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九月初的一个午后,天气异常的闷热,孟露叫人在景阳宫后院的廊下搬了一张躺椅,她换了一身便装,伸了个懒腰后惬意地躺了上去。
小七围在她身边叫了两声,孟露轻拍腹部,小七就跳了上来,转了两圈,随后温顺地躺下。
孟露在它脖子上摸索了一圈,随后一手缓缓顺着小七后背的毛发,闭上眼正打算眯一会儿,突然,下人进来禀报,德恩格格求见。
“叫她进来吧。”
话说自从襄亲王病愈后,她就没怎么见过德恩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襄亲王府归来后,总是闷闷不乐的。
约摸是小情侣闹别扭了吧。
很快,德恩就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孟露身边,按规矩行礼后,孟露便叫她起身,随后懒懒地问了一句:“有事找我吗?”
话落,许久未听见德恩说话,孟露好奇睁眼,就看见德恩格格站在那儿,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孟露吓了一跳,连忙关心道:“怎么了,好端端地哭成这样做什么?”
德恩格格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堂姐,博果尔他,他说他不想娶我,说会想办法让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旨。”
孟露一愣,道:“这不是胡闹呢吗?圣旨岂能是轻易收回的?皇上肯定不会同意的。”
德恩道:“博果尔已经去皇上那儿求了好几次了,我听说,皇上已经有所松动了。”
孟露愕然,不解道:“他为什么不想娶你,那次在南苑,我瞧着你们不是相处地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明明上次他生病,我还去探望他了……结果他……”德恩说着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将头埋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孟露有些头疼,她起身,将小七放在躺椅上,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德恩的肩膀,安慰道:“先别哭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她沉思片刻,低声道:“其实,堂姐觉得,强扭的瓜,多半是苦的,博果尔既然透露出不想娶你的意思,你不妨就让他去求皇上取消赐婚,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堂姐让皇上再给你挑一个更好的。”
德恩摇头,呜咽道:“可是,我就是喜欢博果尔,我只想嫁给他。”
孟露:“……”
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是吗?
她无奈叹气,道:“好吧,堂姐去跟皇上说,别让皇上取消你们的婚约总可以了吧?”
德恩闻言,总算是喜笑颜开,感激道:“多谢堂姐,我就知道堂姐对我最好了。”
孟露心道,最好倒是谈不上,她只是怕万一顺治取消了德恩和博果尔的婚约,庄太后那边再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德恩个子又长高了一些,人也出落地更漂亮了,她还真怕顺治一时色心大起,在庄太后的提议下把德恩也拖进这后宫来。
打发走了德恩,孟露看一眼天色,顺治这个时候,多半是已经处理完政事,去了承乾宫了。
那便只能等改日再去找他了。
*稍晚的时候,石福晋和陈福晋一块来了景阳宫,孟露以为她二人是来回禀自己后宫之事,却没想到石福晋委婉地开口,说是想把后宫的宫务,全部交还给孟露。
陈福晋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温声补充道:“倒不是嫔妾们不愿意替娘娘分忧,只是如今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位分最高的便是贤妃了,嫔妾们行事,也是多有不便,因此,便只能请皇后娘娘亲自劳累了。”
孟露命人给她二人上了茶水,缓缓道:“我知道了,这两年,也是辛苦你们了。”
石福晋和陈福晋连道不敢,称这都是皇后娘娘看重,两人心里十分感激,又再度表达了自己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的无能。
孟露轻轻一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会有其他人替本宫分忧的。”
顺治那么宠爱贤妃,不可能不给她一些权力,就看他什么时候开口了。
石福晋和陈福晋对视一眼,都知道孟露口中所说之人是谁,想到承乾宫那位,两人不由黯然。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以前皇上对后宫的姐妹们都是差不多的好,因此大家也就和和气气的过着。
如今贤妃横空而出,皇上的眼里完全没了别人,就连几个皇子和公主的额娘那儿,皇上也是多日未去了。
石福晋替孟露管着后宫,因此后宫的一些动向她倒也能提前知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就要起风波了。
这个节骨眼下,自然是皇后娘娘亲自管理后宫最为稳妥。
只是听娘娘所言,怕是这六宫,以后就得听贤妃的话而行事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冷下去,可孟露却越发地焦躁了,她完全找不到单独与顺治说话的机会。
她去乾清宫找过顺治两次,一次是晌午的时候,乾清宫的下人吞吞吐吐地说皇上去了承乾宫,问她要不要现在去承乾宫通知皇上,孟露自然摇头。
第二日的时候,孟露掐准了顺治下朝的时候过去,结果她又去晚了一步,吴良辅的小徒弟低着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早朝散的早,因此带着折子去了贤妃娘娘那儿……”
孟露:还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不分离啊。
她叹了口气,这如今想见顺治一面,还真是有些难了。
除了早朝的时间,他几乎一直就腻在承乾宫,难不成真要自己去承乾宫?
孟露正为难着,却没想到这日傍晚,顺治就来了景阳宫。
他一坐下就道:“听说你有事找朕?”
他进来,孟露说要给他奉茶,他也摆摆手拒了,只问道:“是后宫出什么事了吗?”
孟露见他估计也急着再去承乾宫,因此略微斟酌了下,便开口道:“是德恩格格和……”
“说起来,朕倒是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孟露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顺治打断了。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温和道:“皇上吩咐即可。”
顺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很快转开,他道:“贤妃入宫晚,宫中也没个相熟的,日子多少过得有些清寥了。”
孟露心里简直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贤妃日子过得清廖了?
顺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承乾宫,宫里有想去巴结贤妃的福晋格格,连机会都找不到,就这日子还清廖?
她唇角含着微笑,静静看着顺治,等着看他要放什么屁。
“因此,朕想让贤妃帮着你料理后宫琐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朕听说前几日,你已经收回了石福晋和陈福晋协理六宫的权力了,朕也是心疼你,你意下如何?”
……看吧,这替她分忧的人,不就来了吗?不过他搬出心疼她的这个理由,倒是让孟露有些犯恶心。
直接说想让贤妃管着后宫就是了,何必编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她巴不得早日摆脱这后宫的烂摊子呢。
心里这样想着,孟露嘴上没有立刻回应,顺治便微微拧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可太愿意了,不过她也不能显得太高兴。
孟露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因此应对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六宫宫务繁重,能有人为臣妾分忧,臣妾喜不自胜,臣妾亦感激皇上能为臣妾着想,只是……”
孟露眉间担忧之色明显,柔声道:“臣妾瞧着贤妃妹妹也是身娇体弱的,臣妾也怕累着她。”
顺治道:“无妨,后宫不过是一些琐事,又能累到哪儿去。你先帮衬着点,等她完全熟悉了后,你再将宫务尽数交于她也行。”
“……是,臣妾遵旨。”
既然顺治都这样说了,那么她也就不必担心贤妃被累着了。
说完这件事,孟露见他有起身的趋势,连忙抓住时机道:“皇上,前几日德恩格格来找过臣妾,说是襄亲王欲求皇上取消他们两人的婚约,不知皇上是何打算?”
顺治点头道:“博果尔是来求过朕几次,一开始,朕自然是拒绝的,可博果尔说,他心里另有其人,朕就有些犹豫了。”
孟露道:“皇上,臣妾以为,圣旨既已出,哪里又有收回的道理,博果尔也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顺治若有所思道:“是这个道理,可他说他喜欢是别人,朕也的确是不忍心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那样的感受,当真是生不如死。”
“……”就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吗?孟露替原主心凉了片刻,继续笑道:“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说不定襄亲王与德恩格格成婚后,两人便会成为如胶似漆的一对佳人呢。”
顺治沉默片刻,最后道:“朕再想想吧,德恩年纪还小,也不急。等朕问出博果尔心里的女子是谁后,不然就让德恩与那女子一同嫁给襄亲王吧。”
这……
虽说古人三妻四妾常有,皇室男子数不清的妻妾也不为怪,可德恩从科尔沁而来,以顺治对科尔沁的喜好程度,若是德恩真与他人一同嫁给襄亲王,德恩必是侧福晋。
除非,襄亲王心仪的女子,家世资历不如德恩。
听顺治的意思,襄亲王并未透露心仪之人是谁,看来她得找懿靖贵太妃问一问了。
第72章
顺治让贤妃处置后宫宫务一事,第二日就传到了庄太后耳中,她自是大发雷霆,恼怒不已,再次着人去请了顺治过去。
孟露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据说顺治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由此她便也猜得出这母子二人之间定然又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顺治像是故意气庄太后似的,过了没多久,再次下旨,说贤妃是天下最为敏慧端良之人,其他女子在贤妃跟前,皆是不值一提。
他下令册封贤妃为皇贵妃,并定于十二月初六正式举行册封典礼。
这消息一出,后宫突然就炸开了锅。
册封皇贵妃,在大清还是头一遭,足可见皇上对这位皇贵妃的看重。
这册封典礼也自然不能马虎,礼部的人则是马不停蹄地召集起部中所有官员,连夜翻阅历朝历代的礼制典籍,紧锣密鼓地定制册封的仪式。
而后宫里,不少人捧着厚礼去祝贺皇贵妃,一时承乾宫的门庭络绎不绝,每日来往的福晋格格,还有宫外的各个命妇,几乎要将承乾宫的门槛给踏平了。
然而这样的热闹只持续了三日,因为庄太后突然病倒了。
她这一病,孟露连忙就去了慈宁宫,事无巨细地守在庄太后塌前侍奉着。
按理,太后生病,宫中位分稍高一些的福晋嫔妃该轮流侍寝,但孟露却只让她们回去,一应侍疾事宜,全部她亲自来。
倒也不是她孝顺,只是历史上顺治的第二任皇后也险些被废,理由就是太后病了,皇后竟惫懒不勤去照顾。
尤其董鄂妃已经出现,孟露可不想给顺治再提供废后的理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孟露照顾了庄太后几日,庄太后渐渐好转,但她自己却又病了。
太后自然也不会让她拖着病体劳累,因此便发话让她回去养着,只是孟露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儿臣无事,喝几服药就好了。”
庄太后道:“你还是回去养着吧,哀家这,皇贵妃不是挺闲的吗,让她来伺候哀家吧,正好哀家也想多了解了解皇贵妃。”
说着便让苏茉儿去承乾宫,请皇贵妃前来侍疾。
庄太后执意如此,孟露也不能说:不行,你不能让贤妃侍疾,因此也就回了自己的景阳宫安心养病去了。
*苏茉儿去承乾宫的时候,顺治刚好也在,听闻皇后也病了,顺治倒是破例关心了一句:“皇后没事吧?”
他昨日去慈宁宫探望皇额娘,还瞧见皇后生龙活虎的。
苏茉儿道:“皇后娘娘今晨起便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疼难忍,有时候连路也走不稳,此刻已经回景阳宫休息去了。”
其实孟露的病症完全没那么严重,但苏茉儿却当着顺治的面故意夸大其词,目的也是为了顺治好歹能去看一眼皇后娘娘。
皇贵妃入宫后,他眼里当真是再无旁人了。
她的夸张到底起了一点用,苏茉儿走后,顺治便对皇贵妃道:“皇额娘既然点名让你去侍疾,你就去吧。”
皇贵妃愣了愣,微笑道:“侍奉太后,本就是臣妾应尽之责,只是太后不喜臣妾,臣妾倒是怕去了反倒惹得太后心烦。”
庄太后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还让她去侍疾,明摆着是要为难于她。
皇贵妃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居然让她去。
顺治道:“皇额娘不喜欢你,那是因为她不怎么了解你,你去侍奉她一段时日,等皇额娘了解了你的为人,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是,臣妾遵旨。”
他都这样说了,皇贵妃也没其他理由拒绝了,因此很快就往慈宁宫去了。
皇贵妃走后,顺治也离开了承乾宫,他在长长的宫巷站了一会儿,最后脚步还是转向了景阳宫方向。
去的时候,孟露也是刚服完药躺下。
这几日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正打算好好地补个眠,下人突传皇上来了,她心里暗骂一声,随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动作有些迟缓,刚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地,顺治已经进来了。
孟露便即微微屈膝行礼:“皇上万安。”
顺治看着她略失了血色的面容,快步上前扶了她道:“你还病着,快回去躺着吧。”
顺治又扶她躺了回去,等孟露躺好,顺治在床边落座,抬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切道:“太医是如何说的?”
孟露咳嗽了两声,缓缓道:“太医说臣妾只是偶感风寒,喝几副药也就好了。就是怕再染病给皇额娘,不能亲自去侍奉她老人家了。”
顺治面目温和道:“你且安心养病,后宫庶务,都有皇贵妃处置,皇额娘那儿,朕也已经让皇贵妃去照顾着了。”
“……有皇贵妃在,臣妾也可安心了。”
顺治低低地“嗯”了声,眉目间含着温柔的笑意:“她行事自然稳重妥帖,因此朕才决定让她帮着你料理后宫的。”
孟露:……
她真是有些无语,顺治上次可是说怕皇贵妃日子过得清廖,这才让她把宫务交于皇贵妃一部分,这没过几日,顺治怎么又编出另外一个理由来?
当真是没意思的很。
孟露浅浅一笑,道:“多谢皇上体贴。”
话落便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面容疲色尽显,顺治见她如此,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朕得空再来看你。”
孟露:大可不必!
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温声道:“是。”
顺治道:“好了,你也不必起来相送了。”
……她原也没打算再起来的。
*午后的时候,懿靖贵太妃入宫,探望完太后病体后,听说皇后也病了,便又往景阳宫而来。
孟露正苦于不知该用何种理由找懿靖贵太妃说说话,没想到她倒是先来看她了。
懿靖贵太妃到底算得上长辈,孟露也不好就坐在床上等着,因此下了地,等她进来后还是照往常那般行礼。
“太妃万安。”
懿靖贵太妃笑容明媚,急行两步走近,和声道:“皇后不必多礼,快回塌上坐着吧。”
孟露一边让人端来茶水点心,一边又坐回了塌上,她的确还有些昏沉不适,但想着德恩上次说的话,孟露还是打起了精神,与懿靖贵太妃寒暄了几句,然后才道:“其实我一直想见贵太妃一面,只是最近后宫事物繁杂,一时还未找到时机罢了。”
懿靖贵太妃疑惑道:“不知是有何事?”
孟露浅笑道:“前几日,德恩格格哭着来寻我,说是襄亲王去求皇上取消他们二人的婚约,不知贵太妃是否知晓此事?”
“这孩子,真是任性,倒是让你操心了。”懿靖贵太妃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怔然,随后道:“皇后放心,我会跟博果尔说说的,婚姻一事,岂能儿戏,更何况还是皇上亲自赐婚,莫大的殊荣断断没有推拒的理。”
孟露观她神色,便知懿靖贵太妃也不清楚自己儿子所为,她笑着道:“我听皇上说,襄亲王心里,似乎有其他钟意的女子,太妃您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此话一出,孟露就见懿靖贵太妃原本平和的面容突然就有些恍然之色,语气里也含着惊慌:“皇上怎会知道此事?”
“……想必是襄亲王告诉皇上的吧。”对于懿靖贵太妃的反应,孟露有些不解,她笑了笑道:“太妃不必惊慌,襄亲王心里有其他女子,这也不是犯了什么罪,我只是好奇是哪家姑娘,毕竟,我一直以为他与德恩格格是两情相悦,前几日跟皇上说起此事,他才说原来博果尔已然心有所属了。”
懿靖贵太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孟露,迟疑道:“博果尔与德恩格格这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便让他们随其自然就行,你若插手,博果尔他,只怕是会更加的不愿意娶德恩了。”
“太妃何出此言?”孟露挑眉,十分好奇。
懿靖贵太妃没有接话,她突然转开话题,问道:“怎么今日没见博果尔之前送给你的那只猫儿呀?”
“哦,小七它不知道野到哪里玩了,怎么太妃也喜欢猫吗?”
突然提起小七,孟露只觉得懿靖贵太妃有些许可疑,她试探道:“要不要这派人去找它回来。”
“不必了。”懿靖贵太妃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孟露,低声道:“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孟露了然,示意阿木尔和那斯图等人到外面等候,待殿内只剩她与懿靖贵太妃二人时,孟露道:“贵太妃有话不妨直说。”
“我还记得,之前你住在坤宁宫时,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我去看你时,看见那只猫的脖子上带了一只纯金镶嵌宝石的项圈。”
她还能记住那件事,孟露很是意外。当时她以为那只纯金项圈的出现,是有人想害她,可是查来查去,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头绪。
孟露听懿靖贵太妃的话音,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她点点头,笑道:“太妃记性可真好。”
懿靖贵太妃摇摇头,“也不是我记性好,只是那项圈……其实那也不是项圈,你若仔细看过的话,便知道那更像是一副手镯。”
孟露不由睁大了眼睛,她还真没仔细看过,只是隐约记得那东西做工极为精巧,等闲的铺子必然是做不出来的,除非是专为皇室打造饰品的铺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露才一度怀疑宫里有人想害她。
“太妃您接着说。”
“在它出现在你那只猫的脖子上之前,我曾见过那镯子的图纸一面。”
孟露呆呆道:“敢问太妃是在何处见过?”
“是在博果尔的书房里。”
“什么?难道那项圈,是襄亲王给小七戴上的吗?”孟露万分惊讶,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懿靖贵太妃忙“嘘”了声,示意孟露小声点,随后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不是项圈,是一副手镯,博果尔想把那镯子送给谁,你应该能想的明白。”
只是一瞬间的茫然,孟露便明白过来,为何懿靖贵太妃听到皇上知道博果尔心有所属时,会是那样的反应。
整个紫禁城中,无人不知那只猫是谁的,借由一只猫来赠一副手镯,受赠人是谁,也根本就不需要她如何的深思。
那镯子,是送给她的。
孟露只觉太过意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懿靖贵太妃。
“所以我说,博果尔和德恩格格的婚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他是我的儿子,性子我清楚,我也怕他一时冲动,做下什么遗恨千古的事来,因此,他若要求皇上取消婚约,你就让他去求吧。”
懿靖贵太妃叹了口气,声音里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他到底年纪还小,也许以后等他大一些了,便会明白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眼下,就随他去吧。”
“……好,我知道了。”
意外得知这个惊天隐秘,孟露一连好几日都没睡个好觉,她日思夜想,始终没有想明白,博果尔心里的那个人,怎么就会是自己呢?
这也太离谱了,她都没怎么见过他几面,什么时候,她就被一个在她看来还是小屁孩的人喜欢上了呢。
孟露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恰好这时,小七“喵喵”地跑了进来,跳到她腿上,亲昵地蹦来蹦去。
孟露看着小七,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博果尔,她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小七迟迟等不到孟露像往常那样抚摸它的头,竟然一跳,将脑袋主动递到了孟露的手心。
“……”
第73章
博果尔这件事,的确给孟露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但她并没有多少的时间去思虑。
这一年紫禁城的风水像是出了问题,自打皇贵妃进宫后,宫里的人也接二连三的生病。
十月初的时候,三阿哥玄烨突然就身体不适,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太医诊断之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惊恐的结果:三阿哥出花了。
宫里顿时人心惶惶,皇贵妃在来请示过孟露后,便下令各宫各室严守宫门,随意不得出入。
天花本就无药可治,人人都晓得它的厉害,即便皇贵妃不下令,宫里的人也知道紧闭门户,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
至于景仁宫那边,顺治得知玄烨感染天花后,所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将玄烨挪出紫禁城外一座宅邸养着,只让一个姓孙的乳母并几个宫女跟着照顾。
佟福晋一听要把自己生病的儿子带离自己的身边,一时急火攻心,就那么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年幼的玄烨已经被挪出了宫。佟福晋万分心急,苦求顺治无果后,便哭着求到了景阳宫。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大局着想,嫔妾也毫无怨言,只是还请皇后娘娘能体谅嫔妾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帮嫔妾跟皇上说说话,让嫔妾也出宫陪着玄烨吧。”
孟露摇头叹息:“皇上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天花这种病,你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佟福晋泣不成声,“娘娘您也知道,天花这病,无药可治,嫔妾心里其实有数,嫔妾只是想陪着玄烨,他还那么小,自打出生后就一直在嫔妾身边,骤然离了额娘,他一定会害怕的。”
孟露远远看着她悲伤万分的样子,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作为一个外来者,她知道玄烨的天花会痊愈,可佟福晋不知道。
她此刻说再多安慰的话,佟福晋怕也是听不进去,索性也就不说了,只叹息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去找皇上给你说说去。”
佟福晋边哭边谢恩,随后擦干眼泪回了自己的景仁宫。
孟露这边在腹内斟酌了下说辞,正打算去前头见顺治,吴良辅带着顺治的口谕倒是先来了。
“皇上说,三阿哥如今感染天花,难免不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因此皇上打算即刻启程去南苑,这后宫的事,还让皇后娘娘继续料理着。”
“除了皇贵妃,皇上都准备带谁去?”听吴良辅这意思,皇贵妃必然是要跟着顺治去南苑的,而且既然让她继续管着后宫,也就代表着他是没打算带自己的。
吴良辅低着头道:“太后那边,皇上已经去过了,皇上原本是想让太后和皇后也一同去的,不过太后娘娘病体还未完全康复,不愿意去,因此皇上便说委屈您留下来照顾着太后和几位皇子公主们。”
“怎么福全和几位公主,皇上也不打算带吗?”
“这……”吴良辅神色略有不安,他欲言又止地道:“眼下皇上只带了皇贵妃一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孟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想不通,顺治怎会这样冷淡。
别的人倒也罢了,那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他竟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们该有多心灰意冷啊!
良久的沉默后,孟露淡淡道:“哦,本宫知道了,劳烦吴公公去转告皇上,太后和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们,本宫会照顾好的,也让皇上和皇贵妃多多保重身体。”
吴良辅低声应是,随后便离开了。
*顺治前脚带着皇贵妃一走,后脚佟福晋也被诊出了天花,孟露便直接下令,将佟福晋也挪出宫外,与玄烨在同一处宅子养病。
阿木尔和那斯图很是担忧:“娘娘,佟福晋那日还来咱们景阳宫了,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孟露喝着太医开的强身健体的汤药,缓缓道:“应该无事,那日佟福晋也没进咱们景阳宫的殿门,只是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后来院子里你们不是也烧了艾草洒了滚烫的醋祛毒了吗?”
想了想又叮嘱她二人:“你们平日接触其他宫里的人比较多,这几日可有感觉不适?”
阿木尔和那斯图一起摇了摇头,阿木尔又道:“其实,您去南苑避避也好,这宫里如今人人自危,说不得谁身上就带了天花,娘娘千金贵体的,万一感染……”
阿木尔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眉目间难掩担忧。
想到皇上竟然只带了皇贵妃一人去南苑避天花,阿木尔就忍不住为孟露心疼,也为宫里其他人心疼。
皇贵妃一出现,皇上的眼里当真是再没别人了。
孟露倒是也能猜到两个丫头心中所想,不过她却浑不在意,只吩咐她们两个:“多盯着点各宫各室,无事不要外出,昨日景仁宫那边,已经有两个小太监没了。”
孟露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别看她人前一副淡定模样,其实身边无人的时候,她心里也会产生无边的恐惧。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太了解这种致死率极高,传染性又极强的疫病有多可怕,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医疗技术极为落后的时代。
若是不幸染上天花,若是没有玄烨那样老天庇佑的幸运,能做的只有慢慢等死。
顺治在这个时候抛下他的老娘和后宫这一众女子,当真是让人心寒。
庄太后估计也是因为此事大受打击,顺治和皇贵妃前脚刚离开,她的病情后脚便又加重了。
孟露当天就派人去南苑给顺治送了信,可得到的结果便是,顺治让她好好照顾着庄太后……
她都不敢将顺治的回信说给庄太后听。
好在为防着天花蔓延,如今也不用她去慈宁宫侍疾。
*这一场天花,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宫中的贵人们也有感染的,但是由于有太医院以及宫女们的精心照顾,倒是无一人死于天花之下。
只是那些宫女太监,却没那么好命了。
孟露捧着十三衙门递上来的死亡名单,久久说不出话来。
景仁宫里的宫女太监,死亡的自然最多,几乎一大半都没了。
再就是宫中各处当值的宫人,也在这一场天花战争中不幸殒命。
孟露心下难过,合上名录吩咐十三衙门的人:“传本宫懿旨,这次因为天花病逝的宫人们,给他们的家人们发放五两的抚恤银子,发放完之后,再出银子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吧。”
因是天花去世,这些宫人的遗体以及生前所用之物皆焚烧殆尽,孟露此举,也不过是想让他们的家人日后有个祭奠的去处,不至于让他们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连个香火也没有。
十三衙门的管事应声退下,孟露问身旁的那斯图:“三阿哥和玄烨该到了吧?”
宫外的佟福晋和玄烨也在半个月前就痊愈,只不过孟露却还是没让他们立刻返宫,直到宫中无一例天花时,才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那斯图看了眼外面日头,笑着道:“应该是已经入宫了。”
孟露喃喃道:“在外头待了一个月,也不知玄烨那孩子有没有受苦。”
“等阿木尔回来,咱们就知道了。”
*景仁宫,佟福晋牵着玄烨的手,慢慢跨过高大的门槛,下一刻,便听到一迭声的问安。
“见过三阿哥,见过佟福晋。”
佟福晋抬眼看去,就见景仁宫的院子里站了许多宫女太监,为首的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阿木尔。
阿木尔笑容可掬地上前扶着佟福晋,细声道:“佟福晋,皇后娘娘手上还有许多琐事,不能亲自来迎您和三阿哥回宫。”
佟福晋顿时有些惶恐,颤声道:“阿木尔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德何能,敢劳动皇后娘娘来迎接。”
阿木尔只管笑道:“皇后娘娘说了,后宫的姐妹都是一家子人,因此特意派了奴才过来,欢迎娘娘和三阿哥回家。”
家?听了阿木尔的话,佟福晋心中不由冷笑。
时隔一个月,再回到这个她住了三年时光的宫殿,她骤然生出了些许烦闷。
以前她总把景仁宫当做她和玄烨的家,他们母子二人静静地守在着,日日期盼皇上能够回家。
可皇上……
罢了,佟福晋用力闭了闭眼,逼回眼中的泪意,皇上的所作所为不能深想,只要一想,她就忍不住地想落泪。
她微微屈膝,道:“有劳阿木尔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了,等我和三阿哥稍事休整,便去给娘娘请安。”
阿木尔连道不急,又向佟福晋介绍了下十三衙门新拨给景仁宫的下人,这才离开。
她走后,佟福晋也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牵着玄烨进了里间。
刚坐定,外头就传董鄂福晋和二阿哥来了。
佟福晋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衣裳扣子解了一半的玄烨就朝着门口跑了过去,边跑嘴上边喊:“哥哥,哥哥。”
佟福晋连忙起身跟着,一出去,玄烨和福全两兄弟已经抱在了一起,而董鄂福晋才小跑着跟了进来。
董鄂福晋站定后气喘吁吁,佟福晋忙命人看座,又让人捧上了温热的牛乳茶,缓缓道:“姐姐快喝口茶顺顺气。”
董鄂福晋抿了一口,这才缓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福全这孩子,一到了你这景仁宫附近,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拉都拉不住,恨不得飞到玄烨跟前,倒是没来得及跟你通传了。”
佟福晋侧眼看看一旁还抱在一起的兄弟二人,含笑道:“姐姐哪里的话,二阿哥心里是记挂着玄烨呢。”
董鄂福晋点点头,“是啊,你和玄烨不在宫里这段日子,福全几乎日日都要问我一句‘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和玄烨平安归来,我的耳根子也终于能清净下来了。”
两人说着便笑了起来,一同寒暄着这一个月的日常,只是这样轻松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被福全一句话给打破。
“三弟,你在宫外,可见到阿玛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阿玛了,我额娘说阿玛有事要忙,可是我真的好想阿玛啊!”
第74章
福全的一句话,董鄂福晋和佟福晋脸上双双失了笑容。
接着玄烨稚嫩的声音回答着:“我也没见过,哥哥,你说阿玛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小孩子无意间的话最令人难过,两个母亲顿时心生悲哀,但孩子面前她们不敢露出心里的情绪,只强撑着露出笑容,让各自的婢女将两位阿哥抱了过来。
董鄂福晋摸了摸福全汗津津的脑门,柔声道:“福全啊,你阿玛的确是有事要忙,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你的。”
福全低着头,肉肉的小手扒拉着董鄂福晋领口的盘扣,噘着嘴不说话。
对面的佟福晋也连忙蹲在地上,怜爱地抚摸着玄烨的脸颊,温柔道:“玄烨,你阿玛不会不要你的,正如你董鄂额娘所说,你阿玛最近朝政繁忙,等他忙完这一阵,就会来看你和哥哥了。”
玄烨原本只是绷着小脸,佟福晋这话一说出来,玄烨顿时小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额娘骗人,皇阿玛现在只陪皇贵妃额娘,他不要我们了……”
悲伤的情绪总是会传染,玄烨一哭,紧接着福全也将头埋在董鄂福晋怀里,眼泪掉个不停。
两个孩子的额娘更不用说了,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一面心疼孩子,一面又想到皇上对她们的冷落,四个人干脆全部抱头痛哭起来,连带着景仁宫的伺候的宫女们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孟露听了阿木尔说玄烨和佟福晋瘦了许多,便想着来看看,岂料她刚到景仁宫外头,就听见里头哭声一片,她心脏骤然一跳,踩着花盆底踉踉跄跄地就往里跑。
阿木尔和那斯图惊呼一声,连忙跟上。
孟露心急如焚,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小跑,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两行泪。
福全和玄烨更是哭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
孟露走进来,气喘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了?”
说着上前依次拉过福全和玄烨,拿起手中帕子替两个孩子擦了擦满脸的汗与泪。
直到孟露说了话,这屋里的人才注意到她的到来,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止住哭声,胡乱擦了擦脸,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孟露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她随即蹲在地上将福全和玄烨都搂在怀里,笑容满面道:“跟皇额娘说说,这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你看你们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说话的语气异常轻快,可两个孩子经她这么一问,哭声更甚。
孟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尴尬地看了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一眼。
她本意是哄哄两个孩子,没想到反而让他们哭得更伤心了。
一个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旁人是不能出声安慰的,你越安慰祂可能就会哭得越发停不下来。
此时的福全和玄烨便是如此。
于是孟露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依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他们的后背,顺一顺两个孩子因为哭泣而不稳的气息。
渐渐地,福全和玄烨的哭声渐歇,只是依旧不停地哽咽,孟露蹲的脚都麻了,寒冷的深秋她的后背几乎沁了一层绵密的汗水。
正在这时,一声细嫩的猫叫声传来,福全和玄烨的哽咽声也骤然一停,他两好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小七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它旁若无人的走到孟露与福全玄烨三人面前,乖巧地蹲下,冲着三人再次“喵喵”叫了一声。
孟露轻轻呼了口气,柔声道:“玄烨好久没见小七了吧,让哥哥带你去跟小七玩啊。”
话落佟福晋便低声吩咐侍女,让她赶紧取出逗猫的玩具来。
这逗猫的玩具,其实是孟露命十三衙门,按照现代逗猫棒的形状做出来的。
小七有时候便会跑到景仁宫这,因此这里倒还存了几件。
侍女取出后,佟福晋先拿在手上晃了晃,小七立马猫着腰,接着箭一样地冲了过去。
福全和玄烨的注意力也彻底被转移,两人忘记此前的伤心,不久便一人拿着一个逗猫棒,和小七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一时屋内的宫女们都跟着出去,只剩下她们三人。
“怎么回事?孩子哭,你们也哭?”孟露坐下后按了按自己发麻的双腿,又看着董鄂福晋和佟福晋红肿的双眼,不解地问道。
孟露一问,佟福晋险些再次控制不住,她喉头哽咽,死死地咬住了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再次发出哭声来。
大概是因为佟福晋刚入宫时,也曾有一阵儿极受顺治地宠爱,反倒是董鄂福晋,顺治对董鄂福晋的恩宠则一直淡淡的,因此她虽也心下难过,但到底比佟福晋好了不少。
她微微颔首,低声道:“启禀娘娘,皇上许久未回宫,两个孩子有些想阿玛了,这才一时绷不住哭了起来。”
她话音刚落,佟福晋也呜咽道:“玄烨说,皇上不要他了……嫔妾们听了心里实在是难过,失了体统还往娘娘责罚。”
孟露一怔,接着长长地叹息一声,道:“难怪他们哭得那样伤心。”
他们渴望父爱,可顺治,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福全和玄烨,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做额娘的,得想办法开解开解孩子们,别让他们因为这事哭伤了。等过了年,玄烨满了三岁,他们兄弟两就得去学堂跟着师傅开蒙了,告诉孩子们,好好跟着师傅学习,做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皇上不会不要他们的。”
“可是,自打皇贵妃进宫,皇上几乎就没看过几个孩子了!”佟福晋用力揪着手中的帕子,语气里含着无边的冷意。
孟露淡淡地看她一眼,沉下声道:“这种话,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说了。”
她很少用这样冷硬的语气与她们说话,因此不但佟福晋一瞬间脸色涨得赤红,就连董鄂福晋都有些不知所措,两人怯懦道:“是,嫔妾知错了。”
孟露心里叹气,又软下声音温和道:“我知道你们私下里对皇贵妃多有不满,怨她独占了皇上的心,让你们母子连见皇上一面都难,但是,你们要知道,哪怕你们心里对皇贵妃再不满,都只能藏在心里,绝对不能宣之于口,否则惹火上身,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说完,董鄂福晋和佟福晋齐声应是,又过了片刻,董鄂福晋忍不住道:“皇后娘娘,皇上独宠皇贵妃,去南苑避疫连您都不带,您难道不伤心么?”
孟露嗤笑一声,脸上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凉凉道:“皇上连太后都没带,本宫又哪里来的资格伤心。”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看起来,似乎压根不在乎皇上独带皇贵妃去南苑一事?
孟露自然察觉她们好奇的眼神,但这事她也没法解释,只对两人道:“你们只需记着,先苦后甜,等尝遍了所有的苦,享福的时候也就到了,你们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她们提前打个预防针:“眼下皇贵妃还无子,要是她有朝一日有了孩子,皇上定然也会极为看重的。为了孩子们的前途,你们,必须得沉得住气。”
她撂下这句话,便起身出了门,站在景仁宫的院子里看了福全和玄烨一会儿,才慢慢地往景阳宫走去。
孟露出了麟趾门,沿着东二长街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过长街,孟露低着头迈过千婴门的门槛,突然听到一声清润甘甜的少年声音。
“见过皇嫂。”
她心里“咯噔”了下,一抬头,就看见博果尔双颊绯红地立在那儿,拱着手行礼。
孟露:“……”。
第75章
孟露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上次近距离见到博果尔,还是顺治十一年的四月,在南苑的时候。
之后虽然逢年过节的家宴上也有见过,但她是皇后,两人的座次自然离得远,是以孟露也没怎么注意过博果尔。
印象里,博果尔还没有她高,可今日一见,眼前的少年突然就窜高了一大截,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孟露估算着,他现在比顺治还要高上一两寸。
“见过襄亲王,襄亲王吉祥!”身边侍女随从给博果尔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孟露,她轻轻吁了口气,噙着得体的笑,温声道:“是博果尔啊,你怎么在这?”
这里可是后宫,他一个外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博果尔笑着道:“回皇嫂,我陪着额娘进宫给太后请安,额娘跟太后还有话要说,我就随便出来走走。”
孟露心里叹息,慈宁宫和这里,简直是南辕北辙,相差甚远,这随便一走,还真走得有些离谱了。
少年看自己的眼神,里头含着让人近乎面红心跳的热忱,孟露不敢再看他。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道:“这后宫里嫔妃众多,王爷还是不要乱走的好,省得冲撞了宫中女子。”
说着又吩咐她身后跟着的随行太监小禄子:“带王爷回慈宁宫吧。”
话落孟露便越过他,往自己的景阳宫走着。
她听见博果尔还唤了她两声“皇嫂”,可孟露没有回头。
这巷子里虽无其他人,可到底是人多眼杂的后宫,指不定某个拐角处就会出现一个人。
既已经知道了博果尔对自己的心思,她就要与他保持该有的距离,尽量避免与他独处,即便是有宫女跟着的情况下。
她好不容易苟到现在,可不能一朝不慎满盘皆输了。
小禄子只恭着腰在博果尔跟前站着,他小声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话落却不见襄亲王有什么反应,小禄子悄悄抬了抬头,就见王爷一动不动地站着,正盯着空无一人的巷子看着。
小禄子心里纳罕,再次道:“王爷,走吧?”
这一次,博果尔听见他的声音,他回头,面上又是笑容开朗,“好,走吧。这两年没在宫里住了,竟有些迷路了。”
小禄子边在前头引路便陪笑道:“回王爷的话,这宫里别说王爷您了,就是奴才有时候,也会走岔了呢。”
博果尔道:“是吗?那本王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么心?
小禄子迷茫,迷路了还能放心?王爷的想法有些奇特。
*孟露回到景阳宫,脱掉厚重的斗篷,便上塌坐着。
阿木尔和那斯图伺候她简单地擦了擦手脸后,便也坐在一旁的火盆旁说起来悄悄话。
阿木尔道:“许久未见襄亲王,没想到他如今长这么高了。”
“还长好看了。”那斯图点头附和道,眼神里有些艳羡:“也不知道哪家小姐以后会成为襄亲王福晋。”
阿木尔道:“德恩格格呗,皇上不是早就将德恩格格赐婚于襄亲王了吗。”
那斯图用火钳拨了拨燃烧正旺的炭火,道:“德恩格格真是好命啊!”
好命吗?德恩格格对博果尔倾心,可她又怎会想到,博果尔心里另有其人。
皇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下令取消二人的婚约,可见德恩格格嫁给博果尔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只希望德恩嫁过去后,不要后悔。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以前博果尔在她心里就是顺治的弟弟,德恩格格未来的夫婿,孟露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可自打听了懿靖贵太妃那番话,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四下无人时,她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博果尔。
她倒也不会因为懿靖贵太妃一句话就能喜欢上博果尔,只是自此以后,这个人,就不再像是顺治其他兄弟那样,于她只是一个名字了。
*日子慢慢过着,冬至的时候,顺治回宫了。
然而皇贵妃却没有跟着回来,孟露便猜测,顺治怕是过几日又要去南苑了。
果然,祭天活动举行完后,顺治再度启程去南苑。
不过这次,他倒是良心发现,还带上了宫中几位皇子公主以及他们的额娘。
庄太后那边,顺治回宫后,去求见过一次,然而庄太后十一月初一就开始闭门念佛祈福了,即便是顺治去了,慈宁宫的大门也没有打开。
庄太后没见顺治,自然也不会去南苑,孟露于是也就有理由拒绝一起去南苑。
那日,顺治还亲自来了景阳宫,握着她的手道:“皇额娘闭门念佛呢,也不用你怎么照顾,你也许久未出宫了,跟着朕一起去散散心吧。”
孟露蹲了一礼,语含感激道:“臣妾多谢皇上体谅,只是入秋以来,皇额娘的精神一直有些不济,臣妾放心不下。”
短暂的沉默后,顺治叹了口气道:“有你替朕照顾皇额娘,替朕尽孝,朕很安心。”
孟露眨了眨眼道:“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好吧,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若是宫里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去南苑通知朕。”
孟露温顺点头,道:“臣妾遵旨。”
说完这件事,孟露的手还被顺治握住。他对自己说话时,全程都是一副自以为深情款款的模样,然孟露看了只觉得恶心。
她借着给顺治倒茶为由,无声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那几个孩子,许久未见到皇上了,玄烨上次还因为想念阿玛哭了一场鼻子,皇上若得空的话,不如让几个孩子陪陪您。”
“嗯,朕这次带上他们,就是想享一享父子天伦的。”顺治呷了一口茶,脸上有些许尴尬:“朕似乎是太年轻了,总是想不到那几个孩子,还多亏了皇贵妃提醒,说朕也该抽空陪一陪孩子们的。”
孟露神色未变,心中却忍不住狐疑起来。
皇贵妃提醒顺治多陪陪孩子们?
为什么?
那个女子孟露是见过的,若说这后宫的女子有哪一个对顺治最为真心,皇贵妃绝对当之无愧的第一。
其他人或许也对顺治有一点真心,但那真心里,都掺杂着欲望,对荣华富贵的欲望。只有皇贵妃,她对顺治的感情纯粹,不掺杂任何的欲望。
这样的人,该是最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有其他的女人,有其他的孩子,更不要说她还主动提醒顺治多陪陪皇子公主们。
孟露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跟随顺治去南苑的前一天,佟福晋等人带着各自的孩子来景阳宫给她请安。
如今顺治膝下有福全和玄烨两个皇子,再有四个公主,分别是巴尔福晋所生的三公主和五公主,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和乌苏福晋所生的四公主。
这几个孩子中,唯有福全年纪最大,孟露免了他们的礼后,就拉过福全叮嘱道:“福全啊,你是大哥哥,这次跟着你阿玛去南苑,平日若是兄妹们一起出去玩,可要小心照看着弟弟妹妹们。”
福全圆滚滚的脑袋用力点了一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皇额娘放心,儿臣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孟露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锃亮的大脑门,又将玄烨也拉进,含笑道:“玄烨虽是弟弟,可也是男子汉了,要帮着哥哥照顾姐姐妹妹们,知道吗?”
“嗯,儿臣知道了。”
“好了,让乳母带着你们去院子里玩吧,皇额娘跟你们额娘说几句话。”
于是六个孩子就被各自的乳母带了出去。
孟露看一眼她下首坐着的五人,笑吟吟道:“这次皇上和皇贵妃开恩,准许你们也跟着去南苑,天冷了,该带的衣裳都带足了,尤其是孩子们。”
她目光转向巴尔福晋:“方才本宫见三公主和五公主身体实在是瘦弱,孩子们平日的饮食可还好。”
巴尔福晋还是一幅呆萌模样,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笑嘻嘻道:“回皇后娘娘,那两孩子嘴巴太挑,日常饮食只拣自己喜欢的吃呢。”
挑食,的确是每个孩子小时候的问题。
孟露点点头:“那就让膳房负责公主吃食的人尽点心,饮食尽量做成公主爱吃的口味,皇家的孩子养得还不如普通农家的孩子强壮,说不过去。”
叮嘱完巴尔福晋,孟露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将目光又转向了乌苏福晋:“四公主也是,那小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你这个做额娘的,也得上点心。”
自那次乌苏福晋来向自己示好被她冷漠拒绝后,乌苏福晋每次见了她,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活像孟露要吃了她似的,久而久之,孟露也就懒得跟她说话。
但今日看到四公瘦弱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乌苏福晋果然又是一副万分忐忑的模样,颤声地回道:“嫔妾知罪,嫔妾会照顾好四公主的。”
孟露:“……”
她按了按眉心,低声道:“好了,明日一早圣驾启程,快回去收拾行囊去吧。”
福全玄烨还有杨福晋所生的二公主锦清,身体看着颇为强壮,倒是不用孟露多嘴了。
第76章
经过几年的修缮改建,如今的南苑赫然成为了一处拥有四座行宫的好去处。
顺治上次带着皇贵妃来南苑,正住在新建成的团河行宫中。
圣驾刚一到行宫门口,皇贵妃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顺治踩着小太监的背部从马车上跳下,三两步上前牵过皇贵妃的手,关切道:“这入了冬天气越发的冷了,你怎么站在外头?”
说着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皇贵妃披上。
皇贵妃屈膝行礼,笑盈盈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不冷。”
她说着便看向一边正在下马车的董鄂福晋等人,温婉道:“皇上和各位姐姐舟车劳顿,辛苦了,妹妹已经让人打扫好了姐姐们住的地方,快带着孩子们进去休息吧。”
董鄂福晋等人皆是一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备受宠爱的皇贵妃叫她们做姐姐,她敢叫,她们还不敢应呢。
董鄂福晋头一个反应过来,按着规矩行礼,含笑道:“皇贵妃娘娘金安,您金尊玉贵的,叫我们姐姐,可是折煞我们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董鄂福晋一起说。
皇贵妃笑容不变,转而对顺治嗔道:“皇上,臣妾的位分虽然比诸位姐姐要高,可却不如诸位姐姐伺候皇上的时间久,臣妾叫她们姐姐,也是理所应当,皇上觉得可行吗?”
顺治笑道:“这是小事,随你开心就行。”
皇贵妃又转向董鄂福晋等人:“姐姐们不必过意不去,妹妹毕竟入宫时间短,叫你们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众人:“……”
皇上都说了随皇贵妃开心,她们难不成还要说:不行,你别叫姐姐吗?
于是几人只能忐忑地应了,顺带感谢皇贵妃费心安排她们的住处一事。
皇贵妃笑着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罢了看到福全和玄烨,她走上前来,弯下腰道:“这是福全阿哥和玄烨阿哥吧,长得真可爱。”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不约而同地推了推自己儿子的后背,示意他们给皇贵妃请安。
可两个孩子却是不动。
来的路上,两人自然都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见了皇贵妃额娘一定要乖乖行礼,可眼下他们却好像全然忘了似的,只那么杵在皇贵妃面前,小小的脸绷着,也不笑一下。
董鄂福晋和佟福晋顿时头皮发麻,她们真怕两个孩子的行为惹得皇上不高兴。
佟福晋连忙道:“皇贵妃娘娘,福全和玄烨还小,之前也没怎么见过您,许是有些认生,娘娘您恕罪。”
话落弯腰道:“玄烨,这是你皇贵妃额娘,快给皇贵妃额娘问好。”
小小的玄烨自然听懂了额娘的话,可他就是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
而一边的福全到底年纪大些,或许是更懂事一点,佟福晋这话说完,他倒是像模像样地拱手道:“儿臣给皇贵妃额娘请安。”
玄烨一看哥哥请安了,他心里虽然还是不愿,但哥哥既然做了,那肯定是没错的,于是玄烨也跟着给皇贵妃请了安。
之后几个公主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福全请安。
皇贵妃倒不见得有多高兴,顺治却是大笑起来,连连夸赞福全玄烨和公主们懂事,连带着董鄂福晋几人也得了顺治夸赞。
晚上的时候,顺治便派人给五位福晋和她们的孩子都送了赏赐,虽然赏赐到的时候,几人还是高高兴兴地谢了恩,可她们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因为她们的孩子对皇贵妃规矩行礼而得到的赏赐,实在是无胜于有。
二公主锦清熟睡后,杨福晋坐立难安,匆匆去了隔壁佟福晋的住处,去了才发现董鄂福晋也在。
三人互相见礼后,杨福晋便道:“看皇贵妃今日这架势,赫然是将南苑当成她的了。”
董鄂福晋笑了笑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在宫里,这南苑行宫除了皇上,可不就是她最大。”
佟福晋压低声音道:“昨日皇后娘娘说,多亏了皇上和皇贵妃开恩,咱们才能到南苑,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啊,这次是皇贵妃给皇上进言,让他多陪陪孩子们,所以咱们才有幸跟着皇上来南苑。”杨福晋悄声说着,末了撇了撇嘴,嗤道:“皇贵妃开恩?合着以后咱们要见皇上一面,还得皇贵妃开恩了。”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董鄂福晋低低道:“如今皇贵妃势大,咱们也只能暂避其锋芒了。”
“难不成咱们以后凡事真的仰皇贵妃鼻息?”杨福晋柳眉倒竖,语气颇有几分不满。
佟福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且放心,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呢。皇上如今是越发的不把蒙古嫔妃放在眼里,他甚至连后宫宫务都从皇后娘娘手中夺走交给皇贵妃,如此,太后必不会坐视不理的。”
庄太后如今虽闭门不出,但佟福晋相信,她绝对不会放任皇贵妃势大,起码不会让她越过皇后去的。
皇后娘娘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们如今只能对皇贵妃毕恭毕敬的,不能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满。
今日其他人或许没怎么注意,可福全和玄烨一开始不对皇贵妃行礼时,她曾下意识看过皇上一眼,当时皇上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相信,若是今日福全和玄烨犟着不拜见皇贵妃,皇上绝对会安给她们一个疏于管教的罪名。
眼前的情势的确对她们极为不利,但忍一时,总不是坏事。
*顺治与皇贵妃分开这几日,两人颇为想念对方,一番亲昵过后,顺治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缓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怀里娇美的人儿,含笑道:“朕真希望你能时时刻刻陪在朕的身边。”
皇贵妃脸上还带着红晕,她柔声道:“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与皇上白头偕老的。”
两人静静地躺了片刻,皇贵妃突然从顺治怀里起身,披上寝衣在床上跪了:“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顺治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心猿意马地道:“爱妃直说就是,朕一定答应你。”
皇贵妃咬了咬唇,低低道:“今日臣妾母家派人给臣妾送了信,说臣妾的阿玛染了风寒,已经好几日了未见好转,臣妾放心不下,想回去看一眼。”
“其实臣妾知道,嫔妃不能随意出宫,更何况是回娘家,只是,臣妾实在是担心阿玛的病……还请皇上成全。”皇贵妃说着,眼里已隐隐含了泪水。
“原来是这事,何至于哭?”顺治微微用力,将皇贵妃再度拉到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你想回去看你阿玛,去就是了,咱们现在在南苑,倒是也方便,明日顺便让章龄也同你一起回去,给你阿玛瞧瞧。”
章龄是太医院院正,专司给皇帝看病,顺治如今让他去给一个臣子瞧病,可见是格外开恩。
皇贵妃当即感动的无以复加,使出了浑身解数,直伺候得顺治飘飘欲仙,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
第77章
宫里一下子少了十来人,孟露要操心的事便没那么多了。
慈宁宫依旧是闭门状态,孟露也不用去给庄太后请安,只每隔三日派人去一趟,若是庄太后有事吩咐,便会让苏茉儿转达。
顺治定下十二月初的时候举行皇贵妃的册封礼,孟露作为皇后,少不得要盯着十三衙门的人准备册封典礼事宜。
因此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倒也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二,顺治带着所有人从南苑返回宫中。
京中前几日下了一场雪,圣驾路上难免耽搁,到紫禁城时已经是初二的下午了。
孟露原以为顺治和皇贵妃会先休整一日,再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却是没想到皇贵妃下了马车,直接就换轿前往了慈宁宫。
庄太后还在闭门念佛,孟露也许久未见到她了。她估摸着皇贵妃风尘仆仆地过去,多半是要吃个闭门羹,却没想到庄太后居然打开了门,见了皇贵妃。
且说皇贵妃在离慈宁宫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提前下了轿,踩着积雪慢慢走过去。
身旁的侍女银朱压着声音道:“娘娘,这天这么冷,咱们又坐了近一日的马车,您该回宫先休息的,太后又在闭门念佛,给太后请安也不急在这一时,您何不等到初六后再来?”
“初六后再来就晚了。”皇贵妃淡淡道:“离宫前我在慈宁宫侍奉太后那些日子你莫不是忘了?太后原就对我不满,若是我真等到册封典礼后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皇贵妃说着便停了下来,耳边不断响起阿玛叮嘱她的话:“先帝驾崩时,太后与多方势力斡旋,最后成功扶持今上登极,又辅佐今上顺利走过了那段朝政被他人把控的日子,可见太后绝对不是普通的后宫妇人,你以人妇的身份被今上接入宫中,位至皇贵妃,位同副后,这无疑是把太后和皇后,还有科尔沁的脸面往地上扔,阿玛真怕太后对你出手,说不得还会连累咱们家满门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当时对阿玛说:“阿玛您放心,皇上与女儿情投意合,他一定会护着女儿,护着咱们家的。”
鄂硕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你就是太天真了,皇上若是护着你,他就不该给您这么大的荣宠,不该给咱们家那么多的赏赐。”
“如今你在后宫风头正盛,难免招致其他人憎恨……”鄂硕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面容姣好又才华横溢的女儿,早知她会被皇上看中,他也就不会给她请那么多教书先生了。
“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吧,皇上给予的恩宠咱们不敢拒绝,但如何在皇上的恩宠下不招致众怒,就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
皇贵妃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她此前一直沉浸在与皇上的浓情蜜意里,全然没想过这样的浓情蜜意会带来什么,直到阿玛点醒了她。
因此,她便打算先从太后这儿入手,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太后哄开心了。
思绪翻飞间,皇贵妃已经到了慈宁宫大门前。
向守门的太监说了来意后,皇贵妃便静静等着,心想若是太后不见她,她就在这儿给太后磕个头,明日再来。
然而守门太监很快折返出来,恭敬道:“皇贵妃娘娘,太后请您进去。”
皇贵妃面上有一瞬间的愕然,惊讶于太后居然给她这个面子。
要知道自己之前侍奉太后那几日,太后基本就不搭理她,许多时候若是没有苏姑姑在一旁,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太后交流。
皇贵妃沉思了一瞬,又很快调整表情,含笑走了进去。
里头的宫女直接将她引到了太后念经的佛堂,太后正闭目跪在蒲团上,口中低声吟诵着经文。
皇贵妃静步入内,不敢出声打扰,只在苏茉儿的眼神示意下跪在太后身后的蒲团上。
她来得的时候,天还亮着,庄太后诵读完这一卷经文后,外头已经不可视物。
庄太后放下合拢的双掌,目光只看着眼前的佛像,淡淡道:“刚回来,怎么就急着过来请安?”
皇贵妃温声道:“妾身挂念您的身子,因此一回宫,便迫不及待来看望您了。”
庄太后闻言不置可否,她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皇贵妃忙担忧道:“太后的风寒还是未能痊愈吗?”
“哀家老了,病去如抽丝,那那么容易好。”
庄太后说着,便做出要起身的动作,皇贵妃连忙上前搀扶,含笑道:“太后您这说得什么话,您青春永驻,自然是不会老的。”
这话庄太后听了,倒是觉得有些虚伪了。
她站起身后,只拨开皇贵妃的手,徐徐出了佛堂的门。
皇贵妃看着她的的背影暗自咬了咬唇,随即又跟了上去。
庄太后直接去了暖阁,宫女正好端来了她最近服用的汤药。
苏茉儿正打算接过,皇贵妃却是先行一步,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讨好道:“太后,妾身伺候您喝药吧。”
说着一起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口递到庄太后嘴边。
“不必了,哀家又不是小孩子,喝个药还让人喂。”庄太后语气冷硬地说着,端过药碗仰头一口而尽。
皇贵妃尴尬一笑,嘴上道:“是妾身的不是。”说话间已经麻利地倒了一杯水过来:“太后您漱漱口。”
庄太后不动如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跟着皇上去了一趟南苑,这伺候人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能得太后您的眼,便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您若是不嫌弃,妾身每日都来侍奉您。”
半晌的沉默后,庄太后突然轻笑一声道:“好啊。”
皇贵妃闻言无声地松了口气,只要太后不对自己视而不见,她就有把握改变太后心里对她的看法。
只要能过了太后这一关,宫里其他人便不足为惧了。
*皇贵妃一回宫就去了慈宁宫,孟露在用过宵夜后,也迎来了董鄂福晋等人。
孟露微微含笑,一一打量着六个孩子,视线在落到四公主身上时停顿片刻。
她皱着眉道:“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看着还不如去南苑前精神了。”
乌苏福晋忙跪下告罪道:“皇后娘娘恕罪,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四公主,以至于公主在南苑时感染了风寒,这才看起来瘦弱许多。”
孟露道:“秋冬季节本就寒冷,孩子感染风寒也怪不得你,起来吧。”
乌苏福晋低声谢了恩,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巴尔福晋便笑着道:“哎,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最近天气寒冷,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大人也说不得要病,嫔妾听说皇贵妃的阿玛就病了一个月了,如今还未好转。”
皇贵妃的阿玛?孟露疑惑道:“宫外之事,你如何得知?”
巴尔福晋就撇撇嘴道:“娘娘您在宫里有所不知,皇贵妃惦念自己阿玛身体,皇上特许她回家探望,还让章龄也跟着一同去了呢。”
说罢啧啧两声,继续道:“四公主生病的时候,正好章龄不在,要不然也不会病那么多天,您瞧瞧四公主的脸,干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
巴尔福晋话里话外,意指皇贵妃的阿玛生病,让皇上派走章龄,以至于四公主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
孟露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其他人,果然见她们眼底都有不满之色。
她摸了摸手上护甲,徐徐道:“皇上带去南苑的太医又不止章龄一个,四公主生病,完全可以叫别的太医,巴尔福晋这话,以后莫要说了。”
孟露心里也清楚,巴尔福晋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可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顺治以后对皇贵妃的区别对待,只会令她们更加叹为观止。
*皇贵妃的册封典礼定在十二月初六,初五这日,顺治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去了慈宁宫。
因为他接皇贵妃入宫一事,皇额娘与他已经很久未说过话了,可母子两总这么僵持着不行,正好这几日皇贵妃日日去慈宁宫晨昏定省,亲自侍奉汤药,据皇贵妃所说,皇额娘时不时地对她已经有了笑脸。
这是个机会,想必皇额娘看到皇贵妃勤勉能干,心里的火已经消了不少,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给皇额娘示个好。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亲娘,两人虽在很多事上头的理念不合,但母子间的情分却也不能丢了。
他去的时候,皇贵妃也在,彼时皇贵妃刚伺候庄太后喝完汤药。
顺治进去行礼后,庄太后便让他起身了。
随后皇贵妃也屈膝柔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顺治唇角向上弯起,语带笑意:“爱妃免礼。”
不止如此,他还亲自走到皇贵妃跟前,握一握她的手,两人随即相视一笑,情意自在不言中。
庄太后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在她这儿还卿卿我我的,当真是半点规矩没有。
自从皇贵妃入宫后,皇上行事是越发地不着调了。
庄太后心中冷意蔓延,可她面上却还是慈爱地笑着,“福临你来得真好,皇贵妃这孩子属实是犟得很,明日是她的册封典礼,一应礼节繁琐,怕是要劳累整日,哀家都说了她今日不必过来,养足精神,可她偏是不听!”
听着这话,顺治便知皇额娘心里已经放下了对皇贵妃的成见,如此他今日要说的话便也好开口了。
“皇额娘,皇贵妃还年轻,册封一事倒是不至于特地去休息,儿臣前朝事忙,就让她替儿子照顾着您吧。”
庄太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也好,哀家也觉得跟皇贵妃颇为投缘。”
说罢转过头对皇贵妃道:“孩子,哀家病愈后,你若是没事儿,就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
皇贵妃自不敢不从,她低下头去,恭敬道:“是。”
“好了,你先回去吧,朕有话跟额娘说。”顺治道。
皇贵妃于是起身告退,等她走后,庄太后便道:“是什么事,你说吧。”
“明日皇贵妃册封,朕想着顺便下旨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皇额娘意下如何?”
庄太后脸上的笑容凝滞,她半晌未语,许久后才委婉道:“大赦天下,莫大的恩德,哀家承认皇贵妃是个好的,但她毕竟于社稷无功,于皇嗣无禄,为她大赦天下,怕是会引得言官议论啊。”
庄太后语气里没有拒绝恼怒,只有担忧,顺治便认为她也是赞同自己这个做法,只是皇额娘的担忧也有几分道理……
顺治蹙眉沉思,片刻后道:“言官要议论便议论吧,朕是天子,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看他们的脸色?没有这样的道理。”
庄太后:你既心意已决,又何必来问我?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与自己印象中的福临,一点都不像了。
曾几何时,他们母子还相依为命地蜷缩在盛京皇宫里,后来好不容易福临当了皇帝,他们搬到了这偌大的紫禁城,原以为好日子就要到了,却没想到福临却渐渐地与她这个额娘渐行渐远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庄太后心中无奈,淡声附和道。
顺治见庄太后不反对,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虽然他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是皇额娘反对,他也要为皇贵妃大赦天下,只是皇额娘若能心甘情愿地支持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顺治心满意足地叩头离开,他一走,庄太后立时沉了脸色,她眉眼间戾意尽显,冷声吩咐苏茉儿:“暗中告诉皇后,让她将管理后宫的事,还是交给皇贵妃吧。”
苏茉儿愣了愣,疑惑道:“太后,皇后娘娘是哪里行了错事?”
“皇贵妃不管事儿,又怎么会出现错处?”
苏茉儿笑了笑:“太后英明!”
庄太后冷笑一声,接着道:“管理后宫的事,看上去简单,内里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皇贵妃身娇体弱的,怕是也担不住这样的责任。罢了,皇上不是也想让皇贵妃管着后宫吗,他以为这是多大的荣宠呢,哀家这次就主动成全他!”
第78章
其实庄太后不提醒,孟露也是打算等皇贵妃的册封礼一结束,她便主动向顺治提起,将管理后宫的权力交出去。
这吃力又不讨好的事,顺治愿意交给别人,她乐得双手奉上。
然而庄太特意派人来提醒她,孟露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庄太后应该是更希望后宫的权力把控在蒙古女子的手上,上次顺治把这差事从她手上拿给皇贵妃,庄太后就很不舒心,还把她叫去说了一顿,说她也不知道跟顺治抗衡一二,顺治一提她就二话不说地送出去了。
孟露听了只觉得无语,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都没什么办法,自己不过是个皇后,就更加没有对顺治说“不”的权力了。
不过她也明白庄太后也是气急了才这样说,因此孟露也没放在心上,听过便忘了。
如今庄太后又下了这样的令孟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想不明白原因。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这样正好免了她想出一个完美的理由去向太后解释自己为何要把后宫大权主动给交出去的麻烦。
*
十二月初六,皇贵妃的册封礼隆重举行,顺治更是在当天下诏大赦天下。
此诏一出,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听说前朝就有几个言官上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意思就是皇贵妃德不配位,皇上您若真喜欢皇贵妃,赏赐些珠宝,赏赐名位也就罢了。只这大赦天下,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天下人也会耻笑的。
这些折子顺治倒是也看了,只不过没有做任何的批示,让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意思很明显:你们太多嘴了。
这其中意思,有的人看明白了,有的人却是没有理会。
孟露听说有三个官员第二次上奏了,还是那些话,这次顺治连看都没看,直接就下令将这三人革职查办了。
至此,再无人敢对皇上的诏令发表什么看法。
这事孟露是从庄太后那听说的,庄太后转述的时候,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到底是举足轻重的臣子,福临说罢免就罢免,怕是会让其他臣子寒心啊。”
孟露点头,她赞同庄太后的看法。
可是那三个言官也是轴,顺治圣旨已经下了,你说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二次上奏?
那可是皇上,他怎么可能容忍你骂他两次呢。
“以往给哀家加徽号,都是逢年过节,亦或是哀家生辰的时候,这次居然因着册封皇贵妃给哀家加徽号,也就皇上能干得出这样的事了。”庄太后还在嘀咕着顺治的不是,孟露只好在一旁假装与她“同仇敌忾”,“额娘消消气,皇上毕竟还年轻,做事难免有不成熟的地方,但皇上对您的孝心是日月可鉴的,您看他不是让皇贵妃常来慈宁宫探望照顾您的吗。”
庄太后冷哼一声,道:“他要是有孝心,怎么不自己来?让他的妃子来,算得哪门子的孝心?”
孟露:""竟有些无言以对了,顺治这一手孝心外包,的确是很虚伪了。
*
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宫里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可孟露总觉得今年的腊月,宫中各处都有些死气沉沉,几乎大家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
这一日孟露起的早,用过早膳后就踩着雪在院子里散步,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孟露示意阿木尔出去看看。
她回来后道:“是西六宫那边的几位福晋格格,她们该是刚从皇贵妃那儿请安回来。”
孟露伸了伸胳膊,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家都不开心呢。皇贵妃册封礼结束后,顺治还给后宫其他人了一道旨意,以后每日晨起和傍晚,都要去给皇贵妃请安。
孟露穿过来这几年,只有有事需要告知大家时才会叫她们来,而且那多半也是挑的午后闲暇时分;太后那边更是不用日日去请安,因此几年下来,后宫的福晋格格们都习惯了早上睡懒觉的习惯。
如今有了皇贵妃,她一人生生夺走顺治几乎全部的宠爱不说,其余人还要每日两趟去拜见皇贵妃,尤其是这寒冷刺骨的冬天,大家能开心的起来才怪。
太阳已经升起,孟露仰着脸面向晨光,暗暗想着;还好自己不用去给皇贵妃请安。
顺治十三年,就在大家私下的怨气漫天中过去了,到了顺治十四年正月,顺治再度下令,封皇贵妃的父亲鄂硕为三等伯。
这事过去没几日,二月初的时候,皇贵妃在伺候太后梳妆时忍不住呕了两下,庄太后心里有预感,当即就传了太医。
太医诊脉后,宣布皇贵妃遇喜了。
顺治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一日三趟的去承乾宫看皇贵妃。
庄太后那边虽对皇贵妃依旧有不满,可宫中也是两年未有孩子降生,因此也说皇嗣为重,让皇贵妃不用再来慈宁宫伺候了。
而至于管理后宫一事,孟露思考着为了皇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顺治多半会让自己继续管着,再不济也会让其他人分担着,可几日过去,大权依旧握在皇贵妃手中。
罢了,顺治都不心疼皇贵妃的身子,她一个等着当太后享福的人瞎操什么心,还是乖乖躺着,任由历史发展吧。
皇贵妃遇喜的消息传出没多久,有一日众福晋格格给皇贵妃请安时,有一位纳喇福晋突然晕倒在承乾宫,太医诊脉后,发现纳喇福晋也有了身孕,宫中一下子双喜临门。
可这喜事跟喜事却也是有分别的,有皇贵妃在前,呐喇福晋有孕一事,便像是锦上添花一般,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而且她这刚怀孕,就被顺治给申斥了一顿,原因就是纳喇福晋在承乾宫晕倒了,把皇贵妃吓了一大跳,险些惊了皇贵妃的胎。
顺治就道:纳喇福晋既然有孕,为何不提前向皇贵妃告假?贸然在皇贵妃面前晕倒,居心何在?
有孕的喜悦几乎刚浮上纳喇福晋的心头,就被顺治几句话给打了回去。
纳喇福晋回去后忍不住偷偷掉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呀,她也不是故意在皇贵妃面前晕倒的啊,怎么皇上就认定自己是故意的呢?
纳喇福晋哭红了眼眶,却也不敢辩驳,只能在顺治的口谕下,闭门思过。
这事传到庄太后耳里,庄太后便冷冷道:“向来只有母凭子贵,皇上倒好,居然跟先帝一样搞起了子凭母贵这套,敢情皇贵妃肚子里是个金疙瘩,纳喇福晋怀的是棵草了。”
她说这话时,孟露也在,她有些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庄太后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是没用,皇上前两年对你还不错,你失了那孩子后,也不想办法接近皇上,好再怀上一胎。”
孟露顽皮一笑,柔声道:“皇额娘您刚才还说呢,眼下除了皇贵妃,其他人怀的孩子在皇上眼里都是棵草,臣妾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是棵草。”
庄太后:“”她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去看看纳喇福晋吧,别没事老往哀家这里跑。”
孟露:她也不想老往庄太后这跑啊,只是属于顺治的时间在慢慢减少,她可不得抓紧时间与庄太后培养感情。
纳喇福晋被顺治申斥后,据说整日以泪洗面,本来这与孟露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同为女人,她还是想开解一二,庄太后既让她去,孟露也就不怕顺治有意见,从慈宁宫出来后她就去了纳喇福晋那儿。
纳喇福晋果然形容憔悴,眼睛还是肿的。孟露免了她的礼,坐在侍女端来的凳子上,她皱了皱眉道:“你如今怀着孕,还这样萎靡不振,会拖坏身子的。”
纳喇福晋强忍眼泪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只是臣妾心里难过,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
孟露抿了抿唇,温和道:“本宫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祂既然选了你做额娘,你可不能让孩子失望。”
孟露其实不想用孩子作为开解纳喇福晋的理由,可是后宫的女人,似乎除了给顺治生儿育女外,也没有其他的人生目标可以选择了。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你自己也坚强一点,皇上爱重皇贵妃,说你几句便说了,你态度好一些,低头认个错,皇上必定会原谅你的。你若是整日这样消沉下去,最终便宜的还不是别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露自觉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顺治在与皇贵妃情意正浓时还能抽空让纳喇福晋怀上孕,纳喇福晋的地位已经与其他福晋不同了,她相信只要纳喇福晋低头示个弱,顺治那边必定不会再责罚她的。
*
孟露说完这些话的隔日,纳喇福晋便擦干眼泪,亲自给顺治写了一份信,信中先是表达了自己粗心大意,险些惊了皇贵妃的胎,罪该万死;接着表明在皇贵妃安全生产前,她会每日抄写经文,为皇贵妃及其腹中胎儿祈福,只求能得到皇上与皇贵妃的原谅。
不出孟露所料,信送到乾清宫的当日,顺治就下令解除纳喇福晋的禁足,并且还补上了她怀孕时顺治落下的赏赐。
又道纳喇福晋也身怀有孕,当前应以安心养胎为主要任务,每日抄写经文什么的,就不必了,皇贵妃宽宏大量,也不会怪罪呐喇福晋的。
纳喇福晋千恩万谢地谢了恩,又亲自去了一趟承乾宫,向皇贵妃请罪。
而皇贵妃,她心里也清楚纳喇福晋晕倒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只是一想到那日她自己被吓得腹部抽疼,险些动了胎气一事,心里总归是有些芥蒂。
而且皇上都说了她宽宏大量,她也只能勉强笑着,敷衍地应付了纳喇福晋几句,便让她回去,顺便也免了纳喇福晋每日去承乾宫请安一事。
这样的结果,对纳喇福晋来说,再好不过,她含笑谢恩,而皇贵妃看着她脸上的笑,只觉得有些刺眼。
第79章
孟露久违地迎来了顺治,听到小太监报皇上驾到时,她还有一瞬间的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顺治负手走了进来,对她道:“你发什么愣?”
孟露眨了眨眼,回神后立马将腻在她怀里的小七往旁边一放,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顺治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话毕人已经越过她走了进去,盘腿坐上了炕。
孟露一边叫人准备茶水点心,一边笑着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顺治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又换了个地方躺下的小七,平静道:“你这猫养的也太肥了些。”
孟露道:“冬日天冷,小七不爱动弹,因此就胖了许多。”
顺治笑着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叹声气,道:“看到这只猫,朕就想到博果尔。”
孟露心下一跳,看着顺治颇为苦恼的样子,试探道:“襄亲王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他的婚事,他如今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成日吵着闹着不想成亲,闲着没事就往乾清宫门口一跪,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看了,还以为朕这个做皇兄的,苛待了他似的。”
孟露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笑着道:“襄亲王到底年纪还小,也是皇上宠着他,他才敢如此吧。不知皇上对襄亲王的婚事,是何打算?”
顺治呷了一口牛乳茶,从容道:“圣旨既下,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他如此不愿意迎娶德恩格格,又不愿告诉朕他心仪的女子是谁,当真是令朕难做啊。”
孟露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她放心不下,反复思虑后,孟露斟酌着开口:“索性襄亲王和德恩格格年纪都还小着,襄亲王若是执意不肯成亲,不妨缓一缓吧。”
顺治道:“朕也是这样想,只是朕一日不取消他们的婚事,他就不停地来烦朕。”
“不如,皇上给襄亲王指个差事吧。”
“倒是个主意。”顺治将茶杯放在案上,沉吟道:“给他个差事,他就没工夫来烦朕了,而且这差事,最好是京外的差事。”
孟露暗暗松了口气,她如今的地位还算稳固,除了博果尔这个不定时炸弹,倒是没有别的威胁。她对博果尔并不怎么了解,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他这般地在顺治跟前闹腾,总归是个隐患,她没办法除掉这个隐患,便只能让隐患暂且远离了。
说完这事,顺治似乎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孟露,伸出手道:“过来坐朕身边。”
孟露看一眼他跟前逼仄的炕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心里不住地嘀咕:不陪你心爱的董鄂妃,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她坐定后,顺治低头把玩着孟露的手指,缓缓道:“如今皇贵妃和纳喇福晋双双有孕,朕心里很高兴。”
既然高兴,何以愁眉苦脸,孟露听他语气,似乎有淡淡的遗憾,遂问道:“那皇上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顺治道:“朕只是突然想起你前两年流掉的那个孩子,若能平安生下,现在怕是也会喊阿玛额娘了。”
听了这话,孟露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缓缓转头看着顺治,声音都有些颤抖:“臣妾无福,不能为皇上诞育孩子。”
她声音里的颤意,顺治只以为她是伤心,于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温声道;“别难过,朕和你都还年轻,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孟露:“是。”
她有些想不明白,顺治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现在不正应该跟皇贵妃两情相悦,眼里再容不得其他人么,自己到底是拜错了哪路神仙,竟让顺治产生了和她生孩子的念头。
孟露心里一根弦紧紧绷着,生怕顺治今晚就留在景阳宫,好在他最后还是走了。
她松了口气,短暂沉思后,心里拿定了主意。
依她看来,顺治之所以心血来潮,多半是因为皇贵妃有孕,又有宫务缠身,陪伴顺治的时间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他才想起了自己。
她的身体可以承受打一次胎的风险,却不能冒两次险。
好在宫里的新人还有几个,以往的老人也都还年轻着,只能想办法转移顺治的注意力了。
*
承乾宫,皇贵妃对完了后宫上个月的账册,按了按酸胀的腰,对一旁研磨的银珠道:“这后宫各宫各殿的,开销可真大,皇上在前朝殚精竭虑,我们在后宫不能为皇上分忧,反倒如此铺张浪费,实在是不妥。”
银珠回道:“娘娘,这各宫的份例,都是皇上定好的,以前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时,也是按着这样的标准,娘娘您可不能擅自缩减。”
“本宫当然会禀明皇上后再行缩减的。”
银珠:“”她说这话,就是希望皇贵妃不要多事,后宫份例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活水准,上到各宫福晋格格,下到各处伺候的宫女太监,皇贵妃若是执意缩减后宫用度,只怕会引得满宫所有人不满。
可看皇贵妃的意思,怕是她说再多也无用了,于是也就住了嘴,不再言语。
晚上顺治来的时候,皇贵妃就笑着提起了这事:“臣妾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前线的将士们为国征战,自是最要紧的,后宫省出的这点银两,不求别的,只盼能给前线的将士们多添件衣裳了。”
顺治本就是个节俭的人,皇贵妃这样说,自然是十分合他的心意,于是便点头允准了。
皇贵妃欣喜万分,起身谢了恩,又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今晚打算去哪位姐姐宫里呢?”
“朕想留在承乾宫。”顺治道。
皇贵妃羞赧一笑,用帕子捂着嘴道:“皇上忘了吗,太医叮嘱说”顺治含笑打断她:“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皇贵妃抬头看着他,眼里盈满了爱意,刚要开口说什么,外头吴良辅进来道:“启禀皇上,皇贵妃,皇后娘娘身边的那斯图刚来过了,说是陈福晋病了,皇上若是得空的话,还请过去瞧瞧。”
顺治眯着眼想了会儿,依稀记得陈福晋是谁,只是眼下天色已黑,他也懒得挪动了,刚想说明日再去,一旁的皇贵妃却道:“今儿个下午陈福晋来请安时,臣妾就看她脸色不好,也是臣妾的不是,未照顾好陈福晋。”
顺治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你怎么照顾?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皇贵妃道:“是,只是永和宫就在隔壁,臣妾陪皇上去看看吧。”
顺治沉吟半晌,道:“罢了,你怀着孕,天寒地冷的就别出去了,朕过去看一眼,今晚还回来陪你。”
“是,臣妾等您。”皇贵妃甜美地说道。
*顺治到永和宫时,陈福晋还昏睡着,他问守在一边的孟露:“怎么好端端病了?”
孟露叹气道:“听鞠衣说,陈福晋昨晚梦见了锦璇,今早起来精神就一直不佳,方才臣妾正跟她说着话呢,她突然就晕倒了。”
说话间,床上的陈福晋发出一声呓语:“锦璇,你别走,你等等额娘。”
“臣妾看着,陈福晋怕是看到皇贵妃和纳喇福晋有孕,想起了可怜的锦璇,神思苦痛”想起锦璇,孟露心里也难受,不由落下泪来,她拿起帕子擦拭着,低声道:“其实臣妾也还罢了,毕竟臣妾的孩子只在腹中几日就离臣妾而去了,可锦璇,她那么可爱,陪了陈福晋一年多,臣妾每每想起锦璇,都觉得难过不已,更何况陈福晋这个亲额娘了。”
顺治听着这话,心里有所触动,他也想起了锦璇,那是他第一个女儿,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锦璇,是个好孩子。”顺治撩起衣摆坐在床边,用拇指擦了擦陈福晋眼角的泪,神情柔软。
孟露看着,适时开口:“太医虽说了陈福晋无碍,睡一觉就好了,可是皇上,您若无事的话,也陪陪陈福晋吧,眼下陈福晋,怕是最想见的人就是您了。”
顺治有片刻地迟疑,顿了一会儿还是道:“嗯,朕知道了,朕今晚留在这儿。”
又吩咐吴良辅:“你去告诉皇贵妃,让她早些睡吧,朕今晚不去她那儿了。”
孟露:哦豁,一不小心跟皇贵妃抢了人了,皇贵妃怕是要伤心。
不过她眼下也管不了皇贵妃伤不伤心了,她得让皇上打消跟自己生孩子的念头,他既然想生孩子,宫里有的是愿意为他生的。
顺治既要留下陪陈福晋,孟露也就适时告退。
她走后,陈福晋没多久就清醒过来,她嘴里喊着“锦璇”,一睁眼就看见顺治坐在她床边,陈福晋心里的委屈翻滚不止,扑进顺治的怀里就嘤嘤哭了起来。
顺治只是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顺着她的后背。
承乾宫里,皇贵妃等到了顺治留宿永和宫的消息,说心理不难过自然是假的,只是在外人跟前,她只能强颜欢笑着:“陈福晋身子不适,皇上陪着也是应该的,多谢吴公公特地走这一趟告诉本宫了。”
吴良辅恭敬道;“皇贵妃娘娘折煞奴才了,皇上说您怀着孕身子金贵,切不可熬夜,让您早些睡呢。”
皇贵妃笑着点头,道:“好,劳烦公公转告皇上,本宫会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那奴才就告退了。”
*
这事过去了一个月,陈福晋也被太医诊出有孕,至此,宫中有孕的妃嫔一下子变成了三位。
除此之外,顺治也不知为何,突然决定从宗室里挑选几个格格收为养女,他最后挑了承泽亲王硕赛的次女,和安亲王岳乐的次女,这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才五岁。
两个格格入宫,自然要为她们安排称职的照顾人选,好在顺治后宫里无子嗣的妃嫔有一大把,倒是不愁人选问题,可是顺治把这任务交给了她,孟露就有些头疼了。
一来,想抚养格格的人还不少,石福晋,乌雅福晋,还有去年因着皇贵妃册封而被顺治恩赦不必再闭门思过的阿格福晋还有吉雅福晋,她们都向孟露表达过想收养格格的意思,僧多肉少的局面,孟露实在为难。
两个格格刚入宫时,是住在孟露的景阳宫的,这几位福晋几乎每日都来景阳宫,名为给孟露请安,实为讨好孟露,让她能把格格交给自己抚养。
一连几日后,孟露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装起了病。
她无力照顾两个格格,两个格格只能搬出去,最后都搬去了承乾宫,由皇贵妃暂且照看着。
皇贵妃心里是不愿的,她对顺治道:“皇上,臣妾要管着后宫,还要给皇后娘娘侍疾,怕是无暇照顾两个格格。”
这两个孩子毕竟不是她所生,照顾的好了未必能落得好,若是有个差池,难免会让皇上辜负两位王爷的托付,说不得皇上还会迁怒于她,皇贵妃是真不想接下这个事。
可顺治道:“皇后病了,其他人照顾朕都不放心,只能委屈爱妃你了,况且,照顾孩子也不用你亲力亲为,有的是乳母宫女,你平日看着点就是了。”
皇贵妃心中无奈,只好应下,将两位格格接入承乾宫养着。
这样的结果,对于石福晋四人,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不过石福晋一向拎得清,她也是看自己久久无孕,担心自己生不出孩子,这才想着能收养一个,将来膝下有个依靠是最好。
若真的没这样的机缘,她也并不觉得如何,索性自己为此努力过了,结果不如她心意,她也能淡然放下。
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被顺治关了这么些年,孤傲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因此也不敢生什么事,只乌雅福晋,她心里的怒意嫉恨却将她给淹没,再加之皇贵妃向皇上进言减了后宫用度,乌雅福晋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如今处处不得意,她骤然就失了理智,做出了一发不可收拾的错事。
这日,孟露刚将太医熬煮好的汤药倒进院里的树下,阿木尔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道:“皇后娘娘,承乾宫出事了。”
孟露心里一个咯噔,忙问道:“出什么事了?皇贵妃的孩子没事吧?”
阿木尔道:“皇贵妃没事,孩子也没事,只是乌雅福晋指使下人在皇贵妃的安胎药里下了毒,多亏两个格格玩耍不小心打翻了碗,否则皇贵妃只怕”阿木尔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完,她顿了顿道:“那下毒的人被当场抓获,供出是受乌雅福晋指使,乌雅福晋也供认不讳,皇贵妃已经禀明了皇上,奴婢回来的时候,皇上正怒气冲冲地往翊坤宫去呢。”
孟露心里咚咚直跳,她将手里的碗随手一扔,也顾不得穿披风,就急匆匆地往翊坤宫偏殿而去。
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去的时候,乌雅福晋已经没了气息,听说是顺治下令杖刑,十几棍子下去,哪里还有命能活。
她刚好在翊坤宫门口遇到了一脸火气的顺治,“臣妾参加皇上。”
顺治看见她,横眉怒道:“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乌雅福晋敢做下这样的事,你平日都是怎么替朕管理后宫的?”
孟露:“”我艹你*********
这狗东西莫不是忘了,现在这后宫是皇贵妃在管着?
她微掀眼皮瞥了眼万里无云的蓝天,心中恶狠狠地祈祷:老天啊,快收走这个不要脸的吧。
可不管她心里如何咒骂顺治,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温顺模样,立马跪下道:“臣妾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这片刻的功夫,顺治也想起了如今后宫大权在谁手上,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说出的话依旧冷冰冰:“皇贵妃有孕,见不得血腥,里头的烂摊子,你收拾吧。”
话落便上了御辇走了。
“娘娘,皇上已经走远了,奴婢扶您起来。”阿木尔心疼地搀扶孟露,心里对顺治有一万个不满。
她叹息道:“娘娘,您先在外头等着,奴婢带人进去先给收拾下吧。”
“不必了。”孟露扬了扬头,身上是彻骨的冷意:“不就是死人吗,你们能看得,本宫就看不得吗?”
她提了提裙摆,踏入了翊坤宫的大门。
饶是孟露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当见到口鼻流血,死状凄惨的乌雅福晋后,她还是没忍住呕了起来。
仿佛胃里尽是那刺眼的红色,孟露难受的眼角都出了泪。
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少女颤抖的声音:“堂姐。”
孟露猛然回头,连忙道:“快带明安福晋离开这儿。”
可她还是提醒的晚了,下一刻,十一岁的明安福晋,目光朝着地上的乌雅福晋看了过去,紧接着她就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孟露厉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明安福晋的,为何带她到偏殿来?”
偏殿这样大的动静,明安福晋年纪小不懂事,可这身边伺候的奴才却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个时候不待在自己宫里,到处乱跑什么。
自打孟露穿越以来,她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下人也是从未冷过脸,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明安福晋身边的宫人跪在地上不停请罪,旁的半句不敢言语。
孟露气得浑身发抖,加之心里的恐惧,她说完这句后,喉咙里只“嗬嗬”的,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阿木尔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抬明安福晋回正殿,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明安福晋身边的宫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明安福晋带了回去。
阿木尔又温声道:“娘娘,让那斯图先陪您回去吧,这里,奴婢盯着他们收拾。”
孟露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她也是真的待不下去了,鼻尖的血腥味,让她想吐又吐不出来,此刻绵软的双腿,几乎站立不住,孟露几乎是被那斯图背着出了翊坤宫,直到上了轿辇。
*乌雅福晋的后事,办的异常简单,没设灵堂,亦没有人敢为她哭一声,只一卷草席匆匆下葬。
平日伺候她的那些宫人,也都被顺治下令赐死了。
乌雅福晋惨死后刚一月,明安福晋也没了。
她那日撞见乌雅福晋的死状,回去后就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成宿成宿地做着噩梦。她的身体很快就被拖垮,不久后太医就委婉地表达了早日准备后事的意思。
顺治十四年的五月,孟露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景阳宫,她只要迈过景阳宫的门槛,就觉得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夜晚睡觉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不要怕麻烦,没把给那两个格格找养母的事给推了出去,乌雅福晋或许就不会做下傻事。
诚然乌雅福晋是错了,可一根白绫、一把匕首、一杯毒酒,有那么多死法,顺治偏偏选择了最为残忍的一种,偏偏给了乌雅福晋最不体面的结局,还连累了明安。
明安才十一岁,就这么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香消玉殒了。
明安福晋的丧事,是由皇贵妃一手操办的。
顺治一朝,妃嫔逝世,这算是第一遭,顺治已说了让皇贵妃参照着先帝时福晋的丧礼去办,可皇贵妃,还是会时不时地来请示孟露。
孟露只一句:如今是你管理这后宫,皇上既让你去操办她的后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她本来对皇贵妃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意见的,可乌雅福晋那件事,按规矩她应该先来回禀孟露的,可她没有,她直接越过了孟露这个中宫皇后,告诉了顺治。
孟露也没想着能留乌雅福晋一命,只是若先来告诉她,她起码不会让事情发展的这样惨烈,以至于吓到明安福晋,让她一病不起。
皇贵妃从景阳宫出来,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银朱道:“娘娘,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说了让您自个儿做主吗?”
皇贵妃道:“我也想自己做主,可明安福晋身份不同,她与皇后一样,都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太后如今又闭门念佛,明安福晋的后事,本宫也怕哪里办得不好,惹得太后不开心,所以才想让皇后拿个主意。”
银朱道:……
原来是想找皇后承担责任。
“不过皇后不肯提别的建议,娘娘您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皇贵妃满脸愁容道:“是啊,本宫只能看着办了。”
第80章
皇贵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她几次三番在顺治跟前委婉表示,希望顺治能将明安福晋的丧事交给皇后操办。
“明安福晋少小便离开双亲,又少年早薨,臣妾实在是为她心疼。”皇贵妃倚在顺治怀里,擦了擦眼泪道:“皇后娘娘身为明安福晋的堂姐,想必是更加的难过,她一定比臣妾更了解明安福晋的喜好,这后事,皇上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吧。”
顺治一边抚摸着皇贵妃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掌心下还不是很明显的胎动,安慰道:“爱妃不要哭了,你还怀着朕的孩子,伤心过度对孩子可不好。”
皇贵妃心道:那你倒是别让我负责明安福晋的后事啊,伤心过度不好,难道劳累过度就好了?
她如今既要管着后宫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又要照顾顺治硬塞给她的两个宗室格格,隔三差五地还得去侍奉太后,就连顺治如今的一应吃食她都亲自过问,身上压着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在是分身乏术。
负责她身子的太医多次欲言又止地告诉她,娘娘您得多休息。
她难道不想多歇着吗?实在不能歇着,皇上交代给她的事,她不能不办。
顺治并不知道皇贵妃心中所想,他只是比较信任皇贵妃,相信她能将所有事都处置妥当,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因此即便皇贵妃提出不想管明安福晋的后事,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淡淡道:“不必麻烦了,你既然已经接手了,就尽快办好吧。”
皇贵妃一口气噎在胸口,欲哭无泪:“”这时,皇贵妃侍女银珠走进来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跟前的苏姑姑方才来过了,说是请皇上过去一趟。”
顺治低头对皇贵妃道:“好了,朕先去看皇额娘了。”
皇贵妃点一点头,从他怀里起身,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
庄太后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也并未有任何的装饰,顺治去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着,手上捧着一封信。
“给皇额娘请安。”
庄太后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坐吧。”
等顺治坐下后,庄太后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顺治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蹙眉道:“皇额娘?”
“你是从承乾宫来的?”庄太后收回视线,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漫不经心地问道。
顺治道:“是,儿子刚去看了看皇贵妃。”说罢唇边有一丝笑意,“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动了,儿子一将手放上去,那孩子就在里头回应儿子。”
庄太后再次抬头看他,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必定会认为皇贵妃肚子里的,是他第一个孩子。
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庄太后问道:“纳喇福晋和皇贵妃怀孕的时间差不多,你去看过纳喇福晋吗?”
不等顺治回答,庄太后继续问道:“哀家听说陈福晋这一胎怀相也不怎么好,到现在还害喜得厉害,你去看过陈福晋吗?”
顺治眉心渐渐有些不耐烦,皇额娘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他只想看他心爱的皇贵妃。而且如今后宫是皇贵妃管着,纳喇福晋和陈福晋那边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根本不用他去看。
“有奴才照顾着,朕去了能做什么?”
庄太后几乎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别扭固执的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偏心偏到这样的程度,比起先帝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太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信扔给他,冷冷道;“你四舅舅一行,明日应该就抵达京城了,明安的事,你预备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顺治低头粗粗读过,这信还是明安福晋的阿玛,他的亲舅舅满珠习礼半个月前所写,当时明安福晋还是病重,庄太后看情况不对,便派人去通知了她的娘家人,想着明安好歹能最后见一面她家中人,没想到满珠习礼还在路上,明安倒先去了。
顺治将信放回案上,不解道:“明安一病不起,年少薨逝,直接跟满珠习礼说就是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庄太后咬了咬牙根,对顺治这样直呼满珠习礼的名字颇为不满,但这不满只能压在心里,她定定看着顺治,道:“可明安的死,是可以避免的,若不是你动用私刑,吓到明安,她会早早就去了吗?”
顺治有片刻的心虚,的确明安是因为骤然看见乌雅福晋的死状,受到惊吓才致一病不起,但他的心虚也就只有片刻。
“乌雅那个贱人,敢对皇贵妃下手,朕该将她凌迟处死的,谁知道那贱人连十几棍子都受不住。”
庄太后无语道:“后宫妃嫔犯错,皇贵妃直接越过皇后告诉了你,而你倒好,直接几棍子将人给打死了。”
顺治丝毫不觉得皇贵妃和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冷漠道:“那是她活该。”
庄太后不由提高了声音道:“可明安福晋,要因为你的私心而死?”
顺治冷笑一声道:“明安,不是皇额娘您要接进宫里的吗?您若不执意让她进宫,她也不会那么倒霉,最后落得个被吓死的下场。”
庄太后几乎要被他这句话气得吐血,胸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上了头顶,她几乎就要开口骂上两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收了回去,罢了,如今跟他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良久的沉默后,顺治起身道:“皇额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告退了。”
庄太后疲惫道:“明安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实属可怜,给她追封个妃位吧,也算是对你舅舅,对科尔沁的交代。”
乌雅福晋那事,按规矩皇贵妃应当先禀明皇后,皇后要是拿不定主意,再去请示顺治该如何处理的。
可皇贵妃直接越过皇后告诉顺治,而顺治又暴怒之下将人给打死了,在庄太后看来,明安的死,就是皇贵妃的越权导致的。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这真相,她也只能对科尔沁隐瞒了。
给明安福晋一个妃位,于顺治看来就是一件小事,他也就答应了。
顺治走后,庄太后久久无语,直到苏茉儿进来掌灯,庄太后揉了揉干涩的双眼,问苏茉儿:“你说皇贵妃,和哀家的姐姐有什么区别?”
苏茉儿愣了一愣,知道太后口中的姐姐,是先帝的宸妃,那位曾经也是得到了先帝令人侧目的宠爱。苏茉儿想了想,诚实道:“有过之而不及。”
起码先帝虽然宠爱宸妃,可对太后还有当时的皇后还是很尊重,哪像今上啊,若不是皇后娘娘相貌出众,这几年又未犯错,指不定被皇上如何冷待呢。
庄太后突地轻笑一声,道:“哀家也觉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终究是不好的。”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问苏茉儿:“福全和玄烨上学快两个月了吧?”
苏茉儿答:“是呢,两位阿哥是四月初入的学堂,到这个月底便有两月了。”
庄太后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咸福宫和景仁宫问问,看他们哪日不上学,让董鄂福晋和佟福晋带着孩子来给哀家瞧瞧。”
苏茉儿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声应了。
顺治从慈宁宫回去后就下旨追封明安福晋为悼妃,这还是除了皇贵妃以外,第一个被顺治册封为妃位的,只是死后的妃位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听了这圣旨,只觉得唏嘘,而皇贵妃却是松了一口气,既追封为妃,那她也就好操办悼妃的后事了。
*
悼妃下葬后,宫里的日子渐渐地恢复如初,仿佛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的消亡,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重视,只有真齐福晋和德恩格格两人作为悼妃的亲姐妹,时常还去供奉悼妃灵位的地方上一炷香。
孟露也想去,可她的身份却不允许,于是只能亲自抄写了往生经,让阿木尔拿去烧了。
她只诚心地祈祷,明安福晋下辈子能投生到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起码不用再被家族当做巩固权势的棋子了。
这一日,孟露刚抄完一篇往生经,外头人报顺治来了。
孟露没忍住在佛祖面前爆了粗口:“艹!”
她反应过来,又连忙给佛祖认错,随后迅速调整表情,走出去迎接这个狗东西。
行完礼后,顺治坐下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着气色不好,还在为悼妃伤心?”
这是自那日顺治在翊坤宫门口对她狗叫一通后,两人第一次独处,孟露心里的白眼就快翻上天了,她实在忍得很是辛苦:“只是最近天热,臣妾没什么胃口罢了。”
她的确为悼妃伤心,可却不能当着顺治的面承认。
悼妃的丧礼还未结束时,据说有一日,众福晋格格给皇贵妃请安时,看着以往悼妃的位子被其他人坐了,真齐福晋忍不住在承乾宫掉了几滴泪,惹得皇贵妃也哭了起来。
皇贵妃这一哭,好死不死地动了胎气,于是真齐福晋就被顺治给说了一顿,责怪她不该在皇贵妃面前哭,于是自那之后,直到悼妃下葬,真齐福晋在人前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每次见了皇贵妃,更是喜笑颜开,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一丝伤心,再让皇贵妃肚子里那个金疙瘩受了影响。
孟露想着阿木尔打听回来的消息,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她真想顺治赶紧死了算了,省得她每日还得锲而不舍地在心里诅咒他。
顺治看她脸上惨白,只当她是受暑气影响,便笑着道:“过几日,朕打算去瀛台避暑,你还没去过瀛台吧,这次跟朕一块儿去。”
孟露想也不想地便要拒绝:“皇额娘那边无人照顾,臣妾”顺治道:“这次皇额娘也跟着一块去。”
“那宫里”顺治再度打断她道:“宫里有皇贵妃,你放心就是了。”
听这意思,他打算带着太后,带着自己,却不带皇贵妃?
“太医说,皇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最好不要挪动,因此这回去瀛台,朕就不带她了。”顺治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孟露:很好,你心爱的女人快要生了,你倒是热得要跑了。
有时候,孟露还真看不懂,顺治对皇贵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要说爱吧,皇贵妃怀着孕,成日像个陀螺一样在宫里转着,就跟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顺治的起居,他是半点不见心疼。
要说不爱吧,他又能为了皇贵妃对乌雅福晋下那样的死手,连真齐福晋在皇贵妃面前哭一下都要被他骂。
不得不说,顺治对皇贵妃的爱,很是双标,他不容许别人对皇贵妃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但他自己,却像是把皇贵妃当做老黄牛一样在使唤。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顺治怎么对待皇贵妃,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孟露半点不想掺和。
如今既然皇贵妃不去瀛台,孟露即便想离顺治远些,但是与皇贵妃相比,她还是离皇贵妃远一点比较安全,省得皇贵妃有个三长两短,顺治这个狗东西再迁怒于她。
于是孟露收拾收拾东西,跟着顺治一道去了瀛台。
这次跟着顺治的,除了她这个皇后外,再就是去年新选入宫的几个福晋格格,还有董鄂福晋和福全,以及佟福晋和玄烨。
原本除了太后,皇后,顺治只想带那几个福晋格格的,最后是庄太后开了口,说日常想看看孙子,于是顺治就将福全玄烨还有他们的额娘一起打包带了过来。
瀛台的日子比较清静,有新人相伴,顺治倒是很少来打扰孟露,她就每天去一趟庄太后那儿。
庄太后最近几乎日日都要考校福全和玄烨的功课,孟露也就每天笑着坐在一旁看着。
玄烨比福全小几个月,可却是比福全聪明许多,师傅教的东西,往往一遍他就能理解,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将教书的师傅也给问住。
渐渐地,庄太后也发现了这个孩子的聪慧,因此每日对玄烨也就问的多一些。
佟福晋见庄太后如此重视自己的孩子,心里自是喜不自胜的,而董鄂福晋也不会多想,自己的福全的确不如玄烨聪慧,但是皇家的孩子,有一个聪慧的就够了,聪慧的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她与佟福晋的交情,倒是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会私下里教导福全,弟弟比他聪明比他更讨皇祖母喜欢,他可不能生出嫉妒心理来。
岂料福全不甚聪慧,却异常懂事:“额娘放心吧,三弟得皇祖母喜欢,儿子也为他高兴呢。”
他还会反过来安慰董鄂福晋:“佟额娘因为三弟的缘故,也比较得皇额娘喜欢,额娘您也别伤心哦,等儿子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额娘。”
董鄂福晋:“”好吧,是她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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