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61天
游艇在水面上航行。
早上五点,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照亮了天边一圈白色的云朵,将它们染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游艇俱乐部已经变成了远方的小黑点, 水面苍茫一片,从前连片的矮楼已经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些许高大的建筑还坚强地站在原地。
这些还残存在世间的高楼, 成为了生物们最后的栖息地。
顾未然比照着地图,小心地避开了建筑群,将游艇开往靠近两座城市的偏远地方。
高架也已经淹没在了水底,只剩下道路两边的路灯和高高竖起的指示牌还漏在水面之上, 给路过的人一个提醒。
“就是这里了。”
顾未然看了一眼地图,扭头同父母说道。
她在操作面板上面按了几下, 让游艇停在原地,随后脱掉罩在外面的衬衫,露出里面的潜水服,拎起放在一边的氧气瓶, 将它们背在自己的身上。
穿戴好脚蹼, 拉下防护镜,互相确认身上的装备能够正常使用之后,姐妹俩同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翻身从游艇上钻进了水里。
暴雨过后好几个小时的水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之后, 可视范围明显扩大,但为了保险起见,顾未然还是打开了护目镜上方的灯。
那灯虽然很小, 但是穿透能力很强,仿佛要将拦在顾未然前方的迷雾全都劈开一样。
按照计划的那样, 以顾未然在前,顾书然在后的顺序,两个人踩着脚蹼朝加油站的方向前进。
水底很安静,只有两个人游动间发出的细微声响,这一片水底世界似乎只有她们姐妹两个人一样。
但她们俩都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频繁地打量着周围。
好在并没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两个人顺利地来到加油站的大门口。
这个加油站显然之前经历过抢劫,或许还不止一次,玻璃大门碎成了好几块,现在只有一块还勉强留在原地,但显然,它已经没有什么防卫能力了,顾未然轻巧地从极大的空隙里面钻了进去。
顾书然紧随姐姐的步伐,也跟着进入了这近乎漆黑的空间之中。
那些从前摆放着食物的柜子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面,表面上已经附上了一层浅浅的绿色,大约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水草缠绕起来,变成鱼类的天堂。
顾未然将架子上面的东西拂开,寻找着她需要的东西。
在经过长达十五分钟的寻找之后,戴着同款护目镜的妹妹出现在铁架的后面,冲着顾未然招手。
顾未然毫不犹豫地跟随妹妹的步伐,朝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当然,结果也没有让她感到失望,在层层叠叠的铁架后面,藏着她想要的东西。
好多桶满满的柴油。
面对横在两人面前的大量铁架,顾未然的空间再一次派上了用处,她轻轻挥挥手,将铁架子连柴油全都收进了空间里面,然后再将不需要的铁架全都丢回了原位。
完成第一项任务,两个人很快就从黑洞洞的房间里面游了出来。
不少加油枪已经脱离了它们本来应该在的位置,在水中漂浮着,顾未然伸出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试了试,好在还能用。
两个人开始取汽油。
或许是这个加油站位于郊区,路过的人不多,因此存储的油量还很大,顾未然并没有将所有的汽油和柴油都带走,还是留了一部分在原地。
姐妹两个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还浮上水面一次,换了个氧气瓶。
早上将近八点,太阳升到半空中,顾未然破开水面,拉开自己的护目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任务完成!”
在游艇上待了几个小时的顾雪迫不及待地向下走了几步路,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住了大女儿,使劲儿将对方从悬梯上面拽了起来。
顾未然浑身湿哒哒地出现在甲板上面,洛正拎着两条毛巾过来:“快快快,擦擦水!别感冒了!”
顾未然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太阳:“这天气,应该不会感冒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非常老实地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毛巾。
顾雪将小女儿也从水里面拽上来之后,催促着她们快点回房间去洗澡:“快点儿去洗澡,这水看着怪不干净的,等会别生病了。“
十五分钟之后,两个人洗完澡,坐到沙发上,开始吃今天的第二顿饭。
早上下水之前为了保持身体状态,两个人都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点,在水底下待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全程的动作都不是很大,但光是一直维持漂浮在原地的状态都让两人的体力消耗的非常厉害。
面对摆在桌子上的美食,姐妹两个筷子都要停不下来了。
吃到七分饱之后,顾未然进食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她夹了一筷子凉拌莴苣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莴苣特有的口感和味道在口腔里面散发,厨师在最后的时候大约浇了一点而葱油,整盘凉拌莴苣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天上都没掉一滴水下来。
很难得的好天气。
顾未然昨天一晚上就在沙发上面窝了几个小时,这会填饱了肚子,伸了个懒腰,干脆爬到楼上去补觉了。
顾书然昨天晚上倒是睡得不错,但经过两个小时高强度的消耗之后,她也略觉困倦,索性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回房间睡觉去了。
整个游艇的一层就只剩下顾雪和洛正两个人,还有几只狗。
一家人并不着急去什么地方,因此就让游艇静静地停在这里。
狗子们傻不拉几地在甲板上表演叠高高,厚重的毛发在太阳下非常耀眼,洛正跃跃欲试地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鱼竿,同自家媳妇打赌:“我敢说我这一杆肯定能钓上鱼来。”
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喝着饮料的顾雪对此兴致缺缺:“你先甩杆试试吧。”
如果顾未然在场,她肯定会告诉自家老爹,她下水的时候水下面连水草都没几根,更别说鱼了。
洛正将鱼饵捏成小小一团,挂在钩子上面,然后略显生疏地甩钩,看着那钩子缓缓下沉,只有浮漂静静地留在水面上。
洛正自认为耐心还算不错,但在等待了第一钩将近十分钟之后,看着还是毫无变化的浮漂,他也忍不住抓耳挠腮起来。
“这怎么一丁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钩子坏了吧?”
洛正略带着点儿怀疑人生地起杆儿,结果就看见依旧挂着饵料的钩子。
他安慰自己,这肯定是因为底下面的鱼还没有反应过来。
再一次甩钩,依旧没有动静,洛正不信邪地将钩子带起来,结果就发现这情况和第一次一摸一样,它们之间的区别只有饵料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面,稍微掉落了一些而已。
经过好几次反复试验之后,洛正终于放弃了这项活动,转而发表自己的看法。
“肯定不是我技术有问题。”
顾雪已经美美地追完了手头的电视剧,她推了下自己的眼镜,随便敷衍了自己丈夫两下。
洛正随手将这鱼竿架在一边,离开的背影带着那么一两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我去搞点点心,等会再来!”
西瓜被放在冰箱里面冰镇了一上午,绿色的瓜皮上都带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洛正精心地将西瓜切成小块,装进水果碗里面,然后再从冰箱里面拿出两块提拉米苏,探出脑袋去招呼顾雪:“进来吃东西吧。”
顾雪飞快起身,走到屋子里面去了。
洛正伸出手,随机挑选了一个综艺看了起来。
西瓜清甜,提拉米苏口感极佳,综艺搞笑又轻松,让两个人在沙发上面笑得不行,全然忘记了甲板上面还放着一杆鱼竿这件事情。
下午,天气情况急转直下,上午的好天气仿佛只是昙花一现,黑色的乌云在短时间内就霸占了天空,然后将太阳也给遮挡住了。
起风了。
站起来,能够感受到游艇在轻微的晃动,放眼望去,水面一改刚才平静的模样,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茫茫水面之上,只有他们这一艘游艇。
狗子们呜咽着跑进来,并不想被雨水沾湿自己美丽的毛发。
顾未然是在这阵颠簸之中醒过来的。
她睡觉的时候没有将四周的窗帘拉起来,因此能够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况。
雨点重新拍打在玻璃窗户上面,劈里啪啦的,充斥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顾未然的眼神晦暗下来。
远处的高楼在风雨之中渐渐模糊了身影,变成了一栋看不清面目的建筑。
里面或许还有人正在因为下雨而感到发愁,因为这代表他们或许会在明天,后天,未来非常近的一个时间段,失去现在的居所。
他们要被迫往更高的楼层迁移,如果屋子够高,那他们就还可以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安安心心地卷着自己的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如果不那么幸运,居住的地方没有那么高的楼层,那他们就只能顺着窗户爬出去,爬到屋顶上,尽力将自己缩在雨伞下面,不让自己被雨水打湿。
运气更差一点而的,就得想办法将自己弄到一块儿漂浮的木板上去,尽量让自己可以保持更多的体力。
短暂的晴天带来的美好错觉被狠狠撕下,洪灾重新展露了它无情的那一面。
“那是什么?”
踩着楼梯下来的妹妹惊诧地指着前方。
顾未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座极高的高压电塔在风雨之中摇晃了好几下。
重生第62天
建造在城市郊区的高压电塔, 每一个的高度都在25米左右,连片的高压电塔组成稳定的传输队伍,供应着附近城市每天运转所需的电力。
高压电塔非常重要, 但也非常危险,因此每个高压电塔在建设的时候都会要求它们远离居民房,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1)
好消息是现如今的郊区已经没有什么居民房存在了, 它们全都沉进了深深的水底。
坏消息是顾未然他们的游艇停靠的范围正好是高压电塔笼罩的范围之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坚固的高压电塔会在此刻摇晃起来,但这并不妨碍顾未然在看清这一切的时候瞳孔剧烈收缩。
“糟了!”
她顾不上别的,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下楼, 随后冲进了驾驶室。
望着仿佛像是一阵风一样从自己身边刮过去的大女儿,顾雪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姗姗来迟的小女儿,张了张嘴,发出艰涩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顾书然的形象也没有比姐姐好到哪里去,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凌乱, 她听见起锚的声音,随后原本平稳的游艇晃动了一下,在室内的三个人和四只狗都在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被快速向前驶去的游艇带了一个踉跄。
这艘中型游艇宛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在水面上飞快向前推进。
但那纯白的漆面, 又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正以万钧之势将雨幕劈开。
这艘游艇会序在前任主任那里从来没有开上过这样高的速度,毕竟在那个湖泊里面, 更加适合用慢速来驾驶,这样会显得更加优雅一些。
顾未然感觉有汗珠从自己的脑门上滑下来, 她顾不上擦,非常紧张地抓着操纵杆,脑子正在飞速地运转,思考逃生的路线。
雷达和导航在此刻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顾未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家人。
她需要知道外面的实时情况!
想到这里,她扭过头,冲外面大喊:“小书,看一下外面电塔的情况!快点!”
顾书然没有防备,被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加速冲击的差点摔倒在楼梯上,这会正单手抓着楼梯的扶手,听到姐姐的呼唤,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在父母担忧的惊呼声中冲出了船舱。
水面浪很大,风也很大,将她的外衣吹鼓起来,阻挡着她的动作,她毫无畏惧地冲到高度只到自己腰部附近的栏杆边上,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凝望着不断后退的远方。
那前几分钟还只是在不断摇晃的电塔彻底没有了站直的能力,在发出了好几声哀鸣之后,向着水面直直倾倒下来。
它像是被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让整件事情变成了现在那样无可挽回的样子。
明明同另一座高压电塔相隔的距离至少有四十米,但随着电线被扯断,那一座原先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的高压铁塔,也开始出现了摇晃的情况。
不对!顾书然尽力顶着风浪,将自己固定在栏杆上,努力睁大被劲风吹得十分刺痛的眼睛。
是地震了!
水面之下的地震!
几十米的铁塔无法抵抗这股来自大自然的暴虐力量,硬度惊人的塔身在地震的面前,就像是两根儿细细的牙签,被毫不费力地折断了!
风和雨越来越大了,顾书然跌跌撞撞地跑回去。
“是地震!咱们左侧所有的高压电塔都在摇晃!最近的一个离咱们只有三米!”
顾未然听到这句话,想也没想,猛地将推进器拉下来,刚刚还在猛烈旋转的发动机几乎是在瞬间就停了下来,顾未然猛打方向盘,然后将推进器一把推到最高档。
操作面板上的三个发动器检测仪在顷刻之间都亮起了鲜红如血的警告灯光!
“坐稳了!”
游艇自带的三个发动机正在以这辈子最高的马力飞速旋转起来,尽它们的全力将这艘游艇病上面的人类和狗送出地震带。
浩瀚的水面,一艘几十尺的游艇正疯狂行驶着,它的前进路线非常的诡异,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正非常艰难地躲避着从半空中坠下来的东西。
顾雪和洛正将自己紧紧拴在沙发上面,游艇的窗户和门都紧闭起来,刚才还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和食物现在滚得到处都是。
整个船舱里面一片狼藉。
不,不止是食物和水,还有几只没有拴绳的狗。
几只小狗被吓得有点发抖,洛正伸出手,但只抓住了老大,剩下的三只都非常无助地趴在地板上面,顺着水浪起伏的程度,和顾未然开转的方向在地板上滑来滑去。
舱内几个人的脸色都因为这剧烈的颠簸而难看了起来,顾雪和洛正不久之前还在进食,这会的胃袋里面的情况和外面的情况简直一摸一样。
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顾书然用绳子将自己和舱门的金属长把手绑在一块,粗粝的绳子在腰间紧紧缠绕了好几圈,确保她不会因为船身某一次剧烈的颠簸而被甩飞出去。
高架桥也没能逃过这一阵强烈的地震,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高架桥开始坍塌,碎裂的桥面疯狂砸向水面,巨大的推力爆发出来。
路灯和路牌,甚至是隔音板倒下的方向并不能确定,在疾驰的路上,还得小心避开这些东西。
顾未然的后背已经全然湿透了,她近乎是紧咬着牙根在操作,她不能往市区开,那里高楼林立,虽然震感不会如此强烈,但高达几十米的大楼之间间隔的距离可不会像高压电塔那么宽敞!
随便哪一栋楼的砖块被撼动一下,导致大楼倒塌,那样的场面绝对会像是陨石降落那么恐怖!
游艇的目标那么大,被击中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
游艇歪歪扭扭地朝着顾未然设想的方向前进,它前进的速度显然有点赶不上地震的速度,远在前方的地面也开始摇晃起来,边上的高架实在是不堪重负,轰然开裂,近乎1/3的桥面直直地坠向游艇的正前方。
顾未然的心在看见桥面的那一瞬间提到了最高处。
她伸出手,飞快将操纵杆拉下来,并且再次将方向盘朝着反方向打死。
掀起的巨浪将船身高高扬起。
心脏正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顾未然有种指尖发麻的感觉,热血不断地冲向大脑,顾未然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绯红色。
但她却在这种高压之下感觉到了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放松感觉。
头脑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知道,这块巨大的桥面碎块,无法伤害到他们了。
巨大的石块擦到了游艇的栏杆,将那闪闪发光的栏杆砸断了一角,然后几乎始擦着船身砸进了水下面,嫌弃一阵极高的水浪。
那水浪扑到驾驶室的玻璃上,让人感觉整艘游艇已经坠进了水里面一样。
看着汹汹袭来的水浪,顾未然下意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但那湿漉漉的水并没有出现在身上,将人的精神重又拽回了现实之中,顾未然在短暂的紧绷之后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但整件事情显然还没有结束!
因为桥面坍塌,掀起了巨大的水花,将顾未然这艘游艇高高送到了半空之中,轻微的失重感来袭,所有人的安全感在这一瞬间被剥夺,顾未然听见身后的舱室里面传来破音的尖叫声,还有鬼哭狼嚎一般的狗叫声。
她努力抓住身边固定的物品,让自己在下落的过程中尽量不要受到伤害。
在视野盲区,马克杯狠狠砸向她的身体,顾未然被这极富冲击力的力道砸的闷哼一声,肩胛骨随即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整条左手手臂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马克杯随后又砸在地上,在清脆的声响中变成了一堆锋利的碎片。
肩背上的肌肉都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顾未然短暂地对自己的手臂失去了十几秒的控制权。
伤口上的疼痛像是隔了一层薄膜,让她的精神同□□在这瞬间分割了开来,这大约是大脑和肾上腺素的功劳,目的是让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先不丧失行动能力。
至于缓下来之后,那种铺天盖地的疼痛,就不在这二者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随着船身回落,又是一大捧水花,顾未然回过神来,脸色苍白了起来,她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无法得知自己的伤情,她控制着自己爬起来,重新将船只前进的方向和速度设定好,然后将自己挪动到了那张椅子上。
身后的声音不断,她贴近了一点而玻璃,试图看清远方的场景。
那些无数人的汗水凝结而成的建筑正在不断地坍塌,变成一堆没用的碎石头和垃圾,沉入水面。
顾未然汗津津的脸靠在玻璃窗上,她身上的热气将玻璃模糊了一小块,但不妨碍她的视野。
爆炸声就是在此刻响起来了。
说是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比墨水还要深沉漆黑的夜空中,远方的天边骤然显现出一朵巨大的橘红色火花。
是从水面上崩出来的,几乎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那么绚烂,那么刺目。
不管是顾未然,还是正在解自己腰上绳索的顾书然,在这一刻都愣住了。
她们定定地看着那朵红色的火焰,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一下。
她们黑色的眼瞳里面,都倒映着两朵红色的影子。
那爆炸的,是她们先前才去过的加油站。
它像是一场异常灿烂而狰狞的烟火,用这种石破天惊地方式向所有人宣告。
人类,永远无法同自然的力量抗衡。
重生第63天
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汽油和柴油混合着爆炸,这场大火在短时间内注定是无法被扑灭的,雨丝摇曳, 风声呼啸,三者一同构建出一副惨淡的画面。
顾未然感觉自己的肩胛骨愈发疼痛了起来。
游艇避过了这一番灾难之后,行驶的时候虽然还略有些颠簸, 但总体还是平稳了下来,顾未然直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的舱室出现的情况,让她有点束手无策。
强烈的颠簸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出现了晕船的现象, 刚才那样紧张刺激的情况下还好忍受一点,现如今恢复了状况, 心情放松,顾雪就再也忍不住,松开了抱着老大的双手,整个人软趴趴地滑到了地上, 抱着垃圾桶开始大吐特吐, 看那架势,简直是要把胃一块呕出来一样。
洛正的脸色也没有比顾雪好到哪里去,他铁青着脸, 看上去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样子,顾未然下意识从空间里面取出一个垃圾桶递过去。
于是夫妻两个就在沙发边上一块吐了起来。
顾书然刚把系在腰间的绳子解下来, 那绳子有些粗粝,她绑的又紧,游艇一顿疯狂的晃动, 她人虽然没有被甩出去,但腰部属实受罪。
好在还穿着外衣, 掀开一看,轻微破皮,没有更加严重的伤痕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就是被勒得痛痛的,顾书然揉着腰,呲牙咧嘴地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家爸妈,看他们俩那样子,大概除了反胃之外没有什么症状,她就把目光转到了在场的第四人身上。
“姐!你的手!”
听见妹妹的惊呼声,顾未然下意识抬起了一点自己的手,才看见了那顺着手臂蜿蜒流淌下来的鲜血。
不知道流了多久,那鲜红的颜色已经汇聚到了指尖,顾未然望着自己手指尖那一点殷红的颜色,后知后觉地闻到漂浮在空气里面的淡淡铁锈味。
那是血的味道。
顾书然三两步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别动,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非常紧绷,显得异常严肃和紧张,顾未然下意识放松身体,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迷糊,只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痛,但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顾书然将那黑色的中短发向两边拂开,露出了底下的伤口。
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尖尖木刺,扎进了顾未然的肩膀,现在还露了半截在外面。
“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这么长一根木刺!”
妹妹的声音里面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意,一改平时古灵精怪的样子。
顾未然噎了一下:“痛肯定是痛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妹妹白了一眼,顾未然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敢吱声了。
顾书然伸手拔了一下那根刺,顾未然感觉自己左肩膀上伤口附近的每一块肌肉都被牵扯了起来,重新泛出痛意来。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脑袋瞬间清明了起来。
“扎的有点深,得拿医疗箱来处理。 ”
边上的顾雪和洛正猛吐了一阵,终于缓了过来,洛正听见小女儿的声音,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撑着两条软得和面条一样的腿,去转角的柜子下面将医疗箱给抽了出来。
顾书然戴上口罩,先给自己的双手消了一下毒,紧接着取出剪刀,将伤口附近的衣物给剪开,露出下面的皮肤。
她抓住了那根木刺露在外面的部分,对姐姐说道:“我先帮你把这东西弄出来。”
顾未然点头同意:“好的。”
她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端着轻微颤抖的左手,尽量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下来,张嘴咬住一团柔软的毛巾,避免情绪激动弄伤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顾书然没有犹豫,果断伸手,将那根深深扎在血肉里面的木刺拔了出来。
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顾未然感觉肩膀上传来一阵疼痛的感觉,这让她的肌肉忍不住痉挛起来,脑门上都渗出了不少汗水。
顾书然观察了一下那根被拔出来的木刺,还好上面没有什么大的倒刺,眼下又没有专业的医生,要是把这些玩意留在伤口里面,伤口轻则发炎,重则感染。
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周围的皮肤上面,大团的血污甚至沾染上柔软的发丝,顾书然用镊子夹着棉花团,在医用酒精里面反复浸润,然后按到伤口附近的皮肤上面,将粘在上面血液擦拭掉。
雪白的棉团变成了深红色,一块接着一块,被丢进了医疗垃圾袋里面。
望着源源不断被丢出来的棉团,顾雪纵然没看见伤口,但也能够想象到受伤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了。
她轻轻捂住自己的嘴,满脸的心疼。
顾未然感觉自己的肩膀那一块的肌肉在一跳一跳地疼痛着,她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在随着妹妹擦拭的动作跳起来。
好在治疗很快就结束,白色的绷带带着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一圈一圈将顾未然的肩膀缠绕起来。
做完这一切,顾书然端出半杯水,然后又从医疗箱里面掏出消炎药摆在顾未然的面前。
顾未然二话没说,脖子一扬,直接将药吃了下去。
她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发现自己几乎没法动弹:“你是把我的肩膀包成粽子了吗?”
顾雪看着大女儿的肩膀:“哎呦,你还是少动动吧,小心伤口开裂。”
洛正忙忙在一边点头。
顾·新晋伤患·未然:
家里人对待她现在的态度就和对待瓷娃娃没什么区别,她才刚站起来,就被自家老妈老爸合力给按到了沙发上面。
“你休息会,就坐在这,可别乱动。”
说着,顾雪还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双拖鞋出来,放到了顾未然脚下。
“可别光着脚走来走去,肩膀已经受伤了,脚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啊。”
顾未然听着,简直满头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顾雪和洛正坐在沙发上缓了一阵,终于从那一阵恶心和脚软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洛正找出扫帚,开始打扫房间。
经过那一阵颠簸,船舱里面那些零碎的物品全都从自己的位置上滚了出来,出现在哪个地方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出现在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上。
玻璃杯摔成了碎屑,洛正小心地将玻璃渣子全都扫起来,好在地上没有铺地毯,藏有隐患的可能性少了不少。
没吃完的水果和蛋糕飞的到处都是,顾雪打湿毛巾,将溅到窗户上的蛋糕给抹掉。
好好的平板电脑也没能逃避被摔的命运,好在它套着保护壳,外加运气比那些水果什么的都要好,大约只经历了一次比较大的震荡,之后就一直被卡在那个角落里面了。
顾书然按了下按钮,发现它还能正常的运作,只是有一个角看起来被摔钝了一点。
无伤大雅的痕迹。
她随手将平板电脑塞进了自家姐姐的手里面:“姐姐看会电视吧。”
这完全是在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在对待吧。
顾未然望着手里面的平板电脑,一时间无语凝噎。
四只狗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看起来也一副不是很舒服的样子,顾未然和它们对视了几秒,然后不经意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游艇正在朝着设定好的方向前进,顾未然顺手将电脑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她起身:“我去驾驶室。”
“我跟你去。”顾书然立马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走进驾驶室,顾未然轻轻蹙眉:“你也不会开游艇,进来做什么?”
顾书然非常理直气壮地一屁股坐在了驾驶位:“不会开我可以学呀,姐姐你坐在一边指导我就好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顾未然现在是个伤患,能不让她动手的,就不要让她自己动手。
顾未然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己受伤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了。
她还不想体验被家人追着喂饭的感觉。
甩甩脑袋,将里面恐怖的画面甩出去,顾未然开始查看航行的情况。
处理伤口的这十几分钟里面,游艇照着顾未然设定好的方向前进了许多距离。
周围十分开阔,看不见什么建筑,不知道是本来就空旷,还是那些建筑在刚才那阵地震之中全都倒塌了。
顾未然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伸出手指了指操纵杆:“差不多了,降速。”
游艇的前进速度就降了下来。
“这是哪儿?”
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黑暗,顾书然低下头,看着地图,有点茫然。
“B市郊区,这里原来一大片的麦田。”
那些没来得及成熟的麦子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那曾经养育着大片粮食的土地现如今已经沉睡在深深的水底。
这里没有什么建筑,有也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暂时停靠在这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缺点就是没有什么遮挡物,风和雨都显得格外大一点。
顾书然按下按钮,降游艇停下来。
小小的游艇,在风雨之中轻微晃动起来。
单手开游艇确实非常危险,顾未然伸出右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开始认真教学如何开游艇,当然,是几个小时速成版的。
外面的船舱内,顾雪和洛正两个人已经将东西全都收拾干净。
经历了好几个小时惊心动魄,两个人此刻坐下来,就感觉异常的疲惫,同两个女儿打了一声招呼,顾雪和洛正先上楼睡觉去了。
顾未然的教学课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等到对方大致熟悉了整个操作的流程之后,顾未然也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
虽然吃过止痛药,但伤口处还是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感觉。
向妹妹打了一声招呼,顾未然也上楼睡觉去了。
重生第64天
顾未然睡得不算安稳, 或许是醒着的时候经历的事情对精神的影响比较大,平躺在床上,始终有种无法安睡的感觉。
止痛药的药效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给力, 肩膀上的伤口隐隐约约地泛出疼痛的感觉,她蜷缩在床上,尽力让自己多休息一会。
依旧是一夜风吹雨打。
等到顾未然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
脑袋有种昏沉沉的感觉。
顾未然刚踩到地上,地上冰凉的温度就刺了她一下,她瞅了一眼边上的温度计:“23度,和昨天差不多啊。”
她说完这句话, 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行,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 得,原来不正常的是自己,再摸摸脑门,很好, 准是发烧了。
面无表情地拆了一包药, 坐在床边就着温开水喝了下去,将包装袋丢进固定在床边地板上的垃圾桶里面,顾未然甩甩脑袋, 下楼去了。
她下来的时候,家人已经坐在船舱里面了, 母亲顾雪一眼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她走过来,不容拒绝地探了探顾未然的额头:“怎么发烧了?”
顾未然将母亲的手从自己道脑门上拿下来, 无奈道:“发烧而已,小问题, 刚刚吃过药了,别太担。”
顾雪张嘴,顾未然又道:“我会去吃早餐的,水也会多喝的,不会超时工作,妹妹会监督我的。”
顾雪张了张嘴,发现想说的话都给女儿说完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还是洛正咳嗽两声,上来给老婆解围:“伤口上换药了没有?”
顾未然沉默了片刻:“还没有,等会去换药。”
洛正搂着自家老婆往边上走,又嘱咐女儿:“记得多吃一点,补充能量,这样好的快!”
顾未然走进了驾驶室。
妹妹顾书然正坐在驾驶位上。
里面拢共就两把椅子,顾未然坐到了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上面,从空间里面取出一包豆浆开始喝。
“就这么一直守到现在?没睡觉?”
顾书然扭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那没有,和爸爸妈妈轮值的,睡了六个多小时。”
向外看,外面的雨势依旧,仿佛没有一个结束一样。
天空阴沉沉的,周边水域连片,连个参照物都没有,顾未然没法确定水位究竟上涨了多少。
一夜过去,远处的火焰已经看不大清,只是偶尔还会扑腾起一两缕红色,来证明它们还并没有被完全扑灭。
但被扑灭的命运是不用多说的,这场倾盆大雨将会把一切都掩藏在水面之下。
顾未然对着雨幕喝完了一包豆浆,又吃了一盒红豆粥和两个包子。
顾书然从地图上抬起头,问她:“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她咀嚼着嘴里最后一口包子,沉思了好一会,久到对方以为她没有听见那句问话:“哪都不去,就在这。”
他们只需要停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整个世界被水占领。
或许是药效上来了,顾未然感到一阵睡意,同妹妹打了一声招呼,她将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梦境似乎发生了一点改变。
那片彻头彻尾的黑暗消失,梦境的世界里面也开始下起了大雨,顾未然依旧坐在原地,被动地感受着一切,包括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体上。
但很神奇的是,她只感受到轻微的凉意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梦境的世界里,雨水的积累速度很惊人,大约只过了几分钟,她整个人就都泡在了水里面,没有窒息的感觉,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水底下,静静地感受水流从自己身边穿过的感觉。
在之后,她就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不算太长,醒过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脑袋和身体竟然都没感觉到不舒服。
“醒的正好,该吃午饭了姐姐。”
条件有限,洛正将就着做了一顿午饭,一家人也就将就地吃这一顿午饭。
顾未然被一家人盯着,不敢用左手,就单单翘着右手,也不必她自己去夹菜,她的视线在哪道菜上停留的时间久一点,就有人帮她夹一筷子过来了。
她只需要负责将自己碗里面的东西送到嘴里而已。
上了幼儿园之后就再也没享受过这样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时间重新体验,让她浑身都有点不自在,顾书然挪开自己的视线,朝着外面看过去。
洛正夹一筷子蒜苔放进大女儿的饭碗里面,看见她近乎凝固的视线,不由产生了一点好奇:“看什么呢?”
顾未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外面那根钓鱼竿是谁的?”
饭桌上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昨天的回忆涌上心头,洛正不禁咳嗽了一声:“是我放在那里的。”
顾未然望着在风雨里面不断颤动的鱼竿,表情变得纠结而疑惑起来:“那鱼竿好像钓上来什么东西了。”
先前保持一整天都空敢的记录仍在眼前,洛正听见女儿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
他“唰”一下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透过窗户看见了那根还放在原地的鱼竿。
果不其然,那鱼竿正在颤动,仿佛有鱼咬钩之后发现自己被困住,然后用力挣扎了起来。
他实在是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
“我出去看看!”
抓起放在一边的雨披套在自己的身上,洛正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雨幕里面。
节奏稳定的雨点声里面出现了频率不同的声音,顾未然又低头吃了一口饭,随后才抬起头来往外看。
顾书然按耐不住,但又不想自己被淋湿,跑到门口站着看自家老爹动作。
太阳伞经过昨天晚上那一阵摧残,整个伞面已经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感觉,伞骨虽然还坚强地留在原地,但是伞面上已经破了很多个大洞,雨水非常轻松地就能从各处的破洞里面穿过。
鱼竿的处境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在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缩进去了几节,才让它躲避了整段被折断的命运。
洛正熟练地抓起鱼竿,然后收线。
近乎透明的钓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它们全都团了起来,变成了短短的一小断,浮标倒是还在,只是剩下半段的钓线全都然在了这个浮标上面,那条小小的海鱼,就那么活蹦乱跳地挂在浮标下面不远处的鱼钩上面。
一个房间,四个人,四条狗,齐刷刷地望着那条色泽过于鲜艳,绝对不属于淡水鱼类的鱼发呆。
“这不太科学吧,虽然B市离海挺近的,但是也不至于能养这种海鱼吧?”
那条体型不是很大的海鱼或许是因为缺水,轻轻动弹了几下,几只狗子看着它的尾巴在地板上面弹了几下,兴奋地摇起尾巴,一副想要冲上来的样子。
空气里面带着一股海水鱼特有的淡淡潮湿腥味。
顾未然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将筷子放在碗上面,整个人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
“或许是从海里面游过来的。”
瞅着父母两个人将信将疑的样子,顾书然支持了姐姐的说法。
“这几天下这么大雨,海水上涨超过陆面,水里面的鱼到处游,也是很正常的吧?”
这话听起来就很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顾未然从空间里面取出一根木棍,戳了戳那条海鱼:“这雨一直下下去,全世界迟早都会变成一大片海洋的,全球海平面上升得比全世界最高的山峰都高,水里面有什么鱼都不奇怪了。”
此话一出,顾雪也放下了自己的饭碗。
但她说的话比较现实:“这鱼看上去快死了,你们要是找不到安置方法又不想吃的话,就把它丢回去吧。”
洛正恍然惊醒。
这水这几天这么浑浊,看起来脏东西很多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些鱼都吃了些什么,身上指不定还有细菌,可不能食用,还是直接丢回去吧!
他抓起那条海鱼,快走几步,将对方重新丢回了水里面。
顾未然咳嗽了一声,将木棍收了起来——
游艇俱乐部内。
如果顾未然他们还没有离开,今天就会发现,水已经成功占领了俱乐部的二楼,正在向三楼进发。
还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搬到了三楼上面。
顾未然一家人虽然已经住进了三楼,但上面的房间还是剩下来几间的,一行人发i西安水很快蔓延到他们所居住的房间之后,马上就想到了这件事,他们利索地搬好了自己的东西,那几间房间也没有什么动静。
何香想这对方一家人帮助他们很多,无论如何也要过去提醒一声,敲了好次门,却没有人回应。
最后他们害怕对方出事,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门,才发现房间里面早就没有了对方的身影。
他们已经离开了。
房间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何香心情非常复杂,但昏暗的灯光跳跃了几下,她似乎察觉到床上还放着一些别的东西。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防尘罩上面放着的是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着耐放的食物若干,还有一些药品和工具 ,但无一例外都是他们现下需要的东西。
边上还放着一张纸条,是从先前唱片机上面拿下来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属于顾未然。
笔锋锐利的几个大字。
祝你好运,有缘再见。
何香拿起那张纸片,望着窗外的大雨,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她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
她在心里面轻轻问自己,会再见吗?
重生第65天
这座华美的建筑曾经是游艇的避风港, 高大的身躯保护着底下的游艇不被风雨侵扰。
再后来,也变成了他们的避风港,但它不会永远是避风港。
看着不断向三楼涌来的水, 何香抿着嘴唇,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从底下涌上来的水不算特别混浊,但里面仍旧飘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杂质, 它们已经占领了楼梯的一角,正朝着拐角处进发。
整栋建筑沉到水里,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等到水蔓延到三楼再走,就来不及了。
思考了几个小时之后, 何香同众人说明了自己准备离开的计划。
话音落地,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年纪最小的圆圆也感受到情况的微妙, 缩在母亲怀里,紧闭小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有人赞同何香,同意和她一块儿上船走人, 有人则觉得还没有到必须离开的时间, 想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说白了,就是不愿面对外面恐怖的现实。
“我要跟何香姐姐走。”
稚嫩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 年轻女人手忙脚乱地捂住怀里女儿的小。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啊。”她扯开一支棒棒糖,塞进女儿的手里。
圆圆捏着那支棒棒糖, 撇了撇嘴巴。
听见稚嫩却带着满满信任的声音,何香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下来她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好, 你们不愿意走我也不是非要拉着你们一块走。”
“咱们把东西分一分,每个人都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东西拿好, 然后愿意和我一块走的,就同我到船上去,愿意留在这里的”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那些情绪,过了好一会,她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在空气中。
“愿意留在这里的,就留在这吧。”
她不会再去干涉这些人的任何决定。
她冷漠地想。
或许是她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来的表情是他们从前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见过的生硬表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将这份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氛围再次打破。
那些他们所拥有的物资,吃的、喝的、用的工具、药物。
甚至是一块窗帘,一张凳子,还有先前吹干的土块,都被他们放进了计算的队列之中,细细分成了他们所需要的份额。
最后愿意跟着何香离开的,包括她自己在内,有五个人。
俱乐部里面有备用的皮划艇,他们将那些物资全都塞进背包里面,将背包紧紧背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将皮划艇充满气,从三楼的窗户里面爬出去,顶着风雨,划到游艇的边上。
将游艇固定在这个位置上的铁链的那一端深深地沉在水底,如果想要保下这段银色的锁链,就意味着有一个人要下水,潜下去,去处理好这些事情。
但看着深邃的水面,坐在皮划艇里面的人都不敢冒这个危险。
他们费了一点功夫,将那铁链之间弄断,然后再次划着皮划艇,到游艇的尾部,登上去。
他们在游艇和俱乐部之间来回了几次,才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物资全都搬上船。
失去了铁链的固定,何香又收起锚,游艇缓缓开始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这艘比边上几艘游艇显得都要高的游艇的顶部似乎擦到了俱乐部的建筑,发出一些难以忽视的噪音。
有碎碎的东西从上面开始往下掉,这一切都让人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但这一切都是无伤大雅的,他们已经上了这艘船,就必须一直走下去了。
灰色的信鸽蹲在一边,它正忙着低头梳理自己被雨淋湿的羽毛,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搭理房间里面的人类。
柔软干燥的毛巾擦过身体,何香换上了一件赶尽柔软的衣服,终于感觉环绕着自己的那一阵阴冷的感觉远离了自己,她从临时拉起来的小单间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圆圆正坐在地上,看着那些被装在塑料袋子里面的泥土。
她身上还穿着刚才被她母亲套在她身上的那件深色的雨衣。
明显属于成年人的雨衣被套在她瘦小单薄的身躯上,显出一种怪异的不合身感。
她看上去却不太在乎这一些,正伸出白嫩的手指,戳着那圆鼓鼓的塑料袋。
干燥的泥土被塑造成任意的形状。
何香走过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圆圆,害怕坐船吗?”
圆圆扭过头来,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是何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害怕!”
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何香的腿,她仰着脸,软乎乎的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呀?”
何香听到这句话,很明显地愣了愣。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往哪里。
圆圆的母亲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也带着那种因为被冰冷的雨水浸泡过而显露出来的苍白感。
高大的游艇在天地间缓缓地行驶着。
她们开走的这艘游艇是最大的一艘,当然,她们并没有将事情做绝,还是给那三人留下了别的游艇,虽然都比不上这艘游艇这么大,但也足够对方使用了。
收集到的泥土数量没有那么多,种植的时候必须精打细算,将每一寸土地都使用起来。
游艇俱乐部内那些种植着植物的花盆被她们也带了出来一部分,至于里面原来种着的那些名贵花卉和绿色植物?
早就在这一场接着一场的天灾里面死去了——
连日的大雨,将一切的计划都扰乱,体育馆的每一层挑高都尽量做的很高,尽管如此,水还是很不给面子地进入了二楼,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之内。
沙袋尽职尽责地拦在门口,将这些想要冲进来的水统统拦在门外。
至于地上那些晕开的水迹,那实在是它们承受范围之外的事情了。
二楼的设施和帐篷都在渐渐地拆除,更多的东西和人搬上三楼了,还有一部人开着船出去到处搜寻可以转移的的地址。
小县城没有那么多高楼,能够干好支撑他们全部转移过去的高楼就更少一些,虽然前几天已经找到了一栋,里面已经住了很多附近的居民,不少还是之前从避难所里面走出去的居民。
“还是再找找吧,如果实在是没有,就先搬到这里面。”
避难所的管理层一致认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们还是不要搬进这栋楼里面比较好,毕竟人说到底,终究不是神仙,一个人再冷静再客观,那他有七情六欲,会哭会笑有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天灾之下,很多人的神经每天就都是紧绷着的,面对那么多人,谁敢确保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永远不会戳到对方的雷点?
他们带着的东西多,带着的人也多,实在是伤不起。
林孟坐在深绿色的帐篷里面处理事情。
避难所里面的医生很少,另外的一个这几天还忙于奔波,一时之间避难所里面只剩下林孟一个人,他忙得更厉害了。
他将药瓶的盖子拧好,放回原位。
连续工作了大概十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非常疲惫。
以往这些时候,徐淮就会从门外走进来,调侃他两句,然后同林孟分享一下自己最近工作上的趣事,再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工作了。
林孟拧了拧自己的眉心。
同样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的护士从外面将帘子掀开,对方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声音都显得有点有气无力的。
“林医生,那边喊你过去。”
林孟叹气,认命似的站起身来:“知道了。”
他顺着楼梯向上攀爬到了三楼,这里堆放着大量被密封起来的物资。
深绿色的防水油布将那些成堆成堆的箱子遮盖起来,还有不少武器。
穿着军装的战士在这里随处可见。
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感。
林孟知道,每一个人都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无可奈何了,现如今驱使着他们还在这里完成日复一日的任务的,是生存的本能和对家人的责任感而已。
靠近楼梯的区域有不少明显不属于军人行列的人正在活动。
那些是避难所高层的家属,或者一些战士们的家属。
无一例外,都是靠得住的,才能住的离物资和高层们这么近。
林孟也能住到三楼来,但他没有,他自己每天都忙得恨不能24小时住在医疗室里面,更何况他在这里没亲没故的,他自己认为在三楼留个房间完全没有必要。
身材高大的战士看见林孟走过来,轻轻向他敬了一个礼:“徐博士他们正在里面等您。”
林孟冲对方点了点头,撩开帘子,走进了这顶黑色的,同周边帐篷格格不入的帐篷。
三楼整体都带着一点暗,或许是因为没有那么多开灯的人家。
但这个帐篷里面不一样,到处都亮着灯光,简直就和白昼一样明亮,帐篷的占地面积也很大,桌子上到处摆着试验用的仪器和药剂,空气里面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林孟来这个地方的次数不多,抬头才发现今天围在这个房间里面的人还真不少。
一眼看过去,还个个都是避难所里面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的目光在看见某一道人影的时候顿了顿。
他那因为疲倦而有些迟缓的神经在这一秒终于活了过来,开始运转。
脑袋里面的警报被拉响。
这儿汇聚了这么多要紧的大人物,尤其是站在人群中心的负责人,她那长久保持严肃的脸上现在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林孟意识到,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重生第66天
房间里的氛围好极了, 虽不至于像菜市场那样热闹非凡,但只要是出现在房间里面的人,脸上就都带着那样兴奋的笑容。
似乎在林孟到达这里之前, 他们就已经先庆祝过一轮了。
他就这样撩开帘子走进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他们仍旧沉静在一片欢愉之中。
林孟无心引起谁的注意, 他明白他自己并不是这件事情的主人公,因此心态十分良好地寻了一个空隙,站在那观摩起来。
身量不算太长的负责人站在人群的最中心。
她的满头白发在耀眼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近乎奇异的色泽,她身边站着一个干干瘦瘦的, 简直像是纸片一样的老者。
林孟仗着自己人高腿长,虽然站在外围, 但依旧将内圈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
那老者的模样他并不熟悉,看对方身上穿着的那件白大褂,大约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徐博士吧。
几秒之后,他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
诸多烦心事缠身, 负责人的脸上已经很久都没有露出过笑容了, 但她此刻却笑得很舒心,声音爽朗,充满了干劲。
“今天急匆匆地将诸位喊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这几件事情。”
“站在我身边的徐博士,是我们国家这个领域内最为出挑的研究者之一, 经过长达半年的潜心研究,终于,在前几天, 他研究出了能够治愈太阳病毒的试剂!让我们为徐博士做出的巨大贡献鼓掌!”
“不愧是徐博士!”
“真厉害啊!”
如雷鸣一般的掌声响起在这顶深色的帐篷里面,林孟陡然被这个消息冲击, 惊愕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忽然出现了许多丝线,这些丝线缠绕在一块,变成了一团乱麻,他翻转着搜寻了许多次,想要将这团东西解开,但找到最后,连线头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张了张嘴,一串疑问就从嘴巴里面溜了出来:“试剂已经临床验证过了吗?”
沉稳的男声从人群外围传进来,那个被掌声包围的老者的身躯轻微顿了顿。
分明是质疑的话语,但他听到之后,脸上却露出了刚才被那么多人恭维那么多句都没有露出的笑容,他转过身来,小小的眼睛里面迸发出晶亮的光芒。
“在老鼠和兔子身上已经试验过,每一支药剂都顺利起效。只是还没有在人的身上试验过。”
林孟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他不太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只是轻轻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那还需要再做一轮测试,看看什么反应。”
徐克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下来,嘴角都带上了一点笑意。
帐篷内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负责人眼瞅着大方向被带偏,不得不抛出今天的第二个重大事件进展。
“我们在偶然之间,发现了白骨生物的骨头碎片里面存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将其反复提纯之后,融合别的药剂,我们合成了一种全新的生长液。”
它能够有效提升植物和动物的生长速度,目前测量的数据来看,大约能够加快作物20%的生长速度,家禽的话,个体不同,生长的速度也不相同,大约在6%。”
戴着眼镜的男人从桌子下面端出两盆蔬菜来,左边一盆是喷洒过生长液的,里面的莴苣已经长得非常壮实,虽然种在简陋的盆子里,但是那个头一点都不输从前那些种了十几年地的农民种出来的莴苣。
明明是同一时间种的,但右边那盆的莴苣才刚刚长到抽节的环节。
林孟明显听见自己身边传来好几声清晰地抽气声。
那人将两盆莴苣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又走到一边,那边似乎放着一个很大的笼子,上面用黑色的布遮盖了起来,他提起那块布的一角,然后用力一抽。
“大家请看,这就是为使了生长液之后的家禽!”
笼子里面关押着好几只鸡,左半边的鸡长得肥肥胖胖的,右边的则显出一种干瘦的状态来。
亲眼看见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场面,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几秒之后,帐篷里面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还要热烈好多倍的掌声。
所有人走出帐篷的时候,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
人类的未来好像一下又光明了起来。
看着众人兴奋的样子,林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或许这正是负责人想要的结果。
一个太阳药剂,正好能够解决大家都害怕的白骨生物的问题,一个生长液,解决粮食的问题。
一下就把目前的两个重大问题给同时解决掉了,人类的未来瞬间又清明了起来。
纵然沉默如林孟,在这两针强心剂的作用之下,也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会议结束的非常快速,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住处。
体育馆并非可以久久留存的地方,他们这一千来号人,必须在水将他们全部淹没之前,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
一行人从帐篷里面走出来,个个脸上都带着红光,这样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在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面传播开来了。
两层的体育馆,住着一千来号人,有相当一部分的空间,还得用来堆放物资,道路被设置的下窄一点,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走动间,林孟不小心同那位徐博士撞到了一块。
负责人对他尊敬的模样仍然停在在林孟的脑海里面,因此他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十分高兴,但对方仍旧拉着脸,除却刚才那会浅淡的情绪起伏,剩下的所有时间都保持着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林孟就觉得徐淮的死大约同他有关系。
他低头向对方道了一声歉,还没看见对方的反应,就被人群挤着向前,然后就一路被挤到了三楼的楼梯口。
人已经看不见了。
他望着那顶深色的帐篷,有人过来搂他的肩膀:“唉,林医生,你在这,正好,我这两天难受死了,你帮我开点药”
林孟回过神来:“行,到医务室去,先把你的症状说一下。”
林孟是个医生。
从前是个军医,后来虽然被分配到了特别行动小组,但仍然是个医生。
从一个医生,变成了一个比别人拳脚功夫强很多的医生。
专业领域他说一不二,避难所里面的高层们手里的权力再大,他们看见林孟的时候,也会非常客气的喊他一声林医生。
但除此之外,林孟在避难所里面就插不上手了。
徐淮那会要出紧急任务的事情他是最后才知道的,这回两种药剂的事情他又是最后才知道的,他游离在避难所的权利中心之外。
他站在医疗室里面,看着外面的人忙忙碌碌地整理着东西,深切地感觉自己就像是踩在一堆柔软的云朵上面。
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什么东西都是抓不住的。
给病人开完药,他将桌面整理了一下,小护士又从外面进来了。
小护士比他还要小几岁,刚出社会没几年,平时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热切又麻利。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让林孟有点疑惑,他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很想知道她在为什么开心。
小护士的回答很快就钻进了林孟的而耳朵里面:“林医生没收到通知吗?太阳病毒都有破解的方法了呢。”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真让人开心!”
说了几句话之后,小护士抱着自己要拿的东西,就又从房间里面出去了。
好的方向?
林孟看了窗户外面一眼,依旧是瓢泼大雨,他看不出来究竟哪里会好起来。
雨是昼夜不停的,雨丝细细密密地砸在深色的雨衣上面,将人身上的体温一点点带走,最后让这个穿着雨衣,坐在船上面的人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很麻利地抓住从上放垂下来的绳梯,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不算特别快速,但十分稳健地向上攀爬。
他不得不保持这种稳健,因为一旦失手,就会掉进水里面,水底下到处都是那些恐怖的白色骨头,一旦掉下去,就很有可能会受伤,后果非常恐怖。
他顶着雨水爬进窗户里面的时候,整个人的力气其实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绳梯软趴趴的,本来就不好爬,外加上那些雨水,就更难攀爬了。
他气喘吁吁,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缓缓爬起来。
他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前往复命的路上,才发现整个避难所似乎非常热闹。
这种热闹体现在方方面面,穿行其中,就能够感受到。
他脱下自己湿漉漉的雨衣,将它抱在自己的怀里面,以免上面的水迹剐蹭到别人,很好奇地竖起耳朵,打听着发生的一切。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他匆匆同热闹的世界擦肩而过,然后奔向自己这一程应该去的地方。
负责人的办公室内。
说是办公室,也就只是一顶帐篷罢了,顶多就是比别人的帐篷看上去更大一点,更光鲜一点罢了,穿着灰色外套的女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从繁复的纸堆里面抬起头,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许久,房间里面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了,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她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缓缓走到窗户边。
她伸出手指,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角,注视着那深沉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雨水。
“找不到合适的大楼是吗?”
她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面。
她的声线非常的平静,甚至于带着一点慈和,是她这种身份的人常有的声线。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个办事的人,却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体弯下来,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身躯缩的更小一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更低一点一样。
无人说话,房间里面的气氛渐渐变得更加沉重起来,简直要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头顶传来一句:“你去吧。”
他如释重负地退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房间,逃也似的飞奔着离开了。
搬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的民众们的耳朵里面。
林孟在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佩服这位或许称得上一声长辈的负责人来了,她是一个非常负责的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是在为自己的下一步做铺垫,好让一切的发展都掌握在她的计算之中。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有了能够解决太阳病毒的试剂,所以听到要搬迁的消息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生出强烈的抵触情绪。
再来一套推拉,人们就乖乖顺顺地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因为避难所整体的体量很大,所以负责人先安排了物资的搬迁,一箱又一箱的物资被传送到冲锋舟上面,手持武器的军人整肃地坐在冲锋舟上面,随着这些物资一块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小县城的的大酒店。
这一栋建筑是离体育馆这里最近的一栋高楼,从上到下总共有23层,顶上倒是还有一个露天花园,但就瞅这雨量,屋顶不渗水全靠当初防水做的好,屋顶花园什么的就不要指望能够使用了。
上去也就是让自己更加近距离地感受被雨砸的感觉。
除却大堂是挑高五米,做成了欧式风格的样子,剩下所有的楼层,每一层的高度都在2.2米,整栋建筑的高度大约在58米,离地面将近六十米。
虽然这里的地势没有体育馆那边那么高,但仗着整体高,因此现在还有一多半的建筑还是裸露在外面的。
两方人马已经提前交涉过,现在住在酒店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先前从周围各个大大小小的避难所里面脱离出来的人员,现如今大多都各自为战,几乎没有抱成一团生活的。
零零散散的人员,想要取得他们所有人的同意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他们过于零散了,有时候就并不需要那么在意他们的意见。
体育馆避难所这边有人,有物资,有武器,只要负责人想,她甚至能直接将这个地盘抢下来。
但她并没有选择如此野蛮的手段,还是好声好气地同对方交涉了几天,为自己手下负责的人占到了大多数的楼层。
酒店六层以下的房间都已经泡在了水里面,没法住人,因此一开始计算的时候就被排除在外了。
经过商量,原先就住在酒店里面的这些人,7-11层留给他们,剩下从12层开始的房间,归属权统统归体育馆避难所这边。
当然,对方本来就不同意这个方案的,但负责人说会给对方提供一部分干净的饮用水和可以食用的食物,对方一听到这个条件,就马上答应了下来。
物资被整船整船地拉过去,一箱一箱地搬进房间里面,然后再由战士们人力运输到楼上。
酒店的系统已经完全瘫痪,无法使用。
不过就算是可以使用,那种电梯恐怕也没有人敢坐,指不定就来个故障,直接将人送进水底下了,那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
光是物资,十几条冲锋舟忙忙碌碌地就搬了两天。
再加上体育馆这边的器械,还有一些活着的家禽。
等到准备开始运输人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一部分战士们留在那栋酒店里面看守物资,一部分战士负责维持运送的时候的秩序。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乱中有序地开始了。
林孟和徐家父母这两天一直待在一块儿,他向上面打了申请报告,得到了允许,三人大约会上同一艘冲锋舟。
徐父徐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急急忙忙地准备,多少会有些错漏,林孟自己的东西很少,三两下就打包好了,拢共也就装了一个背包的样子,他剩下的时间全都在帮两位老人收拾行李。
应季衣物,被子,食物
林林总总打包了三个箱子,徐母非常珍重地将徐淮的照片装进了相框里面,然后又将相框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非常仔细自己的背包,生怕照片出什么闪失。
徐父的病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之后终于好转,但身体似乎还没有彻底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他还带着点不服输的精神,非要自己上手去整理。
还是林孟劝了好几次,对方才肯松手,到一边儿去休息。
一切都很顺利,经过短暂的等待时间,三个人坐上了同一艘冲锋舟,前往未来一段时间将要居住的地方。
就是老天似乎不是很给面子,天上的雨水在这几天时间里面,只是短暂地停歇过片刻,然后就继续下了起来。
徐母不太能够适应这种湿冷的天气,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缝都透着一股寒意,虽然已经穿上了不透风的雨衣,但他仍然觉得有一股又一股的风吹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徐父察觉到妻子状态不佳,他默默伸出手,抓住了对方十分冰冷的手,将自己的身躯努力靠近对方,想要将一面的风给遮挡起来。
徐母轻轻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还能够坚持下去。
冲锋舟疾驰在水面上,劈开一个又一个的浪花。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通过水路抵达了他们这一行的终点。
方圆大酒店。
这几个烫金的大字还坚强地挂在酒店的墙上,只是有一多半已经浸泡在了水里面,露在外面的,那些颜色也都已经掉得差不多,露出灰扑扑的里层来。
六楼,就别想着走门了。
看着上面甩下来的绳梯,林孟自己爬上去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叫他多爬几遍都没有问题,主要还是徐父徐母。
徐父率先开始往上爬。
他年纪大了,手脚的灵活程度没有年轻人那么好,因此他每动作一下,都万分小心。
好在绳梯的长度大概也就一米五的样子,在经过十分钟左右的攀爬,徐父在窗户边工作人员的接应下,有惊无险地翻进了窗户里面。
接下来是徐母。
林孟察觉到对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还上前询问对方能不能撑得住。
如果她自己爬不上去,他就去申请人工吊椅,只是需要自己出一点积分。
徐母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拒绝了人工吊椅的服务:“可以的,我能自己爬上去。”
她在这半月内瘦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有点苍白。
但她骨子里面的生机还没有被毁去,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攀在粗糙的绳梯上,一点点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往更高的地方送过去。
一米五的距离而已。
林孟站在冲锋舟上,注视着徐母,心下很为她捏一把汗。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她已经爬过了一半的距离,只需要再向上挪两步,上面的工作人员酒呢能够抓住她了,到时候就算她脚下一滑,彻底脱离绳梯,上面的人也能够将她抓住。
一步,两步。
背在胸前的背包带子被绳梯的边缘给勾住了。
“刺啦。”
拉链飞快向下滑动,挤压间,相册被从背包里面挤了出来。
直直坠向水面。
徐母低头,望着空荡荡,敞着口的背包,表情怔了一下,然后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松开手,追着那放着照片的相框,从绳梯上面坠了下来。
看着急速向下坠的人影,林孟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扑通!”
巨大的水花声。
那道人影已经砸进了水里面。
林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脑袋里面响起了一阵剧烈嗡鸣声。
第67章
巨大的水花声响起在耳边, 那一刻,林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结冰了一样。
巨大的力道让水花飞溅起来,溅到了他的脸上, 带起一阵冰冷的触感。
林孟想也没想,翻身脱掉了碍事的雨衣,果断跳进水里面去救人。
冰冷的水下, 从几米的悬空绳梯上面跳下来,砸向水面的冲击力让她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水底下没有空气,又很冰冷, 水不断地漫进单薄的衣物里面,将皮肤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带走。
她睁着眼, 不断在黑暗的水下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水下并不那么干净,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了起来,但她满不在乎地继续下沉。
好在相框是木制的,本身带着一点浮力, 不至于下沉地很快。
透明的玻璃在水下折射出一点光芒, 徐母很快追过去,将相框抓住,她将相框紧紧抓在自己的怀里面, 她害怕再次失去这样东西。
肺部的空气不断被挤压出去,她挥动自己的手, 朝着水面游过去。
但游到一半,她感觉自己的鞋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
她低头看过去,只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然后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她很清楚地明白, 自己受伤了。
林孟猛地扎下来,他在水下游泳的动作非常利索, 而且非常敏锐,几下就锁定了徐母的位置,直接蹿了过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腕,拉着对方往上游。
大约半分钟之后,林孟重新破开水面。
他伸出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水迹,同冲锋舟上的两个战士一块将徐母送了上去。
确认对方无碍之后,他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徐父听见了下面的动静,知道是妻子掉进了水里面,心急如焚,趴在窗户前面眼巴巴地往下看,眼瞅着人被救上来了,连忙询问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林孟爬上亮橙色的冲锋舟,连拧衣服都顾不上,忙弯下身,去查看徐母的状态。
状态稳定呼吸尚在,顶多就是因为在水下待得时间有点长,体温比较低,外加上出水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呼吸,呛了一口水。
林孟冲着上面比了OK的手势:“没有大问题,我现在先把人送上来。”
天上仍在在下雨,但两个人刚从水里面起来,浑身都湿哒哒的,连雨衣都免了。
但天还是冷的,徐母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被风一吹,就瑟瑟发抖起来,林孟没有犹豫,他挥挥手:“吊椅来。”
一阵手忙脚乱的配合之后,一个用绳索紧紧困扎固定着的大桶从上面放了下来,徐母被稳妥地送了上去。
他低头,重新将自己的东西背在身上,抓住绳梯,准备向上攀爬。
手指上一抹红色的痕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殷红的颜色,虽然被雨水稀释了一点,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那就是血迹。
林孟非常注重自己的防护,这次外出转移的时候穿的是长袖长裤,鞋子还是厚实的长筒军靴,不是很锋利的武器刺上来的话,都不一定能够将鞋面弄开。
他下意识撩起衣袖,看了一下自己的两条胳膊,也没有任何外伤。
他望向上面,脑袋里面的线索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林孟的眉毛向下压了压,他暂时将心里面的念头压制下去,专心攀爬绳梯。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林孟浑身湿漉漉的,重量无端增加了不少,鞋底的受力点也跟着改变,几方因素相加之下,让短短的绳梯变得格外难爬。
在上面晃荡了将近五分钟,他才顺利地爬上窗口,翻进了屋子里面。
四面有墙壁,将那阵堪称凌冽的风挡在了外面,林孟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几人的行李还在下面,等待被吊起来,徐父搀着徐母站在一边,两个人正在等待林孟。
徐父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他尽力搀扶着自己的妻子,想用自己的力量支撑住对方,但他前不久才生过一场大病,自己都没有多少力气。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年轻人,他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真的太麻烦你了,唉,谢谢你救了我老婆!”
林孟顿了顿:“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着话,走到两个人面前,声音带着一些徐父很难察觉的沉重情绪:“阿姨你是不是在水下面受伤了?”
徐母的脸色几乎要同她黏在脸上的那一缕白发一样苍白,她紧紧抱着怀里面的相框,似乎那就是她的全部一样,听着林孟的问话,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恍惚。
好半晌,她似乎才从某种状态之中切换回来,应答道:“在水底下,被抓破了脚踝。”
这话一出,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所有人都瞬间紧绷了起来。
水底下能追在人类身后抓伤他们的,能会是什么生物?
总归不会是鲨鱼。
林孟脑袋木木地想到这里,他蹲下身,伸手触到了那一块近乎冰冷的皮肤。
仍有血液从伤口里面冒出来,已经将袜子都打湿成了相同的颜色。
原本站在窗户边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在不经意间挪动到了这里来,从他们脸上显露的表情来看,就知道他们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了。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或许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会转化成那种恐怖的生物了。
死去,然后再以另一种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解释的方式重新“活”过来。
变成一具只有狩猎和追逐血肉本能的白色骨架。
林孟深呼吸的了一口气。
或许是受伤非常轻微,或许是受伤的时间还非常短暂,总之徐母的伤口的状态看起来还算可以,并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情况出现。
两位工作人员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他们默默抬手,将上级配备给他们的武器拔出来,默默竖在自己的身前:“这位女士,请您不要动,跟我们到隔壁去。”
“你需要隔离。”
徐母没什么反应,但徐父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他慌乱地抓着妻子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林孟站起来,安抚住了两位长辈的情绪:“没事,不要害怕,就是走一个流程,我马上去找人过来,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
将徐父徐母的情绪安抚了下来之后,他转过身,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将对方拉到一边:“都是兄弟,别板着脸,这两个人的儿子说出来你们也认识”
“通融一下,语气稍微放缓一点,别这么紧绷着,朋友,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两个人听见从那名字,短暂沉默了一会,然后接过了林孟递过来的烟,没抽,放进上衣口袋了。
他门在原来体育馆那边的时候自然也听说了关于太阳病毒试剂的事情,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如何拿捏他们,这会被林孟又哄了几句,态度自然而然地软了下来。
“还是得走流程,先请阿姨到隔壁去坐一会吧。”
林孟点头,干脆将那剩下的半包烟全都塞到了对方的手里面。
“好说,理解,都理解。”
转过身,林孟匆匆吩咐了两句,就跑出门去了。
刚才那种热络而急切的笑容从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片冰冷的沉默和藏在心底的焦急。
他在这一刻忽然感到非常庆幸,庆幸于自己还能同负责人你说上那么两句话,从对方那里知道了整个酒店的布局和避难所人员布置和安排,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自于他非常厌恶的亲身父亲。
他紧咬着牙,飞快地穿梭在楼层之间。
快点!再快点!
楼道里面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一路横冲直撞过去,顾不上任何事情。
十分钟之后,他出现在了22层的入口。
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从水里面刚刚打捞起来的了,脸上全是汗水,面色涨红,嘴唇却显出一种苍白来,门卫将他拦了下来,他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放我过去,我要去间徐博士。”
守卫看了一眼那张被水浸泡过的工作证,看清了林孟的信息,但他依旧拦在门口:“请您在这里稍等,我要进去通报。”
那就来不及了!
林孟脑袋里面紧绷着的线断裂了开来。
他这二十几年,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失去。
学医是为了母亲,但学成归来,却永远失去了母亲。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交心的朋友,但却又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
他不想再重复经历这一切了。
他无视了身边守卫,直接闯了进去。
“你做什么?!这里是实验室!没有上级的命令和博士的允许!你不能进来!”
林孟灵活地将守卫甩开,一双长腿迈地飞快,他穿过好几扇门,一边大喊一边寻找:“徐博士!你在哪?”
正在架子后面整理试剂的徐克听见了外面嘈杂的声音,缓缓从后面探出脑袋来,一张全是皱纹的脸上在看清了大吵大闹的来人之后,皱着的眉毛缓缓松开了:“啊,是你!林医生,你来找我做什么?”
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卫正准备伸手抓住林孟,瞅见那两个铁塔一样的守卫,徐克忙忙往外走了几步:“别动手,别动手,这人我认识。”
林孟来不及整理自己狼狈的外表:“我上次听您说,您缺少临床试验的机会,您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或许您知道徐淮吗?他的母亲被白骨生物抓伤了,现在正被羁押着,非常需要太阳病毒的试剂。”
徐克缓缓扬起的眉毛僵在了半空中。
似乎是出神了,他没能拿稳手里面的东西。
烧杯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玻璃渣。
他没有在乎那个烧杯,急急忙忙转身从保险柜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箱子,推了两下林孟:“快走!去救人!”
第68章
徐克毕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前不久还在撤离行动中受伤,轻微脑震荡,医生叮嘱让他放下一切研究实验, 安安心心地休养一段时间。
他没有听对方的话,依旧每天活跃在实验一线,坚持进行着自己的实验。
后果就是到现在,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没法剧烈运动,一旦工作的时间长了一些,就会产生强烈呕吐的欲望。
自从药剂投入最后的实验阶段, 在实验体的身上成功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身体, 尽量不让自己感到劳累了。
但在这一刻,他将医生和助手们反复在自己耳边念叨的那些话语全都抛到了脑后,唯一能够想起来的,就是在那个暴雨的晚上, 第一次见到的青年, 脸上带着的爽朗的笑容。
“您也姓徐?真巧!说不定咱们以前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快点啊!再快一点!
没有修养好的后遗症渐渐翻了起来,徐克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像是有人拿着一根针在使劲地搅动,强烈的呕吐欲望涨到了胸口, 他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病痛拖慢了他前进的速度。
奔跑在前面的林孟发觉自己的身后少了一道人影,他转过脑袋, 发现徐克的脸已经涨的通红,干瘦的胸膛正在剧烈地起伏。
他二话没说,蹲下身来:“博士!快上来!我背你!”
徐克没有推辞半句, 救人要紧,现在不是讲谦让的时候。
徐克的身量不算很高, 年纪也很大了,但总归还是一个成年人,百十来斤的分量压在自己后背上,林孟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跟着沉重了不少。
他没说半个字重字,只是沉默地将人往上提了提,然后迈开长腿,飞奔似地下楼。
17、16、15
贴在楼梯间内的数字在飞快地下降,同一时间在飞快下降的,还有林孟的体力。
汗水打湿了鬓角,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颊向下滑落,沉重的喘/息声回响在楼梯间,那种沉重的感觉几乎消失了,林孟的脑袋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快点,再快点!
超负荷的运动量让他的腿脚开始出现酸痛的症状,但大脑似乎有意在让他忘记这种感觉。
十五分钟后,他再次回到了熟悉的门口。
门口的守卫正是刚才攀谈过的人,林孟将徐克放下来,连自己脸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我把人带过来了,快开门!”
守卫看着徐克出示的证件,感觉自己脑袋里里面懵懵的,下意识地听从了林孟的话语,将那道原来紧锁着的门打开了。
诺大的房间里面只坐着两个人。
徐父紧紧挨着徐母坐在长椅上,徐母似乎很不舒服,整个人在轻微的发抖。
听见开门的声音,徐父扭过头来,看见来人,大喜过望,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你们终于来了!”
林孟三两步冲上去:“阿姨怎么样了?”
徐父紧抓着妻子冰冷的手,对方紧闭着双眼,对房间里面发生的事情没有给予半点反应。
“原本一切都挺正常的,我按照你教我的那样,一直和她在说话,但就刚刚五分钟,她就没有声音了。”
林孟蹲下身,探了下鼻息,又扒开对方的眼皮,查看了一下瞳孔的状态。
半个小时还不到的时间,徐母的状态急转直下,整个人似乎已经丧失了意识,陷入了昏迷。
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孟让徐父走开,让徐母平躺在房间的长椅上面,徐克蹲在一边,正在解锁那个银色的箱子。
脚踝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恶化了。
伤口上不再冒出鲜红的颜色,伤口周围的皮肤变得惨白,原本还算饱满的肌理干瘪了一点,渗出了不少颜色浑浊的液体。
林孟相信,如果将伤口扒开一点,绝对能看见底下白森森的骨头。
这样搁在从前甚至都不需要去医院处理的伤口,现在却几乎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林孟虽然是个医生,但他对这一切毫无办法。
徐克已经从刚才那一阵恶心里面回过神来了。
他熟练地从箱子里面取出一支药剂,然后又从箱子里面取出针管。
或许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依旧在影响他,徐克发现自己的手没法稳定下来,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这样的话,会影响到药剂的注射。
他果断将手里面的东西递给了林孟:“我的手不行,你来吧!”
林孟没有推拒,飞快从对方手里面接过两样东西,开始操作,他平稳地将那橙黄色的药剂吸入了针筒里面,小心将针管内部的空气排出去,然后蹲下身。
“找到伤口周围的血管,然后打进去。”
惨白的皮肤上面,青紫色的血管暴露无遗,非常好寻找。
林孟抓着冰凉的针管,稳稳扎了下去,然后一口气将橙黄色的解毒试剂全都打了进去。
为了维持解毒试剂的活性,徐克一直都是低温存储,林孟捏着针管,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药剂冷一点,还是徐母的皮肤冷一点。
刚才那一阵奔跑没让他感觉到什么,这会仅仅只是打一针,却让林孟感觉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他从地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子晃了晃。
“这样就好了吗?”
徐克紧盯着徐母,不想放过任何的反应。
“是的,接下来就要看解毒试剂能不能发挥它的作用,将体内的太阳病毒给杀死了。”
他的嗓音依旧是十分古板的声音,但从他交叠的双手来看,他的情绪也十分紧张。
徐父看着妻子惨白的,几乎不似人的脸色,忍不住上前,重新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低声呼唤她的名字:“不要睡过去啊,快醒醒。”
守卫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匆匆赶到,那女人脸上也都是汗水:“老师!你怎么能跑得这么快!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呢!”
她这么说着,两个守卫就要走上来,带徐克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徐克挥开了两个守卫和自己的学生:“别动我!我就在这看着!”
女人看着长椅上正陷入昏迷的人,目光擦过那试剂的盒子和伤口的轻装,顿时消声。
她跟着徐克学习了好几年了,自然知道对方将研究视作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这会寻找到临床试验的机会,他肯定是不愿意错过的。
林孟终于找到机会,擦了擦自己的脸:“博士,你身体也还没好全呢,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会吧。”
守卫如梦初醒,搬了一把凳子过来。
徐克这回没有推辞,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林孟也没有走,即便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刚才下水的那一身,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让人难受。
女人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毛巾,让林孟擦擦。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块洁白的毛巾,没有推辞,只是接过来,捏在手里。
一群人谁也放心不下,谁也没有离开。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让希望看起来渺茫极了。
徐父忍不住转过身,问道:“这药剂的成功率高吗?”
徐克看着对方的白发,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对方一些好的消息,但若是失败,这种话语只会化作更加锋利的刀刃刺向对方的内心罢了,最后,他颓然地低下头:“我不确定,这药还没有在人类身上用过。”
徐父的脸上浮现了一点痛苦的神情。
他把妻子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孱弱。
“小淮已经离我而去,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醒醒吧。”
林孟不忍见此,忍不住蹲下来,手掌拍在对方的肩头:“会没事的,叔叔。”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徐母整个人的怪异的颤抖停止了下来,但她的瞳孔状态和脉搏依旧没有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挤压伤口,依旧有诡异的液体在渗出。
伤口附近的皮肤依旧处在异化的边缘。
又过了一个小时,伤口附近的皮肤恢复了弹性,伤口再次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林孟捏着对方的手腕,感受到平缓有力的节奏。
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动摇了一点,他的嘴唇恢复了一点气色:“好多了,心跳的频率也正常了。”
屋子里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守卫端着几杯热水进来:“大家都喝点水吧。”
徐父捏着水杯,目光紧紧黏在自家妻子的身上。
下午三点,徐母的眼睛滚动了几下,睫翅轻颤,她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徐父看着转醒的妻子,几乎是喜极而泣,他抓着对方的手,哭的简直像个孩子。
徐克看着睁开眼睛,完全恢复了人类样子的徐母,表情怔怔的。
“成功了。”他喃喃道。
徐母刚刚醒来,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昏迷的时候,她抓着徐父的手,声音低低地,带着沙哑。
“小淮我看见小淮了他在水下面。”
听见儿子的名字,徐父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徐克起身的动作一僵,他神情复杂的望向那对夫妻。
“我想过去的,但他不让我过去,他说”
徐父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痛苦,但他垂下头,将自己的耳朵靠向妻子,想再多听两句关于儿子的话。
“他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需要我陪他。
让我和你好好活下去。”
徐父已经泣不成声。
两个围观了全程的工作人员也在偷偷地抹眼泪。
徐克的脸上没有任何实验成功的喜悦,他步履蹒跚,像是八十岁的老人,佝偻着背,一点点向外走。
林孟追了出去,弯下腰,真诚道谢:“谢谢您救了阿姨。”
徐克摩挲着怀里银色的箱子,回想着刚才看见的全家福,嘴唇颤抖:“救她的人不是我,是徐淮。”
林孟惊愕抬头,撞见对方眼中带着的那一点泪花。
于是救不必再往下说了,林孟已经明白了一切,那临时出行的任务,死亡的真相,他像是一尊塑像一般站在原地,目送着徐克一行人缓缓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向他道别。
“再见。”
他的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里面发出来的一样,轻飘飘的,几乎要消失在那一阵轻薄的风里面。
“再见。”
重生第69天
阴雨绵绵, 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湿哒哒的。
过于潮湿的环境让顾未然总觉得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锻炼让她的身体素质比之前好多了,木刺拔出之后, 她只短暂地发了一天的烧,之后的时间除了日常活动的时候不太方便,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同健康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伤口恢复的速度也非常喜人,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肩膀上的皮肉就会愈合,只会留下一块小小的疤痕,作为这段回忆的印记。
顾未然非常熟练地拿起勺子, 单手吃饭。
因为受伤,她面前摆放着的那些菜肴口味都非常清淡, 不是水煮菜就是清汤。
好吃且健康,利于伤口愈合。
就是太健康太清淡了,偶尔会让吃的人短暂失去活着的欲/望。
夹起一个漂浮在汤里面的肉圆,送进嘴里, 顾未然略有些机械地咀嚼着嘴里面的食物。
剁碎的肉末里面掺和了一点藕丁, 丰富了肉圆的口感和层次,让它吃起来额外带着一点藕特有的鲜甜。
但还是很寡淡
将嘴里的肉圆咽下去,顾未然又低头喝了一口汤。
总之非常清淡, 漂在汤里面的青菜也很清淡。
她吃到一半,扶了下自己的脑袋, 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拨弄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
漫天的洪水降临在这个世界,收音机能够接收到的频道变得更少了, 翻来覆去就只剩下了那么几家避难所。
顾未然随便挑了一个,没抱什么希望, 就当听个响,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就是了。
温和的女声缓缓从机器里面流淌出来。
“本避难所现已研究出太阳病毒的解毒试剂,有需要者,请来本避难所。我们的地址是”
今天的消息似乎就只剩这么一条,来来回回地滚动播放着,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响起在船舱里面。
顾书然从驾驶室里面走出来,就听见这声音,明显地楞了一下:“这是哪个避难所?”
放下手里端着的碗,顾未然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收音机,看清了上面的频道之后,忍不住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是体育馆那边的避难所。”
留下的地址虽然已经改变,但频道确确实实就是原来的那个频道。
方圆大酒店内正在进行最后一次人员的搬迁。
陈醒恰好就是这最后一批人员里面的一个。
小希望正朝着一周岁前进,小身板发育良好,蹬人非常有力,陈醒早早给她吃了一顿辅食,将她装在自己胸前的系带里面,外面罩着宽大的雨衣,陈醒时不时就要低头查看一下女儿的情况。
小希望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边吃着手指,一边好奇地看着父亲。
她还从来没有外出过,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冲锋舟靠岸,坐在上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顺着绳梯向上爬。
这会还在下雨,酒店的外墙上都湿漉漉的,绳梯被雨水打湿,让在上面攀爬的人看起来分外的费劲。
陈醒不敢拿女儿的安危做赌注,痛快地交了一笔积分,小心地带着女儿坐进了那个大桶里面。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顺利地从窗户里面爬了进去。
他的行李都还在冲锋舟上面,等待被吊上来。
一进到室内,他就迫不及地将厚重的雨衣给脱了下来,他先查看了一下女儿的状态,确保小人儿没有任何不适,才缓缓退到一边,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个塑料袋来,将雨衣折叠好,装进去,然后站在一边等待自己的行李。
守在窗户边上的工作人员非常敬业,隔了大约五分钟,陈醒就等到了自己的行李。
他的行李还挺多,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两个尺寸不是特别大的行李箱。
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
他将背包背在自己身后,装着雨衣的塑料袋绑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上面,两只手各提起一个行李箱,就这么艰难地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往前走。
避难所给他们安排的楼层在18层,距离这里还有十几层的距离。
电梯是没法坐的,只能靠腿走上去。
楼梯间附近站了许多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正在同走过去的人攀谈,或者讨价还价。
“你看你行李这么多,我帮你搬到十七层,只要你给我五包方便面!”
“五包?你怎么不去抢!别人都只要两包好吗?”
“哎哎哎,别走别走,两包就两包,我给你提!”
那两个人拉拉扯扯的,陈醒害怕他们会撞到自己怀里的女儿,不得不面对着墙壁,小心避让。
“叔叔,你需要帮忙吗?我只要一包饼干”
略带稚嫩和瑟缩的声音响起在身边,听起来略有一点耳熟。
“不需要,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回答声响起来,紧接着,陈醒就感觉自己被对方撞了一下。
行李箱脱手而去,砸在地上,那个中年男人撞了别人,但毫无自觉,继续急冲冲地往楼梯间里面挤。
“什么人呢!”
陈醒嘟嚷着骂了一声,准备回身去捡自己的行李箱。
银色的行李箱摔在自己的脚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T恤的小男孩伸出手,将它捡起来,递给陈醒。
“叔叔,你的行李箱。”
陈醒脸上下意识绽开一个笑容:“哎呦,谢谢你啊,小朋友。”
目光撞到一块,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小楚?”
陈醒失声,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丢掉了另一个行李箱,双手抚摸上那个瘦小的男孩的脸颊。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爸妈妈呢?”
名叫小楚的男孩看见了陈醒,楞了好几秒,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就那么决堤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在脏兮兮又干瘦的脸颊上冲出两条痕迹。
“陈叔叔!我爸爸妈妈都死了!”
陈醒胡乱抹掉他脸颊上的泪珠:“不哭不哭,小楚乖,跟陈叔叔说,陈叔叔在呢。”
小孩的哭声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但这年月,天灾人祸,谁过得都不容易,这种情况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上次是别人,下回或许就是自己家。
人们已经麻木了。
他们略瞥了两眼,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面来了。
陈醒找了个安静地角落跟小楚聊天。
他还记得一家三口走的那天,他们关于未来的计划和憧憬。
他并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一家三口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小楚看样子就知道饿了很久,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陈醒给的饼干,又喝了半杯水,才舔着唇角讲述起来。
其实他们的故事非常简单。
刚从避难所离开的时候,其实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他们甚至找到了自己的车,虽然有一扇车门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但那毕竟还能开。
他们驾驶着车子前进,马上就遇到了困难。
下雨了。
那么大的雨,低洼的地段很快就被淹没了,他们顶着雨前进,开到了家人所在位置的避难所。
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够同家人团聚,但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你说这个人?我记得半个月之前就去世了,嗯,突发疾病,大概是心脏病吧,遗物?没有亲人认领,早就已经全部处理掉了。”
突如起来的噩耗打击了一家人,但他们没有放弃,确认了现实之后,他们重新上路,前往另外家人的所在地。
又是一场空,
接连的打击让一家人都低沉了下来,他们决心返回避难所,从此以后好好生活。
但雨越来越大了,车子被浸在水里面,没法发动了,他们想找一条船,但找不到。
带出来的食物也在这时候见底了,两个大人开始尝试着寻找食物。
“爸爸把我们送到屋顶躲水,他自己被水卷走了,找不到了,我们在屋顶待了好几天,妈妈找到一块木板,带着我继续走。”
后来母亲被抓伤,将寻找到的所有物资都装进背包,交给了自己的孩子。
“小楚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坚强。”
年轻的母亲笑了笑,抓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外走去,等待着命运之神的裁决。
命运之神没有对他们网开一面,她变成了一具失去理智的骨架,永远没法再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小希望在陈醒怀抱里面“咿咿呀呀”起来,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小楚的身上,她孩记得这个一直陪伴她的哥哥。
陈醒再次伸出手,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以后你就跟着我。”
小楚停下了抽噎。
短短半个月,这个不大的孩子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明白了这句话后背的分量。
“真的可以吗?”
“你爸妈从前让你认我当干爹,我这个当干爹的,总要好好养你。”
“那以后希望就是我妹妹了吗?你们也是我的家人了吗?”
“嗯。一家人。”
小楚破涕为笑,抓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郑重承诺道:“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陈醒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好。”
原避难所的搬迁计划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
最后一辆冲锋舟离开避难所的时候,水已将漫过三楼。
那一片的建筑都只剩下了一个屋顶在露在水面上。
如果顾未然他们一家还在这里,就会发现,自家那栋老宅,现在也已经沉在了水面之下。
橙色的冲锋舟在水面上疾驰而过,低矮建筑的屋顶上站着不少人,他们挤在小小的伞下,冲着所有经过的船只喊话,想要获得帮助。
坐在船上的人们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更多的人们开始尝试自救。
顾未然发现附近的船只多了起来。
重生第70天
A市是远近闻名的水乡, 每年来这里旅游的游客很多,其中一大半人都会选择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面体验一下坐乌篷船的感觉。
宁静的夜晚,和二三友人坐于船头, 古朴的河道两边是长长的游廊,垂下来的花灯里面亮着淡淡的烛火,建造于上个世纪的白墙黑瓦静静地站立在这里, 远处就是闹市区,摩天大楼矗立着,车子在马路上飞驰。
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织就了这座城市。
快速的城市化并没有将那些留在人们骨血里面的记忆抹去。
不少人的家里面还留着从前长辈们用的船只。
即使没有船,也有采菱角的大木桶可以用。
景区里面的船只更是被直接利用了起来, 一时间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
顾家的游艇依旧在B市郊区的农田上方漂浮着。
住在这附近的人家本来就不多,B市虽然同A市离得很近, 但市内河流湖泊的数量都远远及不上A市,因此有船的人家不多。
暂时还不必担忧会有人同他们挤在同一片区域内。
顾未然站在驾驶舱内,望着外面一片晦暗的天空:“看样子水已经涨得很厉害了。”
洪水淹没了曾经的家园,人们被迫离开, 外出寻找可以让自己生存下来的地方。
曾经辉煌的那个世界, 只给人们留下了这些船只和高楼,人类依靠着这些,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在暴虐的灾害面前继续活下去。
如果现在有人统计世界伤的人口的话,顾未然相信, 现在人口的总数肯定比以前下降许多。
顾书然看了一会水面上的船只,默默扭头过来,问道:“姐, 咱们要去避难所那边吗?”
顾未然当然是非常想要太阳病毒的试剂的,但好巧不巧, 体育馆避难所那群人搬迁过去的地方,附近的民宅挺多,想必滞留在那里的人也会很多。
他们现在还在广播里面公开宣传,那些有心无心的,听见讯息总会有人想要凑过去,到时候方圆大酒店变成演武场也说不定。
听广播里面的意思,想要接种这个针剂,还必须是本人亲自到场,顾未然不想拿家人的生命做赌注,她缓缓摇头:“情况也不明朗,暂时先别去了。”
“姐姐是怕他们钓鱼执法?”
顾未然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远处,似乎是景区里面的经常开来开去的大船,挂在船身上的红绸经过暴晒,已经脱色,现在被雨水打湿,变成了小小的一条,远远看上去整个脏兮兮的。
但船整体很长,顾未然这条中型尺寸的游艇,摆在它面前大约就只有对方的2/3那么长而已。
驾驶这条船的人的目的性很强,姐妹二人说话间的功夫,就看那条船开足了马力,从一堆船里面冲了出来,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开走了。
大船的后面还坠了两条快艇,距离有点远,看不太真切,只能看着那两艘游艇紧紧咬在后面,你追我赶的。
小游艇前进的速度可比大船快多了,顾未然就看见纷纷的雨幕之中,快艇追上了大船,或许是有人跳上大船了也说不定。
五分钟之后,大船的前进方向开始了迷之变化。
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醉鬼,迷迷糊糊地在那里晕头转向。
顾未然的眉毛一下子就拧起来了。
这样很容易出事。
话还没说完多久,就见那艘全身都缠着红绸的观光船直接撞上了一边,还没完全沉入水里面的大楼。
两者相撞,爆发出轰然的响声,船体直直撞碎了半栋大楼。
然后就是大火。
姐妹两人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破坏到处都在上演,人们的精神已经被频频出现的天灾逼得紧绷到了极致,放在从前看或许是一点小摩擦,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事情,现在随时随地都会让人爆发。
打架斗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还好在下雨。”
望着那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顾书然不无庆幸的说道。
然而上天似乎比较喜欢开玩笑,这场一直持续下了许久,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倾盆大雨,居然在半个小时之后停了下来。
天空重新放晴,乌云退的一干二净,完全看不出曾经下过一场连绵许久的大雨一样。
被大雨勉强压制住的火势,在雨水消失之后渐渐大了起来。
顾未然心中划过一丝寒意。
不下雨之后,顾未然感觉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舒服了一些,洛正叫她出去到甲板上走走,晒晒太阳。
“出来晒会太阳吧,也不是很热,有利于伤口恢复呢。”
从前的太阳是晒不得,现在的太阳是晒不到,还真是有点造化弄人的意味在里面。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如果不看远处那熊熊燃烧的建筑物的话,还真是有种一家人在海上度假的感觉。
顾未然戴着墨镜,坐在父母安排好的远离水边的位置。
游艇前方被高架桥掉落的碎片砸碎的栏杆依旧大咧咧地冲几个人展示着自己的伤口,洛正问大女儿要了工具,这会正戴着厚实的防割手套,坐在小马扎上面研究那些工具正确的使用方法。
原先放在甲板上的遮阳伞已经被破坏到彻底报废的程度,空间里面也没有第二把大号的遮阳伞,好在太阳也不是很晒,顾雪就那么大咧咧地站在另一边的栏杆附近,撑着栏杆,向下看。
顾书然端着水杯走出来,将那杯温开水塞到了姐姐手里面。
“咦。”
顾雪疑惑地发出了一句问话。
“这是什么鱼?”
正喝着水的顾未然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起身,走到母亲附近,俯身看过去。
游艇的下方的水面,正逗留着一群色彩缤纷的鱼类。
顾未然用没受伤的右手撑了一下栏杆,好让自己能够更加近距离地观察底下那群美丽的鱼类,大约看了几分钟,从自己的回忆里面寻找到了它们的名字:“是小丑鱼。”
一种常见的海鱼。
外表美丽,没有什么功击性,经常被当作观赏鱼类。
话音落下,顾雪喃喃道:“还真是,这些海鱼都跑到这里来了。”
生活在海水里面的鱼类都已经跑到了农田的上方来,顾未然感觉距离见到鲨鱼和鲸鱼的日子大约也不远了。
或许是这艘游艇长时间停靠在这里,围绕在游艇前方的小丑鱼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依旧非常欢快地在水下游来游去。
洛正想起之前挂在自己鱼竿上面的那条鱼,也扶着栏杆向下看了两眼,嘟嚷道:“不知道好不好钓,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别的鱼吧?”
水面宽阔,距离近一些的,能够看得清,远一些的就只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了。
水下面藏着什么,谁知道呢。
洛正操作着点焊枪,将破开的栏杆重新修补好,然后兴致勃勃地掏出自己的钓鱼竿,开始重操旧业。
事实证明,水底下确实还有别的鱼,而且还很好钓。
洛正才坐下来甩杆没多久,就有鱼上钩,扯动了杆子。
他还没有试过这么简单就钓上鱼来,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收杆,准备将鱼给弄到甲板上来。
但下边牵扯着鱼竿的力道意外的大,洛正一个经常锻炼,一米八大个子,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坐在马扎上面使劲收了两下,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将鱼给从水面拽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下意识从马扎上面站了起来,然后专心地收线。
顾未然坐在一边,静静看着父亲操作。
随着一声破开水面的声音响起来,一条鱼被洛正拽了上来,摔在了甲板上面。
这鱼非常有活力,正在甲板上面一弹一弹的。
洛正凑过去看了一眼,那鱼足有成年男人小臂那么长,颜色没有小丑鱼那么鲜艳,是一条非常朴素的鱼。
顾未然端着水杯的手一顿:“这鱼怎么这么大?”
这是一条非常常见的海鱼,但通常情况下,这种鱼都只能长到手掌那么大。
洛正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迷茫的神情,活了四十多年,这种情况他也是头一回遇见:“或许是发育的好?”
一家人刚开始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把这当作巧合看待。
直到洛正接二连三钓上来比从前见到过的同品种的海鱼都要大的鱼。
顾未然蹲下身,看着在甲板上不断扑腾的鱼,生出了一点好奇心来,她找了根树枝,随手戳了戳,一边还和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谁料那鱼翻起来,一口咬住了顾未然手里的树枝。
顾未然看见了那鱼嘴里面,异常发达的尖利牙齿。
这种鱼是出了名的功击性低,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在对方的嘴里发现如此密集,如此尖利,能够咬断树枝的牙齿存在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鱼类变异了。
顾未然看了看被对方轻松咬断的树枝,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父亲:“你现在觉得这鱼还能吃吗?”
洛正下意识站起来,一脚将这鱼从女儿身边踢开,以防它突然蹦起来,伤害到对方。
不止如此,他看了一眼放在桶里面的其他几条被自己钓上来的鱼,态度非常坚决地将桶提起来,然后将里面的水和鱼一块倒回了海里面。
这条鱼变异的方向是牙齿,剩下的鱼看着很正常,但难保变异的是其他方向,万一有毒呢!
做完这些,他拿起放在一边的捞网,将还在甲板上扑腾的那条海鱼抄起来,一块儿丢了回去。
“这些鱼!都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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