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51天
当第一滴雨水砸进尘土里面的时候, 人们惊讶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这一切是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的。
下雨了!
有人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开始数究竟有多少天没有看见过雨水,数了半天,没能数明白, 眼泪倒是先从眼眶里面流出来了。
有人不顾一切,冲出房间,让天上落下来的雨水砸在自己的身上, 任由那倾盆大雨将自己浑身都淋湿,有的人站在雨幕之中,张大了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水了!
那雨点砸在身上时很痛, 但心里面是痛快的!
这样就足够了!
在生死面前,他们已经管不上这雨水是否干净的问题, 痛快喝够了之后,他们才想起来要接水,摸回藏身的地方,将所有能够接水的容器摆放到屋子外面, 等待雨水的到来。
望见雨水, 所有人几乎都处于喜出望外的状态。
避难所里面的人当然也不例外,他们是有固定的水源没错,但谁会嫌弃资源多?!
不少人都想要到地面上去, 嚷嚷着要去接点水回来。
他们当然并不是口嗨的,而是真切带上了自己的各种锅碗瓢盆, 或拎或抱,站在走廊里面,要不是十几个战士好说歹说加生拉硬拽回来, 保不齐就已经冲到大门口了。
“你们放心,咱们已经派人上去了, 饮用水和生活用水的储备肯定会扩充的!你们就别出去啦!万一生病了”
一听到生病的字眼,几个人就顿在原地了。
现在可比不上从前了,虽说避难所里面是有医生还有药,但这样的环境之下,谁想生病?谁敢生病?
一群人乖乖地收起自己的锅碗瓢盆回到房间里面去了。
就算略有遗憾,但还是被不想生病的信念给战胜了——
这场雨似乎是药将先前那么久都没下的补偿回来,雨声大得惊人,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和玻璃,躺在床上的时候依旧能听见那哗啦啦的水声。
顾未然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困意来袭,她伴着雨声进入了梦乡。
还是那个梦。
她已经多次进入这个相同的梦境之中,她在这个梦里面一直都只能遵从时间的发展,摸索着坐在那片废墟之上,她几乎放弃掌控这个梦境的希望了。
微风拂过,她按照梦境的进程,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滴水珠落在了脸颊上面,她下意识抬手,摸上了那一滴水珠。
梦境里面也开始下雨了吗?
她这么想着,才发现自己竟然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在黑暗之中伸伸手。
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可以活动筋骨了!
还来不及高兴,她就又被踢出了梦境。
睁开眼,屋子里面还是一片昏暗的状态,和睡觉之前几乎保持了一致。
雨声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雨水片刻不停地击打着这片荒芜干涸的大地,演奏出一曲磅礴的乐章来。
雨声似乎自带催眠的作用,顾未然听着这样的声音,难得没有立即起床,而是翻了个身,继续躺在柔软的被子里面,享受这一段宁静安详的时光。
二十分钟之后,她还是坚强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房间里面没有开空调,但空气依旧带着一点冷意。
像是春末初夏的气温。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冷意蹿上来,让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一点。
撩开窗帘,小院子里面的情形一点儿都看不清楚。
雨水模糊了空气,也模糊了玻璃窗,歪歪扭扭的水迹在玻璃窗上爬行,留下了纵横交错的印记,将外面的光景模糊成大片大片混杂在一块的颜色。
顾未然也不嫌弃这样的景象,她在窗户边上静静地站了一会,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这样的声音。
忽然之间,她的注意力被躲在窗户一边的小小身影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鸽子。
它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似乎是被这一场突如起来的大雨弄得不知所措,晕头转向间一头扎进了这一块屋檐下面来避雨。
它纤细的脚爪站立在不大的地方上,正忙碌地梳理着它被雨水打湿,因此沉重到难以再次飞翔的羽毛。
顾未然忍不住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这年头,看见个活物实在是不容易。
它这么小的个头,是怎么在这场惊天的灾难里面活下来的?
忽然间,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什么,她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她不敢露出太大的动作,她害怕那只鸽子被吓得飞走。
但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窗,里面正有人在打量它。
纤细的鸽子腿上面正套着一个信桶的管子。
那很小,但确确实实是装着东西的。
原应该盖在上面的盖子此时已经不翼而飞,留下放在管子里面的一小节信纸,边缘看上去已经被水滴弄湿了,看上去皱巴巴的。
顾未然正在思考那张纸条上面会写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只原先正在梳理羽毛的鸽子忽然转过身来了!
它的脸颊两侧有小小的白色突起,它挥动了一下灰色的翅膀,睁着一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隔着窗玻璃里面的人。
顾未然浑身僵硬了一下,她对上那双豆豆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
就在她以为这小鸟会飞走的时候,对方蹦跶了两下,朝着窗边挤了过来,用它颜色漂亮的喙轻轻啄了下玻璃,然后伸出脚爪,似乎想要打开窗户。
顾未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
对方就很不客气地从防盗窗的缝隙里面挤了进来,穿过了两重玻璃窗,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屋子里面来。
它就那么站在窗户边,一点要飞走的意思都没有。
即便顾未然站在它身边,抬手去关窗户,它也只是往边上走了两步,然后用那双黑色的安静地围观。
顾未然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里面的鸽子,陷入沉思。
这鸟进来之后,她该怎么办?
鸽子比她先一步做了决定。
它发出一顿长长短短的“咕咕”叫,然后蹦跶起来,伸出脚爪,让那绑着信筒的那一只脚不断出现在她面前——
一家人从来没有想过顾未然会带着一只鸟出现在他们面前,尤其是那只鸟还停在她的手臂上,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摆设。
非常好奇非常活泼的样子。
一只活着的鸽子!
比几个人速度更快的是狗子,三只小狗发出兴奋的“呜呜”叫声,欢快地甩动尾巴,想要往楼梯这边扑过来,但接受了一段时间教育的它们在没听见指令之前,只敢在原地转圈圈。
顾雪看见那鸽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起来:“这这这,这哪来的?”
顾未然架着小鸟来到餐桌前,对方很不客气地抓着她的衣服,跳到餐桌上面,大摇大摆地走了两步,任凭一家人的目光落在它身上。
顾未然:“就刚刚窗户外面捡到的。”
她从空间里面取出一把小米,从桌子上扒拉了一个小碗过来,放了进去,推到鸽子面前。
对方果然对食物很感兴趣,低着脑袋开始啄米吃。
顾书然怕狗子扑鸟,将一直往自己位置底下钻的三只小的全都栓到了一边去,回到位置上,正巧看见姐姐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来。
这只鸽子的身形不是很大,因此脚上绑着的信筒就更小一些,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或许连巴掌大都不到的纸条,生怕动作一大,将这小小的纸片给撕坏了。
纸片看上去像是从某张纸上面撕下来的,边缘带着一点不平衡的毛糙感,上面的字迹虽然很小,但还是能看出来对方写的时候大概很心情不好,字迹显得有点飘忽。
“若见字条,速来帮助,围困二十人,求大量食物!有水可换!”
虽然水迹将边缘的几个字给晕开了,但一家人还是将上面的信息给拼凑了出来,看着下面落款的地址,顾书然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快艇俱乐部?”她望着那比蚂蚁就大几圈的字,皱眉思考,努力从脑海里面的地图上找到相应的位置。
“那不就是在A市?”
洛正心下盘算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发言:“有点远。”
A市很大,水系纵横,但湖泊不多,能放得下游艇的湖泊就更不多了。
从老宅驱车过去,起码得六个小时。
要不要去,是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个定论,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顾未然的身上。
顾未然不慌不忙地将纸片重新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面,面上一派气定神闲:“去倒是想去的,但不是现在。”
外面活脱脱超大暴雨,搁在从前那也得上新闻,被本地主持人通报好几回,告诉居民们能不出门还是别出门。
这种天气出去,很容易就被水冲走,或者出现交通意外。
瞅着这降雨量,可有苦头在后面呢!
水汽一股脑地从地面上翻起来,将天底下所有能够浸泡的东西都给浸泡了一遍,因此水里面的味道十分混杂,并不清爽。
顾未然喝完了一碗热汤,用完了早餐,坐在门口,望着被水泡的不成样子的小院,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情绪。
院子里面前几天才刚打扫起来的沙堆,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那些细腻的沙土全都被水冲开,和那些干枯的枝条一起漂浮在水里面了。
院子里的排水系统正在承受它从建造以来从来没经历过的压力,疯狂运转着试图将这些积水全都排出去。
或许是刚翻修过的系统比较给力,或许是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堵住,雨水虽然疯狂地往小院里面倾倒下来,但院子里面始终只有一层薄薄的积水。
“还好院子的地势高。”
路过的顾雪一脸唏嘘地说道。
吃饱喝足的鸽子恢复了活力,它在客厅里面展翅绕着飞了几圈,最后选择了停留在屋子里面的最高点,立式空调的顶部。
它停在上面,闭上了那双豆豆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它在狗子的叫声里面又醒了过来,飞到窗台边,享用了一番洛正为它准备的食物和水,就那么在窗台上溜达起来,偶尔还会去看看那几只狗子。
反正看上去悠哉游哉的,一点不为自己的主人感到担心。
这场大雨又下了整整一个白天。
这期间,天空看上去和昨天晚上就没有多大的区别,一片昏沉之下,到处都黑乎乎的。
这方亮着灯光的小院,远远看来,像是黑夜之中亮着的一盏小夜灯。
重生第52天
这栋宅子在风雨之中像极了一艘小船, 透过那厚重的雨幕,勉强可以看见那一丝昏黄的灯光,但很快, 这种灯光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到处都是水。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的。
天地之间别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这样大的雨声,空间仿佛都被割裂了开来, 老宅仿佛成为了一座孤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收音机能够收听到的频道忽然间减少了,剩下的频道播放的信息很简单,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样。
拨弄了一下收音机, 顾未然很快就对此失去了兴趣,她按下开关按钮, 起身离开。
监控视频里面只剩下了一片氤氲的水迹。
这场暴雨将监控给限制了起来,这么多摄像头现在每天只能拍到无穷无尽的水。没有太阳,光伏板变成了一块快的装饰,显得有点呆板。
站在门口, 望着在水里面打转的枯树枝条, 顾未然忽然开始为那些建造在底下的避难所感到担忧。
事实证明,她的这种担忧并不是无病呻吟。
水已经多到令人发愁的地步了。
雨水先是润泽了干枯的大地,随后漫过地上干裂的缝隙, 然后冲进了露出河床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和湖泊里面。
大量的水汇聚到一块,迅速将这些干涸的河流全都填充起来。
如果有人在这里测量的话, 就能够看见以惊人速度在上升的水位线——
正月初三,这场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连声势都不曾小上一点。
小县城的排水系统没有那么好, 这样大的降雨量对整个系统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这样一场比特大暴雨还要大的雨,马上就给人们制造出麻烦了。
体育馆的地势不算高, 附近的下水道里面又被谋些枯草或者碎石头给堵住了,水排不出去,积在这一块小小的地方,越积越多,那水就开始朝着体育馆里面流淌了。
先是一点点漫过地面,然后是不断地涌入。
那扇金属大门很厚重,很结实,可以抵挡住白骨生物的很多功击,但它却没法抵挡住肆意流淌的水。
混着灰尘的水珠一点点渗入门缝,然后滴落到地面上。
刚开始并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直到那些细小的水珠在这个战士脚底下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他抬脚的时候察觉到了这种不一样的触感,低头查看的时候,震惊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忙不迭地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自己的上一级。
会议室里面的氛围很沉重。
坐在里面的人们隐隐分成了持有不同意见的两方,他们说话说的口水都快用尽了,但就是无法说服对方。
林孟觉得这种争执很无聊,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有些人还在为了牢牢抓住自己手中那点可怜的权柄大吵大叫,想要让所有人都䧇璍留在地底下陪他一块面对危险。
到处都是水,还是随时会漫进来的水。
或许哪一天晚上在睡觉的时候,水就会堵住唯一的逃生通道。
那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不要试图拉着所有人来为你陪葬!”
有人恶狠狠地摔下这句话,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忽然变得非常僵硬。
对面站着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他抬起在半空中的手指不断地颤抖着,面色涨红,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
他抖着嘴唇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林孟看着对方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点不妙的念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男人两眼一翻,直直摔了下去。
会议室里面骚乱了起来,站在一边的人急急忙忙地空出位置来,林孟冲上去查看对方的状态。
“像是中风,马上来人,送到手术室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这场会议以一个人进抢救而告终。
并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方法。
这场近乎狂暴的大雨在接连下了两天之后终于转变成了小雨,虽然仍淅淅沥沥地下着,但与之前相比,显然已经好了很多。
水不断地从门缝里面流淌进来。
从之前一点一滴变成了细细的一条水柱。
为了地底下那些重要资源和设备,人们只能不停地将这些水抽走,免得它们顺着楼梯滑下去。
这很麻烦,但他们必须这么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回响在耳边的雨声弱到几乎听不见了。
顾未然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依旧一片阴沉,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她推开一点窗户,风从那狭窄的缝隙里涌进来,将厚重的窗帘吹鼓起来。
这样的风实在是有点大的。
这阵风将顾未然的头发都吹起来,黑色的发丝在风中乱舞,好几次都遮盖住了她的视线,她伸手将窗户重新关上。
一家人还在说着要不要去游艇俱乐部那边,天气就先一步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但风吹的更厉害了。
上午的时候还好,到了下午,那简直就是要将人全都吹翻一样,单单站在院子里面,都被风吹得走不动路了。
不太美妙的事情终于出现了,洛正顶着一身水狼狈地走进房间,用干燥的毛巾将自己裹起来,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马上要刮龙卷风了,不能出门。”
看着这起先的架势,就知道这阵龙卷风的威力绝对不会小到哪里去,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先待在家里比较好。
下午六点。
坐在窗户边上的顾未然猝然起身,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非常严肃:“龙卷风来了。”
顾书然听见了姐姐的声音,朝外看去。
天地之间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但在空中的那道灰色,近乎于黑色的漩涡不会让人看错,这道龙卷风比以往看见的龙卷风都要大,而且速度也更快。
那道黑色的漩涡飞快朝着自己选择方向席卷过去,很幸运,它前进的方向并不是顾家老宅的方向。
为此提心吊胆的顾雪就松了一口气。
龙卷风的破坏力很强,顾未然不断看见有东西被卷起来。
连停在路边的一辆红色汽车都被卷了起来。
现人类无法左右自然灾害的出现,现在能做的只不过是祈祷对方早一点离开。
这场龙卷风持续了大概四个小时,想必破坏力也会非常惊人,顾未然不敢去想象损失。
那辆红色汽车最后还是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狠狠砸在某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两者相撞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顾未然望着在客厅里面跳来跳去的灰色鸽子,正在思考父母的话。
相比起伸出援手帮助别人度过难关,顾雪和洛正显然更希望自家孩子能够平平安安。
“我和你爸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但我希望首先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母亲的手掌依旧是温暖的,但对方的眼神里面带着的情绪是脆弱的。
顾未然抓住母亲的手,安抚道:“我会的。”
出行的事情被按下暂停键,顾未然不厌其烦地搬着小板凳,每天坐在门口观察天气的变化。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即便龙卷风早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这座不大的城市,天气依旧没有转晴。
云朵牢牢地将太阳遮盖起来,不露出任何一块橘黄色。
雨停了小半天,又回来了。
这座位于不算特别南方的小县城仿佛进入了雨季,这几天下的雨已经能够抵得上从前好几个月的雨量了。
排水系统被折腾的宣告彻底罢工,只剩下几条管道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但这样的工作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到处都是水,就算将这些水从这个地方排出去,它们也会在另一个地方汇聚起来。
情况依旧糟糕。
站在三楼 ,用望远镜看周围的街道,地势低一些的已经被水给包围了起来,老宅附近的地势虽然高一些,但只要这场雨还不停下,被淹只是早晚的事情。
她更加坚定了去往游艇俱乐部的想法——
体育馆避难所里,撕扯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决定要从这待了大半年的地方出去了。
将贵重的机器全都装进防水的材料里,这些东西很金贵,要第一时间运出去,还得保证内部没有进水,否则之后运行的时候会受到影响。
他们和之前先上来的居民和一部分战士们取得了联系,体育馆附近实在是没有什么高层建筑的,他们只能先将这些东西运到体育馆被他们废弃的二楼和三楼上去。
好在只是废弃,没有进行拆除,二三楼可用的空间很大,装下这么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架子床,长桌,医疗器械
一件件东西从深六层的地底下搬运出来,空旷的室内,也就意味着无法隐藏什么秘密。
大部分大的资源都在这一刻暴露在人前,望着那一抬抬的食物,不少人心中都火热了起来。
被几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已经算不上麻烦了,更麻烦的是物资该如何妥善存储,避难所里面的那个大冰库又没法拆吧拆吧带到地面上来,冰柜的数量和容量都远远及不上冰库。
但又实在是没有办法,现在也只能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物资塞进冰箱里面,剩下的则堆放在架子上。
管理物资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默默祈祷天气能够冷一点,好延长这些东西的保质期——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当然,仅仅只是下雨的话,是并不影响出行的,但天不随人愿,厚重的乌云再一次笼罩在人们的头顶。
滚滚雷声响起,如柱一般的闪电出现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间,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顾未然穿着短袖站在门口,被冰凉的风吹的手臂冰凉,她感觉脸上有一阵比雨水更冰冷的触感,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想到竟然摸到了一片冰晶。
高空之中正在酝酿一场雷暴。
整整一晚上,雷声就没有停止过,闪电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劈,甚至还有一栋建筑被不幸劈中,燃起熊熊大火。
狗子们的听觉比人类敏锐得多,老大还算见多识广,只是略有些焦躁,小狗们却还小,被这样的雷声折磨得不轻,一个两个低下脑袋,挤在一块瑟瑟发抖。
顾书然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安抚它们。
下雨的第六天。
整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被这场大雨彻底整报废,到处都是水,地势低洼的街道已经被这些水给占领了。
作为这块区域里面地势最高的地方,也逃不出水的魔爪。
街道上的水顺着大门底下细微的缝隙流进院子里,院子里面的排水系统当然是在运行的,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用来排水了。
顾未然看着院子里的水,知道事情不能再拖,转身折返回到客厅里面:“都收拾好了吗?”
顾雪正在往背包里面塞最后一个杯子,她含糊道:“马上就好了,你们先上车,我来锁门好了。”
原先被布置的显得十分温馨的客厅现在变得十分干净。
餐桌、沙发、电视机,所有一切能够塞进空间的东西统统都被顾未然塞进了空间里面。
如果不是老宅不能塞进空间里面,她甚至想直接将房子一块搬走。
她从空间里面取出黑色的车辆,放在院子里面。
经过改装的黑色suv安安静静地停在浅水里,车身上还涂了一层特殊材料,防水防腐蚀,在灰蒙蒙的天气里面显得有点平平无奇。
防水长靴踩到地面上,溅起一点水花,姐妹两个合力将四只毛茸茸的大狗往车里面塞。
十分钟之后,厚重的大门被关上,一辆黑色的SUV安静而迅速地离开了这条街道。
不少藏在玻璃窗户后面的人看见这辆黑色的车子飞快地朝前驶去,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体育馆二楼,林孟正在布置医务室。
这顶被分配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的深绿色军用帐篷,就是新医务室的全部了。
他将药箱放到桌子上,就听见徐淮的一阵大呼小叫。
“我去!你快过来看!谁家的车啊!这么帅!”
被激动到不行的家伙扯住了衣袖,没法进行下一步动作,林孟无奈地扭过头,朝窗外看去。
徐淮指着飞驰而过的车:“那那那!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望着黑色的车辆消失在视野之中,林孟兴致缺缺,他拍开了徐淮的爪子:“你要是闲就出去给人扎帐篷,我这忙着呢,别来给我捣乱。”
连日的雨天,带着温度都下降了许多,顾未然穿了一件长袖,下半身穿着一条长裤。
一家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打扮。
洛正坐在副驾驶,他手上正拿着平板,在看电子地图,从小县城到游艇俱乐部的道路一家人都不熟悉,还得靠地图。
顾书然和顾雪两个人坐在后排,车辆经过改造之后,将属于后备箱的挡板全部拆除,后排的三个位置的靠背求全部都设置成了可以自由调节,可以向后平放下去。
一身雪白皮毛的老大此时正乖巧地蹲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面,三只小狗则被装在后备箱的位置。
它们只有出生到满月的那段时间见过外面的世界,自从天灾降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老宅子里面,这会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灰色的小鸽子被塞进了鸟笼里面,它也不闹腾,就那么乖巧地坐在笼子里面,偶尔发出一两声“咕咕”的叫声。
雨刮器正兢兢业业地扫除着挡风玻璃上面的雨水,车子顺着地面开裂的公路一直向前开了大大约一个小时,路面的积水情况从一开始的浅水坑,慢慢变成了没过小半个轮胎高度的连片积水的区域。
洛正偏头看向周围,紧皱着眉头。
这些水和平时看见的湖水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浑浊,里面带着大量无法分辨的物体。
洛正甚至还看见了一些破碎的衣物。
他收回视线,不再将自己的目光分散到这些东西上面。
车子地盘加高过,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片区域,顾未然轻踏油门,将车子开上了一座桥。
这座桥中段轻微高起,停在上面的时候可以掌握一大片区域的视野。
车开到桥的中段,放眼看去,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桥面经过太阳的暴晒,和暴雨的冲击,整体的路面看上去有点凄惨,但供车辆通行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不在这。
桥对面的殪崋地区显然整体地势比较低,透过雨幕,一家人看见的简直就是泽国。
那条黑色的柏油马路一路向下延伸,直接进入了水底,再远一点,所有能看见的建筑都已经泡在了水里面。
远远看过去,水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多深。
顾未然没有贸然将车开下去,她靠边将车停下来,然后从空间里面取出一把伞:“我下去看看情况。”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推开车门,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快步走到水边,她半蹲下来,打开手电筒,朝下照了照。
水底属于属于道路的反光标记轻微晃动了一下,顾未然又瞅了瞅更远处,那边的水显然更深,标记的反光非常微弱,大约有一米的深度了,顾未然此刻只觉得头疼。
“前面的路车子没法走了,换船吧。”
重新打开车门,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未然将车钥匙拔了下来。
今天的气温大约在23度,雨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感觉,顾未然虽然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已经很不错,但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挑战自我,看看会不会生病,她还是选择给自己套了一件雨衣。
顾未然从空间里面取出冲锋救援舟,这是一条能坐下六个人的充气式冲锋舟,配备船外机,马力很强劲,能让坐在上面的人掌握冲锋舟前进的方向。
自动充气,方便使用。
船用救生筏是胀气式的,她将装着救生筏的塑料圆桶推进水里,用力扯那根绳子,救生筏飞快在水面上展开,亮眼的橙黄色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边洛正和顾雪正忙着给冲锋舟装挡雨的篷子,顾未然就伸手招呼妹妹,将四只狗一只鸟又一次人工运进了救生筏里面。
救生筏的底座呈六边形,空间很大,四只狗趴在毯子上面也不显得拥挤。
救生筏只有一个门,顾未然还给那门配了可以遮光的门帘,里面的人只要想休息,将门帘放下来就好了。
将冲锋舟和救生筏紧紧连起来,顾未然将车子收进空间,自己跳上了冲锋舟。
伴随着船外机发动时产生的响动和飞溅起来的水花,一家人重新踏上了前往游艇俱乐部的道路。
救生筏内,顶部挂着灯,随着救生筏前进而在不断晃动。
顾雪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伴随着水浪一晃一晃的节奏,她莫名生出了一点困倦感,她努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咱们去游艇俱乐部,那边真的还会有游艇吗?”
顾书然正坐在门口往外看,听见母亲的声音,她不假思索道:“肯定有,说不定还有好几艘呢,咱们到时候挑一艘好的跟他们换。”
这话把顾雪逗乐了:“好,换艘最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坐船,三只小狗刚开始都显得非常兴奋,但随着冲锋舟拖拽着救生筏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它们的精神开始有点萎靡不振了起来。
洛正抓住老四的狗头,掰开它的嘴,看了看舌头,又看了看对方的眼睛。
“看起来都挺正常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该不会是晕船吧?”
“我看看。”
顾书然凑过来,一把抓住了毛茸茸的狗头。
片刻之后,老四有点生无可恋地看着面前三张挂着担忧神情的脸,如果它会说话的话,应该就会大叫:“谁家狗被掰三次脑袋还能那么精神啊!”
但它只是一只弱小可怜且非常能吃的狗子,它只能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的顾书然,然后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叫声。
顾书然抓住了对方踹过来的爪子,义正言辞地教育道:“要做一只乖狗狗,不能随便伸爪子!你要是把救生筏弄破了,咱们就要掉进水里面了!”
老四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一脸乖巧地缩在洛正怀里面。
顾未然看着手里面的地图,计算着接下来的前进方向,她调整了一下船外机,让稍微有些偏航的冲锋舟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那身深绿色的雨衣被她脱了下来,放在了冲锋舟上。
行驶在水面上,风比刚才的大多了,她翻找出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套在身上。
冲锋衣不算厚重,是防水材质,偶尔有一两滴水飞溅到衣服上面也完全不用担心。
顾未然将地图按在膝盖上面,抬头看向前方,雨好像又开始大起来了,水珠砸在黑色的棚顶,迸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声连着一声,构造出一段连续的乐曲似的。
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当然,还有船外机发出的噪音。
水面上浮着东西很多,好在冲锋舟前端部分的材质非常硬挺,只需要在偶尔碰见一些尖锐物品的时候即使将它们拨开就好。
树枝顺着水流向远方飘去。
水底下是原先的公路,顾未然沿着站在水中的路牌不断向前。
她先前还在担心这水位对冲锋舟和救生筏来说会不会太浅,到时候不好前进,没想到过了前面一段浅水之后,越往前走,水面越开阔。
偶尔路过一辆栋建筑,可以看见水已经淹没了半个窗户。
里面会有鱼吗?
顾未然看了那扇破了个大口子的窗户,不太合时宜的想。
鱼是没有碰见的。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继续前进了大约半个小时,顾未然没有看见过任何一条鱼的踪迹,连跃出水面都没有。
或许这底下根本就没有鱼。
冷风一阵阵吹拂过来,她忍不住搓了搓戴着手套的手。
这一阵阵的冷风正在不断带走她的体温,让她感觉思维都随着提问的下降而开始有点迟缓了。
忽然间,她的视线被漂在远处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件被水浸泡了很久的黄色T恤。
因为长时间被水浸泡,或许它的主人穿着它的时间也已经很久了,在吸满了水之后,显出一种脏脏的颜色来。
顾未然更在意的是它包裹着的东西。
水在慢慢流动,顾未然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切。
那具近乎枯焦的尸体正在水里面轻轻地浮动,它是那样的可怖,浑身上下裸露在外面的,没有任何一点好皮,仿佛被大火灼烧过一样。
无法分辨性别,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冲锋舟将顾未然带远了,那尸体也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
她重新将思绪放在地图上。
船外机的马力再如何大,在带着一艘救生筏和水面情况差劲的条件下,前进的速度自然也跟着大打折扣,比不上一路飞驰的车辆。
顾未然在风里面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风给吹走了。
她搓了搓有点麻木的脸颊,关掉了船外机,拉起拴着救生筏的绳子,让对方一点点靠过来。
她撩开挂在门上的门帘,钻了进去。
救生筏里面比外面暖和好多,一进来,她就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脱下手套,端起茶杯,喝一口顾雪之前在夹里面泡的红枣枸糖水,暖一下胃。
洛正接了第二班,顾未然忙扔了一件厚外套给他:“外面冷,把外套穿上。”
洛正比划了个OK的手势,灵活地钻了出去。
顾雪在刚才那阵摇晃中,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地毯上摆着枕头和薄毯子,顾雪身边还挤着老大,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大女儿坐在自己的身边。
她从温暖的被窝里面坐起来:“外面怎么样了?”
说着话,她还伸出手去摸了摸顾未然的手,她被那种冰冷的触感惊了一下,然后迅速清醒了过来,心疼地抓着女儿的手,轻轻揉搓起来:“手怎么这么冷,外便风是不是太大了?”
顾未然笑了笑,任由母亲搓着自己的手掌:“是有点,不过我现在不是进来了吗。”
救生筏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顾未然手里面那杯散发着甜香味的糖水杯子里面升腾起一阵烟雾。
狗子们还在睡觉,老大却趴了起来,将脑袋凑到顾未然面前来,放在她冷冰冰的大腿上。
温暖的温度从厚重的皮毛下传递过来,将有点僵硬的身躯迅速温暖。
顾未然一口气将杯子里面的糖水喝完,被迫接受母亲将自己塞进被子里面,她靠着那柔软的枕头,没觉得想睡觉,头脑反而很清醒。
顾书然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周围黑乎乎的,冲锋舟的棚顶固定着两支手电筒,勉强照亮了一片雨幕,洛正正坐在船外机边上,背影看着有点萧索。
冷风呼啦啦地往掀开的缝隙里面钻,顾书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手臂上的温度飞快地流逝,一阵发冷。
她很快就收回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表,短短的时针指向5。
现在才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快道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这样的情况,让顾未然恍惚回想起A市从前的冬天。
“按照现在这个前进的速度,距离咱们抵达游艇俱乐部,至少还要五个小时。”
略带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面,顾书然扭过头去看,就看见自家姐姐靠在枕头上,伸出一只手,在给蹲在鸟笼子里面的鸽子喂食。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眼神也都没放在面前的鸽子上面。
“希望我们抵达的时候,他们还在。”
他们指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裹上厚外套,轮了三次班,一家人磕磕绊绊,摸黑开船。
救生筏终究不是床,即便下面又垫上了一层垫子,但那种漂在水面上的感觉依旧非常强烈,挥之不去。
顾未然的睡眠就断断续续的。
她很习惯这种睡眠的方式,毕竟上辈子她独自求生,没有什么能够安安心心躺在床上,睡一整晚的机会。
她掀开被子,将温暖的被窝留给妹妹,穿上鞋子,钻出了救生筏。
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周的黑暗浓郁的简直化不开,洛正还坐在穿头,遥遥望着看不清的地方。
顾未然将手电筒的光亮调整了一下,好让它们能够将更远的地方照亮。
洛正扭过头,就看见大女儿的身影,他迅速露出一个笑容:“然然怎么出来了?离得不算远了,爸爸一个人也能搞定的。”
顾未然翻出地图,试图找到可以与之对应的标志物,但手电的光芒晃了一圈,也没能看见什么东西。
四周围都是光秃秃的。
“十分钟之前刚刚路过了一个指示牌,现在离游艇俱乐部大概也就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了。”
洛正伸出大手,在地图的某个位置点了一下:“大概在这吧。”
顾未然挑了挑眉毛:“比我预计的前进速度要快一点。”
黑暗如影随形,跟随在两人的身边。
有些时候,未知会带来恐惧,顾未然望着周围黑乎乎的一片,挠了挠脸,憋出一句:“真暗,希望明天天气能好点。”
雨声哗啦啦的,简直要将这句话给盖过去。
洛正拨了下船外机的方向,淡定道:“我猜明天还下雨。”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很安静,没有再说什么。
又往前开了大概十分钟,在手电光的照射之下,隐隐有一座建筑的轮廓显现出来。
那是游艇俱乐部!
夜晚实在是太黑了,很多事情都没法做好,顾未然还没决定要不要现在就靠岸登陆,上到上面去。
她正准备扭过头和父亲商量一下的时候,那三层的建筑里面忽然亮起了好几束灯光。
短短长长短短,灯光有节奏地晃动起来。
对面的人正在向他们这里发出求救信号。
十五分钟之后,一家人将冲锋舟栓在了岸边的木桩上面,一家人全副武装地下了船。
狗子们睡了几乎一路,精神抖擞地站在地面上。
让顾未然感到比较惊讶的是,这里的土地比别的地方更高一些,因此还留下一小块尚未被水侵蚀的真正地面。
他们甚至还是从正门里面走进去的。
“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是从窗户里面跳进来”顾书然小声嘀咕着。
房间里面的灯全部被打开,一瞬间的灯火通明,站在房间里面的人不多,顾未然看过去,都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一个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怯怯地看着打头走进来的顾未然和顾书然,忍不住眨了眨她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
姐妹两个从头到脚的穿着几乎保持一致,冲锋衣,长裤,战术长靴。
腿边绑着应急用的刀具,背后背着个登山包。
登山包看起来鼓鼓的,其实里面装的东西并不多。
那个小女孩抢在所有人面前开口,提问道:“大姐姐,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顾未然收回打量的视线,显得有点冷漠,她干脆利落道:“不是。”
面对她这样冷漠且直白的态度,小女孩有点害怕,她忍不住抓住了母亲的手掌,躲在母亲身后,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声音细细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坚定:“你肯定是来救我们的!你手里提着姐姐的小鸟。”
顾未然低头看了看笼子里面的鸽子,难得噎了一下。
年轻的母亲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女儿将面前的两人惹恼,忙捂住孩子的嘴,然后将将她抱走了。
剩下的人让顾未然稍等一会,她们主事的人马上就来。
几分钟之后,一个穿着黑色衬衫,脸上带着一点病容的女人从走廊的尽头走了出来,她留着中短发,气质文静,脸上是努力撑出来的微笑。
她同站在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这几个还在大厅里面站着的人就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你们是军队派来的吗”
顾未然将装着鸽子的笼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顺势坐在了凳子上面:“不是。”
女人笑了笑,没有在意顾未然语气里面的僵硬:“我叫何香,这只信鸽是我放飞出去的,想必你们是看见上面的信了吧?”
何香那双眼睛里面迸发出一种和她状态截然相反的光彩来,她忍不住继续说话:“我放飞了我带过来的所有信鸽,快半个月了,只有你们来了。”
她显然还在生病,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让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抹红晕。
房间里面很安静,回荡着对方的咳嗽声。
顾书然体贴地帮对方拧开一瓶矿泉水,推到对方面前:“喝点水缓一下。”
何香接过水,说了句谢谢,连着灌了两口。
“让你们见笑了,我身体不是很好。”
何香望着端坐在对面的两个人,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们的困境,我都写在纸条上面了。”她不安地绞着手指,“我们想要食物,越多越好。”
顾未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有点试探自己的意思,她忍不住坐直了一些,拿出从前和甲方谈判的气势来。
“我们物资很多,不过得看你们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
何香望着被顾未然拍在桌子上的背包,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意动,她艰涩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只要你们愿意支付足够的食物作为报酬。”
重生第53天
作为A市最大的一家, 也是唯一的一家游艇俱乐部,这里场地开阔,各种设施都非常完备, 空旷整洁的大厅里面现在只有顾未然,顾书然和何香三个人坐在这里。
这座被设计成游艇形状的白色高层建筑只有这一层是开着灯的。
光线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何香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视线不要黏在那个黑色的背包上面, 但她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这实在是因为她饿了很久了。
思绪飘到这里,何香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自胃部升起的灼烧感在反复折磨着这个本就不算十分健康的人,那种似乎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正在吞噬她的理智, 让她的情绪变得十分脆弱。
她艰难地开口道:“只要你们能够支付足够的报酬,这里面的东西,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你们都可以带走。”
顾未然要的就是这句话。
包裹在黑色半截手套里面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顾未然:“先带我们到处看看吧,我得先知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
何香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可以是可以, 但是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
顾书然低头看了看时间, 附在姐姐耳边说了两句话。
“行,那就明天再说吧。”
对方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小心起身:“我领你们去房间里面休息?”
顾未然摆摆手:“不必了,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就可以了。”
何香点点头,转身离开。
空旷的房间内, 女人微微佝偻着身躯,走路的步伐看起来都有点摇晃。
顾未然很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态。
饿的。
长时间没有进食,全靠清水充饥, 胃里面一丁点儿食物都没有,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痛,自然走路发飘。
顾未然透过这个背影,仿佛看见了上一辈子的自己。
顾书然戳了戳姐姐的手臂,让她去看放在角落里面的那两张桌子。
白色的长桌上面摆着一点零碎的物件,还有半瓶开过的水。很有生活气息,想必她们这些人这段时间一直在附近活动。
从摆着的杯子数量来看,这里足足有七八个人,但出现在桌子上面的食物仅仅只有一盒小苏打饼干。
饼干已经被吃完了,银色的包装纸里面只剩下一点饼干碎屑。
顾未然瞅了瞅那点碎屑,没说话。
顾书然倒是伸出手,摆弄了下那饼干的袋子:“看起来没说谎,真的是弹尽粮绝了啊。”
拍了拍妹妹的手,顾未然将不远处的长凳拉过来,将三条凳子拼在一块:“休息会吧,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说罢,她将自己的包放在板凳上,权做枕头,躺了下去。
顾书然刚才在救生筏上面睡了好一会,现在还不困,她把自己的背包留在姐姐身边,一路小跑溜了出去:“爸妈在外面待了好久了,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妹妹像是一阵风一样溜了出去,顾未然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望着对方已经跑出门外的身影,顾未然冷静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大厅里面的灯被她关掉了两盏,室内的光线瞬间就昏暗了下来,她双手抱臂,慢慢躺下去。
虽然说是休息,但她并没有真的就这样在陌生的环境里面睡过去,她放慢了呼吸的节奏,让身体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防御的姿态,然后进入了浅眠的状态。
来自远处细碎的声响让顾未然从这样的状态里面醒了过来。
她瞬间翻身从板凳上下来,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刀,横在胸前。
锐利的视线扫过空旷的房间,随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
对方显然被顾未然利落的动作给吓到了,下意识后退好几步,将自己藏在了桌子后面,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顾未然对这小孩有印象,她们在不久之前才打过照面,对方怯生生地躲在母亲的身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此刻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恐惧,小姑娘看着全副武装,脸色还很严肃的陌生人,害怕极了,眼睛里面都蓄了眼泪。
顾未然没想到是个小孩,她收敛了一下表情,拿刀的手垂下来,试图让自己变得和蔼可亲一点:“这么晚了跑出来做什么?”
小姑娘强忍着泪水,声音颤抖着说道:“我饿了我记得这里还有一点饼干,我想吃”
瞅着小姑娘的个子,大约也就才上幼儿园的年纪。
这年纪的孩子,通常脸上还会带着一点儿婴儿肥,看上去非常可爱,但小女孩脸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仔细打量甚至有种消瘦的感觉。
想来是这段时间给饿的。
顾未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刚刚才和妹妹把附近都打量了一遍,清楚明白地知道桌子究竟有点什么东西。
她开口道:“桌子上没有饼干了。”
小姑娘震惊地睁大眼睛,才压下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顾未然看着那点眼泪,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她不大擅长应付这些软乎乎的幼崽。
她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假装摸索,实际上是从空间里面拿了一个小面包出来:“我这倒是有个面包,你要吃吗?”
小姑娘看着那个巴掌大的面包,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五分钟之后,小姑娘坐在凳子上,甩着双腿,快乐地吃着那个巧克力面包。
成功抵御人类幼崽眼泪攻势的顾未然单手支着下颌,坐在不远处,忍不住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姑娘跟仓鼠似的,慢慢啃着面包。
那面包不过成年人掌心那么大,表面裹着一层巧克力,三两口就能吃完的东西,小姑娘却吃的异常珍惜,吃一口要咀嚼上很久,仿佛刚才饿的偷跑出来想吃饼干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她珍重地吃掉了半块面包,然后将剩下半个装回包装袋里面,十分珍惜地放进了挂在胸前的红色小包里面。
顾未然注意到了这点,她换了一直手撑下颌:“不是很饿?剩下半个怎么不吃?”
小姑娘低头寻找落在自己身上的碎屑,将它们一点点拿起来,送进嘴里面,似乎吃到了一块巧克力,满足地笑起来,眼神都闪着光。
她跳下凳子,一板一眼地开始掰手指:“圆圆是乖孩子,圆圆要把面包留给妈妈和何香姐姐。”
“妈妈的肚子一整天都在咕咕叫,圆圆听见了,面包很好吃,所以分妈妈一半,何香姐姐身体不好,她对圆圆特别好,所以圆圆还要分何香一半!”
说到这里,她手舞足蹈起来,一副特别开心的样子。
顾未然沉默了片刻,她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小姑娘摸摸自己的肚子,非常诚实地说道:“没有。”
但她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没关系!等会圆圆再去喝一点水,肚子里面就会饱了!”
顾未然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拿回去,给你何香姐姐。”
小姑娘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的母亲显然将她教育的很好,她后退了一小步,摇摇脑袋:“大姐姐已经给了圆圆一个面包了!这些东西圆圆不能收下!”
顾未然没想到她还挺有原则,笑了一声,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拿着吧,算是我提前给你们的报酬,回去吧,你何香姐姐和妈妈都能明白的。”
小姑娘得了这段话,才敢接过那黑色的袋子,甜甜地说了一声“姐姐再见”然后迈开小细腿跑了回去。
顾书然推开大门,抱怨道:“外面下雨呢,这几只狗非要在雨里面跑来跑去,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许久没有见过正儿八经踏上陆地的狗子们在下了救生筏之后就显得异常兴奋,甚至连一向十分沉稳的老大都在踩到地面上之后不停地摇着尾巴,在原地走来走去。
连她都这样,就更不用说那群小的了。
要不是个个脖子上都戴着项圈,保准下一秒就给你跑不见了。
就算是戴着项圈,拴着绳子,一个两个又是蹦跶又是冲来冲去,要不是最近这段时间都在认真锻炼身体,顾雪感觉自己都要被这两只狗给拉着跑了。
她使出浑身力气,才让两只小狗没挣开绳索,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两只狗显然并不想跟着进到屋子里面去,不停在外面转圈圈,缠得顾雪根本没法迈开步伐。
洛正那也没好到哪里去,老大虽然不捣乱,但她也管不住这群皮天皮地的毛孩子,无辜地站在一边,踱步前进。
顾书然出来看见这情况,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去就抓住了老二的狗头,咬牙切齿地揪着对方的耳朵:“皮什么呢你!”
每只狗都挨了一顿揍,瞬间就老实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顾书然将几根绳索分别拴在桌子和墙壁边上的固定物体上面,然后又给劳累了好久的爹妈倒水:“爸妈辛苦,来!喝点水。”
外面的风是很大的,还带着一点雨,纵使身上穿着的冲锋衣是防水的,但依旧会让人感觉有点冷。
两个人同狗在外面纠缠了一番,身上硬是热地出了不少汗。
洛正坐到凳子上,扎扎实实地喝掉了一大杯水,他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淋到的雨还是汗水,语气里面充满了沧桑的疲惫:“从来没想过遛狗还是个技术活。”
重生第54天
安静的房间内, 圆圆伸手将房间门轻轻打开,她小心地抱着一堆东西走进去,然后踮起脚将门关上。
这个房间很大, 被分隔成了好几块区域,所有人都安静地睡在自己的位置上,圆圆在一片黑沉重穿过走道, 回到自己和妈妈的床铺上去。
圆圆熟练地脱掉鞋子,爬上并不柔软的床,伸出小手推了推正在睡觉的妈妈,嘴里还轻轻嘟嚷着:“妈妈, 你醒一醒。”
女人好不容易扛过那阵饥饿的感觉,让自己睡着, 却在这时候被女儿推醒,她显得十分疲乏,缓缓转过身来,小声道:“怎么了?”
圆圆将抱在怀里面的黑色袋子往前递了递, 语气非常欢快地说道:“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女人本以为是女儿的玩具, 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但当视线触及到袋子里面的东西之后,她有点不淡定了。
她吃惊地看着袋子里面装着的面包, 下意识将袋子给藏在了枕头下面,她伸出瘦弱的手, 抓住了女儿的胳膊,声音里面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这些你从哪里拿来的?”
圆圆细小的胳膊被抓的有点痛,她被母亲的态度给吓了一跳, 乖乖地说道:“圆圆刚才太饿了,就出去想找点饼干吃, 外面的姐姐看见圆圆了,给了圆圆一个面包,然后还让圆圆把这个袋子交给何香姐姐。”
说着,她从自己胸前挂着的红色小包里面翻出那个皱巴巴的巧克力面包,将那面包递到母亲嘴边:“妈妈你吃呀,这个巧克力面包可好吃了!我给你留的!”
女人看着那半个小小的面包,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她低下头,咬了一口面包:“是很好吃,谢谢宝贝。”
圆圆那张瘦瘦的小脸蛋上于是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女人吃了两口巧克力面包,就没有再吃了,面对女儿不解的目光,女人只是轻轻说:“妈妈现在不饿了,这点面包圆圆留着明天早上吃吧。”
圆圆依偎在她的怀里,表示想要和她明天一起吃这个面包。
女人将那个黑色袋子交给了何香。
小小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何香还没有睡觉。
下过雨之后,房间里面的温度就不是很高,她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桌子后面,女人走进来的时候,她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圆圆同她十分要好,一走进门就嚷嚷开了:“何香姐姐!”
何香从桌子后面抬起头,看见母女两个走进来,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摸了摸跑到身边来的小女孩的头发:“你们怎么来了。”
女人抿着唇,将袋子放在了何香的面前。
望着袋子里面的七八个面包,一些压缩饼干甚至还有三包泡面,何香发出了一声叹息。
圆圆正站在桌子前面,逗弄那只信鸽。
看得出来这只灰色的鸽子最近伙食很不错,吃得整只鸽子都显得有点圆滚滚的,毛色虽然还是同先前那样灰扑扑的,但羽毛看上去很有光泽,也很干净。
其实不必多说,连一只无足轻重的鸽子都照顾得这样好,对方肯定物资充足。
何香摆弄了一下那些面包,理解了顾未然的想法。
她轻轻挥了挥手:“把她们都喊起来,加顿餐吧,饿着肚子睡觉,怎么说都不好受。”
三包泡面被全都放进了锅子里面,随着水再一次沸腾,属于泡面的香味扩散得到处都是,让坐在不远处的人们止不住地流口水。
何香坐在离锅子不远的地方,捏着一杯热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正在侧耳倾听众人说话。
负责煮泡面的是圆圆的母亲,她把一头显得有点毛躁的长发扎了起来,非常认真地看着火候,察觉到里面的面条差不多都已经熟了之后,她就关掉了火,拿过放在一边的碗,开始分面条。
第一碗面被递到了何香的面前。
三包面,七八个人分,每个人能分到手里的面条分量当然很少,因为调料放的也不多,那么多的汤水就显得略有些寡淡。
但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碗泡面之后,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红烧牛肉的味道飘散在房间里面,人们苍白了很久的脸上也浮现一点红晕。
何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她望着漂浮在面汤里面的面条,珍重地挑起几根,送进嘴里,一但入口,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房间里面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埋头吃东西。
十分钟之后,何香放下了手里的碗。
那是长久以来胃袋里面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食物的分量,长久的饥饿让她失去了一部分活力,吃完这一餐,或许是食物转换成了热量,她的脸色从原先苍白的样子变成了红扑扑的。
那种隐隐约约的胃痛的感觉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边上有人在说话。
“我能再来点汤不,我看锅子里面还剩下一点儿。”
“好歹算荤腥是吧,我也再来点。”
望着周围人珍惜的样子,何香轻轻笑了几声,笑完之后又觉得有点悲伤。
边上的人在喝了两口方便面的汤之后,慢悠悠地放下了自己的碗,颇有点唏嘘地说道:“想我以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现在,唉!现在!”
坐在更边上的人:“你这话说的,在座的哪个以前没吃过好的?外面着情况,所有人处境都差不多,挨饿的人海了去了。”
这人说了这句话之后,房间里面安静了几秒。
何香咳嗽了两声:“先别说这些了,明天说好了要交换物资的,你们都想想,咱们能用什么来换。”
说到这个话题,房间里面顿时又是一片安静。
但现在的这种安静和之前的气氛显然不同,房间里面坐着的人脸上都显露出一种凝重的神色来,脸上因为吃饱了而显现出来的那种红晕,也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很快消退了下去。
房间外面雨声响个不停,房间内灯光摇曳。
将一张张人脸映照得像是一尊尊雕塑一样。
何香来这里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所有的信鸽,他们被困在这里,炎热的天气断绝了他们外出的可能,好在房子里面固有的系统还在继续运行,不至于让一群人喝不上水。
俱乐部的仓库里面还囤放着一些准备在派对上发放的食物和饮料,还有一整箱一整箱的矿泉水,另外的房间里面还放着预备意外状况出现时可以使用的备用发电机。
甚至连柴油都有很多。
食物和水的分量都是固定的,无法长久支撑下去,他们又被那火辣的温度困死在这里,何香打开笼子,将写好的求救信息塞进信筒里面,饱含期待地放飞了自己的信鸽。
但那些灰色的鸽子从窗口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何香对这只最小的信鸽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它还很小,连训练都没有训练过几次,何香并不认为它能完成这样一项艰巨的任务。
将它放飞的时候,她也只是希望对方能够在这场堪称恐怖的天灾里面活得更久一点,依靠它那双翅膀,依靠它自己的力量。
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没想到这只最不起眼,所有人都不抱有希望的鸽子,竟然是唯一一个完成任务的。
整个俱乐部都被他们掘地三尺一样翻找了一通,任何一点食物都是没有了的,剩下的东西只有那些矿泉水,饮料还有柴油。
整个俱乐部里面空荡荡的,剩下那些看上去很华丽,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的家具。
何香并不确定明天对方在看完整个俱乐部之后还会愿意和他们进行交换,但她没有放弃,还是撑着笑脸,讨论起明天应该换什么东西。
圆圆打破了这样的沉默,她举起小手:“我想要吃草莓!”
女人捂住了女儿的小嘴,眼神略带一丝责备:“圆圆!”
何香笑呵呵地看了看圆圆:“圆圆想吃草莓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呢,没有的话咱们就换一点种子,我们自己种,好不好?”
圆圆扒拉着母亲的手,使劲地点了点头——
硬板凳实在是比不上床的,顾未然如此想到。
在板凳上面睡了好几个小时,对身体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顾未然还好,年轻,又经常锻炼,虽然没有休息好,但看上去整个人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
顾雪和洛正就不太行了。
他俩睡得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从板凳上面爬起来的时候,呲牙咧嘴的,恨不得“哎呦哎呦”好几声。
但好歹还是坚强地爬起来了。
几个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
出门在外,自然也不可能和在家里一样吃那么丰盛的早餐,顾未然从空间里面取了几个面包出来,分给了家人。
新鲜蓬松的面包和装在保温杯里面的温牛奶。
简单对付了一下早餐,顾未然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很难得见到还在运行的系统。
顾未然看着缓缓出水的水龙头如是想到。
“很神奇对吧,我们这里的自来水竟然还能用。”
顾未然听见声音,侧过头,看见何香站在不远处,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何香冲着顾未然展露出一个笑容。
“是很厉害,你们这是有储水塔吗?”
何香点点头:“有个很大的储水塔,带着一个蓄水池,俱乐部里面的用水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不过前段时间也完全没法用,还是这段时间水多了,才又能用起来的。”
“谢谢你昨天的物资,你们全都起来了吗?我现在带你们到处都转转?”
顾未然关掉了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好。”
重生第55天
走出卫生间, 顺着幽长的走廊一直走到大厅里面,两个人一路上时不时说两句话,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大部分时候是何香在说话, 顾未然在听。
穿过面前的拐角,眼前骤然开阔起来,今天的天气还算可以, 勉强提供了一点光线,将室内照亮。
顾书然正坐在凳子上,猛搓老大的狗头。
老大看样子是被搓得有点晕乎乎的,吐着舌头任凭面前的人抓着自己的毛发。
“你搓它做什么?”
顾未然迈开长腿, 朝妹妹走过去,没发现身边站着的人没有跟上来。
将老大从妹妹手里面解救出来, 顾未然摸了摸它的脑袋,后知后觉得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
她扭过头去看,就发现何香站在原地,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询问道:“怎么了?”
何香望着那只毛色纯白, 只有尾巴尖上带着一撮灰色的大狗,嘴唇颤抖了几下,眼眶红红地喊道:“小灰?”
听见这声呼唤, 顾未然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的大狗身躯僵硬了一下。
老大从顾未然手底下钻了出来,扭过身子, 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何香。
长尾巴不再摇晃,高高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它圆圆的眼睛里面似乎有点湿润, 轻轻地嚎叫了一声,似乎是给她的回应。
何香的身躯看上去有点颤抖, 她慢慢靠近了这只大狗。
“真的是你啊,小灰。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蹲下身,将这只雪白的大狗紧紧抱住。
顾未然和顾书然略有点茫然地站在一边,看着在自己眼前上演的重逢。
顾未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
听见她的声音,何香才恍然经醒,她松开抱着老大的手,略有些羞赧:“抱歉。”
顾未然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白色大狗,又看了看何香,提问:“你们?”
何香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神情带着一点哀伤。
“我前段时间到外地出差了,就把小灰交给家里人看顾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们带小灰外出的时候,不小心将他遗落在车上,后来被狗贩子给拐走了。
她看着重新走回顾未然和顾书然身边的大狗:“是你们救了它吧?”
还不等两人说点什么,何香自嘲地笑了笑:“这辈子还能看见它平平安安的样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它以后跟着你们,我就更放心了。”
得知爱犬被拐走的时候,何香心急如焚,奈何手头的工作催得实在是紧,没有办法回来,等到她完成工作回到家乡,事情似乎已经定局,想要再追踪狗贩的行踪,难于登天。
她当然不是不想爱犬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只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的状态,强行留下它,只会是害了它。
对方有物资又有能力,跟着对方不说别的,能吃饱是肯定的。
若是足够幸运,或许天灾结束之后他们还会再次相遇吧!
老大似乎能听懂两任主人之间的对话,蹲在地上,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还用爪子去碰碰几人的腿。
气氛略有些沉重的时候,顾雪从外面一把推开了大门,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是那么显而易见的。
“外面放晴了!”
这是长久以来的第一个晴天。
屋子里面的人下意识都朝外看过去。
厚重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一小块天空来,橙色的太阳挂在天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从顾未然站着的角度向外看,能够看见外面那一小块土地边缘的水,正泛着微微的波纹,一阵一阵地拍打着那块被雨水过度浇灌的土地。
几只小狗迫不及待地往前挤,率先挤了进来,欢脱地扑向顾未然和顾书然两个人。
顾书然接住了一只冲着她扑过去的小狗,她抚摸了下对方的皮毛:“老四,别闹!乖乖坐好。”
听到命令,后面跟着走进门来的几只小狗也下意识地蹲坐在地上。
老大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扭过头来冲着何香叫了一声,蓬松的大尾巴又摇摆了起来。
“这是小灰的孩子们么?”
望着那些小狗同大狗相似的长相和皮毛,何香略带一点不确定的提问。
“嗯,碰上了就一起买回来的。”顾未然挑挑拣拣地将一部分事实说了出来。
其实是从菜市场的狗肉摊上救回来的。
何香弯下腰,摸摸老大的脑袋:“和你长得很像呢,都很可爱。”
老大心满意足地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孩子,乖巧地趴在地上听他们说话。
“小灰”何香顿了两秒,改口道,“老大是一只很优秀的雪橇犬,我从前在国外带着她参加过很多次雪橇的比赛,她的表现总是很亮眼。”
顾未然“嗯。”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她的。”
何香听到这句话,露出了堪称灿烂的笑容。
“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略寒暄了两句之后,何香带着顾未然一行人参观俱乐部。
游艇俱乐部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当时建造的时候斥资很多,占地面积还挺大的。
整栋建筑外立面呈白色,每层之间相差的高度也很大,加之地势很高,从前不少人都吐槽这里的设计很奇怪,现在反而误打误撞地没有被飞快上涨的水给淹没。
俱乐部的下部一侧是全透明的玻璃,打开玻璃门走出去,外面就是一层露天的平台,原先十分光好看的木色地板已经被前面长达半年时间的高温暴晒的有点变形了。
这里甚至还不会完全照到太阳,因为顶上还有两层可以形成遮蔽的作用。
再往外,就是一大片的湖面了,碧蓝色的湖水不是吸引顾未然的,她的视线只停留在那几艘大小不一的游艇上面。
“那些游艇是俱乐部的。”
何香注意到了顾未然的视线,停下对俱乐部的介绍,转而开始给顾未然讲起这些游艇来。
游艇停在水面上,最靠近他们的一艘游艇看上去体量不大,不太符合顾未然的要求。
她一面听着何香的介绍,一面细细打量着那些游艇。
视线扫到最后一艘游艇的时候,顾未然的目光顿住了,那是一艘三层高的游艇,虽然不是那些游艇里面最大的一艘,但从外观看上去,精致的程度远超边上的。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游艇上面,何香察觉了出来,她开口道:“那艘游艇的话,二层里面还有卧室呢。”
顾未然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她问道:“能上去看看吗?”
何香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楞了一下:“可以。”
长长的船板被放下来,顾未然脚步轻快地踩着那块蓝色的船板走上了那艘游艇。
通体白色的船身,在两侧有黑色的线条,显得整艘游艇看上去更加流畅,船身四周有围栏,周围还有灯带,想必夜晚的时候能够提供照明。
第一层的空间很大,走进去是客厅,还有驾驶室,船尾处有向下延伸的楼梯,何香指着那一段说道:“以前出海的话,在海里面游泳了之后就是从那上来。”
驾驶室的视野非常好,能够清晰地将四周围的状况全都掌握,后面半截客厅的家具全都是和墙壁还有地板连接在一块的,不必担心起浪的时候家具会倾翻。
沙发的材质很好,摸上去非常柔软,房间里面别的设施也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小的厨房,靠近沙发的地方还被原来的主人设计成了一个小吧台,下面带着一个小冰箱。
放下了这些东西之后,房间里面居然还有一块空地,几只狗子一进到游艇里面来,顿感新奇,左瞧瞧右瞧瞧,伸着鼻子使劲嗅来嗅去。
顾未然点了点头:“上二楼去看看。”
顺着房间里面的楼梯上到二楼,入目的就是一个装修的十分温馨的卧室。
看起来前任主人在使用的时候也非常注意细节,在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这条游艇的时候,还在床上放置了防尘袋。
房间里面还有一扇门,顾未然推开一看,发现那是卫生间。
虽然卫生间看起来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何香告诉顾未然,这花洒甚至还能开出热水来。
这还真是贴心。
再顺着二楼的楼梯往上攀爬到三楼,这里的空间就更小了,但这里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空荡荡的,顾未然丈量了一下距离,觉得在这里放下一张床还是不难的。
顾未然对这艘游艇是很满意的,但她还得再询问一下家里人的意见。
但其实不必多说,顾书然从来都非常支持自己姐姐,顾雪和洛正两个人参观了一圈游艇,也甚是满意,止不住的点头,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笑容。
顾雪点评道:“这艘就挺好的。”
虽然都这么说,但一家人还是跟着何香去看了下一艘更大的游艇。
那游艇虽然也有三层空间,但在设计上面显然和刚才那一艘不是同一种用途,只有最下面那一层空间是封闭起来的,上面两层都做成了露天的设计,其中第二层的甲板上面还放着好多沙滩椅,看起来非常度假风。
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前面那艘游艇。
游艇看的差不多了,何香领着一行人又俱乐部的二楼和三楼看了看。
之前俱乐部的那些物资都放在一楼,方便搬运,但是最近连日下雨,让他们也生出了一点危机感,于是他们就把剩下的物资全都搬上更高的一层楼里面去了。
他们确实同纸条上面些的那样,水资源非常丰富。
望着几乎始满满一房间的矿泉水还有一些饮料,顾未然发出了灵魂提问:“这么多水?”
“天灾还没有降临之前,这里本来是安排了一场公司庆典的,酒水饮料畅饮,水果零食畅吃。”
何香望着那些东西的眼神带着一点伤感。
顾未然没有去问她这家公司的情况,一行人继续将俱乐部的情况看完了。
三楼上只有几间供给俱乐部成员临时休息的卧室,没有什么好看的。
顾未然同何香说:“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重生第56天
何香的五官十分秀气, 透出一股温柔来,她轻轻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将空间留给了一家人。
狗子们自然是不懂这些事情的,顾雪放开了一直拉着的绳子,让它们自由活动,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上。
“就只要那艘游艇,看起来会不会目的性太强了?”
顾雪的这些担忧,顾未然自然也想到了,她沉吟了片刻, 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她们听。
因为今天顾未然她们要参观俱乐部,剩下的人就按照何香说的那样全都乖乖地待在了房间里面, 没有出来,于是整个大厅里面就只有何香一个人坐在那里。
何香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的太阳发呆,同这个空旷的空间组合起来, 看起来莫名带着一点孤寂的意味。
顾未然递过去一张物品清单:“这些是给你们的物资, 你核对一下,不满意的话可以和我说。”
何香没想到对方真的要和她们做交易,怔怔地接过了那张显然是临时写起来的信纸, 浏览起来。
压缩饼干、肉罐头、风干蔬菜
简简单单扫过去,上面列出来的物资的丰富程度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何香才看了不到一半,就感觉心惊肉跳的,她忙将那张清单压在了桌子上。
顾未然:“哪里不满意?”
何香脸有点红, 她急忙摆了摆手:“不是,你们给的东西太多了”
话这么说着, 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她实在是觉得以她们那些库存的物资,是没有办法换到这些东西的。
顾未然静默了两秒:“拿这些东西换你们十二箱水,再加上刚才那一艘游艇。”
这话说出来,何香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些许,她重新拿起那张清单看了起来。
半晌,将清单上面的东西浏览完毕,何香道:“我要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顾未然坐在了长凳上,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何香带着那张清单匆匆走进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的人看见她走进来,瞬间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怎么样?他们这么说?”
将房门关上之后,何香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她将手里面的单子展示给站在周围的人看。
几个人看完之后,都发出了被震撼到的声音,其中有一个人忍不住张大了嘴,脸上浮现了一点疑惑的神色:“咱们就只有那些水啊,能换到这么多东西吗?”
何香说道:“他们还想要一艘游艇,那艘家用游艇,我来问问你们,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
房间里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几乎始同一时间说道:“那当然要同意!”
说白了,用一艘现阶段用不上的游艇换到现阶段救命的那些物资,实在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更别说他们还有好几艘游艇,换出去一艘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的。
他们还害怕顾未然不和他们交换,短暂地商量了几句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将何香又给推了出来。
“我们都同意交换,但是我们想对清单上的一部分物资做些修改。”
何香说话十分委婉,眼睛里面还闪烁着一点忐忑,似乎是在害怕顾未然拒绝她。
顾未然:“什么修改?”
“我们想要一些作物的种子”
顾未然:
这点事情放在顾未然眼里,简直就不算事情,她整个人更加放松了,靠在桌边:“你们想要什么东西的种子?生菜可以吗?”
她又顺嘴说了几种生长时间短,对肥料和土地条件不是很严苛的作物。
何香没想到对方连这些东西都有,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那点头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怕顾未然会反悔一样。
顾书然起身,拉着姐姐:“那我们先去船上取东西,你们在这里等我们。”
姐妹两个都心知肚明,冲锋舟和救援筏上面是没有物资的。
他们选择停靠的地点同俱乐部的大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站在那里看不太清船上的情况,加之昨天晚上洛正怕冲锋舟在大雨里面出现问题,将冲锋舟靠岸停下来的同时,也将上面的挡雨帘子全都打开。
和棚顶同款颜色的挡雨帘将冲锋舟的四面都给罩了起来,外面的人没法看清里面的状况。
顾未然和妹妹钻进了救生筏里面,顾未然从空间里面取出那些物资,姐妹两个不停地往自己的背包里面塞东西。
两个登山背包塞满了,先掀开帘子扔到地上,然后再继续装。
最后,两个人手里面各提了三个背包,背上还背了一个,就这么回到了大厅里面。
两人将八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登山包放到了地上,顾未然拍拍手,,对着站在对面的众人扬了扬下巴:“东西都在这里了,你们清点一下数量?”
一行人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背包,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听到顾未然这么一说,忙不迭地就蹲下来,开始清点。
一个肉罐头,又一个肉罐头,还有番茄牛腩罐头!赚大发了!
那人打开了一个登山包,发现了满满的罐头,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感觉马上就要幸福地晕过去了。
十分钟之后,清点完毕,何香拎着手里面那一袋子珍贵的种子,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我领你们去拿钥匙?”
说话间的功夫,天又开始下雨了。
顾未然朝外面看了一眼。
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又开始移动,那轮出现了不到几个小时的太阳很快就被遮住了一半,听见对方说的话,顾未然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黑色的钥匙非常小巧,顾未然将那钥匙塞进口袋里面贴身放好,何香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事情。
“柴油,你们那里存储的还多吗?这游艇上面是没有发电机的,油箱里面可能一点,但前段时间太阳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确定里面的油有没有干掉。”
这些事情对顾未然来说,都不算什么事情,她将钥匙收好,返回到大厅里面。
窗外的雨渐渐大起来。
留在俱乐部的那些人已经喜气洋洋地将东西搬走了,穿着一身红色小裙子的圆圆好奇地看着窝在墙角的那几只狗,经过了顾书然的同意之后,伸出手去摸摸那顺滑的白色皮毛。
“大狗狗!”
圆圆兴奋地同狗子们玩耍。
顾未然凝视着远处的冲锋舟和救生筏,看着那一点两眼的橙色在风雨之中来回摇晃。
洛正走到了大女儿的身边,小声提问:“咱们要不要去把冲锋舟带进来?这场雨看着挺大的,我怕出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一家人的交通工具就会从冲锋舟升级成游艇了,早收晚收都是要收的,还不如现在就去把它们收起来,免得之后还出现什么问题。
说干就干,顾未然和洛正两个人穿上雨衣,顶着还不算很大的雨走了出去。
原本干裂的土地经过雨水长时间的冲刷之后,变得软乎乎的,异常泥泞,有些地方一脚踩下去,鞋子会往下陷进去。
顾未然努力将雨鞋从土地里拔了出来,她用力将冲锋舟带上了岸。
岸边的水大约到了小腿中间的位置,比昨天他们靠岸的时候涨了一节,不算很多,但不容忽视。
两个人在劈里啪啦的雨声里将顶棚拆了下来,然后顾未然放掉了冲锋舟和救生筏的气,团吧团吧将两大团东西卷回了屋子里面。
走到屋子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块颜色已经非常深沉的土地。
沉积在下面的水,正在不断地拍打岸边的泥土。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人类正在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在明天,人们从睡梦中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水给团团包围了。
土地,高楼,绿色的植物,统统消失在眼前,站起身,向四周看过去,能看见的只有仿佛复制黏贴一般存在的无边海水。
顾未然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未来的,但这些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她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自己和家人能够在这场席卷蓝星的天灾里面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而已。
雨很快就下的大起来,哗啦啦的,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顾未然脱掉了沾满泥巴的雨鞋,换上了更加舒适的拖鞋,救生筏和冲锋舟堆在了大厅里面,等待之后搬上游艇。
望着坐在一边的何香,她好心提醒道:“如果你们要种东西的话,你们最好快点去外面挖点泥土,我看这雨很大,明天说不定就看不到这些泥土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刚刚还坐在一边傻乐的几个人瞬间反应了过来,拿铲子的拿铲子,找桶的找桶,几个人除了年纪最小的圆圆留在了屋子里面,剩下的人全都披着东西出去挖泥土了。
遮雨的雨具不大够用,他们还向顾未然借了两顶雨衣。
顾未然摸出几包饼干,塞给家人,刚才那一番活动都累了,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
吃到一半,顾未然感觉自己被一股视线给盯住了,她低头看过去,就看见站在不远处,正咬着手指头,一副很馋的表情的圆圆。
顾未然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面的能量棒,又缓缓抬头:“想吃?”
圆圆没想到自己被抓包,她小脸蛋瞬间红了起来,下意识收起了手,然后使劲摇摇头:“我不馋!”
小孩说话的时候非常斩钉截铁,但她的身体显然比小嘴实诚很多,房间里面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是从圆圆肚子里面传出来的。
顾雪看着这个小女孩,笑得十分和蔼,她冲着圆圆招招手:“圆圆到姨姨这来,给你吃好吃的。”
圆圆磨蹭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了顾雪的身边,她的一双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裙子:“可是妈妈说,不能再吃姐姐的东西了,圆圆是个乖孩子,圆圆要听妈妈的话。”
顾雪十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我给你的,不算姐姐给你的东西,拿着吃吧。”
望着顾雪塞给自己的能量棒,小女孩脸上闪现了好几个表情。
她显然在吃和不吃之间挣扎,挣扎了许久,在顾雪和洛正还有顾书然三个人一口一个小乖乖和没事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先择了吃。
女人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长凳上,一手摸着狗,一手拿着能量棒,吃的不亦乐乎。
女人搂着女儿同顾雪道歉。
“这没什么,孩子还小呢。”
顾雪又摸了摸小孩的脸蛋:“这么可爱,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哦。”——
这场突如起来的雨扰乱了顾未然的计划。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再次展露出它凶悍的一面来,风雨交加,波涛汹涌,水面不再清澈,一眼望出去,一片难以辨认的深黑色。
下午三点整,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黑夜的样子。
上涨的水面将最后一块裸露在外面的土地也吞噬掉了。
众人在雨势变得更大之前跑回了屋子里面。
两个人合力将那扇透明的玻璃门合上,风实在是有点大,将那两扇看起来就厚重的门都吹的动摇了好几下。
何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锁,将两扇门给锁到了一块。
风试图F从每一个缝隙里面钻进来。
不少人身上都是湿哒哒的,被这阵风一吹,直打冷颤,何香催促着他们回房间去换衣服,片刻之后扭过头来同顾未然说话。
对方显然也被雨给淋到了,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她的脸色再一次变得苍白,或许是太冷了,嘴唇也显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来。
但她的精神看上去好极了,顾未然将放在一边的毛巾递给她:“擦擦,你都快湿透了。”
何香接过那条毛巾,非常潦草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要不你们先去楼上休息一会?那些房间里面就是灰尘稍微多了一点儿,摘掉防尘罩,再换一条新床单,睡起来保证舒服。”
顾未然没有推辞,拿了三张房卡,上楼去了。
俱乐部的电梯是已经停用了很久的了,一家人选择徒步上三楼去休息,灯火通明的走廊十分安静,各种装饰都在呼啸的风声雨声里显露出一种颓败的美丽来。
黑色的房卡在感应器上面轻轻刷了一下,极有质感的房门应声而开,让来人从缓缓打开的门里面看见里面的情况。
俱乐部的设计者显然十分有品位,虽然距离那个繁华又绚丽的世界已经沉寂了大半年,但从这个房间里面每一处的设计依旧能感受到一点关于旧日的光彩。
将房卡插到感应槽里面,整个房间的灯光瞬间就亮了起来,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黑暗,厚重的落地窗帘将屋内屋外隔绝开,尽力营造出一种温馨又舒适的感觉。
房间的角落里面还放着一台唱片机,顾未然走过去,拿起唱片上面摆放着的一张贺卡。
[您喜欢的唱片已经准备好了,祝您生活愉快。]
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六月初,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看样子也没能送出去。
顾未然将贺卡放回原位,摘掉罩在床上的防尘套。
深灰色的床上三件套暴露在空气里面,顾未然一挥手,将这些东西全都转移到了空间里面,然后将自己常用的那些换了上去。
整理好自己的房间之后,顾未然走出去,帮家里人整理房间。
顾雪和洛正非常勤快,在顾未然换东西的这片刻功夫里面,已经将房间给小小地打扫了一遍。
顾未然取出床单,放到柔软的床垫上面,表情略有一点无奈:“爸妈,咱们只在这住几天而已。”
被抓过来干活的顾书然也发出抗议的声音:“是啊是啊,没必要打扫得这么干净吧?”
顾雪叉腰,两条好看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虽然只睡几天,但是房间里面这么多灰尘,睡得能舒服吗?”
姐妹两个看着说话速度飞快的妈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颇有一种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无力感。
站在一边乖巧干活的洛正逃过一劫,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女儿挨骂。
湖水漫过河岸,同其他地方汇过来的水聚到一块,彻底将周边的地面全都吞到了水里面,本来就非常宽阔的湖面现如今已经变得更大了。
停靠在下面的几艘游艇随着水浪的起伏而轻微摇晃,好在它们本身的重量摆在那里,不至于被这两个小浪头给掀翻。
银色的船链和沉重的锚将它们固定在这还算安全的港湾里面。
水面的上涨,让湖水原先同河岸的边界划分变得模糊了起来,但这水的深度是不够的,驾驶游艇,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万一让船底触碰到河岸,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顾未然端着热水,望向外面汹涌的雨势,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现在需要的是耐心,再耐心一点——
人们大约也没有想到,这场久违的雨水不仅没有将他们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反而还将他们拖进了更大的苦难之中。
阴湿的天气让不少人从前留下的旧病复发。
关节骨头里面传出来的酸痛令人无法忍受,更何况这样的天气还不是只持续几天!
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下,避难所里面不少人都病倒了。
这其中包括徐淮的父母。
两个步入中年的人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热,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
徐淮收敛起了往日那种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模样,向上级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就守候在父母的床边上,24小时候着。
徐淮的母亲那满头的黑发,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惊变之后,已经花白了一半,皱纹也已经慢慢爬上了脸颊,加上生病,便显出一种病态的苍老感来。
徐父的精神更差一些,这会正在睡觉。
徐淮正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拿着一把小刀,一点点削着手里面那颗小小的苹果。
徐母望着儿子,语含歉疚:“是爸妈拖累你了。”
徐淮的手顿了顿:“妈,别说这种话,你们两个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我最叛逆的时候你们都不嫌弃我是拖累,更何况这些又不是你们的问题,我要是嫌弃你们,我那就成畜生了!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徐母听得心里一阵感动,想笑,但听到后面,就又板起脸来了:“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一天天也没个忌讳。”
徐淮不介意这些,他笑嘻嘻地将苹果削好,切成小块,插了一块递到母亲嘴边:“尝尝?可好吃了。”
徐母望着那块小小的白色果肉,很是抗拒地扭过头:“你吃吧,妈不爱吃这些。”
徐淮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旧将那酷爱果肉递过去:“说什么呢,你和爸从前最爱吃的就是苹果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的,您就当赏我个脸,吃两口吧。”
拗不过儿子,徐母还是低头咬下了那块果肉,吃掉了这一块之后,她不再接受下一块了:“行了行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徐淮咬了一口削剩下的靠近果核位置的果肉:“我有的吃呢,这些留给你和爸吃。”
手里面被塞了一个碗,徐母正想再说点什么,这顶绿色的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
一个逆着光站在门口的人喊道:“徐淮,快点出来一下,上面有命令。”
徐淮不满地扭过头:“我请假了,你们没收到通知吗?”
“紧急命令!所有人都被通知了!”
徐淮站起身来,拧着眉毛,还想说点什么,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徐父醒了过来。
他断断续续地咳嗽:“淮啊,跟他们去吧,我和你妈不要紧的。你虽然是我们的儿子,但更是一个军人,你要肩负起你的责任来!”
徐淮沉默了一下,他从上衣口袋里面陆陆续续掏出三个同样干巴巴的苹果,摆在一边的柜子上:“苹果我给放这儿了,想吃的时候就吃,不舒服了就去找我孟哥,千万别硬撑着。”
他回过身,轻轻握了下父母的手:“我走了。”
徐母依依不舍望着儿子的脸,挥了挥手。
徐父躺在病床上,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去吧,不必担心我们!”
徐淮掀开帘子,同那人走了出去。
到处都是穿行的军人,深绿色的制服在帐篷之间来回穿梭,看的人眼花缭乱。
徐淮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同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搭话:“我说兄弟,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抢物资!救人!”
那人步伐如风,一边赶路一边如此说道。
“上周的时候有别的避难所向咱们发了讯号,他们的避难所位置不好,已经被水淹没,听说咱们这里有军队,人手还多,就向咱们求助,想要搬过来。”
灾难面前,人们下意识向他们依赖信任的人求助,希望获得帮助。
“上头的态度挺坚定的,人是要救出来的,物资也要尽量抢出来。”
那人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我听说他们那儿原来是实验基地,好东西肯定多,咱们这回要是能把那些东西全都搬回来,肯定是大功一件!奖励拿的手软啊!”
徐淮听了这么长一段东西,脑子里面的第一反应是:要出远门?
他下意识刹住脚步,抓着那人的手,火急火燎道:“咱们这些兵?全都要出去?”
那人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事儿关天呢,十万火急,不单咱们,随行的还有一个医生呢!能留下来的也就几十个人吧!”
徐淮脑子里面的警报顿时响起来,他撒开脚丫就跑:“兄弟你等我一会,我找人说两句话,马上就过来!”
医务室,林孟正在配药。
徐淮气喘吁吁地掀开帘子,二话不说就闯了进来。
林孟掀了掀眼帘发现是他,手上动作都没停下来,继续配药,一边闲闲地说道:“来我这做什么?”
徐淮撑着腿,大喘气。
“我马上就出远门。”徐淮喘匀了那一口气之后,这么说道。
林孟闻言,直觉事情不对,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放下了手里面的东西询问道:“出什么门?去哪?做什么?”
徐淮挠了挠头,将事情简单说了说,随后一把抓住了林孟的手,眼泪汪汪道:“林孟,孟哥!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我爸妈就先托付给你了!等我回来我一定请你吃饭!”
林孟受不了对方这样:“上次帮你弄了四个苹果的事儿你还没跟我了结呢。”
徐淮嬉皮笑脸起来:“那这不是没时间么,一块儿算账上,请你吃顿好的!”
林孟摆摆手:“行了行了,去吧,我帮你就是了。”
徐淮“呜呼。”地欢庆了一声,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林孟望着那飞起的帘子,摇摇头,走过去将帘子扯好,弯腰的瞬间,看见地上掉了一张相片。
他将那相片捡起来,是徐淮的全家福。
上面拍摄的时间显然是好几年之前了,看样子大约是徐淮刚入伍那会,穿着一身新兵的衣服,徐父徐母站在他身侧,笑得阳光灿烂的。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这小子,连照片都能弄丢,等会还给他爸妈去。”
他正这么说着,帘子外面传来护士的声音:“林医生!这里有个病人!您过来看一下!”
林孟下意识将照片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面放好,大声回应:“我来了。”
重生第57天
体育馆的一楼已经被水淹没了一半还多, 那扇金属大门更是已经看不清了,那通往地下避难所的道路已经被水全都封闭,曾经住了大半年的地方现在或许已经成为了水生生物的天下。
他们没法用正常的方法从这里出去, 他们得坐船。
颜色鲜艳的冲锋舟被放进水里面,穿着深绿色军装,又外在外面套了一层雨衣的战士们分成好几个队伍, 纷纷爬上那些在水里面晃来晃去的冲锋舟上。
船外机发动,推着冲锋舟向前前进,个子略高大一些的战士在通过门口的时候,就得弯下腰, 或者趴在前面战友的背上了。
徐淮看着那门,还挺高兴, 他个子刚超过要求的最低线,平时的时候总是被人调侃,现在终于轮到他踩在众多兄弟们身上高兴一回了。
一条冲锋舟上面就坐着三个人,剩下的位置全都是空的。
一个人操纵船外机, 剩下的两个人坐在冲锋舟的前端部分, 用长桨将水里面拦路的杂物给推开。
避难所能用的冲锋舟其实不是很多,有船外机的冲锋舟就更少一些,他们用绳子将冲锋舟连在一块, 让有船外机的拖着没有船外机的前进。
徐淮坐在船头,望着黑乎乎一片的水面, 还有那劈头盖脸的大雨,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去,这雨这么大!砸死我了。”
同船的战士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 显得有点儿含糊不清:“行了行了,别抱怨了, 早点完成任务,咱们好早点回来!”
于是船上就没有声音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船外机轰隆隆的声响。
在如此大的雨水攻势之下,强光手电的光都没法穿透雨幕,能照亮的路实在是非常有限。
所有人被迫依靠着前方船只,手电被集中到了最前面的那条冲锋舟那里,指挥官拿着装在塑料袋里面的地图,狼狈地反复擦拭上面的雨水,勉强靠着那些聚起来的光,寻找着正确的前进路线。
天始终是黑乎乎的,一行人不知道前进了多久,指挥官反复瞅了瞅那地图:“不远了,就是这个方向,再往前划十几分钟!”
整支队伍齐齐应声,那洪亮的声音简直能刺穿雨幕。
指挥官说的没错,在继续前进了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前方还是一片开阔的水域,但冲锋舟在前进的时候撞上了一块东西,然后就是寸步难行。
徐淮用长桨向下戳了戳,黑乎乎的水底下有非常坚硬的东西。
手电筒一照,好家伙,下面全都是碎石!
徐淮道:“没法往前走了,指挥!下面全都是石头,硬要过去的话,冲锋舟可能会被划破!”
指挥官的表情隐藏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面,他最后道:“全体下水!朝前面的建筑前进!”
将临时制作的锚从冲锋舟上面扔下去,留下两个战士在原地等待后,所有人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下水!
“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徐淮出身水乡,从小就和伙伴们在水里头耍,一口气能游二里远,队伍里面有名的游泳高手。
他一下水,那简直就跟回了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水里面实在是有点不安全,底下碎石林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但他还是笑嘻嘻地,几下就钻到了前面:“都跟着我,小心着点,别掉队。”
那雨水打的人都快睁不开眼,短短几百米的路,一行人游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岸边。
感受到脚底下踩到了实地之后,徐淮松了一口气。
风大浪大,游起来阻力实在是太大了,加上先前的那一段路,他都感觉自己有点累了,更不必说队伍里面的其他人。
他爬上岸,立马伸出手,将后面的人都拽上岸来。
队伍里面有一个不幸在穿越碎石区域的时候被割伤了大腿,被同队的人小心搀扶到岸上之后,随行的医生立马掏出绷带和止血用药,开始对这人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只是嵌在伤口里面的石头有点难处理,外加上这人短时间内无法行动了。
徐淮凑上去看了一眼,那竟然还是一个熟人。
“老李,一天天叫着水性比我好,结果真上场了,你怎么还把自己整成这样了?”
望着徐淮笑嘻嘻的样子,老李因为失血而显得有点苍白的嘴唇颤动了好几下,最后憋出来一句:“滚犊子你!等老子好起来,做任务肯定比你利索!”
徐淮哈哈笑:“那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受伤的老李被放到担架上面,两个同行的人将他抬到了淋不到雨的地方,剩下的人整理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后立马跟随指挥官开始执行任务。
这栋高大的建筑内部通道弯弯曲曲的,他们前进到一半的位置,才终于见到了对面的人。
那人穿着一件脏到几乎快要分辨不出颜色的白色实验服,脸上显然也是挂过彩的,包着两块纱布,他抓着一个手电筒,看见来人身上穿着的深绿色军装之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
那人脚步匆匆,一句废话都没说,转身就领着他们往前走:“我们的人和实验器材都放在前面了,我带你们过去拿。”
这会的路程非常近,短短十分钟,一行人就抵达了这次任务的最终地点。
一个挑高的大厅。
这个房间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上不少,且四周围没有窗户,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机器设备,同这个领路人一样风格打扮的人不在少数。
放在角落里面的制冷器正在不断工作,往外吹吐着冷风。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一个穿着还算齐整的男人从人群里面站了出来,他戴着黑色的大框眼镜,一双眼睛里面全都是血丝,胡子拉碴,光是看这么一眼,就知道对方这段时间绝对没有休息好。
他的精神其实已经不大好了,但他还在强撑着工作:“这些东西都是需要冷藏储备和运输的,我们已经搭建好了运输的道具,你们只需要把它们搬运走就可以了。”
穿着雨衣的几个战士们出列,准备去搬东西。
男人看着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连忙拦住了他们:“这些器材都不能碰水!会影响精密度!”
几个战士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不止是因为他们自己刚刚从水里面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还因为外面正在下雨!、
还不是小雨,是暴雨!
这让运送物资的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显然,大家都知道外面的状况是怎么样的,屋子里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指挥官不知道这个避难所先前经历了什么事情,但屋子里面的这群科学家,就没有几个是全乎人儿。
光是胳膊折了的就有三个,脸上身上擦伤更是不计其数,原先在通讯里面说的那几个配备的保卫人员,如今也不见踪影,望着对方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大约也能想象到那些人的最后结局了。
“我知道,运送的难度非常大,我们也不要求所有的机器到最后都能使用,只要能保住五台!不!三台!”那为首的男人情绪非常激动,甚至抓住了指挥官的双手,“或许只有一台!就可以了,只要让我们能够继续研究下去!哪怕只有一台机器!”
指挥官并不清楚这个避难所究竟在研究什么,但上级下了命令,让他们全力配合对方,他自然会用尽全力。
时间紧迫,洪水已经逼近到他们的脚边,如今在想回去拿防水的东西已经来不及,指挥官咬咬牙,下令:“所有人,脱下自己的雨衣,务必把这些机器全都包裹到位!绝不能让一滴水漏进去!”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明白!”
外面还在往下淌水的雨衣一件件被脱下来,那一台台机器被妥善地包裹起来。
整个避难所上方只是一层低矮的平房,这间几乎始被被封闭起来的屋子是这几间里面地势最高的一间了。
贵重的仪器和设备都被尽力抢救了出来,妥善安放在这间房间里面,剩下的物资实在是无力照应,被随意堆放在别的房间里面。
战士们不辞辛劳地带着成箱子的物资一次次折返回去,踩进冰冷的水里面,将那些物资送到冲锋舟上面去。
水很快漫上台阶。
躺在入口处的老李抬头看着那一点点逼近的水迹,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避难所里面的物资还是很多的,看着成箱成箱的罐头和粮食被运出去,指挥官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同那个明显领头的男人搭话:“你们这发生什么了?”
男人抬起头,从眼镜后面看了他一眼,语调沉重。
“前段时间那场龙卷风,摧毁了我们的一个设施,那东西倒塌下来的时候,砸坏了我们地下实验室的大门。”
后续的情况指挥官也能推测出一二来了。
洪水灌进了地下实验室,这群人忙着抢救那些实验器材,一个个就都受伤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把大部分的东西都转移了出来,但是轮到最后一个实验室的时候,洪水冲垮了边上的那栋房子,无数的碎石啊,全都朝着我们砸下来。”
那几个保卫人员就是在这一次变故里面丧生的。
无论何时,生命的逝去总是非常沉重的话题,指挥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节哀。”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僵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实验员跑过来,慌张地说道:“徐博士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眼镜男人晃了一下,他咬牙切齿道:“这家伙肯定是去实验室那里了!这家伙!快!去看看潜水服还剩下几套?”
指挥官看他慌乱的样子,心下直突突:“徐博士?他很重要吗?”
眼镜男急得脑袋都冒汗了:“徐克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一个人,他的实验成果就放在最后哪一个实验室里面,现在还存在水下面,他特别看中那个实验,几次三番想要回去取,但实验室的大门那边到处都是石头,路几乎都被堵死!根本下不去!”
“他这就是在自寻死路!”
男人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这句话。
话虽如此,但指挥官还是匆匆带着人跑过去,想要将那位徐克徐博士拦下来。
大约是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很快,等他们抵达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徐克还没有下水。
即便穿着一身潜水服,身后还背着氧气管,这人的身形仍是十分清瘦,非常符合指挥官对这类人的刻板印象。
眼镜男见状,也不顾外面还下着雨,冲上去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怒吼道:“你是不是疯了啊你!你看看你脚底下!下面全都是水!实验室已经被水浸透了!下面没有氧气,你这么下去是不是不想活了?!”
徐克显然意志非常坚定,并没有被男人吼住。
情绪经过几天的发酵之后,在心里面不断放大,徐克甩开对方的手,那怒吼的声音直接穿透了雨幕,传进了指挥官的耳朵里面:“我没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的实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能解除太阳病毒的药剂就放在那个实验室里面!”
听到这个回答,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指挥官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响起了一阵嗡鸣。
指挥官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忍不住踩进水里面,踉踉跄跄地上前几步,抓住了徐克的手臂,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说,能解太阳病毒的药剂?”
徐克现在还没有戴上潜水面罩,脸上沾了不少水,但不妨碍指挥官看清他的容貌。
一个干瘦又倔强,脸上皱纹横生,眼睛里面燃着怒火的一个小老头。
徐克硬邦邦地回答道:“最终试验还没有进行,但我敢打包票,这管药剂绝对可以。”
指挥官又觉得一阵眩晕。
站在边上的眼镜男依旧在说话:“你这个药剂根本就还没有进行过任何一项实验,未知的可能性太大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弃呢?而且你所谓的太阳病毒,只要我们不被抓伤,根本就不会犯!”
徐克瞪了对方一眼:“你懂什么?!太阳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理论是完全能够成立的,在更早之前,你我身体里面早就被种下了这种病毒!你若是去翻翻那几个安保人员的尸体,你就会得到全新的发现!”
“就算这支药剂失败,我还可以在这基础上继续往下研究,但若是丢失了这个样本!我就得从头再来!六个月的时间啊!你觉得我们现在还等得起这六个月吗?!”
徐克说到最后,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来。
从无意之中捕捉到这种病毒,到后来的白骨生物出现,徐克用了足足六个月的时间,才产出了这第一管试剂,他实在是不愿意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指挥官望着又上涨了一截的水面,果断替他们拿了主意:“这试剂!必须拿!”
重生第58天
“全体都有, 听我命令!”
井然有序的搬运队伍面前,指挥官忽然出现,他戴着军帽, 站的笔挺,一丝不苟:“现在有一项紧急任务,我们需要一名精通水性, 军事素养较高的战士!”
“有潜水的装备!但任务难度很高!风险很大!你很有可能会死在里面,并且我们连你的尸体都带不回去,此项任务采用自愿报名,我就在这里, 自愿报名的人请举手!”
此话一出,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俱都是一脸的茫然。
任务的内容,地点都没有讲出来,说明任务的级别很高,或许在这之前, 连指挥官都没有得到这项任务的信息。
任务的凶险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人也不例外,没有人想死。
但指挥官需要他们,那些科学家需要他们, 于是有人还是站了出来。
“我去。”
当第一个人站出来后,接二连三的有人高举自己的手臂。
“我去!”受了伤, 躺在一边的老李也举起了自己的手,他脸色有点白,但眼神很坚定, “队伍里面我年纪是最大的,我作战经验比这群毛头小子丰富, 我去。”
老李年纪确实很大,这几年跟着队伍走南闯北,立了不少功,本来明年就要转成文职,升上去了。
指挥官看着他,不免动容,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我去。”
人们顺着那道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望见了熟悉的脸庞。
边上的人皱着眉,小小推搡了对方一下:“淮子你别闹,你是独生子,那么凶险的事儿!你要是想想你爹妈!”
徐淮被推了两下,在水里面差点稳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呲了呲牙:“正是因为凶险我才要去呢,你们水性都没我好,你们去了能有命回来?”
徐淮说完这句话,抬脚就往前走:“指挥官,他们都不合适,让我去!”
指挥官看了他好几眼,尚在思考之中。
坐在担架上的老李急得都站起来,直接去扯他的袖子:“你这死小子!不要命了?!”
天色实在是太暗,老李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对方脸上是带着一点笑容的。
“老李,你就乖乖在这躺着吧,受伤了还逞强,这回我可要赢你了,你可别哭鼻子,早点回去陪你老婆孩子吧!”
老李看着走远的徐淮,气急败坏地捶地:“唉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回来!”
徐淮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向指挥官行了一个他们队里面的礼:“指挥,请让我去吧,没人比我更合适。”
天上仍在下着雨,指挥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眼前这个还有点儿稚气的年轻人,踌躇了几下,最后还是咬牙:“好!那就你了!”
他带着徐淮匆匆走向实验室大门处。
那里依旧围着很多人,有人递过来一件潜水服,徐淮解开外衣,利索地换上了那件潜水服,然后背上氧气瓶。
实验室的大门处卡着一块石头,让本来宽敞的入口变得狭窄非常,徐淮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子:“还行,能进得去。”
望着下面黑乎乎的水,说不紧张是假的。
站在一边的实验员掏出照明的设施,然后扔进了水里面,于是漆黑的水里面就开始展现这个实验室真正的样貌了。
徐淮准备下水的时候,边上的徐克要求自己的助手帮他把面罩戴上。
助手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师,您就别下去了,太危险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二次塌方的!”
整个实验室要依赖仰仗徐克的地方还多着呢,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想徐克出事。
徐克听见这话,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声音已经近乎嘶哑,但还是呼呼喝喝起来:“我不下去怎么行?这小子是能找到正确的路,还是能解开我实验室门口的瞳孔锁?还是能知道怎么取东西啊?”
徐克气哼哼地冲着助手道:“快把这玩意给你老师我戴上!”
助手被骂了一通,但脸上没有委屈的神色,她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面罩给徐克戴上。
“要是我出不来,你就跟着老南他们,剩下的研究就交给你了,你天赋好,适合干这些,这家伙虽然老是跟我不对付,但人没问题,他们都会帮你的。”
“你已经学的够多了,是时候从我这里毕业了。”
这或许是徐克教学生涯中最温柔的一天。
助手已经泣不成声:“老师”
“哭什么,真是小孩心气。”徐克非常平静地打开了氧气面罩,抬腿往前面走。
两人分别手持一根照明用的灯带,走进了水底。
背后携带的氧气瓶都不是全新的,上面显示的剩余量大约只够两个人在水底待四十分钟。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抓紧行动。
进入的通道被滚下来的巨石砸得变形,变得异常难通行。
好在两个人体格子都不大,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向下行走,倒也没有问题。
穿过那段充满危险的区域,两个人摸到了实验室的内部,这里一片混乱,各种纸质文件被浸泡在水里面,到处乱飘。
实验室被外力破坏,里面的诸多电源自动切断,好几个级别较高的实验室自动锁死,一路上游过去,还能看见那些极有科技感的大门上,时不时闪过一道红光。
徐克的实验室在最里面,他冲着徐淮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自己继续前进。
两个人抵达实验室门口的时候,绑在手臂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第一个十分钟到了。
徐淮伸出手,将那时钟关掉。
他们还剩下三十分钟的时间。
在水的压力下,潜水服紧紧贴在两个人的身上,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让两个人的呼吸节奏都有点乱。
徐克迅速来到门边,输入密码。
六位数的密码输入验证成功之后,屏幕上又弹出来一些验证问题,他一一填好,才终于到最后的瞳孔验证。
徐克努力让自己不要乱飘 ,让自己对准那台扫描的机器。
红色的扫描光线缓缓扫过,大约过了三十秒,两个人都听到了那句话。
“瞳孔锁认证成功,徐克,欢迎进入实验室。”
大门两边开始闪烁起一阵一阵的光晕,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实验室的大门马上就要打开了。
这几间放置着整个实验室最为贵重的器材和试剂的实验室的密封性非常好,虽然外面已经洪水滔天,但这间房间里面仍旧保持着干燥的状态。
充满了空气,一滴水都没有。
这意味着在大门打开的瞬间,水流会压迫着两人向前,冲进那间空间非常宽敞的实验室。
徐克向徐淮打着手势,让对方找个地方把自己固定好,免得被这股水流给直接推到墙壁上,那样人会在重压之下直接晕过去。
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两个人已经能够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压力,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徐淮抓住了墙壁上的把手,将自己的两条手臂全都紧紧缠绕上去,将自己固定在墙壁上。
红色的警报灯光不断地闪烁着,那扇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徐淮感受到身后不断有水流推搡着自己,那力道很大,他常年锻炼,仍然感觉自己有种要被水流卷走的感觉。
非常恐怖。
他睁着眼,去看站在另一边的徐克。
令徐淮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徐克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他挂在一张桌子上,被水流的巨大推力带得几乎要离开那张唯一可以固定他自己身体的桌子了。
徐淮眼睁睁看着对方仿佛一张纸片一样,被水流给卷了进去。
徐淮顾不得危险不危险,马上离开了那个把手,像一条鱼一样顺着推力游进了实验里面。
徐克趴在实验室的最后面。
踹开两个向自己袭来的仪器,徐淮快速游过去,他将人扶起来,检查对方身上的潜水服有没有破损。
好消息是潜水服没有破损,坏消息是对方的氧气管出问题了。
看着那瓶子边缘小小的缺口,徐淮在看见缺口的那一秒,后背冒出了冷汗。
他立马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防水胶布,将那个破口给粘贴了起来。
但在这之前的几十秒,就已经很要命了。
他查看了一下对方氧气瓶上面显示的数据,整瓶子被泄露出来的氧气都变成一个个泡泡浮到了水面上,瓶子里面的氧气最多就还只够对方坚持不到十分钟。
这是很致命的事情。
保持镇定,保持镇定。
徐淮暗暗深呼吸。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氧气含量。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加大氧气的消耗量。
在刚刚的一分多钟时间里面,他不自觉消耗掉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氧气。
还够用,还剩25分钟。
只要他们动作快一点,马上找到那支试剂。
徐淮想到这里,立马开始大力摇晃徐克。
好在徐克马上就醒了过来。
“在哪?”徐淮忍不住用口型问徐克。
徐克的脑袋流血了,他磕在了墙壁上,那一阵碰撞让他脑袋发昏,止不住的想吐,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来晃去。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保险柜。
徐淮立马游过去,想要将那个保险柜直接带走。
但他失败了,那个银色的保险柜是连在地上的。
徐克也跟着游过来,开始输入密码。
保险柜的系统和整个实验室的系统是联通的,因为实验室自动锁死过一次,所以它也自动锁死了,需要用备用密码才能打开。
备用的密码很复杂,徐克一直输入了将近两分钟。
按下确定按钮之后,保险柜门应声弹开,展现出里面的东西。
一些贵重的文件,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盒子。
徐克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放在一边的文件,径直抄起那个小盒子。
拿到了东西之后,两个人火速开始向外游。
徐克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又被水灾折腾,刚刚又被撞了脑袋,游了几分钟,马上显出疲惫来。
他的氧气快要耗尽了。
他似乎也知道,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落近眼睛里面的红色血液给逼出去。
他将那小盒子递给徐淮。
徐淮没接。
他抓住徐克的胳膊,更加卖力地挥动双腿,使劲儿将人往前带。
行至半途中,他停下来,将对方的氧气管连在了自己的氧气瓶子上面。
他断开连接,重新拧好管子。
17分钟,足够了。
他重新鼓起气,按着原来的路开始往回游。
忽然间,前面的墙壁扭曲了一下。
或许是水下的昏暗模糊了他的感知能力,徐淮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样的情况。
当一粒碎石砸到他的脑袋上,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但这会已经晚了。
洪水造成的巨大压力,将上面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和天花板压垮了!
无数的砖瓦石头钢筋朝着两人砸下来,徐淮扯着徐克的胳膊,狼狈地朝着一边躲闪过去。
但这里的空间是有限的,而坍塌是全方位的。
在那一连片的东西冲自己塌下来的瞬间,徐淮只来得及将对方从自己身边推开,紧接着就眼前一黑。
片刻之后,他在一阵疼痛之中醒了过来。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那么大一片碎石,砸在身上肯定是痛的,或许潜水服都破了。
他摸了摸脖子,果不其然,原本紧紧贴合身体的衣服里面已经有了一点而水。
他得在水浸满头盔之前出去。
不然氧气没耗尽,他就得憋死。
他抽了抽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痛。
他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的后腰处冒出来了一根钢筋。
望着钢筋后半段连接着的巨大石块,徐淮缓缓冷静了下来,不是后腰冒出来了一根钢筋,而是他被掉下来的钢筋给扎了个对穿。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还没有察觉到这种痛楚。
望着伤口处丝丝缕缕冒出来的红色,他很无奈。
小老头半睁着血红的眼睛靠过来。
两个人挨得很近,徐淮能听到对面在说什么。
“我马上把你拽出来。”
徐淮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镇定过,他轻轻摆了摆手:“没必要,有一条连着石块的钢筋把我腰给扎透了。”
对面听见了这句话之后,沉默了一下,两个人显然都很明白这个消息背后的含义。
徐淮现在没有大出血,是因为伤口周围有紧身的潜水服和那根罪魁祸首的钢筋在压迫伤口。
强行将人从里面弄出来,当时可以弄出来的,但那么大的创面,受伤的位置还那么要命,水会拼命往徐淮的身体里面挤,血会拼命往外涌,撑不了几分钟,徐淮就很大可能因为这些事情而丧命。
即便他有幸逃过了大出血带来的死亡威胁。
那后面还有伤口感染在等着他。
更何况地面上只有一个带着医药箱,装着简单药品的医生。
没有无菌的手术室,没有立刻能够动手术的地方。
徐克是个相当固执的老头,他拽着徐淮的衣服:“没事,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徐淮仍旧是摆摆手,他当然也很想活下去,但现在横贯在他们面前的,不止这一个问题。
时钟又响起来了。
徐淮低头,将那时钟关闭,然后艰难地伸出手,将身后的氧气瓶给拆了下来。
“刚才没和你说,你的氧气瓶破了。”
“氧气大概只够用十分钟了,你用我的吧。”
徐克感觉被血液浸润的那只眼睛又开始痛起来了,他讷讷地接过那只氧气瓶,然后慌忙拆下自己的,他刚才路上用过徐淮的,因此他自己的那只里面还剩下一点儿。
他们交换了氧气瓶。
“如果,如果,我”
“再见。”徐淮轻轻挥了挥手。
“再见。”
这方空间没有平静很久,第二次摇晃感接踵而至。
徐克抱着怀里面的东西,干瘦的身体里面爆发出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拼命挥动肢体,冲着出口游过去。
出口处的道路更加狭窄,外面的人正在不断搬动那些碎石块,让出口勉强维持着原状。
原先扔下去的那一点灯火已经变得明明灭灭了起来,让人十分难分辨下面的状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底下忽然出现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上来了!快拉上来!”
徐克被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面拽了上来。
有人将他架到一边,剩下的人继续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往水底下看。
“上来的是徐博士,淮子呢?!”
“这小子怎么还不上来,这儿快塌了!”
有人帮徐克摘掉了氧气面罩,指挥官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试剂拿到手了吗?”
徐克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炸了,但他还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徐淮被掉下来的钢筋扎中了被压在下面!”
此话一出,围在周围的战士们绷不住了。
“把面罩给我!我下去救淮子!”
一群人闹哄哄地挤过来,抓住了那个湿哒哒的氧气面罩,套在自己的脑袋上,想要跳下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就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沉静的水面之下,徐淮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静静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肺部里面的空气越来越少,他抬抬手,勉强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将管子插在了那个破损的氧气瓶上面。
还剩七分钟。
他生命的倒计时。
好短暂。
他这样默默地想。
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功效在消退,伤口疼得麻木,身体从受伤的部位开始一点一点泛冷,他身体里面所有的热量正在流逝。
脸上怎么湿乎乎的,水进到面罩里面了吗?他眨了眨眼,原来是他自己在流眼泪啊。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但他仍旧心有不甘。
他想到母亲,想到父亲,想到自己的朋友,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算了,没对象也挺好的,少一个人伤心了。”
他这样喃喃地说了一句。
有水开始从衣领子里面渗进来了。
他望着尚有一点光亮的前方。
或许是疼痛将他的感知放大了,他敏锐察觉到周围的建筑又开始摇晃了起来。
然后更多的石头砸了下来。
前方所有的通道都被阻断了。
四周都是水,无边无际的水。
有石头砸碎了他的面罩,水淹没了他的口鼻。
窒息感一点点缠绕上他的神经,他颤抖着双手,摸索自己的口袋,想要找那张相片出来。
他总是贴身带着那张照片的。
但他现在找不到。
水将最后一点空气也逼出了他的肺部。
“都给我跑远点!这里要塌了!”
伴随着轰隆的雨声,几间本就摇摇晃晃的平房也跟着坍塌了下来,将所有东西都给掩盖了起来。
望着彻底被遮挡在断垣残壁之下的入口,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只露出一个边角的入口。
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淮子还在下面呢。”
有人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有雨水冲进了眼睛里面,带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徐克麻木的睁着眼,他的小腿在刚才被碎石擦破了,但他忽然间感知不到这阵疼痛。
指挥官扶了扶帽檐,声音嘶哑:“全体都有!”
“敬礼!”
黑乎乎的水里,站着一排又一排的战士。
长久的静默之后,那件曾经属于徐淮的军装被折叠好,郑重地放在了第一条冲锋舟上。
返航。
装着这么多物资,冲锋舟是不够坐了。
战士们穿着救生衣,就那么直直地泡在水里,抓着冲锋舟的边缘,让船外机带动他们往前游。
路上有人找到了木板,有人爬了上去,于是就那么坐在木板上面,随队前进。
徐克抱着那个银色的小箱子,仰面躺在担架上。
他被医生诊断出轻微脑震荡,被要求只能这样躺在这里。
他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学生,坐在他身边,帮他拉起一张雨衣,遮挡一下雨水。
眼镜男人坐在他的右边。
冲锋舟正摇摇晃晃的行驶在水面上。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老徐别太自责,谁都不想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他笨拙地安慰着这个和他不对付了几十年的人。
“他不应该死在那。”
徐克沉默了很久,他这么回答。
剩下的路,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重生第59天
回程的路走的不快, 因为水面又起了新的变化。
浪花一阵高过一阵,雨水拍打在人的脸上,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向前游动的时候, 一个战士感觉自己的鞋子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触感非常鲜明,让人有点儿脊背发冷。
他克制住那股感觉, 低头看了一眼,水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他甩开这种感觉,继续向前。
但不一会, 这种感觉又来了,这次的触感更加鲜明, 他感觉有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
他下意识踹了过去,连着蹬了好几下腿,终于感觉自己摆脱了那玩意的束缚。
明明天气很冷,他却出了一脑门的汗, 汗水混着雨水一块从脑袋上往下流, 他脸上的肌肉都痉挛了两下。
身边的同伴察觉到他的异常,往前游了两下,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他的嗓音里面是遮不住的慌乱。
“我感觉有东西在勾我的鞋子。”
此话一出, 同伴神情凝重了起来,他用手推了推男人:“你到冲锋舟上面去, 我帮你看看。”
在同伴的帮助下,男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三两下攀上冲锋舟。
他仰面摔在柔软的垫子上, 浑身上下都是水,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晕乎乎的。
就在他不远处的同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脚上看。
一截断掉了白骨赫然挂在他的鞋带上面。
那白骨还很完整, 是人类手骨的样式。
男人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巍巍的:“水底下也有这些玩意吗?”
望着那白森森的骨头,答案很显然了。
所有的战士都被勒令从水里面爬了上来。
冲锋舟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人,橘黄色的救生衣上的绳索紧紧连接起来,一块连着一块,造出了一块人工浮板来,物资能堆在上面的就堆在上面,剩下一部分实在是装不下的,指挥官就近找了一栋高楼,将无法带走的物资暂时存储在那里。
日后若是有机会,就来这边取走,若是没机会,希望附近幸存的人能够找到这些物资来应急。
匆匆将东西堆在那里,他们又重新踏上了返程的路。
雨势并未停歇,来的时候他们轻装上阵,马力十足,走的时候装着好几船的伤员,还有沉重的物资,速度就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冲锋舟开了足足十个小时才回到避难所。
回到避难所的时候,水已经将体育馆的一楼彻底淹没,门框都已经看不见了。
还是里面的人放下了梯子,让他们顺着那架梯子爬进了体育馆的二楼。
物资和受伤的人则是被合力吊了上去。
一个接一个的,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望着浑身湿漉漉的众人,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物资,上级心中很是满意,他挥挥手,让众人先去洗澡,别到时候感冒了。
一众人呼啦啦地就散了。
指挥官手里面还抱着那套衣服。
有仓库那边的人过来开始清点物资,准备入库,上级背着手站在那儿,观望着,瞥见指挥官,问道:“你抱着这件衣服做什么?等会还回去,别叫人家没衣服穿。”
指挥官楞楞地,望着自己的上级:“回不来了。”
上级扭过头,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下属:“什么回不来了?!”
室内有一阵十分长久的寂静。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上级脸上的喜悦也收敛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呢,唉”
“两位家长最近还在生病呢,且先不要惊动他们吧。”
徐父徐母是生病了,但他们并不是瘫在床上没法动弹了,他们听见外面极其热闹的样子,撩开帘子,就看见外面在那里走来走去的,穿着深绿色军服的人。
徐母放下帘子,小声嘀咕道:“我看他们出去的那几个都回来了,怎么咱们家小淮还没来?”
徐父手上还扎着针,吊着水,但脸色相较于前几天来说,已经好转了很多了:“成了,他都二十好几了,你总拿他当小孩做什么,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事情也很正常,反正也不会走丢了。”
徐母白了自己的丈夫好几眼:“我就是担心他,我这两天晚上睡觉总是睡不踏实,心里面慌得很。”
“你那就是想太多了。”
两人正拌嘴,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个子不高,手里面还拎着一本书。
“老徐,你不是说想借我这本书么?”
徐父望着走到自己身边来的男人,皱了皱眉毛:“是啊,怎么了?”
那人将那本包装十分精致的书本塞进了徐父的怀里,吸了吸鼻子,语速飞快地说道:“现在借给你!你拿着解解闷吧!”
说罢,那人拔腿就跑。
徐父一脸莫名其妙,一时间是拿着也不好,不拿也不好:“这家伙搞什么?前段时间问他借来看,那跟要他老命似的,今天忽然就肯给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这些,将书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闲闲地翻了两页。
徐母走到床头柜边上,打开那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表皮略有些干巴了的苹果:“老徐,吃不吃?”
“不吃,等儿子回来了再吃。”
“还有呢,等会小淮回来了,看见咱俩一个都没吃,又要念叨了。”
“那就吃吧,挑个最小的!”
徐母笑了一声:“知道的。”
她弯下腰,正准备找把水果刀出来削苹果,却听见帘子外面有人在喊。
“请问里面住着的是徐淮的家人吗?”
徐母重新直起身,脸上有出现了笑容:“肯定是小淮回来了。”
她就那么匆匆地起身,手里面还拿着那颗苹果,走过去将帘子撩开:“是,是徐淮回来了吗?”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看见了穿着整齐的指挥官和他的上级。
上级的神情非常和煦:“您好,能进去坐坐吗?”
徐母望着对方肩章上面挂着的图标,慌乱了一下,她结结巴巴道:“好”
两个人走进房间之后,徐父也跟着抬起头来,他略带点不满地咕哝道:“这小子倒还记得回来”
看清走进来的是谁之后,他的表情顿了顿,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长官?我们家淮子做错事儿了吗?”
左瞧右瞧,没能看见自家孩子的身影,一些不大好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听到这句话,男人忙忙摇手:“不不不,徐淮是个很好的孩子,也是个很好的战士,他没有犯错。”
徐父放下那本书,努力让自己的身姿看起来挺拔一些,他的脸上多了一点骄傲的神色。
“我们家徐淮,虽然上学的时候调皮捣蛋的一点,但他是个好孩子!我是知道的!”
他高兴起来,招呼妻子:“快,给长官切点水果!”
徐母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又开始翻找水果刀。
“请先不要麻烦!”
“我来正是要说这件事情的。”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来,他抓着徐父的手:“徐淮这个孩子,非常懂事,非常勇敢,他拥有一个战士所应该应具备的所有优秀品质。”
“你们做父母的,将他交到我手里,我愧对你们,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扑通。”
有东西砸到了地上,三个男人转过脑袋,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过去。
徐母捂着自己不小心被水果刀划破的手指,狼狈地弯下腰去捡那颗滚到远处的苹果。
徐父楞楞的:“什么没带回来?”
指挥官缓缓打开自己抱着的那个黑色木盒,里面静静地放着一件湿了又干了的作战服:“我很抱歉,我们没能把他带回来,只带回了他的衣服。”
室内安静了很久,久到他们以为对方没有听清自己说的内容。
徐父望着那件衣服,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走之前,有完成任务吗?”
指挥官哽咽了。
“有,他完成的非常好!他抢出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东西或许能拯救剩下所有人的人类!”
徐父的表情变得有点麻木,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他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那就好,那就好。”
骤然得知儿子的死讯,徐母已经无力支撑自己,靠在一边,以手掩面,泪流不止。
指挥官和他上级从那顶绿色的帐篷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一阵近乎撕心裂肺的哭声。
指挥官侧过头,擦了擦眼泪:“他才27岁呢。”
手底下最年轻的一个兵啊,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林孟很忙,非常忙。
他帮忙将老李的伤口缝合好,嘱咐了对方几句伤口的后续治疗,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喊住了。
“您是林孟林医生吧?”
望着对面的人,林孟点点头。
“我是,怎么了?”
“那您认识徐淮吗?”
忽然听见熟人的名字,林孟皱了下眉毛:“认识,怎么了?”
老李松了一口气。
他腿上伤口上的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但他还是勉力将自己支撑了起来,他说道:“您应该就是他总挂在嘴边的孟哥?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儿。”
林孟耐心道:“你说吧。”
“淮子他牺牲了,您要是可以,能不能多帮衬帮衬他父母?”
“我和几个兄弟,凑了点儿心意,您看能不能帮我们带过去?”
林孟脱手套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听完全过程的林孟坐在了办公室里面,他的面前摆着很多东西,但他一点而也开心不起来。
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里面放着一张相片。
他缓缓将那张照片从口袋里面拿了出来。
相片上的徐淮依旧青涩非常,笑容灿烂。
重生第60天
这段时间的降雨量远超特大暴雨的标准, 后来的人们把这场灾难称为洪灾。
木制的家具漂浮在水里,在整个房间里面飘来飘去,互相碰撞。
何香他们紧随顾未然他们的脚步, 及时搬到了二楼上,成功避免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泡在水里的尴尬局面。
拴着游艇的铁链在一阵阵拍打过来的浪花中绷得笔直,之前高悬的屋顶同游艇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小了。
若是不加干预, 迟早有一天,游艇们都会撞上屋顶。
二楼,何香一行人正在摆弄他们弄来的泥土。
俱乐部外面的泥土并不是专门用来种植的泥土,从前这上面种着草皮, 行人来来往往,有时候还会掉落一点东西在里面, 后来那些嫩绿的草被太阳晒死了之后,那块地就变成了一块荒地。
湿哒哒的泥土倒在地上,因为被水浸透了而显得十分松散的泥土滚得到处都是,露出混在土壤之间的草根和一些碎石块。
七八个人蹲在地上, 手里面拿着吹风机, 在那里吹土。
泥土过于湿润了,没法用来种植物。
等那些泥土稍微干了一些,就俯下身, 一点一点将里面的草根,碎石头, 或者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从里面挑拣出来,扔到一边去。
有人从泥土里面还翻出了一块硬币,他兴致缺缺地看着那块面值一块钱的硬币, 果断将对方丢进了放在一边的垃圾桶里面。
一群人蹲在地上干的热火朝天,一个个仿佛都是种地经验丰富的老农民一般。
原先他们身上那种颓废的气息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
顾未然站在楼梯口,她行动的时候声音很小,因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出现在那儿,正垂着眼睛低头打量他们。
顾未然给他们的食物不算少,几个人只要省吃俭用一点,撑到第一轮作物收割不是问题,至于能不能将那些作物种活,收成如何,或者他们会不会被人打劫,这些问题就不在顾未然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风仍旧在呼啸。
一家人难得在床上享受了一阵子长久的睡眠时间,等到下午五点左右,风声渐渐小了下来,顾未然撩开帘子一看,雨势竟然也小了下来。
瞅这架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放晴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着简单的午餐,顾未然的空间里面各种各样的美食还没消灭掉零头,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先吃几天干面包吧。
顾未然三两下将手里面的面包吃掉,喝了口水:“天气挺好,等会回去收拾下东西,咱们晚上就走。”
顾父顾母都没什么意见,顾书然忙着阻拦几只狗不要抢自己手里面的面包,胡乱点点头,权当同意。
被几个人布置的舒适温馨的房间在短时间内又恢复了原样,顾书然将平板塞进自己的背包里面,随后冲姐姐点了点头:“都收拾好了。”
晚上八点整,天空擦黑,整个游艇俱乐部重新被笼罩在黑暗里面。
楼下都没有开灯,正巧方便一家人行动。
走廊里面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因为白天的事情累的直不起腰,这会大约都睡着了,就算有几个还没有睡觉的,也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逼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从而能减少热量的消耗。
一家人非常顺利地穿过了走廊,来到了二楼的窗户口。
顾未然打头阵,她打开窗户,外面的水同窗户的落差并不是很高,只要爬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就不会翻到水里面去。
冲锋舟在房间里面就已经提前充满气了,这会她将冲锋舟放到水面上,它也稳稳地站在那里。
顾未然动作灵活地翻过窗户,跳进冲锋舟里面,将它固定在墙边。
然后是顾父,顾母,还有老四这只还算乖巧的狗。
船外机的声音在这种安静的晚上还是有点明显,三个人干脆掏出长桨,划向游艇。
十五分钟后,顾未然成功将父母并老四送到游艇上,再折返回来。
顾书然紧紧牵着三只狗的绳子,害怕它们突然抽风跳进水里面去。
好在三只狗都非常的乖巧,这一回没有作妖,蹲在冲锋舟上面,甚至连声音都没吭。
将妹妹和剩下三只狗送到游艇上面,顾未然重新划拉着冲锋舟,将束缚着游艇的铁链给解开了,那条绷直的铁链缓缓沉进了水里面。
游艇在水面上轻微晃动着。
黑色的手套将修长的十指包裹起来,避免她在攀爬的途中受伤。
顾未然收起冲锋舟,顺着绳梯向上攀爬。
片刻之后,她动作利落地翻到了甲板上面。
油箱里面还有一点而油,顾未然从空间里面取出油,加满,然后缓缓将这艘游艇开了出去。
一家四口谁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考过游艇驾驶证,只有从前在海边旅游的时候,玩闹似的开过两次,不过那两次都是有专业人员在场,难度大约是降低到了幼儿园水平。
好在驾驶室的抽屉里面还放着一本游艇驾驶指南,虽然已经落了许多灰,但顾未然还是非常认真地将那本书给看完了。
她开的马力不算高,游艇晃悠悠地朝着既定的方向驶去,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游艇的吃水不算很深,只要小心避开水底下暗藏着的东西,就不会有搁浅的危险。
夜风很凉爽,难得没有下雨,洛正穿着长袖站在甲板上,夜风将他的衣服吹鼓起来,看上去像是某种奇怪的大号玩具。
他借着游艇上的灯光,往前看,并不能看清太远的东西,但他依旧站在那里。
两只狗坐在洛正的身边,一身蓬松的毛发在迎风飞舞,它们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大而黑的眼睛里面一点而忧虑都没有。
顾雪坐在真皮沙发上小憩,顾书然吭哧吭哧地拖着箱子,将柜台下面的小冰箱打开,往里面塞饮料。
天灾降临之后的第一个正月,一家人正式告别了土地,踏上了新的征途。
深沉的夜幕之下,挂着几颗明亮的星星,顾未然透过驾驶舱的窗户向外看,手指却按在A市的地图上面。
尚不知前路如何,但只要一直向前走,就一定能够走出黑暗——
林孟脚步沉重,他揣着一堆东西站在那顶深绿色的帐篷前面,内心翻滚着的情绪正在折磨他 ,里面很安静,仿佛都已经睡下了一样。
他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抬脚准备离开。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那沉重的帘子却被人从里面掀开了:“是小孟吗?进来吧。”
林孟楞楞地:“嗯。”了一声,随后抬脚走了进去。
帐篷里面很暗,只开了一盏灯。
不算特别大的空间里面却也只放了一点家具,从前进来的那几次没什么感触,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走进来,却觉得这里这么空旷,空荡地吓人。
他将徐淮那些战友给他的东西轻轻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徐父的床头。
距离上一次来,林孟感觉对方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原本还算有神的眼睛,现如今显出了一种浑浊的感觉。
明明还不到五十,却看上去老态龙钟的。
徐父的病还没有好,仍在吊着点滴,他用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拍了拍林孟的手臂:“你来就算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那些是淮子的战友给他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
徐母从一边的座位上站起来,碎碎念叨着:“瞧我这记性,我给你倒杯水去。”
徐父慢慢说道:“小孟啊,我知道你来是做什么的,我儿子走的时候是不是又叫你来照顾我们了?”
那杯水不是很烫,但在接过来的瞬间,林孟却觉得那杯子在灼烧着他的手心。
他头一回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徐父却在继续往下说。
“我和你阿姨,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对于他的事情,我们两个都很痛心,但他也是个军人,他做得很好,我们都为他感到骄傲。”
徐母捂着脸,这几天一直在流眼泪的眼睛,再一次流出了苦涩的泪水。
徐父的脸上带着泪,眼睛里面却再次迸发出那种光彩来,他是真的为徐淮感到骄傲。
林孟从上衣口袋里面拿出那张徐淮丢失的照片,郑重地递过去:“他那天走的时候落在我那里的。”
徐母伸出手,颤巍巍地接过了那张照片。
一家三口最美好的青春,最快乐的时光仿佛都停在那张照片上面。
她用苍白的手捂住了那张小小的照片,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珍重地说道:“谢谢!谢谢!你真的帮助我们太多了!”
“他从前总是说你像他亲哥哥,虽然老是冷着脸,但人很好。”
徐父艰难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抓着妻子的手臂:“好了,这些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冲着林孟道:“你去忙吧!”
林孟的睫毛猛然颤动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徐淮在家人面前也总是提起自己。
他起身,但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着徐父看了一下病情,重新调整了一下用药,又帮着徐母处理了一下松动的家具,几个小时之后才走出那顶帐篷。
他清晰地感受到再一次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游魂一般走回了医务室,窗户外面下着小雨,林孟怔怔地看着那细细的雨丝,在原地待了很久。
天灾之后的第一个正月,大雨,林孟失去了他这二十几年来,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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