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席卷
花费大量积分换来的肉的分量其实不是很多, 在锅子里面翻炒了一通之后,小小一碗,看上去很是可怜。
放在现在却也是难得的食物了。
徐父徐母进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物资, 虽说生活水平肯定比不上以前,但对比一下基地里面的其他人,生活已经算不错的了。
人到中年, 经历骤然的巨变,失去舒适的生活,失去打拼多年的事业,被迫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面对无法预知,充满动荡未来。
再一次看见这对夫妻, 林孟敏锐察觉到对方比之前见面地点时候看起来苍老了一些。
夫妻两个见林孟来了,热情地招呼他吃饭。
只是吃到一半,就有人狂敲套间的门,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神情惶然:“林医在吗?突然送来好几个危急病患, 那边调转不开人手了!”
林孟三两下吃完碗里的饭菜, 连忙说了一声:“失陪。”
等不及谁回应自己,站起身往外走。
避难所里面的医生不多,大部分还是小县城本地医院的医生护士, 以前就只负责看看小病,病人生病了都会选择转到更高一级的医院去治疗。
简陋的环境, 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重症患者,让治疗的难度和风险几乎是呈直线上升。
小县城里老年人比较多,年老体弱, 基础病又多又杂,还得注意着用药——
送来的是一个孕妇, 怀孕七个月,摔了一跤,大出血,是个40岁的高龄产妇,心脏还不好。
每一个信息说出来,林孟的眉头就要皱紧一点,边上的护士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
孕妇的丈夫坐在门口急得都快哭晕过去了。
男人和妻子是一个孤儿院里面出来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互相支撑着彼此从孩子到成为体面的大人,两个人相爱,结婚,一起在大城市打拼,买下属于自己房子。
妻子怀孕在家安心养身体,他联系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院,等到几个月之后孩子出生,他们就会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但这样的幸福没能维持多久,天灾来了。
刚开始他们都以为最多持续几个月,高温嘛,每年夏天都是越来越热的,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天气越来越热,他们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五个多月的孩子,打掉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影响。
妻子不舍地摸摸肚子:“如果把这个打掉了,以后或许我们都不会有孩子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了,我们就会多一个家人了。”
男人滑到地上,痛哭流涕:“求求你们了,救救她,我们不要孩子了!救救我老婆!”
手术室的门合上了,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细碎的声音。
“止血钳。”
林孟的手很稳,他一边查看患者的状态,一边做着手里的动作。
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变故往往会毫无征兆地发生。
血止不住,孕妇的心率一直在降低。
避难所要维持正常运转,粮食已经占掉大头,势必会挤压其他物资的储存情况。
“血浆不够了!”
“叫外面能匹配的上的人过来抽血!快点!”
“心脏骤停!患者没有求生欲望!”
“没办法了,救孩子吧。”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男人迎上去,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妻子,只看见了抱着襁褓出来的护士。
“对于您的妻子,我们很抱歉。”
对方身上带着的血腥味很浓,意识到这些血液的来源,男人站立不住,几乎要倒下。
但他还没有倒下,他伸出手,抱住了孩子。
面色紫涨的早产儿,呼吸微弱,连哭声都没有,这样羸弱,应该放在保温室里面精心呵护。
但避难所没有照顾婴幼儿的地方。
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避难所的空间容量有限,考虑到卫生问题,尸体必须快速处理掉,防止细菌和疫病的滋生。
男人拿走装着妻子骨灰的小盒子,抱起才出生不久的女儿,拖着步子离开了。
纵使一颗心已千疮百孔,但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有他们的女儿——
顾未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入目所见一片焦土,人们宛如行尸走肉,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顾未然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顾未然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上辈子的场景了,刚开始梦到这些,她会很惊慌。
但随着现实世界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增长,入睡之后梦见这些熟悉的场景,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和痛苦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她总会重复梦到这一段记忆。
A市残存的文明痕迹,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无数人死在这里,无法寻找到过去安乐的景象,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炼狱。
空气带着一点微风,顾未然坐在原地,眺望地平线。
光明逐渐被吞噬,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废墟之上,周围漆黑一片,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速度。
一阵莫名的感受之后,顾未然醒了过来。
每一次都等不到天亮啊她仰面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灰色的吊顶发呆。
家里剩下的人都已经起床,发觉床上的人有动静之后,趴在窗边上的老二立马叫了一声,试图吸引顾未然的注意力。
她伸出手摸了摸无比热情的小狗,熟练地指挥:“把我鞋拿过来。”
小狗屁颠屁颠地带来了顾未然的鞋子,她利索地起床,走到外面,发现一家人都不在地下室二楼。
也不知道他们在地下室一楼捣鼓什么,顾未然坐到桌边,从空间里面取出一份面条,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吃了一碗面条,又喝了一杯豆浆,顾未然领着不断往自己脚边扑的狗子往上走。
楼梯里没有冷气,短短的距离也让人身上出汗,顾未然快速打开房门,走进去,才发现一家人都围在鱼缸前面,三人挤在一块,专注到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一个人。
高温席卷
他们看的很专注, 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一个人。
顾未然走过去:“你们看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一家人才从鱼缸前面抬起头来:“产鱼籽了。”
为了鱼缸里面的鱼能习惯,一家人还往里面放了不少水草, 顾未然屏息凝神,顺着妹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绿油油的水草上面有一些不甚明显的鱼籽。
“不知道多久才能孵出小鱼来。”
顾雪:“应该还得把这鱼籽给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不然别的鱼可能会把这都吃了。”
说到这,一家人又开始忙活起分缸的事情来了。
一整个鱼缸里面一共找到了十来片有鱼籽的水草,都被单独放进了小缸里面。
也不是专业的养殖户,几个人对存活率不抱多大希望, 只要能够孵出来就是胜利了——
干旱,缺水。
如果还有人活跃在地面上, 他就会发现,昔日葱绿的大地已经变得一片焦黄。
原本能够种植粮食的肥沃土壤,现在上面遍布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深深的裂痕。
清澈的水流不再能看见, 露出深深的河床。
无风无声, 万物静止。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起来的公路被高温晒得几乎要变形,从前夏天有人在路上支着锅子煎鸡蛋,现如今如果有人这么做, 鸡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焦炭。
地面上静悄悄的,深入地底的建筑里面却有人在活动。
绿叶菜收了几波, 调试了几次营养液和光照之后,终于能够勉强供应上避难所里所需的数量。
林孟结束了工作,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能休息好了, 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不堪,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双人间,舍友也是一个医生,对方今天在工作,林孟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沉沉呼出一口气,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能够好好睡一觉。
倒在被子上,他马上就睡了过去——
男人小心地抱着自己的女儿,他手边放着刚刚冲泡好的奶粉,是之前他在进入避难所的时候带进来的。
早产的孩子,不仅呼吸浅浅的,哭声也和小猫差不了多少,听起来很可怜。
吃东西吃的也不多,但好歹时吃了。
失去了妻子,男人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失去女儿,他请了假,不再外出工作,每天就坐在房间里面,坐在他和妻子的那张床上,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自己的女儿。
十来天的功夫,他都没有挪窝。
积分是固定的,但人不出去工作,就只能坐吃山空,哪怕妻子的积分也已经打进了他的账户,他之前还带了物资进来,但终究还是不妥的。
同房间的另一对夫妻围观了全程,看着男人消极颓废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决定帮对方一把。
“陈大哥,你这样可不行,你不出去工作,玲玲以后大了,吃什么喝什么?”
女人拉着自家孩子,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担忧。
她丈夫在一边搭话道:“是啊,陈大哥,嫂子要是还在,看见你这么伤心,她肯定也不好受,你得振作起来啊,你还有玲玲呢。”
听见妻子的名字,陈醒神情顿了顿,他很久没有喝水,嗓子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吗,他才低低地回道:“玲玲还太小了她才这么大”
对面的夫妻也是有自己孩子的,一瞬间感同身受,心里也都不是滋味。
“我俩是轮流上班的,你把玲玲留在房间里面,我们帮你看着”
“玲玲的奶粉嫂子只拿了三罐进来吧,孩子一个月都要喝掉好多”
男人摸摸女儿的小脸蛋,他明白对方说的是对的。
“再过几天,我就出去继续工作。”
这周结束以后,陈醒果然出去继续上班,只是工作一有空,他就会立马返回房间,紧张地待在女儿身边,生怕孩子出现什么意外。
房间位于底下四层,楼道里面微微有些闷热,房间里面几个家庭都有孩子,一直都开着电扇,倒不那么热。
小婴儿静静地睡着,她虽然看上去还是瘦巴巴的,但已经脱离了刚开始那种可怖的青紫色,变得有些白嫩起来。
边上的夫妻站着,笑道:“日子总归会好起来的。”
陈醒亲了亲女儿的小手,眼里的情绪浓稠的几乎化不开。
“希望如此吧。”——
饲养运动量很大的动物对人是一种挑战,更何况还是一次性养了四只。
之前再房子里面虽然也出不去,但上上下下好几层,还有空旷的客厅可以撒欢,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还没有什么反应。
现在换成了空间有限,还堆满了东西的地下室,正在换牙的几个小家伙就更坐不住了,每天都想要搞点破坏,好发泄自己的精力。
在发现对方啃坏了一个盒子之后,顾未然果断搬了一个跑步机出来,每天盯着狗子们跑步发泄精力。
每天闲着无聊的洛正看着跑步机,觉得跑步机在狗子们锻炼的同事还能生产出别的价值,捣鼓了好几天,接了一台小型发电机在上面。
“欸,不错吧,狗力发电!”洛正指着亮起来的小灯泡。
顾未然看着正在跑步机上面卖力奋步的蠢蠢老二,无奈扶额。
最后洛正还把这个创意延伸了一下,反正跑步机又不是只能狗子们使用,他自己时不时也会上去跑半个小时。
小型发电机能储电,大的不行,给手机、电筒、电脑充个电还是很不错的。
一时间全家人都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妹妹沉迷玩狗,妈妈每天都在研究没看完的电视剧,爸爸在思考如何改进发电机,顾未然望着墙壁上源源不断能吃的蔬菜水果,发愁空间里面那么多的东西该怎么消耗。
生活在地下室,隔绝外界,没有阳光,没有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人们很容易失去对事件的把握和概念。
为了返回地面的时候能更快适应,顾家人还尽力按照从前的生活作息来生活。
时间悄悄流逝,很快就到了月底。
热浪席卷
高温席卷全球, 生活在每一个角落的人类都在这场灾难里面挣扎求生。
因为时间短,来不及反应,所有能被利用的公共设施全都被利用了起来。
为了防止热浪侵袭, 地铁站的入口已经全部被封死,加装上厚厚的隔热材料,即使如此, 住在第一层的人们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无法忽视的热意。
每一层地铁站的空地上扎起一个个帐篷,勉强分割出小块的私密区域供于使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面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和气味, 很难有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刻,无法舒适地休息, 许多人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地铁内的自助售货机里面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哄抢一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留在原地,地铁也早就已经停运,停在站台内, 两边的门紧紧关着。
每个人都在艰难地忍受着这样的条件, 期待恢复正常的生活。
正常是无法恢复正常的,但改善生活环境还是有可能的。
天灾还没有持续多久,大部分的基建设施还没有崩溃, 地铁尚有运营的能力。
临时构建的通话平台将几个城市的领导来联系在一块,他们商讨着一件事情。
“在现有的交通系统之上, 尽量将每一个避难所都联系起来。”
从收音机里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面都安静了一下,顾未然的脑海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地下城。
放弃重回地面的想法,专注于建设一个全新的地下世界。
既然无法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那就在现有的基础之上,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个会得到所有人同意的想法。
在人们的认知里面,这场灾难虽然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它终究是会过去的,或许还要再坚持一个月,或许是几个月,反正是一定会过去的。
放弃的代价太大,他们无力承受。
收音机里面能听的频道很少,大部分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声音,这一则短短的消息结束之后,里面又开始滚动播放关于一些自救的知识,顾未然关掉了收音机,从床上坐起来。
无论地下城会不会建设,和他们家的关系都不大,毕竟地下城的建设将居民自家容纳进来才是一件比较奇特的事情。
时间慢慢流逝,黑夜的时间越来越短,终于,太阳全天时间都挂在了天空之上。
灼热的温度炙烤着大地,海平面都在慢慢下降,露出一大片曾经藏在海水里面的礁石。
如果有人能看见卫星拍摄角度的照片,就能发现曾经一片绿色和蓝色交织的星球,如今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太阳能电板在24小时不间断的阳光照射下努力工作,没有丝毫懈怠,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电量,几个方面加起来产生的电能,现在已经能够供小型的电风扇连着吹上好几个小时了。
考虑到长时间使用柴油发电机可能回怼它造成的影响,他们每天都会挑一段时间停之使用,让柴油发电机能够休息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问题,扬在地下室一层的鸡鸭鱼虾看上去都有点蔫蔫的,以往看见人走进来,就开始嘎嘎叫的鸭子闭上了嘴,鱼缸里面的鱼懒洋洋地,游动的频率明显降低不少。
顾未然从盒子里面取出钙片,递给家人。
放在从前,每天晒晒太阳,也不算多难以忍受的意见事情,但在如此炙热的情况之下,晒太阳无疑和自寻死路没有什么区别。
人站在阳光底下,短时间内就会成为那个焦掉了的鸡蛋。
没法晒太阳,还是吃点钙片吧。
从空间里面取出几杯奶油蘑菇汤,两张披萨,几份不同口味的意面,还有四份牛排,一家人开始享用今天的午餐。
桌子上的美食散发着浓浓的香味,顾雪把平板放在桌子上,一边吃披萨,一边追剧,缠着顾书然得以趴在脚边的老二吐着舌头,一脸蠢萌地看着四个人吃东西。
牛排从空间里面端出来的时候还发出“滋滋”的声音,空气里面满满的都是肉香味和黄油的香气,这块牛排用料很扎实,厨师的手艺也很不错,肉的表面已经焦脆,但内里依旧十分柔软,一道切下去,浓烈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之中。
一口咬下去,十分满足。
顾未然吃的意面里面还放着彩椒和小龙虾,略带一点辣味,吃几口意面,喝两口放在手边的汤,正好能后缓解这份辣味。
吃饱喝足,顾书然有点犯困,和家里人打了一声招呼,她径自走回去,撩开帘子,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呼呼大睡。
顾未然找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开始看书。
另一边体育馆避难所之内的生活就没有顾家人这么舒适了——
林孟最近的工作压力减少了很多,不是因为病人都痊愈了,而是因为更多的病人都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无法至于的病症,活着也只是拖累自己的家人,被病痛反复折磨,无法忍受,索性选择一了百了。
还有更大的一部分是老年人,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避难所的环境终究还是比不上从前,一时间突发哮喘或者是心脏病,很难得到妥帖的照顾。
林孟不是专攻这些方面的医生,对于这些饱受折磨的患者,只能做一些基础的治疗。
每天都能看见别人受难,这让他自己的情绪也非常不好。
要说什么事情能让他开心点,那应该就是玲玲的事情了。
七个月的早产儿,瘦瘦小小的一个,很多人都不看好这个孩子,说这个孩子活不了多久,但玲玲很争气,每天都很努力地在喝奶,虽然比不上别的孩子那样健壮,但她现在也已经脱离了夭折的危险,成为了一个可爱的小婴儿。
或许小小的孩子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不同,玲玲很少哭,要喝奶或者别的事情了也只是轻声哼哼,好让身边的大人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陈醒慢慢走出了失去妻子的阴影,他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成长。
他很感谢林孟,在玲玲满月的时候抱着孩子来给林孟看。
林孟对他的印象很深,他看着那个孩子,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脸。
“这孩子有大名了吗?”
陈醒看着怀里正在呼呼大睡的女儿,声音轻轻的。
“我给她取名叫希望。”
高温席卷
死亡如阴影一般笼罩在避难所的上空。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避难所里已经死了两百多人。
过高的死亡率,昼夜不停的焚烧炉,无一不冲击着人们的神经。虽然知道死去的大部分都是年老体衰的老人, 但看着站在门口哭泣不止的家属,避难所里面的气氛还是渐渐沉寂了下去。
但人们终究还是要生活下去的。
死去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还需向前看。
条件尚算完备的避难所的气氛都已经压抑至此, 更不用说那些条件简陋的避难所了。
临时征用的地铁站内,因为通风设备耗电量大,已经完全停用,站内的空气里面混着大量说不清的味道, 所有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是很好,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小孩子很多看上去都病怏怏的。
地铁站内本就缺吃少穿, 医疗卫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有医生也没有办法,地铁站内没有药物,期间有人急性病发作,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地上挣扎。
那人呢像是一尾被捞上岸的鱼,失去水分之后只能在地上胡乱地蹦跶,很努力地想要回到水里面去,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
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完全不动弹了。
直面死亡,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地铁站内很久都没有人说话,但地铁站内空间就这么大, 人们很快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里的温度很高,尸体放在这里, 很快就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快速腐败的。
和尸体共处一室,到处都会有细菌,加上不健康的环境,最后只会让更多人生病。
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戴着手套,口罩走到尸体面前,开始拖动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这是干什么?”有人坐在一边,呆呆地发问。
男人抬起头,不耐烦道:“你想和尸体待在一块?我可不想,这温度这么高,到时候尸体肯定烂的很快。”
既然已经有领头羊出来包揽了处理尸体这件事情,剩下的人就顺势开始支持男人。
地铁站内不像避难所,还有专门的焚化炉,他们没有地方可以用来处理尸体,但男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让地铁内留下来的工作人员拉开紧闭的地铁站大门,然后直接将尸体甩到了外面。
地铁站外阳光热烈,光是站在那里,没有触及到阳光,就感觉到一阵阵涌上来的热意。
几个人拉下门,将保温材料塞回去,又快速回到了下面几层。
为了节省电力,地铁站里面的灯只寥寥开了几盏,勉强提供照明,昏暗的车站内,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正从楼梯口走下来的人——
“妹妹,醒一醒。”
趴在床铺边上的小男孩正小心翼翼地同床上的妹妹说话。
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看上去有些消瘦,眼睛大大的,饱含着担忧的神色。
他扯扯坐在一边的母亲的衣袖:“妈妈,妹妹为什么不回答我?”
神色憔悴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她抓住男孩想要抚摸妹妹脸庞的小手,轻声道:“妹妹只是睡着了,你乖一点,去爸爸那边玩,好吗?”
男孩不太理解为什么母亲这几天都不让自己接触妹妹,但听到玩这个字,还是乖巧地离开了床铺,走向父亲那边。
或许是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声大了一些,坐在边上的人往这里看了一眼。
女人立马紧张起来,伸出手抚上女儿的脸颊,轻哄起来。
又过了半晌,女人将孩子抱起来,悄无声息地钻进自家带来的帐篷里面——
气温太高,打开门,走进走廊里面,迎面而来闷热的空气,很快就让人背后渗出点点汗意来。
地面上的空间和地面之下仿佛已经成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顾未然推开地下室一层的大门,忍不住又将空调的温度向下调低了一点,拿起桌边放着的电风扇,对着自己吹了一会。
妹妹顾书然正坐在另一边。
经过几个月的锻炼,顾书然脸上的那一点婴儿肥已经完全褪去,线条更加流畅,眼神明锐,四肢都蕴含着一股蓬勃的力量。
“热死了。”
这三个字是顾书然最近说的最多的话。
她放下手里拎着的杠铃,伸手拿过挂在一边的毛巾,擦了擦因为锻炼而冒出来的汗水。
她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腹部有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有些长了的头发被她用发绳扎成了一个小啾啾,垂在脑后,看上去很可爱。
顾未然捏了捏妹妹比以前结实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胳膊,赞扬:“进步挺大。”
顾书然哼哼道:“还是打不过姐姐。”
顾未然拍拍妹妹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反应力都是在独自生活的那七年里面锻炼出来的,她一个人生活,必然需要警惕所有会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其实也不想变成这样。
两个人在长凳上稍坐了一会,在柴油发电机轻微的运作声中,老大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钻出来,悄悄来到了两个人的脚边。
它默默地趴在地上,依恋地将脑袋靠在顾书然的腿边。
顾书然伸出手摸摸对方的脑袋,和姐姐说话:“我看最近鱼缸里面的鱼都不动弹了。”
其实何止是鱼呢,鸡鸭因为异常的天气原因都有些吃不下粮食,每天都只在圈子里面溜达。
顾未然走到鱼缸前面,看了看里面鱼的状态,又转过头去看单独拿出来的小鱼缸。
她看了几眼,然后略有些迟疑道:“这鱼,是不是孵化出来了?”
顾书然闻言,凑过来:“应该不会吧,这才多久?”
姐妹两个趴在鱼缸前面,恨不能将脸都贴到玻璃上面去,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十分钟之后,全家人望着鱼缸里面,小小的正在游动的黑点,顾雪呆呆道:“这小鱼应该吃什么?”
洛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小虾米?”
等到小鱼将自带的营养吸收完毕,就可以往鱼缸里面投放一点更小的虾米进去。
初初长大一点的小鱼闻见食物的味道,就会自己游过去,张开嘴将食物吞到肚子里面。
顾未然因此又多加了一个鱼缸,开始养小虾米——
八月底,距离出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小希望,略微摆脱了早产儿身体孱弱的队伍,开始朝着健康宝宝出发。
基于大人们悉心的呵护,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之前瘦瘦小小的样子,脸上多了一点肉,哭声也不再像小猫一样细细的。
陈醒每天睡醒,看见女儿安静乖巧地躺在自己身边,心里又是怅然,又是幸福。
避难所经过这几个月的发展,已经渐渐走上正轨,只是看着一直居高不下的温度,望着日渐减少的粮食,负责人心中升起一点焦躁。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这场灾难能够早点结束,但同时也做好了这场灾难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准备——
地铁站内,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已经飘散在空中好几天,虽然空气里面的气味十分混杂,但这股奇怪的臭味依然能让人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坐在床垫上,神情木木的,她的丈夫坐在另一边,正在抽烟。
一家人的位置在角落处,灯光昏暗,只有燃烧着的烟头时不时的闪烁一下红光。
他们的儿子正安静地睡在他们身边。
男人望了望边上的帐篷,声音嘶哑又低沉:“要不然”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给压了下去,她无神的双眼之中迸射出近乎癫狂的神色:“不行!”
男人似乎是无法忍受妻子这样的情绪,他掐掉了烟:“你闻闻这个味道!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女人伸出手抓住了丈夫的胳膊:“不行!你忘记他们是怎么处理的了吗?你忍心让他们把宝宝丢到外面去吗?”
男人沉默了。
他望着那个帐篷,不说话了。
女人看着沉默的丈夫,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帐篷,近乎呢喃地说道:“妈妈永远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语。
又过了两天,这股臭味已经弥散到整个一层站台,想要忽视都没法忽视的地步了。
忽然之间灯光大盛。
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如此明亮光线的人们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过了很久才适应了过来。
依旧是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他眼神锐利地扫过这一层,看着地上摆着的帐篷,他和身边穿着短T恤的男人低声道:“这味道肯定不对,把每一顶帐篷都打开搜一下。”
之前对尸体的处理,让男人在短时间之内积累了人心,之后又看他处理事物得心应手的样子,地铁站内一众人隐隐有认此人做领头羊的意思。
听到男人发话,剩下几个同样戴着口罩的地铁工作人员立马行动起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不容那些人抗拒地将帐篷的拉链打开,查看里面的情况。
大部分人知晓了搜查的原因,都没有反抗,甚至还有人主动打开自己的帐篷给他们看。
有一些人则不愿意打开帐篷。
“你们这样是在侵犯我的隐私!”男人站在自己帐篷前面,振振有词。
戴口罩的男人不耐烦,直接挥手将对方拨开,打开了帐篷的拉链。
深绿色的帐篷里面摆着满满的食物和水。
地铁站内其实有一些存货,但不多,是工作人员接到通知之后从军队开过来的车子上领取的。
之后每天也都按照上面下发的命令,按时按点发放给没有准备足够物资的市民。
但自己有物资储备的市民是有明确规定无法领取的。
男人伸出脚,踢了踢放在帐篷外面,外包装上带着地铁标志的水瓶:“存货挺多啊。”
瞅着自己的秘密曝光,瘦小的男人低下头,不说话了。
地铁工作人员当着他的面钻进帐篷,将对方这些天多消耗掉的物资全都拿走了。
男人看着工作人员冷肃的表情,又看看坐在周围,面带诧异的人们,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搜查的工作进展地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这边的角落里面,女人正背对着坐在地上,轻声地哼着歌谣。
男人刚走到这里,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这味道很混杂,奇怪的臭味里面还混着一股强烈的香味,这种香味不仅没有将臭味压下去,反而混在一块组成了更加恶心的味道。
男人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说道:“女士,请让一下。”
女人没有回答,依旧在自顾自地哼歌。
男人径自越过女人,伸手去拉帐篷的拉链。
女人白森森的手抓住了男人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