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忍,顾安安面无表情地询问他:“请问谢先生,您今年有三岁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大概是有的。”
他不以为耻地说。
“安安,我身体不舒服。”
沙哑的男声带着一点虚弱,他脸色有点憔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下还留着淡淡的青影。
因为灯光下微弱的阴影显得不太明显。
抬手撩起面前仰脸瞪着他的小姑娘肩膀一缕柔软的长发,往下顺了顺,他勾着唇朝她笑。大概是没处理过类似的感情问题,他转移话题的方式有些生硬。
二楼楼上包厢的门开了,是话题进行到结束去一趟厕所的李特助。听见楼下有动静,就随意伸出脑袋往这里瞥了一眼。发现下面的男女是他失踪的boss,火速扭头就走,装作没看见。
顾安安忍了忍,仰脸望着他。
谢谨行不闪不避,任由她瞪,态度十分坦然。
“要聊一下吗?”
顾安安态度强硬,“我觉得需要沟通一下,你觉得呢?”
谢谨行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说这件事。感觉最近他的所作所为,都有点像以不正当手段上位而嫉妒发疯的对付原配的变态小三。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顾安安表达,关于自己缺乏安全感这件事——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没有经验,因为第一次,某种程度上他也不过算个攻击性比较强的雄性生物而已,同样存在不擅长的领域。他会的,就只是采取斩草除根的手段杜绝任何未来会影响彼此感情的麻烦。
——哪怕对方目前看起来没有威胁。
……事实来说,如果脑海中放的回忆是真的,他确实属于横插一杠的不道德一方。
尤其这个系统的问题没有完全解决,陆星宇看样子也并没有对安安完全死心。总是在眼前晃悠,挥之不去。
这对于从不给自己留隐患的谢谨行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本来以为他要沉默到底,没想到还是败在了小姑娘过于坦荡的眼神里。
“我嫉妒,关于他出现的比较早这件事。”
顾安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开口坦白。
张了张嘴,震惊地看着一脸淡然地说自己嫉妒的俊美男人。
浓如墨色在眼中淡开的双眸里倒影着她因为吃惊而蒙住的脸,像一只被冰雹天降冰雹砸蒙的傻鸟,呆呆地仰脸看着他。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耳边荡开,一波一波地回音:“从十四岁到二十岁,整整六年。”
他想了下,皱着眉头,用一种不想承认但又是事实的表情说:“青梅竹马,两相无猜。”
“……不用成语我也知道你读过书。”
谢谨行无语地指责她:“不要故意打岔,你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生硬。”
你刚才转移话题的方式也没有比较圆滑,顾安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
有点挣扎。关于她虽然是原主,但有可能不是原主这件事,就很难说。()
而且,安安,你对我并不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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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下,想了想,又肯定的说,“总是隔了一层。甚至,你对我有奇怪的恐惧感,但你对陆星宇并不会这样。”
他难得有一丢丢的迷茫:“我确定从第一次见你就没做过让你感觉到威胁的事,并且第一次见面,我的态度就堪称和蔼。但你好像料定了我是个坏人。”
顾安安骤然看向他,谢谨行还真是灵敏。
他低头看着她:“为什么呢?”
……总不能告诉你你其实是个纸片人,而我是看过原著的读者并且穿成了纸片人世界的炮灰,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你手上吧?
顾安安嗫嚅了下,没办法开口。而且她现在也不敢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本书读者了。
几世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一世被系统给挤出了原世界,灵魂飘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在外面游荡了一世,又莫名其妙地被吸引回了原来的世界。
但这种话不管用多花里胡哨的语言描述出来,都非常像个嗑.药磕多了的疯子。需要被送去精神病医院会诊,或者干脆送去实验室切片。
无论哪一样,她都觉得承受不起。
“……还想谈吗?”谢谨行知道她还没足够放开,但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愿意说。
顾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为什么不怕陆星宇?”
他在暗搓搓的捧高自己的同时踩一脚别人,平淡且意有所指地点名一件事:“我认为他曾经的某些行为,算得上令人发指。你好像并不放心上。”
“大概是我不在意他吧。”顾安安扭过脑袋,不以为然地说。
“嗯?”谢谨行眨了眨眼睛,顿住。
“?”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入眼不伤心,谢谨行奇异地听懂了。
他凝眉沉默了下,像涨了潮一样的心情,突然好转了。浓郁的阴云被一双手强势地拨开了云层,一点清风吹过,云销雨霁。
“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
……
好不容易找到自家boss,正准备上来汇报工作进度的法务此时进退两难。
他看着前方被女孩子拉着领带,低头任由人家牵手摸额头的boss,脑袋上仿佛被一万伏特的电流击中。噼里啪啦地冒着电花——仿佛十五分钟前在包厢把几个求合作几个的老总驳斥得不停退让的人是一场幻觉的谢谨行,恍惚地像走进了什么鬼打墙的平行世界。
他扭头跟迟来一步的lily对视,眼神迷茫得像失去光的孩子:那还是我们铁血阎王爷boss吗?
lily瞥了眼谢谨行面前比他矮一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拍拍他肩。
三人在半空中不经意对视,法务老严努力地挤出悲苦的脸:老板,你再看我一眼……
谢谨行若无其事地垂眸,避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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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院?”
顾安安越摸越觉得烫,谢谨行发烧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常人这么烧,脑袋不会短路吗?
“没事,吃过药了。”
“谢氏是不是除了你,都是等着分红的老爷?你非得顶着高烧去上这个班是吗?”
谢谨行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承认了。
身后的法务:“………”
“……行。”扭头看了眼,郑慧、林袅袅她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顾安安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么害怕谢谨行(←此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之前也是一样的德行,有过之无不及)。
顾安安掉头就走。
谢谨行眨了眨眼睛,拽住她的袖子:“不管我了?”
“你不是不去医院吗?”
“。”
“我现在就去把医院给你把搬来。”
“…………”
八道也要有点现实根据,部门多少祖宗是要熬大夜等待猝死的’愤慨眼神,直到lily心里都开始骂娘了,默默拉着法务老严站的更远。
他才勾了勾小姑娘的小手指。确定小姑娘绷着的脸部线条柔化下来,微微泛起了红才低声说:“我去工作了,最后收尾完成,今天可以早点下班。”
“晚点一起吃饭?”
“不吃。”顾安安直接拒绝,“我去找郑慧他们,晚上还得上晚自习,你自己吃吧。”
丢下一句,她说完就走。
谢谨行没拉住人,顾安安气冲冲地就跑了。
“boss。”
lily死鱼眼走上前,叫住企图往前走的自家老板,“晚上跟tesi汽车有约。”
谢谨行扭过头:“你是不是看不懂氛围?”
“看得懂boss,”lily头铁得无知无畏,绷着一张ai的女战神脸,“但是叶总说他熬了三个大夜促成的合作,要是黄了,他明天就去谢氏大楼顶楼跳下来。”
谢谨行:“。”
目送顾安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叹了口气,遗憾地跟下属们回去。
lily面无表情地快速汇报了工作进程,表示了杨成涛希望晚上一起共进晚餐。到时候会有开发案的其他几个合作人到场,希望谢谨行赏脸。
他一声不吭地听完,幽幽地吐出一句:“唉,生产队的驴拉磨还有根胡萝卜呢,我只有一堆中年老男人。”
“……”
“生病的人,一点特权都没有。”
“…………”
一行人回了包厢,杨成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他立马堆着笑脸迎上来,一边给他拉了椅子一边感慨:“老郑这俱乐部设计得不够敞亮,确实是有点逼仄了。当时应该买块更大的地皮,搞得高档点……”
等工作最终结束,谢谨行站起来。俱乐部的服务
()
人员敲了敲门。
得到允许(),拎着一袋东西进来。
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才恭敬地将一袋东西递到谢谨行秘书的手边:“这个是楼下一个小姐让我转交的。说是给一位姓谢的先生送的…”
等东西拿过来,是一袋子退烧药、退烧贴。
靠在会议桌主位上的冷峻男人脸部线条柔化了,谢谨行的眼底全是细碎的笑意。
“嗯,拿给我吧,谢谢你了。”
……
顾安安结束了下午的遛弯儿,又回归了图书馆日常。
既然决定了考研,那就拿出百分之百的拼劲。顾安安跟林袅袅他们在学校门口分开,回了自己的住处拿书。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后悔。
感觉住在外面比住宿舍要远得多,每天来回路上都比其他人多十分钟。
顾安安开始考虑把出租屋退掉,重新搬进宿舍这件事。
可转念一想,她都在外面住到大三了。要学校给重新安排宿舍也不实际。而且就算安排了,跟其他舍友磨合也是一件令双方都感觉不适应的事,白白浪费时间。
林袅袅发了消息,说她去食堂吃完就去图书馆占位,让她快点来。
顾安安一边回她消息一边往家走。刚走到楼梯口,差点没被蹲在楼梯口抽烟的人给吓出心脏病。
那人听到动静扭过头,是据说已经定了要去法国的陆星宇。他看到顾安安的瞬间,眼睛噌地一亮。将烟蒂在墙上按灭,他挥了挥手,打散面前的烟味才走过来。
潮牌运动款的衣服替换成了书卷气比较浓的长款呢绒大衣,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顾安安心里奇怪陆星宇什么时候近视了?
但没有问出口,觉得以他们现在尴尬的关系,这个话题不属于他们。
“安安。”
这一声称呼,就立即让顾安安皱起了眉头。
她不觉得他们之间亲密到,陆星宇可以用小名叫她。但顾安安也没有否认,主要是没必要。
“我要去国外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
“我找到十七岁那年你丢的那个星星灯了。里面钨丝断了,不能发光。我联系了厂家,对方说已经修好了,明天会寄回来。”
他扯了扯嘴角,“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说什么?星星灯淘宝上9块9包邮,拼夕夕上3块四毛钱可以买两。”
“……哦,是吗。”
“你想要,我可以买十个还给你。”
“……”
顾安安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不耐烦。不知道是不是谢谨行警惕多了,她见陆星宇,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和心虚。有种在谢谨行那小气鬼雷点上蹦迪的不自在。
她冷冰冰的语气和努力想要表现平和的态度,让陆星宇的眼眸黯了黯。
他其实来这一趟,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可是也知道在有苏软出现的后来几世中,自己
,孤独半生?,最后客死异乡;就是在二十岁花一样的年纪就葬身大海。
不管在第一世他们有多相爱,好像都被后面每一世的记忆冲的七零八落,连回忆都碎到捡不起来。
他张了张嘴,发现吐出话语都变得很艰涩:“……我就是想知道,你如果知道是小舅舅在逼我走,会不会觉得他过分?”
“他做什么我都觉得不过分。”
顾安安一点不掩饰自己护犊子,拉偏架,立场不公正这件事。
“你要是怨恨,可以怨恨我们俩个。”顾安安语气平静得让陆星宇的脸一瞬间煞白。
他怔怔地看着顾安安,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苏软。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吗?你觉得我们之间会一起一辈子吗?”
顾安安不想回答他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这种假设太无聊了,她干嘛要跟陆星宇一辈子?
但是人家看起来快哭了,她仅有的做人良心(就是圣母心),让她做不出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笑看对方猛虎落泪的恶作剧。
“不会。”顾安安想了下,冷静地给出结论,“我可能年轻时候喜欢你,但喜欢你太辛苦了。你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少年之所以是少年,就是因为不成熟。跟你一起太考验女生的忍耐力。一旦我忍不住,不愿意继续过忍者神龟的人生,就只有走向相看两相厌的结局。”
陆星宇脸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昏暗的光下,楼梯口的灰尘在熹微的光色中飞舞。陆星宇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好久,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吗……”
他离开的背影有点狼狈,甚至可以说逃了。
顾安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嘟囔了一句什么,扭头正准备往楼上走。
楼梯口的上方,一个人影拎着塑料袋安静地站在那等。
看到顾安安走上来,他懒洋洋地靠着扶手,朝她举了举塑料袋。薄唇嘴角微微上翘着,像是得到了什么褒奖。笑容真情实感得令这昏暗的楼梯口都有了一种蓬荜生辉的错觉。
……这该死的颜霸特权。
“生病了需要照顾,”他说,“家里只有一条狗,没人管,我可能会在家里烧成傻子。”
……所以,我能睡你家吗?顾安安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她抿了抿嘴角,想要告诉自己别紧张,都官宣合法了。但脸上的热意还是腾地一下烧起来。
努力维持着这不算什么,都是成年人的故作镇定:“哦,你家不是有私人医生?”
“嗯,但我讨厌有陌生人进出我的私人住处。”
“………”你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我去你家住了好久这件事。
顾安安心脏克制不住地跳动了,砰砰砰地乱跳。
她脸红的像番茄,乱扎的毛茸茸头发在昏暗的夕阳下,被烫成了金红色。有深入浅地炸开了,眼珠子也隐约被从走道的小窗
()
户射进来的光给映红。
“可是,我晚上要上晚自习。”
谢谨行心里遗憾地吐出一口气,眼睛低垂地看着眼睫毛乱颤的小姑娘。嘴角维持着平和的淡笑:“说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过分,原来是个大骗子哦……”
顾安安耳尖都烧起来,憋着嘴瞪他。
这种什么在背后维护他的话,被他怼到脸上来,羞耻得顾安安每一根脚趾头都想分工协作。
忍了忍,扭脸不搭理他。
“我来的不是时候?聊得好像不是很开心。”
“……你从哪儿来的错觉?”
“嗯?”
顾安安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嘴快地乱说什么。
谢谨行看着懊恼的顾安安,体贴地没有继续拆台。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安安觉得很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郑重申明,省得谢谨行总觉得她会跟陆星宇有故事。她咳了咳,说:“不管过去怎样,反正现在是现在。我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放下的事就绝对不会回头。陆星宇来追忆往昔也好,思考人生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谢谨行愣了下,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这是在跟他解释?察觉到他不高兴了吗?
“嗯。”
“另外,谢谨行,你有点小气。”她指着他说。
谢谨行垂眸想了下,对,他就是小气。
他也不是完人,是普通男人就有普通男人的缺点。对别的男性并不宽容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不过,抬眸看了眼盯着自己的小姑娘,还是要在她面前留一点形象的。
“安安,我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他打岔。
果然,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趁着顾安安皱眉上前,嘀嘀咕咕地快步扶他进屋,谢谨行虚弱地靠着他。
直到人躺在了香香软软的床上。谢谨行的脑袋上贴了退烧贴,脸藏在软绵绵的粉色吹风机被子下,虚弱地对她说:“你去晚自习吧,我睡会儿。”
顾安安才在心里思考了一个问题。
她就一个床,谢谨行睡这,她晚自习回来要睡哪儿?
然后,顾安安扭头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装内衣的床头抽屉,昨天晚上回来太着急,拿了内衣就没关严实。现在那个抽屉正非常豪放地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印了一根超级大的黄色大玉米图案、粉红色喜洋洋图案、飞天小女警一飞冲天图案的小胖次们。
就在她思考怎么不着痕迹地关上这个男人下头抽屉时,另一双眼睛落在了上面。
顾安安:“………”
“放心,”他语气平和的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在这个房间超过十四岁之前,我会病得很安静。”
顾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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