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米氏表演法则一:最精湛的表演需要留白, 有人能替你脑补——如果有人能配合你补充就更好了。
“米、米姑娘。”洛小梅震惊地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屠门客认识?”
米丘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洛小梅惊叫一声:“什么,你是他的手下?!”
在场所有人顿时一静, 不可思议地打量她。就她, 是屠门客的手下?看样子连刀都拿不起来怎么能当江冽的手下?
洛小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比别人想得多,如果米姑娘是江冽的手下,那米大哥呢?突然,洛小梅看向江冽。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身形, 就连声音也差不多,米、米大哥不会就是江冽吧。
想到他们在江冽面前说“江冽”坏话的样子,洛小梅和于元风面面相觑,猛地打了个激灵, 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既然是手下, 怎么又站出来了……”
“还被点了哑穴……莫不是两人合伙搞什么阴谋诡计吧?”
好在不用米丘解释, 江冽就又抬起了他的刀:
“我说过, 只要你安静, 我可以不杀他们三个。”
江冽的眸光一动, 再加上米丘挡在于元风的前面, 这三个人是谁不言而喻。洛小梅和于元风头皮一麻, 下意识地看向米丘。就连倒在地上的古良都睁开眼一只眼,神色一变。
“米姑娘……”洛小梅看着米丘脸上的泪, 再联想到刚才米丘的异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米姑娘虽然说是和屠门客是一伙的,但对方这么柔弱, 性格这么文静,怎么可能会和江冽一起做坏事?对方一定是被胁迫的!
再回想起一路上米姑娘的强颜欢笑, 对江冽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就痛心疾首,怎么就没有发现异样呢?对了,米姑娘故意当着江冽的面提起屠门客,就是为了提醒他们小心啊!是他们大意了,没有理解米姑娘的暗示,导致米姑娘被点了哑穴,因为他们三个人的性命还要受江冽威胁!
短短几秒,洛小梅三人就脑补了一大堆米丘的受虐剧情,于元风更是为自己刚才的警戒感到羞愧,他眼眶微红:“米姑娘,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不值得你如此牺牲。你把匕首放下吧,我们一起对付江冽,帮你摆脱他的威胁如何?”
米丘摇了摇头,更加坚定地上前一步,洛小梅瞪大眼:“米姑娘,你竟然还想保护我们所有人?!”
于元风眼眶微红:“我们这些正道人士怎么能将性命交托在你单薄的肩上呢?”
古良:“咳、咳咳!”
江冽眯了一下眼,手中的黑刀嗡嗡作响:“走开,我会连你一起杀。”
铁峰削眯了眯眼,老神在在地看着。他暗示司徒礼找弟子从后包围,一会趁着江冽卸下防备的时候一举拿下。
米丘咬了一下唇瓣,突然指了一下司徒礼,面露薄怒。
司徒礼一愣,还是洛小梅很快反应过来:“米姑娘,你说当初江冽伤了大师兄,罪无可恕,连你也看不下去了?”
——好孩子,孺子可教。
司徒礼停下脚步,露出不想多说的表情。铁峰削冷笑一声:“江冽,你的‘手下’都对你的罪恶一清二楚,她如今站出来即便豁出命也要匡扶正义,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江冽将黑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铁峰削心脏一沉,接着道:“代表你作恶多端、违背天道,注定无人相助,孤苦一生!你还不快快投降,偿还你的罪孽!”
“对!”
洛小梅和于元风挡在米丘的身前,“江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赶紧投降吧!”
江冽的眸光一闪,看米丘将匕首拿下来,然后缓缓地对准他。这是最直白的“决裂”的行为,他握紧了黑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洛小梅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米、米姑娘……”
铁峰削视线一动,司徒礼立刻会意,正要抬手让后面的人出手,却见米丘突然回头,竟然径直向他走来。
司徒礼:“?”
白裙飘逸,米丘目光坚定走向台阶,在日光下似像是随时都能消散的圣女,她把匕首递给他,无声地说了一句:
“既然他罪无可恕,那我就用我的命替他赎罪。”
……
嘶——这一瞬间,仿佛整个会场被日光晒干,洛小梅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抖了抖唇,看旁边的于元风也是如此震惊,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听错,这是真的,米姑娘要替江冽赎罪,她要替他去死!
米氏表演法则二:在所有人都以为已成定局的时候,来个反转——最好加上爱恨情仇。
“什么?”司徒礼一惊,下意识地反问:“你要替江冽去死?”
“喝!”整个会场如同被低温油炸了一般,一扫刚才的血腥,混乱的嗡鸣声不断。
“我就说吧,他们不可能只是领头和手下的关系,她都肯为江冽去死了!”
“哼,为了一个魔头去死,也不是什么好人!”
“哎,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不也为了救那三个弟子连命都不要了么……”
江冽握着黑刀的手微微一动,正要抬起时,铁峰削突然拍碎了一张桌子:“安静!米姑娘,我们虽然欣慰你回头是岸,与江冽决裂。但是你若是想用一条命……”
铁峰削还没说完,洛小梅就惊叫一声:“大师兄,你千万不能答应!”
司徒礼怎么可能答应?他一直就觉得米丘有些古怪,对方径直找上自己,若他真的答应了对方,岂不是把自己推入不义之地?
“米姑娘,我万万不能答应。”司徒礼握住她的手腕,眼眶含泪:“况且我和江冽之间并无个人恩怨……这么说也许所有人都不信。但我恨他是恨他滥杀无辜,并不恨他令我武功全失。”
他抬起头,对着众人苦笑:“毕竟我当初也是他的大师兄,对他有教育之责,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我现在只希望恩怨已了,若他能再放过我们正心宗,我即便再受他一刀又如何?”
铁峰削长叹一声:“礼儿,即便你现在武功全失,你也是为师心中最优秀的弟子……”
“此等心胸,恐怕是多么高的武功也比不过的。”旁边有人感叹:“铁宗主是找到了一个好苗子了,正心宗后继有人啊!”
洛小梅和于元风也动容:“大师兄……米姑娘,你莫要傻了,为了那个魔头死不值得啊!”
米丘却似乎铁了心肠,就要让他给自己一刀。司徒礼看到她完好的手腕,眸光一闪,一瞬间明白了这是米丘和江冽合伙演的一出苦肉计,只要自己伤了米丘,江冽就完全有理由拿捏正心宗!
既然如此,自己干脆将计就计,十多年前演的戏,今日也可以再演一遍。这一次他要看看江冽还有什么话好说。江冽,你的尊严永远是他往上爬的阶梯!
那匕首不知为何,突然调转方向,猛地插进司徒礼的身体,司徒礼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米丘:“你、你竟然……”
铁峰削瞬间站起来:“徒儿!”
洛小梅和于元风也惊叫一声:“大师兄!!”
两人瞬间去扶他,米丘被挤得退了出去。所有人又被眼前的情况吓懵,那米姓女子不是要赎罪吗,怎么赎到司徒礼的身上了?
“我就知道!”还是刚才的人大喊:“这两个人就是一伙的,趁你们卸下防备偷袭!”
铁峰削大怒:“江冽,你竟然如此歹毒。十年前废我爱徒,如今又用计再伤他一次,你有什么怨言冲我来,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对着司徒礼!”
这一次,江冽二人似乎犯了众怒,不用铁峰削的怂恿所有人就全都涌了上来。米丘被周围凛冽的杀意刺得皮肤生疼,她后退几步,却撞入一个冰冷的胸膛。
手腕被紧紧锁住,江冽解开她的哑穴:“跟紧。一会我杀人时,会无法顾及你。”
两人这等亲近模样,坐实了刚才是演戏的猜测,让正心宗弟子看了更是愤怒。洛小梅红着眼眶看向米丘,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米丘却一脸淡然,“等一下。”
等一下,等什么?
片刻,突然听到被众人重重围着的司徒礼发出一声“□□”,他闭着眼,似乎在梦呓:“红儿,你真美。”
洛小梅把哽咽噎了回去:“大师兄,你说什么?”
司徒礼睁开眼,然而眼神还是迷茫的,神智似乎陷入混沌,他皱了一下眉:“但我的武功呢?”
洛小梅以为他受伤导致神志不清,赶紧安慰:“大师兄,你的武功早就没了,你忘了?你受了些伤,现在已经止住血了。”
“怎么可能?”司徒礼突然双目一红,猛地推开洛小梅:“我是正心宗的大师兄,我怎么可能会武功全失?”
洛小梅一屁股坐在地上,于元风要拉他,也被推开。铁峰削面色微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拉住他!”
“大师兄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个妖女下毒了?”
妖女?米丘面色微变,她现在是圣女!谁敢改她人设,杀无赦!
她赶紧捂住嘴:“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那把匕首是怎么到司徒师兄的身上的,若是他中了毒,我也受了伤为何我又没事呢?”
当然是因为那匕首上没有毒,只有能让人神智模糊的修罗果的果汁啦,她提前吃了绿果子,一点影响都没有。
众人也莫名,米丘泪流满面,要咬舌自尽以示清白。千钧一发之际江冽托住她的下巴,将她拉了起来。他虽面无表情,但也不知道是否是米丘的错觉,隐约看到他的眼角一动。
现场乱成一团,司徒礼推开众人,突然看到江冽,面色一变:
“烂泥!”
他用手指着江冽,众人以为他在义正辞严责骂对方时,司徒礼却又冷笑一声:“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一摊烂泥,注定要被别人踩在脚下。”
于元风、洛小梅:“……”
这两个人的表情是一片空白,此时在场的所有人比米丘要替死时还要安静。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司徒礼拧着眉毛,嫌恶又抵触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救你?笑话,烂泥是要腐烂……”
司徒礼哈哈大笑:“是要被污水反复冲刷,被冰寒反复覆盖的,你注定成为我的脚下泥。怎么样江冽,亲手伤了你最敬爱的大师兄感受如何?伤心吗?迷茫吗?还是恨我,恨我握着你的手,亲手伤了我自己?”
“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司徒礼这话的意思,当初江冽伤他另有隐情?铁峰削面色铁青:“司徒礼被下毒神志不清胡言乱语,速速将他带走!”
“别碰我!”司徒礼挣扎,被几个弟子扯碎了外袍:“我是正心宗的大弟子,谁敢碰我?”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洛小梅的面色无比冷峻:“你们不要动,让他说下去。”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司徒礼看到了米丘白色的衣裙,又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寒意,竟似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日。
他眨了下眼,江冽的脸又变换了,那女子一身雪白,偏偏脸颊上是点点血渍,红得扎眼,对方抹去唇角的鲜血,微微启初唇:“礼郎……”
“红儿、红儿……”司徒礼的视线又变得虚无,将米丘认作梦中之人:“我对你情根深种,却不曾想佳人无心,为何、为何你要夺走我的一切,你知不知道,武功是我的立身之本啊!”
于元风瞳孔一缩,已经忘了呼吸。他心跳如鼓,下意识地去看师父,师父面色冷凝,掌心下的木椅已化成粉末,再慌忙去看洛小梅,小梅双目含泪,麻木放空,他不想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于是狰狞着上前:“师兄,你醒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的武功不是被江冽废掉的吗?”
“滚开!”司徒礼一拳将其打走,于元风吐出一口血,在场所有人都发出惊叫,这一拳十分有力,还有残影,竟然是用上了内力!
司徒礼不是武功全失吗,他怎么会有内力?
此时一名逍遥门的弟子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司徒礼缓缓向米丘走去:“红儿,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把我的武功都给了你,你看,我现在不还是正心宗的大弟子吗?你怎么不回来找我?还是说因为我没了武功?”
江冽横起黑刀,将米丘拉至身后。
于元风吐出一口血,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挣扎着去抓司徒礼的裤脚:“师兄,师兄你告诉我实话,你的武功到底是不是江冽害没的!”
“给我滚!”司徒礼一脚将其踹开,这一脚又有龙虎之势,在场又有一名弟子面色一变。“红儿,看到了吗,我的武功恢复了,如同你当初吸干我的内力一样,我的武功原封不动地被还了回来!他们只以为我是废物,其实我看他们如同废物,整个正心宗的弟子,没有一个比我更厉害,你要是想要,你就再回来啊……”
说到这里,哪还有人不明白的。
昆仑派的掌门沉声道:“原来当初正心宗的大弟子武功全失,并非是江冽之祸,而是与女子厮混,被人吸干了内力!”
“然后再嫁祸给江冽,当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师兄。”洛小梅面无表情地补充,她扶起于元风,表情似笑似哭:“正心宗的大师兄,宗主眼里的好徒儿,竟然是沉迷情爱,又陷害他人的伪君子!”
古良躺在地上,默默流下一滴泪。
铁峰削的面色已经算是青黑了,他的目光似刀一般刮过洛小梅等人,最后落在米丘身上:“各位,我的大弟子神智模糊是事实,铁某怀疑是中了江冽两人的奸计,还望各位不要偏听偏信,冤枉了司徒礼。”
“这怎么算冤枉?这不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吗,难道是那姓米的女子一字一句地教他念出来的?”
“司徒礼这人肯定不简单,他说自己武功已失,为何刚才打他师弟两下内功浑厚,他嘴里竟然全是谎言!”
“我想起来了!”有人看向逍遥门:“刚才那一拳,特别像是逍遥门李师兄的独门绝技奔雷拳吗,他一个正心宗的弟子怎么会知道?”
“还有刚才那一脚,更像是竹山派的青云纵!”
“内力精纯,更有嵩山派之象!”
“传说魔教有一门邪功,女人练了能采阳补阴,男人练了以掌相贴,便可吸人一半内力。但代价就是……终身不育,是以江湖上除魔教女子外,无人敢练。”
“他身负多门武功,定然是练了魔教武功!怕被别人发现,所以胡说一个女子推诿!”
逍遥门的李师兄道:“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我曾来此地追查大盗,晚上遇到司徒礼和他对饮,第二日一早就失去了武功,我以为是有妖女作祟,觉得难堪就没有说出去……”
竹山派的弟子也点了一下头,露出羞耻的愤怒。
两个门派一开头,所有人这才想起来近些年天德城的武林人士相继武功全失的情况,本以为是魔教作祟,没想到是正心宗的大弟子伪装做坏事!
这下苦主以及各门派的师兄弟全都红了眼,江冽杀人如麻,但还没有杀到他们家这事可以放一放,但是眼前这个伪君子可是真正伤害了他们的同门,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一瞬间人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司徒礼除之而后快。
“一派胡言!他一男子怎会练魔教魔功?!”铁峰削终于坐不住,就要将司徒礼带走,然而逍遥派的掌门主动出手拦住:“人证物证俱在,铁宗主还有什么话好说?!”
米丘大声道:“我不相信,司徒师兄仪表温润如玉,怎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呢?”
于元风躺在洛小梅的怀里,哑声道:“其实,早该师兄伤了米姑娘的时候,我就该猜出来他身负武功。我只想、只想着师兄的身体已经被养好,早晚能重回巅峰,哪知道,他这身武功,竟然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听他一提醒,有的弟子就反应过来了:“是,我们亲眼看到大师兄一掌就把米姑娘推伤了!”
“对,我也亲眼看到!”
米丘咳了两声:“大师兄不仁,我不能不义,若他能讲出真相,还武林一个清白,我再受一掌又如何呢?”
江冽低头看了她一眼,虽面无表情,但他手中的黑刀似在笑,微微震颤了一下。
大势已去,铁峰削目眦尽裂,他看着神智昏聩的弟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教导无方,让我的弟子犯了大错。今日是募英大会,却让所有英雄看了笑话。待抓住江冽之后,我愿带着司徒礼向各位掌门负荆请罪!”
“以后?以后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师父!”司徒礼似醒非醒,他浑噩地走向铁峰削:“师父,你对弟子的期许,我都做到了。你说过,江冽最是难驯,需要用温水浸泡他的精神,再用寒冬的冷击溃他的身体……”
话音未落,司徒礼的眼神就涣散了。他全身发抖,用最后一丝神智抬眼看向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宗主,最后一个念头是:也好,瞒了十多年,他终于可以闭上眼了。
铁峰削,一双大手削铁如泥,拍碎人的脑壳不费吹灰之力。
所有人看着满脸是血的司徒礼,一时沉默。古良三人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的情绪,竟然有些麻木。
铁峰削将手背过去,面色如常:“让各位见笑。我的弟子罪无可恕,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得不大义灭亲了。”
他将视线转到江冽:“江冽,当初我也被司徒礼蒙蔽,本闻由鹅君羊一五二而七屋耳爸一整理以至于废了你的根骨。但我也将你送入药王谷医治,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只是你虽与我们正心宗没有仇怨,但你滥杀无辜,我身为正道护卫者,是断然不会放你走的!”
江冽道:“杀死你之前,我也不会走。”
铁锋削一窒。
“师父。”人群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众人回头,见古良被弟子们扶起来,虽浑身是血,但面色并不苍白,眼里还有压抑后的灼灼:“你真的被司徒礼蒙蔽了吗?”
铁峰削的眼角一抽,“你什么意思?”
古良看着司徒礼的尸体苦笑:“没什么,弟子只是觉得,大师兄伴您多年,您身为武林高手真的看不出他还身负武功吗?”
铁锋削沉声道:“他所练为魔功,为师对魔教并不熟悉,这点是我的疏忽。且当初他被江冽所伤,万念俱灰,所以为师……”
“宗主。”古良摇头:“您能相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伤到大师兄,却不愿相信大师兄身负武功是因为步入魔道。”
“嘶,正心宗的这个弟子说得有道理啊,和不就是铁锋削看江冽不顺眼,从小偏心眼吗?”
“他不是佩服江向阳吗?”
“哼,真若是佩服怎么把人家的牌位都带来了?”
铁锋削的脸色越来越铁青,此时有人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各位,大家都听到了吧,铁宗主亲口承认他和司徒礼走得近。那司徒礼偷了那多么门派的武功,就不会偷偷告诉铁锋削吗?”
几个掌门面面相觑,又有人说:“没准这都是铁宗主私下授意的呢。司徒礼话都没说完,可就被铁宗主灭口了啊。”
一瞬间,场上形势又转,从江冽的抓捕大会,变成了正心宗的讨伐大会。铁锋削面色阴沉,药王谷、济世堂,他就知道这两个缩头乌龟不会乖乖装死!
“你们无凭无据,竟敢污蔑正心宗?”
“铁宗主十分可怜。”
米丘看向江冽,泪盈于睫:“我想到当初你也是无凭无据,仅凭司徒师兄的一面之词就被打断根骨。是我误会你了……”
江冽本不可能说话,此时却突然开口:“我知道。”
米丘:“……”
你知道个屁,帮你演戏你还得了便宜还卖乖!
“铁宗主!”
几个掌门拱了拱手:“令弟子祸害多名武林弟子,虽然他已死,这事却是没完。如今虽说你与屠门客的恩怨已了,但我们无法再信任你成为会首。”
铁锋削微微退后一步,他们是什么意思,竟然是要不参与募英大会了?若是把他一个人扔给江冽,那他的下场……
如果想要堵住一个知道所有宗门绝学的人的嘴,最直接的方法是什么——如同司徒礼一样,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铁锋削看着一个个刚才还在恭维的各掌门的脸,再看自己辛辛苦苦教育出来的,满脸悲伤愤恨的徒弟们,瞬间想到他刚才说过的话:作恶多端、违背天道,注定无人相助,孤苦一生!
他怒喝一声,今天谁也别想取他的性命!
他看准米丘,铁爪如勾瞬间向前,只要抓住这女子江冽定然不敢拿他怎么样!
江冽却是瞬间抬手,铁爪撞在黑刀之上,“砰”!的一声火花四溅。所有人赶紧后退一步。在场大大小小不下数十个门派,竟然未有一人出手。
洛小梅轻呼一声,下意识地起身,但古良拽了她一下,眼角发红:“师妹,从他杀了师兄灭口起,他就不算咱们的宗主了。从他想要用米姑娘威胁江冽起……他就不算正道了。”
许是憋闷了好久,洛小梅扑入古良的怀里哽咽出声。
偌大的场地被两人打得七零八落,所有人也终于知道江冽的厉害,他可是才十八岁啊,就能和叱咤江湖几十年的铁锋削打得有来有回,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试想刚才若是有人不自量力地出手,下场会是什么?几个年过半百的掌门面面相觑,竟然后怕起来。
只听一阵雷霆般巨响,尘土弥漫。一人从房顶落入正殿里,有人探头去看,倒吸一口凉气:“是、是铁锋削!”
铁锋削输了!
无人敢上前,只有米丘跑了进去。瞬间,江冽落了下来,揪起铁锋削的领口:“秘籍在哪里?”
铁锋削已经是奄奄一息,但他还是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要找秘籍。了恨和沙如海的都在你身上了吧。可惜……你永远都不会找到我这本……”
话音刚落,他吐出鲜血,没了气息。
江冽双目一红,米丘暗道这段剧情被她改了,所以铁锋削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但按照她的推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赶紧道:“莫急,你再找找他身上。”
江冽摇头:“他衣衫不整,若是带在身上早就应该掉了下来。”
米丘想了想,“我觉得以他的谨慎,秘籍应该会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没有比皮肤之下更贴身的了。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一点。江冽眸光一闪,举起了匕首。
等所有人觉得太安静不对劲冲进去的时候,屋内只剩下铁峰削的尸首。
米氏表演法则三:离场时要不带走一片云彩——回味无穷,才能留下深刻印象。
————
米丘坐在小骡拉的车上,美滋滋地跟系统数着好感度。
“二十、二十……”
哈哈,虽然比她预想中的少了一个一,但看在对方难得一次性给了九个好感度,她就大度地不计较。
二十个好感度代表什么?
代表你收到了情书中的玫瑰花,心血来潮地想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同学帮你一指,细雨朦胧中,那个人穿着一身白,举着伞蹲在流浪猫旁边。
“砰”的一声,玫瑰花在你的心里盛开了。
“玫瑰玫瑰,我爱你~”米丘得意地哼着歌,她就知道自己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才不到半个月,二十个好感度稳稳到手。
她再加把劲,满分好感度不是轻而易举?
车厢摇摇晃晃,走在树影婆娑的小路上,清风袭来。
江冽戴着兜帽坐在车头,只露出一点挺阔的肩膀。
似乎是听到声音,问:“醒了?”
她可没睡,反倒是他的声音沙哑之中带了一点鼻音,好像是刚刚打盹醒来。江冽那个恨不得全身安上雷达的性格,竟然也有晃神的时候?
她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江冽:“去药王谷。”顿了顿,又补充:“暂时不急,我们可以慢些走。”
我们……米丘挑了一下眉梢,装作没有听到他话里的不同。
“你说……古良他们几个会不会怪我啊?”
江冽摇头:“不会。”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认为所有的人都是是非不分,不值得信任吗?”
江冽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给他下套,他视线一垂,嘴角像是被暖阳晕染了笑意,没有说话。
两人路过村镇,这里是沙河镇,离的很远就看到一个书生被几个混混围住。
“敢得罪我们老大,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那可是沧澜山沧澜派沙如海掌门的七叔公的亲娘舅的儿子!”
米丘:“……”虚惊一场。
那书生可能真不知道沙如海是谁,梗着脖子道:“在下无意冲撞阁下的马车,若有不妥在下愿与你们去见官,你们怎可滥用私……”
话音未落,几个混混冷笑一声:“见官?那官员见了我们公子也得跪着叫爷爷!”
米丘知道江冽不会管这种闲事,她也就做做样子欲言又止,然而看到了书生被几个混混压在地上,不肯弯下去的脖子时,突然失神。
她确定没有见过对方,然而这种场景却莫名很熟悉,难道是在现实世界见到过?
她捏了捏眉心,突然车厢一停。
前面精致的马车里传来不满的低吼:“哪个不长眼的敢碰我的马车?”
一柄黑刀勾开车帘:“你的马车,我要了。”
————
米丘鸟枪换炮,坐上了新装备。马车就是好啊,里面又大又宽敞,马儿跑得也格外平稳。小骡不用拉车,跟在后面嘚嘚地跑。
米丘对于江冽同学见义勇为的行为表示十分赞赏,但江冽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好。
虽然一如既往地不说话,但米丘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压抑在沉默之下的汹涌。
好感度都上二十了,他还在闹什么别扭啊。
米丘啧了一声,正好看到路边有一家小客栈,她赶紧打了个哈欠。马车一停,江冽道:
“先下来休息一晚上吧。”
米丘揉着眼睛:“也好。小骡跟了一天了,它也肯定累了。”
两人拴好骡马走入客栈。吃完饭后,她拎着酒壶敲响对方的房门。江冽看起来也没睡,身上的衣着完好,但那双眸子还是有些幽暗不明。
她咬了一下唇:“我睡不着,你能陪我一会吗?”
江冽的视线落在她的酒壶上,点了一下头。两人坐在房顶,夜风习习,米丘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原来这就是上面的景色,怪不得你喜欢坐在房顶。”
江冽接过酒杯,没说话。
米丘自己先喝一口,这酒不烈,但混着冰凉让人不由得打颤。她眯了眯眼,道:“我很少喝酒,在家时娘亲从来不让我喝。”
她似乎也不在乎江冽是否搭话,笑着道:“不过今天开心,你的冤屈被洗刷了,值得庆祝。”
江冽沉默了一下,喝了一口,这一口一杯酒只剩个底。
米丘一笑,不动声色地给他倒满。“不过我看你似乎不怎么高兴,你难道不开心更多的人知道你受委屈了吗?”
“这并不能消除他们对我的杀意。”江冽目光沉沉,又喝了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被不相干的人知道过去没有什么可开心的。下次见面,我还是要杀。”
“那咱们两个开心不就行了?”米丘微微抬手,杯里的酒微微摇晃,“我觉得值得庆贺。”
江冽看了她一眼,杯壁碰撞,清脆一响。
米丘道:“今天在正心宗……你就不怕我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匕首插进你的身体里?”
“你呢,你不怕我反悔,杀了你?”
米丘摇头,“我相信你。”
江冽一愣,头顶的弯月困在杯中,像是镜花荡漾。“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安静,就不会杀我为难我吗,我可是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冽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两人又碰了一下杯。米丘的脸开始晕红,说话也有些含混了:“所以,你还没有说,你当时看着我拿着匕首在想什么?”
江冽摇了摇头。
是不想说,还是什么都没想?
米丘也没追问,她看得出来对方的心情好多了,于是乘胜追击,丰满自己的人设:“我找你喝酒,不仅是为你感到开心,还有为自己感到悲哀……”
她吐出一口气,“今天亲眼看到铁锋削的真面目,却有些不真实感。平时娘亲嘴里、师父口中的那些大人物,也有自己的欲望,也有自己的算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爹呢……”
她一直看向远方,此时微微回头,眼眶微红:“江冽,我有些怕。我怕他从一个不好的父亲,变成一个不好的人。”
江冽垂下眸子,没说话。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你们两个真有误会。”
她呢喃着,微微倒向他的肩膀。江冽浑身一绷,待看她面颊晕红,呼吸彻底平缓了之后,这才如同马车卸货般,缓缓松懈全身的肌肉。
夜色漫长,乌云开始挤压弯月,明日可能会是个雨天。
米丘当然是装醉,作为攻略者“说醉话”的技能必须要有。
许是这半个月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又许是摄入了一些酒精,她的意识很快就陷入了混沌。背上一暖,似有轻薄的布料围拢住她,熟悉的冷冽将她包围,她陷入更加放松的境界中。
“江冽。”她轻语,“再找三份秘籍,一切就能结束了。”
轰隆一声响,远处闪电撕裂乌云,一抹惨白照亮江冽的眼角。点点冰凉中,酒水顺着他的指尖淋漓而下。
第二日一早,米丘伸了个懒腰醒来。意料之中的,她躺在客栈里的床上。狗崽子越来越会怜香惜玉了。
洗漱后,米丘刚想出门,想了想随手存档,虽然这几天存得不是很频繁,她也觉得以后估计也用不上这玩意了,不过有备无患嘛。
二十个好感度,只要再努努力,她就算是当场杀人江冽都会自欺欺人地帮她找理由。
她哼着歌出去,看到江冽在大堂坐着。桌上摆了很多的食物,她惊讶地走过去。虽然说觉得对方开窍了,但是也开得太多了吧。
听见她的脚步声,江冽的耳朵一动,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门口掉落的雨滴。
“下了一夜的雨?”
她搓了搓手臂:“那今日岂不是走不了了?”
江冽这才回头:“不走了。在这里停一天。”
米丘啃了口包子,有些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勉强咽下去:“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江冽摇头,“不会,也许明日之后就会更快些。”
有马会更方便不少,不过可怜了她的屁股。见江冽不吃,她问:“怎么了,没胃口?”
江冽不答反问:“休息一天,你想干什么?”
哦……这小子要找机会约会。她装作听不懂,“这客栈里能干什么?也就是喝喝茶、听听雨。”
不过她还是有一些私心:“就是……有点馋你烤的东西。只是这里下雨。”
江冽点头:“借客栈的后厨房即可。”
竟然真就这么容易答应了?今天的江冽好说话得过分,米丘暗道二十个好感度就已经这样了,等到三十、四十,她不得飞上天啊。
这时,寒气侵袭。原来是几个逃荒的村民冒雨过来,向客栈的客人乞讨。这一群人穿着破烂,身上还有难闻的气味,打着破伞时,如同山野里斑斓的蘑菇群。
来到米丘他们桌的,是一个爷爷和一个小孩,老人面带沟壑,头发花白,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女孩倒是胖一些,但眼睛格外地大,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时,有些瘆人。
米丘将食物都送给他们,两人感恩戴德,问米丘姓氏,下辈子定然做牛做马报答她。米丘暗道这两个人如此熟练,许是为了生存如此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也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道:“我姓米,你们不用客气。”
待祖孙走后,她回头。突然觉得江冽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
“那两人是哪个村子的?”
“我也不知。”米丘摇头:“许是附近的村镇的。我看他们可怜,就把食物都分给他们了,你不会介意吧?”
江冽道:“不会。”
中午,米丘吃了江冽烤的鱼、烤的鸡,她从未吃这么饱过。自从跟着对方上路后,就一直风餐露宿。江冽照顾得如此周到,差点让她以为是最后的晚餐。
吃完,两人站在檐下听雨。米丘伸出手,感受微凉落在掌心,她送给江冽看:“你说,这像不像是一滴泪?”
江冽垂眸,却是没有移开视线。
“喂,你怎么发呆?”
他收回视线,摇头:“不像。”
“怎么不像。”米丘一笑,“他们都说雨声嘈杂,我却觉得这个声音最是静谧。闭上眼,你能听到树叶的声响,小虫的惊叫,还有小骡、马儿惬意的踢踏声。”
她叹口气,“自从和你上路以来,好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江冽道:“再有三个地方,就……结束了。”
三个?指的是剩下的三本秘籍?这小子对秘籍的秘密护得像是野狗看骨头,这么说是不是已经决定把秘密透露给她了?
米丘故意问:“到了岭南,你还会杀我吗?”
江冽看着她的眼睛,眸光幽深,像是汇集了所有的寒雨。他道:“不会。”
她就知道!狗崽子开始沦陷了!
米丘压抑住得意,脸上浮现出晕红,然后她缓缓地向他偏过了头。江冽没有动,米丘更是得意,将头终于枕在他的肩膀上,她闭上眼轻轻叹口气: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感受到从后背延伸到脖颈的冷意,她知道对方的手就要搭了上来。狗崽子挺上道的,她装作不知,只等着压在肩膀上疼惜的重量。
然后一睁眼。
竟然是熟悉的纯白。
米丘:“……”
米丘:“??!”
米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站起来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金光横眉冷对:“你是谁?!你是不是江冽?这是哪儿,我肯定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系统小声道:“宿主,您现在无比清醒,您是死亡之后灵魂回到空间了。”
死亡……米丘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什么会死亡?是心脏病发了,还是踩到狗屎摔死了,又或者是天降陨石把我砸死了?”
系统知道米丘是在爆发的边缘,轻轻地道:“被江冽杀了……”
米丘的眼角一抽,接着是嘴角,然后是脸颊,就像是一个程序紊乱的机器人,突然不受控制,系统怕她中风,赶紧给她扇风:“宿主、宿主挺住!挺住啊!”
米丘沉默了一下,开始发疯:
“江冽,我要和你拼了,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系统赶紧拉住她:“宿主,咱们有存档功能呢,咱们还有机会!”
米丘抓着头发:“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她倒在地上,在纯白的空间里阴暗地爬行:“我想不明白,我们两个刚才不还是雨前云下,我倚着他,他抱着我,昨天还对月对饮,畅谈人生呢,怎么今天他就杀我了?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他害怕爱我爱得难以自拔,所以提前杀死我!”
“也许是因为……你和焚天教的教徒搭话了。”
“焚天教?谁?”
系统给她调出图像。米丘翻身而起,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祖孙,她的眼角一抽:“就是因为他们两个?”
“他们是魔教护法的左右手。擅长易容,一个叫高天,一个叫石地。最喜欢扮成老人孩子欺骗过往武林人士挖人心肝吃。”
米丘微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是谁,这世上老人孩子那么多,难道我要一个一个地都不说话吗?江冽有激光眼他就戳穿他们啊,看我把所有的食物贡献给他们反而怀疑我有问题,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呢。”
米丘越是笑,就越说明她的怒火快要冲破理智了。系统于是道:“我知道宿主委屈,要不然咱们……再试一次?”
米丘道:“还试什么啊,二十个好感度都挡不住他杀我,你信不信把我传送过去我能直接和他拼了。”
她越是平静,系统就越是害怕,米丘话锋一转:“他不是杀了我吗,我倒要看看在心里已经有我之后,还要杀了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宿主,由于画面太过血腥此段掐去了。”
“别想骗我,他就只是掐了一下我的脖子,有什么可血腥的,赶紧给我放!”
系统不敢惹她,赶紧给她调出画面:
“由于技术原因,没有宿主灵魂实载的世界,只能运行十秒的时间。”
十秒就十秒,她要看看那狗崽子是如何痛哭流涕的!
然而画面一打开,米丘就是一愣。
第 22 章
房檐像是编钟, 被大大小小的水珠击打,杂乱的声音倾泻而下。檐下的白石接住雨水,洼出一个小洞。
雨越来越大, 裹挟着所有寒气, 笼罩整个客栈。
米丘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身体还带着温热,但是呼吸一点点地沉寂下去。
江冽的手支撑住米丘,她嘴角微俏,面带晕红, 好像是刚睡着了一般。坐在堂口的店小二听着雨声,打了个盹一抬眼,不由得摇头一笑。
现在的小夫妻呦~
一滴水从房檐落下,滴到米丘的脸颊, 落在苍白的唇角。她没有半点反应。江冽伸出手, 接住一滴寒露。
这次的雨, 冰冷、迅速, 却在他的掌心长久不散, 好像是一滴泪。
江冽看着手心里的雨点, 眸中沉沉。旁人只当他是在沉思, 其实他的心思如同被敲打千万遍的岩石, 不闻雨声、只余沉默。
他向来是沉默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毫无心思。米丘也曾问过, 当她把匕首指向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她颤抖的手,看着她微红的眼角, 那是一个防备且拒绝的姿态,但他按捺住杀戮的黑刀, 一切都交给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爹娘被杀的那天早上,也是如此之大的雨。他站在门口,接住从古树叶间飘落下来的雨,然而雷电击中那颗树,火焰在雨水中疯狂生长,他内心一动,就看到远处如鬼魅的一排黑影。
鲜血稀释在雨里,他倒在地上,雨水冲刷得眼睛无法睁开。但是他还是看到父亲和母亲并排的尸体,他们瞪大双眼,齐齐看向他,满是不甘与担心。
然而越来越大的雨水隔绝了所有的视线,似乎也隔绝了所有声音和情绪,他缓慢地眨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内心的空洞也似乎被无尽的雨水填满,没有伤心、没有恐惧,只剩冰冷的空荡。就连魔教的炎远冬抬起刀时,他也毫无反应。
直到远处几个门派到来。
如今,雨水再一次笼罩住了他。他放慢了呼吸,看着手中的那一滴水。心里像是有几滴雨偷偷飘进,他没有动,仿佛怕被它们肆意洞穿。
然后米丘的脑袋一偏,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瞬间,米丘所说的只有在雨声里才能听到的声音却如同潮水褪去。虫鸣、树动、雨打,渐渐不甚分明,甚至不如怀里越来越冰凉的体温来得真实。
也许是檐下太过聒噪,他皱了一下眉,将米丘打横抱起。
屋内的店小二见他不想回屋,于是笑着递上一个凳子,他点头躲开,带着米丘走进雨里。
米丘的头枕在他的脖颈,手腕乖巧地放在胸口。大雨瞬间淋湿二人,旁边的小骡抬起头,不安地踢着蹄子。耳边的声音似乎还没有恢复,远处群山环绕、青木茂盛,像是能沉眠的好地方。
他向前一迈。
黑色掐断了一切。
米丘收回了视线,半晌幽幽地开口:“所以这十秒,他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懊悔不已,而是抱着我,想随便找个山沟给我埋了?”
“根据他的行为推测……是的。”
米丘笑了一声,突然抓住系统嘶吼:“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他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米丘!穿越部的攻略无敌手!想当初我在仙侠世界假死的时候,大魔头把我冰封起来守了我的尸体两百年,我醒来后还是美得冒泡,他不就是个狗崽子,凭什么就把我埋进山沟里了!”
她面色狰狞,将系统搓圆捏扁:“他不仅杀人,还诛心,他是瞧不起我!江冽,我和你势不两立!”
系统差点被她撕碎了,赶紧道:“宿主别生气,江冽是有眼无珠!”
米丘气喘如牛,虽然知道江冽没有人性,但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对方杀死她,无异于给她当头一击。她缓缓冷静下来,狠狠地搓了一下眉毛:
“这一次可能是我太得意忘形,让他察觉出了端倪,以为我和魔教的人有关联。下一次、下一次我要更谨慎,不能让他挑出错来。”
一听到“下一次”,系统就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祖宗送走了。
米丘点了一下“读档”。
再一睁眼,还是熟悉的客栈。她在门口调整好表情,然后惊慌地冲下楼去。看到江冽还好好地坐在门口,她马上松了一口气。
咳了一声,走过去:“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看你没在房间,还以为你早就……”
雨滴挟风落入堂内,江冽的发带微微飘荡,他沉默的侧脸就就像是水中的玉石。
听见声音回头:“早起,听雨。”
米丘笑道:“雨有什么好听的,昨天不都听了一晚吗?”她坐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耳:“不过雨中的声音比雨声好听多了。即便在这里也能听到树叶晃动、虫鸣鸟飞、骡马踏蹄。”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江冽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一愣:“怎么了?”
江冽摇头:“今日雨大,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天。”
“所以你就点了这么多的吃的?”
“休息一天,你想干什么?”
米丘想了想,未启唇面颊先红了,她靠近,声如蚊呐:“我想让你教我烤食物。”
江冽抬起眼,两个人距离十分之近,米丘左右看了一眼,在他耳边道:“最近总是麻烦你,我也过意不去。再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烤出来的食物那么好吃。”
江冽顿了一下,点头:“好。”
米丘抿唇一笑。“只是今天下雨,咱们不得不借客栈的厨房了。”
江冽耳朵一动,看向门外。逃荒的老弱又来了,米丘眼角微抽,上次栽在这两个家伙手里,她已经有了一点心理阴影。见高天和石地马上进门,她赶紧道:“这些人都是逃荒的,看样子很久都没有吃饭了。要不然……咱们把这些都给他们吧。”
江冽看了她一眼,点头。
米丘一笑,然后将包子馒头都塞进他的手里,江冽一愣,米丘道:“我之前就说过,江湖里有很多好人的,你若是不信,我就带你去做这个好人!”
说着,她拉江冽起来,让他分发食物。狗崽子,不是怀疑她用食物给魔教的传递信息吗,这次他亲自给,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江冽许是第一次(被迫)释放善意,动作有些坚硬,米丘远离那两个魔教卧底,坚决不和他们发生任何交集!
然而那“一老一少”对视一眼,竟然向米丘这里走来。米丘眼角一抽,娘的这是看她好欺负吗?米丘赶紧喊了一声:“哥!”
江冽正由一个孩子从他手里拿包子,闻言回头。米丘走过去,将所有食物都递给他:“我看这些食物不够,我想起楼上还有点碎银子,要不然我拿一些给他们吧。”
江冽眸光微动,低声道:“银子,不安全。”
米丘一笑,低声道:“你都知道这些村民将银子带在身上不安全,还说不是好人。”
江冽抿唇不语,米丘道:“马车里还有之前的少爷留下的点心衣物,我去拿给他们。”
看着米丘有些急匆的步伐,他回过头,视线落在眼前有些畏缩的一老一少身上。
两人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就是无法开口。直到老的碰了一下小的,小女孩这才挤出一个笑。
“大哥哥。”小女孩瞪着她那双大得有些诡异的眼睛:“我们也可以有包子吃吗?”
江冽垂下视线,让她自己来拿。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很短,但有些枯瘦的手迅速拿走一个包子:“谢谢大哥哥。”
祖孙二人相互搀扶着,但走得比米丘还快,等米丘回来,堂内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米丘有些失望:“下着大雨,他们只吃了一点东西,还穿得单薄,这可如何是好。”
江冽道:“无事,死不了。”
米丘哼了一声,“吃食都送出去了,还说这些嘴硬的话干什么。”她叹口气,“听说前面不远,就是这些村民的家乡。如果我们路过的话,再顺手帮一把吧。”
江冽倒茶的手一停,米丘以为他不愿,于是轻声问:“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就送一些吃食和衣物,行不行?”
江冽缓缓点了一下头,目光沉沉:“好。”
中午,两人借了客栈的后院,买了一只鸡在廊下烤了。只是今日有雨,寒风作乱,再加上米丘没有江冽雄浑的内力调节火焰,不一会一只好好的鸡被烤得焦黑,她抹去额角的汗,却抹出一道黑。
“咳,怎么会这样?”
米丘捂着嘴巴咳嗽:“明明按照你告诉的步骤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好。”
“做不好就不用做了。”
米丘摇头:“我不甘心。怎么能色香味一样没占呢?你为什么会烤得那么好吃?”
江冽半蹲在地上,用刀削去焦黑的肉片,“做得多了就会了。”
自从从药王谷逃出来后,天地茫茫只有他自己,不想茹毛饮血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米丘道:“我觉得你烤的食物,比客栈里的大厨做的都好吃。如果我以后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江冽的手一顿,看着眼前的女子瞪着眼睛,满脸的灰痕挡不住白皙的肤色,也遮不住从白里沁出的粉红。
米丘眸光一闪,咳得脸色涨红:“咳咳!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我想学会你的手艺。等有一天我和你分开的时候,我也能尝到心怡的食物了……”
江冽把软嫩完好的肉递给她,没说话。
那肉在匕首上,锋利与柔软,让人胆寒。
米丘眯了一下眼,缓缓弯下腰,用舌尖一勾。满背的黑丝带着微凉的水珠从肩头荡下,落在江冽的手腕,在他最脆弱的命门之一无心地扫荡着。
他手臂的肌肉瞬间一紧,目光落在米丘的侧脸上。只要他的手一动,她的脸就会被一分两半。
米丘抬起头将肉吞进去,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刚才的紧绷。
微微一笑:“好吃!”
————
午后,在雨声的对比下,客栈更为寂静。
两人在檐下听雨。
米丘有些昏昏欲睡,她带了两个凳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只要手臂微微一抬,袖子就能交叠在一起。
打盹的小二一看,会心一笑。
米丘闭着眼,道:“能听见吗?远处的小骡和马儿在吃草呢。”
江冽也闭上眼,他没有听到小骡的声音,但听到米丘的袖口与他的摩擦的声音,还有她浅浅的呼吸。此时异样的安静,让他想起当年在古树下。
血腥、大雨,冷刃,还有仿佛停止的时刻。
“如果……听不见呢?”
米丘一愣,对方耳力比她还好,怎么可能听不见?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江冽的试探,于是斟酌地说:“听不到,可以看。”
“看不清。”
米丘想了一下,于是握住他的手,突然伸出:“那就去感受。”
江冽身侧的黑刀猛然一响,他瞬间睁眼,杀气让飘进的雨滴戛然而止,然而一滴水落入他的掌心,如同在无尽的沙漠里无限地扩散,他的指尖一颤,在米丘小巧的手心里化作冰雪消融后的枝。
“不过是一滴雨,有那么凉吗?”
米丘怎么会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自己只是稍微靠近他就戒备至此,这让她心里一沉,但她装作没有发现。
她收回手,“你就是沉浸在杀戮里太久了。不知道悠然自在有多么好。”
米丘伸了个懒腰,“要是时间停止在这里就好了……”
江冽看着手心里的雨滴没说话,她笑着道:“外面的雨还有很多呢,莫要看啦。我先回去休息。”
她刚站起来,江冽突然出声:“米丘。”
“什么?”她笑着回头。
然后,她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空间。
米丘:“……”
系统默不作声地躲在墙角。
米丘沙哑着嗓子:“用我的积分,给我兑根烟。”
“回宿主,你的积分早就没了……”
米丘幽幽地看向系统,系统不寒而栗,正以为自己要再遭蹂躏时,却看米丘抹了一下脸:“系统,我认真地问你,江冽其实没有痛感模糊,是有感情模糊吧?”
系统:“……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不提最近,一开始我对他用苦肉计,他无动于衷。我不畏生死,他无动于衷。现在,我和他打死了反派,我帮他洗刷了冤屈,我们还烤了鸡,我甚至没有和那两个魔教人说一句话,他还是杀死了我。除了他没有感情之外,我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
“感情模糊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才会有的精神疾病。患者极度自我、极度自私,一切行动以自己利益为标准,除了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之外,对亲情爱情友情等一切感情淡漠。江冽绝对不是这种人,我用穿越部的节操担保!”
米丘冷笑:“我怎么觉得每句话都在影射他,你的保证毫无信誉可言。因为穿越部的节操就和你的能力一样少。”
系统:“……”
米丘搓了搓眉毛:“这一次,我又是因为什么被杀的?”
“根据上传的影像资料推测,在你刻意不与高天和石地接触时,男主就已经怀疑你了。”
“我他爹的连和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以你圣母的性格,不可能对这一老一少视而不见?”
米丘:“……”
她咳嗽得差点吐血,“搭话不行,不搭话也不行。江冽也太难伺候了。要不然我直接掀桌和他们同归于尽得了!”
系统看出她的颓丧,赶紧给她扇风:“上次你能解开修罗果的困局,这次也一定行!”
米丘揉了揉眉心,快速回想读档之后的所有剧情,突然眸光一闪:“不对,江冽的表现从一早上就不对劲了,不是在我碰到那两个魔教人之后!”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读档之后……难道是在读档之前,昨天晚上?!
米丘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她想起了一个数字,脸色一白。
“三……”
江冽为什么要和她强调,还有三次就结束了?三……还剩三本秘籍?!
电光石火间,米丘终于想起昨晚的醉话,她发出爆鸣:“系统,我昨天晚上说漏嘴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昨天晚上她得意忘形,说出江冽还要找三本秘籍的秘籍。但秘籍一共被分为几份,这件事只有那几个掌门和江冽知道。她知道得如此详尽,又看似和魔教有了关系,江冽当然会以为她是魔教派来的卧底,等他把秘籍收集完毕后再一网打尽!
“昨天晚上宿主的神智陷入混沌,我以为没事也就屏蔽了啊……”
米丘差点吐血。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而且她只有一个白天的存档,想要改口根本来不及。江冽这家伙要是怀疑她就直接问啊,或者干脆杀了她也行,让她有个读档的机会,现在事已成定局,她再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米丘捶胸顿足,她气了一会自己,然而她是不会把全部的责任揽在身上的,骂了一会系统废物,又怒骂江冽不是人,不就是口误吗,他怎么就杀人?!
谁他爹的看见一个暗恋自己的异性说醉话就直接杀了对方!?
这二十个好感度是狗屁吗?
系统幽幽地说:“那要是……那个二十个好感度的异性,是你对面班级派来的,故意扰乱你心思让你考不上大学呢?”
米丘马上道:“当然是撕了情书从他嘴里打到菊花,杀无赦!”
系统:“你看……”
米丘:“……”
她捏了捏眉心,半晌长吸了一口气。
好了,知道症结了。她得去拨乱反正了。秘籍的事不好解释,但先把那两个魔教人解决再说。
经过这两次死亡,米丘长了教训。一不能再得意忘形,二是……无论江冽的好感度有多高,他不会像是其他男主一样丧失理智,她必须更谨慎才行。
然而米丘的眼里有一团火,江冽的不确定性也更激发她的征服欲。
总有一天,她会让对方跪地痛哭。
————
雨越下越大,米丘从楼梯口下来。
江冽的耳朵一动,但他没有回头。
“怎么这么多食物……准备在路上吃吗?”
“今日下雨,停留一天。”
米丘一笑:“一早上就准备这么多,让我以为是最后一餐一样……”
江冽转过头:“你打算做什么?”
“有什么可做的。”她拄着下巴,“我觉得就这样安静地听雨挺好。”
江冽:“如果雨下一天呢?”
“那就听一天呗。”她露出贝齿,“你听,雨声里还有小骡的脚步声,外面的虫鸣声。这不比你之前的刀剑声好听多了?”
江冽垂下眸子。
雨滴带着寒气飘向大堂,但也带来了困顿。门口的小二打了个盹,突然惊醒。
江冽的耳朵一动,他端起茶杯,映出米丘有些异样的神色。
片刻,几个村民踏入了客栈。有人将食物分给他们,一老一少扫视大堂,看见两人眼底暗芒一闪,就要过来。
江冽看向米丘,米丘额上出了汗,她微微侧身躲过老少的视线,见江冽拿茶杯以为要拿食物分出去,赶紧按住他的手。
江冽一顿,米丘眼底微红,呼吸急促。她看着江冽,无声地说:“小心,他们是魔教的人!”
第 23 章
雨声杂乱, 湿冷随着村民们带水的鞋印一点点侵入客栈。
米丘坐在江冽的对面,侧对着村民,她死死地按住江冽的手, 打了个冷颤。
江冽看着她, 似乎皱了一下眉。那双向来如同死水般黑沉的瞳孔,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掀起熊一个。
哈哈,狗崽子,被我整不会了吧。
你不是怀疑我是魔教的卧底吗,这次她主动把那两个家伙暴露出来, 看你还怎么说?!
“我确定他们就是,怎么办?”
江冽收回手,道:“莫要动。”
高天和石地互相搀扶地走来,一老一少风尘仆仆, 一个满脸沟壑, 一个一脸天真, 用渴望而又畏惧地目光看过来时, 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
“姑娘、公子……”老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桌子上的食物, “我们是逃荒来的, 你们若有吃不下的食物, 能、能不能送我们一些……我、我可以不吃, 但我的孙女……”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米丘手边的包子。
米丘眸光闪烁,咬着唇不说话。江冽道:“自己拿。”
小孩子看了一眼老人, 迟疑地伸出手。这时,江冽突然一动,袖口微荡, 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黑蛇展开的獠牙。
小孩子惊叫一声,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江冽拿起茶杯, 抿了一口。
高天、石地:“……”
“这、这包子太烫了。”小孩子喏喏解释,还是高天小心拿了两个,千恩万谢地走了。
待大堂又恢复了安静,米丘这才缓缓松口气。
“他们终于走了,幸好他们没有出手。”
江冽放下茶杯,“高天和石地是来此探查,不会出手。”
“你竟然认识他们?”米丘吃惊,看茶气氤氲了江冽的眉目,低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还是熟悉的檐下,大雨隔绝了一切声音。米丘微微靠近江冽,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认识的他们?”
两人的衣袖交缠在一起,米丘的身上没有沾染水汽,带着一点温香的软。
他的呼吸一向很浅,此时接近于无,“二人虽外表没有一丝破绽,步伐也轻浮不稳,但气息骗不了人——魔教的武功与众不同。”
就比如他的焚炎神功。
“魔教之中,以老幼示人的,也就只有高天和石地。”
“还是有武功的人懂得多。”
不,是因为魔教的每个人,他都清清楚楚。十年前,那个充满着血腥的雨天,一把红刀黑袍加身的炎远东,甩着鞭子的红衣护法,一老一少的高天石地……
他垂下视线,黑刀隐隐作响,杀气让檐外的雨丝都无法靠近。
“我认识他们是因为……就是他们两个杀了我的师父。”
江冽瞬间抬眼,他看向米丘。女子的白裙在风雨里飘荡,细瘦、单薄,发丝随着裙摆,不断地拂过他的手指,她整个人像要随时随风而去,但发红的眼角,苦涩的笑意又填了一丝凡人情绪的烟尘。
“我很久都没有和你提起我师傅了吧。”米丘对着江冽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看似沉默,其实对我和师父这种‘榆木’脑袋不屑一顾。特别是我师傅这种因为救了坏人丢了命的。”
江冽眉心微动,没有说话。米丘吐了一口气:“当初这两个人受伤,倒在我师父的医馆门口。我正要给师父送草药,还没等进门师父就出来,让我莫要进去,这几日也不要靠近。想必那个时候她就察觉到这两个人不对劲。”
米丘苦笑一声,“我当时以为师父有私事,于是只看了一眼屋内就走了。屋内都是血腥味,我只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影子,也没多留心。若是当时知道这两个人是魔教的人,我怎么会将师父独自留下?”
她偏了一下头。吸了一口气道:“后来几日没听到师父的消息,我就感觉到了不对,于是跑到了医馆。到了医馆外面,我就嗅到了血腥味。”
米丘的鼻音越来越重,她看着江冽,声音像是拉长的雨丝,带着凉意的慢:“我看到师父被一刀封喉。她就躺在地上,手里拿着药方。路过的江湖人告诉我,这两个人很可能是魔教的人,是大人伪装成老幼杀人。”
见江冽眸光闪动,她低下头:“这么多年,我也在寻找他们。只是茫茫人海老少何其之多,如何能找得到?”
“你……如何认出他们?”
米丘勾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脚印。他们踩着我师父的血,带走了伤药。刚才从他们进客栈一瞬间,带进来的雨水让我认出来了。毕竟,如果真是一个小孩子,印记怎么会那么重?我虽不知道他们的皮相,但我了解他们的骨头。”
系统:“……啪啪啪!”
佩服佩服,竟然给圆回来了!
江冽眸光一闪,点了一下头。
“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等一下。”米丘扯住他的袖子,“他们两个太危险,你刚才不出手难道不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吗?”
江冽顿了一下,米丘轻声道:“我本以为他们看到我是来杀我灭口的,但看你反应,我觉得他们是来试探你的……毕竟,我听正心宗的人说,伯父伯母死于他们之手……”
江冽对于父母的死一向缄默,他看着米丘揪住他袖子细长的手指,低声道:“也许……”
米丘接着说:“又或者……是想偷你的秘籍?”
雨势似乎瞬间停止,在时间拉长这一秒,米丘瞪大眼,试探而又无辜地对上江冽幽深的视线。雨水似乎裹挟了杀气,落在皮肤上刺人生疼,她似无所觉,反而更加靠近他,两人的袖摆和着风雨纠缠。
她微微垫脚,靠近他的耳边:“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但是你忘了,我曾经看过我爹的那份秘籍,再加上你从铁宗主身上得到的一份,所以秘籍不是完整的,你只想把它们都找齐。”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当初我们下了沧澜山之后,菩蛛很确定你手里有两份。所以我猜了恨大师也有一份,我爹有一份,只是他的那份在我娘那里,还有铁宗主的。你每次杀的人都和秘籍有关系,你接着要向白谷主、魏堂主寻仇,所以我猜,你至少还要找到三份秘籍。”
江冽微微垂眸,眼里的汹涌似乎随时都能把人吸进去,翻涌、撕裂,似乎任何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米丘偏偏不躲不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每个和你有渊源的人都有一份秘籍,甚至连魔教的人也在觊觎。我之前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只关心一件事:我爹。他和你除了有秘籍之争以外,是不是还和铁宗主一样,对你做过……”
江冽握住她的手臂,微微一退。
“无论你猜什么,都无关紧要。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米丘突然大声,打盹的小二一惊,偷偷探头。
“我至少要知道真相,知道我爹做了什么。要恨你,还是要……放过你,都是我的自由。”
话顿,她突然揽了上去。带着一身的温软,死死地拉下他的脖颈。江冽一惊,“砰”的一声撞到窗棂,房檐的落雨凌乱地迸溅,鸟飞虫鸣,骡马踢踏,一切随着米丘温热的气息,骤然在耳边拉远。
米丘一口咬上他的脖颈,她的牙齿并不尖利,但是用了七分的力嗑破了江冽的皮肤。一瞬间,带着药味的鲜血涌入口中。
米丘吸吮着他的鲜血,狗崽子竟敢杀她,看她不咬死他!
江冽的手紧紧握着黑刀,刀身和雨滴一起震颤。他的瞳孔由汹涌变得混沌,后又变得虚无。温热和触感带来熟悉的恍惚,仿佛他在什么时候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然而遍寻记忆,只能找到一片空洞。
他不疼,这一点鲜血还没有他随手一割流得多,但不知为何手指却出现了失血过多的无力。
为何,如此熟悉……
门口的小二看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啧啧地转过头。
小夫妻哦,刚打架就和好了。
米丘放开江冽,像是怕对方有什么反应异样率先推开他,冲进屋内。
走到门口,她顿了一下:“我不会感到愧疚的,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感受到痛。”
长裙消失在转角,江冽握紧了黑刀,半晌闭了闭眼。
————
大马车又踏上了路途。
米丘悠闲地在车里吃着点心。
江冽赶车,除了车帘掀起偶尔才能看到对方的背,对方的气息隐匿得似乎根本无人赶车。
这家伙已经三天没和她说话了,米丘很理解,毕竟任谁一口气戳穿了自己两三个秘密,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不想搭理对方都是好的,换作是米丘,她能发疯“撞死”全世界。
不过谁让这狗崽子的对手是她呢,她可不管他怎么难受。
“宿主,好感度没有波动了。这么刺激男主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是在二十好感度下杀死我两次。我不过就是戳穿他的秘密,然后再咬了他一口嘛,你信不信我晚上还能再给他一刀?”
系统:“……”
“说笑的。攻略要张弛有度,之前我帮他洗白了,他涨了九个好感度,对我的感情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时候如果一味地对他好,不仅引起他的警觉,还得让我落入下风。我虽然刺激了他,但是也算消除了一些信任上的隐患,两个人冷静一下,接下来攻略他,好感度才能成倍增长。”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攻略?”
此时车外的脚步声多了起来,米丘掀开车帘,看着逃荒的村民变多了。
这些人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前方的天顺城。
在原文里,这里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因为浑身无力的怪病不得不背井离乡。城里的人口还有地可去,村里的百姓不得不流离失所。江冽来到丰茂村,遇到一打着治病救人为旗号要求村民献祭少女的神棍。那神棍其实是药王谷之人,奉了药王谷的命令拦住江冽,蛊惑所有村民,说江冽的血比少女的还有用,只有要将江冽烧死献祭,这场怪病才会停止。
结果可想而知。
鲜血染红了村里的河流。村民的血也带着毒素,它蚕食着江冽的血肉,反复愈合、消失。在一天醒来后,江冽发现自己的右手已变成森森白骨。
米丘放下车帘。
“很简单啊,先深化一下圣女人设,治病救人。再来点刺激,让他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刺、刺激?”
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字:消失。”
第 24 章
“消失……”
系统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想:“宿主是想通过突然消失, 让男主着急,从而提升好感度?但这份计划在菩蛛杀你之时已经试验过了。”
“哎。”米老师摇了摇手指:“一样的情境,心境不同效果就有很大的不同。上一次我消失是被迫的, 是他点了我的穴道导致我经历危险。所以他的好感度有愧疚在里面。这一次……”
米丘露出一个狞笑:“我要主动消失。还得在他和我冷战最严重的时候消失。最关键的是必须不经意地让他知道, 我是为了挥洒圣母光辉、无私奉献才选择走的。他肯定自责懊悔, 甚至是崇敬怜惜,然后疯狂地寻找我,掐住我的腰,红着眼眶让我再也不许离开他的视线……”
系统:“……然后我就开启屏蔽功能。”
米丘:“……不用,那是另外的好感价钱。”
马车平稳地前进, 一路上江冽真的除了日常需要外不和米丘说话。他只是冷漠地赶车、冷漠地喂马,冷漠地烤肉。
呵, 她冷笑一声。狗崽子以为冷暴力能吓到她?笑话, 她现在巴不得他再冷一点,等走剧情的时候看到她残留的体香才会更加懊悔。
这一走,又是三天。遇见的逃荒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少。但仅有的几个面黄肌肉、浑身无力,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用古怪且灼热的视线看向他们的马儿和小骡, 若不是看到江冽腰间的黑刀,恐怕会扑上来直接生啃。
直到路边变得杂草丛生, 焦土遍布,米丘就知道已经来到丰茂村附近了。他们两个人在正心宗闹得那么大,药王谷不可能没有准备,此时肯定派那个神棍在丰茂村里埋伏。
她掀开了一点车帘。风沙带着诡异的气味滚了进来,往前一看, 就看到三根木头勉强撑在一起的村门, 上面挂着一块破旧的村牌:丰茂村。
一阵夜风刮过,村牌发出吱呀一声, 掉了半边。
米丘:“……”
哎呦,这就到了。
她正要让江冽停下,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声哭叫。
“爹、娘!女儿不想走啊!”
“女儿!女儿!”
远远地,一群人在拉扯,似乎有人在抢夺少女,米丘来了精神,剧情来了!
她赶紧道:“江冽,停车!”
然而马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毕竟江冽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米丘发了狠,干脆一闭眼向下一跳。
前方的尘土飞扬,马儿叫了一声瞬间停下。米丘收回不及,差点从江冽的肩上翻过去。这时他的一只手随意一横,让她堪堪停了下来。
米丘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看着江冽毫无波动的侧脸,她咬了一下唇,有些赌气地跳下马车。
前方,一伙人正撕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的父母用尽全力地搂住她的腰,然而根本阻挡不了女儿被人带走。
因为带走她的人,正是同村的村民。
“老李啊,洪圣人都亲自来接了,你就放手吧!”
“是啊,要是触怒了仙人我们怎么办,你想我们这些人都去死吗?!”
老李死死抱着女儿细瘦的大腿,泪水涂满了沟壑。他瞪向这些往日里好得恨不得同吃一锅饭的同乡们,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
“那是因为被带走的不是你们的女儿!”
有几个同乡被他一瞪,有些心虚:“你、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女儿一条命,换我们这么多人一条命多值!再说了,一个月前,村长家的女儿不也被送出去了吗?”
“可我的女儿才十四啊!”李夫人揪住少女的另一只胳膊,瘦如枯枝的手臂似乎随时要折断,眼泪停在她深陷的燕窝里,她张着嘴,嘶吼得嗓音已经沙哑:“她、她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呢!你们还有脸说,村长刚把女儿交上去的第二天,他就在家上吊自尽了啊!”
众人哑口无言。此时坐在高坐之上,一身金狍的洪圣手缓缓睁开眼,面容肃然、高深莫测,如同最古朴的佛像降临,与这个荒芜贫穷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本座供奉的乃是药善仙人,自古救苦救难。今见你们有难,特屈尊降世为解病痛。但此地已被毒瘴笼罩,仙人法力无法施展,需最纯净的少女之血洗涤瘴气。之前的张……”
旁边的蓝衣弟子打了一个莲花手势:“回圣人,张村长名叫张旺德。其女名叫张慧心。”
“张旺德之女虽年龄已到,但其血不洁,触怒了仙人。因此你们才多受一月之苦。如今周边村子皆送出少女,已承圣水,百病皆消。仙人不忍,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尔等再执迷不悟……”
洪圣手的话都还没说完,几个村民就像是疯了一样拉扯老李夫妻:“你们都听到了吧,这是最后的机会!别的村子都有圣水喝,凭什么我们没有!赶紧把她交出去!”
两夫妻摇头,宁死也不放手。这时,一稍微强壮的粗民看到墙角的砍柴刀,眼神一厉,拿起来就要对准二人的手臂砍下。
“住手!”
米丘的声音脆声声的。除了不能走的,村里的妙龄女子全都随父母逃走。这声清脆的呼喊在荒土中如同偶然开放的白花,让人想一把采撷,或者……一手碾碎。
所有人大惊,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白衣女子。
洪圣手摸着手中的木莲,窄小的瞳孔在狭长的眼眶里一动,看起来毫不意外。
“竟然来个女的!”
有些村民不敢相信,“是村外的吧,我可不认识她!”
“你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家三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发现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后,瞳孔又灰暗了下去。
洪圣手一摆手,所有人立刻噤声。他坐在人扛的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神秘冷漠。
“姑娘可知,妨碍了涤尘仪式,药善仙人可是要降罪的。”
“药善仙人?”米丘皱眉:“我从未听过有这个仙人。就算有仙人,又怎么会要少女献祭?”
“你懂什么?”不等洪圣手开口,几个村民先怒了:“仙人未降世前,我们所有人都得了怪病,不仅浑身无力,年老体弱的直接虚弱至死!这个时候只有洪圣手敢给我们医治,他带来的水乃是药善仙人心头血凝结而成的圣水!只要一碗水下去百病皆消!我们一个月前已经失去一次机会了,这次是不会让任何人妨碍的!”
米丘看向那个瘦小的少女:“所以,就要用小孩子的血救你们的命?如此苟活,与禽兽何异?仙人也非仙,恐怕是妖物作祟!”
几个村民面色一变,唯恐她得罪了洪圣人,上来就要将米丘拿住:“这女子胡说八道,定然是哪里来的邪物,不如直接将她献祭给仙人,倒省了咱们的事!”
李家三口泪眼朦胧,让米丘赶紧走。
米丘掏出匕首,面上虽有恐惧但并不慌张,她咬着唇道:“我是不会离开的,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她一边走一边瞄着洪圣手。这死神棍怎么还不说话。他的目标不是江冽吗?!
“慢着。”
洪圣手终于开口,他缓缓抬起手:“本座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的血,也许比李萍儿的更好。”
李家三口停止了眼泪,剩下的村民下意识地看向了米丘。然而顺着洪圣手的指尖,他们看到了远处那个,握着黑刀缓缓走来的男人。
热意在黄土上滚动,所有人看不清江冽的身影,然而黑发黑刀,如同落在荒野上的黑鸦,带来无尽的威压与死气。
所有村民打了个哆嗦,看江冽手中的黑刀更是头皮发麻。
一个男人?
他的血竟然比李萍儿的更好?圣人莫不是看错了吧。
洪圣手瞳孔微微一动,自动有人送上一个金瓶。那瓶子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一蓝衣弟子道:“我们圣人感念你们的赤城,愿将准备给别的村子的圣水提前赐给你们……只要你们抓住那个男子,并将他献给仙人。”
圣水、圣水……
所有的村民眼睛发红,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看见绿洲的野兽。他们齐齐吞了一口唾沫,就连挟制李家三人的村民也都松开了手。
几个人看向江冽,已经不是看一只带来死亡的黑鸦了,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米丘也没想到自己脑海里会出现这么一个词。这些人被圣水蒙蔽了神智,虽然战斗力为零,但他们就像是一颗颗炸。弹。他们身体里流的血,早已经被污染,对别人来说只是无力的传染源,对江冽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江冽的脚步没有变化,黑刀甚至没有发出嗡鸣。但米丘知道,只要他一动手,这里注定血流成河。
让男主在圣母的眼前杀戮,就是在质疑她的专业性。她立刻拦在几个村民的前面,“你们就这么听他的话吗?他说谁的血更好谁的就更好吗?我们甚至不认识他!”
此时江冽已经走到她身后,米丘看见他面上松了一松,然而却更加担忧地看向所有人。谁都以为她是在害怕村民抓住江冽,但只有她和江冽自己知道,她是怕江冽杀了所有人。
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圣人,村民们忍不了了,就要把她一起抓走。
黑刀一震,米丘瞬间回头,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出手?”
这是两个人七天以来第一次有效交流。
“挡路,必杀。”
几个村民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得一愣,然而看到旁边的圣水,猛地咬牙,纷纷拿起柴刀围了上来。洪圣手转了一下手中的木莲,闭着眼念了一声“药善仙人功德无量。”
眼看江冽就要出手,米丘站了出来向洪圣手走去。
她如此不管不顾,让所有人顿时一愣。
几个扛座的弟子甚至都向后退了一步。米丘道:“既然你们说他是圣人,肯定得了仙人的庇佑。我想知道若是圣人受了伤,仙人会不会降下仙迹救他。”
几个蓝衣弟子一惊:“大胆!”
知道米丘言外之意的洪圣手也是一惊,他低喝一声:“快!退!”
“快”字还没说完,一颗丹药就扔进他的嘴里。洪圣手眼睛一瞪,咕噜一声就咽了下去。
众人:“……”
米丘道:“我这药叫含泪半步颠,吞下这颗毒药,双腿就不能落地,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其实是修罗果的粉捏成的泥丸,本来用来对付江冽的,没想到提前拿出来了。
江冽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动。
洪圣手乃是药王谷出身,怎么会被米丘轻易骗到:“你莫要打诳语,你这是对本座不敬……”
米丘道:“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全身麻痹,动也不能动?”
洪圣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米丘道:“你要是觉得你无事,可以下来走两步。”
洪圣手:“……”
米丘向后一退:“正好可以让大家看看,若是你死了,仙人的仙迹是什么样的。仙人的赐福可比圣人的赐福要直接得多了,我想大家也不会拒绝的。”
仙、仙人的仙迹?这一次,所有愤怒的村民都有些意动。洪圣人是唯一一个能直接接触到仙人的凡人,对方就有这么大的造化,若是他们能亲眼看见仙人,莫说是圣水了,恐怕日后也会如同洪圣人,前途无量啊!
所有人面面相觑,放下了手中的柴刀。洪圣手的眼角剧烈抽搐,此时几个弟子被吓得腿软,差点让他栽下去。
他记得米丘双脚不能离地的警告,下意识地低吼:“给我抬好了!”
低吼过后,看到众人异样的眼神,他脸色涨红,狠狠闭了一下眼:“本座不与尔等凡人计较。本座感到仙人即将降临仙府,不得不先回去。至于你们这些……不敬圣人的愚者,等着仙人降罪吧!”
洪圣手打道回府,只是走得太匆忙金瓶掉在地上,圣水洒了一地。所有村民顾不得许多,纷纷跪下来舔舐地面,甚至为了空瓶打了起来。
李家人心有余悸,让米丘几人随他们进屋。
江冽不动,米丘看了他一眼,想到两人还在怄气,嘴巴就挂了油瓶,又想到刚才若是没有他在,自己恐怕早就命丧当场了,于是低声说:“你爱进不进,可以选择在外面喂蚊子。”
几人进了屋,江冽想了一下,也打开了房门。
进屋后,李家三口对两人行了大礼,米丘赶紧扶他们起来。
老李哭道:“今日若不是有公子和姑娘,我的女儿可就没了啊!”
在原文里,没有具体提起这三口人,但是按照米丘的推想,李家人很大可能会死在江冽的刀下。在女儿的生死,在圣水的诱惑下,谁都可能行差一步。
就像是江冽说的,在欲望面前,谁都是野兽。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米丘虽然对拯救npc没什么感触,也没什么成就感,但此时十四岁的小姑娘哭得颤抖,然后用孺慕的眼光看着她时,她还是微微挺起了胸膛。
米丘问他们怎么不随众人逃荒,李夫人用破碎的袖口抹眼泪:“我和老李倒是想走,但是这把脆骨头恐怕也走不了两里路。女儿也放不下我们两人,于是就留了下来。本以为萍儿年纪小能躲过一劫,没想到仙人却看中了她……”
哪里是仙人,是洪圣手看中了她。
米丘又问了瘟疫是何时开始的,李家人说是两个月前,和原文大差不差,起先河流开始变红,众人不以为意,然后让人浑身无力的病就开始蔓延开来。
后来洪圣人就来到此处。他本是在天顺城居住,仙人的仙迹就降临在那儿,若不是要寻找合适的女子,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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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到这种偏僻的村子。但自从他出现,得了怪病的人确实少了很多,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尊崇他。
米丘暗道这里的水不能喝了。好在车上有些果子点心能扛一两天。
老李头哑声道:“姑娘、公子。你们得罪了仙人,明日仙人肯定会降罪下来,你们还是连夜走吧。我和老婆子就剩这一身破骨头,再活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求你们一件事,把我们的女儿带走,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们都会报答你们!”
李萍儿摇头说她不走,李家人抱头痛哭,米丘看向江冽,江冽道:“我要去杀人,无法带人。”
李家人这才想起来他的黑刀,面色一变。
米丘咬了一下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那我留下来。”
李家人一惊:“姑娘……”
米丘道:“我捅的篓子,我自己收拾。我更不会见死不救。”
她偷偷看了一眼沉默的江冽。然而江冽的脸孔在烛光下明灭,冷冽的目光毫无波动。
米丘垂下目光,遮住眼里的失望。
李家人叹口气,看米丘坚决也就不再劝了。看样子那公子是个高手,也能保这姑娘一命。
晚上,李家人给两人腾出一间屋子,江冽一声不吭就出去了,米丘一愣。李夫人一笑:“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没事,明天早上就好了。”
米丘惊慌失措:“不是!我们是……”
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我们没什么关系……”
李夫人不信,小声点道:“姑娘是在说气话呢。我看公子随时护着你,就是话少了些。”
米丘苦笑一声:“话少和不想说是不一样的。”
李夫人尴尬一笑,不再劝了。
接过被褥后,米丘关上了房门。
她又坐在窗前,确定江冽就在房顶,欲言又止:“其实我想就在今晚……”
她下定了决心,似乎想与他商量。但想到他一路上的冷漠,还有刚才宁愿与李家人说话也未曾和自己说一个字,滚在喉咙口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转而道:
“我想今晚好好休息。我知道你最近不想看到我,你放心,我做什么都不会连累你……”
然而她得到的还是只有沉默。
米丘苦笑了一声。
夜深,灯熄。
江冽坐在房顶,看着下面放在车旁的被褥,眸光一闪。
房门一响,有人进去了。然而从门口泄出一丝光,可以看到烛火的摇曳。像是少女一颗忐忑而又期待的心。
江冽收回视线,他握紧了黑刀,还是没有下去。
米丘吹灭了烛火,然后拿起厨房里的柴刀。
…………
马车虽然华丽,但夜晚的车厢并不保暖——但最起码比屋顶好得多。
江冽坐在车门口,骡马在不远处安静地歇息。
打坐可以让他运转内力,也能让他保持清醒。然而不知是不是身下的被褥带着温软,他的神智有些混沌,如同坠在永不醒来的梦里。
在熟悉的古树在眼前一闪之时,江冽瞬间睁眼。
他微微抬起手,还好只是有一点无力。嗅了嗅被褥上的气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修罗果!不知想到什么,他面色微变。
李家人哭了半宿,许是接受了明日一家人要死在一起的事实,倒也睡得踏实。
直到“砰”的一声响,几个人蹦起来,就看到白天那个寡言少语的男子带着满身的寒气进屋。
去对面转了一圈,然后摘下窗口白色的布料,沉默得像是石柱。
第 25 章
江冽看着手中残破的布料, 月光投了下来,却更显他藏在暗处的阴影冷冽
李家人战战兢兢地披上衣服过来,还是老李先反应过来, 看见残留的衣角不由得一惊:“这、这是米姑娘的衣裳?她人呢?”
李夫人向外看了看:“我、我们也没听见声音啊。糟了!米姑娘她不会是自己偷偷走了吧!”
“这、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啊?”
李萍儿从厨房转了一圈:“柴刀没有了, 难道米姐姐是……”
李夫人一屁股栽倒在地:“糟了, 米姑娘是不是自己去找洪圣人了吧?!”
“这、这怎么可能?!”老李嘴唇颤抖着,“那可是洪圣人啊,不提他有仙人庇佑,就说他的信徒和弟子,那也是谁都惹不起的啊。”
江冽垂下眼睑, 布料在他的手里皱成一团。
“若是被他们发现,岂不是会像是那些姑娘们一样, 被活生生地放干全身的血液?”
“那可不止, 今天白天米姑娘还得罪了圣人,那圣人岂会那么容易地放过她?小兄弟,你快……”
老李还没说完,一转头就只看到空荡的窗边, 只留下一块衣角。
昏暗的平原,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披星戴月, 缓慢行进着。
米丘拎着柴刀,百无聊赖地劈砍路旁的枯枝。
“宿主,有一件事请教,你怎么确定江冽会受到被子里修罗果粉的影响。”
米丘收起柴刀,哼了一声解释:“很简单。如果他心里有我, 那他就会接受我的好意, 主动选择去马车里。如果他心里没我……我在窗前说的话也会让他知道,我一直在屋里离他最近的地方。他为了远离我也会选择去马车……他总不会把人家的被子扔了吧。无论他怎么选, 都逃不过被我迷倒的结局。”
系统:“受教。那宿主是想他心里有你,还是没你呢?”
米丘:“……”
她搓了搓眉毛:“那还用说,我如此美貌善良,他怎么可能会忍心拒绝我的好意?!”
系统:“哦……所以接下来宿主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等他来找我。”米丘双手抱臂 ,却差点被柴刀割伤,她啧了一声:“虽然我给他留下要去找洪神棍解决问题的假象,但我现在一没武功,二没帮手,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过去就相当于送死 。我又不是真圣母,没那么伟大。所以只需要等他过来后美美收割好感度,再让他去干活就好了。”
说完,她算了算时间。从她把江冽迷倒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个时候江冽应该已经看到她留在窗口的布料,意识到她为了救所有的少女孤身犯险。此时肯定内心焦灼、懊悔不已、心酸敬佩,甚至有可能抱着她仅存的布料痛哭流涕。
她铺垫了这么多天,今晚最少得拿到十五个好感度吧。
上一次又是以死相逼又是帮洗白的,才得了九个好感度,但是这次不一样。有两个人二十个好感度打底,又有之前的冷战先抑后扬,好感度得成倍增长。
说是十五个都算是少的,以前攻略别的男主时,好感度直接从二十跳到五十,她是算了又算,减了又减才不得已得出这个数字。
“十五,是我的底线了江冽。”米丘咬牙切齿,“赶紧给我爆好感度啊!”
米丘死死盯着显示面板。
然后只听系统的声音:“提示,好感度发生变化。好感度加十五。”
米丘欢呼了一声,嘴角扯到了耳后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狗崽子扛不住这一招!”
“减十。”
米丘:“?”
“加三。”
“减五。”
米丘开始慌了:“等、等等一下,怎么回事?江冽是在坐过山车吗?”
“减三、减二、减一……”
系统像是看不见米丘的崩溃,毫无感情地播报着。好感度只能看抓不住,米丘的脸色随着上下波动的数字越来越狰狞,偏偏她还阻止不了,她抓狂得像是一只手舞足蹈的猴子。
“江冽,江冽你这个狗崽子!你在搞什么鬼?!”
“好感度不应该上涨吗,你给我玩什么过山车,赶紧把好感度给我还回来啊!”
她气喘如牛,直接拎起柴刀劈砍:“我杀了你!!”
“本座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你有如此之大的怨气。 ”
米丘一惊,回头一看。洪圣手被四个弟子抬着,夜色之中毫无声息,只有领头的弟子提着两个红灯笼,映衬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像是荒野里出行的鬼魅。
她瞬间后退一步:“神棍?”
她此时怒气高涨,满脑子都是自己失去的好感度,因此也懒得和洪圣手装了。
“神棍?”洪圣手的眼角一抽,他没想到白天文文静静,看起来有些迂腐的女子竟然在私下里这么叫他。
“大胆!”提灯的弟子一瞪:“竟敢对我们圣人不敬?!”
“世人大多愚昧,见真神不识。无妨,自有仙人降罪。”
米丘冷笑:“你先从那个破台子上下来再说吧。”
洪圣手:“……”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手指一抬:“与愚人多费口舌无用。那个男子是不是还在丰茂村,你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米丘看所有人都带着家伙,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你早就在等着我了吧,江冽在哪里你心知肚明。”
洪圣手脸上带着微笑:“不皈依仙法之愚人,对世人来说如同未开化野兽。为保全城人的安全,密切注意你们的动向是本座的责任。”
米丘道:“所以呢,你要杀了我?”
“不,本座继承仙人之志,以救死扶伤为根本,怎么会杀人?我们只是在清除无法承接仙法的野兽罢了。只要有你这根骨头在,不愁江冽不过来。”
他的指尖一动,蓝衣弟子全都围了上来。他们手中都捏着一颗红色的药丸。
“既然身处天顺城,与这里格格不入如何理解仙人恩德?只要你吃了它,立刻就如同丰茂村的村民一样,甚至会比他们更加渴望圣水的赐福……”
米丘眉头紧皱。她知道那药丸是什么东西了,和让天顺城所有百姓都得了怪病的毒素同出一处——那是药王谷药人尸体化成的血。
一瞬间,她的面色有些古怪。
洪圣手以为她怕了,故作神秘的脸上控制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他本是药王谷里最低等的药师,负责处理因实验而死的药人尸体。
药王谷用活人做实验乃是绝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因此实验失败的药人全都被药水融化成了血水。但血水过多存在药王谷也是一个问题,因此药王谷派他专门处理这些血水。
每到夜里,他都会用几辆马车,拉着一桶桶血水来到天顺城旁,将血水倒入河流。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血水会让天顺城的百姓有了反应,先是失去力气,后又虚弱至死——这和他们试验用在江冽身上的药效一模一样。
白蚕心知道后勃然大怒,就要将他扔进血池。但他干的是最低等的活,同时也是知晓白蚕心秘密的几个之一,他向白蚕心求情,说自己能收拾好烂摊子,若是交给别人做很有可能会将这个秘密传出去。
白蚕心眯了眯眼,勉强应下。然后交给他解药。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解药投入河里,却发现河水流动,想要解除所有百姓的毒,太难了。
他装作游医来到村里,用稀释后的解药治好一个老人后,老人对他三拜九叩,直称他是救苦救难的仙人。洪圣手看着躲在门后老人的女儿,缓缓眯起了眼……
如今他已经成为仙人弟子,成为了天顺城所有人眼中的圣人。白蚕心虽愤怒,但见他有利用之处也放了他一马。然后交给他一个任务:不计任何代价,杀死江冽。
江冽?对方可是杀死了恨、沙如海和铁锋削不是魔头胜似魔头的家伙。洪圣手当然有自知之明,但他知道最好的武器不是武功,而是人性。
无论是恨,还是爱。
眼看着所有人向她走来,米丘一瞬间就了解了这些人的计划。从一开始,药王谷的目标就是她,不,应该说是间接目标是她。他们用药摆布她,以此来威胁江冽。只要江冽不束手就擒或者乖乖自杀,他们就绝对不会交出解药。
如果是刚才,米丘还有把握。不就是毒药么,她吃了之后只会让江冽更加愧疚,很有可能直接让好感度蹦到四十。
然而看着面板上那个跳得像是羊癫疯的好感度,她又不确定了。如果江冽的状态不对,直接无视威胁将所有人杀了怎么办,她就只能乖乖等死?到时候江冽把她往路旁一扔,剧情还有她什么事啊!
况且以江冽的狗脾气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米丘的呼吸粗重了一瞬,她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敌众我寡,跑是跑不了了,她得多争取时间!
眼看几个人要扑上来,她一个弯身从他们臂下穿过,一瞬间就撞上了几个扛座的弟子。洪圣手大惊:“给本座稳住!给老子稳住!”
米丘就是看他们腾不出手,于是一刀就砍在高台上,洪圣手心神欲裂,猛地从高台上掉了下去。
“圣人!圣人!”
几个弟子大惊,赶紧充当人肉坐垫。洪圣手慌乱地从弟子的背上起来:“都给老子趴好,不要让老子的脚落地!”
然后他看向米丘,彻底失去了高高在上的镇定:“把她给我抓住,把所有的药丸都塞进她的嘴里去!”
米丘一愣,全都塞进去,那不得噎死她啊?!
她虽然灵活,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几个人拧住压在地上。沙砾重重地研磨她的膝盖,她闷哼一声,手腕也似乎马上被拧断了的疼。
有人捏住她的脸颊,正要将药丸往她的嘴里灌。
“噗呲!”
鲜血溅了米丘半张脸,两个压着她的弟子,一个喂她药的弟子,全都没了脑袋。三具无首的尸体晃了晃,“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
除了风声,此地落针可闻。
黑刀猛然收回,远处一个黑影缓缓出现。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勾魂使者。冷然、幽静,没有一丝声响。
剩下的几个弟子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吓尿了裤子。洪圣手坐在弟子的背上,被吓得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来了、来了!那个白谷主口中比魔头还要魔头的江冽来了!
“圣、圣人!您快想想办法!”
洪圣手定了定神,看见米丘神色一厉:“赶紧把那女子给我拽过来!”
然而一个弟子颤抖地去抓米丘时,血光一闪,一条断臂就落在米丘的脚边。
米丘:“……”
“啊啊啊啊!”剩下的几个弟子如同见了活阎王,瞬间把洪圣手掀下去了,齐齐躲在他身后:“圣人!圣人,那个男子,您快求仙人降下神迹啊!”
洪圣手被推到人前,然而他根本不敢走半步:“别他妈的推我!你们赶紧给我上!小心我让仙人降罪你们!”
“圣、圣人,你先让仙人降罪他们吧!我们不想死啊!”
然而哪里有仙人?洪圣手有苦难言,本以为能用米丘威胁江冽,没想到江冽跟得这么紧,根本没有他们近身的机会!
米丘跌坐在地,她眼看江冽走到身前。眸光闪了闪,然后勉强站了起来。
此时的面板数值终于稳定了下来。目前是二十一。
忙活了一晚上,不,是铺垫了七八天,只涨了一个好感度。米丘似乎已经气过头了,此时心里还很平静,甚至好笑地想,就涨了一个好感度还来找她干什么,看她的是怎么被杀死的吗?
江冽的视线从她别开的眼神落在她红肿的手腕,再到渗出血的膝盖,最后定在洪圣手的身上。
带着夜色,在红色的灯笼映照下,那双眼睛果真如同毫无感情的野兽。
洪圣手瞬间如坠冰窟,他牙齿打颤险些说不出来话:“江、江冽,你杀我那么多的弟子,小心、小心仙人降罪!”
江冽道:“我可以现在送你们去见仙人。”
他抬起手中的黑刀,杀意四溢。洪圣手立刻跪倒在地:“大侠!江少侠饶我一命!我并不是故意杀你,这一切都是白谷主指使我的啊!”
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他们眼中一仙之下,万人之上的圣人竟然向这个男子下跪?!
有的机灵的见事态不妙,开始偷偷逃走,然而却瞬间被江冽的刀气砍断双腿。凄惨的叫声在旷野里此起彼伏,洪圣手汗如雨下,赶紧磕了三个响头:“江少侠饶命啊、饶命啊,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命行事啊!”
江冽垂下眸子,看起来毫不意外:“来到此地我就察觉到怪病有异,与蛇陀困住我的毒雾产生的反应十分相似,因此很可能与药王谷有关。你应是药王谷最低等的药师,因为我从未看过你,但你身上有药王谷特有的让人作呕的气味。”
此时若是白蚕心亲自到场,应该为他这个属下感到骄傲,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让江冽解释这么多。即便,这句话并不是解释给洪圣手听的。
米丘微微侧目,原来江冽已经知道了洪圣手的身份,以他的性格怎么没有一刀劈了他,反而放他走了?
“既然和药王谷有关,就必须知道污染的源头。我本想留你一晚,只是你找上门来。”
洪圣手面色剧变,额头磕到出血:“少侠,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说!这里的怪病确实是和药王谷有关,是因为我在河里倒了……”
话音未落,洪圣手双目一瞪,口中发出赫赫声响,倒地绝气了。
米丘一愣:“怎么回事?”
江冽道:“他身上应该有药王谷蛊虫。一旦察觉到他叛变,蛊虫就会立刻咬断他的心脉。”
怪不得他没有出手。在原文里江冽一杀了之,如今却顾忌真相收手。这倒是个不错的转变……
剩下的弟子跑了,米丘看着洪圣手的死相,低声道:“这样死去太便宜他了。”
江冽微微侧目。
这样“ 不圣母”的话出现在她口里,十分让人意外。然而米丘看着那二十一个好感度,再看他这张依旧毫无波动,仿佛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化的脸,怒火又缓缓拱了出来。
反正她刚才存档了,她怕什么。
——好笑,看见要杀她的反派她没有存档,反而他来救她了,她就存档了。
“任谁看见萍儿哭得那样惨,听到村长家的悲剧都不会轻易原谅他。他现在死了,但还有千百个女子死在他的手下。还有无数的百姓受他蒙昧。他应该被五花大绑,接受百姓的审判。”她低声解释。
江冽道:“明日我把他的头吊到城墙上,自然有人会清醒。”
米丘试探地走了两步,却被膝盖的疼痛刺激得差点栽倒。江冽随手一扶,却是握住她的手腕马上放下。
米丘眸光一闪,主动退后两步:“所以你一向无动于衷,为何会追来?”
江冽握着黑刀的手一紧,米丘步步紧逼,他启唇:
“因为你让我过来。”
米丘:“……”
她心脏重重一跳,不明白江冽的意思,只好静观其变。她面上没有表情,仿佛对他的揭穿有一种麻木。
“你一路留下的痕迹很明显,下的毒也很轻。”
米丘:大意了。
怪不得他的好感度上上下下,原来是下意识地感动,但看到一路上的痕迹,下意识地以为药王谷的人特意留下的痕迹埋伏他,但又怀疑她是在故意骗他,因此好感度立刻波动起来。
妈的,那只是她无聊地砍两颗草而已,谁救人还要观察路边啊,他不会斜视吗?!
“所以你在怀疑我?”
江冽沉默,视线垂了下去。嘴唇紧抿,侧脸反衬出刀背的冰冷苍白。
“不用否认,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米丘对上他的视线,甚至上前一步,“对,我是故意下很少的毒,让你正好醒来,也故意留下线索让你追来!”
江冽一皱眉,好感度却还是稳定在二十一。
“因为我想你追来,又不想你追来。”米丘的鼻音越来越重:“这几天,你装作看不见我,装作与我陌路。在李家甚至不愿和我说一个字。”
她顿了一下,才咽下喉咙的梗塞:“我若是告诉你,我想让你帮我救出所有的姑娘,你会吗?是会沉默,还是会嗤之以鼻?笑我在戳穿了你的秘密之后,竟然还有脸求你,莫说是你,就是我自己也瞧不起我自己。”
江冽的眸光骤然一闪,唇瓣张了张,然而米丘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是我又清除地知道凭借我一己之力根本打不过那么多的人,我死了可以,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的信徒怎么办?所以我又希望你能很快醒来找到我。”
“你若是信,就信。若不信,也可以将我当做和药王谷串通好的人,一起杀了。”
“不……”
“这有什么可难的。我知道你一路上怀疑我很多次。我甚至有种预感,你有的时候会一句话不问,直接杀死我。下一次,也许你看到我和你哪个仇人说话,会直接给我一刀吧。”
说这话的时候,米丘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一顿,察觉自己的情绪太过,摸了一下眉毛。
月色下,她微微移开的视线,眼泪倔犟地挂在睫毛上,像是藏在花叶下的荆棘不耐露珠,终于破开一角。
江冽的瞳孔瞬间一动,似有无尽的夜色在里面汹涌。
米丘收敛情绪,抹去眼角的泪痕,一瘸一拐地向天顺城走去。
“我去找囚禁那些孩子的地方。你既然只会杀人,就莫要跟来了。”
她走得飞快,身后毫无声响。正忐忑地数着数的时候,突然手臂一紧。
带着寒意的气息落在她身后。
“我跟你去。”许是夜色迷离,江冽的声音比以往更为沙哑。
“系统提示,好感度加五。目前数值为二十六。”
米丘闭了一下眼,吐出一口气。
救走所有姑娘,将仙人府里的圣水分发出去后,两人辞别一再跪拜的李家人和百姓,又踏上了前往药王谷的路途。
米丘拿着那些姑娘们送的荷包和吃食,心情很好。她本来可以“奴役”江冽救人,自己坐享其成。但一想到李萍儿那孺慕的目光,立刻就改了主意。
不就是多走两步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次,她和江冽的形象完全颠倒。是米丘对他冷漠。冷漠地看他赶车、冷漠地看他喂骡,冷漠地看他烤肉。主打的就是一个心如死灰,你竟敢怀疑我的失望style。
江冽的唇瓣每日抿成一条直线,如果说以前的沉默是故意赌气,现在的沉默就是被迫无言。像是凶狠的狼王被人敲了一铁锤,还没找到北。
虽然这一次有惊无险地让江冽放下戒备,但米丘还是不满意,因为她最终只得了六个好感度,不到她计划中的一半。一周的时间只得了这么点好感度,对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若是放在别的世界,这一周好感度狂飙早就到五十了!
根据经验,好感度到后期只会越涨越快,但是江冽却越涨越少。米丘开始复盘,还是觉得除了突发状况之外,自己的计划和表演完美无缺。
她敢说这世上根本没有比她更完美的白莲花。
所以问题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而是江冽身上。难道是……精神刺激到了阈值了,需要一些身体刺激?
很快,两人就来到药王谷附近。米丘算了算日子。
江冽的入魔时候要到了。
第 26 章
药王谷位于金罗群山之中。
金罗山郁郁葱葱, 离得很远就看到地平线上冒出的山尖。药王谷隐秘,多少江湖人士想要进入,往往会迷乱在群山之中。
而要想进山, 还要先通过山下的小镇。
镇口, 马儿和小骡的蹄声轻快。江冽压低帽沿, 呼吸放重。此时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车夫,毫无杀气。
镇上到处充斥着药材的味道,很多伤重的江湖人进不去药王谷,就退而求其次选择在这里落脚。
因此这里药材铺林立,有真才实学的大夫也不少。
然而今天, 不知为何镇口堵满了人。
“我身中剧毒,凭什么不让我进?!”
“你的毒暂时死不了, 等我们查完了才能进!”
门口发生了吵嚷, 江冽微微抬头,见门口数十人守着。他们手无寸铁,穿着松散,像是寻常百姓, 却是面容肃穆,拿着一张画对每个来此的伤患比对。
“去给他洗把脸, 看他有没有易容。旁边的那女子也不能放过,凡是一男一女搭伴过来的都要仔细检查!”
“凭什么?老子可是江东黄金刀,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敢在药王谷附近杀人,除非你永远无病无灾!我们是为了白谷主的安全,坚决不会放过一个可疑人士!”
旁边的女子赶紧将黄金刀拉走:“你个傻子, 没听旁边的人说嘛, 屠门客很可能会找药王谷的麻烦,现在所有人都要被检查身份, 就怕屠门客混了进去。”
“对!有我们在谁都别想伤了白谷主!我们是受了白谷主恩惠,若不是他经常派药师下山,我们早就病死了!”
“白谷主悬壶济世,是在世菩萨!谁想浑水摸鱼,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屠门客?!”黄金刀突然高声,不仅没有理解反而脸色煞白:“妈的,你不早说,屠门客要来我要是进去不得被一起杀死吗?赶紧走!”
众人一愣,面上顿时五彩缤纷。
江冽收回视线。没想到药王谷会用这个招数拦住他。以为用百姓的血肉就能铸成一道防守的墙?
他的黑刀嗡鸣震动,像是在宣告嗜血的高鸣。江冽的指尖缓缓合拢,然而视线却无意识地向后一动。
那是几日以来,几乎没有被掀起的车帘。除了偶尔的马蹄声,只余沉默。
看着远处警戒巡逻的一群人,黑刀跃跃欲试地颤动,江冽的手像是坠着千斤巨石,指尖发白。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掀起车帘,有些犹豫地缓缓撩起,露出半张秀美的脸,米丘见他停车,有些疑问地看向他。
刀尖若有似无地向下一放……像是藏着什么一样。江冽干脆跳下马车,然后沉默地将缰绳递给米丘。
米丘记得自己现在走高冷路线,于是也沉默地与他对视。
江冽顿了一下道:“我现在无法进去,你先进镇,我稍后就到。”
米丘咬了一下嘴唇,由于几天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嘶哑:
“为何不能进去?”
“有人看守,是药王谷找来的人。”
米丘瞬间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你要怎么进去?是要把他们都杀死吗?”
江冽眉心一紧,唇瓣未张,米丘就又道:“那只是一些被药王谷蒙蔽的村民罢了。你杀死一个,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找上来!”
在原文里,江冽杀死洪圣手之后,根本没有给药王谷准备的机会,连夜杀上了金罗山。如今有了她这个蝴蝶,让药王谷有了充分的时间做准备,竟然让百姓拦住江冽的去路。
江冽垂下眼帘:“我可以……不杀。”
如果死在江冽刀下的亡魂都站在这里,很可能会气到跳脚,指着江冽的鼻子怒骂:“不杀?你他娘的杀的人还少吗?怎么这个时候说不杀就不杀了?!”
“但我必须挟持一个人进去。所以这里不宜久留,你可以马上离开。”
米丘对上他的视线,故作冷淡的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低声道:
“你确定外面比里面更安全?如果他们抓住我来威胁你怎么办。”
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药王谷既然能用百姓的命拦住他,就必然做了十足的准备,再次对米丘下手。
江冽眉心一动,米丘又别开视线,微微勾起嘴角:“这样也好。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无论是以前……还是被怀疑之后。”
江冽握着黑刀的手一顿,
“好,我带你走。”
江冽的声音微微沙哑,“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
米丘瞬间回头,眼里有了光亮。她抿了一下嘴角,轻声说:“我有一个办法,也许不伤人就能进去。”
江冽抬眼,米丘低下头,像是诱捕猎物般收回自己的裙角:“……进来说吧。”
江冽一顿,跳上了马车。马儿有些不习惯地踢着蹄子,小骡倒是见怪不怪地低头吃草。
车厢并不昏暗,但米丘拉了帘子,就只剩下一丝光亮泄了进来。这个车厢比上一个更为宽敞,但如同蜜液凝固般的气氛还是让人同样躁动不安。
江冽单膝跪地,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在华丽的装饰品映衬下,米丘的脸颊和白裙都被染上同样的红,她小声道:“既然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进不去,不如就再乔装一下装作病人进去?”
江冽二话不说就要给自己扎上一刀。
米丘赶紧按住他的手:“不行!你的伤口很快就要愈合,况且那里面可是有真的大夫,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江冽有些疑惑,却看她咬了一下唇,然后掏出药丸,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
江冽一惊,反手就握住她的手拉回。然而这一握却发现米丘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瞬间倒了下来。
她像是轻薄的纱飘了下来,但江冽的胸膛一震,像是被人点了穴无法躲开。
米丘的发丝、气息、松散的衣裙,都像是一团绵软的棉花被整个团进他的胸膛,仿佛最轻柔的风落到最寒冷的雪山,微微一动恐怕就会撕碎这唯一的暖意。
修罗果的药效哪有那么快,米丘勾了一下嘴角。
她故意将呼吸放乱,有些想要挣扎起来,却还是软了手脚。
“江冽,我……”
江冽扶起她,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不知为何这一幕十分熟悉,江冽恍惚了一瞬,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然而他确认他的记忆力没有这一幕。
“你吃了修罗果?”江冽眉头紧缩,仅泄进来的暖光都无法照亮他眼底的汹涌。
“是。我现在全身麻痹,就算是最好的大夫也一时之间想不到是修罗果的作用。足够我们瞒过过他们了,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伤人……也不用自伤了。”
米丘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的虚弱毫不在意。
江冽眸光闪烁,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放心,我也是医者。修罗果的毒素对身体的伤害微乎其微。接下来我们只要假扮村民进去就好。”
米丘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包袱上:“里面有我最新找到的易容的汁水,不易洗掉。你可以自己易容。还有我向李家夫妻要的两套外袍。”
说到这里,米丘声如蚊呐:“你、你自己先换上它吧……”
江冽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异样,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却看米丘面色红润,唇瓣已经被咬得红肿:“但我、我刚才忘了换衣裳,所以还要麻烦你……”
江冽的手一顿,气息瞬间一窒。
————
金罗山下小镇外,几个百姓正和几个江湖人争论,剑拔弩张之时。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后的骡子叫了一声。
众人第一次看拉着骡子的马车,不由得闭上了嘴,好奇地看。
然后车帘被掀开,一个面色黝黑的瘦长汉子最先跳下车,然后从里面僵硬地抱出一个女子。
汉子倒是普通,那女子让众人不由得侧目。一袭素裙,穿着寻常妇人穿的衣裳,但也难掩身形纤细。她的脸颊埋在汉子的脖颈中,有一只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露出葱白的指尖。虽看不见相貌,但也让人觉得是一个弱柳扶风、相貌姣好的女子。
再看那个抱着她的那个汉子,啧,实在太黑,不配。
江冽抱着米丘走向众人。他像是抱着一团随时消散的云,不能轻、不能重。此时的米丘格外安静,面颊羞红地闭着眼,酥软的指尖一荡一荡地蹭着粗糙的袖口,似是因为回想起什么,反射性地瑟缩着。
所有人都以为她无力病重,然而只有江冽自己知道对方吹在他脖颈上的气息有多么慌乱。
“等下!”
守门的百姓上下打量一下这两个人:“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进金罗山?”
江冽:“看病。”
“看病?看什么病?谁有病?长得这么黑先去把脸洗了再说!”
江冽一皱眉,米丘就咳了两声。众人这才看清她的相貌,见她肤色蜡黄,不免有些失望。
米丘勉强睁开眼,轻声道:“各位哥哥姐姐,我们是从天顺城来的。前段时间天顺城的人都得了怪病,所有人浑身无力,直到虚弱至死。我也不例外,我想求求药王谷的谷主,能不能救我一命。”
一听到时天顺城来的,所有人捂住鼻子退后一步。
有人道:“不是听说那个什么奇怪的病有解决方法了吗?”
米丘苦涩一笑:“若是有用,我相公又何必跋山涉水带我来这里?许是我体虚,病得更重一点,只有白谷主能治我的病了。请各位哥哥姐姐发善心,让我们进去吧。”
听到“相公”这两个字,江冽的眉心一动。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大夫率先走上来,伸出手去摸米丘的脉。
指尖刚要碰到,突然浑身一冷,大夫一惊,下意识地抬头。那个黑脸汉子垂着眸子,眼若寒星,似有暗潮汹涌,让人不寒而栗。
“你……”
“咳咳。”米丘咳得胸腔震动,她勉强喘一口气:“大夫怎么了?是否是我相公的长相太过凶神恶煞,吓到了您?”
大夫只得摇头:“无事。”
他摸了一下米丘的脉,发现她的脉象确实虚浮无力,但他生性谨慎,看二人虽与画上的男女不相似,但身形年龄都对得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后,他观察到男子的肌肉僵硬,不太像是抱着妻子。
而二人穿着简朴,身后的马车却无比华丽。
不对劲……
大夫微微退后一步,向所有人使了一个眼色。一瞬间,气氛变了。
几个村民面色煞白,咬着牙围拢上来,几个江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偷偷地退了出去。
江冽藏在身后的刀微微震动,他用毫无情绪的眼眸一一扫过众人。
大夫等人大惊,正要让躲起来的村民抄家伙,却看米丘突然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大夫,我的病做不得假。如果各位愿意行个方便,那辆马车就是你们的了……我们夫妻二人新婚不久,没有多少银两。”
说到这里,米丘喘了一口气,笑着看向江冽:“但我相公怕我路上颠簸,加重了病情,于是花了全部的银子买了这辆马车。车子可以给你们,那马儿和小骡却是我们两个的心头肉,望、望各位行个方便,我们夫妻二人感恩戴德。”
她说得越来越虚弱,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几个婶子看了一眼,先心软了:“这小娘子已经快不行了,要不然就让他们进去吧。”
“哎,就这两个脆身板,一进去不得被谷中的豺狼虎豹吃了啊。”
但大夫等人还有些犹豫,江冽的黑刀还在不断震动。
米丘的眼眶微红,有些祈求地看向江冽:“把马车就给他们吧。能不大动干戈就不大动干戈了,好不好,相公?”
最后两个字轻得接近于无,缭绕在江冽的颈侧。
看似是在求他送车,实则在求他不要杀人。
大夫紧紧地盯着二人,不放过一点不对劲。
江冽一顿,肘弯的僵硬瞬间软了下去:“好……娘子。”
第 27 章
娘子……
米丘一惊, 下意识地抬眼看他。
恰巧此时江冽的臂弯微微一软,她的身体瞬间下坠,脸颊不由得蹭到了他的颈侧, 像是棉纱蹭到了玉石, 无端起了灼热。
她压住嗓子里的惊呼, 热烧瞬间到了脸上。怕江冽说什么,她鸵鸟般屏住呼吸,闭上眼不敢再看了。
江冽也瞬间收敛气息,牙根一动。
“哎呦,看这小娘子脸红的, 恐是发了热,各位要是没查出什么错漏, 就让他们过去吧。”
此时, 几个村民从马车后跑出来,对着大夫等人说:“车上只有各种吃食,没什么别的东西。”
若真是屠门客和他的属下来此地杀害白谷主,怎么会如此悠闲, 买了一辆豪华马车还吃着各种点心?
大夫卸下防备,让出一条路:“也罢, 就让他们进吧。但坏话说在前头,金罗山迷瘴遍布,你们两个高瘦病弱的,恐是有去无回。”
米丘的脸埋在江冽的颈侧,仿佛真的发烧了般, 混沌不敢说话。
还是江冽喉结一动, 低声道:“我会护住她。”
旁人只道这是丈夫逞能,然而只有两人知道, 这是对进入药王谷的承诺。
“还得是夫妻啊。”几个婶子一叹:“你们进去吧,这骡马我们为你们看着,放心,马车也不会动。三日后你们若是不出来……”
剩下的话未说,所有人都不看好二人。
江冽低声道谢,抱着米丘穿过小镇。
米丘的气息在他的颈侧微弱地晃荡,直到走到无人处,她这才微微睁开眼。江冽对自己“下手”十分地狠,黑色的草汁涂满了整张脸,几乎看不到肌肤的纹理。然而却也更能看出他轮廓的硬挺。
离得这么近,米丘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颚线,还有微微颤动的喉结。
她感觉热意又快涌了上来,赶紧说:“好、好了。把剩下的修罗果给我吃了吧。”
修罗果一种能让人浑身麻痹,一种能让人神智混沌。之前为了选它让米丘吃尽了苦头,自从知道了它的好处,她就偷偷地准备了药丸、粉末各种形态的毒药,随时对付发癫的江冽。
上次在正心宗用过一次,这次在药王谷前又用了一次,好在她之前已经调整了人设,让江冽知道她也不是一味地圣母。江冽对她身上带着修罗果也见怪不怪了。
他顿了一下,找到一棵树将米丘放下。树影婆娑,脚边溪流潺潺,如果这里不是药王谷的话,确实是个好地方。
江冽用树叶盛了一点水,然后掏出药丸放在米丘的嘴边。
米丘咬了一下唇瓣:“我、我没法低头……”
江冽的指尖一紧,差点将药丸捏碎。他停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失礼了。”
拇指按住米丘的唇瓣,露出白色的贝齿和一点点殷红的舌尖。他顿了一下,顺着她微微张开的缝隙将药丸塞了进去,然而米丘太过羞恼,不等江冽的指尖收回去就合上了牙关。
带着湿润的贝齿咬住了他的指尖,唇瓣像是温热的流水覆在上面,江冽感受不到疼痛,然而却像是有一根针戳中他的肘间,让他瞬间一震。
米丘的眼眶发热,有些自责地红了脸,下意识地用舌尖推走他的指尖。江冽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收回手,他侧过头,握成拳头才消散那点烫意。
米丘赶紧把药丸咽下,但由于太过着急咳嗽了两声。江冽只好又给她喂了水,一阵混乱过后,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米丘的头能动了,她的头低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轻声道:“谢谢……”
江冽摇头,“你本不用吞下药丸……我去找路,你先歇息。”
他转身走开,却也没走多远。黑色瘦削的影子始终在远处时隐时现。
米丘吐出一口气,然后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勾了一下嘴角。
刚才的接触虽然让他的好感度没变,但这狗崽子的反应很明确地证明他不是无动于衷。活像是自己是洪水猛兽,他越是躲就越证明他越是心虚。
她只是刚一出手他就受不住了,看来她的身体刺激计划有很大的可实行性。只要等月圆之夜,他入魔时刻炽火焚身的时候,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狗崽子,原来你吃这一套,之前装什么冷淡,死闷骚。
片刻,等米丘的手脚有了力气,江冽回来了。他一把扶起她,面色如常再次让人猜不透情绪。
“入口就在前面。”
米丘试探地动了动脚腕:“我走得有些慢……”
“过了峡谷,就是蛇虫潜藏之地,不急。”
两人慢慢向前走,江冽带她找路。越靠近峡谷,杂草就越多,但江冽似乎总能找到正确的路。
这是药王谷特有的防止外人寻路进来的方法。若是有人踩出一条路,第二天这些杂草就会重新长直。
是以多少江湖人寻医不得死在金罗山,也说明若没有指点,从这里出去会有多么的困难。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江冽咬断了那个药童的喉咙,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药王谷。朗月高山,连绵不绝的山峦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将他困在此地,而那一轮圆月,就像是他永远可望不可及的出路。
他仰着头,空洞的肩胛骨血肉模糊,愈合的能力让没有铁链隔绝的筋骨迅速合拢,他感受不到疼痛,然而却感受到了骨子里的寒冷。
像是月色所有的霜寒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失血让他神智模糊,寒冷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咬紧牙关,跌倒了再爬起来,爬不了就用手扣着地面。
身后,药王谷追逐的火把亮起,他屏住呼吸,眼里只有那一轮明月。
他不能死,不能被当做怪物一样死在这里,他要强大,要活着回来,要活着覆灭这一切……
这里虽然已经被一年又一年的杂草覆盖,然而他走出的每一寸路,都撒过他的鲜血,他记得每个角度每个山峦的纹路,记得每一寸路每种植物的分布。
这段路他在梦中回望了千百遍,又怎么会忘?
江冽带着她走入山谷,此地雾气缭绕,蛇虫盘行。米丘怕雾气有毒,因此用布捂住了口鼻,江冽会闭气,一时之间倒也不怕。蛇虫虽多,但也不敌江冽的黑刀。
两人走得不快,到了傍晚就来到了药王谷。
看着被草木缭绕的“药王谷”石碑,江冽皱了一下眉。这一路太顺利了,顺利到他怀疑是药王谷故意为之。
黑刀嗡鸣,他突然握住米丘的手腕:“跟紧我。”
米丘跟在他后面,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进入药王谷,这里到处充斥着草药味,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平矮的房屋,错落的布局,大多掩映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里,让人一眼仿若进了没有出路的森林。
然而,这里太静了。
静得只有风声,静得几乎听不到鸟叫蝉鸣。无论是大夫的脚步声、患者的呻】吟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对劲,太不对劲!
江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突然射进房内。屋内刚捣好的草药就这么扔在旁边,药丸也散落了一地,伤者的鲜血也都在。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他打开每一扇门,看过的每一间房都是如此。
没有、没有、没有!药王谷没有一个人!
白蚕心就这么走了?在他打算复仇的时候走了,他怎么敢?!
江冽站在原地,四周的房屋似乎化作起伏的山峦再次压了下来,他捂住额头,牙根紧咬,手中的黑刀发出不安的嗡鸣。
米丘吓了一跳:“江冽!”
她赶紧拉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江冽突然抬起头,一只眼睛已经被猩红占据,像是玉石爬上鬼魅的纹路。
米丘一惊,然而定了定神反而握紧他的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莫要激动,药王谷之前处心积虑地对付你,如今看你过来怎么可能会轻易逃走?他们、他们肯定躲在暗处看着你呢!”
就这一句话,让江冽恢复了片刻的清醒。反噬时间快到了,他的神智也受到了影响。竟然因为愤怒差点失去了理智。米丘说得对,以白蚕心的为人,没有看他化作血水,怎么可能会不战而逃?
此时他们是躲在哪里,笑看他化作困兽,并将整个药王谷变成困住自己的牢笼。
这时,他面色微变。一抬头,见四周有红色的雾气向二人涌来,碾压着草木,覆盖着房屋,仿佛千军万马要将他围困。
这雾气……江冽的血液在不安地涌动,这雾气和蛇陀涌用来对付他的一模一样,且更为浓烈,在夕阳的映照下血一样深红!
一瞬间,他握着黑刀的指尖都在微颤。
米丘嗅到却毫无影响,她惊讶道:“这是什么?”
“专门用来对付我的毒雾。”江冽说着,看准一个房间:“先躲进去!”
他瞬间反手握住米丘的手,带着她射进房内。然而房内的木窗根本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毒气,江冽的指尖发白,竟然用上了五分的力气才能握紧刀柄。
米丘赶紧找来纱布堵住缝隙 ,然而无济于事。眼看房间里也快要被红色填满,她面色发白。
突然,听到江冽手中的刀嗡鸣,她回头见江冽紧锁眉头,想了一下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指,用力合拢,黑刀瞬间停止震颤。
“江冽,我带你出去!”
江冽和她对视,他摇了一下头,哑声道:“这点毒挡不住我杀人。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挡住所有的毒气。”
他深深地看了米丘一眼,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在温凉的细雨中被迫袒露出一丝缝隙,仅仅只是一丝,却已是袒露、崩裂的前兆。
米丘一愣,江冽不是一直被困在药王谷无法动弹吗,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哪里安全,难道是……
两人相携出去。外面红雾弥漫,日光昏暗,似是鬼魅伸出爪牙伸向两人,江冽屏住呼吸也坚持不了多久,她只能尽快地顺着他的指引带他找路。终于,在一排房屋中间,看到了一个小屋。这屋子从外面看并不大,布满了各种藤蔓,木窗外面又被钉了一层木板,严密得看不到一点缝隙。
门上落了锁,江冽随意一拽就打开。米丘赶紧将他扶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一进门,江冽就坐在了地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且门一关,室内彻底化为黑暗,一股血腥味窜进了米丘的鼻腔。不浓,却像是血液干涸在铁皮之上,带着经年累月的冷腥,还有陈年的浮尘。
不知为何,只是站在这里,就感觉有无边的冷意侵袭她的皮肤,好似四周除了幽暗,还有看不见的邪物涌来。
米丘有些害怕,但还是先关心对方。
“你怎么样?浑身还无力吗?”
她咬了一下唇瓣,只记得刚关门江冽就跌坐在地上,这里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听到他的呼吸。
“无事。你莫动,站在那里就好。”
许是有些无力,江冽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米丘搓了搓手臂,打算去找他。然而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让对方发出声音寻找方位:
“你的眼睛总是比我厉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严密,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
江冽的呼吸乱了一瞬,没有说话。
米丘决定还是先找光亮吧。既然这里有锁,就一定有人进来,肯定有烛火。于是摸着黑向前迈了一步。只是一步,她就踢到了一块硬物,猛然向前栽去。
她惊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江冽起身揽了一下她的腰,然而米丘踉跄了一下,手心按到了一样东西。是一截木头,竖着插在地上,横着被另一根截断,如同现代的十字架。
粗糙、高大,比她还要高,上面带着划痕,像是……被什么抓挠而出。
这是什么?
江冽就站在她的身侧,没有出声,似乎就连气息也消失了。
米丘疑惑,指尖再一动,是冰冷的铁,不,是冰冷的锁链。铁链搭在木头上,粗糙地磨着她的掌心,顺着铁链向下,摸到尾端,竟然尖锐如蝎子的尖尾,带着刺骨的寒意,血腥扑鼻。
米丘的指尖开始颤抖。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曾经关着江冽的暗房。
第 28 章
暗房里有什么?
江冽知道, 这里有束缚住人的玄木,有能贯穿肩胛骨的铁钩。
没有自由和筋骨分离,习惯了也就是寻常罢了。
但最难以忍受的是黑暗。
是一闭上眼一睁开眼, 都有无数的光怪陆离向自己涌来, 像是有无形的鬼魅排山倒海倾轧, 它们沉沉地落在他的肩颈,坠在他的脊背,像是要将人的脊梁都压断。
黑暗,带来的不止是无尽的妄想,还有对声音的敏感。
每当午夜, 白蚕心带着药童门关上房门,幽暗堵住所有外来的空气。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限地放大。
嘀嗒、嘀嗒, 那是自己身上鲜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是从刚愈合一点又被铁钩穿破的肩胛骨的声音,是从刚被割开放进新蛊的手臂、反复抓挠不断破开的指尖的声音。
又或者,都是。两三滴的声响化作杂乱的暴雨,对着他的耳膜倾泻而下, 一旦喘着粗气,就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听到了自己牙根紧咬的声音,听到了指尖的抓挠声。
然而有一种声音却像是骤雨中的惊雷,让人如何都忽略不了。
那是蛊虫涌动的声音。它们在自己的皮肤下,在自己的经脉中,啃噬他的骨肉, 啜饮他的鲜血, 每一寸的涌动,每一次的啃噬, 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也更容易幻想那些蛊虫如何在他的身体里肆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瓷罐,那是准备明天放在他身体里的蛊虫。
“今天是绝音蛊,一旦你发出任何声响,它就会啃噬你的筋脉。”白天,白蚕心笑着,背对着大门,面上像浮了一层佛光:“不过你感知不到疼痛,不必害怕。你若是叫一声,明日我就少在你身上放一条蛊虫如何?”
他闭着眼,声音和气息几乎都消失了,白蚕心有些失望:“那我就只能试试别的蛊虫了。看见那个罐子没,里面的是绝声蛊,能让你什么都听不见,但会让你的触感增强十倍……”
他的睫毛一颤。
白蚕心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臂,引起一阵剧烈的颤抖。本文由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群整理音带着笑意:“我让它陪你一晚上,明日再把它放进你身体里如何?”
肩胛骨上的铁链开始晃动了起来,年少的江冽张了张嘴,咬破的唇瓣溢出了鲜血。
然而,他的回答还是沉默。
……
米丘的指尖停在铁钩上不动了,像是停在了亘古不化的冰面,被霜寒黏住了手。
“宿主心疼了?”
心疼?怎么可能?
“心疼男主的宿主是要下地狱的。这代表着她们的理智会被情感带走,会不再客观地判断情况,最重要的是……会被男主的虚情假意影响,留在这个连马桶都没有的时代!我可是攻略无敌手,你以为我会犯这种错误?”
“……我相信宿主的专业性。”
米丘冷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摸了一下眉毛,然而指尖抬到一半却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
心疼他?
搞笑。
一瞬间,她就想好了接下来的攻略计划。
调整好表情后,她像是被毒蝎咬了一般猛地收回手。
“这是什么?!”
米丘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瞬间撞在江冽的身上,她呼吸变了,紧紧地揪住他的袖口,呼吸乱得像打在窗上的雨。
江冽没有回答她,他向来寡言,回到这里就更加沉默,像是被人下了绝音蛊,对米丘多说一个字就像是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这个关住他的小房子,与正心宗的木屋如出一辙。这里藏着他的伤痛,他的过去,代表着他的弱小和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江冽很想把这里付之一炬。
米丘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她紧紧地握着他的袖子,喘了两口粗气之后,又像是确认般地去摸那块铁。然而在伸手不见五指中,她的手径直向铁钩的尖端摸去。
千钧一发之际,手腕顿时一紧。
江冽的声音像是收束了所有的霜,带着被北风吹乱的沙哑和冰寒:“这是刺穿人肩胛骨的铁钩,这两根是束人的玄木。”
米丘一顿,她的呼吸也停住了。
“怎能、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她的气息恢复混乱,低声呢喃
“我之前便在菩蛛和蛇陀身上见识到药王谷的厉害,又在丰茂村看到了他们的腐坏,然而直到到了这里,才察觉之前都是小巫见大巫。缚人身,穿甲骨,这哪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恐怕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米丘闭了闭眼:“这上面的血痕这么严重,肯定有个人受了很长时间的苦。”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江冽,他后退两步,喉咙发出沙哑的闷哼。“砰”的一声,好像撞到了墙上。
哈哈,狗崽子痛苦了吧。她就是不主动戳穿他,这种站在旁人视角的“心疼”更为戳心。如同寒冰等了很久的暖阳,然而能融化一切的光线却射进了旁边的火焰里。他要是想要温暖、想要同情,就主动向她要啊。
只要他控制不住透露一点他就是被关这里的药人,她就能飙出眼泪,露出不可置信、心疼不已、心酸愧疚的表情,然后美美地收获好感度。
只是不知道她这一戳是不是太狠,江冽自从听了她的话一言不发,反而气息粗重了很多。
狗崽子一向不爱袒露心声,既然他现在有反应,那就说明自己刺激得对。
“江冽,你知不知道曾经被关在这里的人是谁?”
江冽没有回答,似乎是十分勉强地忍耐着。甚至是发出了含糊的鼻音。不知为何米丘觉得有些热,好像周围的黑暗里默默燃起了一把火。
她动了动干哑的嗓子,这里空间狭小,氧气也不足,她得速战速决。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在为药王谷做的事感到愤怒,我实在想象不出谁值得药王谷如此下如此狠手。”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用力撞到了墙面,似乎还能听到墙面碎裂的声音。就算是被刺了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吧……
米丘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向江冽的方向走了两步,然而刚迈出一步,突然腰上像是被两团火勒住,她天旋地转撞进一团火热。
米丘惊呼一声。
无尽的黑,什么都无法看见。
然而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米丘像是被团进一团被绒布包裹着的岩浆里,腰上桎梏的手好像是烧红的铁链,透过薄薄的一层白纱,好像要融化她的皮肤,烫进她的五脏六腑。
她慌忙伸手稳住身体,然而江冽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呼吸也烫如沸水,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每一次吐出都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呻。吟。
米丘的呼吸似乎也被浸润了一汪沸水。她挣脱不开,心有所感抬手伸向他的脸。熟悉的俊挺轮廓,陌生的灼热温度,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差点就融化了。
她内心一沉,狗崽子入魔了。
她的身体像是夕阳下的云般温软,坐在江冽的怀里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然而再暖的温水在炽火面前也如冰水般冷冽。
江冽的脑袋一片混沌,无论是让人无力的毒雾,还是熟悉的环境,又或者是地上那点点滴滴经年累月冲不掉的血迹,都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戳进他的大脑。
焚炎神功反噬的日期又被提前了。
上一次是冰寒。这一次是灼热。
像是每条经脉在烈火上炙烤的热,像是没一滴血液开始沸腾般地热。反噬密密麻麻地侵蚀他的每一点神智,他将头撞向墙面以此保持理智,然而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血腥气反而加重了他理智的流失。
然而如同林中的篝火舔舐细雨,他能模糊地听出米丘的声音。若近若离、时快时慢的雨丝,由远及近。
他是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的,大约是说这间暗房以及曾被束缚住的那个人,然而对方的声音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他现在只是燃烧的火焰,要吞噬所有湿润的一切。
他将这团湿润团进怀里,然而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下口。直到带着微凉的软落在脸颊,像是被烧红的钢丝终于被扯断,江冽的眼底覆满了红。
江冽一旦入魔就会六亲不认,上一次米丘用了匕首和不要命的精神,阴差阳错地让他安静了一晚上。这一次本打算如法炮制,再为所欲为。
然而没想到这个时间又提前了。因为进来得急,包袱落在地上,里面有她给他准备的大力麻醉丸。现在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怎么找?
米丘警铃大作,下意识地要收回手去摸包袱。然而手背上的气息一阵滚烫,然后指尖就猛地被咬住。
“嘶——”
米丘瞳孔一缩,如果不是优秀的职业素养她真的会怒骂出声:狗崽子!
有一些痛,却并不是难以忍受。然而米丘怕这只是开始,江冽就像是被火鞭抽中的野兽,想要杀戮、撕扯发泄,咬住指尖只不过是他咬住喉咙的试探的开始。
米丘不敢撕扯,她怕对方毫无顾忌咬下她的指尖。
“江冽……”
江冽得寸进尺,他伸出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腕,牙齿辗转,唇瓣碾磨,像是真能在她手上啃下肉一般,不知是怕还是烫,米丘打了个哆嗦。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像是亲眼看到对方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紧盯着她啃咬的嚣张模样。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用剩下的一只手去摸地上的包袱。然而她任何动作都被江冽认为是到嘴的骨头要逃走。他不满地压倒她,轻车熟路地嗅着她的脖颈,似乎是在寻找上一次最佳的啃咬地点。
米丘心里一沉,上一次他身体冰寒,自己没有感觉到疼痛,这一次他烫得像是火,自己要是被他咬一口他岂不是直接吃上烤肉了?!
“江冽,你清醒点!”
米丘用力向后挪动,他按住她的腰,让她无法动弹。米丘的手胡乱向后挪动,摸到了冰冷的铁钩,江冽像是制止住不乖的猎物缓缓拉下她的手,然而指尖却碰到了铁钩。
一瞬间,他手臂一震,呼吸变得狂乱起来。一声巨响,铁钩瞬间分崩离析。
江冽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随意将玄木折断,如同踩中陷阱的狼王,恼羞成怒地要碾碎一切。
米丘正巧摸到包袱,她赶紧找出药丸握在手心。
江冽发泄完毕后,浑身微颤,胸膛剧烈起伏。然而即便失去了理智,左手死死地握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半步,他的神智更加乱了,好像要彻底撕扯手心下的猎物,才能让自己知道他不是被束缚在这里的弱者。
米丘的腰快要断了,她的手在他的身上摸索,没碰到他的嘴巴,反而碰到了他的脖颈。
喉结在她的手心下滚动,对方的脖颈因为愤怒、不甘梗得笔直,带着细微的颤抖。比她想象中还要细,比那个书生的还要细……
米丘内心一动,五指试探地收束,然而江冽似乎毫不在意她能伤到自己,反而不满地在她的脖颈处蹭动。
好怪,好像是他能随时咬死她,但反而把命门送进她的手里。
药丸滚落了下去。
米丘眸光一闪,双手一揽。
“江冽,我知道的,都不痛了。”
痛?他怎么可能痛。
他从出生就开始不会感受到痛了。
蹭在她脖颈的犬齿微微开启,正要嗑破她的皮肤。然而这句话就像是一滴冰水滴在眉心,他因无法下口不满地低吼,挣扎地喘着粗气。
米丘根本不在乎他的唇齿,她看着他的眼睛:
“痛的不是你的脑袋,是你的身体。”她的声音更轻了,“你感受你的伤口,它们每一次愈合,每一次抽搐是不是都在说痛,你的血就是你身体流出的泪……江冽,你真的不痛吗?”
江冽张了张嘴,发出沙砾般含糊的声音。米丘的话音一落,他似乎就感受到手心伤口的抽搐,血液的流失,它们每一寸,每一条,都像是在空气中发出惨叫。
一瞬间,他好像从四肢百骸感受到了无尽的抽搐,好像在这个房间里承受的所有难熬都化作具体的疼痛涌了上来。
伤口的痛,虫噬的痛,冰冷的痛……
这就是疼痛?
他低吼一声,想要捏碎所有幻象,然而米丘却突然按在他的心口:“疼痛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没有铁钩,只有你的心跳。”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指尖温软,像是要帮他确认那里是平整的一片,砰砰砰跳动的,不再是反复撕扯的血肉,而是有力的心脏。
江冽顿时一停。
指尖一动,顺着肩膀又来到来到后背:“我帮你看看……这里也没有蛊虫。”
脊背宽阔,像是抚平着辽阔的青山,隐隐绷紧的肌肉是沉淀多年的玉石,在绵软的掌心下化成柔软的水流。他的脊背颤抖,似是老旧的古楼,随时轰然倒塌。
“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只摸到了你的骨头……”米丘的手指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胛骨,虽然不能让他感受到疼痛,但带着压力的触感让他的肩颈一颤。
“是十八岁的江冽的骨头,像是千年的玉石坚硬,不是小孩子江冽的骨头。江冽,别怕,痛苦都留在了回忆里了……现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如同抽走最后一根脊梁,内心的防守轰然倒塌。江冽从不允许他暴露出自己的软弱,鲜红再度爬上双眼,他想要撕扯她不断开喝的嘴唇,将她连血带肉地吞进肚子里,然而一低头,她像是一汪水缓缓浮了上来,贴合炽烈的火焰,好像在蒸发自己安抚所有燃烧的疼痛,
“嘘……”米丘在他的耳边道:“你听,听到了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听到血液和虫子的声音。然而米丘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心脏的声音在胸膛里无限地回荡。
“砰砰砰。”
他的脊背起伏,米丘的手臂像是锁着野兽的锁链,让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本就狭小闷热的暗室更是充斥着粘腻,像是被烈火烤化的冰糖,无处不在地渗透每一寸空气,她在他耳边小心地喘】息着,呼吸声久久在室内回荡,以强势的姿态赶走所有沉淀在记忆里的声音。
他听到了,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还有混在一起的心跳声。
渐渐地,他的脊背塌了下去,眸光微闪,呼吸也平缓起来。
米丘缓慢地捏着他的后颈,江冽不由得闭上眼。隔绝一切,怀中的触感更加鲜明。似乎有比嗜血更能安抚血液的温软,比冰水更能镇定的轻柔团进胸膛,他不自觉地合拢手臂,顺着腰际回到手肘,仿佛就能如此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的衣摆纠缠,米丘翻了个身,指尖爬上了他的脖颈:“是不是好受很多?江冽,只要你乖乖听话……”
江冽眨了一下眼,眼底的猩红缓缓褪去。第一次,他在入魔的时候恢复了一点神智。
米丘尚未察觉,她带着迷惑人心的语气揉搓着他的喉结:“你就不会痛苦了。你要记住我,以后不能咬我,不能对我……”
话音未落,喉结突然一颤。
米丘指尖一停,两个人倏然对视。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清明,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惊慌。
“你……”
江冽话音未落,米丘突然坐起来,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只听身下一响,一条隧道开启,砰的一声两人掉了下去。
第 29 章
米丘骤然坐起, 然而却不知压在了什么上面,地面一空瞬间滚了下去。
江冽一惊,下意识地握住黑刀, 然而一直贴身的黑刀却在翻滚的过程中不知落在了哪里, 他一惊猛地拉紧米丘的手。
但这地道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 米丘的手滑得像是泥鳅。他指尖一动,眼睁睁地看见米丘滑进了另一条通道。
“米……”
呼喊如同萌芽即将破土而出,下面传来的血腥气让他瞬间一凛。江冽脚尖踢纵,几下延缓了下落的趋势,砰地一声落地, 他如猎豹一般站起,一瞬间, 周围火光点燃, 如同烽火连绵,照出一屋的肃杀。
这是地下的山洞,周围是裸露的山体,隐约能看到斧凿的痕迹, 书架林立,药材堆积, 然而却挡不住这里扑鼻的血腥味。
在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血池,白玉为壁,猩红翻滚,隐约可见皑皑白骨, 浮没其中。如果不是他反应快, 恐怕也会化作枯骨。
江冽面不改色,他正要对着米丘消失的方向抬起脚。
突然, 眼前的山壁一震晃动,一节石板转了过来。
“江冽,难得远道回来,怎么不再多留一会再走呢?”
那人坐在精致的石座上,绿袍加身,白发童颜,乌眉凤目。像是一尊刚出水的玉佛。与他相比,故作高深的洪圣手就如同地摊上的随意摆放的石雕。
“白蚕心。”
江冽咬着牙从唇瓣里挤出这几个字,看到熟悉的面孔,刚刚清醒的神智又被混乱席卷了。
——
米丘径直落下,她可没江冽的内功,“砰”地一声直接掉入了水池里。
米丘:“!?”
冰冷的水没过她的头顶,她被冻得差点抽筋,好在这么多的任务做下来她也有一点水性,扑腾上岸后,她大口喘了一口气。快要把肺都要咳出来。
爹的,白蚕心要整江冽也不睁大眼好好看看,把她也连累是怎么回事?
是的,她猜出来了这肯定是白蚕心的阴谋。一开始诱江冽深入,又用毒雾逼他进入暗房,等江冽怒气上头破坏了玄木,再用机关将二人勾了下来。
只是怎么会有两条地道,难道是故意将他们分开?
不知道江冽那边遇见了什么,她现在手无寸铁,处境恐怕比对方还要危险。现在读档回到之前和江冽待在一起更安全。
米丘点开面板,指尖刚悬在“读档”上,就是一顿。
她的存档在江冽入魔之前,如果这个时候读档,她就必须还要顶着被他吞吃入腹的风险再安抚他一遍。
指尖收了回来,但是如果不读档……
米丘想到掉下来之前江冽比灯泡还要亮的眼睛。
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她给他“催眠”的时候醒,虽然还没来得及说出别的话,但是差一点就要暴露了。
还是读档吧……指尖又放了下去。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痛苦的闷哼声,米丘停住了。
“宿主在犹豫什么?”系统看她反复纠结疑问,“第一次看你在存档上两难。难道……不想再看一遍江冽痛苦的样子?”
“啊?”米丘从喉咙里挤出惊讶,“你以为我在心疼他?”
她摸了一下眉毛,愤怒地瞪起眼:“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知不知道?我安抚住他,一切都只是为了攻略罢了。我差一点就能给他下暗示,让他从今以后只能听我的话,哪知道他……”
“但是你有修罗大力丸却没有用,反而用言语安抚他。”
“啧。”米丘莫名地有些焦躁,好像是江冽身上的火烧到了她身上:“我只是……喜欢有挑战性而已。你不觉得驯服一条野兽比麻倒一条野兽更让人有成就感吗?”
“……”
“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米丘深吸一口气,取消了读档面板。反正读档什么时候都成,她现在看看情况再说。
另一方面,她刚安抚好江冽,这狗崽子肯定对她感激不尽,正好分开一下让他着急一下正好。
她摸着黑向前走了两步,似是摸到了墙面,不知按到了什么,“轰”地一声,火光连绵,瞬间照亮了整片区域。
米丘仰起头,这里是一个地洞,药材和医书塞满了书架,在她身后,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池,寒气缭绕,微清见底,里面空无一物。
米丘摸了摸身上的水珠,没有什么不适。能放在药王谷的地下,这池子水可不只是会染色这么简单。
“这池水是用来对付江冽的,谁让你毫无内力呢,正好被你躲过一劫……”
米丘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然而转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突然,她头皮发麻,缓缓抬头向上看。
一个穿着褐色紧身衣的女子倒挂在岩壁上,腰环铁钩,如同一只毒蝎。
————
江冽看着白蚕心。十多年过去了,对方依旧没有变化。只不过以前是他被绑在玄木上,平视对方,如今只需要微微俯视对方。
——你的骨头长大了,变成了十八岁的江冽。
如同过云清风的声音在耳边缭绕,江冽清醒了一瞬,他镇定下来:“既然故意引我来这里,便是要杀我,无需废话。”
白蚕心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十多年未见,你竟如此直接吗?”
江冽拧眉:“米丘在哪里?”
白蚕心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将话题拐到这里。想了一会才想起“米丘”是谁。
“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姑娘?”白蚕心的双腿上放着一本医书,他不紧不慢地翻开:“我听手下来报,本以为是你的属下,见你如此紧张,那你们的关系可比我想象中更近了。”
江冽的唇瓣动了动,然而什么都没说。
“莫急。”白蚕心抬头:“既然我是故意将你们分开,又怎会轻易伤到她……咱们十多年未见,该好好叙叙旧了。”
“你变了不少,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你。刚开始你被送来的时候,你浑浑噩噩,瘦小无力,金罗山的猴子也比你康健。你当时不愿说话,只想着魏钧和铁锋削能救你出去,我心中想着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傻了。”
白蚕心微微一笑,带着悲天悯人:“我不忍你被那几个老家伙欺骗,就告诉了你真相,你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就想……这孩子疯了。”
江冽的目光犹如江水汹涌,沉淀成了不见底的黑。
白蚕心唏嘘地摇了摇头,将医书合上:“后来你就更不想说话了,连我一条一条地将蛊虫放在你身上,你也是一声未吭。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如今却径直想与我打杀,啧。”
江冽道:“我一直想杀了你,这一点从未改变。”
白蚕心的面上露出悲哀之色:“何必呢?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恨之入骨。”
他抬起玉枝般的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瓷罐:“是在你身上放了这小虫?还是放了你一点血。又或者都有?”
江冽抿唇不语,白蚕心:“你年纪尚轻,只知眼前微末仇怨,却不知有些事情功在千代、利在千秋。悬壶济世,总要有人牺牲——放在你身上的蛊虫救了多少失去五感之人,你留下的血 也让不少病人受益。”
他微微前驱身体,有些不解:“如此功德无量的事,是多少人求我都无法胜任的,你又何怨之有呢?况且,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这具能随时愈合伤口的身体,就出自我之手。没有我在你身上放蛊虫,你恐怕早就死了千百次了。说是我给你了第二条命也不为过。你不仅不对我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来杀我……”
白蚕心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我实在是寒心。”
若是米丘在这里,肯定跳着脚,有一百句怒骂他,然而江冽不是米丘,他只是在手上积蓄了力量。从父母双亡开始,从被接二连三地断骨开始,他就知道解释、质问都毫无意义。
只有用鲜血才能让对方闭嘴。
眼看江冽的掌心微红,即便没有刀也带着令人胆寒的力量。白蚕心的面色微变,勾起嘴角道:“你果真如此绝情?你就不怕杀了我之后,永远都见不到那个小丫头吗?她那里,可也有相似的池子啊。”
江冽一顿,然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血池,眉心一动。
“果然是情深义重,可惜你独独对我忘恩负义。也罢,只要你能在这里坚持一柱香的时间,我就给你一个看见她的机会如何?”
江冽面色一变,猛地射出去,然而墙面一翻白蚕心彻底消失。
他面色阴沉,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紧接着所有石壁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面面墙体被打开,近百个青年男女被放了出来。他们神态浑噩,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摇曳的火光落在脸上,如同即将喝下孟婆汤的游魂。
所有人鼻尖一动,看到江冽的一瞬间如同吞下千万怨气,顿时从游魂化作厉鬼,嘶吼着扑上去。
江冽退后一步,然而这些人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野兽,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他随意拧断一人的手臂,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接着向他扑来。
就像是……发狂的他一样。
江冽眉心微皱,打碎书架横拆一节断木,瞬间插进一个想要撕咬他脖颈人的肩头。
鲜血喷溅。
尽数落在他的手背上,只见白烟一闪,点点血迹处皮肤竟如同雪上落盐,缓缓凹陷下去。
鲜红的血肉露了出来。
江冽面色微变……他们的血有毒!
米丘看着倒挂在上面的女子,眼角一抽。
药王谷有两个护法,一个菩蛛一个蛇陀,还有一个死士蝎明王。
蝎明王擅长隐遁,是菩蛛和蛇陀的师父。与那两个护法不同,对方很早就跟着白蚕心,因此对江冽的存在一直知道。且受益于江冽的血,她身上的毒虫更加厉害。
米丘顿了一下,露出惊慌的神色,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你、你是谁?”
蝎明王缓缓爬了下来,她的四肢分开得奇大,细长干瘦,与其说是蝎子,不如说是蜘蛛,且周身阴冷,神态似蛇,真不愧是两个护法的师父。
“我是菩蛛和蛇陀的师父。”蝎明王的声音沙哑,像是毒蛇吐信:“菩蛛和蛇陀你总不会忘记吧?”
米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你是那两个坏人的师父?!”
“坏人?”蝎明王爬到她的面前,用枯枝般的手指捏住她的脸颊:“你竟然说我的两个徒儿是坏人,你可知他们都是药王谷的护法,是多少人心中的护法金刚,没有他们就没有安定的药王谷,你们这些凡人哪能承蒙白谷主的恩泽?!”
米丘的颊边刺痛,她心中给对方记一笔:“你们以佛陀自居,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们药王谷的事,我只想知道江冽在哪儿。”
“江冽……”蝎明王微微一笑,她的唇瓣极薄,口裂却很大,舌头尖利得像是尾钩:“既然你在这里,他当然在另一边。自有谷主好好招待他。”
米丘的呼吸急促起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蝎明王缓缓靠近米丘:“江冽以前在这里待过,当然是要和他叙旧……顺便,再清算之前的旧账。”
米丘颤声道:“你要为你的徒弟报仇?”
“我本来是想亲自报仇的,谁知道你却掉了这里。没能将铁钩穿透他的胸膛十分遗憾,但是有你先帮我开开胃也不错。”
指尖一个用力,米丘的脸颊就渗出了血,米丘咬牙,她绝美的容颜!
蝎明王伸出舌头将血珠卷进了嘴里,却发现她的伤口也在愈合,一瞬间,她的眼前一亮:“你的身体竟然也能愈合?这熟悉的气味,难道你的身体里也有江冽的血?”
对方的呼吸变了,眼神似乎化成铁钩将米丘大卸八块。
米丘抿着唇不说话。
蝎明王得意大笑:“他竟然把血喂给你,这就说明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也不知道一会他见到你的尸体会是什么表情……我忘了,他不可能找到你的。”
米丘内心一动:“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蝎明王嗤笑:“白谷主特意将你们两个分开,你以为他会轻易让你们团聚?就算江冽聪慧过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他会活着走出那个洞窟?”
米丘的唇瓣颤抖:“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只是让他见识见识这么多年白谷主的成果,那些药人养了这么多年,早就饥肠辘辘了。恐怕就算是我,也得避其锋芒。你觉得他能活下来吗?”
米丘眼眶微红:“你们竟然用活人做药,不怕反噬吗?”
“这你放心,我们自有控制的手段。”她凑近,狭长的眉目像是虫类的花纹,在火光下格外诡异:“这么关心他,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你?”
米丘知道了江冽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也就玩够了。正想要读档,指尖正要一按,对方突然掐住她的脖颈。
“要不然,先从你这张无辜的脸蛋开始怎么样?”
米丘的手一抖,“读档”点成了“存档”。
米丘:“……”
米丘:“??!”
————
江冽将手从一个药人的手臂上收回来,这些人已经不算是药人,更像是野兽。他们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惫,只知道撕咬,然而似乎仅存的一点神智也没有用来对抗兽性,反而看到他忌惮他们的血液,自己扯断手臂,用鲜血撒向他的皮肤。
江冽的半张脸如同被腐蚀,露出红白的一片,然而身体的愈合能力却让伤口缓慢生长,在反复的愈合腐蚀中,他就如同毫无生机的植物,毫无情绪地看着自己绽放枯萎。
在拧断几个疯狂的药人脖子和大部分人的四肢下,江冽已如血人,胸口的毒血让他的胸膛凹陷下一块,几乎能看到鼓动的心脏。
森白的手骨垂在身侧,在鲜血的刺激下,他眼底的猩红又爬了出来。
他不会痛,然而看着自己的伤口,耳边似乎响起温柔安抚的话,那些伤口像是一张张嘴在尖叫,顿时一愣。
“啪啪啪!”
面前的石壁再度转动,白蚕心拍着手转了过来。
“本以为你会两柱香才能解决他们,没想到不到一柱香……”
白蚕心视线一动,石墙后的药王谷弟子鱼贯而出,却不是对付江冽,而是将所有药人扔进血池里,一瞬间白烟冒起,所有的药人都化作了血水。
一看见那血水江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天顺城的根源在药人身上。他看向白蚕心,猩红的眼底似有血溢出实质。
白蚕心一眯眼,不动声色地一笑:“不愧是杀了了恨那几个老东西的屠门客,还是我小看你了。”
“米丘在哪里?”
“哎,莫急。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我只是好奇,你当初逃出药王谷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短短几年你就有了如此神力?”
江冽不耐,就要上去杀了他,然而墙上的火光一闪,白蚕心瞬间消失,从另一面墙上出现:“难道你真如他们所说,修习了魔教的魔功?只是我从未听说过魔教的功法如此厉害,你练的功法恐怕比魔教的更高一级,假以时日,你定然能和炎远冬一战。”
每一个石墙都有千斤之重,然而白蚕心却能迅捷隐于其后,他就算是冲上去,也不可能伤到对方。
江冽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前的白蚕心似乎化成了两个,他捂住眼睛,突然射出。
然而白蚕心早有准备,正要翻转过去之时,江冽一手将他吸过来,白蚕心面色一变,手中金针飞出,“砰砰砰”几声脆响,他站了起来,看着江冽面上阴晴不定。
“果然不对劲……”
紧接着,江冽身如鬼魅,两人对战数百招,白蚕心虽然手段众多,但江冽一力降十会,瞬间就击穿白蚕心的肩胛骨。
白蚕心闷哼一声,但肩膀上的伤很快就愈合,虽然比江冽的还要慢一点,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血肉如同虫子一般蠕动。
江冽瞳孔一缩。
白蚕心微微一笑:“很熟悉吗?这是我赐予你的能力,但这么多年找了多少药人都无法做出一样的效果。这是我能做出最快的愈合能力,江冽,这要多亏了你啊,看,我现在也是不死之身了!”
江冽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似乎无比厌恶,瞬间冲上去。
白蚕心疯狂大笑:“来吧,动手吧,你是杀不死我的!”
所有药王谷弟子都涌了上来,江冽的眼底彻底被猩红占据,他大开杀戒,一瞬间鲜血在脚底汇成溪流。
白蚕心银针刺他穴位,然而此时江冽入魔时期,银针对他毫无作用。他低吼一声手指瞬间穿透了白蚕心的胸膛,正要把他的心脏掏出来。
白蚕心一惊,却是一笑:“你杀了我,就不怕再也见不到米丘了?我告诉你,她就在我手下的手里,我若是一死,我的手下会感知到,并且瞬间杀死她。”
江冽一顿,额头青筋爆出,缓缓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白蚕心吐出一口血,胸口的伤缓慢地愈合,他确认了江冽就是修炼了焚炎神功,因此差点被其杀死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有些兴奋。
焚炎神功本就在江向明手里,以前他从来没考虑过江冽修炼它的可能,毕竟秘籍被分开的时候江冽还太小。但……若江冽很早之前就看过呢?
想到了恨大师曾经说过的话,白蚕心眸光一闪。
现在的江冽除了炎远冬无人能敌,但是他白蚕心就要做第一个。
对付武功登峰造极的人,攻身是自寻死路,攻心才为上。
他爬回了石座,咽下了口中的鲜血,吃了几颗药之后很快就调整过来:“我说过给你一个机会,就绝对不会食言。”
再一拍手,他的身侧出现两个打开的石门。其中一个上有个石台,另一个空无一物。
石台上放着一本秘籍,正是《焚炎神功》其中一份。
江冽瞬间看向白蚕心,白蚕心将手放在秘籍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了恨的、沙如海的、铁锋削的应该都在你身上。我本以为你想集齐秘籍,再向我们报仇。但是刚才我改了猜测——那几个废物猜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你明明早就修炼好了焚炎神功!”
江冽面沉如水,眼底的红光明灭。
白蚕心收回手:“你之所以要找这几份秘籍,就是想找个发泄的由头。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如何能不成全你?但是,我之前说过,我只给你一个机会。”
火光跳跃,映在白蚕心的脸上,如同坠下凡尘的恶仙:“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了。左边是秘籍,右边是关着米丘的房间……”
江冽眉头一皱,白蚕心又道:“你若是此时想杀了我拿秘籍救人,那么你什么都不会得到,这两个石门都会关闭。但你若是选了左边,右边就会关闭,选了右边,左边同样如此。”
“你最好快一点做出选择,晚了她也会死。怎么样,江冽,你要选哪一边?”
江冽眼底的猩红犹如实质,鲜血顺着他惨白的指骨落在地上,他的眼底是两道门,一个是他多年的执着,一个是他刚刚的承诺。
——爹、娘,我一定会将秘籍带回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那是年少的大雨,他在父母坟前嗑出来的血。
——我一定会护住她。
那是在来到药王谷前,坠在怀里的力量。
江冽的眼前几乎也被红色覆盖,他咬着牙低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白蚕心带着微笑消失在墙后。
右手不断地颤抖,鲜红的血肉再度覆住白骨,他想起了刚才掌心下的温软的力量。
鲜血、秘籍、血液的嘀嗒声还有温软的触感在他脑海里缭绕,他单膝跪地,半边完好的脸犹如鬼魅。
片刻,江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将手伸向白蚕心的左边。
秘籍收拢在手心,这是真的。
与此同时,右面的石墙瞬间合拢。沉重的力量让整个地面震动,那一点幽暗转瞬就成为一条线。
却是火光一闪,霎时间一只手伸了进来!强大的重量与强大的内力对撞。
“砰”地一声,内力爆开,石门崩裂,江冽吐出一口鲜血,右臂白骨从皮肤突出,鲜血迸溅!
他捂着手臂挤进去,下意识地张口:“米……”
然而,瞳孔一缩。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第 30 章
米丘被蝎明王死死地掐住, 她闷咳一声。脑海里迅速回想起原文剧情。
在原文里,江冽如同鬼魅,根本没给药王谷的人反应的时间。白蚕心正在谷中布置机关, 那些药人是谷中机密, 万万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于是他让弟子准备蛊虫。哪知道夜色深沉,被腐蚀得似是骷髅的江冽就出现在门口。
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绝望的脸,第二日济世堂的人带着江湖人来看好戏,就看到药王谷被血水淹没,白蚕心倒在高座上, 胸口是空的。
蝎明王倒在白蚕心脚下,胸口被她自己的铁钩洞穿。江冽一力降十会, 让所有江湖人再一次认识到了他的可怖。
蝎明王虽然打不过江冽, 但是蝎明王可以打死一百个米丘。
她若是读档让江冽对付对方还好,但她这个时候误触了存档,根本回不去,若找不到对付蝎明王的方法, 这个存档有个屁用!
爹的,江冽怎么还没来!?两个人不就是一墙之隔吗, 怎么会这么慢?!
“不知道……我的脸何时惹到了你,不过你大可以下手。容貌于我如……浮云,你算是刮花了我的脸,我也不会向你求饶一句!”
米丘咬着牙挤出这段话。
“不是你的脸惹到了我,是你的神情惹到了我。”蝎明王靠近她, 欣赏着她惨白的脸色:“那么清高那么善良, 就好像天下只有你一个好人一样……”
米丘:“……”
她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
“我的两个徒弟第一次遇见你,就说你软硬不吃, 为了江冽可以甘愿去死。如果我现在扒了你的脸皮,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吗?”
米丘动了动唇瓣:“你可以试试。即便……不为了江冽,我也不惧你。”
蝎明王尖利的指甲划过米丘的脸,留下半洪半白的痕迹,仔细观察米丘后,发现她的眼底没有半分闪躲,便是眸光一闪:“倒也真是块硬骨头。只是你还是小瞧了我们药王谷的手段。”
她松开米丘的脸颊,却没放开她。
“你若是不喜欢‘硬的’,那咱们就来软的。”蝎明王伸出手,一只白色的幼虫爬上她的指尖:“你没见过蛊吧,当初就是这小玩意放入江冽的身体,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既然愿和他同生共死,就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如何?”
米丘瞳孔一缩。
卧槽卧槽卧槽虫子!
她最讨厌虫子了,大姐她再也不嘴硬了,她一点也不清高,她其实骨子里比药王谷还要卑鄙!
米丘开始转移话题,咬着牙道:“原来我猜得没错,那个暗房里当初关的就是江冽。你们打着悬壶济世的幌子,干的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如何能当得起这‘药王’?!你们这些人,恐怕连魔教的人都不如!”
果然,这句话惹怒了蝎明王,她瞬间将米丘打倒在地,瞳孔缩成竖瞳,如同毒舌吐信:“你懂什么,若没有白谷主,没有药王谷,那些苟延残喘的江湖人早就死了!你难道没看见镇里的百姓有多么感恩戴德吗?他们日夜烧香祈祷,拜的却不是菩萨,是我们的白谷主!若没有白谷主的不辞劳苦,这些小小的虫子怎能成为治病救人的仙物?你们肉眼凡心,不懂得白谷主的大义,不可饶恕!”
米丘被她这一掌打得胸膛憋闷,不由得咳出一口血。她不动声色地向身后的蓝色池子退去,冷笑道:“即便你巧舌如簧,也改不了你们草菅人命的事实。你们救治的江湖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贪的是利;你们只救治周边村民,却不打开山门,主动行医,贪的是名。追名逐利的药王谷,还自诩为万医之首……”
蝎明王面色一变,突然向她抓来,米丘正要翻身进入水池,却听蝎明王一笑:“还想逃?你难道不想知道江冽的下落了?你是不是以为他就在隔壁!”
米丘一顿,对方的话什么意思,难道江冽不是在隔壁?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蝎明王袖口的黑蛇猛地咬了米丘的脖子一口,她瞳孔一缩,指尖搭在水池的边缘,无力地坠了下来。
“竟然想用这毒水对付我。”蝎明王眸光一闪,轻易地将米丘拎起来:“若不是有江冽的消息,恐怕还真让你得手了。”
米丘全身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甩到书架下的石凳上。
“江冽在哪里?他、他是不是不在地下?!”
“我还没开始,你何必这么着急呢?”
米丘直勾勾地看着她。
蝎明王又取出那条小虫:“这是噬心蛊,江湖上最常见的蛊虫,但是经过药王谷的炼化,已经是最顶级的蛊虫。只要将它放入你的身体,它就会顺着你的经脉爬到你的心脏,它的爪子会刺入你的血肉里,它的牙齿啃噬你的心脏,让你日日夜夜遭受心痛折磨,直到虚弱而死。”
米丘眼角一抽。
“即便你将它逼出体外、剖胸取蛊……”蝎明王靠近,语气轻柔,“它的牙齿也会留在你的体内,让你不得安宁。药石无解啊。我也和你打个赌,只要你一声未吭,我就把他的方位告诉你如何?”
米丘闭了闭眼,半晌喉咙一动:“好……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蝎明王一笑:“竟然这么痴情,不过你就算看见他又有什么用,此时此刻他恐怕已经被药人的血腐蚀得只剩下一具枯骨吧。”
米丘一惊,她竟然忘了,那药人的血可都是有毒的。
此时,蝎明王已经抬起她的手腕,用匕首在她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
米丘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溢了出来。她本该在脑海里和系统骂得天昏地暗,此时却有些晃神,最痛的时候竟然浑噩过去了。
“宿主……”
蛊虫顺着伤口爬进她的手臂,米丘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这就是江冽曾经经历过的?她眼睁睁地看着蛊虫在皮肤下涌动,从手腕到手肘,像是在蚕食她的生命线。
“怎么样,被蛊虫入体的感觉如何?”
她闭了闭眼不说话。
蝎明王微微一笑,站起来按住她的肩:“你和当初的江冽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刚被送来的时候,是浑浑噩噩的,无论我们在他体内放多少蛊虫他都没有反应。直到有一天,他醒来了,然后便发了疯一般……”
说到这里,蝎明王大笑:“只是他如何发疯,也逃不过白谷主的手掌心。他的锁骨被穿透,又被放了血,从那以后倒是学乖了,在我们向他身体放蛊虫的时候一声不吭,只是闭着眼……你们两个倒还真有些相像。”
那蛊虫终于爬到了米丘的心口,米丘只感觉心脏一停,眼前顿时黑了下去,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就瘫软了下去。
蝎明王顿时兴奋得浑身颤抖:“是不是蛊虫发作了?你是不是感觉到心脏被啃噬焚烧般的痛?我告诉你,这才刚开始……”
她转过米丘的脸颊,欣赏她苍白的脸色:“每过十息,你的心脏就会疼痛一瞬。这种疼痛就连最顶尖的高手都受不了,我很惊讶,你竟然真的一声未吭。”
米丘:“……”
娘的她只是疼得昏过去了!
她咬牙挤出两个字:“江、冽……”
“时间还早,你急什么?我只说你一声未吭,没有说什么时候,也许是一柱香,也许我的心情好了,是半柱香。只要你坚持到那个时候……”
去你爹的,她知道不能相信对方,若不是为了勾出江冽的下落,谁愿意受这个罪。人她不找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不玩了!
她正要咬舌自尽的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响。头顶石板崩裂,地动山摇。
墙面的火光一闪,刺鼻的腥味在整个地下蔓延开来。
米丘眸光一闪,这个熟悉的血腥味,带着药材的苦,是……江冽?!
蝎明王也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用铁钩将米丘勾到身边,然而烟尘未散,似有凶兽红光乍现,“砰”地一声,蝎明王被死死地按在山壁之上。
书架书页齐飞,山壁以蝎明王为心碎裂,蝎明王的手剧烈颤抖,狂吐一口血。
按在她脖颈上的,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尚未愈合的红肉包裹不住惨白的指骨,江冽双目猩红,如同刚从忘川水里逃出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蝎明王艰难地认出江冽,被挤得突出的眼球更是暴涨:“江、江冽,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怎么找到这里……”
江冽的右手微微一动,突出血肉的白骨咯吱作响。他根本不屑回答蝎明王的话,指尖一动对方的脖颈如同冬日残枝,“啪”地断裂。
蝎明王就这么死了。
米丘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但她知道江冽找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妈的狗崽子终于来了,还是从天而降。只可惜来了晚一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必须要趁着这次机会狠狠榨干他的好感度。
“江、江冽……”
她咳了一声,勉强张口:“我现在动不了。你怎么样了?”
她的余光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过来,米丘虽然看不清,但被他身上的血腥味熏得心惊,离得近了,似乎能看到他即将蹦出心口的心脏。
她顿了一下:“是不是中毒了?那个……女子说,你遇见的药人,血里有毒。”
江冽没说话,只是缓缓扶起她。米丘感觉他的左手臂有些不习惯,不过此时也没什么可挑的了。赶在下一个十息过来,她微微放松,突然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和江冽一起劫后余生,很奇怪,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之后心脏重回胸腔的时刻,带着心有余悸的害怕,和回归安全的平稳。
“那些药人,是受操控的。我猜、是、是墙上的火把。里面有药粉能刺激他们狂性大发。下次遇到他们你直接吹灭火把就好了,傻子。”
说完,心口一疼,米丘嘶了一声,差点喘不过气。江冽缓缓抬起右手,放在米丘的脖颈上。脆弱的心脉在他的手心下勉强跳动。
如同被扒了皮的白桦树枝落在新雪的晶莹上,脆弱得不知哪一个先被北风吹乱。
米丘皱眉道:“她、她给我下了噬心蛊,说是十分厉害。每过十息就疼一次。不过我没事,我可以忍耐……你找到秘籍了吗?白蚕心是不是还在附近,你的伤……”
“米丘。”
江冽低低叫了她一声,手掌一动,米丘的嘴角就印上一点殷红。
“嗯?”
米丘下意识地回。
然后下一秒,还是熟悉的纯白空间。
米丘:“……”
————
系统的金光正在中央,本来水缸大小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碗。
米丘盘腿坐在地上,沉默了一个小时。
系统不敢惹她,但也看不下去她如此消沉,于是小心安慰:“宿主,江冽他这次绝对不是故意的,不,是、是被迫的!毕竟你被那蛊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之前就受蛊虫折磨,对此知之甚深,为了不让你太过痛苦,所以就提前结束了你的生命……”
米丘缓缓抬眼,眼底有了红血丝:“所以他就能一声不吭地杀死我?”
“毕竟他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啊。”
米丘摇头:“你还是不懂。就因为他的选择太正常了,所以才不正常。”
系统:“?”
“在之前的几个世界,为了试探男主的真心,我也曾假死过,或者假装中毒过。所有的男主无一例外痛彻心扉,即便我剩半口气,也要带着我走南闯北求爷爷告奶奶地救我的命,甚至愿意把他们的心给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所以我说江冽是特别的嘛。”
米丘苦笑:“托你的福,我算是真正领教了男主的‘特别’。他能如此干脆地杀我,还有一层原因,他还在怀疑我。”
“怀疑?他不是……都带你来到药王谷了吗?”
米丘摇头:“我的身份、我的能力,都是我一口编造,只要不做出戳中他底线,或者明显的纰漏,他都会默不作声,几次出错,也靠着我的演技骗了过去。然而这种信任如同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崩塌。”
“这一次我死了,他可能会松了口气吧。毕竟死了的白月光才是最美的白月光。”
系统:“……”
米丘向后一倒:“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认输。毕竟我爸妈还在等着我呢。我先歇一会,一会再想办法。”
系统看见了自己的后台,金光一亮,刚想说什么却看米丘的灵魂进入休眠状态,它不敢打扰,只好守在米丘的身边。
米丘做了个梦,她也很奇怪灵魂竟然也能做梦。
梦里,先是看见了她的父母。他们坐在精致的餐桌前,头顶是华丽的吊灯,映照得两个人如同橱窗里的模特般完美。
“小丘,你在看什么?难道我们不恩爱吗?”
一转眼,大雨倾盆,她好像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跪在雨里,黑色的发丝,同色的校服,只有脖颈后的一点白如同墨中浮出的玉石……
这是谁?
满眼被红色取代,江冽从雾中走出来。他难得穿了一袭白衣,褪去满身的凛冽,露出少年的肆意隽秀来。
“你去干嘛了?”
米丘笑着问。
“去给你打猎。”他也勾了一下嘴角,坐在她旁边。米丘发现他的右臂一片血红,空荡荡的。
“你的手臂呢?!”
江冽一愣,随意地扯下空荡荡的袖子:“不知道,可能是被野兽吃掉了吧,反正也不疼……”
米丘骤然睁眼,她大口喘息着,久久没有回神。
“宿主……”
系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干嘛?!”米丘语气有些不好。系统带着雀跃,小声道:“由于后台数据发生变化,因此我翻看了你‘死后’十秒的视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米丘皱眉,浑噩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系统将那十秒的视频给她看。
画面里,江冽满身猩红揽着她,她的头侧在他的颈边,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睡着了。刚才在书中世界她看不清楚,如今来看江冽的右臂十分诡异,竟是像被人折断了一般。
他不是说骨头如果没有愈合好,身体的自愈能力再强也不行吗,为何他自己没有正骨?
江冽抱着她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睫毛上的血迹缓缓落下,滴在她的眼角,米丘还以为自己在看一张照片。
十秒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米丘搓了一下眉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看见他抱着我的尸体发呆。你要是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就赶紧给我消失。”
“你难道没有看出他沉默的外表下内心的暗潮汹涌吗?”
“……你他爹……”
“这个可以证明!”
系统突然调出好感度面板,只见数字“26”后面,有一个半透明的“+10”。
米丘眯起眼,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你死后,我们陆续收到的好感度。这就证明江冽他不是无动于衷的啊,如同你预料的,他在后悔愧疚,所以在你死后增加了好感度!”
米丘大抒了一口气。十个好感度!这狗崽子竟然在她死后增长了十个好感度,当初她累死累活他最高才是九个!
狗崽子,不枉她疼他!
此时此刻,米丘再看这段录像心境完全变了。
在冰冷的地下,他抱着她的尸体倚在墙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能听到两人血液滴在一起和蛊虫啃噬的声音。看着他眼底不断明灭的红色,她感觉喉咙莫名一紧。
赶紧咳嗽一声:“快,快把那十个好感度给我加上!”
“……可是这个好感度是在你死后再加的,现在加上不符合规定。”
“那26后面的‘+10’是什么意思?”
“心理安慰。”
米丘面色狰狞,就要和他拼命。系统赶紧道:“宿主,有好感度就代表有希望,你也不想咽下这口气吧,这一次你再努努力,就有十个好感度了!”
“你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米丘重振旗鼓,又开始雄赳赳气昂昂了。她一甩头发,点击了一下“读档”。
————
白蚕心得意地隐回墙内,所有药人倾巢而出。
江冽面色阴沉,拆了书架的木头就刺穿了一个药人的肩头,鲜血迸溅,顿时在他的手背烧出一个小坑。
——傻子。
莫名地,有一道无力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响起。
江冽蓦然一怔。
对面的药人见他停下,嘶吼着向他咬来。他向后一躲,打碎墙上的机关,一瞬间所有火把熄灭。
药人们都停了下来。
江冽眸光一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是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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