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延桐
(二)
陈西瑞这趟来延桐, 只带了一件羽绒服外套,厚是厚了点,但想着过两天就回北市, 没必要再买新的, 忍忍就过去了,实在没想到傅宴钦会来。
没办法,她裹着那件相当不合时宜的羽绒服跑到2805门口,理了理头发,特意将脑门上冒出来的那颗痘儿用刘海盖严实了。
咚咚咚,敲响门。
门打开,七八天未见的男人伫立在眼前,披着浴袍, 黑发湿亮, 领口松散,隐约可见胸口贲张的肌肉。
陈西瑞仰头朝男人呲出两排小白牙,意识到可能有点傻, 笑容很快即敛, 微一低头,羞答答地扑了上去。
傅宴钦受惯性往后踉跄了一小步, 却还是稳稳托住她屁股, 她顺势将腿缠到男人腰上,双手环住他脖子,乌亮眼睛宛如两潭秋水,脉脉含情。
“这也太巧了吧, 看电影碰到一块也就算了, 去外地开会居然还能碰到一块。”她笑得特甜,在男人唇上啄了好几口,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装跟踪器了?”
傅宴钦含住她唇瓣,哑声说:“麻烦陈小姐搞搞清楚,是我先来的延桐。”
“我跟你打情骂俏呢,你非得跟我扯先来后到,讨不讨厌。”
“把门带上。”
陈西瑞从他脖子上撤出一只手,扬长手臂“嘭”地推上房门,傅宴钦掐着她屁股,把人抱坐到贵妃榻上,上半身全部压到她的娇躯之上,看她承受得有些吃力,便躬起身子,手臂撑在她肩膀两侧。
“上我这儿来还穿这么多。”男人眼神晦暗,滚动着汹涌的情-欲,“你故意的?”
他撩起她刘海,拨向左边,鼻尖几乎要贴到她额头上,陈西瑞倏地偏开了脸,“别亲,昨晚没睡好,长痘了。你先起来,我把外套脱了。”
冷不丁被打断,傅宴钦的欲望冷却了些,他扫兴地直起身,重新系好了松松垮垮的睡袍带子。
“我不知道这边这么热,没带其他衣服。”
羽绒服被陈西瑞脱了扔到一边,露出里面印着美乐蒂的纯棉睡衣,她肤色白皙,适合穿这种粉嫩的颜色,但是对男人来说,似乎少了一些风情。
“你那导师看上去挺年轻。”傅宴钦忽然说道,声线平而直,带着审视的意外。
“你见过他了?”听到他淡淡的一声嗯,陈西瑞接着道,“年轻什么啊,比你岁数都大,明年就四十了。我还想问问你,男人过四十大寿送点什么好?”
傅宴钦没搭腔,坐到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了,开屏是体育频道,解说员正激情四溢地讲解一场足球赛,他捞起一只抱枕,搂在怀里看起了足球。
不知是打发时间,还是真感兴趣。
陈西瑞并没有察觉到凝固下来的气氛,自顾自地说:“干脆我也送他个袖扣吧,我们刘老师一米八几的大长腿,穿衬衫也是非常有型的。”
话音刚落,傅宴钦啪的关掉电视,不露声色道:“把我那个转送给他吧。”一把挥开抱枕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上别人家做客送牛奶,男人过生日,统一送袖扣,你倒是会省事儿。”
陈西瑞警铃大作,打起哈哈:“要是送老师,我肯定挑个最便宜的送,二百块钱就给他打发了。”
不见男人脸色松动,她只能使出杀手锏——把头埋进他胸口,掐着嗓子说:“逗你玩的,袖扣那是送男朋友哒。”
傅宴钦垂眸,眼神纵容:“松开。”
“不松,就不松。”她紧紧抱着,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攀附大树的考拉,“那我送你的袖扣,怎么从来没见你戴啊?”
傅宴钦抬起她下巴,俯身,发狠似的吻她:“你审美不行。”
“哎,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这话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区,男人亲得更狠。
陈西瑞的细碎呜咽吞没在唇舌交缠的水声中,软着身子被男人抱上了床。
事后,傅宴钦打开冰箱,拿出一个白桃味的冰淇淋,他对甜食没什么嗜好,陈西瑞喜欢吃,家里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他妈上次送的那批海鲜都没地方塞。
这小姑娘每次吃完都说胖了胖了不能再吃了,下一次吃得比谁都香。
嘴上一套,做起来一套。
傅宴钦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边看足球比赛,边悠哉惬意地吃着冰淇淋,陈西瑞清洗干净身体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下,走过去问他哪来的。
傅宴钦看她又套上那件来时穿的粉睡衣,皱眉:“你干脆别穿衣服了。”
“不穿怎么行,那不得冻着凉了。”
傅宴钦晃了晃手里的甜筒,存心逗她:“想吃吗?”
“嗯。”
“没了,就这一支。”
陈西瑞气咻咻地锤他一下,傅宴钦不以为意地笑笑:“叫声哥哥。”
无计可施,她妥协:“哥哥。”
他得寸进尺:“我要听韩语的。”
“欧……”陈西瑞不中他套,碎碎叨叨地哼起了歌,就当没听见。
刚转身,胳膊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坐到他腿上,傅宴钦扔了甜筒,抬手捏着她脸,“脸怎么又圆了,这几天伙食不错啊,跟你们刘老师一块吃的自助餐好吃吗?”
这是变着法儿损人呢,陈西瑞黑脸:“不好吃。”
傅宴钦笑了笑,亲她一口。
“我这是薛宝钗那种脸型,温婉大气,也很美的。”
“管它什么钗,我们男人就认巴掌脸。”傅宴钦上手掐她脸,“别乱动,让我比比。”
陈西瑞甩头想躲开,没躲得了,男人虎口抵住她下巴颏,把她脸捏成了O型,漫声懒调地说:“这样就像林黛玉了。”
“我才不要当林黛玉呢……”她嗓子里含含糊糊道。
不在一起的时候,陈西瑞总觉得这人高深莫测,不沾世俗烟火,恐怕喝水都得喝天山上的泉水,真在一起了,发现他就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在普遍三十岁还单身的大城市里,这年纪一点不大,他也看电影,追美剧,偶尔打打游戏。
她倚在傅宴钦肩头,吃着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心想这个男人真是个多面体,无论在外面如何冷酷坚硬,如何气势逼人,在她面前,也会显露大男孩的幼稚一面。
跟前任没有“家”的概念,可跟傅宴钦在一起,这个概念与日俱增,不上班的周末,他在书房看电影,她就抱着电脑写论文;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她就站他旁边吃东西;他们盖一条被子,喝过同一个杯子……
想着想着,陈西瑞觉得自己完蛋了,铁石心肠的女人才最好命,她却是这样的感性多情。
离开延桐当天,傅宴钦安排人过来送她去高铁站,那司机特地从驾驶座下来绕了一圈,替她把车门拉开,“陈小姐好,傅总交代我把您安全送到高铁站。”
这场景的女主角如果是一位身着晚礼服,脚踩水晶高跟鞋的大美女,肯定没人会觉得违和,关键是陈西瑞现在的形象跟大美女差了十万八千里——羽绒服,外加一脑门子汗。
陈西瑞无地自容,讪讪看了眼刘仕文后,对那司机说:“谢谢啊,您太客气了。”
“不客气,应该的。”
刘仕文哼笑:“没看出来,还是个千金小姐。”手按在门把手上,没直接拉,嘟哝了句:“诶我这边的车门怎么没人拉?”
“……”陈西瑞笑得像人孙子,“我给您拉?”
“劳驾。”
陈西瑞给刘仕文拉开了门,“您请上车。”
刘仕文坐进车里,使唤她把行李箱塞到后备箱去,那司机抢在前头,把两人的行李全部安置好。
汽车行驶在路上,刘仕文佯装了几分钟深沉,架不住排山倒海的八卦欲,嘴角轻扬,显出一丝兴奋来:“这是你家哪个亲戚安排的?”
陈西瑞想了想,笑得特憨:“是我老叔。”
“你这个老叔,名头不小啊,还傅总。”
“开公司的,都叫老总,其实就是个小公司。”
刘仕文没全信,笑了笑,说:“你以后也会当老总,别着急,陈医生风光的日子在后头呢。”
“哈?我还有这潜质呢。”
“我指的是住院总。”
“……”陈西瑞内心翻了个白眼。
两人扯皮几句,刘仕文往她怀里塞了一大包特产,刚才坐进来的时候,陈西瑞就觉得这些东西极其碍事,放后备箱不就好了,非得挤压人类的活动空间。
“这是我买的特产,拿着。”刘仕文道。
陈西瑞受宠若惊,深深为自己刚才翻白眼的行为感到羞愧:“刘老师,您破费了。”
学生何德何能啊。
刘仕文却说:“你知道你们白老师是延桐人吧?”
陈西瑞嘿嘿一笑:“我今天刚知道,我一直以为白老师是江浙人,她说话好温柔的。我特别喜欢她,之前我在内分泌科实习,她还经常给我带……”
刘仕文懒得听她巴拉巴拉,温柔打断了她:“把这些特产给白念瑶送过去,当然了,也有你的份,你俩分一分。”
“谢谢刘老师,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按照咱们大中华的传统美德,应该是晚辈孝敬长辈。”陈西瑞上纲上线,“下次要是还有外出学习的机会,买特产什么的让我来。”
刘仕文从袋子里拎了一小袋干果出来,“这是你的那一份,剩下的都留给白念瑶。”
“好……咧!”
看她表情不对劲,刘仕文扣扣搜搜地从大袋子里拎出一盒鸭脖,忍痛割爱道:“这个也给你。”
“好,谢谢老师。”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带给她?”
“我人肉扛给她,放心吧,保证亲自送到她手上。”
陈西瑞低头翻了翻,满袋子刘氏蜜饯,刘氏麻辣兔,刘氏鸭脖……根本没听过的一个食品牌子,可能是当地特产吧。
“怎么全是零食啊,你真是把白老师当小姑娘了。”她感叹,“看得我眼花缭乱,我都快不认识‘刘’字了,这个刘氏是当地的特色品牌吗?”
刘仕文面露深沉:“应该是吧。”又补了一句,“随便拿的。”
开车的司机突然插-进两人的对话:“我在这边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过这牌子,肯定不是什么老字号,你这是被人骗了吧。”
陈西瑞侧过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刘仕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等车开了一段,她越琢磨这个“刘氏”越觉得不对头,刘氏刘氏,怎么就偏偏姓刘呢……这才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老奸巨猾的中年闷骚男!
这段交流学习的经历非常愉悦,陈西瑞坐在候车大厅里,回想昨夜的翻云覆雨,衣服被扯得皱巴巴,大腿快酸到没知觉,脸颊不觉一红:下次可得稍微克制点,不能仗着年轻肆无忌惮。
车站检票的时候,她刷着朋友圈,听刘仕文在她耳边念叨延桐的特产真不咋滴,挑来挑去没什么好买的。
陈西瑞笑了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是没啥好买的,也就鸭脖还行,不过现在送人特产吧,都是从淘宝直接下单,我是没见过像您这么实在的人,还亲自大包小包扛回去。”
“这不有你帮我扛嘛,谢谢啊。”
“别客气,我就乐意帮助刘老师。”
她把朋友圈浏览了遍,正要退出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小艾:【西瑞,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42章 哀求
她和小艾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长达一年多,陈西瑞试着约过几次饭,皆被对方以不能曝光为由拒绝了。
陈西瑞这人有点轴, 做事爱较真, 还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前前后后贴了人家三回,都没得到等价回应。
于是她放弃挣扎,冷处理了这段友谊,两姑娘自然而然地疏远。
午夜时分,耳机里放着陈奕迅的《最佳损友》,陈西瑞煽情地掉了几滴鳄鱼泪。
人的漫长一生都在渴望长久舒适的亲密关系,但是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 它能把他(她)送到你跟前, 也能把他(她)归还于人海。
深夜最容易情绪崩坏,傅宴钦感觉到胸膛一片濡湿,忍着困意问她怎么了, 她闭着眼不说话, 男人只当她是做噩梦,也没深究, 搂着她腰又睡过去。
检票口人流比肩接踵, 陈西瑞被挤着往前走,检票进站,她打字问艾冉:【怎么了?】
小艾回:【见面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咱俩好久没约饭了。】
陈西瑞恍惚了会儿, 本想说我很忙,可一想到小艾当初对她掏心掏肺, 请她吃饭又送她衣服,还教她怎么化妆,在这个空荡荡的陌生城市里,那姑娘确实给予过她很多温暖,她没忍心推脱,应了下来:【后天晚上可以吗?】
【好。】
后天下班,陈西瑞补了补妆,给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欣然赴约。
吃饭地点是小艾选的,三里屯的一家涮羊肉店,订的是包厢,隐秘性极好。
陈西瑞沿着开放式厨房往里走,听见两位从208包厢出来的服务员窃窃私语地议论艾冉这个名字,她从这两人身边经过,走进208。
中式格调的包厢,氛围古色古香,菜还没点,铺着暗灰色绒布的桌面上摆着大铜锅和一个假花绿草的盆栽装饰。
艾冉穿着面包服阔腿裤,茶棕色卷发用头绳松松扎起来,脸上妆容很淡,没有刻意打扮,纤瘦苗条的身子娴静地窝进椅子里,低头玩着手机。
陈西瑞开口打招呼:“等久了吧,我一下班就过来了。”
艾冉抬头,笑了笑:“还好,坐吧。”
陈西瑞摘了包,坐到她身边,艾冉盯着她看了又看,唇角轻勾:“我们西瑞变漂亮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发自肺腑的夸赞。
她笑笑:“今天化了妆。”
“读研肯定很累吧。”艾冉指了指她额头的痘儿,“你这边冒痘了,我之前压力大的时候,脸上也总长痘。”
陈西瑞捋了捋刘海将痘痘盖住,“还行,每天就收病人写病历啥的,干的活儿都很机械,稍微有点累,勉强能克服。”
艾冉给她倒水,钦佩之情浮于表面:“你心态真好,我以前就觉得,不管把你扔到什么样的环境里,你都能适应。”说罢叹了口气,“不像我,遇事容易慌。”
陈西瑞抿了口茶水,静静听她讲。
艾冉神色哀戚:“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有大半年接不着戏了。”
陈西瑞没问为什么,她现在只需要充当一位善解人意的听客。
“邱晔他老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这么个人,背地里……”艾冉欲言又止,“算了,不提了,后来我就成闲人了。”
陈西瑞试着回忆邱晔这名字,终于想起来是谁,当初在御澜会,她还夸人家像英格兰的大绅士。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地姑娘,怎么斗得过这些富太太,只是辛辛苦苦挣扎了这么些年,眼看事业就要有起色了,真是不甘心。”艾冉眼睫轻颤两下,泪珠滚落,倏地一把抓住她手,“我知道你还跟着那位傅先生,西瑞,你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朦胧泪光里,是陈西瑞错愕失神的一张脸,艾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苦苦哀求:“西瑞,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找了一圈人,没人肯开罪那些太太们。”
陈西瑞嘴唇翕动:“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艾冉心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尿性,只要床上哄好了,还不是任她予取予求。
“那你就跟他撒撒娇,西瑞,你这么聪明一姑娘,肯定有办法的。”
陈西瑞沉默许久,拒绝了她:“对不起小艾,这个忙,我帮不了。”
艾冉眼眶里还挂着泪,神情哀婉,模样凄然,陈西瑞别开脸,没看她。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咱俩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了,今天贸然找你,你心里肯定不得劲儿,我能理解。”
陈西瑞解释:“不是因为这个,他是做生意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我很少见他主动去得罪人。”
“你还没嫁进门呢,这就护上了?”艾冉冷嘲热讽道。
服务员端上来火锅底料和涮品,等锅煮沸,陈西瑞下了一盘羊肉。
室内热气腾腾,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陈西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告诉小艾,人生没有捷径可走,可是见证了这姑娘一路走来的艰辛,理应对她多一些体谅。
“这个高钙羊肉带脆骨,挺好吃的。”陈西瑞半天憋了这么句话,显得十分突兀。
艾冉捞起一片,尝了尝,浑浑沌沌道:“是挺好吃的。”
这顿饭不欢而散,点的菜品几乎没怎么动,陈西瑞跟艾冉告别后,独自走进街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啤酒,坐到就餐的吧台那儿,视线无聚焦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成老友。
歌词里唱得真扎心啊。
九点多,夜幕下的霓虹掩映交错,将北市的浮华与喧嚣展现得淋漓尽致,陈西瑞挎上包,落落寡欢地回到观澜公馆。
周姨给她留了灯,她进门的动静也引得女人从客卧走出来,“回来了啊,今天加班的吗?”
“不是,朋友约我吃饭的。”
“原来是这样。”周姨指指主卧,将声音压低了几度,“以为你在家呢,傅先生今天回来得挺早。”
陈西瑞一拍脑袋,暗自检讨,什么破记性,忘跟人说了。
主卧内,傅宴钦靠着床在看书,见她进来,察觉到情绪不对,把书放到一旁,摘了眼镜问她:“怎么丧着张脸?”
陈西瑞摇了摇头:“没事儿,上班有点累。”没像以前那样跟男人贴贴蹭蹭,拿了睡衣就进了卫生间。
她吹干头发出来,钻进被窝直接就躺下了,傅宴钦闻到了浅淡的酒气,目光凝着她,大掌在她腰身游移摩挲,嗓音又哑又沉,有几分求欢的意味:“是不是挨欺负了?”
陈西瑞皱眉:“你别乱猜了,我就是每个月都有一两天情绪低落。”
“以前怎么没这毛病。”力道时而重,时而轻,惹得女人嘤咛了两声,眸光潋滟地望着他,“别弄了好不好,我今天想睡觉。”
“行,依你。”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傅宴钦把他那侧的护眼灯给关了,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翌日上班,陈西瑞没顾得上小艾这事,他们组的一个昏迷病人住院大半月无人管,患者婚姻状态是离异,有一儿子未成年,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他们联系家属多次,电话被拉黑,微信被拉黑,这人算上检查费治疗费和药费,前后花了将近三万,现在钱无处追溯,只能算到倒霉蛋医生头上。
病人是他们组的朱医生收进来的,陈西瑞很喜欢这位知心大姐姐,人美心善,许多人都拿规培上当免费苦力,朱老师温温柔柔地教了她很多临床技能。
科里已经报警,正好陈西瑞这天下夜班,主任就让她跟着民警跑一趟居委会。
走之前,她跟朱医生说:“朱老师,我先去找他们居委会谈谈,有情况再跟你说。放心吧,我肯定能把钱给要回来。”
老张陪着陈西瑞跑东跑西,一问欠款还不到两万,就说:“没多少钱,让傅先生垫着吧。”
陈西瑞执拗道:“一码归一码,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张真心觉得这姑娘有点死心眼,往难听了说,就是不知变通,“我是怕你累到,为了这么点钱,不值当。”
“不累,要到钱我就开心了。”
开车的民警说:“别抱太大期望,这种事儿我们见多了,基本是不了了之,我们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找到居委会,三方坐下来谈话,居委会的意思是:让他儿子写一封自愿放弃财产继承的保证书,后续治疗就由政府管。
问题是这儿子不肯写,孩子也很可怜,认准了他妈的话:“我妈不让我签任何字。”
说白了,这对母子就是不想救人,又想要房子。
陈西瑞心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道理是没错,但好歹也给前夫留条活路吧,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该摊在朱老师头上。
老张看在眼里,给傅宴钦打去电话,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一遍,言外之意想让他把这钱给填上,省得陈西瑞东奔西走。
傅宴钦什么都没说,也没主动去填补这笔钱。
这小姑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她想干什么事儿,总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后来陈西瑞又报了两次警,那派出所的民警被她磨得没招,警车呼啦呼啦开到居委会,居委会没办法,先交了一笔钱,打到医院账户上,后续准备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十二月的天,陈西瑞满头是汗,蹲在路边喝一瓶矿泉水。
民警也折腾得够呛:“你这姑娘真有毅力。”
陈西瑞站起来,笑着冲人鞠了鞠躬:“这几天麻烦您了。”抬头扫了眼街边的餐馆,“正好到饭点了,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用,我回去吃食堂。”
“您别客气,随便点,回头我找我们主任报销。”
坐在苍蝇小馆里,陈西瑞给人家小警官点了一大碗牛肉面和一盘羊肉串,她自己没什么食欲,只要了一小碗打卤面。
“你还真是拼命三郎,工作几年了?”
“我还在上学呢。”陈西瑞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赵警官,咱俩加个微信吧。”
民警扫码加上,开玩笑道:“你这微信一般人真不敢加,就怕被你夺命连环call。”
陈西瑞嘻嘻笑了笑:“下次我换个人call,保证不骚扰你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西瑞随手刷了刷朋友圈,好巧不巧就刷到了小艾凌晨两点更新的一条状态。
入境两张图片,安眠药和红酒。
陈西瑞无声看着,不自禁叹了口气,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谁让我怜香惜玉呢。
晚上,陈西瑞在书房写论文,始终静不下心来,傅宴钦在一旁打电话,电话挂断,她看着男人打开笔记本,回复工作上的邮件。
等了一会儿,没有结束的趋势,陈西瑞犹豫了好久,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傅宴钦单手圈住了她,另只手仍在操控鼠标。
陈西瑞轻声道:“你前几天不是问怎么了吗,其实我没怎么,是我朋友遇到点事儿,她想让我帮帮忙,可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我…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帮帮她?”
傅宴钦视线盯着屏幕,没当回事:“这次又是帮你哪个男发小?”
“不是男发小,你认识的,是小艾。”
“她也以泪洗面了?”
“那倒没有,不过她心情很差。这次可不是帮男人哦,是帮女孩子。”陈西瑞讨喜地笑了笑,“最近走路上遇到公狗,我都躲得远远的,时刻谨记我是个有主儿的女人。”
傅宴钦松开了圈住她的手,边回复邮件,边不咸不淡地说:“你家穷亲戚是真多,全趴在你身上吸血了。”
陈西瑞腰板直挺挺的立着,虽是坐在男人大腿上,可不见半分旖旎,“瞎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嘛。帮了我朋友,就等于帮了我,最后的受益方不还是咱们家,不亏的。”
傅宴钦摘了眼镜,懒散地瞧着她,话里有话:“看你表现。”
疯狂的纵情之后,陈西瑞贴上去亲了亲他:“谢谢傅哥哥,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肯定不给你添麻烦了。”趴在男人胸口,她又问,“我给你妈妈买的按摩仪,她有没有用啊?”
傅宴钦没回,架不住女人急切询问,哄了句:“用了,使不惯。”
“管他呢,心意到了就行,整太高端了你妈还以为是花的你的钱呢。”
傅宴钦闭着眼睛吻她,两人搂着亲了好一会儿,那股欲望卷土重来,大有攻城之势,他睁开了眼,鼻息充盈着属于女人的味道。
陈西瑞困极地缩成一团,脸上还残留着没有褪去的红-潮,傅宴钦喉结重重滚动,使劲揉了她一下,到底没忍心再折腾这具小身板,翻身下床走去卫生间,自己动手解决了。
第43章 耍弄
接到艾冉电话的时候, 陈西瑞就知道事情成了。
“西瑞,这次太谢谢你了,我们老板想请傅先生吃顿饭, 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我回去问问。”
陈西瑞没抱多大期望, 早上起来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男人应承了下来,她微愣,问他为什么要去。
傅宴钦冲掉脸上的剃须沫,拿了条毛巾擦去水渍,从镜子里看她:“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我让你去你就去啊。”陈西瑞心里甜滋滋的,语气捏了几分傲娇,“你怎么这么听话。”
傅宴钦扔了毛巾转过身, 拦住她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大掌慢慢下移,抚上她臀线,低头轻语:“床上乖点, 你要什么我没应过。”
陈西瑞受不了这人讲话的尺度, 脸颊稍稍发烫,仰头回呛了句:“那我让你跟我结婚, 你应不应?”
这话绝不是心血来潮, 她有好几位女同学,已经跟男朋友互相见过家长,甚至有些已经商量着毕业结婚的事儿了。
她现在是研二,再有一年多就毕业, 时间过起来, 弹指一挥间,眼瞅着就要进入人生的新阶段, 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傅宴钦忽然一顿,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而后笑了笑:“你才多大啊就这么恨嫁。”
“过完年我就二十四了,我这年纪搁古代,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男人松开他,去衣帽间换了套跑步装备,出门晨跑去了,话题没有延伸得下去。
对于陈西瑞来说,主动提出想要结婚的诉求,是需要一定勇气的,两人的阶级差距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同样的话,换汤不换药地再提一遍,难免会生出爱慕虚荣的嫌疑。
饭局那天,陈西瑞花了半个多小时打扮自己,上半身西装毛呢外套,下半身复古格子长裙,刘海梳下来,戴一顶棕色贝雷帽,整个人显得青春活力。
傅宴钦煞风景地问了她两次:“真不冷?”
“真的不冷。”她嘴硬了两次。
瞿凯麟订的是里顿酒店的中餐,京城里头的这些二代们口味极其刁钻,先前同他们吃过几次饭,对这家店的评价都很高。
这家的中餐厅入围了黑珍珠榜单,想来符合大众口味,又是他们傅家的产业,也算借机恭维一把。
走进二楼的“里阁”包厢,橙黄色调打底,真火壁炉作景,有一种小资的别致,陈西瑞脱下外套和帽子,递给服务生。
瞿凯麟起身恭迎,目光在陈西瑞身上若有似无地打量,这姑娘乍看好像没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还能淌进这种圈子里来,压着疑惑开口:“这位是?”
傅宴与之握手,淡声:“我女朋友。”
如此官方的称呼真是头一次听,见识过二代们如何在公开场合把女人当物品玩弄,这会儿摇身一变,扮起正人君子,还真不习惯。
瞿凯麟短暂的失神后,看着陈西瑞,笑得一脸谄媚:“您贵姓?”
陈西瑞已经在家练习过多遍,讲话中气要足,要拿出汇报ppt的自信来,千万不能给男朋友丢脸,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免贵姓陈。”
瞿凯麟给她倒水,老谋深算的眼睛里写满了探究:“陈小姐是搞艺术的吧,气质真好。”
陈西瑞听得神清气爽,笑了笑:“勉强算艺术吧,生命的艺术。”
“听上去非常宏观,非常伟大,咱俩也算半拉同道中人,我平时也喜欢看点文艺片什么的。开娱乐公司之前呢,我在沪市开过一家个人的艺术工作室,不过是玩票性质,开着玩玩。”
陈西瑞一头雾水:“我不爱看文艺片,我一看文艺片就犯困。”
瞿凯麟微笑:“那您喜欢看什么?”
“我喜欢看烧脑悬疑片,或者谍战片。”
“哦,烧脑的艺术,所以您是?”
“我在医院上班。”
“……”瞿凯麟稍愣,转而又笑,“确实是生命的艺术。”
傅宴钦听得笑起来,这俩的聊天内容都快歪到太姥姥家了,最后关头居然还能拉回来,不容易。
他点开微信,给女人发了条信息:【你逗人玩呢。】
陈西瑞看见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弹出条消息来,冲瞿凯麟抱歉一笑:“我回个消息。”
点开来,用余光瞥着傅宴钦,这人靠着椅背,挺悠闲地喝了两口茶。
【他夸我有艺术家的气质。[憨笑]】
傅宴钦侧目看她一眼,收回眼神,不动声色地打字:【随便听听,别当真。】
siri:【[拳头硬了]】
艾冉不请自来,倚到陈西瑞旁边,同她表现得分外热络,仿佛两人前阵子的隔阂已然不存在。
陈西瑞并不反感,也乐意配合,一人千面,哪有人处处完美,有点小瑕疵多正常啊,况且人脉资源不就是拿来用的,她以前急功近利的时候,还经常给人送牛奶呢。
“你是怎么认识的陈小姐?”瞿凯麟和颜悦色地问艾冉。
艾冉笑说:“我和西瑞是老乡,也是好多年的老朋友了。”
陈西瑞跟着笑了笑:“我们都是江州的。”
瞿凯麟顺势说起他去江州出差游玩的经历,在哪里看过海,去哪里爬过山,说得头头是道,接着就夸赞江州果然是一个出美女的风水宝地。
“哈哈,您过奖。”陈西瑞道。
有电话打进来,傅宴钦看一眼来电,跟陈西瑞耳语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乖点。”
那番“在床上乖点”的调情话言犹在耳,如今再听到这两字,陈西瑞不免心生恼意,又夹杂些许羞赧。
她理好情绪,继续跟小艾聊着天,瞿凯麟总是笑眯眯地把头探过来,非得见缝插针地搭话。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陈西瑞找了个借口,趁机溜出去。
诧寂风的装修环境,她沿着行政酒廊,在一处挺僻静的位置找到了站在窗口抽烟的男人。
窗外竹影婆娑,傅宴钦望向窗外,吐出一口清淡的烟雾。
陈西瑞走过去,拉了拉男人的大掌,傅宴亲习惯性反握住她,替她暖手。
“好无聊啊,我都有点困了。”
“今天就别回去了。”傅宴钦目光摩挲着她,小姑娘盛装打扮过,白皙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着实惹人怜爱,“顶楼3802。”
“什么?”
“房间号。”
陈西瑞又惊又喜:“你是不是早看出来我犯困了?”
傅宴钦用夹烟的手在她颊边轻轻蹭了下,“你真不记得了?”
“我记得啊,这不就是你第一次带我来的酒店吗。”陈西瑞朝他一摊手,“房卡呢?”
“去前台报我的名儿,拿房卡。”
“那我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走,顺便再吃两口菜。”
来此吃饭的叶珣看到这一幕,倏地愣住,前几年就听家里长辈说,傅家二公子要与她妹妹凑一对,两家人都有这意思,不过他也听说过这么一段:傅宴钦在外面包养了一位女大学生,宠得要紧。
看来传言非虚。
走回包间,陈西瑞把那松茸鱼子酱给吃了,想再吃几口炭烤黑毛牛,瞿凯麟又凑过来,递过来一张名片,“陈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陈西瑞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我没有名片,但我有微信,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
“行。”
“星拓娱乐有限公司执行董事,金牌制片人。”陈西瑞照着名片读出来,读完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哎呦你这……很厉害啊,我以后可以去你们家投资的电视剧里客串吗?”
“当然可以了!荣幸之至!”
两人添加上好友,陈西瑞扭头对艾冉说:“小艾,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艾冉帮她整理头发,这番动作和神态都十分亲切,“你不等傅先生啊?”
“我不等他。”陈西瑞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衣服帽子,走到门口,冲他们摆了摆手,“那就再见啦。”
一出门,拔腿就跑,应酬可真无聊。
留在包厢的二人自动换上真实面具,瞿凯麟又向艾冉探询起陈西瑞来,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男人的软肋,想要攻下傅二公子这座高山,就得先从他身边的女人下手。
艾冉忍着脾气回他几句,实在有点烦了,就说出去透透气,在走廊拐了个弯,撞见了站在窗口抽烟的傅宴钦,心头一紧,本想调头离开,犹豫稍许,还是走了过去,“傅先生,西瑞刚走。”
傅宴钦没看她:“我知道。”
“谢谢您帮了我这么一大忙。”
傅宴钦斜睨她一眼,轻轻勾了勾唇角,笑意极淡:“艾小姐这算盘打得真响,承她的情,借我的力。”
艾冉不堪如此侮辱性的话,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低头咬牙道:“我确实是利用了她,可西瑞她是心甘情愿的,我俩是好朋友,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关系。”
“我是没见过谁家的好朋友这么久不联系的。”傅宴钦掐了烟,转过身来低声道,“我住顶楼3802房间。”
艾冉讶异地抬起头,短短一句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西瑞至纯至善,她不该如此对待那姑娘,可另有邪念生起,而且非常强烈,几乎遮掩了人性里的良知。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人,男人劣根性如此。
这饭局待着没意思,傅宴钦跟瞿凯麟打了声招呼直接离席,乘电梯去了顶楼套房,进屋没看见陈西瑞的影子,找了一圈,最后在卫生间里找着了正在捣鼓水龙头的女人。
“别看了,这也是镀金的。”
“诶还真是,金光闪闪的。”她扭头冲他笑了笑,“那个瞿总老跟我说话,我都没吃多少。”
傅宴钦叫了room service让送点晚餐,没一会儿,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在餐桌上摆上碳烤牛排,提拉米苏和果汁。
傅宴钦坐在沙发上抽烟,这人烟瘾比以前重了些,陈西瑞拿起刀叉开动,因着肚子里的那点存货,也没动几口。
一支烟抽完,傅宴钦踱步过来,“少吃点,大晚上不消化。”
陈西瑞连着叉子,将自己咬过的牛排递到傅宴钦嘴边,“你尝尝这个。”
“我不吃二手的。”
“嘿,你还嫌弃上我了。”陈西瑞杏眼睁得圆圆的,“那你以后别想跟我亲嘴。”
傅宴钦败下阵,就着她手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一般。”
“这还一般啊,您可真是个美食家。”
傅宴钦抬腕看表:“赶紧吃,九点钟我就喊人过来收。”
两个人待久了,口癖不自觉同化,傅宴钦时不时会蹦出几句冷幽默,也喜欢顺着她话逗她几句。
习惯其实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将永远扎根在记忆深处。
陈西瑞把那提拉米苏动了一角,这时,门铃响了,她纳闷:“都这么晚了,你是又叫什么客房服务了吗?”
傅宴钦用眼神示意她去开门,陈西瑞擦了擦嘴,走了过去。
门一打开,面前出现的是艾冉那张精心描摹过的脸,只是这张脸从最初的羞怯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陈西瑞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艾冉越过她,看向身后眼神暗如礁石的男人,一切都明白了,眼眶里蓄起难堪愤怒的眼泪。
这些公子哥耍弄一个女人,就像耍弄一条狗。
傅宴钦无所谓地瞧着她,眼神里的讥讽不加掩饰。
艾冉红着眼退后几步,扭身离开,陈西瑞见状追出去,艾冉越走越快,高跟鞋的踢踏声被地毯完完全全地吞没掉了,她跑进电梯,摁向一楼。
陈西瑞没赶得上,只能焦灼地等待下一趟。
好在跑出酒店时,艾冉还没离开视线,陈西瑞喊了声:“小艾!”
艾冉不理她,陈西瑞几步跑上前,扯了她一把,艾冉被迫转过身来,泪眼濛濛地瞪着面前的女孩。
“你跟过来干什么!?是想来看我笑话吗!?”无处发泄的怒气此时全部撒了出来。
陈西瑞也很生气:“你吼什么呀!显得你嗓门大啊!”
艾冉哽着哭腔,一字一句道:“是傅宴钦让我去顶楼找他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吗?对,没错!我就是想撬你男朋友!我就是想傍他!陈西瑞,你就是个大傻X!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陈西瑞拧了拧眉,没说话。
艾冉掉泪:“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看不起我。”
“我没有。”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陷得太深,我就没见过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会找一个普通姑娘结婚的,奔着钱去就行了,想嫁进这种人家,你想都不要想!”
陈西瑞被她戳到了痛点,她千方百计回避的矛盾被人直接搬到了台面上,声音有些无措:“结婚的事儿……我还没考虑到。”
小艾擦了把泪,冷冷讥笑:“考虑了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把你娶回家不成?你别傻了!”
陈西瑞面露茫然,回想他妈妈的态度和他早上避而不谈的糊弄,内心凉了半截。
小艾说得对,境况确实如此。
“回去吧小艾,咱俩都冷静冷静。”陈西瑞扭头往酒店走。
艾冉望着她的背影,迎风说道:“西瑞,你是个好姑娘,别跟这些公子哥纠缠不清了,他们都是一群没心的畜生。”
回到3802,陈西瑞心累得不想说话,她远远看着坐在沙发上事不关己的男人,脑海里无限回播起小艾的歇斯底里,那些声泪俱下的片段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傅宴钦像是没意识到她已返回,拉开一罐冰镇啤酒浅呷一口,黑眸始终沉沉地注视着电视屏幕。
光与影的交织里,男人眉眼淡漠,气质凛冽,还是那副令她着迷,令她捉摸不透的样子。
有时候陈西瑞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接下来的某个时间段,这些自以为是的认知一定会被推翻。
第44章 惊天骇闻
早春三月, 积雪消融,天气渐暖,陈西瑞终于从束手束脚的装束里解脱了出来, 许久未见的鲁娅约她逛街。
这姑娘是一网红, 粉丝数几十万,开网店卖卖衣服,最近在搞直播带货,跟周霖修闹了分,分了闹,两人就这么拧巴地处着,谁也不提散伙。
鲁娅的网店去年挣了不少钱,skp逛了一圈, 她手上已经拎了七八个购物袋, 陈西瑞羡慕不已,向人家讨教如何运营社交软件。
“你也想当网红啊?”
“我主要是想挣点钱。”陈西瑞帮她拎了几个购物袋。
鲁娅腾出一只手撩了下头发,随口问道:“你很缺钱吗?”
“我缺啊, 我以后想留在北市, 留在这儿不得买房子嘛,我家里肯定掏不出这么多钱。”
鲁娅无法理解她的杞人忧天, 照着傅宴钦目前对她的稀罕劲儿, 管人要套房子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嘛,“找傅总要啊,他还能亏了你不成。”
陈西瑞沉默了,这话听着不太妙, 明明她和傅宴钦是正儿八经处对象的, 怎么落在旁人眼里,莫名其妙就成了包养关系?
“他之前送过我一套房子, 还给过我一张黑卡,我没好意思要,我总觉得……”她攥了攥包带,有口难张,又怕对方嫌她假清高,只好把身上背着的包亮出来,“不过,他送我的几只包包,我每天都背呢,今天背这个,明天背那个,一周都不带重样的,我感觉自己的气质都提升了。”
鲁娅噗嗤一笑,这小姑娘从模样到性格,跟傅二公子没一处搭的,也不知道两人平时都是怎么交流的,总不至于成天躺床上腻歪吧。
“从来没问过你,你和傅总是怎么认识的啊?”她实在好奇。
“就……偶然认识的,缘分到了。”陈西瑞想了想,轻声强调,“偷偷告诉你,是他追的我。”
这话有点出人意料,那男人要身家有身家,要模样有模样,想往上贴的女人绝对不在少数,鲁娅表示怀疑:“真假的?”
陈西瑞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他说就喜欢我这种圆脸盘子,还夸我长得像林黛玉。”
鲁娅没忍住笑出了声,肩膀都在颤动,好半晌才堪堪平复,“你俩可真逗。”
陈西瑞眼神澄澈,模样十分认真:“没骗你。”
“行,我信了。”鲁娅看一眼她那包,“你这包是限量款,我之前也想买来着,不过国内专柜一直没货,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挺懂女人。”
“啊,这么厉害呢。”
“你以为呢,这包五十多万,现在转手卖,二级市场回收价起码100个W。”
陈西瑞震惊,合着她每天揣了一百万到处招摇过市,怪不得最近走路都带风,“被你说的,我都不敢背了。”
“这有什么不敢背的,男人送你礼物,用在身上那才叫发挥礼物的最大价值。”鲁娅点拨她,“既然包都背了,他送你房子,你收着不就行了。”
“我怕被人看轻了,万一以后吵架,成天拿这事儿说我,我肯定吵不过他。”
鲁娅笑了笑,心说趁着年轻能捞一笔是一笔,花无百日红,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
陈西瑞没怎么来过skp,之前在小红书上刷到过一条笔记,负一楼有家新开的米酿奶茶不错,就怂恿着鲁娅去B1买奶茶。
“我不喝。”鲁娅已经有两年不碰那些高糖饮料,上下打量着陈西瑞,直言道,“我说真的,你是不是又胖了?”
陈西瑞紧张起来:“很明显吗?我这两周没称体重。”
“奶茶什么的尽量别喝,不健康。”鲁娅啧了声,微微蹙眉,“你才是医生啊,怎么还要我给你科普健康饮食!”
陈西瑞笑笑:“听你的,那我不买了。”
鲁娅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小姑娘皮肤瓷白,两颊带点婴儿肥,挺爱出汗,捂着外套走几步路,这会儿额头冒着细细汗珠,不自觉联想到了什么,咬着耳朵问陈西瑞:“你老公在床上什么样儿啊?”
“……”陈西瑞臊得慌,“很厉害,很舒服。”
“你舒服还是他舒服?”
“我俩都舒服。”
鲁娅哈哈大笑,轻轻捏了捏她脸,手感还真不错,男人的恶趣味也不过如此。
正好逛到一楼,鲁娅拉着陈西瑞走进H家,她是这边的vip,每年都要在他们家消费小几百万,sa迎上前,热情接待。
“我之前要的那款Picotin有货吗?”
“你要的那个色号没货,有款金棕色的,要看看吗?”见鲁娅摆手,sa笑了笑,礼貌周到,“你今天来得巧,刚到了一款大衣,稍等,我拿给你看。”
sa扭身走去拿来一件驼色斗篷大衣,像是姐妹聊天那般亲密,让鲁娅猜猜多少钱。
鲁娅上手摸了一摸,保守猜道:“十几万?”
“今年的秀款,骆马毛的。”sa冲她比划了个三。
陈西瑞还以为是三万,后面又听鲁娅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三十万啊,那还好”,差点惊掉她下巴。
鲁娅上身试穿,对着镜子照了照,都不带任何犹豫的,直接刷卡拿下。
skp这地方遍地都是金钱的味道,当之无愧的购物天堂,陈西瑞的见识也跟着无限刷新。
哪怕以后当上主任医师,走上人生巅峰,她也不舍得花三十万买件中看不中用的斗篷。
走出贵宾室时,她俩碰巧遇到了熟人,另一位高年资的sa陪同在旁,为其介绍店内几个新款,夏安然瞥了眼陈西瑞,对sa说:“帮我包起来吧。”
鲁娅问接待她的sa:“她这包还有货吗?”
sa回:“暂时没有,您要的话,可以先预定。”
“那我不要了。”鲁娅柔着声喊她,“西瑞,你老公上次送你那包,是在巴黎买的吗?”
陈西瑞当即懵了,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姑娘的意图,“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
“傅公子对你真好。”
“……”陈西瑞笑得有些勉强,“咱们去别家逛逛吧。”
夏安然朝着陈西瑞的背影撩了一眼,一股妒意缠上心头,过了两年多,她始终想不明白这女孩有什么好。
两人晚上在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吃饭,鲁娅跟她聊起圈子里的小姐妹,以前陈西瑞可不爱听这些,在医院待久了,接触过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什么离谱八卦没听过,她讲的这些只能算小儿科。
但这次不一样,陈西瑞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不漏过任意细节,并主动提问:“难道就没有那种打破阶级壁垒的爱情吗?你好好回忆回忆,真没有这种吗?”
鲁娅想了想:“还真有。”
陈西瑞面上一喜,看吧,人间自有真情在。
“男的是二婚,女的比他小二十多岁。”
“……”
鲁娅敲他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真想跟那位傅总结婚啊?”
陈西瑞觉得这个世界简直荒谬透顶,我想跟我男朋友结婚,不是人之常情吗,我要是抗拒跟他结婚,那才叫不正常呢!
回想她跟初恋那一段,两人甚至都把未来孩子的名字给取好了,怎么换了个对象,结婚这事儿就成惊天骇闻了?
“我想嫁给自己的男朋友,这也不犯法啊。”陈西瑞有点无语,“傅宴钦挺不错的,年纪大,会疼人。”
鲁娅觉得自己没法跟她交流,“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怎么才能成功嫁给傅公子?”
“你说。”
“好好保持身材,好好护肤,等你到了四十岁,如果还像现在这么嫩,碰巧他对你余情未了,你俩说不定能来个黄昏恋。”
陈西瑞不服气地回嘴:“那你跟周霖修算怎么回事儿?”
“我跟他搞虐恋情深那一套,但我可没想着要嫁给他啊。”
陈西瑞心里酸涩,有一种被海水淹没的无助感。
吃完饭回到家,陈西瑞怒看一篇文献,出身不由己,那就先丰富精神层面,劲头也就一瞬,闲下来之后给涂导发微信:【你觉得我差劲儿吗?】
涂导:【不差劲啊,瑞姐一直我追逐的榜样。】
继而又给徐乐陶发:【陶儿,你觉得我差劲儿吗?】
徐乐陶:【这叫什么话!哪个王八犊子开始pua你了?把他电话号给我,我去淘宝买个呼死他。】
陈西瑞笑着回复:【么么哒!】
陈西瑞早早上床,关灯侧躺着看小说,将近十一点,傅宴钦才回来,冲了个澡贴过来,灼热呼吸落在她脖颈。
这些日子他总是晚归,一回来就拉着她做,有时候做得狠了,一晚能弄三次。
男女生理构造不同,也注定了感情里一方重情,一方重性,陈西瑞觉得很没趣,也很不公平。
“别烦,我看小说呢。”
“睡衣买了吗?”
“买了。”
“跟我说说,谁又惹你了?”傅宴钦沿着女人脖颈,一路向下做着前戏。
陈西瑞翻过身,手掌抵在男人胸膛上,使劲把他往外推,“你惹我了。”
那点力道根本起不了作用,傅宴钦的情-欲阀门已被打开,哑声道:“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惹我了。”
陈西瑞重重咬他嘴唇,男人反客为主,吻得用力又深入,她渐渐来了些感觉,半推半就地发生了关系。
一场贪欢,她累得不想动弹,傅宴钦抱她去清洗,在卫生间又弄了一回,折腾到一点多,陈西瑞嘟哝:“我看的小说就差个结尾,被你这么一搞,我都没时间看了,睡觉都不能踏实了。”
“我不好。”傅宴钦长臂圈着她腰身,声音透着餍足的疲倦。
第45章 舆论
接下来这半年, 时间像装上了加速器,陈西瑞剪了短发,涂导拿到了律师证, 周围的朋友们也都奔着前程而去, 少有人提到“结婚”二字,她也渐渐把这事儿暂搁下,没有再提。
进入研三之后,陈西瑞比前两年要忙很多,一边规培,一边准备毕业论文,每天睁眼就数着日子倒计时,想快点结束规培脱离苦海。
不过, 她现在勉强算是迈进了内行人的梯队, 工作上越发得心应手,特别是问诊的时候,专家范儿拿捏得飞起。
不仔细看她工号牌, 谁能想到这位小大夫其实只是一个懂点皮毛的规培生。
傅宴钦这半年来, 饭局应酬多,工作也忙, 经常起早挂晚, 有两次熬太晚了直接就宿在公司,一通电话打过去,那人拍了一段CBD的夜景发给她。
视频里,摩天大楼林立, 立交桥拔地而起, 灯火辉映之下,整座城市的中轴线尽收眼底。
陈西瑞那颗平平无奇的心脏剧烈跳动, 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何谓震撼,财富,名望,体面……所有令男人趋之若鹜毕生追逐的东西,都将在这里实现。
这个男人真有能耐啊,站得那么高,看得那么远。
她按捺住激动,笑嘻嘻地发语音:“你真牛逼,站那么高,会不会缺氧啊?”
傅宴钦笑着回她:“不会,小时候住在天然氧吧里,氧气吸多了。”
陈西瑞心头涌起一种熨帖的踏实感,她的所有玩笑和调皮,男人都能准确窥知,妥妥的七窍玲珑心,可这样的人,往往是活得最累的。
她突然很心疼他,“早点休息哦,千万别把自己累着,我还等着你回家搂我睡觉呢。我爱你,挂了!”
有一回,连着三天,陈西瑞都没见着他人,她自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关照男人注意休息。
轮转到全新的科室,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尤其心内科的工作强度相当高,上完第一个夜班,陈西瑞就感觉自己快心梗了。
惜命如她,马上给自己安排了防猝死套餐,去门诊开了一瓶辅酶Q10,花了两百多,得上两个夜班才能赚回来。
十月初,一则揭露中泰旗下迪卢汽车存在安全隐患的新闻进入公共视野。
某位迪卢车主在高速上由于加速踏板失灵而发生事故,人当时就被送往医院,经过抢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新闻持续发酵,多数消费者站出来反应迪卢不能自主选择动能回收的模式和程度,驾驶员长时间深度踩下加速踏板也没有足够提醒,这些问题在去年就反馈过,为何厂商熟视无睹?谁来为广大消费者的生命安全买单?
公司一时陷入舆论危机,网上谩骂声不断发酵,受此负面新闻的影响,中泰股价大跌7.33%。
傅廷州迫不得已,紧急召开记者会,就安全隐患一事作出澄清。
提问环节时,一位年轻记者站起来质疑:“有车主反应自己在公众论坛的发言,但凡涉及到‘迪卢安全隐患’的相关词条,就会被禁言,请问贵公司作何解释?”
现场请来的都是一些平常打交道的媒体,傅廷州不知道这刺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态度十分倨傲:“这恐怕要问他自己,是不是涉及到辱骂、人身攻击等词汇?”
记者说:“据我所知,他们都是在阐述事实,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论,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贵公司在出事第一时间不是公开道歉,而是在想方设法堵住悠悠众口?”
傅廷州一派云淡风轻,沉稳冷静道:“出事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去医院慰问过家属,也跟她提过会有后续的补偿方案,至于道歉,我想今天这日子正合适。”话毕,他往发言台旁挪了几步,正式鞠了一躬。
记者据理力争:“可我了解的事实并不是这样,贵司是隔了两天才去医院,而且是在舆论发酵到无法掩盖的程度上……”
傅廷州走回发言台,厉声打断:“如果你还有疑义,我们可以会后再详谈,时间有限,下一个。”
中泰自此陷入“禁言门”事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0月18日,质检总局执法司负责人就加速踏板问题约谈中泰集团,表示集团如果不履行法定义务,质检总局将责令召回。
傅宴钦这两天飞了趟沪市,跟那边的一家科技公司签订合作项目,中午刚下飞机,与万通证券的于董约在秋岭湖钓鱼。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鼻梁上挂着墨镜,稳坐钓鱼台,模样着实悠闲。
“来晚了,真没想到这个点还能堵车。”于文斌姗姗来迟,一身休闲装,小肚微突,有些轻微发福,但对他这年纪来说,保养得还算不错。
傅宴钦看一眼来人,开玩笑道:“这得怪我们家大公子,到处买地皮造房子,房子造多了,路就变堵了。”
于文斌哈哈笑了笑:“我看国家最近出台了新政策,又要开始扶持房地产了,这产业还没到夕阳的时候,大公子是有远见的人。”
傅宴钦但笑不语,另起话头问他有关纬纶技术的事儿,当初这公司被傅廷州收购,历经融资、IPO,耗时四百多天上市,最近纬纶在高溢价收购一家储能电池公司。
“这家公司的法人是他弟弟。”于文斌道,“你猜得没错。”
傅宴钦哼笑:“只需要做一次定增,割散户韭菜圈来的资金就转移到了他们自己手上。”
“最后买单的还是散户。”
于文斌扫了眼那铁皮桶,似闲聊又似奉承:“今天收获不小啊。”
斜刺里,程述走过来,喊了声:“傅总。”
傅宴钦扭头看向程述和他带过来的男人,这人俨然就是记者会的那位“刺头”记者。
于文斌不想趟这趟浑水,借口说要去歇一歇,自行先离开,等人走了,傅宴钦淡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清楚吧。”
记者点点头:“我知道,我担心这次会影响到对您的公司……”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傅宴钦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像是在认真观察水里的动静,“记住守口如瓶就行了。”
“我明白的,傅总。”记者心道:这男人真狠,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目送记者离开,程述难掩激动,韬光养晦多年,现在老天给了他们一个大好机会,“时势造英雄,眼下这势头正好。”
傅宴钦觑眼盯着湖面,察觉到钓线晃动,逮准机会一抬杆,“英雄也造就时势。”扑腾一下,鱼上钩。
“不知道大公子那边有什么应对措施。”程述看着傅宴钦把一条鲈鱼扔进铁皮桶里。
傅宴钦收杆,“后天就是董事例会,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天的时候,陈西瑞终于见着了傅宴钦,她本来在书房看书,一听见动静,就飞奔了出去,也不管周姨在,张臂扑进男人怀里,半嗔半娇地说:“我都等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清水出芙蓉,满心满眼都是小女儿家的娇态,哪怕是撒泼吵架,也透着三分嗲,磨得傅宴钦什么脾气都没了,心甘情愿抱着她哄。
他打横把人抱进主卧,一番酣战后,傅宴钦背过身系衬衫上的纽扣,“我去我妈那一趟,晚上就不回来了,明早要陪她去上香。”
陈西瑞拉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盯着男人掩藏在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心里好一阵甜蜜,“我好久没跟你妈‘请安’了,我要不要也跟着一块去啊?”
男人转过身,挑眉笑问:“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我不信那个,我们年轻人都信星座。”
“那你去了干嘛。”傅宴钦系好扣子,走过来亲了亲她,“难得休息,在家歇着吧。”
陈西瑞眨了眨眼,心里有点别扭,没明说出来:“那好吧。”
“你们去拜佛,都求什么啊?”她问。
以陈西瑞那点酸溜溜的心理,豪门望族嘛,钱多到没处花,就喜欢给寺庙捐香火,格局还特小,不求人人脱贫奔小康,只求佛祖保佑他们家永不破产。
傅宴钦站在陈西瑞的穿衣镜前,歪头摸了摸脖子右侧的两处深红色吻痕,轻笑了声:“你属狗的啊。”
陈西瑞也发现她啜得太用力了,羞答答地钻进了被子里,“我属猪的。”又一道闷声从被子里传出来,“你还没回我话呢,你们都去求什么啊?”
“年纪大了,我去求子。”
陈西瑞立马钻了出来,笑着说:“想得美,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
第46章 傅邵勋
董事例会那天, 老张将车开到集团总部门口,傅宴钦紧了紧领带,从车上下来。
一身熨帖挺括的黑色西装衬得人丰神俊朗, 他是行走的衣架子, 宽肩阔背,气质卓然,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正式的商务场合。
从专用电梯上到二十楼会议室,董事们差不多都来齐了,傅绍勋面色铁青,坐在会议桌主位的大班椅上。
今天的主要议程是汇报三季度的盈利和经营情况,另外就汽车安全问题商讨接下来的公关策略。
傅廷州承认此次是自己的公关失误导致局面水深火热,一位年长的董事直言道:“这不是大公子第一次犯这种原则性错误了, 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 异想天开搞‘一言堂’那套,当消费者都是傻子吗?”
傅廷州冷笑了声,眼神森寒:“陆叔, 你这是看我不爽憋多久了?”
“我不针对任何人, 只拿事实说话,因为你个人的决策失误, 公司接下来必然要面临销量下跌, 还有高额的召回费用。”
傅廷州还想与之争论,被傅绍勋严厉打断:“刚愎自用!”
气氛剑拔弩张,老狐狸们聚在一起,三两议论, 各怀心思, 傅宴钦懒散靠在椅背上隔岸观火,抬手招来做会议纪要的秘书, 让她给各位董事们添点茶水。
傅廷州扯了把领带,咽下火气。
添过茶水,傅绍勋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神色稍缓:“老二怎么看?”
傅宴钦转了圈手里的笔,搁下,不紧不慢道:“这块业务我不是很熟,不过企业公关都是相通的,我就简单说两句,就当抛砖引玉了。”
眼皮一掀,撩向对面的傅廷州,“先查明原因,或者委托第三方共同调查,如果真的存在问题,下一步就要考虑召回同批次的汽车。刚才陆叔也说了,信息化的时代,想靠‘一言堂’引导舆论走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产品质量危机有个‘4R’公关原则,遗憾,改革,赔偿,恢复。归根究底,咱们的态度一定要真诚,别拿消费者当傻子。”
傅廷州隐忍不发,何尝听不出这话是在指桑骂槐,他合掌拍了拍,阴阳怪气道:“这主意不错。”
傅宴钦扯了扯唇角,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一点拙见,您过奖。”
董事们也都纷纷表态,商议后一致决定,召回同批次汽车,对出事家属给予高额补偿。
上半场议程结束,中场休息,董事们一起出来喝茶吃点心,聊聊天。
几位上了年纪的互相约着哪天去打高尔夫,又聊起哪个国家适宜养老,傅绍勋问起小儿子:“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傅宴钦忍着嫌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还是老样子,睡眠不大好。”
“我上次去看她,气色还可以。”傅绍勋自知亏欠,人过花甲,对年轻时候犯下的糊涂事总有几分想要弥补的心态,“这么多年了,你妈妈还像当年那个小姑娘。”
三十多年前的国家大剧院,身着芭蕾舞服的女学生如一片轻盈羽毛,令人惊鸿一瞥。
她青涩,漂亮,优雅,扬着天鹅颈走到他跟前,一口吴侬软语,缱绻温柔:“是您叫我过来的吗?”
后来章瑾历经怀孕,流产,自杀,再次怀孕,年轻灵动的身躯被折磨得残败不堪,他终于放手,让她一人带着孩子回到苏城。
父亲角色的长久缺失,导致这个儿子一直不亲近他,父子亲缘关系始终淡薄。
上了岁数,傅邵勋浑浊的眼神里也泛起几分虚伪的真情来,“是我对不起她。”
傅宴钦捏紧手上的纸杯,骨节因用力而泛白,隐约可见手背凸起的青筋,他滚动喉结,一言未发,仰头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傅绍勋叹口气,跳过陈年往事,说起他与叶珂的事儿,“叶家那姑娘都毕业了,你俩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傅宴钦四两拨千斤:“她也没多大,叶家这么着急吗。”
“她是不大,可你的年纪在这儿摆着呢,三十二了吧,这年纪早该成家了。”
傅廷州长腿迈过来,手机贴面,在跟人说话。
傅邵勋看他一眼,接着对小儿子说:“你俩都是年轻人,约出来多见见面,感情不就是处出来的。”
傅廷州挂断收线,将手机揣进裤兜,笑了笑:“弟弟现在心思不在叶家小姐身上,我听说他在外头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不过婚事将近,还是要注意影响,这要被叶家那边听到了,就怕叶小姐哭着闹着要悔婚。”
傅宴钦看着他,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哪个男人没几段风流韵事?大哥的桃花可不比我少。”
傅廷州耸肩:“我是怕你沉迷温柔乡,耽误了正事儿。”
下半场议程开始,主要就财务情况进行汇报说明,最关键的是,股东大会在即,风口浪尖绝度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散会后,傅宴钦收起桌上的文件打算离开,直起身,察觉到从前头绕过来的身影,他索性一丢文件,侧头招呼了声:“大哥。”
“咱们两兄弟好久没在老宅见过面了,爷爷那边你不常去,三叔那边倒是走得勤了。”傅廷州讥诮意味明显,“有空回家看看老爷子,做人还是不能太功利,你说是吧?”
傅宴钦淡笑:“好,有空一定回家看看。”
*
股东大会设立在集团总部的宴会厅,今年限制两千人,莅临会场的除了那些掌握话语权的大股东,也来了不少中小股东,还有上百位散户和多家媒体。
按照常规流程,傅绍勋作为董事长致开场词。
他平时鲜少穿正装,也只有参加董事会和股东会会穿戴如此正式,头发白染,精神矍铄,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股东会就员工福利,管理层权限,收益分配配比进行投票。
轮到提问环节时,一位散户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质问迪卢控股的纬纶技术割韭菜的行径。
傅廷州脸色阴沉,想命人把他请出去,却被傅邵勋一记眼风喝退。
这位散户远道而来,今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义正言辞道:“哪怕我就是持有100股,我也有提问的权利。”
傅廷州一扬手:“您请说。”
散户说:“两年前你收购濒临破产的纬纶技术,短短时间内,纬纶技术完成融资上市,上个月它开始高溢价收购绿倍电池。我恰好就在这行业,知道些内幕,这是拿散户当冤大头,为你们资本家买单。这件事不管您知不知情,您今天坐在这儿,就是对所有股东最大的不公平。”
傅廷州皱眉:“你想我坐在哪儿?”
“恕我直言,您就应该回避投票,当然,过了今天,我会向法院起诉你们中泰董事会。”
会场哗然,傅宴钦提前离席,前有汽车安全问题,后有散户大闹股东会,两件事堆在一起,甭管结果如何,都将注定傅廷州败走资本市场。
老张没想到傅宴钦提前出来,发动引擎问:“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傅廷州捅了娄子,有人来闹场,懒得听下去了。”他拨通陈西瑞电话,嘴角噙着笑,“什么时候下班?接你去吃个饭。”
陈西瑞挺意外:“五点半下班,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没什么好事儿,就是吃个饭。”
“我今天正好发工资了,我请你吃吧,但是别太贵。”
老张瞧出男人心情不错,“是直接去医院接陈小姐吗?”
傅宴钦嗯了声,一把抽开领带扔到旁边,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无比娴熟地吞云吐雾。
今日之后,大概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他瞧得上的东西,必须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下了班,陈西瑞特地补了补妆,走出医院门,就看到前面靠近路口的地方停了辆车,流线型纯黑车身,熟悉的车牌。
她心生欢喜,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冲男人呲牙一笑:“我今天漂亮吗?”
傅宴钦闲闲看她一眼,女人的短发留长了些,发尾扫至锁骨,细碎柔软,唇色艳丽润泽,剪水双瞳正含情盯着他,他屈起食指在她脸上轻轻拂了下,“粉有点厚啊。”
陈西瑞挥开他手,拧眉嗔道:“咱俩今天谁请客啊?”
“不是你请吗。”
“那你还不捡好听的说,想不想吃饭了!”
傅宴钦揽住她腰,大掌流连在女人腰身,从旁侧镂空位置探进两根手指,挠痒痒般蹭了蹭,陈西瑞顺势偎依着她,仰头送上嘴唇,男人低头衔住。
两人的气息交错纠缠,他升上私密挡板,吻得极尽疯狂,好半晌,搂着女人微微喘气:“很漂亮,就是口红全被我吃了。”
陈西瑞羞赧,抡拳锤他一下,“你当是啃鸭脖呢,啃那么香。”
“鸭脖哪有我们陈小姐香。”
陈西瑞臊得慌,暗骂不要脸,意识到汽车启动,忙将男人一推,严肃道:“坐好,把安全带系上。”又把挡板降下来,问张叔,“叔叔,你想吃什么?”
“你俩去吃就行了。”
“一块去吧,庆祝我今天发工资了。他不吃辣,要不咱仨去吃粤菜吧,或者吃淮扬菜也行,你想吃哪个?”
老张笑笑,这姑娘是真体贴人,“都行,我不挑。”
傅宴钦把玩着她手,视线却是长久盯着窗外,陈西瑞将头轻轻靠到男人肩膀上,鼻端是一股淡淡的烟味,想来刚散没多久,是来时路上抽的。
“你今天有点奇怪。”她轻声道。
傅宴钦垂眸看她,下巴贴了贴她头发,“怎么说?”
“感觉你像中了彩票头等奖,情绪非常激动,但是,还有别的事情影响了你的情绪。”
傅宴钦默了一默,笑道:“你什么时候成推理家了?”
“随便猜猜哈哈。”
第47章 偶遇
心内科大概是夜班最不让人消停的科室, 陈西瑞值了两个夜班,送走了四个病人,写死亡记录, 上报死亡病例, 填死亡卡。
忙到昏天黑地的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冲破极限,接近于麻木,生命如此脆弱,她时常感到难过。
也许是因为换季的原因,情绪波动较大。
她在微信上跟刘仕文聊起生命与死亡,情真意切,字字肺腑, 刘仕文没空理她, 直接甩过来一段没头没尾的话——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哲学大师啊刘老师。”
“这不是我说的, 这是咱们的外国同仁说的, 好好领悟,别烦我。”
后来, 经历的次数多了, 陈西瑞逐渐释然,也劝自己坦然接受人世间的种种告别。
这天早上,交完班查完房,陈西瑞在电脑上下好医嘱, 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 就被刘仕文一个电话给呼走了。
高干病房,有一大人物肺部感染控制不佳, 邀请呼吸科进行会诊。
师徒俩在十八楼碰面,刘仕文神清气闲地招呼她:“走啊小陈大夫,带你去见见世面。”
“多大的人物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来头不小。”
刘仕文注意到这姑娘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典型的睡眠不足,“昨天夜班没怎么睡啊?”
“心内科的夜班,仰卧起坐q1h,不赶巧,昨天夜里还走了两个。”陈西瑞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心理上已经习以为常,“两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也算寿终正寝了。”
这话题有点沉重,刘仕文想说什么却没说。
陈西瑞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笑着调节气氛:“我最近在研究算命,刘老师,把你的出生日期告诉我,我肯定能算出来你最近为什么不爱板臭脸了。”
刘仕文半眯眼:“在一权威的医学教授面前,宣传封建迷信,我看你是活腻了。”
“有句话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说。”
“医学的尽头就是玄学。”
刘仕文真想给她一脚,“收着点笑,小心患者投诉你。”
十八楼明显要比普通病房安静许多,走廊干净敞亮,这里没有见缝插针的加床,也没有唠不完的市井俚语。
如果病房里面足够安静,她这点声音完全能被整层楼听见。
她讪讪敛了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万一他们投诉我,我撒腿就跑,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
刘仕文哼了声,指指她头顶45°的方向,陈西瑞抬头望过去,嚯,好大一个高清摄像头。
找到指定房间号,刘仕文伸手推开了门,恭候多时的管床医生走过来,跟患者及家属介绍:“这是我们呼吸科的刘教授,过来看看老爷子。”
病床上的老人满头银发,仪态从容,大概是军人出身的缘故,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威严之意。
老人冲他们点了点头,刘仕文颔首意思了一下。
“老爷子一直咳嗽咳痰,昨天送的痰培养,今天出结果了,提示是大肠埃希菌。”
“用的什么抗生素?”
“美罗培南。”
刘仕文指派徒弟去听诊,却见陈西瑞跟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眼神来回在患者和患者家属之间扫视,他拔高音量,又喊了遍“陈医生”。
陈西瑞惊了下,顿时回神:“啊?”
“去听一听。”
陈西瑞走到病床前,嘱咐男家属将老爷子扶坐起来,这人本是靠着沙发,笔记本支在腿上,闻言看了她一眼,把电脑搁到旁边的茶几上,听话照办。
男人绅士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陈西瑞脸颊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赧色,顾不得多想,弯着腰,跟老爷子说:“爷爷,您好,我姓陈,耳东陈,您叫我小陈就好,那个……我给您听一下肺部情况。”
“谢谢你啊姑娘。”老人声音浑厚如钟。
管床医生笑道:“这是我们刘教授的学生,今年研三了吧。”
“对对对,我研三了。”陈西瑞借着东风,极力在老人家跟前刷一波存在感,“我是江州人,来这边上学快八年了,非常喜欢北市这地方,六朝古都,方言好听,美食天堂。”
在场的人皆是一笑。
刘仕文皱眉:“你啰里啰嗦地说什么呢,赶紧听。”
“别着急老师,我听着呢。”
傅宴钦翘着二郎腿,单手支头,不做声地望着她。
大约半分钟后,陈西瑞摘了听诊器,汇报情况:“右上肺湿啰音有点重。”
刘仕文对那管床医生说:“片子给我看看。”
管床医生递给他片子,刘仕文阅过之后,递给陈西瑞:“你能看出什么吗?”
陈西瑞寻了个光线充裕的角度,摆出非常专业的读片姿势,口气也十分具有权威范儿:“痰培养是大肠吗,但我看这片子不像是大肠埃希菌引起的肺炎啊,大肠很少会出现这种大片实变影而且又没空洞的表现。”一甩片子,问管床医生,“你们美罗培南用了多久?”
管床医生被她这气势震慑住,敢情这姑娘真拿自己当专家了,果然徒弟随师傅,刘仕文这厮年轻时候也是这副牛逼哄哄的拽样儿,“上周三开始用的,差不多七天了。”
“用了七天都没效果,基本可以排除大肠杆菌。”
刘仕文沉吟了会儿,提问:“如果你是管床医生,你现在的思路是什么?”
陈西瑞明白老师是在给她历练的机会,也是在一步步引导她如何抽丝剥茧解决临床问题,静了静心,说:“首先要明确病原菌,我会建议患者送一个肺泡灌洗液ngs,在结果出来之前,根据经验调整一下抗生素,加用呼吸喹诺酮类,覆盖非典型病原体。”
刘仕文不置可否:“如果怀疑是非典型病原体,为什么还要联用美罗培南,单用一个莫西或者左氧不就行了。”他拿过片子,凝神又看了看,“我怀疑是肺炎链球菌,影像学很像。”
陈西瑞纳闷:“可是美罗培南是广谱的啊,它能覆盖链球菌。”
“效果不如青霉素。”刘仕文给出最后建议,“把美罗培南停了吧,上青霉素,如果老爷子青霉素过敏的话,就换头孢曲松或者头孢噻肟,然后听陈医生的,送个肺泡灌洗液NGS。”
傅宴钦隐约想起上次在医院里见她,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候的陈西瑞,只是个经验不足的实习生,做事马虎,还喜欢偷听八卦。
一晃四年,小姑娘在一天一天“长大”,变成熟,如今已然能够在工作上独当一面。
触及男人的目光,陈西瑞心头微颤,强撑着装作互不相识,但她这个人一向演技很差,也许诸多细节已经漏出了破绽,至少刘仕文察觉出了异样,问她:“你热啊?”
“哈?”陈西瑞傻笑,“不热啊。”
“那脸怎么这么红。”
“我今天涂了腮红。”
刘仕文听得想翻白眼:“神经病。”
傅宴钦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开到最大,折身回来,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陈西瑞,用眼神示意她擦一擦。
陈西瑞咽了口唾沫,接到手上来,漂亮的眼睛里盈满笑意:“谢谢。”
这时,门被推开,白念瑶走了进来。
傅宴钦喊了声“三婶”,这句道明关系的称呼,如平地惊雷,给刘仕文带来了不小震撼,他登时猜到了答案。
前女友当年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班里同学无人不知,拼拼凑凑不过几句关键话,跨越阶级,男方是二婚。
说来也奇怪,都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他从来没打听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白念瑶向管床医生了解情况,然后才走到他和陈西瑞这边,解释道:“这是我公公。”
刘仕文板着张面瘫脸,淡淡哦了声,扭头唤陈西瑞离开。
师徒俩一前一后走出来,陈西瑞暗地里观察着刘仕文的表情,祈祷他能想开些,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做人要有骨气,千万不能当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三啊。
她咳了两声,故意吐槽那位管床医生:“就这么点小问题,还敢劳烦我们刘教授大驾,我都能给他摆平了。”
刘仕文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西瑞嘿嘿一笑:“我主要是想夸您。”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陈西瑞摸出来看了一眼,顾左右而言他:“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
“你有啥事儿?”
“我…我找白老师有点事儿。”
一听白念瑶的名字,刘仕文哼道:“人在她公公面前尽孝心呢,你找她干嘛?别捣乱啊。”
“我说几句话就回来。”
“那你去吧,懒得管你。”
人工通道的楼梯间,陈西瑞低着头,轻声嘟哝:“你爷爷住院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我好歹去老人家跟前露个脸啊。”
“没必要,他喜欢安静。”傅宴钦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抖出一根咬在嘴边,下意识想点。
陈西瑞直接抽走了那根烟,“别抽了,待会儿你一身烟味进去,多难闻啊。”
傅宴钦挑起唇角:“你跟他进门前聊什么呢?”
“你是说我老师吗?”陈西瑞说,“没聊什么。”
男人的黑眸里染上几分疏懒,“没聊什么,这么开心?”
“我说给他算算命,他说他不信这个,真没什么,你怎么连我老师的醋都吃啊,差辈分了。”
傅宴钦捞起她一只手放在掌心搓揉,眼睛直直睨着她,漫不经心道:“回去也给我算算。”
陈西瑞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公共场所,你注意点,走了。”
走出安全通道的门,她不放心扭头看一眼,火机齿轮摩挲发出响声,那人微微偏过头,点上了烟。
当天,傅宴钦留在医院陪床,没回来,陈西瑞躺在空落落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被褥上全是男人留下的洁净味道,淡淡的沉香,她使劲搂着被子,心想吃过肉的女人这辈子是当不了尼姑的,漫漫长夜太难捱了。
陈西瑞睡前习惯上个厕所,她坐在马桶上,看着干干净净的内裤,心里有点慌,向来准时的大姨妈已经延后了半月。
她提起裤子,努力回忆两人之间的做-爱细节,那人虽然每次都急吼吼的,但都规规矩矩地戴了套儿,唯有一次,套儿破了,她本打算去买紧急避孕药,结果隔天忙忘了。
难道是那次中的?
她甩了甩头,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倒霉,最近夜班太累,内分泌失调的可能性更大。
第48章 吵架
陈西瑞翻出自己的压箱底背带裤, 当初买它,是为了和室友一起去参加草坪音乐节。
那时她读大二,扎着双马尾, 穿着彩虹T和粉色背带裤, 挤在人山人海的公园里,落日余晖使现场蒙上一层浪漫的粉色,她在嗨到爆炸的音乐声中,疯狂挥舞手里的荧光棒。
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陈西瑞将背带裤穿在睡衣上面,侧过身站在穿衣镜前打量,想象自己肚子里揣了个球。
“小怪物。”她自言自语地咕哝,又挺了挺肚子, 模仿孕妇托肚的动作, 给自己整了一些母性光辉,“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为娘还没毕业呢。”
接连几天, 她都有点神思恍惚, 好几次人已经走到药店门口了,那脚只要往前迈几步, 答案自能揭晓, 她还是怂得跑开了。
别说周围人会拿有色眼镜看她,林美珍女士的唾沫星子恐怕能从江州喷到北市,把这大平层给淹了。
她都能脑补出她妈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谁家正经的大姑娘没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啊, 脸都被你丢光了。”
就在她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负面情绪里, 闺蜜千里迢迢过来看她,陈西瑞的委屈一时冲到了顶点。
她们约在西城区的某家胡同咖啡馆, 闹中取静的四合院内,一方天井,几棵翠竹,透过窗户能看见铺洒在院中的冬日暖阳。
徐乐陶点了一杯摩卡,陈西瑞喝不惯咖啡,要了一杯樱花气泡水。
两人依旧保持着少女时代互相交换礼物的习惯,徐乐陶送她一条梵克雅宝的红色四叶草手链,陈西瑞把手链戴到腕上晃了晃,这颜色显白,又显秀气。
对比之下,她的礼物略显寒碜,泡泡玛特糖果小镇系列,因为停产,她集齐这一整套,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超喜欢的。”徐乐陶很开心,“我们瑞宝果然很懂我。”
陈西瑞笑嘻嘻道:“就是便宜了点,等瑞姐以后挣钱了,送你个贵的。”
点的饮料端上来,陈西瑞咬着吸管,迟疑不定道:“陶儿,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
“我…我大姨妈晚了二十天了。”
徐乐陶微微僵住,把这姑娘从头到脚端详了遍,猜出了言外之意:“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也不确定。”陈西瑞嗓音闷沉,“我大姨妈一直都很准的,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男朋友知道吗?”
“他爷爷最近住院了,我还没告诉他。”
“你得先跟他说啊,然后再商量怎么办。”徐乐陶也没什么处理经验,不由替对方攥了几分紧张,“那如果真有了,你要吗?”
陈西瑞说:“我和他都处这么多年了,要个孩子也没什么,就是来的不是时候,我这半年肯定很忙,但是也能克服,就是稍微累点。”
“你还是跟他商量商量吧,关键是你俩都没结婚啊。”
“我肯定要跟他提一提结婚这个事儿的,不能没名没分啊。”
陈西瑞喝光了玻璃杯中的气泡水,决定不再纠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键是要理清思路,她已经在思考如何跟傅宴钦开这个口。
“你老公是什么时候向你求婚的?”她忽然问闺蜜。
徐乐陶想了想:“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不过我俩算早婚,还好长辈不催着生孩子,不然肯定要被烦死。”
想到闺蜜和她老公这一段好姻缘,陈西瑞时常怀疑自己的爱情是否真那么坚不可摧,“陶儿,我问你,如果一个男人始终不提结婚,是不是证明没多爱啊?”
“不好说,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徐乐陶盯着她的眼睛,“西瑞,跟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陈西瑞点点头:“我开心的,特别开心,咱们高中背的那首古诗你还记得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是李白那个状态,仰天大笑上班去,我辈真乃幸运星。”
徐乐陶笑了笑:“开心就好,那你就赶紧通知他吧,告诉他他马上要当爹了。”
“他那边倒还好说,就是他妈……”陈西瑞难以启齿,显出一丝挫败,“他妈好像没太看得上我,之前见过一次,都没怎么搭理我。”
徐乐陶眉头微蹙,很不乐意听这种话,“她妈要求这么高吗,我们瑞宝好歹985本硕,长得漂亮,嘴巴还甜,会不会挑儿媳妇啊。”又道,“你要是感觉受委屈了,咱们就及早抽身而退,我让我老公给你介绍几个他们清大的校友,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
陈西瑞展颜一笑,挺腼腆的。
徐乐陶要在北市呆三天,她不爱去那些人挤人的地方凑热闹,这三天基本就待在酒店里,追剧打游戏看小说,最大的运动就是晚上做五分钟帕梅拉,陈西瑞下了班就去陪她,然后一起点外卖。
两人找回了点曾经的感觉,钻在一条被子里,嬉嬉闹闹,无话不谈。
“你还记不记得孙泽洋?”徐乐陶问道。
陈西瑞想都没想:“当然记得,就那个拿篮球砸你的土公鸡。”
“土公鸡现在当警察了,就在北市。”
“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他。”
“废话,这么大个城市,你俩上哪儿偶遇去。”
陈西瑞往闺蜜身上贴了贴,蹭着对方的体温,笑吟吟地说:“陶儿,我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咱校草都被你俘获了,你还要啥自行车。”
“你说算那就算吧。”
“哎,我的感情之路就比较坎坷了,也不知道我那一心仕途的初恋考上公务员没有。”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徐乐陶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她,“你看你现在找了个超级富豪,以后回江州娘家省亲,你家小区那片是不是还得开辟个机场啊,不然你老公的直升机往哪儿停。”
“哈哈,明天我就去拨打市长热线,打听一下咱们江州明年的基建计划,有没有把我家小区给规划进去。”
徐乐陶挠她痒痒,陈西瑞躲闪不及,满屋都是她的咯咯笑声,笑了半天,气息不匀道:“饶了我吧,我要动胎气了。”
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成年人的世界总有诸多无奈,陈西瑞把徐乐陶送去机场,依依不舍地与闺蜜挥别。
今年过年她要值班,回不了江州,下次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一整天,陈西瑞都有点落寞,晚上很早就歇下了,也不知道是几时,她感受到床的另一边软软陷落,她迷瞪睁开眼,含含糊糊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睡了一觉了。”
属于男性的健康气息将她包裹,又夹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傅宴钦头发还有点湿,大概是勉强吹到了九成干,陈西瑞疲惫至极,想继续睡去,嘴唇却被含住,“亲一会儿。”
这男人很会亲,陈西瑞每次都要被他吻得大脑缺氧,无数次领会到接吻也能产生生理反应,身体就像一片干涸已久的土地,从皲裂的缝隙间渗出水来。
两人都有些情动,傅宴钦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想要?”
“嗯……空虚难受。”
“哪张嘴空虚?”男人的灼热呼吸拂过她耳畔,“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陈西瑞红着脸咬他嘴唇:“你快点,好不好?”
傅宴钦故意不作回应,陈西瑞急了,使劲与他鼻尖相抵,气息相闻,脸红得快要滴血,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最后圆眼一瞪,气馁地咬上他喉结,男人终于笑了,狠狠在她唇上嗦了一口,抵着女人鼻尖,低声道:“真该让你照照镜子。”
……
冲完澡,陈西瑞虚软无力地蜷缩在床上,傅宴钦从背后拥住她,不老实地蹭了蹭。
陈西瑞翻过身来,一言不吭地盯着他看,眼神里透着没来由的怨气。
“哪来这么大怨气。”他吮她红唇,“没满足你啊,嗯?”
“我好像怀孕了。”
她说着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遗憾的是,确实被她捕捉到了意想不到的情绪。她原以为,这人年纪到了,有个孩子也挺好,他应该多少会有点惊喜。
“测过了?”傅宴钦声音出奇的冷静。
“还没有,我感觉是怀了……”陈西瑞突然很委屈,眨了下眼,想堵住眼框里喷-涌而出的酸涩,“我大姨妈一直都很准的。”
“明天买个试纸测测。”
“如果……如果真有了,怎么办?”
傅宴钦揉了揉她头发,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难辨情绪:“你先测了再说。”
陈西瑞拂开他手,背过身去,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醒来时,天光大亮,陈西瑞已经忘了夜里是几点睡着的,她从床上坐起来,醒了醒神,无意发现自己这侧的床头柜上摆了一盒验孕棒。
她负气拿到卫生间,按照说明使用。
等待的五分钟里,陈西瑞双眼放空,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看,最后淡淡瞅了眼显示区,明明白白的一条杠。
傅宴钦从外面推门进来,“怎么样?”
陈西瑞提上裤子,冷声说:“没怀。”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亲眼目睹了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轻快,心彻底凉了半截,她说:“我这一周要好好写论文,就不过来了,我回宿舍住。”洗手擦干净,不忘讥讽,“你措施做得那么好,防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我哪里有机会怀你的种啊。”
傅宴钦薄唇微抿,伸手抱住了她,手臂把她圈得很紧,陈西瑞使劲想挣脱开,无奈这人力道太大,她哭着吼了声:“不许碰我!”
“生我气了?”他额头抵着她,嗓音低沉嘶哑,“我不好。”
陈西瑞不吭声,想起闺蜜大四就被求婚了,怎么轮到她,却要被如此嫌弃。
见识过闺蜜发自内心的幸福,她终于理解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的——彼此父母知晓,周围朋友祝福,而不是像她这样,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看见人爷爷还要假装不认识,怀个孩子还要担心对方家里不认。
傅宴钦掰着她脸,看她湿润猩红的瞳孔,“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突然就母性泛滥了?”
陈西瑞哽着哭腔:“你上次还说要去寺庙求子,合着你逗我玩呢。”使劲一吸鼻子,“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生孩子,再说,我也没想要孩子,可你刚才的态度太伤人了。”说完,一把推开他,跑了。
不欢而散之后,陈西瑞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回到宿舍,钱晓雅下班回来,发现她坐在桌边吃牛肉粉,惊喜交集:“哟,陈小妞回来了,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陈西瑞冷哼:“男人就不能惯着。”
钱晓雅拍大腿叫好:“多高的觉悟啊!”
“别光看戏,待会儿帮忙铺下床单。”
“好咧。”
第49章 自欺欺人
傅宴钦给她打了六通电话, 陈西瑞都拒接了,微信消息如期而至,还是那副上位者闲卧高台睥睨众生的口吻。
【什么时候回来, 我去接你。】
连一句“对不起”都吝啬, 陈西瑞怀疑这人的心到底是不是冰做的,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血无情,错了,他也有不冷的时候,那就是在床上,骚起来可热乎了。
小艾说他们这种男人是没有心的,看来也不全然是泄愤。
【还生我气?】
消息又发过来,陈西瑞把他电话和微信一并拉黑, 落了个清静。
宿舍暖气开得足, 暖烘烘的,她只穿了件米白色毛衣,托腮伏在书桌上想心事。
衣摆短, 漏出大片小蛮腰, 钱晓雅照着一拍:“人间尤物。”
“流氓啊你。”
“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她还能想什么。
想男人, 想这世上千奇百怪的情感。
如果说考验一个男人爱不爱你, 就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以傅宴钦那种豪掷千金的程度,恐怕算得上爱她到疯魔。
但这不具有普适性,对于出身显赫的公子哥, 钱已经不能具体到数字, 而是一个极为模糊的概念。
千和千万,其实没什么区别。
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 男人就喜欢送她东西,隔三差五丢个“小玩意儿”。
“别送了,我就一学生,用着太浮夸了。”
她说这话时,两人才从一场情–事中抽离出来,她趴在傅宴钦胸口,左边脸侧贴着,听他在情-潮褪去后的平稳心跳。
傅宴钦用手指缠她头发玩,声音温存磁沉:“那就转二手卖了,留着当零花钱。”
她一撑身子半坐起来,坚硬地表达了自己不为钱财折腰的美好品质:“我要那么钱干吗,我又不缺钱花。”
温热指尖从她发间一路游移到光滑脊背,男人用手在挑逗,神态有些轻佻:“真不缺?”
“我早上中午都吃食堂,花不了几个钱,而且我们饭卡有补贴。”她当真跟他掰扯了起来。
傅宴钦眼神落在她胸前,低笑:“这么实在?”
“你傻呀,我越实在,你越省钱。”陈西瑞顺着他视线,惊觉自己还光着身子,胸前春光旖旎,忙伸手捂他眼睛,“不许看,小心长针眼。”
傅宴钦翻身压上去,床头似乎也跟着塌陷,“你全身上下哪块地方我没看过?”
她眨巴眨巴眼睛,甜蜜蜜道:“你拿我当高考试卷啊,看这么仔细,以后不许你看了!”
这几年,他确实出手大方,一套大平层,无数奢牌包和首饰,从没在物质方面亏待过她。
陈建桥一心想给她在北市买套房子,经常跟她合计手里的存款,实时汇报还差多少就能攒出个首付来。
她听在心里,感觉现在拥有的一切如同海市蜃楼,有种悬浮于空的不真实感。
宿舍还是老样子,感觉上一点没变,陈西瑞恢复了曾经本科时期的生活,敷面膜,逛淘宝,看书学习。
论文一月底之前要交给刘仕文修改,她得稍微赶赶进度了。
八点过后,屋里特别安静,另两位室友都在挑灯看书,陈西瑞看着她们,恍觉自己生命里缺了一块——她把本应留给女孩们的友情时光过度分给了爱情,结果爱情却是一地鸡毛。
跟室友们一块学习,效率奇高,三人学到十一点多,钱晓雅打了声哈欠,先去睡觉。
陈西瑞倍感充实,以前呆在傅宴钦那儿,一折腾就到十二点,早上六点半又要爬起来上班,简直就是做–爱界的劳模。
隔天早上,陈西瑞神清气爽地跟着大部队查房,中途接到了周姨的电话,溜出去接,“喂。”
这通电话是在傅宴钦授意下打的,开的免提,周姨知道这两人闹了别扭,虽然不清楚因为什么。
“西瑞,傅先生有点……有点不舒服,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她看着站在一旁抽烟的男人,尽量找了个还算合适的措辞。
陈西瑞长话短说:“阿姨,我这几天挺忙的,你让他该吃药吃药,该上医院上医院,我没空回去看他,就这样,挂了。”
一气呵成,潇洒挂断。
说话中气这么足,想来这小姑娘也没生什么闷气,傅宴钦放了心,弯身在烟缸里戳灭烟蒂,套上外套,直接出门了。
他今天要去趟总部,上午十点有一个召集投资部、风控部和财务部的会议。
实体经济低迷,经济回报下降,现如今政府大力提倡发展实体,资本家就要在合法有效的监管手段之下,善于运用游戏规则,把银行的钱转变为自家的股票。
他现在是总部和华泽两边跑,也渐渐开始接手集团总部的一些业务。
中午吃饭,陈西瑞在食堂碰见了张超,这货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饶是再怎么大大咧咧,也经不住被人这么看,忍着鸡皮疙瘩问他:“看什么?我有男朋友。”
张超嬉皮笑脸道:“我没想当小三,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多少,你直接说,别盯着我看了。”
“借我一千吧,下个月还你。”
陈西瑞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一千,张超点了收款,一本正经道:“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以后来找我,我免费帮你把阑尾给割了,你超哥现在是普外一把刀。”
“谢谢,我的阑尾很乖,别忘了还钱就行。”
上午忙成狗,陈西瑞手头上还落了九份病历没补,她给自己泡了杯铁观音,又从上级那儿偷了几粒枸杞扔进去,打算好好享受码字时光。
下午大家统一要用电脑,陈西瑞手脚慢了一步,没抢着,只能腆着脸挤到护士站去,借用护士站的电脑。
规培老手一枚,敲病历那是行云流水,噼里啪啦不带歇,顺便耳听八方,给生活找点乐子,碰巧就听见护士们扯了一句劲爆八卦。
18床的老帅哥艳福不浅,同时享受两位女士的殷切照顾。
她竖着耳朵,敲完最后一个字,完美收工,凑过去问:“什么情况?”
护士们解释一遍,她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正好有事要找那位老帅哥,陈西瑞正大光明地走去病房。
两位女士都在,就是气氛不太融洽,互相吹胡子瞪眼。
见她进来,两女士闪身就走。
陈西瑞:“?”
“怎么了这是?”她问老帅哥。
“没事儿,闹脾气了。”
陈西瑞说:“上午查房的时候跟你说的放支架,考虑得怎么样了?同意的话,就找家属把字给签了吧,刚才那两位阿姨,哪个是家属?”
老帅哥说:“我不打算做。”
“你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放一个。”陈西瑞看着他,发现这人头发上居然还挑染了一抹白色,非常有个性,“早上查房的时候,你家里人不是都同意了吗。”
“那不是我家里人,那是我女朋友。”
“哦,女朋友啊。”陈西瑞有点懵,“那另一个阿姨,早上还咨询了很多问题,她是……是你亲姐吗?”
“那是我老婆。”
“哈?”陈西瑞词穷了,三观没跟上趟,“你…你们这个大家庭,很和谐啊。”
两女士同时进来,看来刚才是去外面吵了一架,气氛已达白热化,大叔老婆现在就要求出院,大叔女朋友非要他继续住院,老帅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一横,掀开被子让陈西瑞给他办出院。
“现在就要出吗?那支架……”
“不做了。”
“那您拒绝手术,得签个字啊。”
“我签我签,快点给我办出院吧。”
陈西瑞回办公室请示了自己的上级,上级跑来好言相劝,老帅哥依然十分固执,坚持要出院。
话说到这份上,只能随他去。
围观八卦到底能收获什么?能收获一份出院病历。
好样的,陈西瑞再次挤进了护士站,吭哧吭哧敲病历。
晚上下班,周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陈西瑞掰指头一算,距离她离家出走,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蜉蝣的寿命是一天,她离开小区的时候,蜉蝣还是个孩子,这会儿蜉氏家族已经繁衍到孙子辈了。
这时间跨度多大啊,别是发烧了吧,拖两天不得把人拖成傻子,想她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成天跟一傻子搂着睡觉,亲嘴都找不准位置,只能望鸡空流泪。
陈西瑞很擅长自我开导,也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性子,肚里的气差不多消了大半。
北市的冬天不敌江州那般湿润,这边天气很干,尤其是屋内还开着暖气,密不透风的环境里,陈西瑞在主卧摆了一个库洛米造型的加湿器。
她背着书包回来,跟周姨打过招呼,径直走去主卧。
门开条逢,陈西瑞看见加湿器往外浅浅吐着水雾,缝再开得大一点,她终于看见了两天未见的男人。
傅宴钦靠在床头看书,闻声后放下书,借着氛围灯带散发出的柔和光线打量了她一会儿,她也不动,就这么任他看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生我气吗?”他问。
陈西瑞抿唇,转移话茬:“听阿姨说,你生病了,你哪儿不舒服?”
走到床边,摸他额头,还好没发烧,“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去给你煮点小米粥。”
傅宴钦把人拉坐到床边,手搭在她腰上,“我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你那天的话,对我来说有点突然。”
陈西瑞联想到这人的成长经历,没说什么,闷声嘟哝:“我也没做好,这不没怀吗。”
这小姑娘永远是这副懂事的样子,哄几句就不生气了,傅宴钦倏地有些心疼,斜过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丝绒方盒,递给她。
“这什么啊?”
“打开看看。”
陈西瑞打开来,盒子里躺着一枚蓝宝石钻戒,颜色深邃纯净,带着天鹅绒质感。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枚戒指来自苏富比秋拍,是傅宴钦所有藏品中最贵重的一件,价值九位数。
产地是上世纪已经绝矿的克什米尔,绝不是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更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陈西瑞将盒子攥在手里,低头未语。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如果一个月薪五千的小伙儿花费半年的工资送她一枚钻戒,她肯定嘴上埋怨乱花钱,心里甜蜜得起了泡。
但是对傅宴钦来说,这点钱还没到值得皱眉的时候,送给女人不过就是大手一挥的事儿。
人心都是越来越贪婪,管穷人要钱,管富人索爱。
傅宴钦搂着她,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喜欢吗?”
陈西瑞紧紧贴在他胸口,闷声道:“不喜欢。”
“我以为女人都喜欢钻石。”
“晃眼睛。”
傅宴钦说:“本来打算留着明年过生日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先替咱们的闺女收着。”
陈西瑞煽情地红了眼:“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都没怀。”
傅宴钦指腹摩挲她眼角,亲上去,陈西瑞躲避,“我还没洗。”在他脸上亲一口,“我先去洗个澡。”
拿了睡衣溜进浴室,一刻钟后,陈西瑞穿了一条黑色蕾丝睡裙,羞答答地从卫生间猫出来。
这件睡裙还是上次跟鲁娅逛街时,那人怂恿自己买的,穿上身确实好性感,这大概就是涂导口中的“女人味儿”吧。
陈西瑞被折腾得昏昏沉沉,睡裙撕坏了被扔在地板上,内裤,卫生纸,避孕套……散了一地。
她浑身都湿透了,有男人砸落在她身上的汗珠,还有她自己燥出的汗,混在淫–靡的空气里,那股味道很难描述得清。
“明天让周姨换个床单。”傅宴钦贴着她,胸膛火热。
一听这话,陈西瑞脸更红了,这人要不要脸,缓了缓说:“我毕业了想在这边定下来,过完年,我就二十五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
她想从男人口中听到结婚二字。
傅宴钦吻了吻她,没提那两字,陈西瑞觉得很遗憾,她想妥善安放少女心的这一刻,她爱慕的男人却不想永久收藏它。
很久很久之后,这都是一个遗憾。
“有点困,睡吧。”
陈西瑞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暮春之后,她是一天比一天忙,论文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规培结业理论考试和毕业答辩,经常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人已经被抱回卧室。
天晴的日子,她从花鸟市场买回来一盆山茶花搬进卧室,每天都细心呵护着。
卖花的人说,山茶花又称“断头花”,凋零时不是一瓣一瓣凋落,而是整朵花一起凋落。
决然热烈,象征理想的爱。
第50章 陈彤彤
进入五月, 天气阴晴不定,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倾泻而下,雨势如瀑, 落地生烟。
陈西瑞下了夜班从医院出来, 撑在头顶的碎花小伞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伞沿遮住了部分视线,她脚下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了路人。
那女孩浑身湿透,往后踉跄了两步,佝着背也不说话。
雨水打湿她面容,依稀可见一张稚嫩清秀的小脸,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对不起, 没事儿吧。”陈西瑞把伞撑到她头顶上, “是去门诊吗?我送你过去。”
女孩像是没听见,失了魂似的朝医院大门走。
陈西瑞追上去,想送她一程。
医院正门的汽车排成长龙, 两个保安打手势指挥车辆进出, 城市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耳边净是雨声和鸣笛声。
以至于女孩开口跟她说话, 陈西瑞没怎么听清。
“你说什么?”她扬着嗓门道。
女孩重复:“去一趟医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这不是该为钱操心的年纪, 陈西瑞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眼睫轻颤,细声细语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陈西瑞以为她是跟父母吵架了,之前在门诊, 经常能碰到处在叛逆期跟家长闹别扭的小孩儿。
前面就是门诊大楼, 她快步拉着女孩一起走到檐下,收拢伞, 甩了甩水,接着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女孩,“哪里不舒服?”
“咳嗽半个月了。”女孩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和头发,深吸口气,指指自己的左侧胸部,“深呼吸的时候,这边会疼。”
凭着职业的敏锐性,陈西瑞自然而然联想到肌肉拉伤、胸膜炎或者心血管疾病,“这边受过撞击吗?”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陈彤彤。”
“咱俩是本家啊,我也姓陈。”陈西瑞这会儿看她,发现这小姑娘可能都不到十六岁,面黄肌瘦,像根还没发育的豆芽菜,穿得十分朴素,身上蓝色卫衣洗得快要发白,“你多大了?”
“十七了。”
“读高二?”
陈彤彤摇了摇头:“已经不读书了,我在这边打工。”
在临床呆的时间长了,陈西瑞渐渐历练出一颗强心脏,不谈硬得像块石头,至少面对生离死别,不至于哭得像个傻X,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有忍不住共情的时候。
面前的女孩,如果身上不是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或者没有早早辍学,她绝对不会管这闲事,也绝对不会动那恻隐之心。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女孩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两人乘电梯进入病房,陈西瑞对科里人介绍这是她妹妹,又拿听诊器帮女孩听了听。
左下肺呼吸音偏低,考虑是胸膜炎。
“你家里有什么人吗?”陈西瑞问女孩。
“我一个人住。”
“光靠听诊,判断不出什么,最好是去门诊挂号拍个胸片。”
“没事儿的姐姐,我这边已经不疼了。”
“跟我来。”陈西瑞决定好人做到底。
女孩思量着钱,问了两遍拍胸片贵不贵,陈西瑞说不贵,领她去挂了个普通号,后来的检查费,她直接帮女孩给垫了。
结果出来,血象正常,胸片提示有少量胸腔积液。
陈西瑞打电话问刘仕文在不在病房,然后领着女孩又去了趟呼吸科病房,来来回回折腾了两趟,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
刘仕文在他自己办公室,陈西瑞敲门进去,把那胸片拿给他看。
“住院做个全面检查吧,这么小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有胸腔积液。”
“会是ca吗?”
“应该不是,我在临床工作这么多年,很少见这么小的孩子得肺癌。”
陈西瑞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我去跟她沟通沟通。”
“这你家什么人啊?”
“你就当是我老妹吧。”陈西瑞一上午都没喝水,嗓子里火烧火燎,“有一次性杯子吗?我倒点水。”
刘仕文给她拿了一个纸杯,陈西瑞接完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杯,趁此机会,跟老师抱怨:“这年头找工作太难了,我投了十几份简历,只有三家进了院面。”
“不错啊,还有ABC三个选项呢。”
“你知道那三家为什么要我吗?”陈西瑞心累,“因为他们急诊科缺人,饥不择食了。我一想,还是算了吧,病房的夜班好歹还能躺会儿,急诊的夜班,那真不是人干的。”
刘仕文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要死磕在北市,这地方房价高交通拥挤,喘口气都费劲儿,“其实可以往你老家那边试试。”
“我大一时候的梦想就是留在附属医院,等我读了研,发现真的太卷了,不得已给梦想打了个折,现在我的梦想就是留在北市,已经够凑合了,不能再打折了。”
陈西瑞难得这么正经,句句都是打心眼里的话。
刘仕文听得一笑:“找着了吗?”
“还好有家三甲肯要我,通知我下个月体检,到时候再说吧。”
“那还行,呼吸科?”
“不是,是ICU。”
“……”
陈西瑞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没办法,只有重症和急诊两个选项,权衡之下,还是重症吧。”
刘仕文笑道:“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放心吧,绝不有辱师门。”
聊了会儿天,陈西瑞从刘仕文那儿顺走了一瓶牛奶,出去时,女孩还傻乎乎地站在走廊上。
“我刚才问了我老师,他说最好还是住院做个全面检查。”
女孩的清澈眼神里写满了惶恐与不安,陈西瑞看出她是不舍得花钱,“我加你个微信吧,你有事儿就找我,我就在这家医院上班。你住哪儿?”
“我住在三元桥那边。”
两人走出住院部,陈西瑞想帮她叫个车,女孩连连摆手说不用。
幸好雨停了,太阳拨开云日,路面的积水反射着日光,这天气真像翻书,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挥手作别后,陈西瑞走出去一段,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过去,那小姑娘迷茫地蹲在路边,眼神里的黯淡光芒令她感到十分难过。
陈西瑞折返,低头瞧着女孩:“我家就住在这附近,你衣服都湿了,跟我回家换套衣服吧。”
女孩抬起头:“不用了姐姐。”
陈西瑞一把将她拉起来,“就在前边,走几步就到了。”
到了观澜公馆,陈西瑞解锁进屋,从鞋柜里给女孩拿了一双干净拖鞋,女孩怯生生地打量房子,不敢进来。
周姨闻声走过来,看着女孩问:“这是?”
“路上碰到的小姑娘,跟我挺投缘的,还是我本家呢。”
周姨笑笑:“那我多烧几个菜,进来吧小姑娘。”
陈西瑞趿着拖鞋去衣帽间,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裤子,还有没穿过的内衣内裤,又拿了条干净毛巾,领那小姑娘进了客卧的卫生间,“这边有热水,你先冲个澡。”
陈彤彤没用过淋浴,她租的房子没有卫生间,上厕所都是在房间解决,第二天再提着痰盂倒进公共厕所,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精致得让人忐忑。
陈西瑞手把手教她,“掰到这边就是热水,我就在门外,你要不会,就喊我。”
“谢谢。”陈彤彤眼眶发红。
陈西瑞笑了笑:“客气啥。”
吃完饭,陈西瑞帮着周姨收拾碗筷,门锁咔哒一声,她立马跑出去看,果然是傅宴钦回来了。
男人看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孩,表情微愣,不自禁皱了下眉。
陈西瑞解释:“这是我半道上遇到的小姑娘,衣服都湿了,我带她过来换件衣服。”又对女孩介绍,“这我男朋友,你就喊‘叔叔’吧。”
陈彤彤局促道:“叔叔好。”
傅宴钦嗯了声,直接进了书房,陈西瑞感觉这小姑娘像只小猫,见到生人就会应激,尽量柔着声说:“你先坐着,我找你叔叔说点事儿。”
旋开书房的门,陈西瑞嘿嘿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傅宴钦拉开抽屉找东西,看都没看她,“陌生人你都敢往家领?”
“就一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是看她挺可怜的,还没成年就出来打工了。”
傅宴钦拿出一个文件,打开翻了翻,沉声:“以后留个心眼。”
“你怎么回来了?”
他扬扬手里的文件,“回来拿个东西。”
“你回公司不是经过三元桥吗,她家就在那儿,你就顺道稍上她。”
“我不给人当司机,你帮她喊个车吧。”
傅宴钦急着走,走前亲了亲她,陈西瑞一次又一次地觉察到,这是个非常冷漠的男人,缺乏基本的同理心。
女孩没呆多久,陈西瑞叫了辆车把人送走,然后回屋补觉。
睡前翻了翻陈彤彤的朋友圈,这小姑娘目前在工厂流水线上班,生活泛善可陈,倒是挺喜欢看书的,经常分享读后感,上星期发了条状态,想吃草莓。
她鼻子酸酸的,可能最近真是母性泛滥了,见不得小孩儿受苦。
窗帘紧闭的房间内,光线昏昧,身体陷入柔软蚕丝被中,陈西瑞睡意渐浓。
这时,微信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努力生活的彤彤:【姐姐,谢谢你,衣服我洗好了还你。】
siri:【不用还了,你留着穿吧,我最近胖了,那衣服嫌小。】
努力生活的彤彤:【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siri:【我叫陈西瑞,你有空还是来住院做个全面检查,胸腔积液可大可小,关键是要把产生积液的原因找出来。先观察吧,看看积液能不能吸收。】
努力生活的彤彤:【嗯嗯,有空我就去。】
这话明晃晃的是敷衍,陈西瑞叹口气,叮嘱她一句:【要是有事儿,你就在微信上找我,别跟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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