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阮复远看过帕劳那组照片, 想当然认识贺北屿,此刻他站立门外,面色如土。
向静也随即认了出来, 一时间,她瞠目,屏住气息看面前为他们开门的男人。
青天白日里亲眼看见一个光身男人从自家女儿房子里出来,身为老父亲的阮复远要多不淡定就有多不淡定, 只怔愣了几秒, 他便旋即向门里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是第一次见这对气质不凡的夫妇, 贺北屿倒也在心底里猜出了七八分。
他迎上阮复远那极不友好的语气, 附加温雅微笑:“叔叔您好, 我过来找阮云谈点事。”
门外男士高声质问:“谈事情需要,需要…”看着肌群起伏的成熟男人体魄,阮复远气到说不完一整句。
一旁向静目光避了开,绕去室内, 问道:“云云呢?”
贺北屿转头看猫窝位置:“她在…”
这时,三人共同望过去的方向,房门终于从里被打开。
门缝从细窄一条到逐步扩大, 最后,现出了那张煞白小脸。
“爸,妈…”
*
这套纯白与原木相间的小公寓面积本就不大,此刻,客厅空间内因容有四人而显得异常狭小。
阮云小脸拉垮,战战兢兢站在沙发旁,极力作解释:“爸,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早上过来…”
阮复远完全没从震惊中恢复, 他深深吸气,怒中含恼:“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爸爸的?”
慈父显少像这般发火,但越是这种平时不动声色的人,怒起来越叫人怕。
阮云慌忙垂下了眼睫:“我,我知道。”
为人爹的那位怒其不争:“那你们现在这,这是什么意思?”
阮云被斥,贺北屿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双瞳诚挚看向阮父,言语恳切:“叔叔请先别责怪她,是我。”
阮复远正怒不可遏,听不得半句解释。他转过头:“她不纵着你,你会不穿衣服出现在这吗?”
阮云双瞳中布满委屈:“没有,爸爸我没有纵着他…”
贺北屿微微上前,更进一步揽责:“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老父亲的脸因为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涨得更红了。
向静倒是理智些,她看向贺北屿,温声说道:“先把衣服穿上吧。”
贺北屿谦虚垂面:“阿姨,刚才卷卷吐在了我的衬衣上,衣服现在在洗衣机里烘干。”
向静:“原来是这样。”说完她扯了扯阮复远,“先问清楚再说。”
阮复远重重一声叹气,转脸向另一侧。
贺北屿转身进卫生间。
衣服只才烘到了七八成干,他摁下暂停键,没有犹豫将衬衫套在了身上。
正欲跨出门,他听见外面已经展开对话。
“真的没有过联系,只是这几天,他来看猫。”
“看猫是真实目的吗?”
“我不知道。”无辜的人儿诚实答道。
阮复远叹气,尔后:“当初答应了爸妈,绝不会再跟这人有半点瓜葛,如今你做到了吗?”
阮云的确非常冤枉:“我做得到的…”
诘问不断入耳,她满腹委屈也随之传来,贺北屿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理。
一把掌开了门,他向外走去。
伸手拉过沙发前垂脸的小可怜,将她拢于身后。
阮复远正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贺北屿大手一揽就将自己的女儿藏去身后。腾一下,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面对父辈愠怒,贺北屿精准把控情绪:“叔叔,请原谅。”
然而,阮复远对贺北屿有种天然排斥,就好像草原上两头对峙的雄狮,这边的狮王不惜以命相搏,死死抵御外敌,绝不允许隔壁狮群年轻的领袖来占领自己的小狮子。
“现在是我们一家人在说话!”他道。
年轻的狮王温驯有礼,落下的话语也慷锵有力:“我无心妨碍你们谈话,但涉及到阮云,我有几点想趁今天跟叔叔阿姨解释。”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每日纠缠阮云的是我,还请叔叔不要怪罪于她。”
“再有,从前的错已经犯下,就算定罪也应该是我承担,不是阮云。”
阮复远的脸上霜雪覆满,尽然家长的严厉:“是么,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点,我们云云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与你毫无瓜葛。”
被夺走的那只小幼兽,弱弱站在贺北屿身后,怔怔望着面前处于激动的两张脸。
贺北屿的声音再度落下:“没有瓜葛也许只针对她单方面而言,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她。”
阮云不可思议地撇向一面看他。
他究竟在说什么啊?
对面,阮复远和向静的眼里,似有微波传来。
阮复远:“等她?你还想…还想怎么着?”
贺北屿:“我想重新开始。”
只一句,老狮王的情绪再度被激怒:“你敢,你再敢那样,我,我就……”
“可以,要打要骂,这次冲我来。”年轻的领袖迎头而上,“您上次打阮云的事,我很受不了。”
怒火中,阮复远怔面。
阮云表情也吓到冻住。
并不打算等他们反映,贺北屿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当初让她一人承受,是我的不是,以后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今天以后,无论什么后果,皆由我一力承担。”
阮复远嗤笑了一声,问:“你怎么承担?”
贺北屿腰背笔直,把握十足,看向对面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士,道:“叔叔,请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跟您单独谈一谈。”
*
阮云向静两人被留在了家中。
向静蹲在猫窝旁观察酣睡的卷卷,阮云则坐在办公椅中神游。
“猫吃了那个不会有事吧?”向静很是关心。
阮云心思不在地球:“没什么事的妈,不用担心。”
向静点点头,抱起绕她脚的阿文:“两个小可爱都招人喜欢。”
“嗯。”阮云浅浅回应了声。
抱着阿文的向静看过去:“担心他俩呢?”
阮云嗯的一声:“妈,爸爸不会跟人瞎说什么吧,我总感觉让他们两个单独会更糟糕。”
向静笑笑:“男人处事有男人的法则,冲突矛盾发生了,就得针对性的去解决,总逃避不是个办法。”说完,她意味深长看女儿,问道,“上周六赶跑你相亲对象的,是不是贺北屿?”
阮云有些不好意思:“妈,你怎么知道?”
向静:“那会儿我还不明白,今天瞧见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云云,你爸现在不在,你老实跟妈讲,跟他之到底怎么回事?”
阮云抬脸:“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开业典礼之后他才出现,这两天,我自己还没搞明白,你们就来了。”
向静:“从他的行动,和刚才对你爸讲的那番话看来,似乎还对你有意思?”
阮云坐直:“不太可能吧,他应该就是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向静:“耿耿于怀到要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出口的时候,阮云也一头迷雾,她对妈妈说道:“我发誓,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我们交涉的事情也就仅限于探视阿文。”
向静叹一口气,看向身旁堆成小山的零食和猫咪用品:“一下子买这么多,你的小房子都快不够放了。”
“那是贺…”提及他,阮云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是贺北屿来看阿文给他们买的。”
向静翻开那堆东西看了看,敏锐目光回落在女儿身上:“他经常来这?”
阮云头点了点,须臾,又摇:“一共就来过三次。”
向静抱着猫起身,来到桌前,在阮云面前坐了下来。
还是从前那般循循善诱:“跟他们那样的人物比,咱们终归是寻常百姓人家,过的也是再平凡不过的小日子。”
阮云懂事看向妈妈:“嗯,我知道,不能重蹈覆辙。”
“这就是爸妈为什么那么希望你有新的开始。有了新的生活,凡事会朝前看,再者他见你成家了,想必也不会再生出从前的心思。”
向静的引导语浅显易懂,阮云一点便通:“这些我都知道的。”
两人面对面地又交了会儿心,之后向静便去猫窝旁帮着整理,阮云则在电脑前展开工作。
五刻钟后,门再次被叩响了,阮复远谈话归来。
很明显,面容中已褪去了先前急躁,衔上了一道深沉。
阮云从电脑前站起:“爸爸。”
“嗯。”
“谈得怎么样了?”
纵然不敢,终究也要一问。
阮复远看一眼她的电脑桌面:“工作处理完了吗?”
避而不谈,阮云更是担心了,她上前一步,拉住阮复远的胳膊:“是,吵架了吗?”
阮复远手一摆:“没有的事。爸爸问你,现在手上工作都做完了吗?”
阮云:“嗯,刚做完。”
阮复远:“那行,现在出发,我们再陪你去看看那两套房。”
阮云一个错愕,向妈妈寻求帮助。
向静对她使了个眼色。
阮复远转身走去厨房喝水,留下一对母女在身后。
向静嘴角莞尔一翘,附去了阮云耳旁。
她悄声耳语:“现在这副表情,显然是表明,暴风雨已恢复平静。”
第52章
软云萌宠。
会议室内讨论了一上午的运营合作引起了阮云的注意, 因为她从外面瞥见了曾经带领过她的,深瞳金牌操刀。
结束时,她在门口拦住顾昱晟。
深瞳几位资深经理路过, 与她打招呼,她回以一记清雅微笑。
嘴角收回,立即板脸,有如年幼时期被顾昱晟偷走糖一般严肃:“现在都完全不需要征得我同意, 直接就让他们登堂入室了?”
顾昱晟揽住她肩, 往办公室方向走, 边走边给她摆事实:“昨天让你数钱, 数过了没有?”
“数了, 成绩可喜。”
顾昱晟转脸:“那不就得了。”他扬起的眉毛里皆然狂喜,“只不过针对单个广告帖重做垂直优化,销量就蹭蹭拔高,同系列产品都被连带翻红一波。你有没有想过, 下期新品如果按照他们的脑洞推出,得有多火?”
深瞳实力向来不容小觑,这点毋庸置疑。
但现在这些事情中间横着个贺北屿, 在未搞清楚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她哪敢轻举妄动?
“是贺北屿找你合作?”她问。
顾昱晟倏地摇头:“没有的事,是我三番五次拜托贺南川,求来的。”
阮云半信半疑的表情:“真的?”
顾昱晟:“保真。”
阮云:“那你没有考虑过,深度合作以后两边公司必定有诸多交集,而我跟贺北屿又不适合经常见面。”
顾昱晟摇动一根手指:“所有事务由我对接,保证你们在工作场合不会碰面。所以姐, 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搞你的产品开发。”
阮云不确信,但扛不住内心无数个叫嚣的声音。
暴富重要还是感情重要, 谁都知道。
创业初期他们团队资质尚浅,本就急需深瞳这样的老牌推手助力。
队伍精良,分成合理,自由度高,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你发誓不会陷害我?”
顾昱晟嚷嚷:“别用这眼神看我,我这边只保证公事啊。”他撇脸,回避阮云直直射过来的眼神,“私底下人家要追求你,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靠谱弟弟的承诺似乎颇具可信度,一直到运营协议签署完毕,深瞳的那位总裁都没在软云萌宠出现过。
正当阮云觉得那人新鲜感又过去的时候,接到了向静一通电话。
那端声音被刻意压低:“云云,在公司吧?”
阮云:“嗯在,妈,你声音怎么那么小?”
向静:“我在房间里给你打电话,云云,贺北屿来淳市了。”
一瞬,阮云从椅子上弹起:“什么意思啊?”
向静:“来我们家了,带了半屋子礼品,正坐在客厅跟你爸喝茶呢。妈妈想问,这事你知道吗?”
目瞪口呆的人儿对空气摇头:“不知道。等等,他认识我们家?”
向静比她还要疑惑,道:“这得问你爸。”
阮云想起上周他们曾单独下楼谈话。
“妈,爸回去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天在楼下的谈话内容?”
“我问了好几遍,他愣是一个字不肯透露,跟我玩神秘。”
阮云双肩无力垂下,说道:“那你现在偷偷跟我打电话有什么用嘛,出去听听啊。”
向静:“好,现在就去给他们换茶水。”
说完她放下了手机,抬步去客厅。
茶案前,阮复远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眼前坐着的是他曾经想打断腿的男人。
而对面贺北屿则一脸诚恳,向静看见他递出一叠厚厚的资料。
阮复远垂目翻阅,不一会儿,点头赞许:“顾昱晟比我想象中要严谨。”
贺北屿谦逊有礼,有如向领导汇报工作:“新品拍摄就在下周,深瞳团队定当全力以赴。”
阮复远合起了手中的协议,抬脸对上贺北屿:“事业方面我对那两个孩子放心,只是个人感情这一块,我们云云不善于处理。”
贺北屿:“叔叔,我也没有很多经验,阮云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
阮复远扬起了眉:“哦?”
一旁向静佯装整理茶具,往阮复远身旁一坐。
她听见阮复远沉着对人说道:“虽然上次你也强调过,自始至终只有我们云云一个,但作为云云的家长,我还是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你这个年纪,当真没有过去?”
“确实没有。若严格追究,那么就只在英国读书期间,与一名华裔女孩有过接触,但那断关系仅限于共进晚餐,很快因为中西方文化的差异而终止。”
阮复远问了句:“只有这样?”
贺北屿瞳眸无比诚挚:“对,这是我所有的过去。”
阮复远颔首,目中终于浮起了笑意:“敢情,从前是我们误会你了。”
这番谈话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向静见天色已晚,便先退出交谈去准备晚餐。
进厨房前,她又给阮云去了个电话。
正准备下班的阮云很是急切:“听出什么没有?”
向静扁扁嘴:“听得真真切切。”
阮云:“他想干什么?”
向静:“说要正式追求你。”
听筒里一声大惊:“啊?”
默了片晌,她又问:“那我爸发火了吗?”
向静:“镇定着呢,还问了许多问题。”
阮云不明所以:“可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些,为什么先去找你们?”
向静表示不知:“或许是,想先经过我们同意?”
屏幕闪动,有另一通电话进来,阮云挪开看了眼,钟悦。
那头向静也预备结束通话了,她道:“我得去准备晚饭,你下班了就先回去吧。”
挂掉这通,阮云按下通话按钮。
钟悦娇滴滴的声音灌入她耳:“女人,今晚有空吗?”
两小时后后,KTV包厢。
阮云坐在一边,闷脸喝钟悦递过来的果酒。
几口下肚,她狐疑凝视手中水晶杯,问:“这个怎么这么烈?”
钟悦沉浸在自己美妙的歌喉里,没搭腔。
放下酒杯,阮云再次问:“真的就我们俩唱吗?”
这句钟悦听清了,她垂下话筒,大声回答:“要不我喊周一驰贺北屿?”
阮云头摇得像拨浪鼓。
转瞬,又反应过来,她道:“贺北屿应该来不了。”
害怕自己的声音被震颤音乐淹没,钟悦拔高一调:“为什么来不了?”
阮云也大声:“因为贺北屿还在淳市。”
震惊之余,钟悦拿起遥控器,摁静音。
“在哪里?”她非常不确定。
“淳市,去淳市了,现在正在我家里吃饭。”
钟悦终于醒了过来:“靠,有种!”
姐妹二人,歌也不唱了,每人端一杯酒,坐着一口一口往下抿。
“是你先把人家憋疯的,现在正好逮着了,于是直接闯进你家提亲。”钟悦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包厢里环绕。
阮云倍感头痛,她叹息:“这很难理解。”
钟悦:“有什么难理解,不是存在那种,约着约着变真爱的?”
阮云一笑,带抹讽刺:“所以我就得积极配合?他想玩的时候我陪他玩,想认真了我立马认真?那谁能知道他哪面真哪面假?”
钟悦扯过她,纠正:“那死脑筋怎么就是转不过来呢,我就这么告诉你,没有一个纨绔子弟会像贺北屿那样,专情的陪你玩到底,我早说了,从你住进帝澜那一刻起,他就用了心。”
头部又传来一阵隐痛。
“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他的开端是什么?”她问钟悦。
钟悦满脸不以为意,切的一声:“知道,你约他开房嘛。”
“所以那样的开局,两人能处出什么好结果?”
钟悦细长的美甲闪闪发亮,在半空中对她摇了摇:“nonono~你醒醒小云云,形而上学你就搞不懂爱情了,矛盾这个东西,它会随时间推移而向前变化发展。”
也不知道是酒力使然,还是阮云本就满头雾水,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进钟悦讲的大道理。
拿着酒杯,她气息不稳地发问:“你今天点的怎么不像我们平时喝的那种?”
钟悦嗯一声,点下遥控器。
音乐恢复。
“确实不是,今天乃是伏特加。”她道。
阮云头顶持续眩晕,连钟悦的回复都没听得清。
手机嗡嗡震动,她眯双目瞥去,结果发现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勉强辨认出了来电者姓名。
音乐太大,她害怕对方听不见她,因此喂的那声很大很大。
听起来像正在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末了,还重重添上一句:“贺北屿!”
对面淡淡的声音里载满温柔:“阮云?”
半熏的人大声应答:“嗯!”
疑惑了一下,贺北屿问:“这么吵,你在哪里?”
“KTV里面。”回答忽又泛上乖顺。
“和谁?”
心跳节奏早已混乱,身体也仿佛失重,悬去了幻异太空。
“当然是和我的好姐妹,钟悦啦。”她笑嘻嘻说道。
那头语气严肃了几分:“喝酒了吗?”
阮云飘在她的梦幻异世中,精神相当愉悦,语气也转轻快,她对电话回答:“喝了好多呢。”
贺北屿:“喝的什么?”
到底还是二十三岁的小女孩,失控了也不乏纯真可爱。
即便发出来的是傻乎乎的笑声,听着也似春鸟莺啼。
“是果酒哦。”她乖声对他道。
电话里,传过来一息微叹。
“喝醉了,是么?”
第53章
两位男士赶到包厢的时候, 钟悦依旧沉浸在美妙音乐氛围中放声高歌。
周一驰两手去稳钟悦肩,仔仔细细打量她脸:“宝贝,你没醉吧?”
钟悦推推挡她视线的男人, 说道:“我又没怎么喝。”
周一驰:“那就好。”
钟悦眼神挪过去瞥贺北屿,道:“她今天反常了,一杯接着一杯。”
贺北屿无奈笑笑,手抚迷离半醉的人额前, 将垂下的的碎发拨至耳边。
他叫了一声:“阮云?”
阮云双目迷离如雾, 眯努力辨认:“贺北屿?”
看着面前的一排空酒杯, 贺北屿问:“怎么喝这么多?”
阮云眉眼弯起:“你管我。”
对于这种以前从未见识过而最近屡受屡尝的小脾气, 贺北屿, 丝毫不觉反感。反倒因为她愿意在自己面前释放天性而暗自高兴,今天也一样,他不扼制,任由其发展。
哄了哄她, 继而揉脑后细软的发丝,他问:“开车来了吗?”
阮云摇头,摇完又点。
贺北屿目光聚拢在她粉扑扑的脸蛋上:“究竟开还是没开?”
“不知道。”那人憨醉。
贺北屿:“……”
他抬头, 对钟悦周一驰道:“你们继续吧,我先送她回去。”
一路,贺北屿片刻不得安宁,下车后,迷糊小人又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一直到进了家门,将她放入沙发里,周遭才陷入一片安静。
站立沙发边缘,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怎么现在又不出声了,睡着了?”
伸上来一只小手。
“咚!”
往他腹肌上来了一拳。
贺北屿八风不动, 以掌接住。
“你别想欺负我。”她的怒不似怒,倒像倒了一地的蜂□□,又甜又黏糊。
贺北屿不禁泛上浅笑:“你喝醉了喜欢打人?”说完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双手掰过那双肩。
窄脸妆容精致,透着少女无暇的粉嫩。望过来的眼神含着天真和不解:“贺北屿,你为什么要这样?”
贺北屿:“哪样?”
阮云:“为什么又来找我,为什么跑去淳市,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进门时只开了玄关一盏边灯,因此整个客厅光线并不充足。晦暗不明中,贺北屿注视她剪水的眸,问:“你是不是傻?”
“你回答问题。”
贺北屿笑容无奈:“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骗人,骗子。”阮云脸凑上前,手揪住男士衬衫前襟,“你说,是不是惯犯了?”
贺北屿一把握住了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什么惯犯,一共只跟你谈过一次。”
小手攥得更紧,扬起的脸也越凑越近,对上贺北屿俊逸面庞:“一次?”
男人毅然点头。
阮云头使劲摇:“我不信,没有科学依据,你别糊弄我。”
贺北屿有点摸不准她的脑回路,问:“你要什么科学依据?”
酡红的小脸怔怔仰着,无比认真:“男人怎么证明是第一次。”
贺北屿登时休止。
脸撇开,像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此刻他们的手还在贺北屿前胸交握。她看起来显然醉得不轻,就连温玉似的鼻尖也染上了嫩粉,浑然忘记了现下正发生着什么,任凭男人抓握。
皮肤相贴之处传来温热,安静间,贺北屿听见自己的心跳。
“大学毕业前,我有过几次约会,你知道的,他们称为Dating。起初是朋友间一起聚会,后来也单独吃了几次饭,再后来,我被动明白了一些Dating法则,那段故事便也无疾而终了。”
迷糊,却也尽力听着。
阮云问:“什么法则啊?”
贺北屿:“不拘泥于一对一的规则,在西方的观念里,未与某人确定relationship之前,也就是Casual Dating阶段,这期间是可以合理拥有不同选择的。”
阮云点点头:“听说过。”
贺北屿望着她,温然一笑:“传统中式思维明显与这种约会制度难以相融,所以阮云,从一开始,我便与你讲明,我们必须是一对一。”
阮云:“说回你自己。”
贺北屿抿唇,头一点:“你想听?”
阮云:“嗯,今天你得老实交代完毕。”
贺北屿:“已经说完了。”
骤然,两只小手胡乱抓了把襟衣:“不止,你肯定不止这些…”
话未尽,她感觉脑袋一阵发重,紧接着,一不留神往前栽去,抵在了贺北屿胸膛上。
意识逐渐抽离,失去了边界,她口齿不清:“贺北屿……”
大掌轻拢住她柔顺发丝:“嗯?”
“你得说实话,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没什么好欺瞒的,本来就无事发生。”
“嗯…”黏糊糊地嗯了声,尾音拖得老长。眼皮也已然承重不了更多,往下耷去。但意识飘远前,她还是记起来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去淳市?”
喝醉的人因行为举止不像平时那样克制,而显得异常可爱,特别是现在昏昏欲睡又软糯黏人的小可爱模样。
贺北屿心房某处逐步塌陷,他敛眸,温下声:“去向你的父母请示一些事情。”
阮云出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什么事情啊?”
一片安静,不多,拢共五秒。
尔后,撩耳的男声于她耳周落下:“请示他们,我是否可以改过迁善,重新认识你。”
*
明媚光线拂过眼皮,仰躺在沙发上的人感到微微发涨,她生涩而努力地睁眼。
终于勉强掀开了眼皮,下一瞬,客厅顶灯映入眼。
轻移,发现双脚被某种力量束缚,不能动弹。
她感受到包裹脚心的那股暖热,十分类似人类体温。
“唔…”
缓缓抬头,往脚面看去。
这一眼,瞥见了双脚那端,仰面靠在沙发后背熟睡的贺北屿。
一声讶异被她自己的手掌按了回去。
画面碎片随即在脑中拼凑,慢慢地,展现出全幅场景。
是他送醉酒的自己回来的,她还拉着人家问了好多问题…
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印象全无?
低头看一眼完整覆盖的薄被,她陷入思考。
昨晚,她应该没被酒精冲昏头脑吧?
忽而,脚边动弹了下。
一怵之下,阮云不由自主一蹬。
这一蹬彻底把贺北屿弄醒,他面朝天花板睁眼。
神志复位后,他抬起了脸。
四目相对,阮云立即抬腿撤退。
哪知那小束背影根本来不及逃离便从后面被两条有力的长臂一把圈住。
倏地,屁股落在男人大腿上。
紧接着,温热胸膛熨帖在她后背。
脖颈间顷刻被迫覆上微热的吐息:“醒了?”
被酥痒袭击,阮云全身汗毛竖立:“你干什么贺北屿…”
贺北屿带有惺忪的倦懒,埋她脖间,闷闷问道:“怎么睡一觉又变回去了。”
阮云侧瞄一眼:“你为什么睡在我这里?”
贺北屿从馨香发丝间抬起:“不会吧,这么快就不认账?”
阮云唇齿紧张:“我,我们有做什么吗?”
贺北屿拧眉,佯作无辜:“你不记得?”
被这么一问,阮云腿都吓软了,她不大自信说道:“你不能诬陷好人。”
贺北屿听罢抿唇,点了点头,尔后长长地哦一声。
他侧着睨她:“所以说,阮云,你睡完了我,现在翻脸不认账?”
第54章
在公司忙活了一整日的拍摄前期准备, 傍晚时分阮云终于得空歇息。靠在办公椅上,她大脑不由自主开始检索有关昨夜的片段式回忆。
双足虽说踩在了那人腹处,但衣衫完整。
她应该并非贺北屿口中形容的那种禽兽吧?
十分不确定, 尤其对于贺北屿。
她又琢磨起两人对话的细节。
貌似她问了许多问题,也似乎,他有问必答。
禀明了以往,也倾述当下。
并说, 想要重新认识。
画面定格这一帧, 脑海中再拼凑不出其他。
她单手捏起置于桌面的本期主打——自助遛猫球, 仔细端详。
除去直播, 短视频, 新品推介通常会匹配对应的图文推广。
明天的图拍好像还缺点什么东西,是那种呼应季节的点缀,有家进口超市就专门有卖,不远, 就位于帝澜商场负一层。
感情上遇事就卡壳,搞钱可不是。
有了想法她便付诸于行动,从来说一不二。
拿起包她便关了电脑, 准备直接驱车前往帝澜。
路况极好,二十分钟后她便迈着步子跨入商场。
精准找到目标货架,花了半小时挑选饰品,将blingbling的摆件一一放入购物车后,她推车往外走。
低头看框篓的缘故,她并未顾及眼前,以至于购物车被覆上了一只手都没发现。
手的主人此时满脸不可思议, 缓声确认道:“云云?”
阮云抬面,对上了她。
转瞬的惊诧, 她双目浮动惊喜:“袁姨。”
对面袁芳饱含温柔地答应:“诶。”
休息区域。
阮云为袁芳端来热茶。
袁芳起身接住:“不用这么客气。”
阮云甜甜对她笑:“都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应该请喝茶的。”
袁芳笑笑,放下饮料杯。但不知为何,却又转了身朝另一边别过脸去。
抬起那只手似乎在抹眼角,再折回时,眼中似乎只剩些微澜云丝。
阮云眉目一诧:“袁姨你怎么了?”
袁芳眼角泫然:“云云你怎么,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阮云显得无措:“袁姨,你先别,别这样。”
袁芳些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走了之后,北屿一直找你,到处找,但又找不到,他因此变得一蹶不振。”
既说到这,阮云神志,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
她在袁芳身旁坐下:“对不起,对不起袁姨。”
袁芳擦了把眼泪,握住了阮云的手:“我很久没见过北屿这样了,大概有,二十年。”
阮云:“二十年?”
袁芳吸了吸鼻子,尽力隐去目中落寞,道:“上一回他受到这种打击还是八岁的时候,当时我也只能像现在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阮云思绪被牵制。
八岁,那很可能是…
她起了好奇,问:“袁姨,你说的是不是他小时候父母离婚的事?”
袁芳默然点了点头。
昨晚,贺北屿说要与她重新认识,可到头来,两人却不甚了解对方的过去。
“那袁姨,方便跟我说说吗?”她道。
袁芳舒一口气,尔后,娓娓向她道来。
“他妈妈离开的那天恰巧是北屿的生日,我听见楼上吵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架,两人当着孩子的面不欢而散,我给准备的蛋糕蜡烛一样都没用上。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阮云不禁问:“什么事情严重到这般地步,是贺先生犯错了吗?”
袁芳却摇头:“父子俩一脉相承,都是事业出色又无微不至的好男人。”
阮云:“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重大矛盾啊…”
袁芳:“云云,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理智上进。当时他们的矛盾在于北屿妈妈不甘于奋斗又过于招摇,在外面招惹上了一位祖上基业深厚的离异老板。”
“原来是这样…”
“那之后的两年,贺先生也有了新的家庭,搬去了更大的别墅。北屿却不肯随他们搬离,要求我陪他留在原先的房子里等妈妈回来。”说着,袁芳目意深深看了眼阮云,“就像现在,他那些兄弟都劝他住回观山,他就是不肯,执拗地要留在帝澜。他说等有一天你想明白了,说不定会回来。”
“这一等就是半年。阿姨一直没见你回来,倒没想在这里碰见了。”
人心非顽石,说不动容是假的,阮云望着袁芳,双唇嚅嗫:“袁姨,对不起。”
袁芳拍她的手背,眉目可亲:“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阿姨不能左右你们的思想,但北屿是我带大的,他的脾性我最是清楚,若非动了真格,不会这么执迷不悟。”
阮云含着面,心头像落下酸涩果实,微微发涨。
袁芳见她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唠叨了年轻人不爱听的话,于是她拉了拉桌面上的购物袋子,移走话题:“那今天为什么来这家超市了,是路过吗?”
阮云抬脸,清目里含笑意:“我是特意过来买拍摄道具的。”
“噢,那待会你怎么回去?”
“自己开车,我买车了阿姨。”如同对亲近的长辈汇报成长般,她说道。
此时两张脸上那些隐含的情绪已慢慢褪去,两人拎着各自的物品并步走往商场出口。
抵达泊车位,阮云站在阶梯上与袁芳道别。
袁芳表情中蕴含不舍:“也不知道我这多事的老婆子该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但阿姨真心希望以后还能常见到你。”
阮云回道:“袁姨,以后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所以现在我也不能答应你。”
“好,好,没关系。那你现在回家还是去公司加班?”
“回家。”
袁芳道别:“那阿姨就送到这,咱们有缘再见吧。”
阮云眉眼弯弯:“袁姨,今天碰见你很高兴,希望下次还能遇到。”边说,她转过身,“那我就——”
话到半,戛然而止,随着一声疾呼,下一刻,阮云影子一晃,被迫侧下了阶梯。
她旋即弯身捂脚,表情覆上痛苦。
袁芳急忙松掉手中超市袋,上前扶稳:“有没有事?”
疼痛难忍,阮云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团结,勉强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好像扭了。”
袁芳立即蹲下查看,以手掌在她的脚面轻轻按压。
阮云忍不住高声:“阿姨别按,很疼。”
袁芳抬头:“转一下试试看还能不能动。”
阮云听话地照做。
悬抬,偏转。
她摇头:“不能扯动。”
袁芳脸上忽变得严肃:“不能动的话就得去医院了。”
*
晚间的医院少有人来往,整条走廊静谧无声。
长廊的尽头,袁芳陪阮云坐着,一起等X光片。
约摸十五分钟光景,阮云撇头看见了从走廊另一端往她们这边奔来的贺北屿。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最后,来到她跟前。
脸上布满了焦灼,化为动作时却又尽显温柔。
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此时脚踝与脚面都已有不同程度的肿胀,贺北屿轻轻将之捧起,问道:“怎么搞的?”
袁芳帮着解释:“正跟我站那说话呢,一转身就掉下阶梯了。”
贺北屿低眸垂视,未有说话。
袁芳提醒他:“你别碰,医生关照这一块都不让动。”
贺北屿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纤腿放下。
X光片传到了办公室内,医生让进,于是阮云从位子上站起,单脚离开地面,预备慢慢挪进去。
扶她的贺北屿问:“完全不能走?”
阮云嗯的一声。
贺北屿手从她手臂离开,然后弯身,托后膝,不容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进入办公室,埋头写写画画的医生抬起了头:“阮云是吧?”说着用笔头指旁边投屏,“未见骨折,但软组织拉伤。这几天杜绝负重,冷敷热敷交替进行,我这边会开些消肿药剂,休息一到两周就可以完全恢复。”
凳子上的阮云几乎坐不住:“要一两周吗?我明天还有拍摄…”
医生掀眼皮看她:“你本人出镜?”
阮云头摇摇:“那倒不是,我的猫出镜。”
医生又迅速埋下了脸,笔尖在病历单上龙飞凤舞:“那不矛盾。”
贺北屿笑容温雅对医生致谢,并细心询问了注意事项,最后,他拿着医疗单对阮云说:“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取药。”
从医院出来,贺北屿又称职地将人一路护送到家。
被放进沙发,阮云松开了环他脖颈的手,含羞道谢。
贺北屿随之在她身旁坐下,侧脸问:“明天的拍摄一定要去?”
阮云郑重点头:“当然要去盯。”
贺北屿道:“我的团队你还不放心?”
不知是方才听得袁芳一席故事,还是前晚两人醉酒之余的深层交心,此刻再来面对这个男人,她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句句带刺。
“我放心的。可因为主推品特殊嘛,不得不重视,我怕不去他们会遗漏细节。”
“那你怎么过去?”贺北屿问。
阮云想了想:“让顾昱晟过来接吧。”
两只猫这时凑了过来,围住贺北屿,贺北屿看看地上猫咪,又环顾四周:“那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阮云道:“什么怎么办?”
贺北屿:“怎么吃饭,怎么洗澡,夜里又怎么去厕所?”
这些问题阮云显然还没来得及思考,她道:“就凑活一下吧。”
“这时凑活的问题吗?你不具备正常的行动能力。”贺北屿提醒。
阮云作无谓状:“那你又有什么好办法嘛?”
贺北屿嘴角微抬朝她一笑。
不知怎地,阮云感到这抹笑大有深意。
因为接下来,她听见他启唇对她道:“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我留下来照顾你。”
第55章
翌日, 摄影棚中,阮云坐在休息椅,翻看已完成的物料。
顾昱晟一直在旁密切关注她的脚。
“肿这么厉害, 难怪北屿哥早上关照又关照,让我一刻也别离开你。”
阮云划动图片,目不转睛:“有那么矫情嘛,跳着不是也能走。”
顾昱晟狡黠一笑:“姐夫特意交代了, 不许你跳。”
电脑前的小脸终于抬了起来, 转看顾昱晟:“谁让你这么叫的。”
顾昱晟连忙纠错:“口误, 口误哈。”
阮云:“不跳怎么走, 二十四小时请人抱吗?”
顾昱晟:“他说需要什么直接给你送到手里就可以了, 你不能动,直到他下班过来接。”
登时,阮云脑袋变两个大。
“又来了,又开始管起来了。”她略有愤愤。
手机显示电话进, 顾昱晟见状开溜:“我去帮你拿饭。”
阮云摆摆手:“去吧。”
随即右滑手机,“喂。”
听筒里传来男人关切:“午饭吃了吗?”
心底里并非全无感激,这人昨晚体贴入微面面俱到, 今早又十分理解支持地将她送来公司。
但被管束的滋味不好受,如今再度尝到的她难免生出不服:“贺北屿,没经我同意你又开始管我了,自己管也就算了,不在你眼皮底下的时候还派顾昱晟监督,你有完没完?还有,今天你不准再住我那里了。”
那人仿佛恬不知耻:“为什么?”
“你这人…”他问得那样理所当然, 一时间她竟语塞。
“沙发睡觉不舒服。”她牵强道。
“沙发柔软舒适,昨晚我睡得很好。”那头回应。
片晌, 又问,“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在管教你,这话我已经不止听过一次,阮云,你是怎么想的?”
好吧,既然他给机会,就休怪她一吐为快了。
“你要是继续住着,接下来我会失去食物自由,晚睡自由,还不许躺着玩手机,你说说看,这样哪个年轻人会愿意?”
那头微微释然:“原来你一直介意这些。”
“对,所以今天下班请回自己家,不用来接我。顾昱晟他会照顾我,再说了,我不还有钟悦吗。”
那头沉默。
半刻:“脚扭伤了就不能听话一点么?”
“不能。”阮云口吻倔倔。
随后电话被她强行中断。
掀开笔记本,继续工作。
这时摄影师走了过来。
阮云立即扬脸:“刘老师,刚准备找你。”
摄影师面部热情:“有什么吩咐?”
阮云谦虚与人沟通:“老师,早上的我看了两遍,细节展示很到位,但唯独自动避障这一块没能体现出来,还希望老师下午能帮忙补拍这一部分。”
那位摄影师摸着下巴点头:“这项来说,确实动态更容易展示,图文的话就…”思索片刻,他道,“行,下午我们补一个。”
阮云:“那辛苦刘老师了,谢谢您。”
拍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日落时分,当天任务刚好掐点完成。
工作人员忙着整理现场,阮云则从坐了一天的椅凳上站起来,单腿立地伸懒腰。
“顾昱晟呢?”转头,她问市场部的小助理。
女孩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回答:“顾总说有事先走了。”
阮云微怔:“走了?”
女孩点头,继续收拾道具。
八成是被贺北屿买通了,阮云抬手就拨去电话质问,结果顾昱晟那小子居然不接听。
她垂手,懊恼地坐下。
不是还有钟悦吗。
嘴角浮起,指尖点击好姐妹头像。
等待音过后,对方懒洋洋地接了起,一声询问愣是被她的尾音绕成矫揉造作:“什么事啊姐妹?”
“悦悦你今天有空吗?”阮云问。
钟悦:“怎么啦?”
阮云:“我不小心把脚扭伤了,不能开车,你有时间来M50一趟吗?”
电话那头的人儿似乎停顿了一瞬,接而,带有十二万分歉疚婉拒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跟周一驰来北海道度假了,你的脚不要紧吧?”
阮云眉头微聚,今早还发ins晒居家的人,怎么下午就在北海道了。
她半信半疑试探:“度假啊,那就算了吧,你好好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边软兮兮的声调向她撒娇:“对不起哦宝,你不会怪我叭?”
“怎么会呢,你玩得开心点。”
“嗯嗯。”
再次放下电话,阮云无奈。
不择手段又悄无声息,除了贺北屿没有第二个。
忽而,一只纸袋从头顶落下,置她眼前晃了一晃,继而一道熟悉无比的宽大身影于面前休息椅落座。
沉着的声线透磁:“收工了?”
阮云瞪着准时出现的男人,手一抬接过那袋东西。
从封口往里一探,她着实有些惊讶:“炸鸡?”
贺北屿抿唇,笑得无声。
长期管束下偶然得到放纵机会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表现出格外的惊喜,她问:“你给我买垃圾食品?”
“对,你要在这吃还是带回家吃?”贺北屿问。
*
有时候收买人心确实只需一袋油炸食品,阮云舒舒服服坐在自家客厅中央吃炸鸡的时候,旁边还放着一份贺北屿帮她买来的关东煮。
这乃是回家路上她突发奇想提出的,当时她指车窗外便利店,一脸叛逆对他说道:“贺北屿,你还欠我一碗关东煮。”
贺北屿其实非常会照顾人,好像纯天然的兄长大哥哥。碰上这种特殊时期得多亏他在身旁,可以说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照顾病人,甚至违背自己的原则纵容她所有的脾气。
只是…
阮云皱眉注视桌上这堆诱导多巴胺分泌的源泉。
为什么她现在感觉不到快乐?
一串丸子放进嘴里,嚼了嚼,索然无味。
又咬下一口鸡翅,果然还是太油腻。
无力,她摘下了一次性手套。
抬头对他问道:“贺北屿,顾昱晟是你支走的吧?”
不远处吸尘器被关闭,贺北屿转头:“很显然……是。”
阮云:“钟悦也没有跟周一驰出门旅行对吧?”
贺北屿笑容粲然:“这你也看出来了?”
呵呵。
“你有几百平米的房子不住,非要挤在我这巴掌大的地方,而且只能纡尊降贵睡在沙发,你真的不会失眠?”
“睡得更踏实了。”贺北屿道。
看一眼沙发顶部折叠整齐的男士睡衣,阮云彻底放弃。
她摆烂似的推开面前那堆炸鸡:“没胃口了,我要进去洗澡。”
仿佛又回到以前与他同住的时光,洗香香后,阮云躺在床上转眼看闹钟。
才十点,便被贺北屿安置在了床上。
要怪就怪她现在等同于半个废物,开不了车又又走不了路,更不能奋起反抗。
说起来,有时他也不甚严格,甚至很好说话。比如虽严令禁止负重,但支持她带伤上阵监工,早早就起床将她送往公司。
想到此,阮云的心房又软塌了下来。
她怎会不知,事业上,他从来都会理解,协助。
掀被下床,她挪去门边,悄悄旋开门把手。
这房子本就不大,从门缝便可窥探出去,瞥见沙发上的贺北屿。
此时客厅灯已被他关灭,只留有一盏猫猫夜灯。
脚步轻移,阮云情不自禁朝沙发走去。
薄丝被正软软耷在他胸脯以下,露出健壮有力的胸肌。
是她以前留恋不止的地方不假,尤其睡前,特喜爱埋在那处磨蹭,等待睡意来袭。
抬眼,她又看见遮盖眼眸的浓密长睫。此刻俊凛面容在卸下白昼的恣意后,倒也特别像个单纯的大孩子。
被妈妈抛弃的,无辜的大孩子。
脑里不由自主地就回响起了前日与袁芳的对话。
他的过去,好像也不尽完美,而这个人,也并非无时不刻那样不可一世。
会有伤,也会彷徨。
沙发上的手臂这时忽然一动,紧接着,那扇浓睫慢慢掀了起。
“嗯?”男人看见了她,发出疑问。
阮云怔面。
旋即,她转身,假装去卫生间。
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单脚根本走不远。
贺北屿怎可能给她逃跑的机会。
掀了被,一把伸过手将小小的背影捉住。
发力,拽回。
哗一下,阮云被动转身,生生倒在那片胸膛之上。
心口发紧。
呼吸交错。
曲线起伏。
“贺北屿,你你你…”紧张之际她的字句连成了一条线,“不能这样。”
男人眼中的倦意未褪尽,好整以暇地目视她:“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微惧的人儿一脸不信任。
“怎么,不信?”
阮云点头。
贺北屿揉她发,宽慰:“这么久了,我哪次碰过你?放心,不会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
“可你说那天晚上都…都……”
贺北屿目光浓深,暗夜星辰一般黏附她脸:“你真的一点都记不得?”
“是后来的记不得。贺北屿你告诉我,那天我们有没有,那个…”
一声轻微哼笑:“真当我是畜生?你都醉成那样了,我于心何忍?”
阮云咬唇,轻软嗯了一声,若微风拂云。
掌上催力,贺北屿将那颗小脑袋拢向自己:“阮云,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随他力道牵引,乖顺的脑袋贴住了温热胸膛。
这时,贺北屿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指哪个?”
贺北屿:“关于,重新开始。”
空气中略过一小片安静。
一直到钟表盘上的秒针转过第二圈的时候,阮云才开口:“贺北屿,你一直住在帝澜,没有搬回观山去么?”
“搬走了你要是回来怎么办?”
“你总是这样等一个人?”
贺北屿莫名费解:“什么意思?”
感觉到自己在轻叩起一扇心门,她柔声道:“袁姨说,你也这样等过妈妈。”
胸腔出传来一声笑,云淡风轻。
“过去的事了。”他道。
“贺北屿。”
“嗯?”
她的发丝被他握在手中,云絮般柔软,绸缎一样光滑,贺北屿忍不住绕起一绺,轻轻地摩挲。
阮云:“后来,你有等到过她回来吗?”
贺北屿浅浅的笑显得不甚在意:“我长大之后,他倒是经常回来插手一些事情。”
阮云咋舌,那便是小的时候一次都没等到过。她似乎共情些许他的苦楚:“对不起。”
贺北屿却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开始的时候,对你用了错误的方式。”
阮云抬脸:“是我的错,我先提出来要开房的。”
贺北屿:“你那是约小搭子去写作软件开房。”
阮云双目中错愕:“你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
“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因为看你演更好玩。”
“你变态?”
贺北屿未有回答,而是叫她:“阮云。”
“嗯。”小小的声音回应。
暗寐光线中,贺北屿缓缓道:“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阮云又一诧:“…这个,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
“哈?”
贺北屿:“所以,只属于我的你,愿意和只属于你的我,重新开始吗?”
趴得太久略有不适,阮云不安地扭了扭身,道:“现在很晚了,得休息了。”
她心中暂未有确切答复,欲先逃离。
身下的人这时喉咙口却兀地发出了闷闷一声。
他双手伸过,折住她腰:“别动。”
像记警告。
阮云注意力一下被迫转移…
以往以这种姿势对话的时候,免不了得临时加一场。
那庞然大物现在已极具威慑…
她如今腿脚不利索,又被他这样按在身上。
忽而,腰间被覆力,将她一提。
紧接着,她顺顺当当地侧去了沙发上。
贺北屿在她身旁坐了起来,声线黯哑:“不是现在就急着跟你要答案,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还有,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问题。”
阮云也坐起来,双手自然垂放在腿上。
“这几天我还没有空去想。”
他颇具耐性,对她点了点头:“那好,从明天开始你抽点时间考虑,考虑好了随时答复我,好么?”
望向他诚挚的瞳眸,阮云问道:“要是我考虑之后仍然说不呢?”
贺北屿无奈一哂,眼尾带有无尽溺宠。
“那就继续追。”他轻抚她脸颊,道。
第56章
在贺北屿的悉心照料下, 临近第八天的时候阮云已可以双脚走路。
上新工作也已进入后期剪辑,紧张之余,她不免各种担心。
贺北屿在繁杂堆积的事务中也不忘抽空询问,
北:【中午十二点准时发布?】
软云:【嗯嗯,好紧张。】
北:【别太担忧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粲者自迎风桀骜。】
手机前, 阮云面色一紧, 随即, 她敲字问,
软云:【这句话你是从哪看来的?】
北:【怎么, 有所启发?】
软云:【快回答呀,是谁说的。】
北:【很久之前,一位偶遇的同行者对我说过。】
心跳怦然加速,阮云登时紧张了起来,
软云:【在哪偶遇,在哪同行?】
北:【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软云:【男的还是女的?】
北:【吃醋了?】
软云:【求求快告诉我,在哪里, 听谁说的。】
这边焦急,那边却闲闲地逗着她,云遮雾掩就是不答。
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
终于,手机屏再度亮起,
北:【大概六七年前,伦敦回国的航班,领座是个高中女生。当时我们两人心情都不怎么样, 出于安慰,她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阮云从消息框中抬头, 她难以置信。
不会…
这么巧吧?
软云:【你知道对方姓名吗?】
北:【当时问了,对方有些内向,直到下飞机也没告诉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了,出于谨慎,她不会告知任何一位陌生人自己的姓名。
一则消息又过来
北:【究竟是不是吃醋?让我高兴一下。】
看手机的阮云恍若隔世。
这一句用来自勉的短语原本出自于她,但她未曾与任何人讲起过,除了,七年前的归国航班上。
心绪被拉扯,回到关于那一夜的过去…
伦敦希思罗机场,T5航站楼出发层。
自助机器前,小女孩不甚熟练地操作着。
后面一位男生貌似等待了太久,他以英文问了一句:“Excuse me?”
小小脸蛋上覆盖大大口罩的少女转过了头。
兴许情急之下人会本能地讲出母语,也或许是因为瞧出了对方的东方面孔,阮云不由自主地以中文致歉:“对不起,我马上就好。”
男生听见中文的一瞬并无过多诧异,同样回以中文:“需要帮忙吗?”
手持证件的阮云头摇了摇:“我会弄的,谢谢你。”
说完她回过头继续。
女孩背影纤瘦,长发柔软及腰,孤身一人站立,身旁竖着两只巨大行李箱。
不一会儿功夫她取出了登机牌,转头对同样戴口罩的男生道:“让您久等了。”
结果,托运行李的队伍里,男生仍旧排在她后一位。
轮到她时,身旁却靠过来一个身影,大手一提,她的行李箱轻松被提到了架台上。
男生话不多,动作利索,对于阮云的礼貌道谢只简单回了声不客气,便又去提下一只。
放好后,他礼貌退回后方等待区。
正当阮云以为与这位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仅此一面之缘时,登机后的他们再次重逢了。
不过除眼神致意之外,两人并无实质性、交流,直到…
夜深时候,戴耳机的阮云从他的肩膀上醒来。
先是一愣,紧接着她低眉瞥见身上新增的毛毯。
倏然,少女的脸颊粉红。
她慌乱地移开脑袋:“对不起,对不起,我……”
旁边那人微微地勾唇:“你一个人坐飞机害怕?”
阮云双目眨动:“什么…”
男生指指自己左边肩膀:“你在梦里叫妈妈,还流了眼泪。”
阮云立即抬手拭眼角。
“对不起,弄脏你衣服,那个我,我不是害怕,我可以自己坐飞机的。”
男生善意一笑:“没关系,至少梦里有妈妈可以叫。”
阮云当然听不出这句话的深意,只拘谨回道:“不是难过的时候都会,想起妈妈么。”
男生不置可否,道:“所以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过?”
阮云想了想,头点点。
两人因此聊开,关于求学,关于回程。阮云不喜透露过多细节,只浅显告知对方家中企业遭遇瓶颈,需要暂停国外课程回国念高中。
而对方的情况恰恰相反,其母阻拦学成后归国发展,认为他所攻专业更适应国外市场。
因而交谈到了到最后反倒变成了阮云安慰他。
“哥哥,你不必担心新媒体在国内的前景,我觉得是块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是么。”男生看向眉目清丽的小不点。
“嗯,粲者自迎风桀骜,我相信你会成功的。”阮云真诚说道。
这便是对话的最后部分,阮云万万想不到,一句短语如今演变成了那场萍水相逢的凭证。
那场陪伴短暂,但在一程孤独彷徨的旅途里,却足以给她一缕慰藉。
只是她从未曾想过,那个未能记清容貌的,会予人温暖的哥哥,是贺北屿。
抬手机,她打出一行字,
软云:【贺北屿,谢谢你。】
贺北屿以为她在说平台的事,
北:【不客气,共赢。】
软云:【嗯,那我先去工作,等会新品上线了再联系。】
北:【没看错吧,今天这么主动?】
软云:【嗯!】
*
时间一到,各官方平台齐齐发布。
产品一亮相便收到点赞无数,一小时后,数据开始领跑。
顾昱晟紧盯手机:“我靠,我靠,手速要跟不上他们了。”
阮云切回看成交量:“这么多!”
顾昱晟提醒她:“才一个多小时而已,晚上的流量高峰还没来临。”顿了顿,他道,“深瞳在运营方面果然独树一帜,选在这个时间节点。”
阮云抿唇笑:“是啊。”
忽然,她想给贺北屿去条消息。
不,不够。
前所未有的冲动在这一刻来袭。
她想要见到他。
就现在。
脸侧过,她对顾昱晟道:“你送我去趟深瞳吧。”
顾昱晟一诧:“我没听错?”
阮云迅速拿过手旁的包:“没听错,你送我去找贺北屿。”
抵达深瞳前台,阮云发现工作人员已然不是上回那几张脸。正当她思考如何开口之际,两位职员已笑容满面地站起,其中一位友善引导:“阮小姐,贺总现在在办公室。”
阮云微愕,很快她忽略掉心中疑问,道了句谢,转身往里走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最奢华的总裁办公室。
百叶窗的间隙里,她看见了站立桌旁贺北屿。
他正在喝水,没瞥见门外的她。
阮云屏息,对着玻璃镜面理理头发,尔后,伸手推开了门。
贺北屿闻声,放下马克杯。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段于自己的办公室里看见阮云。
正惊愣的当儿,面前已飞扑过来一只乳燕还巢的小鸟。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抱。
胸口的小脑袋仰起:“哥哥。”
虽不明所以,但回过神来的贺北屿仍旧无比宠溺地拢她后背:“哥哥?”
阮云双臂将他环绕更紧,说道:“原来是你。”
贺北屿更不解,低眸问:“你在说什么?”
怀中人双目盈盈,像极春水。她朝他望,无比温柔:“你说,粲者自迎风桀骜。”
贺北屿扬扬眉:“嗯,所以?”
阮云甜丝丝一笑,问道:“我们对上暗号了。”
贺北屿一点既透:“所以这句话出自?”
阮云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的鼻尖:“我。”
恍然若梦,贺北屿错愕地牵开脸,认真看她:“那个人是你?”
阮云两眼弯弯,晶莹透亮,像找回遗失的珍宝般:“原来那次才是初遇。”
岁月的漫渺长河里,人海中偶遇的人们有时不能完全烙下对方的印记,因此,他们需要一枚凭证。
“真的是你?”贺北屿眉眼染上惊喜,仍是难以置信,上上下下打量她,“小不点,长大了?”
“嗯!”阮云用力回应。
忽地,耳旁传来干咳。
闻见人声的阮云一惊,侧过头……
时间和空间便是这样悬滞的。
办公室东侧的会议桌上,满满一桌子的年轻脸孔正讶异无比地朝他们这边望。
八辈子没吃过瓜似的,眼睛一对比一对亮。
战略性咳嗽后的李谱再度启声:“那个,贺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们今天的讨论会就到此结束了。”
阮云整张脸迅速涨红,四肢僵硬不知所措。她嗲视一眼贺北屿:“里面有人你怎么不早说…”
李谱飞速摆手:“阮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既聋又瞎。”
一桌人随即挂起迷之微笑,纷纷附和点头。
贺北屿丝毫不介意当着一众员工面直播秀恩爱,他甚至还去捏她脸蛋打趣:“哥哥?再叫一遍。”
阮极极不好意思,低着面缩回了抱他的两只手:“你正经点。”
“刚才是谁一进门就冲我怀里,现在又让我正经?”
工作人员陆续出了门去,李谱收尾,贴心为办公室降下百叶窗后,也合上门退了出去。
贺北屿将面前羞涩的人儿一把揽进怀,在办公椅上坐下。
“是想清楚了才来找我,还是一时冲动跑来了?”
阮云侧坐男人双腿上,虚虚搭他脖颈,腼腆道:“想清楚了。”
贺北屿深目敛笑意:“愿意了吗?”
阮云轻轻靠过去,与他额头相抵:“嗯,贺北屿,我们重新认识,就从七年前那一次开始。”
第57章
深瞳接手后, “软云萌宠”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冲进了宠物领域前五,销售额亦在第二个月突破亿元大关。
数钱数到手软的暴富小博主坐在办公桌前喜滋滋地浏览平台发来的活动邀请。
贺北屿的问候如约而至,
北:【公主在上班?】
嘴角弯起, 像含了糖蜜,阮云回道,
软云:【公主在发愁,下周“盛夏红人盛典”该穿哪条公主裙。】
北:【帝澜那些够不够你挑选?不够的话周末我再陪你去买。】
软云:【对哦, 那里还有好多一次都没穿过的, 我晚上下班去挑?】
北:【欢迎。】
北:【五点半接你?】
软云:【你今天不忙吗?】
北:【左叔过去接, 我稍晚点回。】
再次在帝澜见到阮云的袁芳, 脸上表现出来的惊喜怎么也遮掩不住, 听说只是过来挑礼服也不介意,一个劲地拉着阮云手道好。
“两个人说开了就行,现在这样也挺好,慢慢的相处, 总会发现对方的心意。”
进入主卧衣帽间,阮云望见了悬挂在原先位置的那排华服。
她微微笑,伸手抚过。
忽而, 鼻尖轻蹙,再而,她刻意地嗅了嗅。
洁净空气中似乎漂浮一缕特殊气息,这道香再熟悉不过,是她平日里钟爱的香氛。
情不自禁走去梳妆台,于台面上,她发现了整齐排列的香水瓶。
好奇拿起剩下一半液体的那瓶, 置于跟前。
贺北屿要买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女士香水?
衣帽间里步入另一人的时候,阮云正在试穿第三条长裙。她正背对门, 还以为是袁芳进来,于是指指后背,问:“袁姨,可以帮一下我吗?”
“好。”贺北屿边走边道。
阮云一怵,回过了头。
长腿站定,抬手替她拉上后腰部位的拉链。
一瞬,细软腰肢在高端衣料的包裹下展露无遗。
贺北屿目中浮上欣赏:“这件很好。”
“那就这件。”阮云回应。
“我只是提供参考意见,最终决定权在于你,不再挑挑了?”
阮云轻嗯一声:“就听你的。”
相视一笑,眉目间传递默契。
近日的相处中贺北屿发现,她似乎收回了锐利的猫爪,渐渐变回到从前软妹的模样。
但较之过去也并非完全一致,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乖巧和顺从不再是违心而为之。
“那我先换下来吧。”
“穿着,我想多看一会儿。”说着贺北屿微微倾身,从后方将人环住。
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随之递来跟前,阮云低面,看见是她当初留下的那张。
男人的下巴的胡渣粗粝,搁在她锁骨边缘轻轻磨蹭。
“顺便把这个也带走。”
阮云立即拒绝:“不要。”
贺北屿刻意放缓的语调耐心尽显:“我们云宝现在是小富婆,什么都不缺,但这些还是拿着,它们原本就属于你。”
对于这笔钱,阮云有自己的坚持:“不行的,拿了这个就不是纯粹的关系了。”
一提到这些贺北屿就泛无奈:“难道你现在做我女朋友我不应该给你钱花?”
阮云转脸,对上他的眸:“那就以后再给,好么?”
贺北屿看着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这时,倚靠胸膛的小脑袋转了过去,并悄然伸出两手,拉他面前领带。
轻轻一下扯动,贺北屿因此贴靠更近。
她仰起脸,垫脚尖,努力去够他的高度。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贺北屿见怪不怪。
每当要求得不到满足或两人谈判无果时,她惯会使用这招。
极轻地,一个亲吻落下。
唇瓣未着急离开,而是虚虚地贴着贺北屿唇角,继续小声地央求:“你就别那么执拗了,以后给也是一样的,就以后给嘛,好不好?”
温柔乡英雄冢,这种软乎乎的撒娇贺北屿抵抗不了一点。
他温柔低首:“好。”
眼角倏然弯起,阮云甜笑,啄他唇边:“你最好啦。”
贺北屿却肃声:“但如果公司那边有需要,必须及时跟我讲,知不知道?”
“嗯嗯,知道。”
刚准备换下身上这件,阮云又瞥见被夹在数件仙女服中的一尾短款。她伸手将它抽出来,说道:“这件也好喜欢呢,可惜最近没有合适的场合穿它。”
贺北屿看了眼,问:“你指的是,不那么盛大隆重,更偏向私人性的场合?”
阮云:“哈~你好懂哦。”
贺北屿点了个头:“放心,很快就有。”
阮云:“真的?什么时候?”
贺北屿:“你闺蜜下个月被求婚的时候。”
阮云眉毛都跳了起来:“什么?!周一驰他,他…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见这副语无伦次的可爱模样,贺北屿忍不住摸摸她发顶:“现在你也知道了,注意保密。”
阮云头使劲点:“当然会保密。”
*
将阮云以及礼服送到家后,贺北屿与两只猫坐在沙发上等阮云洗完澡。
不是没想过邀她去帝澜同住,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为尊重她的方式,等待。
这一次,他要她真心实意,要她心甘情愿。
因此,每回只是多待一会儿,将她哄睡之后再悄然离开。
今天亦是如此。
贺北屿斜靠床背,伸手替她掖被:“今晚想听故事还是随便聊点?”
阮云想了想,摇头:“想听歌,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给我唱一首吧。”
贺北屿:“唱得不好别嫌弃。”
“不嫌弃,你唱吧。”
贺北屿清嗓,须臾,房中轻哼响起…
“我无数次奉劝自己承诺别太放纵,爱一个人是天长地久的相拥。”
“黑夜后的明天若还是情有独钟,我给你无限美好的可能。”
“这首我听过,《奉劝》。”阮云说,“贺北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声音很好听…”
声音轻弱,伴随着意识抽离,渐渐地,眼前两条平行线阖闭。
她离开现实世界,飘往平行宇宙——
仲夏,白云滚滚。
和闺蜜两人快步走在悦榕庄的走廊里。
眼旁不断后退的洒金墙面奢华,头顶枝形吊灯灿烂绚丽。
很快,她们抵达201号包厢门前。
钟悦一把推开门。
哗一声,时间像瞬时静止。
画面在这帧定格。
灯光未如意想中那般落在她们的身上,而是投在了角落的一片沙发里。
怔在原地的阮云只停顿了一息,便情不自禁地松开了钟悦,移步向里走去。
沙发里独坐的那个男人,她这次看得清清楚楚。
“是你?”落步后,她开口。
男人面上的不可思议只一闪而过,很快恢复镇定,似乎也认出她,他起身站立:“你好,许久不见。”
阮云满眼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眼睫低垂看她,礼貌回答:“朋友聚会,你呢?”
阮云:“我陪好朋友来。”
久别重逢般,她眼中轻涌微澜。
上方顶灯投射而下,一刻间,尤显温柔。
“你叫什么?”他问。
阮云双眸清冽:“阮云,你呢?”
“贺北屿。”
“很高兴认识你,贺北屿。”阮云向他伸出手。
贺北屿将她握住:“很高兴认识你。”
忽地,床中央的人儿一声笑,紧接着,画面从中间被割裂。
阮云睁开了眼睛。
是梦。
很短暂,叫她恍惚。
倏地,她掀被起身,急促去开门。
所幸,梦中人此刻还未离去,正在猫窝旁边帮她整理。
闻见声响的人手上动作并未停止,以背影道:“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出来?”
阮云望向那道背宽,一时间感觉广如山海。
她幻梦初醒,双脚不由自主地上前。
然后伸出了手,一把将那挺拔身姿拥住。
贺北屿稍稍一顿,尔后握住腰间手臂,温柔一笑:“突然的,怎么了?”
阮云脸在那片肌理分明的后背贴紧,唤道:“贺北屿。”
“嗯?”
“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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