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顺治去看孟露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朕忙着宴请诸王贝勒和朝中大臣,没能及时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这样的话,孟露之前也听他说过一次。她发现,顺治这个人心里若是生出那么一丝的愧疚之意时,他就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而无论是作为他的皇后还是她自己,孟露都不会在意顺治来不来。
“皇上说笑了,诸王贝勒和各位大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自是比臣妾这个后宫妇人要重要的。”
“哎,这说的什么话,你如今怀了身孕,也是有功劳的。”
孟露温婉一笑:“臣妾不敢。”
顺治就坐在她塌前的凳子上,握着她的手,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中宫有喜,朕很高兴,也很……期待,若是你能生下个皇子……”顺治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你生下个皇子,朕一定好好待他。”
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奇怪,孟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她有孕,顺治应该震惊忌惮才对啊,怎么听他方才说的这些话,倒是不介意自己生个男孩?
难道他心里对自己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深到他愿意让自己生下有科尔沁血统的孩子?
不过这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她得先回到宫里,暂时脱离顺治和庄太后的眼皮之下。
于是孟露便道:“只是太医说,臣妾这胎像还有些不稳,最好是回宫里养着。”
顺治道:“这你放心,朕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你就出发回宫。只是,南苑这里朕暂时还走不开,不能陪你回去了。”
孟露巴不得顺治不要回去,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通情达理却又难掩失落的模样:“皇上平日政务繁忙,难得出来散散心,不必为臣妾挂心,臣妾能照顾好自己的。”
顺治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嗯,皇额娘也派了苏茉儿陪你一同回去,有她在,朕也能安心。”
孟露闻言一愣,疑惑道:“让苏姑姑陪臣妾回去?那皇额娘那儿怎么办?”
顺治道:“还有别的宫女嬷嬷,不碍事的。”
孟露:“……”这下有些麻烦了,苏茉儿在,只怕她后面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然而听顺治这话,似乎这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况且连顺治也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回宫的马车上,又多了一个苏茉儿。
“娘娘,您要是累的话,就躺下吧,这马车行得还算稳当。”
回宫的马车刚出了南苑的大门,苏茉儿就贴心地问她,孟露闭着眼摇摇头,“不用,我坐着就行。”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这次晕车地更厉害了,这还没走几步呢,孟露就感觉胸口泛着恶心。
她连忙掀开车帘,将脑袋探了出去,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胸腔,孟露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苏茉儿见她这样,忍不住又道:“娘娘,外头有风,别吹着了,一会儿仔细头疼。”
孟露无语了片刻,怎么以前没发觉苏茉儿有些啰嗦呢。她笑着回头道:“无妨,车里憋闷的慌。”
苏茉儿见她面色却有些蜡黄,便只安慰道:“娘娘再忍忍,等回了宫就好了。”
*行了一阵,孟露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堂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孟露好奇往前看去,就见博果尔和德恩格格骑着马迎面小跑了过来,问话的正是德恩。
“我要回宫。”孟露笑着回道。
德恩骑着马走到孟露的马车旁边与车同行,疑惑道:“堂姐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孟露点了头,温和道道:“你跟博果尔怎么在这儿?”
德恩脸上露出两个酒窝,表情有些羞涩,声音呐呐的:“博果尔说,这里有一大片花田,他带我来看看。”
孟露闻言挑了挑眉,看一眼旁边紧紧抿着唇的博果尔,心道这小子倒是挺会来事儿。
少男少女之间纯粹的相处,正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意。
孟露莞尔一笑道:“也好,那你们好好玩。”
说完这句话,孟露就想将上半身撤回去,博果尔却又突然唤了她一声:“皇嫂。”
“嗯?博果尔还有事?”
博果尔面无其事地打量了下四周,随即也驱使身下马匹靠近孟露的马车:“皇嫂怎么突然要回宫?是不是皇兄他……”
他黑亮的双眼里充满着担忧,可说到一半又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只紧紧抿着唇,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能为力。
是不是皇兄又责怪她了,所以不想她继续留在南苑?
“十爷,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皇上特让娘娘回宫里休养,多谢十爷关心。”
孟露只觉得博果尔的神情有些奇怪,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马车另一侧的苏茉儿凑上来道:“十爷快陪着德恩格格去寻花田吧。”
话落苏茉儿就拉下了车帘,缓缓道:“娘娘,还是坐回来吧,您如今的身子可得仔细养着,万不能染上别的病症。”
孟露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不满苏茉儿的擅作主张,但她说的话却是有些道理。在她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时,她得先保护好自己。
于是孟露就听话的坐了回来,没看见外头博果尔脸上震惊怀疑的表情。
*依旧是早上出发,晌午时分孟露就回了紫禁城。
石福晋等后宫福晋格格们一早就接到了消息,说皇后要回宫,因此除了巴尔福晋和乌苏格格外,其他人都到了太和门外迎接。
远远看着孟露的仪驾走近,人群里不断传出嘀咕议论声:“皇上和太后还没回来,怎么皇后娘娘倒先回来了?”
“不知道。”
“你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惹了皇上不开心,皇上这才下令让她回宫?”
“应当不可能,这几个月,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看重,你我都看在眼里,皇上应该不会如此吧。”
“谁知道呢,且等着看吧。”
眼见皇后的仪驾已经进了午门,石福晋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娘娘马上就到了,都安静些。”
她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了一道娇媚的女声:“吆,皇后娘娘不过让你管了几天后宫,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说话的是乌雅福晋,她这话也说的实在是难听。
眼下除了有孕的巴尔福晋和乌苏格格,其他人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乌雅福晋这话,显然是不将石福晋放在眼里。
可石福晋却并不生气,她噙着一如既往地淡漠微笑,侧头盯着乌雅福晋看了一会儿,直把乌雅福晋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你……你看什么?”
石福晋收回目光,淡淡道:“看蠢货。”
“……”
现场一片寂静!
众人皆掩着唇露出了几分笑。
这次皇上去南苑,只带了皇后一个,可是把乌雅福晋给气坏了。
然而以她的性子,她自己不好过,别想让其他人也不好过。
因此皇上等三位主子离开不过几日,乌雅福晋几乎把宫里的福晋和格格给得罪了个遍,见到谁她都要开口讽刺个两句。
碍于皇上对她的宠爱,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是以今日石福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内涵她是蠢货,气得乌雅福晋的脸都成了猪肝色,其他人看了,只觉得大快人心。
乌雅福晋受了这样的侮辱,却不能发作,因为皇后到了。
众人下跪行礼:“嫔妾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话落等了几息,却没等到皇后说免礼,众人心中不免疑惑。如今的皇后娘娘,但凡她们请安行礼,往往是膝盖还没沾地,皇后娘娘说免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今日倒是反常。
也就在这时,苏茉儿先出了马车,她表情凝重道:“各位主儿都起来吧,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暂不宜见各位主儿,还请各位主儿先回吧。”
众人起了身,石福晋看一眼马车,问道:“苏姑姑,皇后娘娘怎么了?”
苏茉儿视线掠过众人,含笑道:“娘娘有喜了,皇上特命娘娘先回宫中养胎,只是娘娘害喜严重,一会儿就直接回坤宁宫了,各位主儿若无事,就散了吧。”
“娘娘有喜”四个字,无异于一个惊雷炸了下来,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只是孟露眼下却也没功夫去观察她们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死了。
好不容易回到坤宁宫,孟露一沾到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做了好几个同样的噩梦,她生下了顺治的孩子,可那个孩子降生的那一刻,顺治废后的圣旨也来到了坤宁宫。
她梦见自己哭着祈求顺治,但他只是冷漠的看着自己,随即就下令夺走了她刚刚生下的孩子。
画面再一转,就只有她一个人,蜷缩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宫殿里,冷风从门上的破洞里灌入,孟露想要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然后她就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没了气息。
这样的梦,反反复复地持续了一整夜,孟露第二日醒来时,精神仍旧有些恍惚。
不过时间不等人,她只好强打起精神,用了些早膳,又喝了一碗太医配制的安胎药,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孟露懒懒地倚靠在塌上,环视了殿内,只见到了阿木尔和那斯图,倒是没看见苏茉儿。
她向这两人招招手,问道:“苏姑姑人呢?”
“苏姑姑回慈宁宫了,说一会儿就过来。”
孟露又问:“今天是五月初几了?”
阿木尔道:“回娘娘,五月初六了。”
初六,孟露沉吟着,顺治和庄太后计划的是五月十五回宫,只剩下了不到十日,她必须要在这十日之内,想出一个解决她当下困境的办法。
想到这儿,孟露又问:“昨日我回宫,苏姑姑告诉所有人我有孕的事,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阿木尔想了想道:“表面上,奴婢还真没看出什么来,只乌雅福晋,似乎有一瞬间的嫉妒。”
“佟福晋呢?”
无论谁怀孕,乌雅福晋都会嫉妒,孟露倒是不将她放在心上。
她只想知道佟福晋会有何反应。
“佟福晋一直垂着头,奴婢看不出什么来。”
孟露“嗯”了一声,摆摆手让她们出去。她慢慢思量着,心里渐渐地有了主意。
决定好要如何行事后,孟露舒了一口气,随后将手轻轻放在肚腹上,自言自语道:“孩子,对不起了,这辈子我注定做不了你的母亲了,要怪,只能怪你的爹是顺治。”
她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
她永远不会生下顺治的孩子。
第62章
虽说已经下定了主意不要这孩子,可具体如何实施,却依旧是个难题。
尤其是她身边还守着个苏茉儿。
苏茉儿当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如今已然代替了阿木尔和那斯图平日里的差事,一应她近身的事,全不让阿木尔和那斯图插手,仿佛她才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反倒是阿木尔和那斯图,常被她支出去做别的事。
这日,孟露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为她穿鞋的苏茉儿,忍不住道:“苏姑姑,这些琐事,您让阿木尔和那斯图那两个丫头来就行了,实在不必劳烦您如此的。”
苏茉儿很快替她穿好了鞋,起身扶着孟露缓缓走出了殿门,欲言又止地道:“娘娘,奴婢是放心不下让她两伺候您,到底是毛毛躁躁的小姑娘。”
孟露失笑道:“姑姑放心,她们是我从科尔沁带来的陪嫁侍女,自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
苏茉儿道:“正是因为如此,草原的日子简单,哪有这里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奴婢也是担心她们一时大意,让娘娘遭了……别人暗算。”
她语气里的停顿,让孟露有些好奇,她脚下一停,侧首望着苏茉儿,疑惑道:“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苏茉儿就看着孟露,面上迟疑与心疼交织,许久后,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事太后娘娘本来不让奴婢告诉您的。”
孟露挑了挑眉:“什么事?”
苏茉儿左右环顾了下,扬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殿中负责打扫的几个宫女恭敬退下,苏茉儿接着道:“皇后娘娘,您承宠这么久,却直到现在才有身孕,您难道就不好奇吗?”
孟露面无其事地摇摇头,继续那句说了很多遍的话:“许是我福薄吧。”
苏茉儿道:“娘娘是科尔沁尊贵的公主,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福泽深厚的。”
孟露微笑不语,福泽深厚什么的,她实在不敢恭维,哪个福泽深厚的会差点被废后啊?
苏茉儿顿了顿,又道:“其实,您直到今日才有孕,是因为皇上。”
这事孟露早有猜测,因此倒不觉得震惊,不过她面上还是装出了几分惊讶,“苏姑姑这是何意?”
“皇上安排人在您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加了让妇人不能有孕的寒凉之药,因此您才一直没有身孕。”
话音刚落,孟露脸色顿时有些惨白,她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没站稳。
苏茉儿紧紧扶着她,关切道:“皇后娘娘?”
孟露缓缓地呼吸了下,摆了摆手:“我无事,姑姑继续说。”
苏茉儿见她脸色逐渐恢复如常,这才接着道:“……不过您放心,幸亏太后娘娘机警,及时察觉不对,派人暗中一查,这才能发现其中猫腻。要不是她老人家出手,时日一长,娘娘您怕是再无有孕的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
孟露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立在那,面上一片茫然。
苏茉儿便安慰道:“娘娘您也别伤心,反正您如今有了身孕,只要平安生下皇子,以后有太后娘娘护着,便万事大吉了。”
孟露倒不是伤心,她只是觉得后怕,她明明已经万分小心了,顺治居然还能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且她根本没有察觉。
而庄太后,她明明已经发现了顺治的所作所为,却没打算告诉自己。
这两个人,让孟露感到深深地恐惧与无能为力,她在这两个人面前,完全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若是他们想出手,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默了片刻,孟露颓然开口:“姑姑怎么确定,我肚子里的,就一定是个皇子?”
苏茉儿含笑道:“不是皇子也没关系,您还年轻,若是生下公主也无妨,以后再生皇子。”
孟露不由嗤笑一声,缓缓道:“如姑姑所言,皇上根本就不想让我生下孩子,这次是皇额娘庇佑,下次哪里还有那么容易的事。”
“有太后在,娘娘您放心。”
放心?
这话说的可真是讽刺,孟露扯了扯唇,淡声道:“姑姑可知,皇上在我的饮食里加了什么药,是否会留下病根?”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平静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受其影响?”
具体是些什么药,苏茉儿当真还没记住,她想了想道:“左不过是一些伤胎的利药,至于会不会影响到您肚子里这个孩子,奴婢却是不知了。”
孟露侧首浅浅一笑,道:“不过也没事,就算这次不能平安生下,有皇额娘在,我总能怀上下一个,您说是不是?”
苏茉儿道:“正是这个理,所以皇后娘娘您只管安心养胎即可,眼下后宫事务也有石福晋,陈福晋也能从旁协助,倒是没什么让娘娘忧虑的了。”
是啊,眼下没什么让自己忧虑的了,所以她只需要想办法把这个孩子送走就是了。
*很快就到了五月十四这日,顺治和庄太后明日便要回宫了,苏茉儿要回去盯着慈宁宫的下人仔细打扫,终于短暂地离开了坤宁宫。
孟露舒了口气,吩咐阿木尔和那斯图:“你们两带几个人去趟十三衙门,再多带些冰块回来,本宫总觉得这坤宁宫好似个火炉一样。”
阿木尔道:“娘娘,让那斯图去吧,奴婢陪着您。”
孟露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自己宫里,能有什么事,况且一会儿佟福晋也要来陪本宫说话,你放心去吧,我真热的不行了。”
眼见孟露额头上都有细密的汗珠,阿木尔便不疑有他,只和那斯图匆匆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孟露看了一眼时间,心道佟福晋也快到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前段时间又开始研读《本草纲目》了,为了能够清晰的认识其上所记载的各类药草,孟露让太医院给她拿了不少的药材来。
这其中,便有一味红花。
孟露心跳的越来越快,她知道自己若是吃下这红花,在送走孩子的同时,也有可能连她也一块儿送走。
但,她就是要赌一把。
她喉咙吞咽了下,缓缓伸出手去。
红花入口,有种淡淡的苦味,舌尖也开始发麻。
孟露不敢吃太多,自己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随后她又喝了很多的水,将口中的苦味尽数冲淡。
*也就在这时,外头宫女来报,佟福晋到了。
孟露深吸一口气,道:“请佟福晋进来吧。”
孟露是在她平时起居的东暖阁见的佟福晋,佟福晋刚一进来,孟露就笑着上前扶起她,然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妹妹快起来,不必多礼。”
这片刻的功夫,两人脸上皆是笑意,但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有几分不耐烦。
佟福晋眼底隐藏着一丝防备,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扶着孟露坐回了塌上。
打从皇后回宫后的第三日,每个午后,皇后都要召她来坤宁宫闲聊,一开始的说辞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有孕,想问问过来人的经验。
她每次来坤宁宫,皇后也的确都问她一些怀孕时的注意事项。
佟福晋很是谨慎,无论说什么,末了都会在后面加一句:这是当初太医叮嘱嫔妾的。
她总觉得皇后日日叫她过来这一举动,不单单是为了听过来人的经验。
否则为何只叫她一人?
宫里生过孩子的福晋格格不止她一个,董鄂福晋杨福晋陈福晋她都没有叫,却只叫自己一人。
佟福晋下意识里觉得,这事不简单。
她正想着,便听孟露道:“本宫许久不见玄烨了,他如今可会笑了?”
佟福晋闻言心下一凛,面上还是恭敬万分,浅笑着回应:“回娘娘的话,玄烨如今才两个月,还不会笑呢。”
孟露闻言侧首透过窗户看着院外,叹息道:“才两个月呀,这宫里的日子过得可真慢。”
佟福晋不知她这话是何意思,便只微笑不语。
孟露也没再开口了。
她日日都叫佟福晋来坤宁宫,其实就是为了这一日。
她静静的等着,终于,腹部渐渐地有了痛意。
孟露用力握紧五指,缓缓道:“佟福晋,本宫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佟福晋道:“娘娘请问,但凡嫔妾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本宫直到今日才怀上孩子,佟福晋是不是知道其中缘故啊?”
孟露并没有拐弯抹角,她看着佟福晋的眼睛,直接问了出来。
佟福晋一惊,连忙跪下,颤声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孟露撇了撇嘴,随意道:“没什么意思,本宫随便问问罢了,佟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又跪下了?快起。”
佟福晋:“……”
她的语气异常的轻快,仿佛这话真是她随意的一问,但佟福晋并不相信。
因为她的确是知道其中缘故,皇上曾在她跟前提过一嘴,虽没有明说,但她也猜出了几分。
如今听皇后这意思,莫不是皇后也知道了?
也对,若皇后还被蒙在鼓里,又岂能有孕?定是她已经知道,有了防备,这才会怀上孩子。
只是,不知皇上对这个孩子,是如何看法?
她心中忐忑,头垂地更低了,“娘娘,嫔妾今日来时,玄烨哭闹的很是厉害,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嫔妾就先告退了。”
佟福晋心里忖度着,明日皇上回宫,她得赶紧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正想着,便听孟露道:“好啊,不过佟福晋离开前,能不能先帮本宫一个忙?”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孟露喘了口气,看一眼自己淡青色衣裙上渐渐渗出的血迹,一字一句地道:“帮本宫传下太医。”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佟福晋愕然抬头,就见皇后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却如炬般地看着她。
“本宫好像流产了。”孟露笑着对佟福晋道。
随后孟露就感觉眼前一黑,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第63章
即便太医来得及时,然而孟露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坤宁宫一片兵荒马乱,阿木尔和那斯图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不过是走了一趟十三衙门取了几块冰,前后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们娘娘就出事了。
两人捧着冰块回来时,太医也刚好宣布了皇后娘娘的孩子保不住了这一惊天噩耗。
她们不敢置信,手里的冰块就那么落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她们都知道,佟福晋曾经说过“皇后娘娘不会有孩子”这样的话,即便孟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可对佟福晋无礼,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哪里还能无动于衷。
那斯图直接红了眼,冲上前就道:“你对我们娘娘做了什么?”
她甚至连一句“佟福晋”都没唤。
“那斯图,退下。”
阿木尔倒还有几分理智,她勒令那斯图退到自己身后,随即勉强稳住心神,朝佟福晋福了福身,声音有些颤抖:“佟福晋,娘娘出事时,只有您在身边,她到底是怎么了?奴婢离开时,娘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佟福晋并不因那斯图的无礼冒犯而生气,她闻言也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怎么了。
明明她来时皇后的脸色如常,跟她还能有说有笑的,可突然间,她就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对自己说出了她要流产了这句话。
皇后说那句话时,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那笑意里反倒带着一种释然。
就好像她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茉儿接到消息也赶了回来,阿木尔和那斯图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围了上去。
当苏茉儿得知孟露出事时,身边只有佟福晋时,她也问出了和阿木尔同样的话。
面对庄太后的心腹,佟福晋不能再沉默摇头,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急:“苏姑姑,您信我,我绝对没有对皇后娘娘做什么,娘娘她原本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
佟福晋不敢说出“流产”这个字眼,她朝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涌过无边的荒凉。
不说别的,单皇后出事时只有她在身边这一事实,就已经给了外人无限的猜忌想象。
此刻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说辞,别人听了只会觉得没有说服力。
眼下皇后娘娘的孩子已经确定保不住了,只是不知她本人如何了?若是皇后娘娘也有个三长两短,佟福晋只觉得,庄太后那一关,她绝对过不去。
而皇上,皇上或许有护她的能力,但却不一定会护着她。
他对自己只有宠,却无爱。
佟福晋越想越心惊,就想进寝殿去看看。
苏茉儿一脸凝重的拦住了她,道:“佟福晋,请您先回景仁宫吧。”
“可,皇后娘娘……”
“您先回去吧,您留在这儿,于皇后娘娘也无益的。”佟福晋心道自己怎么也得等到皇后脱离险境才能离开,然苏茉儿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很是强硬。
苏茉儿虽是一个奴婢,可就连顺治都会对她敬重三分,佟福晋自然也不敢不听她的话,只能朝着寝殿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坤宁宫。
“一定是佟福晋,皇后娘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流产了?”佟福晋刚一走,那斯图便忍不住向苏茉儿控诉:“苏姑姑,明日太后回宫,您一定要将此事禀明太后啊。”
苏茉儿闻言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事情尚未明朗,你这话说出来,可就是污蔑宫中贵人了。”
“姑姑息怒,那斯图也是担心皇后娘娘,一时情急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姑姑勿怪。”
阿木尔再次将那斯图拉到自己身后,含泪道:“只是,娘娘流产一事,实在是蹊跷。”
苏茉儿面色沉沉地叹了口气,淡淡道:“且等着看太医是什么说辞吧。”
之后,那斯图和阿木尔还想进寝殿陪着孟露,苏茉儿却冷静道:“里头有太医有稳婆,你们进去也无用,毛毛躁躁的反而会添乱,就在这等着吧。”
阿木尔和那斯图虽一心挂念孟露,但此刻也只能乖乖听苏茉儿的话。
等到天色终于暗下来时,几名太医满头大汗的从里头出来。
苏茉儿等人忙迎上去,急切道:“怎么样?皇后娘娘醒了吗?”
为首的太医缓缓道:“皇后娘娘眼下还未清醒,不过她已经无事了,好生休养着就是了。”
三人闻言俱松了一口气,苏茉儿顿了顿又问道:“可知道娘娘为何会突然流产?”
太医没有立即回答,他蹙眉沉思了片刻,随后才颤声道:“娘娘的体内,似乎有用过大量伤胎之药的痕迹,虽未伤及根本,可孩子,却是保不住了。”
话音一落,阿木尔和那斯图便一起跑了进去,只剩下苏茉儿。
这样的结果,苏茉儿其实早有预料,她闻言不似阿木尔和那斯图那般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是连忙确认:“那以后,娘娘还有怀孕的机会吗?”
“皇后娘娘还年轻,若是有章太医为皇后调理身子,皇后娘娘定能再度有孕。”
太医说话有些欲言又止,苏茉儿便也明白,情况只怕是不太好。
她沉思片刻,低声叮嘱太医:“眼下章太医随侍太后和皇上,正在南苑,明日才能回来,在此之前,还请各位太医先费心照顾着皇后。”
一时太医都说照顾皇后乃是他们职责之内,即便苏姑姑不说,他们定然也会万分小心。
太医出去后,苏茉儿也进了寝殿,这时孟露已经醒了。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此刻正躺在床上,轻声安慰她两个悲伤的侍女。
苏茉儿就发现,对于流产这事,好像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个丫头反而更为伤心,皇后娘娘本人除了瞧上去有些虚弱外,竟看不出她脸上有一丝的难过。
苏茉儿心下疑惑,孟露也瞧见了她。
孟露道:“好了,你们两也别哭了,去景仁宫请佟福晋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阿木尔和那斯图只好强忍着泪,转身退了出去。
苏茉儿忍不住道:“娘娘,您还是先养着身子要紧,有什么事,等明日皇上和太后回来,自会为您做主。”
孟露失笑:“苏姑姑,太医应当已经说了我为何会突然流产吧?”
苏茉儿欲言又止地点点头,又疑惑道:“只是,您这几日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是不是佟福晋说了什么令您动了胎气?”
“与佟福晋无关,她今日应当也是被吓着了,所以我今晚得见她一面。”
她说到这停了停,又接着道:“苏姑姑,佟福晋也是皇上看重的人,本宫希望,明日皇上和皇额娘回宫后,您也不要跟皇额娘说今日佟福晋在本宫身边。皇额娘与皇上的母子关系你我都看在眼里,且不可再因为我,而让他们再生龃龉。”
“皇后娘娘,真是委屈您了。”苏茉儿听她如今还在为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着想,不由眼眶发热,心疼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南苑。”
“不必了,皇额娘他们明日就回宫了,回来自会知道,今日已经很晚了,还是别去惊扰他们了。”
这样的吩咐合情也合理,苏茉儿本就是一时冲动,听孟露这样说,她也就点了点头。
在佟福晋来之前,孟露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便道:“本宫有些饿了,姑姑您去给我张罗点吃的吧。”
“好,奴婢这就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孟露一人时,她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还活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如她所愿被送走了。
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所期待的。
失去孩子,孟露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有几分庆幸。
她不由微微怔愣,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冷漠了吗?
然而转念一想,要在这个地方平安度过余生,不冷漠一些,又怎么行?
于是孟露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这时,佟福晋也到了。
孟露让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个人在门外守着,殿内只剩下孟露和佟福晋。
她看着佟福晋起身后的局促不安,淡淡一笑,直接道:“我若告诉太后和皇上,是你今日对我犯上不敬,令我动了胎气,佟福晋觉得,太后和皇上会信吗?”
她话音一落,佟福晋便愕然地望向她,声音沙哑:“皇后娘娘,嫔妾今日什么都没做。”
“嗯。”孟露语气平和,“你是什么都没做,可如今我的孩子没了,你觉得太后会信你还是信我?”
“您这是何意?”佟福晋哑口无言了半晌,最终疑惑道:“您为何要冤枉嫔妾?”
孟露微微笑了笑,道:“本宫今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来到坤宁宫,言辞间对我不敬,并告诉我皇上不会想要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世,随后我伤心惊惧过度,动了胎气,失去了这个孩子……”
佟福晋听着她的话,后背冷汗直出,她身子因为震惊而有些发抖:“皇后娘娘,嫔妾从未说过皇上不会想要您肚子里这个孩子这种话,且您是皇后,您生的孩子是中宫嫡出,皇上怎会不想要?”
孟露并不理会她,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第二,以后,本宫会扶持你和玄烨,位育宫下一任的主人,本宫希望是玄烨!”
第64章
佟福晋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呆呆地看着孟露,半晌后才不敢置信地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孟露并不打算跟她拐弯抹角,苏茉儿估计也快进来了,她得抓紧时间与佟福晋摊牌。
“意思很简单,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我告诉太后和皇上,你告诉我皇上在我的饮食里加了东西,使得我虽有宠,却久久无孕……皇上定然不会承认自己真做了那件事,我猜测着,他说不定会治你一个污蔑皇上的重罪,说不定还会将此事按到你的头上,到那个时候,你和你的玄烨,还有你佟家满门会遭遇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话说到这,佟福晋脸上的惊恐的表情越甚,她看着孟露,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皇后说的没错,那样的事,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我希望你选第二条路。”
孟露淡淡道:“不过有一点你尽可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将玄烨占为己有,他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所以佟福晋大可不必费尽心力,将别人的孩子塞给我。”
佟福晋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些泄气般地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在皇后这,已经落下不止一个把柄,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投向皇后的阵营。
只是有一点,佟福晋还是想不明白,“皇后娘娘,嫔妾还有一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选福全和董鄂福晋?”
“……是。”
就算不提福全和董鄂福晋,皇上还年轻,他以后定会有更多的儿子,皇后又为何就看上了玄烨?
她是玄烨的额娘,唯一的希望都在玄烨身上,皇后却不同。即便她不能生下皇子,也会有更多的庶子供她挑选才是。
面对佟福晋这个问题,孟露自然不能说:你儿子将来是康熙,她只是叹息了声,缓缓道:“皇帝只能有一个,本宫就觉得玄烨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
所以,皇后也是在赌吗?
佟福晋沉吟片刻,也幸亏皇后看上的是玄烨,如果她选了董鄂福晋和福全,那对自己来说,那玄烨以后的路,岂不是越发的不好走了。
她最终道:“那么,嫔妾与玄烨,就先谢过皇后娘娘恩典了。”
孟露满意地笑了笑,道:“行了,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是,嫔妾告退。”
佟福晋离开没多久,苏茉儿就端着几道清淡的小粥小菜走了进来,孟露随意吃了几口,补充了□□力,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日,截止到目前,她过得还算顺利,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顺治和庄太后是第二日中午回到宫中的。
后宫的福晋格格们照例去了宫门处迎接。
太后一下轿,就拉着苏茉儿的手关心道:“怎么样,皇后的胎像可还稳?”
顺治也在庄太后身侧,他就见皇额娘问出这个问题后,他的这些福晋格格们,脸色便有些凝重了。
皇后骤然流产,六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顺治见此,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接着就见苏茉儿跪了下去,哽咽道:“回太后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孩子……没了。”
“什么?”庄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身子踉跄了下,一旁的顺治连忙扶住她。
“额娘小心。”顺治眉眼间尽显担忧之色,随后沉着脸问跪在面前的苏茉儿:“苏茉儿,到底怎么回事?”
苏茉儿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顺治一眼,随后低声呜咽道:“太医说,皇后娘娘的体内,似乎有用过伤胎之药的痕迹,是以这一胎便保不住了,以后怕是也难再有孕……”
她的声音虽小,可在场的众人却听的一清二楚,于是以石福晋为首的一众福晋格格,除了佟福晋低垂着眉眼外,其他人脸上皆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皇后娘娘下手?
众人的震惊没持续多久,就被惊慌取代。
因为庄太后听了苏茉儿的话,转身看着顺治,随后颤抖地伸出手指,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顺治见她突然没了意识,心里也是万分焦急,他连忙喊人将庄太后送回慈宁宫,自己也跟着一并去了。
刚回到慈宁宫时,庄太后也就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顺治,随后便紧紧抓着顺治的手,痛声道:“你听见了吗?皇后流产了!”
顺治眼底闪过一抹惭愧,低声道:“儿子听见了,还请额娘保重身体。”
庄太后盯着他静静的瞧了一会儿,侧首给苏茉儿一个眼色。
苏茉儿会意,很快便将殿内的人都清了出去。
庄太后这才冷声道:“是不是你又让人做了什么?否则在南苑时,她的胎像还好好的,怎么回了宫没几日,孩子突然就保不住了?”
或许皇后流产是因为顺治曾经给她下的哪些药,可庄太后还是有些怀疑,如果真是因为过去的那些药留下了病根,皇后应该根本怀不上才对。
她的直觉告诉她,说不定眼前翅膀刚长大的年轻帝王又背着她做了什么。
顺治闻言愣了半晌,随后无奈道:“皇额娘,儿子这次什么都没做。”
他不否认自己是有过那样的想法,可这大半年来与皇后相处下来,他心里也是有些舍不得,因此这几日便一直拖着。
没想到今日一回来,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刚听到苏茉儿说皇后的孩子没了时,他心底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的。
然而刺痛的同时,也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他如今很满意皇后,心里多多少少对她是有几分喜欢的,但也只能是这样了。
如今蒙古势大,眼下他真的不想有一个带着蒙古血统的儿子。
或许以后吧,以后等他彻彻底底地坐稳了这个位子,南边的战事彻底平定,他或许可以让皇后拥有自己的孩子。
当下,他最多只能将别人的孩子交给皇后抚养。
“皇额娘,您先休息吧,朕去看看皇后。”
无论如何,顺治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皇额娘,这件事,到底是自己的不对,于是便匆匆离开了。
庄太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异常疲惫地闭上了眼,怆然道:“皇后,真的不能再有孕了吗?”
苏茉儿欲言又止地道:“太医说,那些药伤到了皇后娘娘的身子。”
庄太后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片刻的沉思后,她继续问苏茉儿:“如今科尔沁,还有哪些适龄的女子?旁族的也行。”
苏茉儿一愣,下意识道:“太后的意思是?”
“皇后如果生不出孩子,哀家就得早做准备。”
眼下宫里的蒙古嫔妃是指望不上了,好在科二沁的姑娘多得是,她总能找到一个合皇帝心意的。
苏茉儿抬头看着塌上这个她自小伺候到大的主子,有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
这么快,太后便要放弃皇后娘娘了吗?
她沉吟片刻,上前道:“太后您稍安勿躁,太医的原话是,若是调理得当,皇后也并非再无有孕的机会。”
庄太后侧首,不解的看着苏茉儿:“可是你不是说,皇后难再有孕吗?”
“当着皇上的面,奴婢这样说,皇上说不定会自此对皇后彻底放下心来,若是知道皇后难再有孕,皇上必定不会再防着皇后娘娘有孕,如此一来,说不定皇后很快便会有下一个孩子。”
庄太后沉思片刻,紧蹙的眉眼逐渐舒展,渐渐露出一抹笑来,吩咐道:“以后皇后身边伺候的太医,你多留个心眼,最好都让咱们的人去,要时时注意皇后的身体变化,万不能出现之前那样的事。”
苏茉儿福了福身道:“太后放心,奴婢会留意的。”
*顺治和庄太后一进皇宫大门,孟露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她也就打起了精神,准备在这对母子面前好好的表现一下她失子的苦痛。
没成想,太后听到她流产的事,昏倒了。
孟露听到这消息都愕然了半晌,心道,看来庄太后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还真是寄予了厚望。
这个孩子的失去,庄太后无疑是最失望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再来传话,顺治正往坤宁宫而来,孟露于是再度调整心绪,等待顺治的到来。
然而,最后顺治也没来。
那斯图走了进来,愤愤道:“皇上已经到了咱们坤宁宫的门口了,又突然说前朝还有事,晚一点再来看娘娘……”
孟露若有所思,心道这几个月朝政平稳,哪里就有这样急的国事,让他连看一眼他刚刚流产的皇后的时间都没有。
她猜测着,顺治多半是心虚,一时不敢见她,不过也好,她还真的是懒得在顺治面前做戏。
于是便含笑叮嘱道:“好了,皇上自然要以国事为重,你们也注意点,别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来。”
她这话是对着那斯图说的,那斯图的性子不如阿木尔稳重,近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孟露只能时刻提醒着她点,以免她一时失态,被外人看出什么来。
*孟露的猜测没错,顺治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坤宁宫的大门,下一刻却又收了回去。
他在大门处,都能闻到里头传出的浓郁药味,这药味充斥着他的大脑,顺治心里顿时有生出几分胆怯心慌。
他想着,若是皇后向他哭诉,求他查明真相,他该如何回应?
总不能告诉皇后,她体内的伤胎之药,是因为自己吧。
于是他就没了进去探望皇后的勇气,只冷着脸吩咐出来迎接的宫女,让她们好生伺候皇后,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了。
他不进来,孟露也乐得清闲。
她虽是流产,可这该坐的月子还是得坐,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大悲哭泣,孟露甚至希望庄太后和皇上都别来看她了,省得她还要费劲吧啦地演戏。
然而,这终究只是孟露的奢望,庄太后让苏茉儿每日都来探望她,因此她自己倒是没来。
可顺治,却在三日后,还是来了坤宁宫。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孟露似乎听了无数遍:“前朝有急事,耽搁了,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孟露看着顺治那张虚伪的面容,心里恨不得甩一巴掌过去,然而她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体贴温婉,却又强忍悲痛的模样,凄声道:“前朝的事,自然要比臣妾重要,臣妾不会那么不懂事。只是,臣妾的孩子,却是没了。”
话落孟露拿起帕子捂住脸,发出几声呜咽声。
顺治的眼里似乎有无尽的怜惜,上前将孟露娇小的身躯揽进怀里,温柔安慰道:“别哭,朕和你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孟露靠在他的胸前,眼里再没了悲伤,她只低声道:“真的吗,臣妾还会有孩子吗?”
顺治道:“会的,一定会的。”
孟露吸了吸鼻子,继续呜咽道:“可是皇上,太医说,臣妾的身子……臣妾的孩子没了,却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人祸呀。”
“此事你放心,朕会命吴良辅去调查此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顺治说的信誓旦旦,语气里还有几分恨意,仿佛他真的要去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似的。
孟露原本也只是想听听顺治如何应对,对于他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彻查真相的话,她只是再一次觉得顺治虚伪。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阿木尔上前提醒道:“皇上,娘娘该喝药了。”
孟露也坐直了身子,脱离顺治的怀抱,面上凝出一抹感恩戴德地笑:“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还是早日回去歇着吧,臣妾这里满是药味,别熏着皇上了。”
顺治温柔地说无事,不过他还是很快便离开了,脚步匆匆,颇有些逃避远离的意味。
他一走,孟露舒了口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现在,佟福晋和玄烨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她只要慢慢等着便是。
第65章
接下来的日子,孟露就安心地在坤宁宫养着身子,后宫的宫务依旧让石福晋管着,也不用她操什么心。
顺治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看她,每次来了也不留宿,只坐着陪她说上几句话,随后便也离开了。
转眼间到了六月底,乌苏格格生了个女儿。
她生产的时候,孟露并未区别对待,照旧是亲自去了永寿宫,直到传来母女平安的消息后,她才回了坤宁宫。
当天晚上,顺治又来了坤宁宫。
他来得时候已经很晚了,孟露也早就换上了寝衣。
微弱的烛光下,淡粉色的纱衣衬得她颈间的肌肤柔嫩光滑,顺治伸手将她扶起,眼神不由一暗。
他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下,将孟露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眼,低低道:“你最近,似乎丰腴了不少。”
孟露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要做出羞赧状,低头小声道:“皇上是嫌臣妾胖了吗?”
“不。”顺治伸手抚摸着孟露的侧脸,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这样正好。”
孟露浑身一阵恶寒,不由无语片刻,随后委婉地道:“皇上,太医说,臣妾的身子还是有些不便,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不如皇上去别的福晋格格那儿吧。”
顺治有些心猿意马,他也是许久未同皇后亲近了,今日偶然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就起了一点旖旎心思。
然而他到底也没失了理智,听皇后说身子不便,便也就调整呼吸,将那点子心思压了下去,随后道:“朕今日来,也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孟露趁机不动神色地拉开与顺治的距离,道:“皇上请吩咐。”
顺治道:“朕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等乌苏格格的孩子生下来后,交给你抚养吗?”
孟露微微一顿,心道乌苏格格今日才生产,他就不能体谅下乌苏格格初为人母的心情吗,竟然这么快就重提此事。
“朕听说她生了个公主?”
孟露:“……”
“朕原本打算,等那孩子满月后,再抱给你的,但,你若是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派人去永寿宫将那孩子抱过来养着。”
听他这话,仿佛是让她去抱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孟露不由为这位刚出生的四公主生出几分同情来。
摊上这么一个爹,这个公主也是够倒霉的。
可她并不想要抚养别人的孩子。
孟露上次就跟顺治提过,只是当时顺治一口回绝了,她略微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婉拒一番。
打定主意,孟露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神情中有淡淡的伤怀,语气低沉道:“皇上,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虽没能留住,可那短短的几日,臣妾却也是对祂有了无穷的爱意疼惜。乌苏格格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小公主,只怕她对公主的爱只会比臣妾更多。”
“臣妾没有机会做额娘,却也实在不忍心剥夺乌苏格格做额娘的机会。”
“而且,皇上不是说了吗,臣妾与您还会有别的孩子,如果皇上允许的话,臣妾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说最后这句话时,孟露抬头望着顺治,一双眼里波光粼粼,柔情似水。
作为一个男人,顺治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里自然是狂喜的。
可作为一个帝王,喜悦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烦躁。
毕竟他与皇后还会有孩子这句话,是他亲口所说,他总不能告诉皇后,朕不打算让你有孩子,所以你若是真喜欢孩子,就养着乌苏格格的吧?
一时间顺治颇有些为难。
一边是收回自己的金口玉言,一边是执意让皇后抚养乌苏格格的孩子,但如此一来,说不定会上皇后起疑。
那件事,还是不能让皇后知道的。
顺治蹙眉权衡了半晌,最终含笑道:“你能为乌苏格格着想,便是她的福分了。好吧,乌苏格格的孩子,就让她自己养着吧。”
见他终于妥协,孟露也松了口气。
她笑道:“皇上还没见过四公主吧?臣妾今日去看了,只觉得四公主真是生得玉雪可爱,眉眼简直跟皇上一模一样呢。”
“是吗?”顺治有些不信似地挑了挑眉,道:“刚生出来的孩子能看出什么。”
这话倒不是孟露说谎,四公主的眉毛,简直就是顺治眉毛的等距离缩小版。
“臣妾说真的,不信皇上您去永寿宫看看。”
见孟露一脸认真的表情,顺治也有些好奇了。
他的儿子女儿也好几个了,虽每一个刚生出来时,大家都会说孩子的哪哪长得像他,但那多是一些讨他开心的吉祥话,他反正是没看出那些孩子跟自己哪里像的。
不过皇后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了,顺治还真想去看一眼就了。
“若是公主的眉毛跟朕的不像,朕可要重重地罚你。”顺治再次将孟露浑身打量一下,语气带着戏谑道。
孟露连忙垂下眸,生怕眼里的厌恶被他察觉了:“是,臣妾若是说谎,甘愿受罚。”
“好,那你早些休息,朕先走了。”
孟露长长地舒一口气:“臣妾恭送皇上。”
*顺治出了坤宁宫,便即下令往永寿宫而去。
坤宫宫离永寿宫还有段距离,顺治坐在御辇上,百无聊赖的等着。
他无聊地一瞥,就见走在御辇旁的侍卫傅达理,脸上的笑容有些憨。
傅达理是他的贴身侍卫,跟吴良辅一样也算是他的心腹。
顺治弯了弯腰,疑惑道:“傅达理,你笑什么?”
傅达理闻言身躯一震,忙收敛笑意,恭敬道:“皇上恕罪,臣失态了。”
顺治道:“朕没怪你,只是问你傻笑什么?”
“……臣,臣没笑什么。”傅达理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腮帮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顺治还想追问,另一边的吴良辅笑着道:“皇上,傅侍卫新婚燕尔,想必是在想新婚的妻子吧。”
“原来如此。”吴良辅这么一说,顺治也想起来了,几日前,傅达理的确告过假,说是要回家娶妻。
顺治佯装恼怒道:“怎么,你的福晋竟是什么天香国色吗?竟能让你当值时还如此心不在焉?”
傅达理陪伴顺治多年,自然听得出他是在调侃自己。
抛开皇帝御前侍卫这个身份,傅达理与顺治其实私下关系还不错,因此听顺治这样说,他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笑着道:“臣的妻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是天资聪慧,精通诗书,她能看上臣这一介粗鲁武夫,臣很是爱重她。”
傅达理这样说着,眼前仿佛浮现着自家福晋温柔娴静的身影,他一脸的神往,惹得顺治和吴良辅笑出了声。
吴良辅道:“哎,皇上您瞧瞧,傅侍卫这一门心思,怕是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福晋身上呢,奴才可真是羡慕。”
顺治也道:“既然如此,朕就再多放你几日假,回去好好陪陪你的新婚妻子。”
顿了顿又道:“你是朕的御前侍卫,区区一个精通诗书的女子,倒也不值得你妄自菲薄。”
傅达理耳里只听见顺治要多放他几日假,顿时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谢恩后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顺治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精通诗书的女子,倒是少见。
他后宫的女人虽多,可多是一些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连汉字也不认得几个。
有时候他想跟她们谈谈诗书,她们也只会用一种“皇上您在说什么”的茫然神色望着他,顺治常常会觉得无趣。
也就皇后最近有学习汉字的举动,可要达到与他谈诗论经的地步,却还是差得很远。
想着想着,顺治便有些意兴阑珊,也没了去永寿宫的心思,便直接回了位育宫,只让吴良辅去一趟永寿宫,一是晋乌苏格格为福晋,二也是告诉她,不必将孩子交给皇后抚养了。
顺治要去某个福晋格格那儿,一般都会提前派人去招呼一声,以让她们做好接驾的准备。
因此即便乌苏格格早已对顺治失去了希望,但为了她的女儿,她还是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走到了门口迎接圣驾。
最后迎接到的却只是一个吴良辅。
不过好在,吴良辅带来的两个旨意,给了乌苏格格一丝新的希望。
往后的日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跟前,应当也有些盼头了。
乌苏福晋谢了恩,示意福色给吴良辅递过去一个不大的荷包,吴良辅推拒了两下,最后倒也收了。
乌苏福晋这才道:“吴公公,不知皇上怎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皇后抚养四公主了?”
吴良辅道:“皇后娘娘的身子也还没恢复好,因此就跟皇上说了,四公主还是由您养着比较合适。”
是吗?原来是皇后不想要她的孩子。
她就说皇上怎会突然这么好心,不打算夺走自己的孩子了。
送走吴良辅后,乌苏格格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转身对福色道:“你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过来替我梳妆,我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福色不解道:“您这不是自找罪受吗?皇后都免了您请安的礼了。”
“那我也得去。”
不为别的,只为给皇后磕一个头,感谢她没有计较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谢她不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
以后她若是想平安地抚养公主长大,也少不了皇后的庇护。
主子执意如此,福色也懒得再劝,只敷衍地行了个礼,随即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孟露听到乌苏福晋生产第二日就来给她请安时,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她来不及多想,立马命人将乌苏福晋迎了进来,又让人给她在凳子上垫了松软的垫子,待她坐定后,孟露才不解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公主那边一切可好?那两个乳娘本宫也问过十三衙门,都是经验老道的,你若是觉得她们哪里照顾地不好,也可随时来回禀本宫。”
乌苏福晋抬头看着孟露,一时有些怔愣。
那一场大病之后,皇后的性子就变了。
她对后宫的每一个福晋格格都很尊重,也很照顾,当着是做到了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的职责。
可是自己当初瞎了眼,没有及时看清,一时冲动行了让她悔恨万分之事。
可即便如此,皇后也不曾刁难过她一分一毫。
即便是她被皇上冷落,后宫其他人都带着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她,皇后也不曾对她有过异样的眼神。
她位分内该有的待遇,一分不少。
乌苏福晋知道,这都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否则以宫里奴才墙头草的行事作风,自己的日子只怕是还比不上一些宫女。
这样想着,乌苏福晋便露出了真情实意地感激,道:“叫皇后娘娘担心了,嫔妾并无什么大事,今日来,也是想感谢娘娘。”
接下来,孟露就听着乌苏格格边哭边向自己忏悔,说她不该忘恩负义地勾引皇上等等话语。
孟露听她说完,脸上已没了一开始的担忧,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这件事,你拖着刚生完孩子的身体来坤宁宫,只是为了求得本宫的原谅吗?”
乌苏格格擦了擦眼泪,又要下跪,孟露一使眼色,阿木尔和那斯图上前,两人一人一边将乌苏福晋死死按在绵软的凳子上。
孟露看着她,脸色沉了下来。
她声音有些冷,“你为何选在产后的第二日,来求本宫的谅解?”
乌苏福晋低声解释道:“嫔妾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皇上才愿意让嫔妾抚养四公主,嫔妾感念皇后恩德,因此特来拜谢。”
“呵。”孟露嗤笑一声,平静道:“不,你来,并不是为了求得本宫的谅解。”
乌苏福晋神情一滞,呆呆地看着孟露。
孟露继续道:“你特意挑今日过来,其实是在赌,你在赌本宫会不会一时心软,从此以后格外照顾你和四公主。”
“你心里清楚,皇上早就不将你放在心上,连带着你所生的四公主,皇上也不怎么重视。”
四公主出生,顺治给的赏赐,相比于其他皇子公主,实在是微乎其微。
庄太后更是一分没赏,明晃晃地告诉六宫,她对乌苏福晋有多么的不满。
孟露本来还有些替乌苏福晋和四公主委屈,可没想到乌苏福晋今日来了这么一出。
她那一点子委屈心疼,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面对乌苏福晋,她不没办法单纯的信她只是为了感谢自己。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孟露微笑道:“本宫当初既然默许了你去伺候皇上,就代表本宫不在乎你做了什么,你只要安安稳稳地当你的乌苏福晋就行了。”
“对于你和四公主,本宫自会一视同仁。”
孟露说到这,也不管乌苏福晋满脸焦急想要开口解释,只吩咐阿木尔:“乌苏福晋产后虚弱,叫人准备轿辇送她回去吧。”
话落她就起身进了里间,乌苏福晋还想追上去,那斯图挡在她面前,笑眯眯道:“乌苏福晋,您请回吧,您这刚生完孩子,若是在坤宁宫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娘娘怕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您还是请回吧。”
那斯图语气里的敌意昭然若揭,乌苏福晋看着曾经的姐妹,最后也只能失魂落魄地离开坤宁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顺治十一年的年底。
这半年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是顺利。
佟福晋偶尔会抱着玄烨来坤宁宫陪她说话解闷,孟露看着自己以后的靠山一日日的长大,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起了“婴语”,她只觉得美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顺治仍旧会时不时地来坤宫宫留宿,她流产后,身子似乎又发育了一些,顺治格外喜欢现在的自己,每晚都要闹腾好几次,但次次不能让她尽兴。
孟露心里很是抗拒,但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咬咬牙也能忍了。
只是每次完事后,她都要偷偷摸摸地喝一碗避子的汤药,次数一多,孟露也怕给自己整出什么毛病来。
因此她一直盘算着找个机会,跟顺治提一提选秀的事。
*除夕这日,内外命妇按规矩入宫来拜见太后和皇后。
人员众多,很多人孟露根本就不认识,只是今年的命妇里,多了阿拉坦琪琪格与博翁阔姐妹二人。
孟露特地将她两叫到暖阁,问道:“成亲后的日子,还适应吗?”
阿拉坦琪琪格还是一如既往地内敛腼腆,闻言只羞涩地笑,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博翁阔便笑嘻嘻地道:“姑母放心,您的侄女婿对我们都挺好的。”
孟露笑着点头,又看向阿拉坦琪琪格,道:“你呢,常舒对你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眨了眨眼,小声道:“……爷对我很好的,姑母也请放心。”
孟露轻轻叹息,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了下去。
如果没有她的到来,阿拉坦琪琪格此时应当已经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了。
历史上的她虽然也险些被废,可最终她还是安稳无虞地度过了下半生。
由于孟露地到来,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姐妹二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此前一直担心她们会过得不好,如今听她们这样说,孟露也就不用时时挂心了。
现在,她得想想办法给顺治后宫添几个人,好分散下顺治的注意力,让他能少来几回坤宁宫。
第66章
进入了顺治十二年,孟露一直在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提议让顺治选秀充盈后宫。
但这样的时机并不好找。
顺治十二年,对于清廷来说,是格外多灾多难的一年。
各地灾荒匪患频发,朝廷一方面要出兵镇压各地匪患,更要拨出一大批的银两去赈济全国各地的灾民。
与此同时他还免除了不少地方的赋税,顺治还在这年正月下令修缮乾清宫、坤宁宫等一众宫室殿宇,清廷财政可谓是入不敷出,处处都在烧钱。
一时后宫的各项用度再次被缩减,就连孟露的生活质量也较之前有所下降。
这种时候,宫里还是不要添人的好,以免日子过得越发紧巴巴了。
于是孟露便也没提选秀的事,好在因为前朝事忙,年中的时候,顺治敬重的叔王济尔哈朗也病逝,顺治很是悲伤了一段时间,因此来后宫的日子更加的少了。
孟露很满意,因此便更加没有提议选秀的理由了。
再者,去年年中的时候,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贞带着父亲的遗棺入京,顺治不但下令厚葬孔有德,更是赏赐孔四贞白银万两,作为日用。
庄太后更是怜惜她小小年纪便全家身亡,孤苦伶仃,命其在宫中长住。
庄太后似乎有意撮合孔四贞与顺治,常常派孔四贞带些吃食点心去位育宫交给顺治。
顺治去南苑秋猎时,庄太后也让他带上了孔四贞,她给的理由也让顺治无法拒绝:这孩子命这么苦,她爹为了大清鞠躬精粹,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又怎么了?
顺治很无奈,他自然知道他额娘是什么意思,可孔四贞一个武将之女,虽模样还不错,可性子未免有些刚烈,实在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孔四贞也没有入他后宫的打算,因此庄太后让他带上孔四贞,他也就带上了。
如此撮合了近一年,顺治十二年四月的时候,庄太后特地将孟露叫到了慈宁宫,表示出她打算让让孔四贞成为顺治后宫一员的意图。
孟露自然举双手赞同,“孔格格是个命苦的人,若是皇上能纳她为福晋,如此她的后半生也就有依靠了。”
庄太后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哀家本来想从科尔沁再找几个女子过来,但一想到福临前年干的那事,还是不糟蹋科尔沁的姑娘了。”
孟露:“……”
所以您改糟蹋其他姑娘了?
“他不是喜欢重用汉人吗,正好四贞也是汉人,哀家看她可比石福晋好多了。”
孟露只笑着道:“皇额娘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孔格格是否愿意?”
孟露是见过这位孔四贞的,这女子一看就是个性子大大咧咧,不受拘束的,她会愿意住到这座牢笼里,成为顺治的一只金丝雀?
庄太后失笑道:“做皇上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哪个女子会不愿意?”
孟露道:“还是问一问孔格格吧。”
毕竟,历史上顺治的后宫里,可没有孔四贞这号人物。
庄太后当即就命人请孔四贞过来,她虽在宫里住着,却仍旧是一副汉人打扮。
进来时脸上有着明媚灿烂的笑:“臣女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庄太后笑容可掬地道:“四贞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待孔四贞坐定,庄太后便问道:“四贞啊,你今年,该是二十了?”
孔四贞回道:“是,臣女生于天聪九年,今年是已经二十岁了。”
庄太后又道:“那你可曾定亲?”
话音一落,孟露就见孔四贞脸上的笑凝滞了一瞬,然后便听她道:“回太后,父亲曾将我许配给他部下将领孙龙之子孙延龄,只是因着臣女要给父亲守孝,这婚事才耽搁了。”
庄太后闻言愣了好一会儿,神情间微有遗憾:“竟已经定亲了吗?”
孔四贞道:“是,臣女与孙家,已然过了三媒六聘之礼,如今只等着父亲三年孝期一满,臣女就要与他成亲了。”
“倒也不急。”又是一阵沉默后,庄太后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孟露不由一愣。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强行破坏人家已经定下的亲事?
对面的孔四贞也是一脸茫然,“太后?”
庄太后便道:“哀家与你甚是投缘,很想留你多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不知四贞可愿意?”
孔四贞:“……”
她敢说不愿意吗?
庄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孔四贞自是一清二楚,可她没兴趣入宫做娘娘。
顺治或许是个好皇帝,但却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只看如今后宫这些福晋格格们整日望眼欲穿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的情形便知。
可眼下庄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笑着回道:“自然是愿意的。”
此刻的孔四贞是无比后悔的,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将父亲葬在桂林,她就不该来北京。
事已至此,只能尽快与孙延龄取得联系,最好是让他上书向皇上求亲,请求皇上赐婚于她二人了。
*顺治十二年很快的过去了。
到了顺治十三年,孟露就有些期待他的真爱董鄂妃的出现了。
她之前还托阿吉格去打听过董鄂妃,后来则渐渐地没再留意,只准备随缘即可。
不过孟露可以确定的是,董鄂妃,并非博果尔的福晋。
如今博果尔已经被顺治封为和硕襄亲王,他与德恩的婚事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
原本礼部挑选的日子是三月份的,但博果尔给顺治上书,说德恩格格年纪还小,希望顺治能将他们的婚事往后延一延。
顺治道:“德恩格格今年也有十一岁了,也是可以成亲了。”
博果尔就像小时候那样,对着顺治撒娇道:“皇兄,她还没过十一岁生辰了,就是个小屁孩,臣弟可不想娶她回去,说不定她连人都不会伺候呢。”
顺治闻言嗤笑一声,将手里的折子朝博果尔扔了过去,骂道:“懿靖贵太妃不是已经给你张罗了几名妾侍格格吗,德恩不会伺候人又有何妨,你有那几个妾侍也够了。”
博果尔挠了挠头,叹气道:“那都是我额娘硬塞给我的,长得也不好看,反正我是一个也没看上。”
顿了顿又道:“皇兄,你后宫里有那么多的小嫂子,每一个都伺候过你吗?”
顺治不加思索道:“自然。”
“那她们每一个人,你都喜欢吗?”
“怎么可能?朕虽是天子,但也是个人,哪可能喜欢那么多人。”
博果尔撇了撇嘴,好奇道:“皇兄,那么多人,你不嫌膈应的慌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博果尔道:“臣弟一想到,要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亲近,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有很多的毛毛虫在身上爬一样,有点恶心。”
顺治听他这话,便知道自己这个傻弟弟还没尝试过床笫之事,他作为皇上也不好多说,只淡淡道:“懿靖贵太妃不是已经给你挑了妾侍吗,你不妨回去试上一试。”
“……还是算了吧。”他没办法在心里有别人的情况下,还和其他女人亲近。
想到这儿,博果尔顿时有些失落,浑身都透着一股颓靡。
顺治道:“你既然嫌德恩年纪小,那朕让礼部看看,今年八月后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德恩的生辰应当是在八月,到时候她就满十一了。”
“皇兄……”博果尔跺了跺脚,还想跟顺治再磨两句,顺治直接道:“你再啰嗦,那就按现在的日子娶她吧。”
博果尔一瞬间便偃旗息鼓,蔫蔫地离开了位育宫。
不过他也没直接回襄亲王府,而是去了一趟礼部。
既然皇兄那说不通,他只能另辟奇径了。
*景阳宫,孟露与佟福晋等人坐在廊下,看着玄烨带着弟弟妹妹在院中玩耍。
去年的时候,顺治突然决定要将各处宫殿进行修缮,其中包括孟露所住的坤宁宫。
既要修缮,她再住着就不方便了,顺治便让她自己挑个其他宫室先住着,等坤宁宫修缮好再搬回去。
顺治的意思是,六宫尽可任她挑,若是她看中的宫殿里头有人,只让那人搬走就是。
孟露可不想干那讨人嫌的事,而且她也想离顺治远一些,因此她最后便挑了景阳宫。
景阳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北角,可谓是六宫中最为冷清的院落,顺治见她选了这儿,都有些疑惑了,“景阳宫一直无人居住,到底有些荒凉偏僻,你若不想劳动其他人,如今承乾宫还空着,你不如住在承乾宫去。”
孟露微笑摇头,心道承乾宫我可不敢住,得留给你心爱的董鄂妃呀。
她笑着道:“臣妾喜欢安静,住在景阳宫正好。”
顺治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什么,只道:“那好,等坤宁宫修缮好了,你再搬回去。”
“是。”
且说当下,今日是三月十五,前几日刚刚入夏。
北方的初夏并不是很热,也不冷,正适合小孩子在外头玩耍。
孟露搬进景阳宫的时候,让十三衙门那边找了几只兔子过来养着,孩子们都喜欢小动物,因此每逢初一十五请完安后,福全玄烨还有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都会在景阳宫追着兔子玩。
这一年以来,因着孩子的缘故,佟福晋和董鄂福晋倒是走得近了。
玄烨虽然走路还有些不稳,但他却格外喜欢自己的兄长福全,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挂到福全身上去。
就连佟福晋也打趣过,她这个儿子粘福全比粘她这个亲娘还厉害。
此刻的情形便是,福全跑在最前面追着兔子,玄烨跟在身后追着福全,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
二公主锦清则比较喜欢孟露的那只猫儿,此刻正趴在下人备好的软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猫儿睡觉。
廊下坐着的,除了这三个孩子的额娘,还有一个陈福晋。
陈福晋自锦璇早夭后,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也就看着几个孩子活蹦乱跳时,她脸上才会出现一点笑。
因此孟露便也会经常叫她过来看一看这些孩子们,省得她自己一个人憋在宫里,别再抑郁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呀。”
孟露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瞬间清醒过来,抬眼望一眼天空,心道这样安稳的日子,只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如今已经是顺治十三年三月,董鄂妃,应当是在今年的八月会入宫。
说不定此时,顺治已经跟这位董鄂妃搭上线了呢。
风雨即将到来,等到董鄂氏入宫,这些个人,怕是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帝王专宠。
第67章
孟露之所以猜测顺治已经跟董鄂妃搭上线,却也并不是她脑子一热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实在是顺治最近这段日子的行为举止,较以往的确有些奇怪。
自打开了年,到现在已经是三月了,顺治进后宫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说这些等着顺治的福晋格格,便是几个孩子,孟露也听见好几次他们在念叨阿玛怎么最近不来看我们这样的话。
孟露可不信顺治是突然洗心革面,打算做个和尚了。
再者,正月的时候,正是天寒地冷的季节,顺治就跑去南苑住了几日。
二月时又去了一趟南苑,这个月月初,他又跑去瀛台呆了几日。
这接连的三次出行,顺治皆是独行,身边没有带任何的福晋格格。
难说他跑到远离紫禁城的地方,不是为了与董鄂妃暗通款曲。
*日子慢慢过着,四月的时候,顺治突然给户部下旨,说要挑选官宦之女,充盈后宫。
他下这道旨意前,甚至先跟庄太后说过,直接就让户部开始拟定政策了。
孟露就觉得,顺治这一举动,也是为了给董鄂妃顺利入宫而铺路呢。
既然要挑选秀女,孟露作为皇后少不得要忙碌起来。
自打前年开始,孟露便一直将宫务四散给石福晋等人,平日的一些小事直接由她们做主,也就遇到什么大的决断,孟露才会亲自出手。
不过这次选秀一事,孟露却是尽数揽了过来,没让其他人帮忙。
毕竟帮着自己的男人张罗小妾什么的,估计也就只有孟露是抱着一种给公司招揽优秀员工的心态。
更多的优秀员工进入公司,老板就会更开心,孟露也能时不时地偷偷摸个鱼了。
大清一朝,选秀还是第一遭,因此户部光是拟定具体的章程,也花了近一个月。
户部官员们呕心沥血,翻阅历朝典籍,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一套流程,正打算呈给皇上过目,结果皇上又跑了。
五月的时候,顺治又去了南苑。这一年还有个闰五月,闰五月时,他又去了瀛台……
半年过去了,也就只有四月份的时候,顺治老老实实地在紫禁城呆着,其他几个月,都跑去别的地方了。
就连庄太后也起疑,“南苑和瀛台到底有什么?皇上怎么今年老往外跑?”
苏茉儿在一旁陪笑道:“许是皇上处理政事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庄太后眯了眯眼,道:“哀家总觉得有些不安,你去打听打听,皇上这几次去南苑和瀛台,身边都是哪些人伺候的,可别有那起子不知死活的奴才,引得皇上误入歧途了。”
苏茉儿心下觉得不至于,不过还是恭敬地应了,随后就出去安排人去探查。
庄太后独自坐着,开始琢磨顺治提起的选秀一事。
他虽说要选秀,可也只说从满洲贵族里头挑选,甚至还说了再选几个汉人女子入宫,独独没有提及蒙古。
她自然有意见,只是顺治如今越发地一意孤行,庄太后苦口婆心地与他说了半晌,顺治最后也只同意不选汉人女子,可蒙古那边依旧被他排除在外。
庄太后也不想两人的母子关系再度陷入僵局,便没坚持让他再选蒙古女子,只是提了一嘴能否将孔四贞纳入后宫。
顺治闻言愣了愣,倒是没直接拒绝,只是疑惑道:“可儿子听说,孔四贞应当是已经许给了她父亲部下的一名将领之子了。”
庄太后道:“男未婚女未嫁的,只是过了三媒六聘,也算不得什么,哀家不信那孙延龄敢跟天子抢女人。”
顺治沉吟半晌,突然笑了,他道:“皇额娘,既然您如此喜欢孔四贞,那儿子就纳了她吧。”
“正好儿子最近也在琢磨着完善下后宫妃嫔制度,打算在皇后之下,再设立东西二宫皇妃,不如封孔四贞为东宫皇妃。届时再从秀女中选一家世厚重,贤德纯厚之女为西宫皇妃,您看如何?”
让顺治纳孔四贞的事,太后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如今难得听见皇上松口,庄太后自然说好。
只是如今想来,皇上松口,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她当日光顾着高兴,未及细想,也是现在才意识到,按着自己儿子的性子,他该是没那么容易松口才对。
庄太后不由蹙了眉,别是他这个儿子打算同上次那样,再猝不及防地摆她一道吧。
因此她才让苏茉儿派人去查查,如果顺治正打算做什么,她也好提前想应对之策。
想到这,庄太后瞬间觉得疲惫不堪。
他们是亲母子,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她居然要开始防备着,自己的儿子会不会算计到她头上了。
什么时候,福临才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呢。
*选秀的事,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六月底的时候,孟露将自己筛选出来的三十名秀女名单整理好,派人送去给顺治。
顺治最后御笔圈出了十名秀女,其中四位给了福晋位分,其他六人则都是格格。
孟露看了这十人的画像,如果画师的技术能看得过去的话,那么这十人,无一例外都是姿容上佳者。
她撇了撇嘴,心道看来顺治即便是给自己心爱的女人铺路的同时,也不忘再给自己收几个好看的。
名分既定,秀女也就预备着要慢慢入宫了,只是那位董鄂妃,却没在选秀的名单上。
孟露越来越好奇,这位董鄂妃,到底在哪儿呢。
*七月中的时候,秀女们都已经入了宫,只是顺治却还未来得及宠幸她们。
因为襄亲王博果尔病了,顺治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真挚的兄弟之情的,因此一时也没了宠幸女人的兴致。
孟露是从德恩格格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据说博果尔病得还挺严重,甚至有些凶险。
德恩格格情窦初开,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婿病重,心情难免沉重,常常以泪洗面。
孟露见她如此也是不忍,便让她出宫去一趟襄亲王府。
“博果尔也是个好孩子,大好的年纪却……”孟露欲言又止道:“你去看看吧,也告诉他,让他好好养病,懿靖贵太妃还指望着他养老呢。”
德恩格格到了襄亲王府,只觉得整座府邸似乎被一朵巨大的乌云紧紧压着,刚一进那大门,她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府里的奴才们,个个哭丧着脸,仿佛府上的主子已经薨了似的。
德恩看得生气,这还没怎么呢,就一个个摆出哭丧的脸,博果尔的病能好得了才怪。
但她如今到底还未过门,也不好开口斥责,只是低垂着眉眼,由着下人引她到了博果尔的屋子。
懿靖贵太妃便守在那,见德恩来,她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好孩子,你来了,去看看他吧。”
德恩先屈膝行了礼,接着温言安慰了懿靖贵太妃几句,随后才进了里间。
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博果尔,德恩就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上次见博果尔,应当是端午的时候,那时候博果尔还意气风发的呢。
宫中的晚宴上,他连着说了好几个笑话,逗得皇上皇后乐得不行。德恩回想着当时他英气勃勃的模样,再一看如今床上那个面容清癯的少年,两行热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博果尔昏昏沉沉的,就听见有人在他跟前哭泣,他听不真切,还以为是自己额娘,便哑着嗓子安慰道:“额娘,别哭了,儿子会好起来的。”
“王爷,您醒了。”
不是额娘?
博果尔动了动手指,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来人是德恩。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我这一身病气,别再染给你了。”
话落他艰难地呼吸了下,缓了缓又道:“你放心,我已经跟皇兄说了,万一我这次……他会给你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王爷,您别说这样的话。”德恩呜咽道:“我只想要您快点好起来。”
博果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也想好起来,只是这不是听天由命的事吗。”
德恩听他这样说,一时哭得泣不成声,博果尔便放软了声音问道:“好了,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说说你吧,太后许你出宫了?”
德恩抬起袖子抹抹眼泪,摇头道:“是皇后让我来的。”
博果尔微微一顿:“皇嫂?”
“嗯,皇后让我来看看你,嘱咐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养病,病好了与我成亲的。”
博果尔听完没说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气虚道:“我知道了。”
之后,德恩并没有立即回宫,她派人给孟露说想留在王府照顾博果尔,孟露也就准了。
孟露心想着,按照历史的轨迹,博果尔多半是熬不过这一劫了,让德恩去一趟,也只是想让这对小情侣有个说告别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爱情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德恩出宫没几日,博果尔的病就开始好转,最后也彻底痊愈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且说当下,乾清宫经过修缮,如今已经焕然一新,七月底的时候,顺治让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他正式入住乾清宫。
新家新气象,换新居的顺治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乾清宫,便被庄太后给叫了过去。
来传话的小太监满脸恐惧,顺治心一沉,下意识就觉得皇额娘定是又要与他起争执了。
他猜得没错,刚一进到慈宁宫,庄太后的怒骂声就传了过来:“你是昏了头吗?竟然跟一个臣子的福晋暗通款曲!”
顺治:“……”
他还真是低估了他额娘的手段了。
第68章
他是什么时候与那人相识的呢?
顺治在庄太后冷冽的目光下缓缓坐到一旁,思绪回到了去年七月份。
有一日,傅达理拿了一首诗过来,说是自己福晋所做,请皇上品评一番。
他就随意地接过来一看,下一刻,眼前便是一亮。
那一手娟秀字体,如同婉约的舞步一般,有力有柔和。
那首诗也是罕见的好诗,他当时捧着看了许久,最终才提笔,轻轻地写下了自己的评语。
之后,傅达理常常会带着自家福晋的诗来,请他品评。
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开始了以字传情。
每一次收到傅达理带来的诗词,顺治都感到心跳地厉害,前所未有的悸动。
透过那些暗含情意的诗词,顺治仿佛看到了那人正温婉地对自己笑。
他日复一日地失眠,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人。
可她是自己御前侍卫的福晋,想见一面却是难如登天。
还是吴良辅给他出了主意:“皇上不如给董鄂氏一个九品孺人的封号,如此一来,年节的时候,董鄂氏便得入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
顺治当即就采纳了吴良辅的主意,而傅达理也丝毫未有怀疑,他只是很骄傲,自家福晋能得皇上亲封,虽只是个九品的孺人,但到底算得上有品级了。
于是,傅达理的福晋董鄂氏,便在除夕这日随着其他命妇们一同入宫,跪拜太后和皇后。
顺治安排人在坤宁宫外等着,等命妇们告退时,便寻了个由头,将董鄂氏引到了御花园。
彼时的御花园,一片冰天雪地。
董鄂氏穿着一袭粉色旗袍,外罩月白斗篷,面色如玉,肌肤塞雪,一双含情杏眼水雾氤氲,整个人好似江南河边的水莲一般娇柔。
她见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顺治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妇见过皇上。”
顺治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免礼。”
董鄂氏站直身子,迅速地打量了顺治一眼,随即垂眸,语含关切道:“这天寒地冷的,皇上您别冻着了。”
顺治朝她走近了一步,喃喃道:“朕终于见到你了。”
董鄂氏见他如此,慌忙后退一步,低声道:“皇上,这里是御花园。”
顺治回神,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们都先退下,朕与……都尉福晋有话要说。”
董鄂氏的侍女心下虽觉得不妥,但皇上开口,她自然不敢忤逆,只好跟在吴良辅身后走远。
等到只剩下顺治和董鄂氏时,顺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荡,几步近前,将董鄂氏的手抓进自己手心。
董鄂氏发出一声惊呼,一边挣扎一边慌忙道:“皇上,御花园人多眼杂,您……”
“你放心,有吴良辅在,不会有人来这的。”
董鄂氏闻言,渐渐安静下来。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顺治一瞬不瞬地打量她,哑着嗓子道:“朕夜夜都能梦见与你相见的画面,你跟朕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董鄂氏抿了抿唇,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似要烧起来。
她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的想见他一面呢,只是他们的身份悬殊,能远远地见上一面,她就满足了。
两人此刻的情景若是被别人看到,于谁都不是好事。
董鄂氏回神,冷静道:“皇上,我是您御前侍卫的福晋,您这样,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于皇上的名声怕是不妥。”
顺治突然笑了笑,非但没放开董鄂氏,反倒一用力,将董鄂氏拉进怀里。
他戏谑道:“你若担心朕的名声,你就不应该和朕诗书传情……”
这话说的董鄂氏顿时羞红了脸,沉默半晌后,只静静地依偎在顺治怀里。
顺治双手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埋首董鄂氏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朕好想你能日日陪伴在朕的身边。”
话音落了没多久,怀里的人突然低声啜泣起来,顺治心口一疼,连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流眼泪了?”
董鄂氏梨花带雨,压抑着哭声道:“皇上的这个希望,亦是臣妇的希望,只是皇上与我身份悬殊,这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顺治用拇指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道:“你且安心,朕会想办法的。”
两人之后又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里情意绵绵了许久,董鄂氏这匆忙才离开。
既然已经见了一面,顺治便再也无法满足于只是同她诗书传情,于是开了年后,他便频繁地前往南苑和瀛台小住,实则只是为了能再见她一眼。
碍于两人的身份,要见一面其实并不容易,顺治每次都是派了人秘密接她过来,他自恃无人察觉,就连傅达理都被他支到了别处办差,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被皇额娘发现了。
眼见顺治也不辩驳,只静静地坐着,面上洋溢着神往的笑容,庄太后越发恼怒,她用力一拍案桌,厉声道:“哀家在问你话呢!”
顺治从回忆里回神,淡淡道:“额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让儿子说什么?”
“你……”庄太后气急,被他一句话顶的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无奈道:“整个天下都是大清的,你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就看上了一个臣子的福晋?”
顺治嗤笑一声道:“天下女子虽多,可都是些庸脂俗粉,空有一副美貌架子,内里空空如也,跟这样的女人说话,儿子觉得累得慌。”
庄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简直无语了:“哀家就不信,满天下未婚女子那么多,就再也找不出一个通晓诗书之人,哀家看你是鬼迷心窍,只想跟个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
庄太后说这话可谓是刺耳,然而顺治仍旧一副淡然神色,不紧不慢地道:“额娘果然神通,那也不用儿子再多言了。”
“哀家不许你接她进宫!”庄太后有些面红耳赤,嗓音沉沉。
顺治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好奇表情:“为何呢?”
庄太后道:“哀家不是说了吗,她是有夫之妇!”
“皇额娘,您让儿子纳孔四贞为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既然已过了三媒六聘的婚事在皇额娘眼里算不得什么,有夫之妇也严重不到哪儿去,想必皇额娘应是能接受的。”
庄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
怪不得他会同意纳孔四贞为妃,合着都是为了给他自己的荒唐行径铺路。
庄太后心情沉重,放软了语气道:“福临,你听额娘的话,董鄂氏你不能沾染,你若是喜欢董鄂氏家族的女儿,尽可以从她们家族再挑选一个进来。”
“可儿子只想要她一人。”
“可你想过后果吗?身为帝王,夺臣妻,你会被后世骂死的。”庄太后苦口婆心地道。
顺治道:“儿子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且,儿臣百年身后之事,儿臣不在乎。”
庄太后心痛道:“你心意已决了吗?”
顺治定定瞧着庄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儿臣心意已决,谁都不能改变。”
看着顺治年轻固执的面容,庄太后终是失落地垂下了头,她妥协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额娘便也不拦你了,只是有一点,额娘希望你不要冷落了后宫其他人,你也有许久没去皇后那儿了吧,还有福全和玄烨,孩子们你总得看看吧。”
总不能为了新欢,旧爱和孩子们都不要了。
提到皇后,顺治表情有一瞬间的黯然,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嘴唇只是动了动,最后才平和道:“儿子知道了。”
*孟露久违地迎来了顺治大驾。
彼时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正带了福全和玄烨来景阳宫看兔子,外头突然进来人传话,皇上来了。
孟露一下子愣住了,心想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居然把他给吹来了。
虽这么想着,孟露却还是招呼了同样怔愣的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出门接驾。
看到景阳宫还有旁人,顺治有些意外,他道:“你们都在啊?”
董鄂福晋低头回话:“回皇上,臣妾与佟妹妹带着两个孩子来皇后娘娘这儿看兔子。”
顺治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养了兔子,朕怎么不知道?”
孟露暗暗翻了个白眼,平静道:“有段日子了。”
顺治“嗯”了声,目光转向福全和玄烨,蹲下身子招了招手道:“来,过来阿玛看看你们。”
面对这个许久未见的阿玛,福全和玄烨有些迟疑,呆呆地依偎着自己的额娘也不动。
孟露就见顺治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不耐,她温柔地笑了笑,连忙一手一个,摸着两个孩子圆滚滚的脑袋,轻轻哄道:“这是你们皇阿玛,你们不是天天念叨皇阿玛呢吗,快去。”
福全和玄烨一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各自的额娘,见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脸上也是鼓励的笑,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向了顺治,奶声奶气地道:“皇阿玛万安。”
顺治一边一个,将福全和玄烨抱了起来,端详了一番才道:“不错,孩子长大了,福全该有三岁了吧?”
“……回皇上,福全的生辰是七月十七,便是十日前,刚过了三岁生辰。”董鄂氏依旧低着头,缓缓道。
是吗?顺治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他居然没有印象了。
顺治自觉惭愧,连忙转移话题:“玄烨也快三岁了,朕打算等玄烨三岁时,便给两个孩子安排几个开蒙师傅,到时候让他们兄弟一起认字读书。”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顺治关心过她们的儿子了,如今骤然听到他要安排两个孩子开蒙,自然是喜不自胜。
于是两人连忙跪下道:“多谢皇上恩典。”
顺治又叫她们起了,随后道:“好了,朕安排人给你们送了赏赐,带着孩子回去看看吧,朕同皇后有话要说。”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带着两个孩子告退后,孟露疑惑道:“皇上有何吩咐?”
顺治朝孟露走近,像以前那样突然握住了孟露的手,孟露早练就了面对他的触碰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摆出温和笑容的本领来,她柔声道:“皇上的眉头皱地这样紧,可是有什么烦恼?”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了景阳宫正殿,顺治先是环顾了下四周,皱了皱眉头道:“这景阳宫委实有些小了,坤宁宫也已经修缮好了,你确定不搬回去吗?”
“皇上,臣妾住在这里挺好的,况且,坤宁宫如今每日都有萨满祭神,臣妾住在那,也是多有不便。”
她可不想每日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中醒来。
见她执意住在景阳宫,顺治也没再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再次缓缓开口:“朕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听到商量这个词,孟露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讶异道:“皇上只管吩咐就是了。”
顺治道:“朕想册封一名妃子。”
孟露心里一咯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臣妾会让十三衙门做好准备的。”
“若是,朕想册封的人,是一名有夫之妇呢?”
孟露:“……”
第69章
作为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人,孟露其实早就知道他要册封的人是谁,可她就是没想到,顺治居然会来问她这个皇后的意见。
她思索片刻,心想他多半不是想真的听自己的意见,指不定这又是一次试探。
真是有些怀念啊,顺治好久都没有试探过她了。
该怎么说,也是明摆着的。
于是她微微错愕后,便坦然道:“有夫之妇,怕是有些麻烦,皇额娘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若是皇上真喜欢那女子,臣妾愿去皇额娘那里替皇上当说客。”
听到这样的回答,顺治没有丝毫的意外,皇后,是什么事都会顺着他的。
这种顺从,他以前是很满意的,可不知道从何时前,看到皇后无休止地顺从自己,他竟有些莫名的厌烦了。
顺治噙着淡淡的笑,静静地盯着孟露看了一阵儿,直把孟露看得浑身发毛,她试探道:“皇上?”
“不必了,皇额娘那儿,朕已经去说过了。”顺治松开她的手,背到身后道:“你安排个住处吧,朕打算过两日就让她入宫。”
孟露蹲了个礼,笑着应道:“臣妾先恭喜皇上又要喜得佳人了。至于住处的事,皇上放心,臣妾会安排好的。只是,不知这位新妹妹是哪家的?”
顺治道:“是护军统领鄂硕的女儿,如今她还是朕的御前侍卫傅达理的福晋,朕打算让他们和离。”
“……”
董鄂妃,终于要来了。
她是孟露期待了两年的人,董鄂氏一来,她这后宫宫务都不用管了,完全可以开始躺平了。
想到这,孟露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心满意足的笑,顺治瞧见后,眉头渐渐皱起,他疑惑道:“你似乎,并不难过?”
“皇上是天子,天子有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了。”孟露眨了眨眼,连忙收敛喜悦表情,轻声道:“说实话,臣妾心里自然是有些许失落的……”
孟露垂眸,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双手拢过顺治的腰,温柔道:“只是,臣妾身为皇后,也希望能有更多姐妹替皇上分忧,替皇上绵延子嗣,所以,即便是臣妾心里难过,臣妾还是会尽责的当好这个皇后。”
她心下有些慌乱,一时高兴,险些让顺治看出什么来。孟露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委屈可怜,喃喃道:“臣妾只希望,新人入宫,皇上别忘了臣妾就好。”
“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孟露这番话,无疑再次讨得顺治欢心,她就感到顺治抬手回抱住自己,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朕今晚陪你。”
孟露:“……”
行吧,她就咬咬牙再牺牲一次,等董鄂妃入了宫,希望能耗光顺治所有的精力。
*一直到第二日顺治离开景阳宫,孟露才有功夫召来阿木尔和那斯图问话。
“昨日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阿木尔正等着孟露问呢,孟露话音刚落她便出声答道:“昨日皇上身边的吴公公不知犯了何罪,被太后赏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孟露震惊,“那还有气吗?”
那斯图道:“吴公公福大命大,还活着呢。”
孟露点点头,难怪昨日顺治来景阳宫时,身边伺候的是吴良辅的一个徒弟。想来太后那边也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不能杖责自己的儿子,便将气都撒在吴良辅身上了。
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孟露正感叹着,外头人传话,苏茉儿来了。
孟露照旧连忙叫人将其迎了进来,苏茉儿行礼后也不拐弯,直言道:“娘娘,后宫不日恐再次添人,太后让奴婢来提醒娘娘一句,千万要沉得住气,沉住气,方能长久。”
不得不说,孟露当下是有些感动的,起码面对外人的时候,庄太后的心还是向着她的。
“劳动皇额娘还派姑姑来提醒我,其实皇上昨日留宿景阳宫,已经提过此事了,我知道该如何应对的。”
苏茉儿舒了口气,缓缓道:“那就好。这次新入宫的,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以有夫之妇的身份狐媚勾引皇上,可见这人本性。太后的意思是,新人入宫后,您还是要当好一个合格的皇后,至于其他的,有太后在,娘娘您尽可安心。”
听了这话,孟露怔愣片刻,道:“皇额娘不会是打算……”
她担忧的表情,加上未尽的话,苏茉儿自然明白过来,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正如太后所言,娘娘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后便是,其他的不必您操心了。”
话虽如此,可孟露还是忍不住道:“苏姑姑,皇额娘不必为了我如此的。”
历史上董鄂妃所生顺治第四子早夭,董鄂妃本人也是过了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这其中到底是天意,还是人祸呢?
她正沉思,苏茉儿叹了口气,抬手替孟露整理了下额前凌乱的发丝,低声道:“太后娘娘所做所为,倒也不是为了您,她都是为了科尔沁,为了您和太后背后共同的母家。”
作为一个下人,说出这样的话,苏茉儿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提醒皇后,她顿了顿又道:“娘娘自前年流产后便一直未能有孕,皇上这一年来进后宫的次数也少了,您还是得想想办法,早日有个孩子的好。”
“姑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无论苏茉儿说什么,孟露都只是乖巧应下,至于如何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茉儿叮嘱完,也就告退了。
孟露送走了人,当即就吩咐阿木尔和那斯图,让她们去通知十三衙门,将承乾宫给收拾出来,以便董鄂妃入宫居住。
*之后没几日,顺治的御前侍卫傅达理便突然告病回家,顺治将要纳护军统领鄂硕之女为妃的消息也渐渐在后宫流传。
此消息一出,后宫震动。
这些宫里的女人虽整日困在宫里深居简出,可不代表她们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再不济,也可以让在宫外的娘家人去打探。
于是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要纳的新妃,早已嫁作人妇。
孟露冷眼瞧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来了一次后宫大集会。
这一日,她让所有人都来景阳宫请安。
如今顺治的后宫里,还有上个月选秀新添的几个人,乌压压一片坐在下面,都殷切地看着她。
孟露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近日宫中的流言,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话落,半晌无人应答,众人只是低头沉默,连一向话多的乌雅福晋都没开口。
孟露等了片刻,遂道:“很好,无论你们听到了什么,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之策,出了景阳宫的大门,若是还敢多说一个字,谁也救不了你们。”
一时众人都应了是,可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发问:“皇后娘娘,皇上他怎么看上一个有夫之妇,太后也不管吗?”
细听这语气里还有着浓浓的委屈,孟露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上个月新进宫的秀女克里纳喇氏,她是被册封为福晋的四人之一,容貌是这批秀女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襄亲王博果尔病愈后,顺治也有了入后宫的心思,克里呐喇氏,是他宠幸的第一个秀女。
孟露看着呐喇福晋眼底的失落,倒也能理解她的委屈了。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一枝独秀做个宠妃,没想到这还没几日呢,皇上就已经被其他人给勾走了魂。
孟露含笑道:“太后那已经点头了,别的,你们也别多问,只记得一点,新人入宫,无论位分如何,你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忘了,她是皇上所看重之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们心里要有数,可别一时糊涂,行了那连累全族的糊涂事。”
众人再次齐声应道:“是,嫔妾遵旨。”
该提醒的提醒到了,孟露便往后靠了靠,露出三分疲惫,低声道:“好了,虽是秋日,可一会儿日头出来还是晒得慌,你们早些回去吧。”
众人于是很快便离开了。
*八月初十这日,护军统领鄂硕之女董鄂氏奉圣意入宫,赐居承乾宫。
当夜,顺治就留宿承乾宫了。
第二日一早,孟露打算去给庄太后请个安,因此早早就起了。
她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两个贴身侍女。
阿木尔早已看清孟露不将顺治的宠爱放在心上,因此无论顺治宠谁,她都和孟露一样淡然。
那斯图则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她此刻沉着脸,撅起的嘴巴都能挂个东西上去了,孟露忍俊不禁地看了一会儿,这才问:“怎么了,一大早就拉着个脸,莫不是有人欺负你?”
那斯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满道:“奴婢听说,昨夜承乾宫的烛火,一整夜都没熄过。”
孟露:“……”
她回头瞪了那斯图一眼,冷了脸道:“承乾宫的事,你少打听,没得惹火上身了。”
昨夜烛火未熄的,又岂止是承乾宫,恐怕六宫里除了她的景阳宫,其他几处皆是一夜烛火未熄吧。
收拾妥当后,孟露就去了慈宁宫,没想到却在慈宁宫门口遇到了一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
那女子见她到来,微微含笑跪地行了大礼道:“嫔妾承乾宫董鄂氏,参见皇后娘娘。”
孟露一愣,说了免礼,随后下意识道:“妹妹昨日伺候皇上,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话出口,孟露就感觉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然而话说出去便也收不回来,于是连忙补充道:“太后她老人家喜静,每逢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即可,倒是不必日日过来。”
董鄂氏眉眼带笑,恭敬道:“嫔妾初入宫廷,按规矩,也该先来拜见太后娘娘的,原打算等给太后娘娘请安后,便去景阳宫拜见您的,没成想倒是在这遇见您了。”
“妹妹果真是个懂礼数的,难怪皇上会对你心心念念的。”
……这话好像也有些茶里茶气的,孟露心下有些尴尬,不过董鄂氏倒是没放在心上,她连道娘娘谬赞,随后又与孟露真真假假的寒暄了几句。
孟露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位名传千古的董鄂妃,姿容自然比不得原主的这张脸,可胜在她气度雍容沉静,说话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况且,能迷得顺治七荤八素的,董鄂妃自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正想着,慈宁宫的大门打开,苏茉儿亲自出来相迎。
她照旧还是亲热地上前扶了孟露的手臂,道:“太后已经请了,皇后娘娘请进吧。”
话毕又转头看向董鄂妃,语气顿时淡了下来:“太后说了,宫里的福晋太多,她老人家懒得一个个见,您什么时候熬到更高的位分,什么时候再来吧。”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客气,孟露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她看董鄂妃,却见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苏茉儿说完后,她只是面不改色地在原地跪下,朝着里头磕了头,便即告退了。
董鄂妃走后,孟露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苏茉儿方才说,等董鄂妃熬到更高的位分时,再来求见庄太后,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再度来请安了。
八月二十五这日,顺治下令,册封董鄂氏为贤妃,她一跃成为了除皇后之下位分最高者。
董鄂氏册封,果然再度来拜见庄太后,孟露正好在慈宁宫。
她就见庄太后眼底一片冷色,咬牙道:“这个福临,真是要气死哀家!去告诉她,哀家不想见她。”
孟露连忙上前轻声安慰:“皇额娘息怒,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庄太后道:“哀家能不动气吗?他原本还答应册封孔四贞为东宫皇妃的,如今哀家看他这样子,只怕四贞这个东宫皇妃的名分,是要泡汤了。”
“这也就罢了。”庄太后叹口气继续道:“他居然还给董鄂氏一个贤妃的位分,真是太抬举她了。”
孟露心道现在不过是贤妃而已,用不了多久,你儿子还要封她为皇贵妃,为她大赦天下,到那时庄太后岂不是要气得升天?
思索再三后,孟露还是出声劝道:“皇额娘,皇上能得一个贴心的人,您应该高兴才对。您若是不想与贤妃说话,让她进来给您磕个头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因为一个妃子而让皇上与您母子离心了。”
庄太后还想说什么,可她转念一想,上次她将董鄂妃拒之门外,还让苏茉儿说了那样的话,结果没几日,顺治就给董鄂氏一个贤妃的位分。
今日她若还是不见董鄂氏,指不定顺治又能干出什么事来。
“好,哀家听你的,就让她进来磕个头。”
孟露道:“皇额娘英明。”
第70章
再见贤妃,她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很多。
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顺心。
自打苏茉儿出去请人后,庄太后就闭上了眼,老神在在地转起了佛珠,贤妃莲步轻移地进了慈宁宫正殿,行完礼问完安后,庄太后却仿若未曾听见,依旧闭着眼,亦不发一语。
孟露暗暗叹气:好嘛,难题又丢给她了。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贤妃,心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贤妃被庄太后刁难而不阻拦的,然而庄太后这架势,摆明了要给贤妃一个下马威,她又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宁静呢。
孟露正为难踌躇着,苏茉儿却走到庄太后跟前,低声道:“太后娘娘,贤妃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苏茉儿的声音,孟露不由松了一口气,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苏茉儿则回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
苏茉儿既已出声提醒,庄太后就不好再不搭理贤妃,她并未立即睁眼,而是又过了几息才停下手中动作。
她微微抬起眼皮,冷漠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良久才凉凉道:“起来吧。”
贤妃恭敬地谢恩,随后拨开侍女想要搀扶的手,自个儿麻利地站了起来。
庄太后也开始无声地打量着贤妃,将她从头看到脚,贤妃也是大大方方地立着,面容微扬,眼眸低垂,静静地任由庄太后打量。
半晌的沉默后,庄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搁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戴上护甲,意味不明地问道:“听皇上说,你很会做诗?”
贤妃浅浅一笑,谦虚道:“回太后的话,那是皇上抬举嫔妾了,嫔妾只不过粗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只认得几个字,却能跟皇上书信传情,迷得皇上不顾伦理,贤妃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殿内除了孟露以外,还有苏茉儿等几名下人,庄太后当着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可见是对贤妃有多大的意见了。
贤妃闻言也倏然跪了下去,忙告罪道:“太后恕罪,嫔妾知罪了。”
庄太后腻烦地瞥了她一眼,一手用力地拍在案桌上,冷然道:“好了,你如今可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哀家哪里敢治你的罪?”
“既然已经请过安了,就回你的承乾宫去,别在哀家这里碍眼。”
孟露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庄太后当真是不给贤妃半点面子,这要是传到顺治耳朵里,指不定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哎,这对母子真是没一天安分的时候。
*是夜,承乾宫。
贤妃的侍女银朱正在为她梳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贤妃本人则一手支着下巴,面带愁绪地望着门口。
银朱将她一头乌发理顺,低声道:“娘娘,您不是让皇上今晚去别的福晋那儿吗,他今晚该是不来了,奴婢扶您进去早些歇息吧。”
贤妃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皇上对我如此爱重,太后对我多有不满,后宫其他姐妹只怕也是背后里要恨死了我,于理,我是该规劝着皇上,让他雨露均沾也去去其他人那儿,可私心里,一想到皇上要陪别的女人过夜,我这心里,却又难受地紧,总觉得他被别人抢走了。”
银朱唇角微微抽动了下,心想难道不是您先去抢别人的丈夫的吗?
这话银朱也只敢心里想想,她嘴上还是温言安慰道:“娘娘对皇上一片情深,却要为了六宫太平让皇上宠幸其他福晋格格,真是苦了娘娘了。”
贤妃苦笑道:“罢了,想与皇上长久厮守,这些便算不得什么了,咱们睡吧。”
她刚起身往里间走,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却又整齐的脚步声,贤妃心口微跳,便听外头太监喊话:“皇上驾到!”
“皇上,皇上来了。”她脚步微乱,急急地奔向门口,一眼就看见那道即便是日日相见,依旧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不顾四周还有许多宫女太监,贤妃疾行两步,扑到顺治怀里,柔声唤道:“皇上!”
贤妃甚至忘记了给顺治请安,然而顺治却并不生气,面对这样一个日夜盼望自己的女子,他心里只有心疼。
顺治双手抬起,将贤妃纤细的腰身拢紧,温和道:“不是让朕今晚去别人那儿吗,怎么又在等朕?”
贤妃的一腔喜悦因这句话而逐渐冷淡,她秀眉紧蹙,离开了顺治的怀抱,垂眸道:“臣妾才不是在等您,只不过是还没睡罢了。”
“哦,是吗?”顺治嘴角含笑,微微挑眉道:“那朕去皇后那儿了。”
顺治说着便作势要走,贤妃脸上立时浮现慌乱神色,一手下意识地抓住顺治的衣角,低着头也不说话,只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顺治。
“怎么,舍不得朕?”
贤妃闻言顿时有些羞恼,她咬了咬唇瓣,依依不舍地松开顺治的衣角,低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可她面上却分明是一副委屈不舍的模样,一双眼里也渐渐含了泪,顺治顿时不忍,再度将她揽进怀里,温柔道:“朕今晚陪你,不去皇后那儿,行不行?”
贤妃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顺治,眼底也带了笑:“皇后娘娘贤德,想必不会怪罪臣妾的。”
顺治笑道:“那是自然,她是朕的皇后,你才是朕的爱妃。”
贤妃抿嘴一笑,柔柔地靠在顺治怀里,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两人进了里间,贤妃伺候他洗漱后,顺治便躺到了床上。很快,带着一身香气的贤妃也躺了过来,她眉目含情地望了一眼顺治,低低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顺治“嗯”了声,将贤妃搂进怀里,下一刻却没什么动作。
贤妃入宫十几日,他夜夜都宿在承乾宫,今夜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自然不会露出自己疲乏的意思,便盯着贤妃的眼睛,正色道:“今日你去给皇额娘请安,她可有为难于你?”
“没有,太后待臣妾很好。”贤妃没有任何的迟疑,干脆利落的回了话,只是她的眼底还是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委屈。
顺治沉了脸,追问道:“皇额娘骂你了?”
贤妃摇头道:“没有。”
顺治自是不信,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贤妃为人,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贤妃是他心爱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让她受委屈。
“银朱!”顺治坐起了身,朝外喊了一句。
因防着皇上与贤妃要办事,银朱等侍女都退到了殿外,听到皇上突然语气不善地喊人,银朱连忙小跑进来,跪在塌前道:“皇上,有何吩咐?”
“朕问你,今日贤妃去慈宁宫,太后都对她说了什么?”
银朱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贤妃,顺治怒道:“是朕在问你话!”
“回……回皇上……”银朱顿时全身颤抖,她伏低身子,犹豫再三,贤妃说过,慈宁宫的事,不可让皇上知道。
然而她并没有欺君的胆子。
于是银朱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慈宁宫贤妃拜见庄太后的情形说了出来。
顺治听完后,冷笑了一声,却不发一语。
贤妃暗暗叹气,示意银朱退下,这才轻轻抚了抚顺治的胸口,安慰道:“皇上息怒,太后训诫臣妾,也是应该,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顺治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贤妃跪起身,在顺治脸颊上印下一吻,柔声道:“能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不觉得委屈。”
顺治心神震动,这样懂事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他必得给她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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