

    可以忍。

    咚咚咚。

    一阵和夜的静谧非常贴合的敲门声,轻缓、有礼。

    “裴醒,你是不是睡不着?”

    裴醒又一次睁开眼,易织年怎么也没睡?

    刚才去外面喝水的时候,被她听到了动静。

    裴醒将卧室的门打开,对易织年淡笑道:“大概是我的名字没起好。”

    易织年:“嗯?”

    “叫裴醒,所以一直醒着。”

    易织年靠着墙笑个不停,“大晚上的一直笑更会影响睡眠的好吧?别逗我,我来带你睡觉吧。”

    “带我睡觉?”

    易织年指了一下书房,“我去拿本书。”

    裴醒跟着她一起去了书房,易织年抽了本厚厚的书出来,是《追忆似水年华》。

    易织年带着裴醒回到卧室,让她躺到床上去,自己坐在一旁的摇椅上要给她讲故事。

    “易织年。”裴醒平躺在床上,无奈地说,“就算不叫我老师了,也不用把我当小孩吧?怎么还说上故事了?”

    易织年将书捧在手中,“我妈特别喜欢念书给我听,我以前睡不着觉的时候,她一念我就犯困。这招给你试试看好不好使。如果能让你睡个好觉,也算我功德一件。”

    她拍拍《追忆似水年华》说:“它应该能让你睡得很香。”

    裴醒笑道:“你这样很没礼貌。”

    易织年也跟着笑,“等你真睡着了,我就跟它道歉。”

    不确定机灵的易织年是不是早就猜到裴醒很喜欢她的声音。

    对裴醒而言,易织年用诵读的方式给她提供睡前故事,恐怕是最最舒适的入睡体验。

    易织年的声线平稳清甜,小羽毛温柔地按摩着她紧绷的神经,所有激烈的对抗和烦躁的情绪被渐渐屏蔽在外。

    没过多久。

    当易织年读到“一个人睡觉时,周围萦绕着时间的游丝,岁岁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身边”时,睡意安静地降落,裴醒睡着了。

    易织年悄然靠近裴醒,确定她呼吸平稳,真的熟睡了,便放肆地点了点她微翘的鼻尖。

    鼻子长得可真好看。

    点一下,再点一下。

    易织年窃喜。

    当初她俩还是师生关系时,裴醒摁着她点名的时候,是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学生点鼻子?

    能点到裴老师鼻尖的人,整个Y大只有她一个独苗吧。

    可真刺激.

    天色向晚,漫天的暮霞之下,深蓝的海水一波又波抚摸着渐渐变冷的沙滩。

    白境虞枕着陈幻的手臂,被饿醒了。

    眼睛懒得睁,踩了踩陈幻的脚面,拨弄她的脚趾。

    小小的睡眠气泡被白境虞的触碰戳破。

    陈幻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家里,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该给白境虞做饭了吧?她是不是饿了?

    再看周围,好陌生的环境。

    想起来了,她追白境虞追到P城,这是在酒店。

    连带着白境虞被别人抱的事情也想起来了。

    白境虞说:“我渴。”

    陈幻起身,去迷你吧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咯啦”一下拧开,又将盖子轻转一圈回去,递给白境虞。

    全程不说话。

    白境虞轻易将盖子转开,喝水的时候见陈幻拿手机走到窗边。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今天赶回去太匆忙,在外面过夜得给陈幼打电话。

    “今晚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家行不行……嗯,那你把房门都锁好,有事给你芽芽姐或者小桃姐打电话,特别急的事你年年姐姐应该也愿意搭理你。嗯,那挂了。”

    语气沉沉的,听不出感情。

    难得和陈幼说话都这么严肃。

    而且听这语气,在舒泉家跟易织年接上头之后,关系还挺好。

    凉水入喉,白境虞眼眸轻闪。

    气压低,还在生气呢?

    小气鬼。

    不过在感情上的这份小气,白境虞挺喜欢。

    白境虞可比她还小气。

    第二天一早,时浅就来敲白境虞的房门。

    今天她们得准时出席早上十点的会议。

    房门半天才开,时浅提起笑容:“师父早啊!”

    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陈幻。

    还是穿着睡袍,非常居家但面带煞气的陈幻。

    时浅:“……”

    笑容不仅僵硬,还有点开裂。

    师父这就放她进屋了?

    时浅不能理解。

    怎么会在屋里看到林肯车主。

    林肯车主不应该在院子里跪到天亮吗?

    脑中电闪雷鸣,到底见多了大场面和修罗场,时浅很快转了称呼:

    “是你啊陈小姐。早。”

    “早。”陈幻的声音有些沙哑,捂嘴打了个呵欠,对房间里说,“你徒弟。”

    没看见白境虞本人,就听见她声了。

    “进来吧。”

    屋内从客厅到卧室窗帘统统没拉开,丰沛的日光被闭合的黑色百叶窗全部阻挡在外。

    沙发上随意丢着两套衣服,时浅认得出来,一套是白境虞昨天穿的,一套是陈幻的。

    衣服和裙子随意穿插堆砌,凌乱中彼此占有,可以想象是同一时间脱去,迫不及待交错丢在一起的。

    打开的矿水瓶口有两个毫不介意交叠在一起的唇色。

    白境虞从卫生间出来,穿着和陈幻一模一样的睡袍,头发已经理好,正在系腰带。

    屋内昏暗中带着颓靡感,弥漫着白境虞的香水味。

    时浅偷看一眼,师父住的这间套房果然只有一个卧室。

    没有任何意外,这两个女人昨晚睡在一起。

    林肯车主的传说早就风靡整个中新证券,时浅当然也知道。

    听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在时浅看来,白境虞对外界所有事情都保持着理智的冷感。

    对金钱无所谓,娱乐没兴趣,再大的风波到她眼前不过是脚下的海浪偶尔飞溅起的泡沫,无足轻重,不配她眨眼。

    时浅见过白境虞坐在陈幻车里的模样。

    和一个具体的人亲近,这画面就已经很魔幻了,她根本想象不到白境虞真的动了感情,和某个人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

    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陈幻将电动百叶窗打开,一瞬间穿透玻璃的P城强光晃得她眯起眼睛。

    白境虞用手帮她遮住眼睛,说:“我来。”

    因为身高矮了六厘米,遮眼的动作让白境虞微挺上身,胸膛贴着陈幻的后背,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陈幻一看就是经常健身,身形非常优越,即便穿着宽松的睡袍,也能看出她立体的肩型和修长的小腿,轻盈中带着力量感,竟将一米六八的白境虞衬得有些娇小的意味。

    森青色的长发快要及腰,她侧过脸。

    身后人为她遮出了一条阴影,阴影中,她看着身后人的眼眸如深海,看似无物,却在深幽中藏着隐秘的情绪。

    白境虞帮她遮阳光的手缓缓落到她肩头,以轻揽的姿势让她离开窗边。

    时浅心道:Shit!林肯车主这是将师父哄好了?只用了一晚的时间?

    下一刻,陈幻坐到沙发上,白境虞给她递来一杯咖啡。

    “只有胶囊咖啡,你不喜欢喝的话再点餐。”

    时浅心中震声:Holy shit!不仅哄好了师父,还让师父反过来哄她?!

    时浅眨眨眼,又搓了一把脸,确定不是自己起猛了。

    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再看向陈幻的时候,时浅所有的抵触情绪消失不见,换上了深深的敬佩。

    林肯车主,有点东西。

    ……

    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早餐。

    时浅坐在她俩对面,整顿早餐都在偷偷观察,暗暗欣赏。

    不得不说,师父和林肯车主穿戴整齐,并肩而坐的画面美不胜收。

    一人白色系的穿着,盘发端庄,雪肤冷白、淡漠。

    一人黑色系的打扮,散发慵懒,黑眸锐利、张扬。

    仿佛是圣洁的白玫瑰和邪恶的黑玫瑰狭路相逢,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眼神都没有交流,依旧充满了一触即发的氛围、饱满待拆的旧事。

    侍应送来热毛巾,陈幻手臂从白境虞身后伸过去,有礼貌地接过时,错位构成了搂抱的动作,黑玫瑰倾轧着白玫瑰,像一幅袒露欲念的画。

    陈幻为白境虞调整了一下菜品,将她爱吃的菜默默放到她眼前。

    白境虞要去开会前,问陈幻:“你今天回去?”

    陈幻说:“你什么时候回?”

    “我得再待两天,活没干完。”

    陈幻不说话了,白境虞知道她已经被哄好了,想留下,又担心陈幼一个小孩在家没人照顾,心里正矛盾着。

    时浅已经上了车,白境虞对陈幻说:“你想留就留,陈幼那边我让夏姐姐去照看一下,没事。不想留就回去,我还得开会,每天陪你的时间也不多。”

    陈幻说:“你去工作吧。”

    没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白境虞也不急,捏了捏陈幻下巴,走了。

    第93章

    裴醒睁开眼,看见窗帘下摆的缝隙透进来一丝光,像一根曲折的银线在地板上穿行。

    银线穿到易织年腿上,弯曲成了两道圆弧,像丝袜的边缘,套住了微有肉感的大腿。

    这是早晨了。

    易织年怎么还在这儿?

    裴醒起身,见易织年在躺椅上睡着了。

    她歪着脑袋,四肢舒展,书扣在一边的圆桌上。

    穿着睡裙摆出这个姿势,已经在走光的边缘。

    裴醒闭了闭眼,微不可闻地叹息。

    拿毯子将她整个人裹住的时候,她醒了。

    “哎?”

    易织年本来的双眼皮被睡出了三四层,在和裴醒对视的一瞬间,立刻去擦下巴。

    裴醒:“放心,没流口水。你的良好形象还在。怎么就坐这儿睡着了?”

    易织年抱紧毯子,也在回忆,“我怎么坐这儿睡着了?”

    裴醒实在很想敲她的脑袋一下,“你问谁呢?”

    易织年浑身发痛,裴醒双手压在摇椅扶手的两端,类似敞开怀抱的样子。

    易织年有种想要直接抱上去撒个娇的条件反射。

    要是这会儿眼前是她妈、白境虞或者舒泉,她肯定哼哼唧唧抱着不松手,撒了两轮娇了。

    但是是裴醒,她没好意思这么做。

    “我想起来了,昨晚我怕你睡一半又醒过来,没有我跟你追忆似水流年,你还得失眠,所以我想就在这儿坐着等会儿。没想到等着等着睡着了。”

    “为了陪我,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易织年站起身想要舒展舒展身子,示意自己年轻,没问题。

    没想到才站起来,腰间就传来“嘎啦”一声非常清晰的弹响。

    易织年神色一紧,不敢动了。

    裴醒真是要被这活宝笑出眼纹。

    “别现眼了易织年,跟我做会儿晨间舒展,免得你今天难受一天。”

    易织年乖乖跟着裴醒一起展开瑜伽垫,艰难地舒展僵硬的身子。

    做的过程痛苦又艰难,但是做完之后的确松快了不少。

    裴醒昨晚失眠的时候就出了一些汗,这会儿更是黏黏腻腻的不舒服。她有晨间洗澡的习惯,肌肤又受不得一点潮湿感,便让易织年先喝点水,等她出来就做早饭。

    易织年说:“早餐我来做行不行?”

    裴醒:“行是行,但是你行不行?”

    易织年被她这话说得一愣,反应过来了,是在笑话她。

    “行不行一会儿你出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裴醒被易织年推去洗澡,丰沛的水从身上划过,裴醒想,以前只知道易织年能吃,还真的不知道她会做。

    不会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厨房已经被她给点了吧?

    裴醒其实想对了一半。

    厨房没被易织年烧了,但她满怀信心的早饭也没能做成。

    首先火开得太大,鸡蛋打进去的时候油蹦出了烟花乱炸的效果,将易织年生生逼退好几步。

    等她鼓足勇气握着锅铲想上去翻面的时候,鸡蛋的底面已经黑如鞋底,没法吃了。

    出师不利,易织年倒是很擅长宽慰自己,来个水煮蛋好了,煎蛋难度有点大。

    水煮蛋倒是万无一失。

    又下了面条,往里面撒盐时手忽然一抖,眼看着就要撒一大把盐进锅,易织年又把盛盐的勺给稳了回来。

    幸好……易织年松了口气,不然她的面又得煮废。

    庆幸不过两秒,以为自己拿着盐罐的易织年,忽然和真正的盐罐对视了。

    易织年:“……”

    那个罐子里装的好像盐。

    如果那是盐,我手里的是什么?

    完蛋,刚才往里面撒的不是盐,而是糖!

    一锅面条隐约散发出奇异的甜味。

    易织年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但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一锅诡异的面给倒出来。

    得缓缓。

    她好歹也是自己在外面住了两年多的人,以前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做顿像样的早餐没问题。

    难道是后来跟舒泉住了一段时间后,她的厨艺又退化成了原始级别?

    易织年扶着额头思索,不应该啊,这玩意还能退化的吗?

    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主要还是她不熟悉裴醒的厨房。

    为了裴醒的健康,还是直接点一份外卖吧。

    速速下单。

    裴醒这儿地处市中心,外卖种类多,送得极快,不到半小时就送到手中。

    易织年将馄饨面倒入碗里,再切点葱花撒上去,水煮蛋一切两半,和几颗汤好的青菜一起铺上去。

    看上去也很有居家的温馨感,应该能让裴醒吃顿顺口的早餐吧?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她回头。

    裴醒居然正对着垃圾桶拍照。

    一边拍一边“啧啧啧”几声。

    “易织年,你偷偷买外卖,还把之前做坏的食物丢了,上面铺一层厨房纸巾当做掩盖,毁尸灭迹的手段还挺自然的啊,平时没少积累经验吧?”

    被当场拆穿的易织年脸色涨红,立即上来。

    “你怎么会扒垃圾桶里的纸啊,拍它干嘛?”

    “当然是拍照发朋友圈,告诉大家易织年是黑暗料理界的扛把子。别担心,我会用加了你全班同学的小号发的,保证大家都看见。”

    这是哪门子的别担心?

    易织年伸手要夺手机,“不许发!”

    裴醒一个转身,将手机举高。

    易织年伸长了胳膊,指尖也只能勉强在裴醒的手腕处来回摸索,怎么都够不着。

    裴醒:“真是长本事了,不仅直接叫我名字,还敢抢手机。”

    易织年越想拿手机,裴醒就越逗着她不让她拿。

    手臂高举着,易织年就像只被逗猫棒蛊惑的短腿小猫,抬起圆圆的前爪,身子摇摇晃晃着着急急,在裴醒后背上蹭了又蹭,就是够不着她想要的东西。

    一开始裴醒单纯是坏心眼在作祟。

    朋友圈肯定不会发,她只是想拍张照留作纪念。

    逗弄易织年,看这片小羽毛“嗖”地飞上半空,找不到方向似的四处打着转的场面,恐怕是她难以戒断的恶趣味。

    裴醒仗着身高的优势,一开始稳稳控制着局面。

    可渐渐地,在她身后狂蹭的易织年一次又一次让裴醒的后背感受到她身材柔软的曲线。

    裴醒:“……”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易织年从脸到心都还是纯真未拓的状态,身材却好到和这份纯真背道而驰。

    裴醒心思被蹭乱,心猿意马间收回手臂,转身对易织年说:

    “行了,我不发,别蹭了。”

    易织年双手撑在裴醒身后餐边柜上,将裴醒圈住,小小一只身子逼近过来,居然挺有气势,说:

    “手机我看看,照片也要删掉才行。”

    早就超过了安全距离,不贴后背,改成前胸相贴。

    裴醒被她贴得心头火又起,易织年的香甜气息和柔软的身子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紧缠着她。

    这些日子一直在压抑的念头,猛然破土而出。

    裴醒扣着易织年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易织年的注意力才转移到两人相连的手腕处,裴醒的脸倏然靠近。

    易织年微怔的脸映在裴醒的眼底。

    呼吸引起的气流紊乱了,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易织年从来没有和谁的唇距离这般近过。

    裴醒语气很淡,听不出此刻她心中正被汹涌的热浪侵袭。

    犹如低空飞行的庞然大物,声音里带着的压迫感清晰地闷在易织年心头。

    “易织年,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同性恋了?”

    ……

    陈幻在P城过夜的当晚,夏步青受托到白境虞家里看护陈幼。

    夏步青给陈幼打电话说明自己要过来,陈幼一开始是一本正经拒绝的。

    “我可以自己过夜,不需要看护。夏阿姨你不用来。”

    夏步青说:“我已经在楼下,请开一下车库的门禁。”

    陈幼:“……”

    从来没见过行动力这么强的人。

    将车库的门禁打开,夏步青上来摁门铃。

    陈幼开门之前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她记得这个姓夏的阿姨,第一次白姐姐请吃饭,夏阿姨也在场,还带着她在水上滑梯玩了好久。

    虽然夏阿姨很会照顾人,但高挑的身形和森冷的强大气场,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人。

    她会误会白境虞是道上老大,夏步青的存在也至关重要。

    即便现在知道白姐姐家是做正经生意的,夏阿姨是她的家庭助理,刚才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依旧被那冬泉般的冷音弄得心头晃晃荡荡地紧张。

    陈幼从上到下穿得整整齐齐,连袜子都穿好。

    见教导主任也就这样了。

    门一开,一只柯基犬率先挤了进来。

    “唔?哈、哈、哈、哈……”

    吐司到了陌生的环境先看了一圈,有点不确定该不该往里走,超乖地立在陈幼脚边,抬头吐着舌头看她,像在等候指示。

    陈幼和吐司对视第一眼,就被它蠢乖的模样萌得心头一震。

    “这是……”

    夏步青一身劲黑的风衣,从上到下都和夜一般浓黑,长发束在脑后,戴着黑色的手套,一手拿着拉杆箱,一手拽着吐司的牵引绳。

    关门前,她熟悉了一下走廊的布局,两梯两户,另一户邻居的大门在拐角处,消防通道在她们这一方。

    “它叫吐司,是你年年姐姐的宠物。她今晚也不在家。”

    夏步青观察完毕,将门关上,按下电子锁的锁门键。

    机械上锁声嗡嗡地响着,陈幼说:“麻烦你了,特意跑一趟。”

    夏步青:“不客气,正好我也要照顾吐司,就一起照顾了。”

    陈幼:“……”

    是这么个事,可听起来怪怪的。

    陈幼:“我能摸摸它吗?”

    “吐司亲人,你可以摸,它会很喜欢。”

    陈幼摸了吐司脑袋两把,吐司差点将屁股扭上天。

    夏步青站在窗口向外望时,陈幼已经拿了一根火腿肠喂它。

    “它吃过晚饭了,可以少吃点。”夏步青提醒。

    “哦,好。”陈幼坐在沙发上,摸一下吐司,看一眼夏步青。

    夏步青分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夏阿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可以。”

    陈幼喉头动了动,问她:“你以前是警察吗?或者做的是特警之类的工作?”

    到了一个新环境,即便是很安全的住宅区夏步青也会观察环境,记下逃生通道的位置,连窗口之外的情况都不放过。

    陈幼在侦探小说和电影里看过,厉害的侦探都是一边快速说台词,一边将周遭的特点全部记到心里。

    感觉夏步青就很像这类人。

    夏步青听她说完,难得露出一丝淡笑。

    她把窗帘拉上的时候说:“我不是。”

    “那你……也和普通人很不一样。”

    自从白境虞和易织年长大后,夏步青很久没跟青少年聊天了。

    陈幻这个妹妹她时不时会听白境虞提几句。

    很会念书,也很擅长奇思妙想。

    夏步青将吐司喝水的盆子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倒水的时候说:

    “不过,你猜得也算挨边。”

    陈幼双眼放光,看向夏步青。

    蹲在她身边的吐司,感受到了她的注意力,脑袋一甩嘴都合上了,黑溜溜的眼睛也看向夏步青。

    夏步青将水碗往前一放,说:“我到夫人身边之前,当过八年的雇佣兵。”.

    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

    客户很大方,开完会后请白境虞和时浅去P城最知名的空中餐厅吃饭,包了整场,只招待她俩。

    席间,时浅听这群人一直在对白境虞明年的工作安排旁敲侧击,估计也是听到传闻,想确定白境虞会不会离开中新,回去接手集团。

    如果白境虞真的要回去,他们必然得提前布局。

    白境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依旧维持着平淡如水的状态,不让人觉得她在刻意怠慢。

    但她不愿意说的事,谁也撬不走半个字。

    从餐厅出来,白境虞和时浅同时看到了陈幻的车。

    还停在来时的位置。

    时浅很懂事,“师父,那我先走了。”

    白境虞和时浅道别,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陈幻还在打工作电话。

    “嗯,好的,那咱们明天见。裴总吗?我不确定她来不来,我可以邀请她……好的。再见。”

    陈幻打完电话,白境虞靠到她肩头。

    以为她又要针对“裴总”阴阳怪气一番,但她没说,明知故问:

    “怎么没走?留下来陪我?”

    “嗯……”陈幻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承认自己粘人,只说,“回头你再想跟谁看电影去,也有私人座驾送你去。”

    “不是跟你解释过了,那人是我爸公司的艺人,什么双金影后,请我去看看集团公司主控的电影,了解一下业务。”

    陈幻眼神有很短暂的凝滞。

    了解集团公司的业务,意味着她要回去操持家业了么?

    陈幻眼前明亮的热带风景,忽然蒙上了一层灰。

    她慢悠悠地说:“我也没说不是。”

    陈幻说话的调调还是那样,看得出来不生气了,也秉持着自己没生气的立场,心里再翻江倒海地难受嘴上也不刻薄,顶多闷不吭声,时不时丢两句拈酸吃醋的话。

    但没什么精神,白境虞也看得出来。

    陈幻抽了根烟,还是没点,就夹在指缝里,问白境虞:“去哪儿?”

    “回去休息,晚上还要去应酬。”

    陈幻默默开车,指尖细长的烟时不时晃动着。

    心烦又不愿意给白境虞脸色的时候,烟就成了她压抑心情的小小出口。

    摇摇摆摆,像一只小小的风扇,努力将心情降温,不去想自己配不配,更不让白境虞难做。

    笔直的公路,曲折的心事。

    高大的椰子树的树影落在车窗上,陈幻知道,白境虞终究要踏上属于她的人生。

    “你以前什么样我不管。只要待在我身边一天,你就是我的人。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陈幻将白境虞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一遍遍在心里念给自己听。

    试图刻进心脏里。

    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也别让白境虞不自在。

    白境虞不在乎她的曾经,她也管不着白境虞的以后。

    毕竟再处心积虑计算,也算不出爱的迭代。

    第94章

    陈幻和白境虞一块从P城回来的那天是周六。

    两天没在家,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陈幻特意拐了个弯,买了个小点心给陈幼。

    这孩子这几天自己待在家里吃饭睡觉,虽然有夏步青过来照看,还是会有些忐忑和寂寞吧。

    陈幻内疚地想,会不会很想姐姐呢?

    拎着小点心到家,发现夏步青还在。

    茶几上堆了一大堆的零食,薯片、卤味、饼干……什么都有。

    陈幼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聚精会神在听夏步青说着什么,陈幻她俩进门的动静都没能吸引她分过来半个眼神。

    本来想给陈幼一个大大拥抱的陈幻:“……”

    好一个自作多情的姐姐,人家没你过得好着呢。

    吐司非常不见外地蜷成了一个小毛团子,缩在陈幼盘着的腿弯里,呼呼大睡。

    白境虞看了一眼吐司,纳闷道:“这不是易织年养的那只傻狗么?怎么在这?”

    夏步青:“之前年年晚上有事没办法回家,托我照顾狗。正好你们当时也在外过夜,我就把狗一起带过来了。”

    白境虞听她这么说,狐疑道:“易织年很少不回家吧?就算去万嘉城每次不也都把吐司带去?她去哪了夜不归宿?”

    夏步青说:“年年没有详细说,当时只说在她老师那边有点事。”

    陈幻把行李箱擦干净、消毒,再放到柜子里。

    手里忙耳朵却闲着,没法注意不到白境虞对易织年行踪的在意。

    陈幻插了句嘴说:“你的小易妹妹都已经二十多岁,工作两三年了,你怎么还像她妈一样管着她?”

    白境虞含糊地说了一句“那不一样”,随后继续问夏步青。

    “她老师?高中老师还是大学老师?她和哪个老师走这么近都到了过夜的程度?男老师还是女老师。”

    白境虞的话让夏步青一时答不上来。

    陈幻又插了一句嘴。

    “年年去老师家过夜,那肯定是裴老师啊。她和裴老师……”

    说到这儿,陈幻蓦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白境虞耳朵能正常使用,已经听到了。

    她双手撑着腰,慢悠悠地将上半身转过来直面陈幻,问她:

    “裴老师,又姓裴?易织年这个裴老师和对你特别好的裴姓投资人裴女士有什么关系吗?

    陈幻:“巧合吧,正好都姓裴。”

    白境虞冷笑一声,“我才知道,裴竟是我国大姓。”

    陈幻在原地搓了两下,半个字没搓出来,猛然发现餐边柜上还放着个甜品,立刻拎起来快步走到陈幼面前,说:

    “我给你带了个礼物回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吃了一早上零食的陈幼真没眼看陈幻,捂着嘴打了一个饱嗝,说真吃不下了。

    陈幻微笑着说了个“好的”。

    不过就是几天没见,妹妹一点都没想她,连她带回来的礼物都没有用武之地罢了,她一点都不伤心。

    白境虞继续问夏步青:“这都几天了,易织年人还没回来吗?”

    夏步青依旧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年年回来了,还来这儿呆了一晚上,看陈幼和吐司投缘,正好周末,便让吐司留在这儿陪陪陈幼,回头她再来接。”

    白境虞:“……”

    一直追问不止的白境虞在此处沉默了。

    易织年还要过来接狗?那和陈幻同居的画面不得被她看见吗?

    白境虞神经一跳,这叫什么事。

    白境虞陷入沉思的全过程都被陈幻看在眼底。

    陈幻从冰箱里拿出西瓜果切,在雪克杯里捣碎,和冰块一起倒入饮料杯。

    用气泡水机打了一大杯的气泡水,冲进西瓜汁中,再来一罐养乐多,用茶色玻璃吸管搅拌均匀,递到白境虞手里。

    白境虞:“?”

    陈幻:“好喝,降火。”

    “我有什么火好降?”嘴上这么说,白境虞还是喝了一大口。

    陈幻做果汁的技术可真没得挑。

    陈幻单手撑在白境虞后腰的大理石岛台边缘,没脸没皮地笑着说:

    “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小易妹妹什么时候来接狗?你好跟她错开时间,别一会儿见到面了尴尬。”

    白境虞和陈幻对视,研究着这女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

    心里的想法被陈幻看得再透,白境虞嘴上是不可能承认的。

    白境虞:“她来就来呗,有什么好尴尬的。她不早就知道咱们住在一块的事了吗?”

    陈幼本在悠然地抱着吐司,忽地察觉到她俩说的话题有些微妙。

    陈幻没直接说,可渐渐进入青春期的陈幼多少也能猜到她俩在谈恋爱。

    毕竟这二位在家里倒水的时候无意间相遇,眼神都能拉丝,想要不发现很难。

    不过就是两女人谈恋爱罢了,陈幼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坐她前排那个宁措都一堆女孩给她递情书。

    不过……她们同居的事还对外保着密?

    所以是被我泄露出去的?

    陈幼心里一咯噔,抱着吐司的力气陡然变大,吐司嗷地一下惊醒。

    白境虞满嘴释放“我不在意”的信号,身体却很诚实,还是让夏步青去问易织年什么时候过来接狗。

    夏步青说:“我这就去问。”

    打了几通电话过去,易织年那边没接。

    夏步青:“周末,可能睡晚了。”

    白境虞:“这都下午了。算了,别问了。回头我给她直接送过去。”

    陈幻听白境虞这么说,险些笑出声来。

    妙啊,主动送狗回家,不就能彻底避免易织年上门了吗?

    论心机还得看白境虞。

    陈幻半个字没宣之于口,就对着白境虞笑。

    白境虞就像和陈幻共用一颗心,陈幻心里那点吐槽全被她解读得明明白白。

    白境虞没好气地过来拨一下陈幻脑袋。

    陈幻配合她偏了偏头,乐乐陶陶.

    夏步青在白境虞这儿吃了午饭,既然两位家长回来了,她也该离开。

    她要走的时候陈幼依依不舍,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夏步青说:“如果你白姐姐有需要的话,我会再来。”

    陈幼将熟睡的吐司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但抱着很有满足感。

    她抬头对夏步青说:“可是故事没有说完啊……”

    夏步青摸了摸陈幼的脑袋,淡笑道:“其实已经说完。”

    夏步青安静地来,又安静地离开。

    陈幻将甜品放到陈幼眼前,好奇问她:“你夏阿姨跟你说什么了,这么着迷?”

    提到夏步青,陈幼的魂回来了一半。

    “特别特别神奇……比小说都精彩。”陈幼双臂撑起上本身,带着明亮兴奋的笑,往陈幻的方向耸肩,“夏阿姨以前是雇佣兵!”

    “雇佣兵?”陈幻问白境虞,“夏步青真的当过雇佣兵?”

    白境虞面上不见惊讶,“应该是。以前我听易阿姨提过一嘴,没有追问。”

    陈幼:“那我,是不是又说漏了她的秘密?”

    白境虞说:“夏姐能愿意跟你说,说明她不怎么介意透露自己的过往了。”

    夏步青的确不介意了。

    当雇佣兵的那几年,是她人生最昏暗的岁月。

    但现在的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提及,心湖无波无澜。

    在那个青色的黎明,易雪林在孤星之下跟她说,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前路。过往的一切还给命运,从今往后,你才是真的你。

    夏步青永远记得易雪林比启明星还要亮的双眸。

    夏步青坐入车中,车内空间一如既往安静,弥漫着易雪林最喜欢的木质香味。

    中控屏幕闪烁,“夫人”两个字占据正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夏步青接通易雪林的电话。

    “夫人。”

    “步青,你回来了吗?”

    易雪林的声音像一阵春风,吹平了夏步青心头的折痕,荡漾出一丝丝微不可见的涟漪。

    “嗯,我从境虞家出来了。”

    “我在市南何太太这边。”

    “我现在就过去,大概半小时到。”

    “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夏步青将车发动。

    从山水澜桥到何太太家,正常情况需要五十分钟。

    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小心翼翼地守护易雪林最在意的亲人,可以开得快一些。

    奔驰S500L像流星,划过都市被黄昏染得焦黄的公路。

    S城的傍晚灯火渐起,繁华喧嚣,像一个悬浮的梦。

    无论在这座超级都市穿梭多少次,夏步青依旧会在某一秒钟陷入身处异乡的错位感。

    战争、血腥和生死一线,才是她的故乡。

    很久没想起那段尘封的岁月。

    每每忆起,过往纤毫毕现。

    在那个遗留在旧梦里的故乡,有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踏过茂密的热带丛林,随时会被夺人性命的毒物攻击。

    但她手中的武器更致命。

    她出身在混乱的异国边境,当地人并不觉得那是贫民窟,因为所有人都在贫穷中挣扎,他们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貌。

    饥饿和危险伴随了她和妹妹整个童年。

    她和妹妹一直到成年都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去干体力活,和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争抢食物。她凶狠野蛮的名声渐渐在边境传开,仇人也越来越多。

    夏步青是为了妹妹成为雇佣兵的。

    妹妹被绑架,能救回妹妹的方式只有用獠牙撕开一条血路。

    雇佣兵在雇主眼里不算人,是肮脏的武器。

    夏步青甘愿当那肮脏的武器,只要能救回妹妹。

    营救的过程非常不顺利,捣毁了好几个训练营之后,她腿中了一枪,眉骨粉碎,肋骨断了两根,依旧没能找到妹妹的踪迹。

    妹妹的下落,总是在下一个线索中。

    夏步青拿最少的钱做最危险的事,双手沾满了不知名的血,埋葬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她一日一日衰弱下去,却始终没能找到妹妹。

    她在失落和焦躁中发现了不对劲。

    “你妹妹不在训练营。”

    一个女人的话,证实了她心里所想。

    漆黑的夜,风里都是土腥味和边境特有的潮气,天地间一如既往地肮脏浑浊,这是属于她的世界。

    但当她抬头时,眼前的女人仿佛乘着月光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这个女人穿着沾着泥土和灰尘的工装,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皎洁的面容被一股不可侵略的神圣感守护着,脆弱的身段肉眼可判断一折就碎,却站得端正,如同一棵提拔的雪松。

    这是她和易雪林的初遇。

    夏步青知道这个女人是从繁华的沿海都市来的生意人,为了钱不惜铤而走险,胆大的生意人。

    她曾经见过这女人两次,一次是在机场护送她回公司,一次远远地看她和老板在讨价还价。

    这是第三次,易雪林便告诉她这么大的秘密。

    夏步青:“为什么要告诉我?”

    易雪林:“你有权利知道……”

    夏步青一把握住易雪林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眼里满布着凶狠。

    “我妹妹在什么地方?”

    她确定这个娇弱的都市女人会被她吓到。

    易雪林没有后退也挣脱,甚至脸上没有浮现任何害怕的情绪,反而是浓浓的垂怜。

    “她死了。”

    三个字,让夏步青眼眸凝滞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早,易雪林还没醒,就被闯入她房中的夏步青从床上粗暴地拎了起来。

    “她遗体在什么地方?”

    夏步青的双眼红肿不堪,像丧心病狂的野兽。

    易雪林被她拽得几乎窒息,却不生气,只说:“那个地方很危险,我们都去不了。而且我说过,她已经死了。”

    “再危险的地方我也要去。我要带她回家。”

    易雪林天生有一副软心肠,夏步青将落不落的眼泪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换成她,她也会为了将至亲带回家不顾一切。

    易雪林不仅跟夏步青说了她妹妹遗骨的地点,还自费雇佣了一个小队,随她一起去。

    “你的老板不珍惜你,你没必要继续为他卖命。”

    去之前,易雪林对夏步青说,“活着回来的话,可以考虑以后跟着我做事。”

    那时的易雪林心中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商业版图。

    她知道,金钱构筑的丛林也充满了危险,身边得有一个锋利又可靠的人。

    夏步青活着回来了,带着她妹妹的遗骨,和浑身已经干涸的血。

    她的前老板以妹妹的下落为诱饵,不告诉她真相,一直吊着她,只是为了让她卖命,狠狠榨干她。

    她一心想要和妹妹重逢,失魂落魄中数次与真相擦肩而过,如今,也该面对现实了。

    将妹妹火化后,带着骨灰盒,她找到易雪林。

    “我愿意跟着你去任何地方,为你做任何事。我这条命给你。”

    易雪林珍惜她,像待妹妹一般珍视她。

    “跟我回S城吧,我的家在那儿。”

    两人即将离开边境时,曾经的雇主不甘心趁手的武器就这样被人抢走,安排了一场血腥的谋杀。

    夏步青对危险有天生的感知,她护着易雪林在炽热的风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身血的易雪林被送进了医院,手术室的灯亮起,夏步青站在窗口不停地抽烟。

    也是在那间边境医院,夏步青第一次见到了易雪林的女儿易织年。

    易织年听闻母亲正在手术中,不安和慌张的神色让夏步青想起了已与她在人间走散的妹妹。

    妹妹也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爱笑也爱哭,会为一朵花的盛开欣喜,也会为桑榆晚景感叹。

    永远鲜活,永远惹人疼爱。

    夏步青不是个擅长外露情感的人,通常情况下,她不会主动跟陌生人说话,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一个字。

    但在看见易织年的刹那,心中无处安放的温情被激活。

    她坐到易织年身边说:“如果你妈不在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没想到这句话立即将这个还在死撑的女孩眼泪激了出来。

    往事让夏步青的嘴角微微扬起。

    眼眸中溢着微酸的情绪。

    “夏阿姨说,易阿姨救了她。不仅救了她的命,还救赎了她的心。”

    陈幼坐在阳台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

    愈发修长的双腿在空中摇摆。

    这秋千以前是没有的,也不在白境虞的软装清单上。

    后来陈幼要搬过来住,她特意购置了。

    木板上包了软垫,承托性极好的靠背让人坐上去非常舒适。

    陈幼果然很喜欢,特别是秋天到了,夜间凉爽,她可以一边坐在秋千上荡着刷题,或者喝喝饮料,聊聊天。

    陈幻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眺望远处已经慢慢变红的枫叶山景。

    入夜之后,山上的红枫在如墨的夜色中透出惊人的红,陈幻听完陈幼说夏步青的故事,像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

    ……

    到了何太太家院门口,点点灯火中,易雪林和何太太坐在院子里。温馨和平的夜空下,易雪林一袭轻便的香槟色长裙,余光里看见夏步青的车,便起身向何太太告别。

    夏步青下车,帮易雪林开车门,手掌横在她头顶,心细地呵护着,杜绝一切让她受伤的可能性。

    易雪林坐入车中,夏步青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将车门关上。

    驶向回家的路,易雪林问她:“有心事吗?”

    灯火泛滟间,夏步青眼睫轻扇,“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易雪林没问她以前的事指的是什么。

    到了万嘉城,车停入车库,易雪林挽着夏步青乘电梯上楼,没直接去卧室,说:“累吗?一起喝杯酒。”

    二楼露台的花园,管家为她们倒了两杯梅洛。

    秋风微凉,星汉西流。

    柔和的单宁和圆润成熟的口感安抚着微有裂痕的心。

    思念依旧,但眼前人安然无恙,夏步青已经找到她人生下半程的归宿。

    城市的另一头,陈幼和夏步青在仰望同一片星空。

    陈幼说:“夏阿姨说,易阿姨是她此生难得的际遇,她甘愿用下半辈子来报答易阿姨。”

    陈幻心头沉沉,又动容。

    “一生孤独是人间最普遍的形态,是大多数人的宿命。能遇到不讲道理的偏爱,才是千载难遇的幸运。”

    白境虞站在她们身后,本来要拿酒和饮料过来,陈幻温柔细语随着夜风吹进她耳朵里,笑意朦朦胧胧地升上嘴角。

    白境虞暂时退出去,不打扰这对姐妹。

    陈幼听着听着,心里泛着酸味。

    似乎体悟到了人生的真相,更觉得陈幻对她的恩情就是那不讲理的偏爱,是她此生不会再遇到的幸运。

    陈幼抱着双腿,心弦轻颤,对陈幻说:

    “你也是我的下半辈子。以后我也不会谈恋爱,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照顾你。”

    陈幻:“……”

    好安静的三秒钟。

    没有想象中被感动的回应,陈幻硬着嗓子甚至有点凶。

    “你可拉倒吧,你不谈恋爱我还想谈呢。成年之后你赶紧给我找个对象去,别成天在这胡思乱想的。”

    陈幼:“?”

    什么东西啊!

    陈幼气呼呼地从秋千上跳下来。

    和想象中的温馨气氛一点都不一样!

    “白姐姐最好是愿意搭理你。”

    陈幼留下这句话和一个恶狠狠的“哼”,抱起吐司立即离开。

    留下暗暗说了句“卧槽”的陈幻独自在阳台吹冷风。

    作者有话说:

    林恃:懂了,就我没妹。

    第95章

    后悔,陈幼非常后悔。

    什么姐妹的温馨时刻,不存在的。

    紧紧抱着被子入睡前,因羞愤而起的红晕才慢慢从小脸上消退。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暗在心里发誓,下次再也不跟陈幻说什么心里话了。

    成天就只知道凶的臭姐姐,你就好好谈你的恋爱吧!

    陈幻已经在陈幼房门口溜达三圈了,还是没想好开场白。

    双手一会儿叉在腰间,一会儿又去拨头发,就像是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年轻女婿,紧张,满肚子的话就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

    白境虞路过,投来一个“你也有今天”的眼神,优雅地喝着助眠酒,走了。

    被白境虞抛下的陈幻:“……”

    思来想去,还是好好道个歉。

    小孩虽小,也是有自己脾气和情绪的。姐俩没一起长大,错失了互相了解的时间。现在在一起生活,短短一季还不足以掌握彼此的脾性,有时候言语上用力过猛,的确挺打击人的。

    陈幻摆正了态度,换上一张慈祥的脸,预演和蔼可亲的笑容。

    给自己打好预防针,无论一会儿被怎么怼,绝不还口,以哄好小祖宗为宗旨。

    笃笃笃……

    陈幻轻轻敲门。

    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幼啊……”

    门里传来陈幼绝情的回应,“睡了。”

    两个字,掐断了陈幻所有的下文。

    慈祥的面容僵硬地挂在脸上,陈幻唉声叹气地踌躇片刻,只能离开。

    第二天一早,陈幻和陈幼一同出的卧室门。

    明明对视了,陈幼很自然地将眼神移开。

    白境虞出来倒水喝的时候,陈幼跟她说:“白姐姐,今天我跟同学约了一块儿吃早餐,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陈幻正往磨豆机里倒咖啡豆,心想,行叭,你就当你姐是透明人了。

    白境虞微笑道:“去吧。零用钱够用吗?”

    提到零用钱,陈幼自然而然想到陈幻每个月定期给她零用钱的事。

    陈幻对她在钱方面非常大方,一直以实际行动疼爱她,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小孩的自尊心作祟,很难立刻服软。

    陈幼声音弱了点,含糊地说了一句:“够用……那,我先走了。”

    说完提上书包跑了。

    早餐的全过程,陈幻频频走神。

    晨间的阳光落在她眼眸里,都无法撼动眸内的心事。

    白境虞见多了她强装镇定游刃有余的模样,苦恼的样子也蛮新鲜。

    喝咖啡的时候不由得想象,陈幻也会因为在意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陈幼当然没有和同学约早餐,只是不想待在家里,找个出来的借口罢了。

    入学月余,陈幼过得很独,没有朋友。

    远哲的学生和她想的一样,全是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各种二代们。

    这些青少年的话题相对而言更加成熟,课间满耳朵都是奢华的旅行、未上市的科技新品首用体验、一匹某国皇室赠送的Hanoverian……

    甚至直接帮家里谈生意上的事,争分夺秒将远哲的人脉和资源变现。

    陈幼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靠成绩挤进来的学生有二十位,分散在不同的班级里,很少能碰面,对校园风气几乎没有影响。

    当然,远哲也有一些普通的校园气氛,比如霸凌。

    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试考入远哲,又在新学期第一次大考中非常高调地摘得第一名,“陈幼”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她手腕上那款稚气的小天才手表,一同在远哲爆出了惊人的名气。

    陈幼的家世也不知道被谁抖落出去的。

    班上她从未搭理过的男同学都知道她爸妈死了,以前住在览村,现在跟着姐姐生活。

    她姐呢,平平无奇的一名设计师,从来没在任何富豪榜或者商业新闻上露过脸。

    矮同龄人一截的身高,独来独往的个性,寡淡的家世,构成了格格不入的陈幼。

    她在远哲是异类,偏偏全满分的成绩又格外引人注目。

    她用文言文写的满分语文作文,迄今还被张贴在走廊上供大家欣赏。

    “小天才”这个绰号是不怀好意的嘲讽,她心知肚明。

    一开始陈幼只是不想和这帮无聊的小鬼有什么交集,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所以选择了无视。

    但那天被宁措口无遮拦地当面提起,她狠狠发了一次火,倒是让那些人闭嘴了一段时间。

    陈幼不喜欢学校,在览村的时候就不喜欢。

    她妈妈的来历、再婚父母的关系,以及后来因为疾病而捉襟见肘的家庭条件很清晰地刻在她身上。

    她的烦恼和痛苦,是同学取乐的话题。

    她爸妈体弱,她又瘦小,同龄男孩们肆无忌惮地将她书包丢进水潭里,就是为了看谁能将她气哭。

    所以,她从来不哭。

    进入远哲前,陈幼和自己约定好了,努力学习,绝对不掉出前三的位置。

    她要一直拿奖学金,要保送远哲高中部。不想陈幻为她多花一分钱,更不想让陈幻知道那些恶意的嘲弄。

    她会忽略、会反击,会自己解决。

    陈幼十三岁这年,最渴望的事就是快点长大,脱离学生的身份。

    跟陈幻闹别扭后心情低落,更是让她厌恶踏进校门。

    陈幼没精打采地走着,身后传来一串快步小跑的声音。

    “嘿!陈幼!”

    宁措颠颠地跑,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好巧哦!”

    陈幼目不斜视,就像没看见她,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去。

    宁措双手扣着书包带,围着陈幼转圈,像只讨食的小猫。

    “你看了昨晚的晚会了吗?花麓超美的,没想到她唱歌也那么好听!”

    花麓昨晚在热搜上挂了一晚上,同学群里都讨论疯了,宁措觉得用这个话题当开场白应该能提起陈幼的兴致。

    毕竟谁不爱花麓呢?

    没想到,陈幼还是面若冰霜,没分给她半眼,脚步不停。

    宁措:“……”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

    比我爸都深沉。

    宁措没辙,谁让她自己之前嘴太快,惹人家生气了?

    宁措继续跟在陈幼身边,将手臂一展,“你看,这是什么?”

    远哲秋季的校服是咖啡色的短袖配外套,宁措赶来上学的路上跑得太热,外套抱在手里,只穿着短袖的她这么一伸胳膊,手上的手表格外醒目。

    宁措自问自答,“是小天才手表哎,还是和你同款!”

    这样总该消气了吧?

    我也是小天才阵营里的一员了!

    陈幼:“……”

    两人已经到了教室门口,宁措挡在她面前,像尽职的推销员在展现手腕上的商品。

    陈幼凉凉地看她一眼,说:“走开。”

    宁措:“……好咧。”

    立即让出道路。

    陈幼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宁措跟着她坐到前桌,老师紧跟着进门,上课了。

    起立问候的时候,宁措悄悄往陈幼的桌面上塞了颗糖。

    一整节课都在考试,终于下课,宁措回头,发现糖还在原地。

    宁措:“真的不吃吗?超级好吃,奶味很浓的。”

    陈幼没开口,两个勾肩搭背的男生路过,看见宁措手腕上的小天才,夸张地“哟”了一声:

    “宁措,你也要当小天才啊?”

    宁措一脚踢过去,“滚一边去!”

    “啊呀好凶好凶!”两个男生蹦蹦跳跳地逃走,路过两个和宁措关系特好的女孩,被她们拿起书本一顿猛拍。

    “你们疯啦,这么暴力!”男生们被打得胳膊都红了,吱哇乱叫。

    宁措指着他们说:“过来,再疯点给你们看。”

    这两个男生的父母,每年过年过节的都要拎着他们去宁措家拜访,混个脸熟的同时礼物也是一堆堆地送,就是希望来年能从宁家那边得到多一些订单的,毕竟整个家族的生意都是仰仗宁家。

    父母交待他们,在学校一定要和宁措好好相处,千万别招惹她,不然打断他们的腿。

    所以这会儿他们嘴贱被打也不敢多言,说着小话走了。

    陈幼收回目光,懒得再搭理无聊的闹剧,继续看偷带来的课外书。

    宁措见她在看书也没来烦她。

    陈幼看书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但耳朵毕竟没法闭起来,时不时听见宁措在跟她的小姐妹们推荐小天才电话手表有多好用,有多酷。

    小姐妹们都不可思议,“宁措,你吃错药了吧?”

    忍不住看向“小天才代言人”陈幼。

    陈幼嘴角微微弹起一点儿笑意,很快消失.

    昨天周末,白境虞把吐司送回易织年家,见易织年精神恍惚,整个钝钝的样子,便多问她两句,她回答得很含糊。

    “没事?”

    白境虞有点担心她,没立即走,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

    易织年脸红扑扑的,白境虞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半眼没多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去给吐司拿狗粮的时候说:

    “就是,就是睡太多了,有点晕。”

    白境虞从来没见过易织年这么魂不守舍,眼睁睁地看着她舀了一勺狗粮,眼神发直,就要往电饭煲里倒。

    白境虞乜她:“你跟吐司抢食儿呢?”

    易织年猛然清醒过来,拐了个大弯,将狗粮倒进吐司的饭盆里。

    吐司歪着脑袋瞧了她两眼后,立即大快朵颐。

    “真没事?”白境虞看她红透的耳朵。

    “嗯嗯嗯,放心啦,有事我会跟你说的。”

    “那行,傻狗我给你送回来了,走了。”

    “拜拜。”易织年火速跟她再见。

    白境虞离开之后,易织年做了半小时的有氧,又洗了个澡,浑身香香又累累地往沙发上一坐,昨晚做的梦还是一下子冲入她的脑中。

    “啊……我真是疯了。”易织年捂着又开始升温的脸,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在沙发上翻了两个滚,易织年呼了一口气,将手机拿来,找舒泉。

    这种事她一个人消化不了,立即约舒泉出门!

    才想要按语音键,舒泉居然率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puzzle:【年年,有空出来喝酒吗?】

    易织年立即回复:【这么心有灵犀?我也正要约你。有空啊,我去找你。】

    puzzle:【不用,我来找你,咱们就在难得酒吧见吧。】

    今天护工过来,姚聆吃完药睡了。

    姚聆最近生活很规律,吃药之后固定睡两个小时,醒来后护工会和她玩猜谜游戏,或者打打牌读读书,活动一下大脑。

    舒泉遛完小财后便出门了,来到酒吧门口,易织年已经到了。

    最近难得酒吧延长了营业时间,工作日还是晚上九点营业,周末下午两点就开门,还开始卖午餐和晚餐。

    易织年和舒泉看着新菜单,挺有新鲜感。

    服务员是一位盘着长发的高个女人,声线有种缓慢、沙哑的迷人魅力。

    她单手撑在桌边,欣赏着面前这两个女孩漂亮的脸蛋,解释道:

    “现在经济状况不好,日子可不好过,自然要多想一点取悦客人的方法。”

    难得酒吧,作为十里八乡知名的女同酒吧,是这附近,甚至是半个S城的女同性恋们喜欢光顾的场所。

    这儿很多服务员长得美不说,身材堪比模特,在酒吧工作只是副业,主要是为了和客人调情。

    客人们也不忌讳,甚至是专门为了和漂亮的服务员们共度良宵才来这儿消费。

    但不涉及金钱,这儿的规矩,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易织年和舒泉同时察觉到了对方试图调情的气氛,下意识地跟彼此对视。

    服务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

    “冒昧问一句,你们俩是在约会吗?”

    舒泉本来想说“不是”,易织年抢先回答,“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服务员“哇哦”了一声,又打量了她俩一番,附送迷人的笑容,“我还以为……那就不打扰了。”

    服务员离开,易织年跟舒泉解释:“免得麻烦。”

    舒泉双手握着酒杯,“嗯嗯嗯”地点头。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三秒,又同一时间开口。

    易织年:“我!”

    舒泉:“我……”

    两个人相视一笑,易织年说:“你先说,你先说。”

    舒泉细细的指尖在杯壁上摩挲着,还没开口,耳朵尖就已经开始泛红。

    易织年看她这副样子猜测道:“你和恃总是不是……”

    提到林恃,舒泉原本握着酒杯的手,改捂着逐渐发烫的脸了。

    她跟易织年说了庆功宴那晚,送林恃回家发生的事。

    易织年:“她……抱你了?”

    “是……”

    舒泉从耳朵尖红到脸颊,又从脸颊红到指尖,被易织年这么一总结,林恃那么用力将她拥入怀中的感受又一次从记忆里复苏,挤压她的身体,产生一阵让心头酥麻的幻痛。

    易织年来劲了,也不觉得酒难喝了,喝了一大口,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也抱了她。”

    易织年更激动,“那就是互抱啦!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

    易织年:“?”

    易织年:“就这么走了?”

    “我……难道要直接留下吗?怎么可能。”

    “理是这个理,可她就这样让你走了?”

    舒泉单手撑着下巴,拿杯垫给滚烫的脸上扇风。

    “是啊,那晚她帮我挡酒,喝了不少,都有点晕得走不清楚路了。我本来想多照顾她一会儿,但陈幻姐姐还在家里等我,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恃总她休息。”

    舒泉说得声音越来越弱,易织年听得笑容越来越猖狂。

    听到最后,易织年想到某些画面,脸也跟着红起来,用同款杯垫遮一遮被甜得压抑不住往上扬的嘴角。

    “可是你恃总都抱你了哎,难道不是暗示吗?”

    舒泉:“那个拥抱,有可能是为了庆祝项目的成功?运营组今年应该不会再在集团年会上挨训;也有可能是感谢我送她回家?还有可能单纯就是喝多了……”

    易织年插话,“芽芽,你二十三岁了。”

    舒泉苦恼道:“但她没有明确说出来的事,我就是不好胡乱猜啊。万一会错意……”

    舒泉想象了一下自己对林恃自作多情的场面,感觉已经可以打包离开地球了,周游宇宙一圈都不想回来的永别。

    易织年知道舒泉在感情中是个很被动的人,无论是哪种感情。

    当初她俩成为朋友,都是易织年多次主动才成功。

    对友情都这么内向的舒泉,可想而知在爱情里更是小心翼翼。

    “那你跟恃总抱完之后没有别的感觉吗?”

    易织年的问话将舒泉带回了拥抱的现场。

    明亮的灯光下,林恃紧箍着她的腰肢,沉重的呼吸带动的胸膛一下又一下撞在她的心口上。

    紧密、炙热,浓烈的渴望和需要。

    不愿有任何一点距离的拥抱,就像是……爱。

    她从来没想过,能从林恃这样的人身上得到爱。

    林恃分明来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世界。

    易织年帮她分析,“感觉你也不是不喜欢你恃总,是有点怕她,因为她是你上司?”

    舒泉实话实说:“我有点担心和强势的人相处不来,怕一件事没做好就让她失望。”

    易织年知道这是谁给舒泉留下的阴影。

    易织年追问:“那你想一想,如果这次的项目你搞砸了,恃总会丧心病狂地责备你吗?”

    舒泉跟随易织年的话想象。

    如果这次和《奇幻公路》联动项目她彻头彻尾做砸了——虽然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拼了命也不可能辜负林恃对她的栽培——林恃也不会对她发脾气。

    林恃是岭上难化的白雪,待不相干的旁人多是严厉,也一贯藏着机锋。

    但每每看向她时,冷森森的眉目便会多一份专属的柔软。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总有份真实的笨拙。

    “不会。”舒泉眼底漫过潮润的热意,心也被泡暖了,“她反而会比平时更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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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双节快乐呀ww

    第96章

    “不会。她反而会比平时更温柔。”

    舒泉的话直击进易织年的心头,让她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爱意的甜润。

    她捂着脸嗷了一嗓子,“就这,还不是恋爱么?还不是恋爱么!”

    “可是,恃总好像没谈过恋爱。而且……”

    想起林恃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同性恋?看不出来啊。”

    舒泉琢磨着,“她好像不是弯的。”

    易织年喝了一大口酒,摆了摆手,说:“性向是可以流动的,不用担心。”

    舒泉一时没听出她忽然换上了过来人的语气。

    易织年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咦”了一声,察觉到了重点。

    “你恃总多大了?”

    “她说比我大十一岁。我二十三,她该是三十四。”

    “三十四,没恋爱过?”

    易织年暗暗说了句“好家伙”。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现在大家宁愿寡着也不喜欢找个凑合的人随便恋爱。

    如果没遇到最对、最有感觉的那个人,易织年也不会有任何恋爱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易织年想想林恃那堪比白境虞的磨人性格,三十几岁没有恋爱很正常。

    这样的人自己就能完成一整轮的恋爱情节。

    她加过林恃的微信好友,看看那昵称——林恃本恃。

    可想而知有多自恋。

    和白境虞一模一样。

    可是……白境虞都恋爱了!

    思绪到了这儿,易织年更加好奇陈幻是什么神人,平时是如何哄得了白境虞的。

    舒泉捏了一颗爆米花,手悬停在空中半天,想到林恃的事儿,忘了往嘴里送。

    “恃总她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这些年一直都在自己打拼。我当她助理给她安排时间都愁得头疼,工作量实在太饱和了,没时间谈恋爱也是正常的吧。”

    易织年说:“那也挺好的,在别人那儿开不了窍,或是不愿意开窍,你偏偏能成为那个让她动凡心的人,真爱啊这是。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心,一旦动心就会想抱着你过一辈子。”

    易织年的话让林恃拥抱的感受又鲜活了起来。

    林恃实在太优秀,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完美得不像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舒泉不敢真的往恋爱上想。

    舒泉说:“和你说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她的事,都不知道明天上班该怎么面对她。”

    易织年道:“她又是帮你对付烦人精,又是信任你、培养你,庆功宴上还帮你挡酒挡到自己喝晕了。能做到这份上的人真不多,还不求你回报什么。就算不和她谈恋爱,也是非常难得的情分。”

    易织年想到裴醒也曾经为了让她玩得尽兴,帮她喝酒。

    这份被紧紧呵护的体贴,让笑意悄然爬上她的嘴角。

    舒泉用力点头,“是,所以我也不想去猜她的心,猜多了只会让自己难受。反正……对她好就是了。”

    易织年拍拍她手背,“没错,别自寻烦恼最重要!而且你看啊,你还叫她恃总,生分。我都叫裴醒本名了。称呼,可是拉进关系的第一步。”

    “她之前想让我叫她姐姐,我,我没好意思。”

    “……那是有点不好意思。”易织年没想到林恃看着是个正经人,还有这爱好,“不好叫姐姐也能直接叫名字,对吧,比如林恃,恃恃。”

    舒泉:“……”

    林恃还好,恃恃的话……感觉和“姐姐”也没什么区别了。

    舒泉将酒一口气喝完。

    她下定决心,要彻底抛开那夜拥抱带给她的忐忑和胡思乱想。

    无论前路如何,都好好对林恃。

    说完舒泉的困惑,易织年犹犹豫豫拉七扯八了半天,最后挪正了姿势,对舒泉道:

    “其实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嗯?”舒泉又要了一杯酒,才喝了半口,立即将酒杯放下。

    “什么事?”

    “我,前天晚上在裴老师家过的夜。”

    舒泉:“……”

    欲言又止。

    易织年立即解释:“不是不是,还没有发生那种关系。”

    说别人的事思路总是特别活络。

    舒泉提取重点。

    “还?”

    “还”没有,这个“还”字本身就像是一种期待。

    易织年将这个惊心动魄的周五和周六跟舒泉说了大半,模糊了裴知免的事,详细说了她们这段时间越走越近的关系,以及昨天早餐她和裴醒在厨房里发生的那幕。

    还将裴醒那句“易织年,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同性恋了?”重点复述。

    舒泉:“她凶你了?”

    易织年摇头,“一点都不凶,但是气氛真的很怪很怪。”

    “怪的地方是?”

    “她……距离我好近,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到好像要……”

    易织年上半身和声音同时压低,用暗度陈仓的危险声调说:“要亲我。”

    舒泉单手撑着额头,神色中多少有点无奈,问她:

    “年年,你之前真的有蹭裴老师后背吗?”

    “那是因为她说要把我做的黑暗料理发到朋友圈笑我。”

    “后来,又双手撑在她身边堵她?”

    “那是我得保证她真的将照片删了,以绝后患。”

    舒泉无言以对了一会儿,想想,笑了起来:

    “也是。我们年年可是会抱着我亲的人呢。”

    易织年:“……那,女孩子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嘛?亲密起来没有底线,有时候情绪上头,的确容易忘记性取向那回事。我那样做,真的很过分吗?”

    “如果是不喜欢的人,我会直接躲开。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这样做,但还没确定关系,甚至是个异性恋的话,可能会更难受,不得不提醒一下。裴老师会那样说是很正常的。”

    “也就是说,裴老师喜欢我吗?”

    “这个……一个人对你有没有好感,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重要的是,你喜欢她吗?”

    如果是几天前舒泉这样问她,她的回答一定是:

    “我们可是师生关系,怎么可能。我也不是弯的。”

    但此刻,易织年犹豫了。

    记忆中,裴醒掌心明显攀升的热度烫着她的肌肤,她的鼻尖她的唇从未和谁挨得这么近。

    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热吻的距离和气氛。

    裴醒眼里真实的欲念毫不掩饰地撞进易织年的瞳底。

    她要她知道。

    那一刻裴醒仿佛又成了易织年的老师。

    不再教导她光明的真理,而是人性本真的渴望。

    看易织年一时答不上来,舒泉换了个话题。

    “她问了那句记不记得她性取向的话之后呢?你怎么回应的?”

    易织年:“我,说了很没出息的三个字。”

    舒泉:“啊?”

    “我说,对不起。”

    真的太没出息了,舒泉笑得肩膀发颤,易织年也跟着一起笑,同时稍微为自己辩解一下。

    “当时她真的很吓人啊,感觉不道歉的话会被她直接吞了。以前在讲台上点名都没这么恐怖。”

    “如果,当时她真的要吞了你呢?”

    “哪种吞?”

    “年年,你二十五岁了。”

    易织年被噎了一下,她的确听懂了舒泉的意思。

    “我……不太确定。换成别人的话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她可是裴老师,实打实教过我一年的老师。反正当时我道歉后就落荒而逃了。逃了,但没能完全逃走。”

    “嗯?这是什么意思?”

    易织年捂了半天脸,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又一口气把手边的酒喝完,才说:“回家之后,我梦到她了。”

    裴醒开车将她送回家。

    回家的路上,平时都挺能说的两人难得都没怎么开口。

    到了家楼下,按理来说应该请裴醒上去坐坐,但当时易织年心里乱糟糟的,裴醒也没为难她,还给了她一个纸袋,里面是从裴知免那里薅来的两挂香蕉。

    打包带走,送货到家。

    易织年回家后洗了个澡,看家里空荡荡的,才想起吐司还在白境虞那儿。

    去白境虞家坐了会儿,本来是要接吐司回来的,看陈幼特别喜欢它,依依不舍,吐司那会儿将下巴搭在她腿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易织年就让吐司继续留在那儿陪陪小朋友。

    独自回到家,准备睡觉。

    累累的,又没睡意。

    脑子里时不时掠过裴醒的眼眸。

    像天光乍现的坦白,像密密匝匝的针脚扎在心头,像岩浆流过冰封的雪山,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心灵深处,狠狠烫下属于裴醒的注脚。

    易织年翻来覆去的难受,睡不着,将床边的投影仪打开,随意找一部电影看看,希望能够顺利入睡。

    偏偏选到了一部爱情片。

    还是一上来就在浪漫之都和一见钟情的人邂逅,在街头聊天,到了巷尾就开始抵在墙上激吻。

    唇部特写,两根粉舌在彼此翻搅的时候,易织年立即将投影仪关闭。

    见鬼了。

    她可真会选片。

    硬着头皮努力入睡了。

    然后,毫无意外地梦到了裴醒。

    梦里的易织年回到了大学人满为患的教室,站在讲台上上课的人是裴醒。

    和现在裴醒时常穿裙子的风格不太一样。当老师的时候,裴醒喜欢穿西装或者风衣,里面搭着不同颜色的衬衣,很正式。

    衬衣的衣摆总是整齐地收到裤子里。

    有时候外套不脱,讲课的时候偶尔单手抄在兜里,会露出一侧腰身的线条;有时候会脱到一旁,只穿衬衣,腰身的曲线更是一展无遗。

    易织年看着看着,手里的笔滚到地上都不自知。

    裴醒有种知识分子独有的慢条斯理和笃定,偏偏一双桃花眼含笑时透着几分谁到她面前都原形毕露的清明。

    遥遥地对视,易织年的心事被她拆得一干二净。

    而易织年也从她的眼眸里发现了满载的欲说还休。

    下课后,裴醒推开门,往对面的消防通道去。

    门要合上的时候,裴醒回头,从那缝隙间给易织年透来一道满满的眼神。

    像安静扑向她的潮水,褪去时,软软地抚摸她的心尖,勾着她往那未知的深海去。

    易织年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想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但那扇门厚重得莫名其妙,推了好几把都推不动。

    手中用力,却推了个空。

    门内的裴醒帮她拉开了。

    易织年被自己的力带着,一下子扑进裴醒的怀中。

    裴醒单手抱住她,同时关上门。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她俩。

    是隐秘的私会。

    “你跟来了。”裴醒垂着眉眼,看向怀里的女孩,“你记得我是同性恋吧。”

    在现实里没回应的话,在梦里倒是说出了口。

    “记得。”易织年说,“我还记得你抱我的感觉。”

    就在裴知免的后院,她从树上落下来时裴醒牢牢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察觉到了裴醒肢体在发力。

    是不容有半点差池的认真,是对待珍贵的宝贝时的沉稳。

    她知道,一直都有感觉到。

    当初只是觉得裴老师对她好,如今被点破后再回头看,原来那心思并不单纯。

    她知道此刻自己凝视着裴醒的眼神,也被染上了和裴醒同等的情绪。

    像压满了雪的枝头,只待有人轻轻一碰。

    裴醒让她再次回味了紧抱的滋味,就在她骨肉满足地发痛时,冰凉柔软的唇也被启开。

    那是一场非常成人式的激吻。

    就在学校教室外的消防通道里。

    外面是同学们的脚步声、说笑声,易织年甚至听到了杨清她们的声音。

    门内,她们在黑暗中互相交换着欲念。

    她的肌肤甚至感受到裴醒指尖的走向。

    快要喘不上气,裴醒捧着她的后脑勺,好心地给她一点呼吸的时间。

    只一秒,又来掠夺。

    梦里裴醒蛮横得有辱斯文,比灌输她学识的时候还要强势。

    易织年被她折腾得几乎要站不住,最后被抵在了墙边,整段腰肢扣到怀里,乖得像个好学生。

    唇都红肿了,易织年整个人又软又烫,压着裴醒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在推拒她,还是在借着她的躯体才能站立。

    梦中的安全通道,想要光的时候就有光。

    易织年睁开眼,一道狭窄的光正好落在裴醒眼里。

    桃花眼还是很美,蒙着一层迷了心智的沉醉。

    她竟能让裴老师露出这样的痴迷。

    易织年轻轻在她唇上又啄了两下,娇笑着问:

    “裴老师,我好亲吗?”

    她这个问题,裴醒用更烈的吻来回应。

    梦在哪里断的,易织年不记得了。

    只记得醒来时出了一身粘腻的热汗。

    裴醒抱着她的感觉从梦里透进了现实,她的身体本该还在裴醒的怀中,此刻她却孤身一人。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第一个念头——我在干嘛?

    第二个念头——后来呢?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易织年被这场盛大的春梦困住多时,已经睡过了午饭时间,醒来后接到白境虞的电话,说她要将吐司送回来。

    不想让白境虞察觉到她的异样,易织年已经尽量调整情绪,可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今天在见到舒泉之前,情绪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甚至不敢回想梦里的细节,一想到就会质问自己一句——梦见和老师热吻,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97章

    这个梦的细节易织年没脸说得太详细,跟舒泉说了个大概,就已经让舒泉小脸发红,但笑容也是怎么都压不住。

    易织年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回忆起绯色的梦。

    “我现在特别怕见到裴醒,可就有这么倒霉的事。我昨天从她家回来收拾随身物品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手机给收到了包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用了手机壳,她明明没用啊,差很多的,这都能拿错。大概是被她质问后脑子都不在了,到家半天了都没发现。后来还是她用另外一个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

    “拿错了她的手机,那肯定得还回去,不见面都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易织年说,“不过她好像也不是很急,手机很多,号也不少的样子,说什么时候有空跟她说,她过来取。”

    舒泉:“?”

    舒泉不太确定易织年说“手机很多,号也不少的样子”这句话里有没有点吃暗醋的意思。

    两个正为感情烦恼的小姐妹,一聊起来就很难停。

    就算说一堆的车轱辘话,彼此也不会嫌弃,每回还能从不同的角度安抚、宽慰。

    虽然说到最后也没有所谓的“解决方法”,但堵在心中的情绪多少宣泄了出来.

    两人都喝了不少,今晚该是能睡个好觉。

    舒泉挽着易织年,陪她往家的方向去。

    易织年走路都有点走不了直线,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芽芽,你喝得比我多,怎么半点事都没有?脸都不带红的。”

    舒泉跟她说了自己酒量是为了让姚聆少喝点酒,偷偷练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易织年脑袋软软的,脖子都要支撑不住,靠在舒泉的肩头,说:

    “你能健康长大真不容易。”

    两人已经走到了99号楼楼下,夜幕中,舒泉看见路灯下站着个女人。

    烟灰色的长款风衣竟半点没将她衬矮了,更显她比例惊人得好,长发长腿,将厚重的风衣完全撑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宛若密林深处忽然出现的纯白驯鹿,沾着些湿漉漉的晚霜,长发更黑,红唇更红。

    易织年“咦”了一声,证实了舒泉的猜测。

    “裴醒?”

    果然是裴醒。

    舒泉能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让年年魂牵梦绕。

    不用说话也不用任何的肢体,只是分过来一眼,强烈的美感像有形的气场,模糊了周遭的一切。

    裴醒大老远看见易织年和一个小姑娘粘着就过来了,整个人还赖在对方身上。

    应该是她的好友。

    很正常,易织年能蹭得她心头起火,和朋友这么黏糊也可以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

    裴醒走上前,揽住易织年的肩,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而后对舒泉亲和地笑,自我介绍着,声音悦耳。

    舒泉感受到裴醒语气和态度上的礼貌,但肢体上的强势更加清晰。

    带着风雅的笑,就将易织年夺走了。

    舒泉怕裴醒误会,解释道:“你是裴老师吧?经常听易织年说起你。我叫舒泉,是年年的好朋友。刚才我们在酒吧喝了点酒,年年喝得有点多了,我本来想送她回去。那,年年,你的裴老师来了,我先回去了哦。”

    “经常说起你”和“你的裴老师”,是两个强烈的信号。

    裴醒听出来了,有些意外地看向怀中侧脸正枕着她胸口,甚至张开双臂把她腰环了一整圈的易织年。

    被酒精弄得有些发懵的易织年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她是经常提到裴醒,裴醒也的确是她老师啊。

    而且裴醒身上好香,真的很好抱。

    被整个系的学生惦记过的腰肢,如今在她的臂弯里。

    “拜拜芽芽。”

    易织年半眯着眼睛跟她告别,随后很快又将眼睛闭上。

    易织年跟只考拉没有区别,完全将裴醒当做树干了,恨不得直接窝到她怀里睡着。

    舒泉忍住想要当场拍张照片的冲动,跟她俩挥了挥手手。

    易织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更不知道她抱着裴醒哼哼唧唧说“好舒服”的画面,被同乘电梯的邻居尽收眼底。

    邻居看向裴醒。

    裴醒只能回以一个假装淡定的笑容。

    到了家门口,易织年自告奋勇说:“这个门和我熟,我来开!”

    裴醒看她摇摇晃晃地冲着门就去,险些门还没开脑袋先撞上去,伸手护在她没分寸的脑袋前,指骨在门面上蹭了一下,稳稳地将她兜回来。

    易织年身子像面条,裴醒往哪儿揽,她就往哪儿倒。

    被这么揽了一下,易织年昂着下巴,后脑勺抵在裴醒锁骨处。

    裴醒语气轻轻的,问她:“怎么喝这么多酒?”

    像哄婴儿午睡般温柔,在静谧的走廊里,她的声音有种撩人心魄的磁性,轻刮在易织年的心尖上,一阵酥痒的难耐。

    让她想到那个梦。

    易织年发了点汗,额前的发丝都湿了。

    眼眸里也都是潮湿的水汽,抬起漂亮的大眼睛,眸色破碎,在朦胧的醉意里看清了站在身后抱着自己的人是裴醒。

    “真的是你……”易织年用手指戳了戳裴醒的脸,“这次不是做梦?”

    “你梦到我了吗?”

    “嗯……”

    是一阵犹豫的语气。

    “对老师不可以说谎。”

    被酒精虏获的易织年,意外地老实。

    “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租的房子是老式的锁,钥匙在手,开叉的视线里,钥匙和孔怎么都对不到一起去。

    耳边荡过一丝拿她没办法的轻叹。

    干燥的手掌覆盖在易织年的手背上,纤细的手指拢起,将她握起的小拳头包进去一大半。

    同学聚会那天裴醒也是这样,坐在她身后,几乎将她整个人环进怀抱中。

    裴醒控制着她的动作,所有的摇摆和混沌都消失不见了。

    钥匙精准地插到锁孔里,转动着,门开了。

    被裴醒半扶半抱地带入了卧室,易织年躺到床上,柔软的头发散开,衣角往上掀,露出一截雪白的腹部。

    裴醒看见了,将衣角拉下,盖好。

    温热的手掌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像严丝合缝地扣上宝箱,不让别人窥去分毫。

    看易织年现在的状态,恐怕是没办法自己去洗澡了。

    裴醒坐在她身边,观察着第一次来的陌生空间,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S城的秋天短暂,转眼已入深秋,前几天温度大跳水,偏偏今晚秋高气爽中带着一点燥热。易织年喝了酒,微微发着汗,不洗澡的话睡起来肯定不舒服。

    裴醒打算帮她擦擦身,这样才好入睡。

    帮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想起她先前说的话,又好奇。

    这偶尔灵光,偶尔又失灵的小脑袋里,究竟能梦到什么。

    “你说你梦到我了,梦见什么了?”

    提到那个梦,易织年快要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

    桃粉色的脸水润光洁,眼神纯净懵懂,带着被浊世浸染后的凌乱,激人心脾。

    “梦见,我们回到了大学里,你还是我老师。”

    居然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喝完酒之后的易织年出乎意料的听话乖巧,有问必答,平日里那点小狡黠都不见了。

    易织年回忆着,发烫的指尖在裴醒的指骨上无意地轻扫,从左到右。

    裴醒问她:“然后呢?”

    “然后,下课了,我们去了消防通道……”

    指尖向钟摆,又从右扫到左。

    “你在消防通道里抱我,吻我……”

    裴醒眼镜片后的眼神慢慢变软,目光很难从易织年樱粉色的软唇上离开。

    易织年的手指还在刮她,裴醒将不安分的软指攥在掌心里。

    易织年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呢喃着:

    “在梦里,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但是你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我问你,我好亲吗……你没回答我……”

    说话声越来越轻,易织年一半的意识已经被酒精拖进了梦谷中。

    裴醒凝视着她,闷闷开口:“我也想知道。”

    小羽毛漂浮在半空。

    雪白的颜色染着些迷醉的粉,控制不住般左右摇摆。

    连小羽毛都晕了。

    裴醒去卫生间的路上,和吐司狭路相逢。

    吐司歪着圆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她们家的陌生人。

    裴醒认得它,易织年的头像。

    易织年喜欢发朋友圈,几乎每天一条。

    裴醒不仅认得吐司,吐司吃的零食,玩的玩具,甚至喜欢去便便的那个公园一角,都从易织年的朋友圈里知道了。

    “吐司。”裴醒蹲下来,唤了它一声。

    吐司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立即吐着舌头上来,在她脚边转圈。

    裴醒摸它的脑袋。

    不愧是易织年养的狗,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不免又有点担心,要是家里遭了贼,这只笨狗无法起到看家护院的作用不说,可能还会热情地给贼叼手电筒。

    投了热乎乎的毛巾回来,裴醒帮易织年擦拭脖子。

    再探入,背和腰腹也都拭一遍。

    看上去这只小猫被伺候得很舒服,闭着眼,舒服地哼哼。

    易织年果然和抱起来手感一样,薄薄一层的肉感很有弹性,皮肤好得指尖几乎在上面打滑。

    因为喝了酒,体温高了不少,像热乎乎软糯糯的年糕。

    本来就是周末,只是到楼下的酒吧和闺蜜喝酒,易织年完全没有打扮,只穿了宽松的T恤和长裤,看上去就这样睡觉也行。

    但穿着内衣,会不会不好睡?

    思来想去,裴醒没有动手解。

    易织年是朵含苞不知道想不想放的小花骨朵儿,裴醒不想这样硬生生地将她拆开。

    空调调到睡眠模式,裴醒看到自己手机放在桌上,拿起,塞到口袋里。

    离开前,将易织年的手机拿离了床头柜,放在稍远一点不会干扰到睡眠的位置。

    昨天,易织年慌慌张张离开的时候,裴醒看见她错拿了自己的手机。

    但没有提醒。

    她故意让易织年拿走。

    这么一来,便有了再次见面的借口。

    将房门合上,下楼,坐进自己的车里。

    裴醒把自己的微信名改了,然后给易织年发了条微信:

    【手机我拿走了。】

    车从山水澜桥离开,飞驰在秋夜中。

    车窗打开,夜风灌进车内,裴醒松了松领口最上方的扣子,头发和衣领瞬间翻飞,露出她那双还燃着暗火的眼。

    她的欲念像炭下的星火。

    隐约可见,随时都有可能飞扬灼人。

    那朵小花骨朵儿稚嫩又青涩,裴醒不想粗暴地将她折下。

    只想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她浸透。

    浸出只属于裴醒的颜色。

    第98章

    黄叶落阶,沙沙作响。

    深秋周一的早晨,气温从昨晚的二十五度一下掉下了二十度。

    易织年艰难地在手机闹钟孜孜不倦的提醒下从床上爬起来,撑着欲裂的脑袋,将桌上的手机摸过来,关闭闹铃。

    看了眼时间,瞬间清醒。

    干,七点五十了。

    速速冲澡洗漱,妆都是在出租车里画好的。

    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终于腾出空看看手机里的信息。

    昨晚怎么回的家怎么睡的觉,她都没印象了。

    记得之前是舒泉带着她往家走,后来怎么梦见裴醒来了?

    最近梦见裴醒的频率太高了吧?

    幸好这次梦境里没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只是迷迷糊糊地记得裴醒帮忙开门。

    解锁手机,就一晚上没看,微信里一堆工作信息。

    易织年松了口气,幸好没看。

    往下拉,发现有个很陌生的号,发了条莫名其妙的微信给她。

    这人微信名叫“烤年糕”,头像是一盘软糯的年糕。

    还没点进去,看预览里这人说什么把手机拿走了?

    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好友列表里?

    点进去翻了翻聊天记录,易织年“卧槽”一声。

    引来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无声但炙热的注视。

    看到那排可爱鼠鼠表情包,易织年反应过来了。

    这是裴醒,居然是裴醒。

    为什么要改微信名?差点认不出来了。

    而且,什么叫烤年糕?感觉和她的名字沾亲带故的。

    不对,重点是她把手机拿走了?她什么时候把手机拿走的?

    难道昨晚她真的来了,不是梦?

    易织年又一次“卧槽”,这次喊得更嘹亮。

    司机大哥:“……到目的地了哈。”

    易织年心乱如麻,但眼看就要迟到,正是尖峰时刻,一边奔着下车一边付了钱。

    出门实在太匆忙,没有来得及看天气预报,她是按照昨天的体感穿衣的。

    没吃早饭身上半点热乎气都没有,就套着一件玫瑰色的束腰连衣裙,腿还是光着。下车的时候被寒冷的秋雨一扫,薄薄的一层衣料八面来风,冻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低着头往启丰大厦里面冲。

    眼看就要迟到,面前的电梯还非常绝情地正在合门。

    等下一趟肯定来不及。

    易织年大喊一声:“等会儿!”

    电梯就像是受到了她的感召,门又慢慢打开。

    站满了一整电梯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正在向她招手的舒泉。

    “年年。”按着开门键等她的正是舒泉。

    “芽芽!”易织年立即粘到她身边,“你今天怎么会在这搭电梯?”

    运营部在另外一栋楼,平时她俩搭电梯从来都没有碰到一起过。

    舒泉说:“我有一批新的产品demo要过来找人检测,就在你们楼上。你昨天回去之后睡得还好吗?”

    “睡得好啊,好得不行了,差点没起来。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回去?”

    “交了demo就回去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打个卡就去楼上找你,有事问你。”

    易织年急匆匆去打卡,又偷偷摸摸地顺着楼梯往上溜。

    见到舒泉,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挤到没人的角落,问她:

    “昨晚裴醒不会真的来了吧?”

    舒泉:“你不记得了?”

    听舒泉这么说,易织年一拍脑袋。

    看来是真的了。

    “我,有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看她带你上楼,就没跟上去了。”

    这么说来,舒泉不知道。

    易织年暂时能逃避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舒泉补充说明,“你上去的时候整个人抱着她的腰,黏在她身上,这算奇怪的事吗?”

    易织年:“……”

    怪得要命好么!

    易织年不想承认,但舒泉这么一提醒她还真想起来了。

    连带着在门口被裴醒抱着开门,之后又被裴醒压在床上……甚至被她擦身的事都一下子倒灌进记忆。

    裴醒有没有趁机从她嘴里套走点什么?

    易织年脑子都快想裂了,终于想起来——

    “在梦里,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但是你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我问你,我好亲吗……你没回答我……”

    易织年:“……”

    没错,这场对话真的这么发生了。

    要命的是,自己跟个地主家的傻闺女一样被裴醒套了一干二净,可是裴醒的回答她半点记不起来。

    裴醒有对她这长到二十五岁第一次做的春梦留下什么点评吗?

    易织年抱着欲裂的脑袋,像只被偷了家的花栗鼠,灰心丧气地趴在窗口吹冷风。

    舒泉将她拉回来,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别吹生病了。今天大降温呢,怎么穿这么薄的连衣裙出来了?”

    “这不是早上起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么……不用不用,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公司还放着一件毛衣,没事,你穿着。本来昨天就喝了酒,今天可得穿得保暖一点。”舒泉将易织年揉眼睛的手执住,“眼睛难受就闭一会,别揉了哦,细菌揉进去该更不舒服了。不行的话今天就请个假吧。”

    “我来都来了,还踩着线打卡,怎么能请假。”

    穿着舒泉的外套,易织年身心都暖呼呼的,想用力一把抱住舒泉,忽然想到裴醒那句振聋发聩的责备——

    易织年,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同性恋了?

    易织年一哆嗦,退了回来。

    舒泉:“?”

    裴醒的话变成了紧箍咒,紧紧扣着她的脑袋,让她不好意思逾矩。

    “没什么……那我回头把衣服给你送回去。”

    “不急,我回去工作了啊。有什么事再给我微信。”

    “好。”

    两人各自回到公司。

    经理在开早会,正好点到易织年。上一秒还没看到她,下一秒就见她突然出现在人群的最后,悠然应声,就好像她全程都在似的。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经理完全没发现。

    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应对自如,甚至还能抢答。

    经理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也拿她没办法。

    开完早会,易织年回到工位埋头工作了一会儿后,准点带薪拉屎去。

    进入隔间将门一锁,拿出手机看裴醒的新名字,左思右想都感觉和她是情侣号。

    她——烤吐司。

    裴醒——烤年糕。

    易织年,年糕,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易织年寻思:裴醒是想和我一起烤点好吃的,还是想直接烤了我?

    偏偏那头像点开还是高清图片,年糕看上去香软弹牙,很好吃的样子。

    给没吃早饭的易织年都看饿了。

    裴醒,你罪孽深重!

    深秋的这日,忙碌的周一。

    S城迎来了今年入秋后的首场大降温。

    有人披着好友的衣服,为自己酒后失态困惑,又暗暗窃喜。

    有人从隔壁楼赶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即便没人盯梢,也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整天满负荷的工作。

    有人又一次考了年级第一,却因为和姐姐闹了矛盾,不知道该从哪个台阶上下来,苦恼郁闷。

    而有人,一边冥思苦想该怎么将妹妹哄好,一边还在马不停蹄地开会。

    一整个下午陈幻都在跟设计师团队开会。

    设计师团队分为两组,一组负责眼下的两个私人别墅项目,另一组负责一家网红零售店项目。

    H-MALL她在自己带人做,与此同时这两组的所有质量和进度她也在把控。

    开会确定了春节前要完成的设计稿,整个办公室哀声哉道,都说太赶了,有几个肝都不够用。

    陈幻拎起包的同时说:“年终奖再加一个月薪水。”

    刚才还在哀叹的大家纷纷表示,那就好说了,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高新区建设得越来越有模有样。

    原本荒凉的商业街招到了商,入驻了几家餐厅和Drive-Thru,据说大型商超也会在年后开业。到时候高新区的打工人吃饭的选择就更多了,中午还能去逛逛街,减减压。

    繁荣必定伴随着租金水涨船高。

    陈幻听说同栋楼所有租金都涨了至少一成,还有丧心病狂的涨了一半。

    这个地段越来越金贵,一直免费给她工作室用的房东裴醒那边却没动静。

    陈幻特意去跟裴醒说了最近的行情。

    一开始陈幻是穷,现在项目一个接一个,眼看着银行存款也越来越多,不想继续占裴醒的便宜,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裴醒却没有要她房租的意思。

    裴醒说:“今年你的Unicorn给我赚了二十多万,我心满意足。谢谢幻姐用实际的金额告诉我,我的投资眼光依旧出色。房租就不要了,那才多少钱?你和你的员工能踏踏实实工作,来年再多赚十倍,我岂不是更有利可图?”

    被裴醒带去酒会转了一圈,加了不少老板微信,陈幻当然知道对于裴醒这个级别的投资人来说,二十多万可能是她控股公司一天为她赚的数额,和苍蝇腿一样小。

    裴醒不嫌弃她赚得少,一番话还说得她心里暖烘烘的,特别受用。

    不得不说,裴醒真的很会拿捏人心,而被难捏的人还乖乖被她拿捏着。

    陈幻跟裴醒打完电话,堵了大半天的车才开始龟速前进。

    陈幻慢慢在车流里挪着车,算了算时间,给白境虞发语音,说她遇上堵车了,可能得晚点到。

    白境虞回复:“不着急,你多晚来都行。一会儿你直接到新天地的绿野仙踪找我。”

    陈幻:“……是绿意鲜地好吧?好么,魂断蓝桥之后你又来个绿野仙踪。你去那儿吃饭?请客户?”

    此时白境虞坐在绿意鲜地的卡座,见去卫生间的陈幼就要回来了,跟陈幻说:“没,和小幼一起。”

    说完就把手机放进手包里,再也不搭理陈幻。

    白境虞和陈幼在一起?

    她去接陈幼放学了?

    陈幻满心疑惑,偏偏置身拥堵中,越想快点离开车道就越是动弹不了,恨不得扛起车就跑。

    陈幼也没想到白境虞会来接她放学,还带她来餐厅吃饭。

    她和陈幻之间的别扭还没过去,有点奇怪,白姐姐平时都和陈幻出双入对的,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

    陈幻有什么事耽搁了,晚点到?

    白境虞拿点餐的平板给她,“随便点你喜欢吃的。”

    陈幼问:“现在就点吗?”

    白境虞还觉得她问得奇怪,“你不饿?”

    “饿倒是饿,不过……”

    “不过?”

    陈幼想说的是,不过陈幻还没来啊,难道不等她了吗?

    后面这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和陈幻闹着别扭呢,暂时不想让白姐姐知道自己惦记着陈幻。

    “没什么,那我点了哦。”

    陈幼这边点菜,白境虞那头能看见她点了哪些菜。

    一眼看过去,全都是陈幻爱吃。

    等陈幼点完,白境虞就加了一些绿叶菜,下单。

    很快菜就上齐了。

    陈幼看白境虞拿起筷子就要开动,忍不住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白境虞:“别看了,今晚上就咱们俩吃饭,不好吗?”

    “啊?当然好啦,不然还有谁?”

    “你姐那么讨厌,我不让她出现,免得影响你食欲。”

    陈幼嘴上说“太好了,我要吃三碗饭”,心里却在想,那陈幻今晚去哪儿吃饭?不会可怜巴巴的自己在家吃吧?

    两人快吃完了,陈幻终于从晚高峰杀出一条血路,赶到餐厅。

    陈幼看见她现身,立即沉下目光,不去看她。

    陈幻浑身的焦躁感还没褪去,白境虞就将账单递给她,说:

    “结账去。”

    陈幻都没坐下就被当胸拍了一张账单,心里“卧槽?”了一句。

    白境虞在陈幼看不到的角度,目光从陈幼那头转过来,对陈幻娇媚地眨了一下眼,示意她,想要哄好妹妹就乖乖听话。

    陈幻:“……好嘞,我这就去结账。”

    陈幻去收银台,白境虞收拾东西准备走。

    陈幼疑惑,指了指陈幻的背影,轻声道:“不让她吃点么?”

    白境虞“嗯?”了一声。

    “她这么坏还吃什么饭,饿着吧。”

    陈幼:“……”

    其实也没有很生气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幻说软话罢了。

    陈幻刚付完钱,白境虞带着陈幼出了餐厅门。

    陈幻半点脾气没有,跟在她们身后。

    从楼上往下逛,路过网红奶茶店,白境虞买两杯奶茶,自己一杯陈幼一杯,没陈幻的份。

    走过人气甜品屋,买两块蛋糕,还是自己一块陈幼一块,没陈幻的份。

    陈幻半点没吃到,还跟在后面当提款机。

    白境虞吃喝玩乐开开心心,陈幼则心事重重,惦记着她姐。

    终于回程了,坐上车,白境虞难得没坐副驾,跟着陈幼到后座,让陈幻自己在前面开车,完全就是个司机。

    回家的一路,车里除了白境虞聊天的声音,就是陈幻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最有存在感。

    陈幼从后视镜里偷看一眼陈幻。

    最近赶各种项目,陈幻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脸也瘦了一圈,可可怜怜还连口饭都吃不上。

    到家,陈幼去卫生间,陈幻就要对白境虞抗议,嘴才刚张开,就被白境虞推了一枚蛋挞入口。

    蛋挞表皮酥脆,里面奶香十足,陈幻闷不吭声两口吃完。

    白境虞低声说,“看你这狼吞虎咽的样。”

    陈幻小小声地抱怨,“可不么,一晚上看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饿死我了!”

    白境虞指尖戳在她心口,“想哄好妹妹还是填饱肚子?”

    陈幻只能老实说:“哄好妹妹。”

    “那就是了。”白境虞捏她下巴,顺便就着下巴晃晃她脑袋,“听话。”

    陈幼出来了,陈幻立即抹了一把嘴,确定嘴边没有任何食物残渣。

    陈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卫生间想通了什么,问她:

    “饿不饿?家里还有面。”

    陈幻立刻道:“饿!”

    陈幼也没再说话,去厨房闷头给她煮了一大碗面,窝两个蛋,午餐肉切厚片,煎出让人垂涎欲滴的美拉德反应,和蛋、青菜一起铺在面上。

    “喏。”陈幼将香喷喷的面放到桌上,简单一个字,“吃。”

    陈幻立刻开动,五分钟吃完。

    白境虞已经回屋了,将客厅留给姐妹俩。

    陈幼坐在她对面,没走。

    吃完面,陈幻非常满足,浑身的舒畅。

    她把碗放到洗碗机里,回头,姐俩互相看了一眼,都局促得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合适。

    陈幻在心里寻寻觅觅大半天,也不说那些太煽情太恶心人的了,她抬手摸了摸陈幼的脑袋,说:

    “是不是长高了?”

    陈幼心里涌出暖意,压着笑,扬着调子“哼”一声道:

    “以后肯定比你高。”

    白境虞淋浴完,刚坐入浴缸中,门就被推开了。

    看陈幻喜上眉梢的模样,显然是和陈幼和好了。

    陈幻径直奔过来,捧着白境虞狠狠亲一口。

    白境虞嫌弃地将她推走,“先给我洗澡去。”

    陈幻“好嘞”一声,声调快扬到天上去。

    匆匆一淋后出来,硬挤到白境虞身后,非要抱她。

    白境虞:“不是你给我摆脸色的时候了?”

    陈幻纳闷,“我什么时候敢给你摆脸色了?”

    白境虞张口就来:“去新天地给易雪林挑生日礼物那次,前几天在P城也没少摆。”

    陈幻:“……”

    也是服了,白境虞真好意思说。

    去新天地给易雪林挑礼物那回,还不是因为白境虞为了躲她妹,先把别人当工具人用?

    前几天在p城更不用说了,陈幻可是亲眼看见有人实打实抱了她,吃醋不是很正常吗?全世界就许白境虞吃醋?

    这两次陈幻脾气都压着,闷不吭声自己气自己好么?

    要是立场对调,白境虞肯定得把她掐得五颜六色。

    想法有,但只敢在心里过一遍。

    而且白境虞刚刚将她和陈幼那点儿小别扭给理顺了,是她们家的大功臣,陈幻没好意思掰持。

    将白境虞用力揽进怀中,陈幻蹭着她的耳朵说:

    “那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生气的样子吗……”

    白境虞“嚯”了一声,“你要脸吗姓陈的?”

    陈幻箍着她的腰,更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扣。

    “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要过脸?”

    白境虞被她逗笑,回头吻她。

    陈幻五指在白境虞仰起的下巴上轻抚,身体挤压着怀中人,怎么吻都吻不够。

    陈幼今天好像也累了,早早入睡,没有起夜的动静。

    主卧里的床单被搅成一朵朵绽放的花。

    入夜前那套定制的纯白埃及棉,在睡前换成了黑色匹马棉。

    白境虞白皙的肌肤中泛着暧昧红潮,落在黑色的床品上反差鲜明。

    像颗在黑夜里发光的珍珠。

    匹马棉柔滑的触感让人仿佛躺在云端,陈幻从白境虞身后挤进去抱她。

    白境虞已经习惯了陈幻的撒娇,通常不说话,就是肢体上依赖她,闷不吭声地想要挨她更近。

    白境虞感受到陈幻对她的眷恋,拍了拍陈幻手背。

    两人都累得很快有了睡意,陈幻却还不舍得就这样和白境虞被梦分离。

    陈幻在白境虞耳边呢喃,“我的怀抱都是你的形状……”

    白境虞意识已经进入睡眠的峡谷之中,隐约听见上方陈幻的情话,不由自主地勾住陈幻指尖。

    嘴角一抹笑。

    第二天,白境虞让陈幻送陈幼上学去,今天有人约了她去参观科技园,要跑郊区一趟,不用陈幻送。

    陈幻还没来得及问,白境虞就耷拉着眼皮说:

    “我爸公司的人约的,一老头,五十多岁。”

    陈幻心里踏实了,嘴上却说:“放心,我没有查岗的习惯。”

    “是么,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不说了。”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较真。”

    白境虞被她逗笑,点点她耳朵尖,“好好跟你妹相处,小孩儿青春期比较敏感,性格又和你一样倔,收收你的坏脾气。”

    现在是白境虞说什么陈幻就应什么。

    “那夏姐来送你?”

    “夏姐和易阿姨办事去了。不喝酒,我自己开车去。今天还要飞一趟K城,明天回来。”

    “又要出差啊。好吧,那明天见。”

    “嗯。”

    白境虞拿了衣服就要走,陈幻看陈幼背对着她们正在收拾书包,迅速在白境虞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要想我。”陈幻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白境虞眄视她,挂着笑说:“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想你就是没出息?”

    白境虞勾陈幻发红的耳垂,回以一个吻。

    “放心,会想你。”

    第99章

    白境虞有段时间没开她自己那辆保时捷,往地库上去的时候开得挺慢。

    眼看着就要靠近升降杆,地库的尽头传来一阵疾驰的声响。

    白境虞皱眉。

    谁啊,在地库飙车?车还没看见,声先传来了。

    一辆迈巴赫从另一个拐角“嗡”的一下,甩着身子转了出来。

    其实林恃开得不算特别快。

    只是轮胎摩擦在地面上的动静在这安静的地库显得刺耳。

    当然,她也没有开得很慢。

    主要是睡迟了,早上还有个会议不好迟到,车库里车和人都很少,所以她开得利落了些。

    山水澜桥高层区的地下车库一般是三栋楼的住户共用。

    林恃租的那栋楼,正好和白境虞用到一块儿去了。

    平时有陈幻算着时间,两人出门都挺早,白境虞和林恃出门的时间正好错开。

    今天白境虞不赶时间,慢悠悠地出门。

    白境虞已经要到杆前了,那辆迎面而来的迈巴赫也往出口拐,半点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堪堪就要撞上的一瞬,白境虞急踩一脚刹车,安全带勒得她骨头发痛,陈幻之前随手放在车里的陈幼同款哆啦A梦都掉了下来。

    白境虞吓了一跳,锁骨乍然作痛。

    这王八蛋怎么开的车?

    明明距离出口比她远,还能跟她抢?

    林恃也没想到那风骚的保时捷还真直挺挺地怼过来。

    她算好了自己刚好快一步。

    但她的确是太赶了一点,按距离算的话,的确是保时捷在她前面。

    林恃将车窗放下来,想要跟保时捷道个歉。

    保时捷的车窗在同一时间也放下来,一张凛若冰霜的臭脸和她对视。

    两辆车的车头都很长,驾驶位隔着点距离,不过林恃眼神好使,清晰地看见了保时捷车主死着一张唯我独尊的脸,双唇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

    音没听着,但意思林恃读出来了。

    保时捷车主但凡说别的字,或者说得长一点,林恃可能未必能读得出唇语。

    但这两个字实在太好辨认。

    是她人生中最经常赐予别人的两个字,如今被人送给了她。

    白境虞:“白痴。”

    这两个字对于一贯不说脏话的白境虞来说,是顶格的脏话了。

    林恃:“……”

    林恃本来将车停了下来,知道自己开得莽了惊着了对方。

    现在?

    白境虞就要打方向盘离开的时候,林恃一脚油门踩下去,将迈巴赫沉稳的身躯惊醒,精准又利落地转了一个极其刁钻又锋利的弯,车尾从保时捷的车头堪堪划过,只差一点点就要剐掉一层漆。

    白境虞本来都要点油门了,谁知这个疯女人居然猛然起步,害她差点撞上去。

    心里又是一咯噔,立即刹车。

    白境虞:“???”

    往出口看时,迈巴赫已经扬长而去,留下满地库暴躁又低沉的引擎声。

    白境虞:“……”

    不可思议。心头火更大。

    哪来的神经病?

    慢慢将车行驶到路面上,白境虞琢磨着,刚才看了一眼的迈巴赫车主,怎么有点眼熟?

    在哪见过?

    脑中忽然闪回一个片段。

    对,她在难得酒吧见过这疯女人。

    当时她和薛小姐一块儿去酒吧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女人和陈幻一起喝酒。

    后来陈幻是不是和她一起回家了?

    对啊,白境虞确定,就是这女人,害她追踪差点被发现,躲到门后时糊了一脸的蜘蛛网。

    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都怪陈幻,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实在太多。

    她也住在这小区,陈幻知道吗?

    这头白境虞一大早撞了满头的晦气,那头陈幻将陈幼送到学校门口。

    陈幻说:“中午我来接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陈幼:“不用,我随便吃点。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干嘛?而且学校距离学校这么近,我溜达着就过来了,下次不用你送。”

    远哲距离山水澜桥最近的门有2.5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特别近。陈幼个不高,要走半个多小时才能到。

    加上天气冷了,当然还是有车送一下来得舒服。

    不过陈幼一贯不是个喜欢享受的性子,也怕耽误陈幻的工作,所以向来不用她接送,自己坐公交车也挺方便。

    陈幻才不跟她讲道理,捏了捏她后脖子,说:“我乐意。”

    陈幼无语,“幼稚鬼。”

    陈幻坦然承认,“嗯,我是。中午还这儿见。”

    陈幼懒得再跟她说,拳头在她胳膊上砸了一下,怕被她捏,那手劲可太大了,立即跑下车。

    陈幼和她姐打打闹闹一会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笑得特开心。

    宁措正好也从车上下来,看到陈幼笑出了两个酒窝,差点认不出她来。

    明明笑起来这么可爱,平时干嘛死着一张脸啊。

    宁措“啧”一声,真是浪费。

    陈幻早上打算去看看姚聆,有几天没过去了。

    等红灯的时候,收到白境虞的微信。

    听白境虞的语音,陈幻一下没听懂。

    白境虞问她跟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什么女人在酒吧喝酒,然后还送人家回家,那女人就住在山水澜桥,问她知不知道。

    陈幻五官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皱起来。

    谁啊?她又和谁喝酒了?还送回家?

    最近她忙得跟狗一样,哪有时间寻思这些?

    白境虞又要诬赖她什么?

    陈幻正想发微信过去质问,发送的动作突然顿住。

    等下,她说的难道是林恃?

    不会吧,那都是夏天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她正在和林恃聊装修方案,在难得酒吧喝了两杯,就那一次也能被白境虞撞见?

    陈幻发语音给白境虞解释她和林恃的交集,非常坦然,因为她跟林恃的确什么都没有。

    不仅没事,林恃还因为某些原因有点嫌弃她。

    陈幻对着手机一顿输出:“……就是这样,她是我客户,买的别墅就在魂断蓝……呸,山水澜桥,你要是愿意动弹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项目现场,就是七号别墅。反正我和她是单纯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我问心无愧。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见我和她喝酒的?当时你在酒吧吗?我记得那会你好像还没有搬到山水澜桥吧?跑这么远喝酒?那可是个女同性恋酒吧,你自己去的?”

    陈幻理直气壮,嗖嗖嗖发了好几条四、五十秒的语音给白境虞。

    白境虞:“……”

    听这动静,透着一股子问心无愧的坦荡,想要倒打一耙的气氛。

    所以,陈幻当初的确没和这个姓林的约会。

    谁能想到她们会在酒吧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签合同呢?

    难怪这么奇葩。

    那一头蜘蛛网白境虞算是白糊了。

    不过她不可能跟陈幻说自己当初为什么也在酒吧。

    陈幻没在约会,白境虞本人却是在约会。

    不是正经约会,那位薛小姐对她单方面有意,她也只是想要调节一下心情,和薛小姐试试相处。

    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薛小姐就被她诡异的操作给吓走了。

    这事儿不能让陈幻知道。

    不然二十年后吵架陈幻都得拿这事儿出来抨击她。

    白境虞回复:“明晚我想吃糖醋小排,就是你周末做的那种口味的。”

    陈幻:“??”

    好意思说什么糖醋小排?

    白境虞可真是不要脸。

    自己挑起来的事儿,发现是无理取闹后立即换了副嘴脸。

    要不是会被杀人灭口,陈幻真想把白境虞抱过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最后,陈幻回:“吃,给你做一大盆,不吃完不许睡觉。”

    白境虞发了两秒语音过来。

    点开前陈幻还纳闷,说什么了就两秒,不会追过来骂她吧?

    结果,两秒语音不是骂她,而是很轻柔、很绵长的一段亲亲的声音。

    啾啾啾。

    陈幻:“……”

    这是谁在诬赖别人之后发骚啊。

    真没眼看。

    陈幻一边嫌弃,一边循环着听了二十五遍.

    大早上被倒霉的保时捷车主骂的晦气难散,林恃板着脸从电梯杀出来。

    林恃任何时候都记得保持优雅,但那快步而行所带来的气场分明写着“生人回避”。

    堪堪在她自己定的十点会议时间步入会议室。

    所有人都到齐了,甚至聊了一会儿天,林恃才迎着大家注视的目光出现。

    一根不安分的头发,在林恃头顶摇摇晃晃,像在炫耀自己的胆大包天。

    所有人噤声。

    “抱歉,我来晚了。”

    林恃坐下。

    B组组长宋曦说:“没有没有,这不是刚十点吗?恃总这是不浪费一秒。”

    林恃:“……”

    自从上次庆功宴宋曦被林恃重点照顾,又被舒泉当场喝吐之后,很是没脸了一阵子,谁见到她都会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喝吐后什么形象了,只记得第二天在自家地板上醒来,臭得自己差点又吐一场。

    好不容易洗干净来上班,一点点的从同事嘴里拼凑出昨晚吐了之后,倒在呕吐物里翻滚的恐怖场面。后来送她回家的同事都被她污染得不轻。

    打那之后,宋曦声名远播。

    以前介绍她的时候,名号是运营部B组组长。

    现在么,就是那个在庆功宴上吐出喷泉效果的醉鬼。

    丢尽老脸之后,宋曦痛改前非打算好好做人,努力工作,绝对不再惹事。

    这会儿自以为说了句好话,可她阴阳怪气惯了,再好的话说出口都自带嘲讽效果。

    林恃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端庄如鹌鹑。

    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开。

    舒泉将自己的椅子推到桌面下,往林恃这儿走过来。

    林恃面上不显,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往上冲。

    舒泉说:“给你个东西。”

    林恃:“什么?”

    舒泉带笑的双眸看向林恃握笔的手。

    林恃会意,将笔方放下,手翻过来,对着舒泉张开手掌。

    舒泉往她手里塞了两块橙色包装的小零食。

    林恃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像她在向舒泉讨食。

    舒泉说:“这是我最近超喜欢吃的芝士夹心饼干,精神不好的时候来一块,保证能量满满。好吃跟我说,我再给你拿。”

    舒泉抱着怀里的笔电,办公室里只有她俩。

    像窃窃私语,暗约偷期。

    她坐着,舒泉站着,女孩腰部最深的曲线正好抵在她肩头的高度,若即若离。

    林恃握着小零食,心想,那晚的拥抱让她心事重重,却没对舒泉造成任何的影响。

    林恃嘴上淡淡地说着“谢谢”,心中是一片颓然的衰败。

    当然她不会知道,舒泉走出会议室后,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让红潮显露在脸上。

    恃总会不会觉得我怪怪的?

    舒泉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不过,就算她觉得怪怪的,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舒泉心里也满当当的快乐。

    而且,今天林恃的斜纹方巾好漂亮。

    系的结看似随意,却让严肃的职业装有了一丝活泼的不羁。

    长得这么好看,衣品还特别好。

    越了解,越觉得林恃完美。

    舒泉回到工位上,出了一会儿的神后,发现OA系统里一大堆需要她确认的工作信息。

    立即将注意力收回来,进入工作状态。

    和她隔着六个工位的林恃,坐在办公室里,看她忙碌的背影,面无表情。

    舒泉恐怕对她真的没感觉。

    林恃很难不去想一件事。

    舒泉连前任那种女人都能喜欢……

    林恃比不上她吗?

    差哪儿了?

    林恃越想越不爽,打了个电话出去。

    接到电话的人听完她所说,沉默了两秒钟后,说:

    “好的,会为您办妥。”

    S城某商场,化妆品专柜。

    商初站了一早上,跟在客人身后介绍得天花乱坠,口都说干了,客人一样样地试用之后,香香美美地走了,没人真的掏钱买。

    经济不景气,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活,渐渐看清了消费陷阱之后,化妆品很快被一拨人从刚需列表里剔除出去。

    线上的化妆品都不是款款能卖动,线下的实体店更是难生存。

    整个商场都在萧条,只拿着三千底薪的商初日子就要过不下去。

    灰溜溜地离开维格发展,很长一段时间里商初找不到工作,连她以前不放在眼里的销售岗都不要她。

    海量地投简历,却不敢在履历里提自己的工作经验。

    她知道但凡正规点的公司都会做背调,一旦知道她在启丰和维格发展做过的事,绝对不可能要她。

    小一点的公司她也去过,钱少还累不说,不是单休就是各种克扣薪水,工作环境无比之差。

    曾经一个月赚两、三万,现在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商初一下子消费降了好几级,偏偏存了这么多年的钱还被偷了一干二净。

    商初每每想到丢的钱都心痛若死,住在臭烘烘的合租房里,连泡面都要吃不起,只能买包子或地瓜啃着,日日夜夜诅咒郑彬不得好死。

    她不想在小公司干,当柜姐还是有奔头的。

    底薪低,可是提成高。她这张嘴能说会道,对化妆品又熟悉,不成问题!

    可惜现在的柜姐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好赚了,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一整天,提成指望不上,底薪都要没保障——听说最近还有裁员的风声。

    她绝对不能再丢了这份工作,不然连楼房都要住不起,得和无业游民和各种外来打零工的人去住群租地下室。

    看这会儿人少,商场躲到休息室,脱了鞋揉揉酸痛难忍的脚。

    有两个人路过她,多看了两眼,窃窃私语。

    这感觉商初可太熟悉了。

    一个两个路过她的人都在暗暗注视。

    商初:“你们他妈的看什么呢?”

    “没有啊,谁看你了?”

    “出口成脏,你有什么好看的吗?”

    说完,目光继续黏在她身上,继续低语着,走过之后还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心里的恐慌感更深,商初都忘了揉腿。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还阴魂不散缠着她呢?

    “商初。”组长这一声惊得她哆嗦,“经理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商初战战兢兢地到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也不说什么场面话,直接跟她说她没过试用期,把工作服留下之后就可以离开了,这段时间的薪水下个月发薪日会打到她账户。

    商初:“为什么?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说没过试用期就没过?”

    经理没想到她还敢反问。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你的工作履历这么丰富,怎么跑到我们这小柜台来了?原来都是假的啊。”

    商初:“怎么了,不就是个卖货的需要什么经验?能卖出东西不就好了?”

    经理惊讶地抬头,把笔记本电脑一合,起身:

    “能卖出东西就好了?是啊,你说的对啊,你但凡有点业绩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来大半个月了吧?半只口红卖出去没有?屁业绩没看见,偷小样就有你的份!以为别人都是瞎的发现不了?难怪被之前的公司踢出来,谁敢要你?又是举报又是当小偷。别的公司和行业不要的垃圾别往我这送,懂了没?赶紧走吧,要点脸,啊?不然我立刻报警抓你!”

    理智之弦瞬间绷断。

    商场一把将经理桌面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经理“卧槽”一声,立即喊保安将她架出去,当街丢在地上。

    商初大哭崩溃,又跑去派出所闹,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抓郑彬回来,到底什么时候能破案!

    民警却告诉她郑彬已经死了。

    上周郑彬尸体被国外的警方发现,都被泡烂了。

    商初脑子里“轰”的一声。

    无法相信,怎么可能!

    郑彬被富婆无情抛弃之后,将气都撒在商初身上,卷了她所有的钱后逃出国,跑到东南亚的赌场醉生梦死,一掷千金。

    一开始他还能赢点,后来越玩越大,输得越来越多。

    商初攒了八年的钱他不到八天就挥霍一空。

    赌瘾让他百爪挠心,口袋却空空,他只想将一切都赢回来。

    就在这时,有个男人跟他说赌场是有漏洞的,他可以教郑彬怎么赢钱,只要给点指导费就行。

    郑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真的利用漏洞赢了一百万。

    郑彬心动不已,立即借了高利贷,交了这笔“绝对物超所值”指导费,这次他一定能大杀四方!

    赌徒心态极度危险,陷入极端狂热中的赌徒不存在任何理智,只剩自取灭亡的愚蠢。

    赌桌上不可能有胜利者,除了赌场本身。

    再次输得精光时,郑彬明白了,那个男人就是赌场的人,甚至借贷的都和赌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输得底裤不剩,又被高利贷暴力追讨,走投无路的郑彬唯有一死。

    ……

    郑彬死了,商初想要追回钱的希望彻底破灭。

    她在S城的职业道路在她自己的选择下,彻底走到了尽头。

    “商初身无分文,已经离开了S城。”

    夕阳西下,林恃接到了这通舒心的电话。

    不过,商初这一走,以后心情不爽的时候,想找她晦气都不太方便了。

    林恃:“辛苦了。”

    对方说:“应该的。”

    挂了电话,心情稍微好了点,但困惑的地方还是困惑。

    林恃发微信给关梦,约她今晚去难得酒吧喝一杯.

    S城郊外的地铁已经建好。

    这一站地就叫亿甲科技园。

    亿甲科技总部迎来了白境虞的视察。

    亿甲科技是白决白手起家创建的第一家公司,当今制造业当之无愧的领头羊,发展出亿甲技术、亿甲终端、亿甲物业……数十家子公司,奇悦影视就是其中之一。更有两只手数不过来的控股公司。

    邀请她的人是集团CEO魏轩,她口中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头”。

    魏轩和几位高层一路陪同她从总部办公大楼出来,绕过数据中心,最后抵达研发基地。

    魏轩的助理开着观光车,魏轩坐在白境虞身边,路过一片波光洌滟的碧蓝水池,看见了前方一片深黑色的建筑群。

    上次白境虞来这儿已经是五年前,研发基地和数据中心还共用一栋楼,现在已经单辟出来了。

    这片新建筑群更冷硬,带着十足的科技感,像某种赛博怪物的巢穴。

    围绕着建筑群的花园却很美。

    花园里随处可见聚在一起的工程师,他们不是忽然大笑就是毫无预兆地闹崩,白境虞看到他们,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白决。

    那时的白决也是如此,浑身用不完的精力,想到一个主意仿佛一瞬间就能征服全世界,在家里手舞足蹈。

    从花园明亮又巨大的玻璃墙望进去,能看见主楼里的研发团队办公室。

    白板和玻璃上写满了技术方案和各种公式,无数的设计草图和思维导图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眼底。

    一个正圆形的机器人在人群中忙忙碌碌地穿梭,每到一个人面前,圆弧形外壳便会升起一面,工程师从里面拿出一杯冰饮后,机器人便会移动它笨拙又可爱的金属身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进入到三楼会议室,会议正式开始。

    这场百人会议由亿甲的CTO主持。

    CTO一头稀疏的头发已经丝毫不愿意遮掩,索性剃光,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衣领都没有翻好,声音沙哑,下巴还贴着一片创可贴,掩盖着刮胡子刮出来的伤口。像刚刚熬了几个大夜没睡觉,就被拎来述职了。

    “敬爱的白境虞女士,作为亿甲的首席技术官,我很荣幸向您汇报我们在技术研发领域的最新进展,以及在制造业的技术创新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白境虞听了一耳朵基站技术、毫米波技术和MIMO技术,什么卓越的网络性能和覆盖范围……又到物联网、一系列的智能传感器和设备,正在积极推动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

    会议现场,白境虞已经动起了要缩减会议流程、高效输出重点和规定发言的人只说人话的心思。

    魏轩是懂察言观色的,见白境虞眼眸平淡,想起白境虞手段凌厉的传闻。

    毕竟是只身从投行历练出来的,作风务实又泼辣可以理解,大概很不喜欢这种大会悬浮的气氛。

    魏轩善解人意地缩短了会议流程,会后准备了下午茶,和白境虞随意聊一聊生活琐事,想要更快了解这位未来老板的性格。

    坊间传闻是不敢聊的,只好说说投行趣闻,和她一些私人爱好。

    白境虞更是没兴趣提这些,直接问魏轩现在集团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魏轩被戳了一下心窝子,大谈被技术封锁和国际市场限制带来的委屈,应用程序生态糟糕,产业链直接断裂,全部都需要自己重新研发。前有狼后还有虎,研发成本已经很高了,偏偏还有一些竞品在追着打价格战。你卖1099的商品,它就卖999。不多不少,就便宜你100块。

    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白境虞打断了魏轩。

    “哪家竞品?”

    这不要脸的风格怎么这么熟悉?

    和她投行那个高端会员制商店的价格战风格雷同。

    虚假的商战,天凉王破,狂揽股权。

    真实的商战,热搜上抹黑,就便宜一块钱。

    以低廉的价格抢占市场,这种竞争手段屡见不鲜,不过白境虞还是很有兴趣知道对方是谁。

    魏轩说:“RTW的创始人,您知道吗?”

    白境虞:“RedTech Wonders?据我所知,RTW的创始人叫裴醒。”

    魏轩一点桌面,“就是她。”

    白境虞微笑。

    裴醒,又是一个裴女士。

    投资圈里姓裴的可真不多。

    晚间,她还有投行的工作,七点四十分,搭乘商务机飞一趟K城。

    她没有自己的飞机,白决之前要把湾流G650给她时,她回复“再说”。

    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候白决就已经在埋让她回集团的线。

    甚至拿他的湾流G650来当诱饵,真是下了血本。

    不过,有自己的飞机是挺省事的。

    飞往K城的航班本来就她一个人,相当于包机。

    都登机了,突然又多出一位乘客。

    拼机而已,白境虞时常遇到拼机,也不太在乎。

    这架商务机有七个座位,同路人也未必会出现在她视野里。

    白境虞坐下之后,连接WiFi,拿出平板搜索“RTW 裴醒”。

    照片中的裴醒穿着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高领衬衣,简单但很有质感。她散着黑色法式长卷发,小框眼镜复古,双眼明亮。左手松弛地搭在扶手上,皮质的表带没有花哨的装饰,构建出她稳定又低调的内核,淡然的面容中带着不必明言的贵气。在她身上,书卷气和金贵感丝毫不冲突。

    白境虞正在琢磨裴醒的面相,听见空乘温柔地对着刚进来的乘客问道:

    “请问裴小姐需要帮忙放行李吗?”

    拼机的裴小姐说:“我自己可以,谢谢。”

    白境虞眼皮微抬,发现那人已经坐到了对面。

    和照片里不同的是,眼前的裴醒换成了一副圆框眼镜。

    要是别人戴这副眼镜,只显柔美。

    眼前这女人,却像是将城府刻意暗藏。

    裴醒目光从白境虞放在桌面上的平板转移到她的脸上,莞尔道:

    “好巧,你在搜我吗?”

    第100章

    在网上搜索别人,还被当事人撞见,换成任何人都是史诗级尴尬现场。

    白境虞往椅背上靠,缓缓扇动眼睫,用迷人的微笑化解尴尬。

    “久仰大名,裴女士,一直都有听闻你的名号,很好奇。”

    这可是大实话。

    虽然是第一次见裴女士,但白境虞的生活里充满了裴女士的传说。

    裴醒:“两只眼睛一张嘴,大家都一样。”

    白境虞:“听裴女士这话,是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名声了。”

    “恰好听说,无非两类。一是床上技术好到能开班授课,二是商场上不择手段碾压竞品。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足够让人好奇。只是没想到白小姐也会对这些烂事感兴趣。”

    裴醒说得露骨,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味,连空乘都暗暗投来惊叹的目光。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知道自己是谁这件事,白境虞不并不惊讶,她就是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

    白境虞:“原来裴女士也知道自己不择手段。”

    这些日子在各行业纠缠她、针对她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白境虞没有客气的理由。

    裴醒摘下眼镜,缓缓擦拭眼镜片。

    “白小姐是亿甲科技白决先生的独生女,制造业未来预定的领军人物,或许和您父亲一样,还有点民族企业家的责任心和自豪感?可惜,我没有。我是个商人,还没到能做慈善的地步。不择手段那是别人对我的谬赞,正常竞争罢了。白小姐能把我摆在竞争者的位置上,太看得起我了。毕竟我所有控股再加上投资的公司,合在一起的体量不足亿甲科技的百分之一。不过咱们都还这么年轻,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我经过两代的积累还真能跟你争一争——如果我能有下一代的话。”

    听上去像自嘲,实则在嘲讽对方。

    “经过两代的积累”,自然是在暗示白境虞不过是踩在父辈的肩膀上。

    白境虞很少会遇到这么能气人的人。

    最近一遇就遇到俩。

    教养让她维持着体面,不凉不酸地丢出一句:

    “看来,裴女士对自己能否找到愿意一起延续后代的人,心里很有数。”

    手段脏,个性烂,哪个缺心眼的会愿意和姓裴的过一辈子?

    这当然是针锋相对的嘲弄,白境虞不知道她的性取向,就以异性恋看待。

    白境虞的话正好戳在裴醒心头,让她想到她那个排除万难也要培育出色后代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

    不怒反笑。

    就像骂到了裴知免头上。

    “白小姐说得对。”裴醒对空乘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看看今天的菜单。”

    空乘将两份菜单送过来,一份中式一份西式,还有一些点心和酒供她们选择。

    裴醒没再继续跟白境虞唇枪舌战,转而向她推荐午餐的选择和酒的口感。

    宛若刚才那一波暗潮汹涌完全不存在。

    白境虞:“……”

    这人……说好听点是内核稳定。

    说难听点妥妥的厚脸皮。

    换成别人,白境虞铁定让空乘送个屏风过来,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隔出去了。

    但她还想套裴醒话。

    按照裴醒的推荐点了餐,商务机起飞得很快,两人坐下来不到一刻钟就要起飞。

    伴随着失重感,飞机载着两位狭路相逢的死对头冲上云端。

    两人喝着酒,随意聊聊S城的画展和演出。

    拐了一个大弯,最后白境虞找了个看似合理的话题,问起她投资的公司,其中有一个叫Unicorn的工作室。

    “听说这Unicorn工作室的老板很有品味。我在城西有套房子想装修,本来想找她,但她最近好像在忙商业空间项目,没时间,把我婉拒了。裴总能不能帮个忙去说一声?价格好说。”

    裴醒笑容的弧度没有一丝变化,却很清晰地抓出了违和感。

    白境虞这号人想要装修个房子,都不用她自己费脑子,一挥手,全城最优秀的室内设计师恐怕得争前恐后凑到跟前,任她挑选。

    还需要托别人的关系?

    恐怕只有关系缠着她不放。

    更不用说,陈幻那个芝麻大点的新工作室在设计行业根本排不上名号,她当初投陈幻的两百万也没跟任何人提起,白境虞上哪儿打听的?上回和陈幻一起参加酒会,这就传出去了?那场酒会上没人有能耐和白家搭上这么亲密的关系吧?

    即便再给裴醒一百个心眼,恐怕也猜不到陈幻不仅搭上了白境虞,两人甚至愉快同居。

    白境虞当然不是真要让陈幻帮她装修,她也没买城西的房子。

    其实就是想看看裴醒到底是不是陈幻口中的“小天使”。

    裴醒不上当,“是么?我居然还投过室设工作室?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合伙人投的。你知道,现在市场不景气,很多有才能的年轻人没有资金难以启动,所以我们投了很多初创企业和个人工作室。你猛的这么一说我有点记不起来了,回头我去问问我的合伙人。”

    白境虞点点头。

    防备心高,又能言会道,是个人精。

    当然也是个烦人精。

    话到说到这儿了,白境虞拿出手机。

    “多谢裴总,那,加个微信好友吧。”.

    下了飞机,裴醒总算解脱了。

    真是太吵了。

    裴醒还是第一次见到声音有这种特质的人。

    摧毁力极强,裴醒耳朵差点聋了,现在脑袋还嗡嗡的。

    但她难得对这种非常有攻击力的声音形态不反感。

    只是……

    这姓白的看上去和她的声音特质真不匹配。

    或许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反差最大的。

    裴醒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夜里九点,难得酒吧。

    见到关梦的时候,林恃往左右看看。

    关梦向服务员要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林恃,和她靠在窗边能看见湖水的地方。

    关梦:“别看了,高寒没来,你可以尽情地说了。”

    林恃左臂搭在沙发扶手上,不知望向何处,眼眸深深。

    林恃:“如果……”

    林恃才开了一个头,关梦立刻就像闻到三黄鸡香味的黄鼠狼似的,整个人往前倾,兴奋等着听八卦的神情溢于言表。

    林恃:“……瞧你那德性。算了,不想讲了。”

    关梦立刻变乖小兔,“好嘛,你说嘛,你和小舒妹妹怎么如果了?”

    林恃“啧”了一声,“怎么还叫上小舒妹妹了?谁说是我和小舒妹妹了?我有说是小舒吗?”

    关梦:“那请说出你朋友的故事。”

    众所周知,大家都有一个朋友。

    林恃:“……”

    干,她的朋友不是关梦就是高寒,还真是没有其他朋友可以诬陷。

    关梦就坐在眼前,总不能说是高寒的事儿吧?

    林恃走投无路,扶额到:“好吧,就是我和小舒。”

    关梦连续说了八个“哟”,她这初恋都还在的好姐姐终于有动静了,还真是和小舒。

    可惜了高寒不在,这么要紧的一夜她居然没来现场,回头跟她说的时候她可得捶胸顿足地后悔。

    林恃听她那机关枪似的动静,不乐意了。

    “就你舌头好使是吧?”

    关梦本来想开个黄腔,又怕惊着好不容易愿意说实话的林恃,只好憋了回去,让她快说和小舒妹妹发生什么了。

    林恃从来没说过自己感情上的事儿,臊得慌,闷了一杯酒下去,终于找到了点轻浮的感觉,说了她和舒泉那晚喝了酒,抱过了,但后来舒泉面对她依旧毫无感觉。

    关梦用同情的表情看林恃。

    “完了,如果抱了之后她还对你心无城府,但你因为这件事这么介意……那她十有八九对你没感觉。而你么,是百分百陷进去了。你现在很被动啊。”

    直抒胸臆后,关梦有点后悔。

    是不是不该这样打击林恃的积极性?

    林恃这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八百壮士追在身后寻死觅活都没见她眨过眼。

    现在么,自己动了心但对方没动静,多少有点摧残自尊心,怕她适应不来。

    关梦找补:“看我这话说的,咱们恃姐怎么可能会陷入单相思?”

    林恃却说:“舒泉这么好,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对她单相思都不奇怪。”

    关梦:“……”

    一句话给关梦说蒙了。

    这么酸的情话是在感情上一向刻毒的林恃说出来的吗?

    看来已经陷得很深了。

    林恃继续问:“你们女同性恋都是怎么表达感情的?”

    看来林恃并不满足于对舒泉的单箭头。

    已经想通过实际行动将单箭头掰成双箭头。

    关梦说:“这和女同不同性恋没关系,所有人表达感情都差不多。无非两种方式,一,直接表白,二,暗中撩拨。”

    林恃嫌弃:“暗中撩拨真没品。”

    关梦:“那你直接表白啊。”

    林恃:“你都说了舒泉对我没感觉,我还去表白?皮这么厚?而且我是她上司,表白了她接不接受?不接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作没法做了。要因为是上司接受我,那和强扭她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舒泉觉得我对她有恩,性格又软,说不定真的会出于报恩的目的答应。”

    关梦:“那不正好?立刻生米煮成熟饭,谈着谈着就谈出感情了。”

    林恃冷飕飕地瞪她,“我不要她将就。她不喜欢我,却因为感谢我和我在一起,我还生米煮成熟饭?缺不缺德?那我不和你一样了么?”

    关梦:“……好家伙,咱们就事论事,人身攻击我干嘛?”

    关梦跟林恃说得掌心都出汗了。

    感觉自己就是个卑微的门客,给主公献了三百条计谋了,主公不仅不满意,还给她骂一个狗血喷头。

    关梦寻思了一会儿,找另外一个角度说:“你看啊,小舒这不是刚分手没多久吗?你得给人一点时间收拾收拾心情,才好进入下一段恋爱啊。”

    “我看你从来都不用时间收拾心情。你都是无缝衔接,有时候还时间重叠。”

    “再骂,再骂。那你又不跟我谈恋爱。”关梦又要了两杯酒,递给林恃,说,“你看啊,你的小舒妹妹,叫舒泉,一听就是好孩子。我,关梦,一听就是醉生梦死。没法比的。”

    林恃笑道:“你还渣得有理了。”

    她俩认识的时间太长了,彼此都对对方非常熟悉,聊起天来肆无忌惮。

    关梦思索了一番,说:“我觉得你还是适合暗中撩拨。其实暗中撩拨这事儿吧没你想得那么龌龊。就是在暗地里呵护小舒,让小舒感觉到你对她的好。不用直接表白,慢慢用你的爱浸透她。”

    林恃:“咦惹。”

    “怎么还咦惹我。那我换种方式说你应该能接受,那就是,散发你的魅力。孔雀求偶怎么开屏你就怎么开屏。”

    林恃:“丑不丑啊?”

    关梦指着她说:“嫌丑就没有女朋友,你自己选吧。”

    林恃:“……”

    酒越喝越快,关梦又点了两杯,高个盘发服务员将酒送过来的时候,两人对视间火花带闪电,立刻热聊起来。

    林恃太了解关梦,看样子距离服务员当场请假也不远了。

    付了酒钱,林恃独自散着步回家。

    到家之后难得没立即去洗澡,想起刚才关梦的话,拿来手机打下一行让她自己都嫌弃的字。

    搜索——

    怎样散发魅力。

    网上嗖嗖嗖出来几千万条答案。

    最热的一条是:【请记住,最重要的就是和她保持眼神上的交流。深邃的眼神是释放魅力的窗口。给她一个性感、热烈又专注的视线,最好嘴角再带点坏笑,没有女人能拒绝被重点关注的诱惑。】

    林恃:“……”

    如果是我,我会给你两拳。

    林恃揉着太阳穴,皱眉继续再往下看。

    【……可以时不时通过小小的肢体触碰,让她知道你的心意。比如摸摸她的脑袋,夸她可爱,或者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揽住她的肩或腰,这个时候你会如愿以偿的发现她在脸红心跳。】

    林恃:“……”

    要有人故意这么做,我会掰断这个人的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她时常看到你帅气的脸。时不时发张自拍撩一撩对方,用一个充满荷尔蒙的表情和姿势暗示她你在撩她。记住,越深沉越好。忧郁、神秘的你一定会如愿以偿出现在她梦里。】

    林恃想了想,给她发过自拍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她拖进了黑名单。

    她的眼睛受不了这个罪。

    “什么狗屁玩意。”

    林恃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

    看了一圈,感觉眼睛被厚厚一层猪油糊住,难受得她去看了一场音乐剧洗洗污秽,才平安入睡.

    从K城回来,裴醒刚下飞机,便约了方医生在熹光百货见。

    方医生已经习惯了,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被邀请过去她家,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商场就是在公司。

    见面时,裴醒已经买好了一口袋的物件,摘下降噪耳机,把口袋递给方医生,麻烦她带给裴容。

    方医生说:“你真不自己去?她很想你。”

    裴醒说:“她太依赖我,如果我一直管她的事,她只会听我的话,让我帮她规划人生。这样下去就算我救她一百次,她也没有反抗裴知免的能力。被裴知免再压一次,她又会回到之前的状态。她要学会自救,不然就真成废物了。”

    方医生了然,将手里的购物袋往上抬了抬,示意她会照做。

    裴醒说:“这几天的误工费我双倍转给你。”

    方医生淡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我请了年假。要不是你我也没有资格当医生。你开口,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脱离了母亲后,裴容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生活向来只有学习,并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

    方医生再次来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看见裴容坐在办公桌前,在之前向她借的平板上写着什么。

    方医生觑一眼,居然是试卷。

    裴容在刷题。

    方医生没言语,将裴醒托她带来的购物袋放到沙发上,里面是衣物和一些日用品。

    裴容似乎被某一题难住了,问方医生。

    方医生本硕博上的都是医学院,初中政治题还真答不上来。

    “你可以问你姐。”

    裴容立即精神了,“我姐会来看我吗?”

    “她说不会。”方医生说,“你可以发微信给她。”

    裴容刚刚提起的笑容立刻萎靡。

    方医生看小孩这么失落,拍拍她的肩头,说:

    “你妈妈肯定盯着她,如果她来看你,位置会暴露的。你希望再回到妈妈那边去吗?”

    方医生说话一向细声细气,无论她说什么都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裴容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确不想回去,但……除了学习,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方医生说:“想要再回到学校上学,或者就待在酒店都可以。你姐说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做。”

    “那……她希望我怎么做?”

    方医生含笑道:“她说,你马上就要十六岁了,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她不好干涉太多。”

    方医生当然不会转述裴醒带着“废物”这两个尖锐字眼的原话。

    裴容犯难,整个人往椅背上用力一靠,目光发直道:

    “我不知道哎……”

    这段时间和裴容相处过,方医生真切地感受到裴醒对裴容的了解。

    她俩虽说是姐妹,但性格相差太大。

    裴醒能孤注一掷离开家庭,正是因为她性格强硬,不愿意被裴知免支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舍弃什么。

    而裴容和她相比,优柔寡断,如果裴醒到她身边,她肯定会更加依赖裴醒,永远不会用自己的大脑思考前路,无法独立。

    裴醒嘴上说着“不管”,可是无论是住所、衣物还是钱,都默默为她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就等着她自己迈出第一步。

    但看裴容现在的状态,这第一步什么时候能迈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裴容的手机也带出来了,登录好久没登录的微信,给裴醒发信息,说想见她,能不能带她去之前那家创意菜吃饭。

    刚发出微信放下手机,手机“嗡”的一下震起来。

    裴容兴奋地立即拿起手机,发现不是裴醒。

    “裴容,你怎么都不来学校?退学了吗?”

    电话里女孩的声音很大,周围的环境嘈杂,音乐声几乎要将她的声音盖过。

    方医生正在倒茶,都听到电话里冲出来震天的动静,默默看了裴容一眼。

    裴容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没啊。你不也没上课么?”

    并不想多说自己家里的事。

    对方身边有人在兴奋尖叫,喊裴容的名字。

    那女孩说:“出来玩呗?好久没见着你了。带你去现在S城最红的酒吧溜达溜达。”

    裴容神色有些游移,她真的太久没出门了。

    偷偷看方医生。

    方医生专心倒茶,像什么都没听见。

    裴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含糊地说了两句,将电话挂断了。

    另一边,远哲国际初中部。

    宁措躲到专业偷玩手机的小角落,给裴容打了两个电话,都占线。

    宁措拧眉长呼了一声,用手机角搓搓脑袋。

    “容容姐在跟谁打电话呢?”

    方医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一直陪在裴容身边。

    傍晚时分,方医生离开后,裴容左思右想,还是出门了。

    打车到了一家酒吧的后门。

    一群穿着连帽衫小短裙,染着头发的女孩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裴容被烟味呛得连连咳嗽。

    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上来勾住她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说:

    “来啦——总算见到活人了。这么久没见,不得好好请姐妹们喝一杯啊?”.

    冷意来得迅猛。

    寒意吹入S城,一夜之间深秋的气氛在整个城市流荡。

    擎天大厦的玻璃墙外立面,在骤降的低温中更显出惊人的明亮。

    林恃到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舒泉正好在里面。

    舒泉今天居然穿了裙子。

    灰色的西装下露出白色的裙摆,一直盖到膝盖处,露出漂亮光洁的小腿。

    想到上次去她家时看她穿的便服,也是白色的裙子。

    原来她喜欢白裙。

    舒泉正背对着她等待嗡嗡运作的咖啡机。

    没像其他年轻人一样,任何间隙都在刷手机。

    她在看着窗外。

    运营部在三十五层,茶水间这扇窗户的视野很好,很多同事都喜欢靠在窗边边看风景边聊天。

    舒泉被什么吸引,看着看着,软软地笑了。

    顺着她的目光,林恃看见天空中浮着的一团云。

    湛蓝天际被都市林立的高楼切割出的一方天空中,只有这么一小团云,被风的手揉捏出花朵的形状,絮状的边缘薄薄一层,独自在空中绽放。

    原来是在看云。

    一朵云都能让她看这么久。

    匆忙的晨间办公室里,无数人都在横冲直撞地打卡、吞早餐,或是为了今天早间会议上的发言焦头烂额。

    而规划好时间的舒泉屏蔽了所有烦躁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怡然地享受着内心世界的小小趣味。

    舒泉在看风景,身后有人在看她。

    晨光映出了舒泉脸庞上细小、可爱的茸毛。

    舒泉在感受和大自然的巧遇,没有发现身后炽热的眼神。

    林恃昨夜辗转的难眠,被舒泉的浅笑治愈好了。

    作者有话说:

    100章啦~撒个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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