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华一眼就看出这老婆子是个男人……不,应该说是只老鼠精才对!
转世前,他就在司命星君身边见过这只灵宠人形的模样,像这种低阶灵宠,下界后只能维持固定的人形,想要改变,也只能以凡人的方式乔装。
白昭华一出来,就让人擦洗掉这“老婆子”脸上的妆粉,又扯去假发,低头盯着那张紧张无措的脸道:“就这点儿伎俩,还想骗我。”
贺兰姝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已经在仆从的拥护下快步走了过来,一看那张脸,顿时气得厉害:“这……真是好大的胆子!快快拖出去打杀了!”
周围的丫头嬷嬷也后怕不已,一想到有这男子扮作妇人和她们相处许多天,便觉恶寒,同时也感慨这人实在胆大包天,陈国公府这样的地方都敢进来放肆。
“娘,”白昭华背着双手绕着那人看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这人先交给我,孩儿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知道仙界灵宠不可在人前使用法力,这也是老鼠精被发现后要先跑的原因。可跑不了也没事,有仙籍的,凡人也杀不了。
因此,这老鼠精被逮住,连求饶也不求,只等着被发落。
白昭华确信,哪怕现在亲自把这老鼠精宰了,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对方便会立刻复活。
更何况……这老鼠精还大有用处。
贺兰姝在丫头们的搀扶下摆手:“快快带走吧。”
白昭华领着一众侍从押着那人回沉香院。
路上,碰到了宋以鸣。
他队伍浩荡,宋以鸣不免多看了几眼,便看到穿着妇人衣服的男子被推着往前赶,轻轻皱眉。
那老鼠精抬头注意到他,心里来了主意,当即哭哭啼啼地求救:“小的只是想赚些钱给老父亲治病,可身体弱,干不得力气活,只能扮作老妇人进府做些缝补活,求求少爷饶了我吧……”他说着“少爷”,眼睛却巴巴地望向宋以鸣。
主人说过这人品性高洁,与如今的白昭华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就不信他这么一番言辞,对方还能视而不见。
宋以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果然,男子停下脚步。
他顿时一喜,还要再挤几滴眼泪,还来不及哭出声,就“啊”的一声,被飞来的雪白长靴踹翻在地!
白昭华踩着他的脸道:“自从韦虎那事后,我娘就让李嬷嬷重查了府内众人家中大致情况,免得哪天有小人在外害了我爹,你个鸟人哪来的老父亲?!到现在还不老实,给我打!”
侍从们一拥而上,拳脚相加。
明竹也忍不住踢了一脚:“真可恶,幸亏少爷发现了这贼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姐姐们都吓坏了……”
听到这儿,宋以鸣渐渐明白了大致情形——府内混进了个试图作奸犯科的。他眼下嫌恶,看也不看那人,朝白昭华颔首。
白昭华并不理他,带着人就走。
回了沉香院,他让丫头小厮全部退下,亲自拎着老鼠精进了偏屋。
门一关,老鼠精就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皮肉之苦,让他猖狂一时好了。
可白昭华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司命星君为什要害我?”
闭眼等待受刑的老鼠精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他。
白昭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老鼠精开始慌了:“你、你……怎么可能?!”
主人明明说他全部忘了,而且性子也被……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司命星君,你、你胡说什么啊?”
“我可提醒你一句,人杀不了你,但猫妖可就不一定了,京城最近刚好在闹妖魔鬼怪,找人拿个猫妖来震你,不知是否行得通?”
老鼠精登时想起那条白龙前世的做派,抖了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过一个低阶灵宠,主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我……饶了我吧。”
“你倒是没饶过我,”白昭华不耐烦道,“宋以鸣到底是你们什么人?”
“这个小的真的不知,实话告诉您,小的自个儿觉得……他就是一个凡夫俗子,也不清楚有什么来头。”他吓得厉害,白昭华的真身根本得罪不得,自己这次敢下来坑他,也是以为白昭华再也不会回到上界。
白昭华看问不出话来,摇摇头,喊人进来把他捆好,又让人蒙上他双眼。
老鼠精被蒙住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困惑不已,此时人前又没法施法逃脱,只听白昭华嘀嘀咕咕地对侍从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被人搬来搬去……最后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刚好容纳一人的木箱里。
又过一阵,周围被丢进了些小东西……动来动去,好像是活的?
他看不到,双手又被绑着没法触摸,第一时间想到了蛇,刚要询问,上方就“咚”地一声,好像放了个什么东西。
“你要干什么?”他的心脏颤了颤。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倏地,白昭华桀桀的笑声由上至下传入他耳里:“放心吧,里面都是你的同类。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派人日夜守着你,你是跑不掉的!到时候再喂你些春/药,等你在里面生一窝小老鼠了,到时候跑了也无妨,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好阴毒!
一时间,老鼠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他心里万马奔腾,想破口大骂,可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上方压制着自己,仿佛他一个不敬,就会灰飞烟灭,他没那个胆子痛骂,只能握着拳头瑟瑟发抖:“你既然有法力,何、何不直接杀了我?”
外面的白昭华却是一愣,什么法力?
那老鼠精受不住了,抱头道:“啊!头好痛,别、别折磨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昭华看向不久前放上去的木匣——白水观观主送他的“八部天龙舍利”。
显然,那畜生感应到的法力来源于此。
他眼珠一转,轻轻将那木匣拿起。
下一刻,老鼠精不叫了,在里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白昭华又放了上去。
木匣子再次传出猪叫般的嚎啕。
“啊啊啊……饶了我吧!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白昭华颇为意外。
难不成这真是八部天龙的舍利?可这老鼠精既然已是正儿八经的灵宠,怎么会被上界灵宝折磨成这个样子?
疑问太多,暂且按下。他拿起那匣子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再不说,”他桀桀桀地笑起来,“你知道的。”
司命必定参与了,但绝不可能是幕后主使。
在上界还有诸位神君大帝存在的情况下,擅自篡改天道的安排,他料司命没这个胆子。
老鼠精经过这么几轮折磨,一度以为自己要被那股诡异的力量碾碎了,此时听到白昭华的话,吓得哭出声来:“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星君突然让我下界,就交给我一个任务——在国公府监看着您……”
不老实!白昭华放下匣子就走。
背后传来惨烈的嚎叫声:“啊啊啊我说我说!星、星君说,让我告诉您,您并非陈国公和国公夫人的亲儿子……我真的全部说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星君也什么都没告诉我!此话若有半点不实,就让天雷劈得我魂飞魄散!”
白昭华知道这类低阶灵宠最怕的就是天雷,他道:“知道的这么少,那你就更没用了。”
老鼠精抖得木箱都震了起来:“我、我有用!我有个宝贝可以献给您,就当是冒犯您的赔礼,您就放我一马吧。”
白昭华好奇:“什么宝贝?”
老鼠精讨好道:“如意瞳。”
白昭华呵呵笑了。
这确实是个宝贝,有了它,也不愁找不到转世后容颜有些变化的老朋友。他打开木箱:“拿来。”
老鼠精看他轻轻松松便把那恐怖的木匣拿走,连忙松了口气,将那宝贝小心翼翼放入他手里。
白昭华端详片刻,这如意瞳像一只圆形玉佩,看着与寻常玉石没什么两样,不过触感极其温润,他正要感应这灵石蕴含的灵力,手中忽地一轻,那如意瞳竟没入体内,看不到半点儿踪迹。
白昭华在上界待过,知道这是灵物认主的行为,如果他有法力,就可以随时将那如意瞳取出来。
这样也好,免得被什么妖魔盯上偷去。
这时外面传来明竹的声音:“少爷,老爷回来了,要你赶紧过去呢。”
“出什么事了?”
“回少爷,好像和夫人聊了几句就要你过去,我们也不知道。”
他心里大概有数了,想来是他下午问自己是否亲生的那些话吓到了贺兰姝,贺兰姝便转述了白宏晟。
打开门,整整衣袖便对着几个侍从道:“看好里面的人,我很快就回来。”
一到东院正房,他爹劈头盖脸便指着他骂起来:“你这逆子!连那种话都敢说,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说着就双眼微红,“我和你娘对你不好吗?哪里对不住你?让你问出那种孽障话!”
贺兰姝也没想到丈夫会发这么大脾气,拦着人道:“你答应过不发火我才说的,你现在这样,把漓儿吓到了。”
白宏晟道:“他荒唐至此,连你我这父母都要不认了,我怎能视而不见?都别拦着我,我、我今天定要狠狠打他一顿!”
霎时间,嬷嬷丫头们全部围上去阻拦,贺兰姝则去推白昭华:“快走吧,别惹把你爹生气了。”
白昭华不走,拍拍她的手安抚,径直走到白宏晟跟前:“爹,是孩儿不孝,您快打吧,打完了,孩儿还要回去做事呢。”
“你做个屁的事!”男子表情威严,声音却在儿子靠近时弱了下来,气道,“你这几天哪儿都不去,也不怕闷死?之前不是还有几个一起去酒楼的朋友,现在怎么不一起玩了?”说到这儿,手彻底放下来,悲切切道,“你定是被卞家那小子伤透了心,再也不愿交朋友了,明明以前那么贪玩……我可怜的儿啊!”
白昭华:“……”您老还是打我吧。
鸡飞狗跳的一个时辰后,白昭华总算安抚完父母,匆忙返回沉香院。
谁知还没到地方,明竹就慌里慌张跑过来:“少爷,不好了!那混入府内的贼子不见了!”
老鼠精确实消失了。
白昭华在偏屋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内的箱子和木匣都在,只是被关在箱子里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负责看守的侍从道:“人也不知道怎么跑的,属下一直盯着门窗,完全没发现任何动静,可前不久进去打开木箱检查,人却……”说着便低下头。
这倒在白昭华的预料之中,就算是低阶灵宠,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关得住的,何况收了那老鼠的宝物,他本也打算放人,之后再看能不能引出幕后主使。
他摆摆手让人退下,拿着木匣回了正屋,美滋滋地继续逗鸟。
与此同时的上界,司命星君看着眼前这只平平无奇的老鼠,沉吟许久,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是交给你一件小事,还没办好,居然就被下界的魔物伤得连化形都不成了,如今连仇家是谁都说不出……”一阵叹气,“罢了,你我主仆一场,你也转世去,此后虽无缘仙门,总也好过当一辈子老鼠。”说着手一挥,那老鼠便化作一抹光点,坠入大魏的都城——顺毅侯府。
……
翌日,天方亮,白昭华就被喊醒了,明竹在门外战战兢兢道:“少爷,卞家公子来了,说是要见你。”
“卞家?”他皱眉,“哪个公子?”
“……卞成续。”
他愣了好一会儿,冷笑道:“你去告诉他,湖边比试的时间还没到,让他乖乖等着吧。”
明竹:“少爷,他说是来跟您道歉的。”
“哦?”这倒是让白昭华惊奇了,当即掀开被子撇撇嘴道,“我倒要去看看他怎么跟我道歉。”
去大厅的路上,阳光耀目,透过交错的树影投射下来,暖洋洋的。白昭华解下斗篷,明竹接过,问:“少爷,卞小将军是要来跟您和好了吗?”
白昭华脚步一顿,前尘往事犹如浮光,从眼前匆匆略过。
当初下界时,他的挚友摇光笑道:“到了下面,你别说去当了道士,就算是六亲不认的坏痞子,我也必定找到你,咱们再当一辈子知己才行!说好了,你可别忘了。”
他那时懒懒地道:“好吧。”
那本名叫《废柴的绝品仙途》的书里,在他死后,作为摇光星君转世的卞成续确实交了个道士好友。
穿过长廊,一行人径直迈入大厅,白昭华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那张脸和前世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需要如意瞳便能认出。
卞成续似有所觉,回首望他,挺拔的背脊微动,他道:“白昭华。”
他眨眨眼,双手抱胸,淡淡地笑了,很没正形地走过去。
这个反应让卞成续有些意外,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白昭华在自己面前如此自在的样子,简直就像……就像是小时候好久不见,重逢时要来和他好好拥抱一般。
小时候的白昭华确实可爱纯真,可现在……
他厌恶地蹙起眉,道:“我这次来……”
少年走到他近前,在他开口的同时,反手就是一耳光:“你这次来就是找打!”
“……”
“!!!”
一下子,大厅彻底乱了。
明竹最先回过神,吓得眼前一黑,强行稳住便跌跌撞撞跑去喊侍卫来护住他们少爷。
要是再来个单打独斗,他们少爷又要卧床不起了!
此时的卞成续,却白着脸一动不动。
事发突然,他的大脑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是空白的,等他发觉自己竟被白昭华折辱后,脸猛地一沉,手本能地抚上剑柄。
宋以鸣闪身挡在白昭华身前,生怕卞成续冲动气恼下一剑把人给杀了,他拱手高声道:“卞小将军,漓儿是孩子心性,只是跟你闹着玩,你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卞成续手骨捏得咯咯作响:“……”
宋以鸣硬着头皮还要再加劝说,肩上骤然一痛,余光就见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将他往下一压。
“!”
往日娇贵的少爷不知怎来的这般力量,他根本无法挣脱,那手抬起一根食指,肌肤胜玉,直指卞成续:“谁和他闹着玩?小爷不仅要打他左脸,还要打右脸,打完右脸打他全身!打得他哭爹喊娘再把他踹进湖里去喂鱼,方解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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