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眼盲小世子(完)【倒V开始】
只可惜小世子看不见他的表情, 看不见他满含深情的眼眸,无法知晓他的情意,还以为林麒运在拿他取乐。
他松开手, “我是男人。”
那个问题最终没有得到回答。
林麒运的心起起落落,最终如那一句问话一般被人抛之脑后, 他轻叹了口气,明白不能逼得太紧这个道理。小世子不开窍, 但也无妨, 来日方长, 温水煮青蛙他最是擅长。
只要小世子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便好。
但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天将蒙蒙亮,小世子就趁着林麒运去上朝的时间溜回了顺亲王府。
任务既然已经完成,李映池说什么也不愿再在三皇子府里多待一秒。
他不顾府内各个侍女和老管家的劝阻,睡醒便逃之夭夭, 生怕在脱离这个世界前被林麒运一句话给赶出燕都,落得一个吃不上饭的下场。
这便是李映池最害怕的事情。如果林麒运知道他离开的理由,估计得要好几天睡不着觉。做梦都要疯狂回忆之前相处的细节,找找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的小世子误会了。
李映池又回到了春池院。
王妃早就听闻了他在皇子府的遭遇, 心疼得不行,李映池一回来, 她便忙前忙后地照顾了起来。
碳火在室内各个角落奢侈的燃了几盆, 被褥也换了新做成的新棉被,吃食全按照小世子的喜好一桌桌的摆上, 小世子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了这个世界的剩余时光。
在这期间林麒运来过几次,小世子没见他, 他也不恼,留了个药方给王妃, 让她记得每天煮给小世子喝,王妃欣慰地应了,连连夸赞着:“殿下真是有心了……我们家映池能和殿下您做朋友真是荣幸啊。”
李映池悠闲的生活里就这样突然加上了许多碗苦苦的药。
徐柳清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常常给小世子写信,内容大概是一些见闻与问候,每去到一个新地方或是见到什么稀奇的便会写下来。近绿说大概每三天就会收到一封信,但路途遥远,车马难行,其实算下来,徐柳清几乎是每天都在给小世子写信。
小世子瞧不见,近绿便每夜将这些书信当作睡前故事念给小世子听,讲到有趣的地方小世子便忍不住想要给徐柳清回信,近叶就拿来纸笔记下,第二天一早寄出去。
周鸿烟启程那一日,全城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了。
他一人骑马行在最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贴身的铠甲将他包裹,身材修长而结实,银色铠甲在日光下反着锐利的金光,耀眼刺目。
黑发高束,他不时回头扫视围观人群,深邃立体的五官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侵略感十足的帅气面容让不少未出阁的少女红着脸拿起手帕掩面。
一队人行至城门,周鸿烟突然勒马停下,副将忙问怎么了,他摇头,只一个劲地向军队后方看去。
良久,他敛下眼中失望,淡淡道:“走吧。”
身下马匹发出一身嘶鸣,马蹄踢踏作响,扬起烟尘无数,遮住了他的身影。
过了一段时间,小世子收到的信又多了一份。
周鸿烟到了边疆后也开始时不时的给他写信,频率不快,有时三天一封有时半月才来。
每每近绿读周鸿烟的信便觉颇为奇怪,旁人耗费精力写信,总爱写得满满当当,怕一次诉说不完自己的话,再写便来不及了。周鸿烟不一样,他一次只写短短几句话。
军中不忙时,他提笔写景,说不如燕都美;军中事务繁忙时,他开头先道一句歉,再问林麒运给的药有没有用,最后又提一句玉佩不在身边总觉少了些什么。
总之在近绿看来是莫名其妙,像是在给小世子说些什么,又好似只是信传错了一样没头没尾。
三天一封的时候,周鸿烟会写得少一点,两三句便无。半月一封的时候,五六句能凑上半张纸,但这时倒不像是没话说了,像憋得久了,想说又偏不多说。
李映池起先是不愿意回信的,但想着还拿着人家的玉佩,皱着眉让近叶拿来了纸笔,别别扭扭地:“就写几句话吧,要写得和他写的一样少。就让他保重身体……吧,就这样可以了!”
近叶和近绿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经过润色的信不远万里传到周鸿烟手上,让他在训一众臭兵蛋子时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有人不怕死:
“谁的信啊!将军!”
“看将军笑的样儿!还能有谁!哈哈哈哈!”
“我知道!将军夫人!”
众人哄闹作一片。
周鸿烟瞪他们,但脸上笑意根本藏不住,“力气多得没处花是不是?去!再给我练十圈!”-
时间转瞬即逝,过完新年那一个月,燕都天气便已经渐渐暖了起来。树长新枝桠,嫩叶缀其中,正是好事发生的时节。
顺亲王府上下喜气洋洋,人人都扬着个笑脸,随手拦个人一问——原来是小世子的眼睛好了!
这喜讯一下子就传遍了燕都,谁人不知现在三皇子与小世子交好,都争抢着巴结顺亲王府。前来探望的人快挤破了门槛也没能进门,但礼物依旧如流水般送入了春池院。
林麒运当天便去了顺亲王府探望小世子,这次他没被拒之门外。他待了一下午,被小世子含着一汪泉水的眼勾得心头痒痒,怎么也舍不得走。
周鸿烟和徐柳清的眼线也立刻传了消息。
快马加鞭,徐柳清三天内便赶回了燕都。
小世子久未见光明,此时什么都新鲜得很,徐柳清与他交好,又最好寻欢作乐,因此徐柳清一来他就开开心心地将人迎了进来。
二人商量着要去哪玩。
小世子眼睛刚好,这几天还见不了强光,只能把时间往后腾。徐柳清一想,道这月下旬恰好有个花灯节,在晚上时是最热闹的。
小世子一听便答应了。
眼睛好了之后,周鸿烟便没再给李映池写过信,李映池也只以为他忙,没做他想。
花灯节是燕都的一个传统风俗节日。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门前点燃灯笼,为的是祝福,讨一个好意头。那灯笼花样繁多,题诗、画物、描人样样都有,发展至今日,这些灯笼已精美的如艺术品一样了。
夜色刚笼罩住燕都,黑暗就立刻被亮起的灯笼驱散了。
街上一眼看过去,小贩的摊铺上全是花样各异的灯笼,有些还放着花瓣状的河灯,手艺精巧,几乎快要以假乱真。
适龄的少男少女纷纷在这一夜出门,不约而同地在大街上会面,有情投意合的鸳鸯早已甜甜蜜蜜地凑在一处,给河灯写着自己许下的愿望,再一同放入河中,彼此对望,情意绵绵。
徐柳清本意是与小世子二人世界,甜甜蜜蜜地过一个花灯节的,却没曾想,一到王府,就碰到刚下马车的林麒运。
最终,三人一同上了马车。
小世子不知二人的明争暗斗,他现在看什么都新鲜,刚下马车一颗心便全飞到了灯笼上,小脸兴奋得泛红。
见小世子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林麒运心中略酸,清了清嗓提议道:“小世子,要不要一起去放河灯?可以许一个愿望。”
李映池顺着林麒运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河灯都如此漂亮,当即就同意了。
三人一同在摊铺前挑选着。
李映池看中了一个小兔子河灯,林麒运和徐柳清都想要和小世子用一样的,二人叫来老板,老板见他们二人气质非凡,压迫感十足,略秃的头顶紧张得冒汗,为难道:“那个兔子灯是最后一个了,两位客人要不再看看别的?”
谁也不愿妥协,最后两人找遍了整条街也没看到小兔子灯,只好挑了差不多模样的做代替。
半路,林麒运突然改了道。
徐柳清问他想要干嘛,林麒运脚步匆忙,道:“自然是去下游劫小世子的河灯。”
“?”
林麒运见他一脸愚笨,语气淡淡:“有什么实现愿望的方法,能快得过直接跟我说吗?”
衣衫扬起,光线映照着奢华衣料的细节,暗纹上印的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威严的龙纹。
店铺处,
李映池接过老板递来的笔,准备写上自己的愿望。
系统问他:“你想许什么愿望?”
李映池弯了弯眼,“想要天天开心。”他答,手上动作不停,认认真真地写下四个字,小模样娇俏可爱。
系统说:“会的。”
徐柳清和林麒运两个人找河灯还没回来,李映池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人便决定自己先去放了河灯。
他压好许愿的纸张,挑了一个边缘一些人没那么多的河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蹲下,河灯被他放入水中,摇出了一点点向外扩大的水波纹,小兔子灯摇摇晃晃地前进着。河灯其上的烛火似乎比起别的蜡烛更为明亮灼热,似载着大家所有的美好期望,奋力的传递着。
随着李映池身子前倾的动作,腰间玉佩骤然垂落,轻轻敲在他的腿上。
他似有所觉,抬头往身侧一看。
只见未被花灯照亮,显得昏暗不明的街道尽头,一人骑在雄俊战马之上,身着便装,风尘仆仆而来。
走得越近,李映池的眼便睁得愈发圆润,直至那人露出全貌,翻身下马,整个人从暗处进入昏黄温馨的光线之中,锐利的眉眼彻底暴露软化在李映池的眼眸里。
“我回来了,宝宝。”
【世界数据收集成功,本世界即将关闭,倒计时3、2、1——】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般,下一刻,流光溢彩的碎片汇聚于天空,挣脱小世界束缚,直冲云霄。
最终,世界结束于所有人都献上完全的真心,感情最为真挚的时刻。
或许世界关闭的这几秒,他们早已在这个世界里过完了属于他们自己美好幸福的一生。
第023章 吝啬小农夫(一)
【此世界您的身份是:田平村李家收养的孩子, 性格特点为贪财、吝啬。】
【世界背景:前几日您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失忆的王爷白允川,想到自家的农活,您欺骗男人说他是你被收养的弟弟, 家中收养了他,他就要给你们干活。
看似信了您的白允川实则早已起疑, 在不断的试探下,他发现了事实真相。最后他与另外一位主角蒋寻墨合作找回记忆, 两人日久生情, 而欺骗王爷的您, 下场凄惨。】
【您的任务是:按照原世界剧情,扮演炮灰农夫对失忆的白允川进行剥削压迫,补全世界线缺漏。】
六月中旬,初暑时节。
正午艳阳高照,阳光热烈刺眼, 闷热的空气烧得人面红耳赤。
在一个小乡村里,家家户户的青壮全都轻装上阵,穿梭在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农田之中,氛围热火朝天。
现在正是收割稻谷的季节。
前来送饭的女人们不知为何守在饭盒旁久久不愿离去, 不时轻挽发丝,眼神乱瞟。
不远处男人们光着膀子, 手上拿着镰刀, 低头不停地忙活着。
其中有一个陌生面孔格外出挑,他的身高一米九有余, 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笔直, 模样英气,比起做农活, 他看起来更适合坐在书房里阅读诗书。
但他的身材却与脸完全相反。
袒露的肌肤被烈日蒸烤着,因为劳作而充血紧绷的饱满肌肉鼓起,汗水滑落留下的痕迹配合着日光,闪烁着晶莹诱人的水光。
干活的动作干净利索,配合着那吞咽滚动的喉结,浓浓的雄性荷尔蒙铺面而来,惹得不少人红了脸,就连附近干活的男人们,也不时投过一个羡慕的眼神。
按道理这样的人应当会早早就定下亲事,可直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干活的动作,去往树下乘凉吃饭,也没见这个俊小伙的媳妇来给他送饭。
所有人都偷偷盯着他看,终于,有人耐不住八卦的心,前去打探,“小伙子,你叫啥?怎么没见你家里人给你送饭?”
“白允川。”男人直起腰,放下手中的稻谷,颇有礼貌地答道,“我哥没说过要给我送饭。”
兄长来送饭?那就是还没定亲的意思了,这脸这身材,指不定要动摇多少少女春心。
那村民有些羡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肌肉,“送饭哪要说,估计是是来晚了。”
白允川垂下眼,瞧着有些落寞,他没再接话,正准备继续干活,旁边的人突然又开了口:“白允川,那是不是你哥?”
远处田埂上,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缓缓走向这。
随着走近,人们渐渐看清了这位白允川的“兄长”模样。
穷苦乡村里男人没什么讲究,夏日炎热又要干活,大部分男人都光着个膀子就出门了。
但这人不一样。
这大热天仍穿着长裤短衫,洗皱的领口宽大发黄,露出的肌肤却是白得晃眼。
一只手提着竹篮,一只手还拿着件衣服遮阳。
瞧不见脸,就见那腰一步一晃,宽大的短布衣偷偷勾勒出弱柳轮廓。脸看不清晰,只有一小截白下巴俏生生的露着。
有人认出了他,这幅打扮除了村上那吝啬鬼李映池,还能是谁。
原本热情的村民后退了几步,转身跑了,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着急忙慌地逃跑,生怕被人缠上。
没理会旁人怪异的目光,李映池踏着缓慢的步子走到白允川身边,翻了翻竹篮,掏出了两个干瘪的窝窝头递给他,没好气地吐出一字:“给。”
遮阳的衣服随着动作飘落在地上,露出一张极为漂亮的脸。
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因为热意透出血色,纤长浓密的睫毛扑扇下,眼眸明明水润清澈似幼童稚嫩。
偏生他不自知,仍抱怨着日头炎热,伸出只手遮住光线。太阳下,他几乎白得发光。
白允川黑沉沉的眼眸落在才刚到他肩膀处的李映池,声音低沉:“谢谢哥。”
他弯下身捡起那件破破烂烂缺了些口的衣服,喉结不着痕迹地上下滚动。
李映池抢过那衣服,把窝窝头放入白允川仍伸出的大手中,语调刻薄:“吃了饭就好好干活,你躺了那么多天,活都没人干了,不要让我看见你偷懒。”
窝窝头干瘪又发硬,像是被放了好几日的剩饭,白允川听见李映池说的话,应了一声。
遮阳的衣服重新回到了头上,李映池怕热,短短一分钟不到,他身上又流了许多汗,他扯着衣服轻轻抹了把额头,看了眼自家田里的稻谷,转身就走。
白允川只看了那背影一眼,就立马低下了头,面无表情地咬住那窝窝头,艰难咀嚼。
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被男色模糊的头脑终于发现,原来那个俊小伙站着的田是李映池家的。嬿单停
田里的稻谷长势一般,是李家表哥实在看不下去才帮他插的秧,之后李映池从未打理过农田,大家都渐渐忘记了这块地了存在。
等李映池背影都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几个村民凑到白允川身边。
“李映池是你哥啊?”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李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嗯。”
白允川吃着窝窝头,含糊应着。
旁观的妇女心疼地问:“你中午就吃这个?他连水都没给你吗?”
白允川摇了摇头,“家里人给的,好吃。我可以喝河水,他说甜。”
村民递来一壶水,白允川推辞不过,接过一下就喝了个精光。
“那个吝啬鬼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有人忍不住怒骂道,“自己从来不干活,李伯在世时宠着他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样!让别人给他干活,才给两个窝窝头?”
过来凑热闹的人也跟着瞧了一眼窝窝头,看见那干瘪瘪的模样,顿时发出一阵唏嘘:
“天啊!这得放了几天吧?”
这些信息白允川从来没在李映池那听到过,他看了眼那个先开口的人,问他:“为什么说是吝啬鬼?”
“他不仅抠门,还总占别人小便宜,瞧见什么都想带走,这样的人谁不讨厌?”村民义愤填膺地补充着,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
“我记得李伯家只收养了李映池一个啊,从来没听说过你,李映池他真是你哥?”
白允川眼睫低垂,咽下口中的窝窝头,黑眸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光,嘴角弧度拉起:嬿删庭
“是远房表哥,我最近……刚来。”-
李映池是真的怕热,只出去走这么一趟,他整个人就好像是刚从河里出来似的,浑身发汗。
他赶紧去冲了个澡。
这个世界依旧是古代世界,李映池在这儿扮演了一个小农夫的角色。
他原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后被村庄上的李老伯收养。家中贫穷,但他仍是被李老伯宠着长大,养成了些不好的性子——吝啬贪财又懒惰。
李老伯去世后,李映池孤身一人又不懂干农活,只靠着自己远村的一个表哥帮忙过活,时不时还爱去蹭些别人的小便宜,导致全村避他如猛虎。
本来日子也许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但一天深夜,李映池从河边捡回来了一个男人,也就是主角攻白允川,至此,他的作死之旅开始了。
粗糙的布料擦拭着身上残存的水珠,李映池想到这个世界里他的身体缺陷,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穿上短衫回了自己的破屋子。
他这个世界的缺陷为泪失禁,刚一开始时,李映池是不理解的。
但那晚当他看见黑暗中水里昏迷的人时,他顿时理解了。
原因无他,那一瞬间宛如见到死人的恐惧过后,他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湿润,泪珠不断掉落。
最后在系统的帮助下,他抽抽噎噎地把男人带回了家。
【您因被状似水鬼的男主惊吓,恐惧过度,泪腺失去控制。此世界您的缺陷为:泪失禁。】
羞耻涌上心头,李映池思绪渐停,刚冲过凉的人穿着单薄,躺回了铺着层单薄竹席的小床上,准备睡一个午觉。
到了下午,日头渐弱,不远处的房屋炊烟袅袅,从烟囱中传递着家人们期盼着男人回家的讯号。
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们正动作快速地收拾整合着割下的稻谷,准备收工回家。
有人招呼白允川一起走,白允川抡起一捆稻穗放下,“好。”
另一边,李映池家的小木门突然被敲响。
“李映池,菜我放门口了。”徐子昂拿着一袋子菜,等待着门里的回应。
徐子昂是李映池从前的邻居,后来跟着母亲改嫁,去了另外一个山头。
在李伯走后担心自己小邻居那个德性会饿肚子,不顾自己娘亲的阻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田平村给李映池送点粮食。
一般来说,他敲了门后李映池就会立马应声,然后让他放下带来的东西,直到他走后,李映池才会出来取。
可今日他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声音。
徐子昂又敲了敲门,屋内依旧没有回应,他手下使力推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大门顿时敞开,他走了进去。
“李映池?”
李老伯家不富裕,三亩农田、一个被木栅栏围起来形同虚设的小院子和一间又破又小的木屋就是他留给李映池的所有财产。
这木屋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多站两个人都会嫌挤的程度。
门一推开就能看见堆满木灰的灶台,一堵土墙将屋内分成两块,只勉强腾出一个卧室来供人休息。
站在门外那么踮脚往里一看,就看到了底。
随着推力,木门吱呀一声展露出屋内陈设。
空气中的灰尘顺着光线洒落在地,徐子昂刚一抬头,视线便敏感地捕捉到床上熟睡的人。
迈出的脚步一顿。
下一刻,他竟是鬼使神差般地走近。
第024章 吝啬小农夫(二)
简陋的褐色木板床上垫着几层床单, 李映池躺在那儿,白净的脸深陷枕内,模样乖巧。
在这间古朴简陋的屋子里, 褪色泛黄的色调中,少年如墨长发披散于床, 漂亮得就如话本里藏在深山中的精怪。
一瞬间,徐子昂只觉自己真的中了妖术, 大脑都生了锈, 不受控制地走向床边。
日头渐落, 窗外传来归家村民们的寒暄声,声音由小渐大。
徐子昂突然回过神来,像是被刺了似地后退,却不察动作太快,不小心碰倒身后的椅子, 发出不小的声响。
李映池被这一动作弄醒了,他迷蒙地睁开眼,见是徐子昂,有些疑惑:“子昂哥……你在这里干嘛?”
徐子昂有些局促地收回手, 解释道:“我来给你送菜,你不应声,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就、就进来看看。”
“哦。”
李映池撑起身,自顾自地低头看了眼装菜的篮子。
一见全是绿油油的菜, 看不见一点肉沫,他撇了撇嘴, “怎么又是这些菜?”
往日徐子昂送菜从未与李映池碰过面,所以这还是李映池头一次当着徐子昂的面抱怨。
徐子昂听得一愣, 忙道:“你不喜欢这些吗?你想吃啥,跟我说,我下次给你带。”
见徐子昂这么好说话,李映池眼睫微抬瞧了他一眼,“好久没吃肉了。”
“子昂哥。”
他语调软软,求人的时候最是会说好话,“我听闻你很会捕猎,下次可以给我带些野味吗?我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好。”
徐子昂知道,他无法拒绝。
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半晌,他道:
“好。”
说完话,他落荒而逃。
只有仍在摇晃着的木门和放在床边的菜篮子证明着他刚刚的到来。
瞧着徐子昂离去的背影,李映池掩住唇,懒懒打了个哈欠。
“跑这么快干嘛呀,我只是想吃肉,又不是要吃他。”-
收工回家的男人们三两结群凑在一起聊天,从田里的稻谷收成谈到家里的土狗生的小崽,
其内容琐碎又无边无际,白允川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不接话。
“哎,这不是徐家小子吗,又来送东西了?”
有人眼尖,瞧见路那头徐子昂脚步匆匆地走来,唤了一声。
白允川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对上徐子昂那张粗犷爆红着的脸,只一秒便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徐子昂局促地点了点头,明显不想再多谈。
那人又问:“脸咋这么红?”
“……日头太晒,热得发慌。”
丢下一句遮掩似的解释后,徐子昂逃也似的离开了,转眼就只剩一个背影。
村民抬头瞧了瞧天边残留的一抹红,有些疑惑:“太阳都下山了还热?”
有人笑着接话:“怕不是被气的吧,要是我遇到这么个个拖油瓶,估计也要烦得不行。”
那村民听了这话,赶紧拍了拍那人示意他闭嘴,人家好兄弟还站在这呢!
拍完人,那村民又偷摸瞧了眼白允川,却发现他恍若未闻般地兀自走着,偷偷松了口气。
回到家,白允川刚一推开门,就瞧见李映池站在桌子旁,只穿着条到膝盖的短裤。
他眉心皱在一起,有些反感,反手将门关上,“你怎么不穿长裤?”
“热。”李映池抬头扫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菜放回篮子里,“今晚就炒了这些菜吃吧。”
“哪来的?”白允川低头看了眼里面装的菜,明显不是李映池家里有的品种。
“?”李映池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道:“见你干活辛苦,专门讨来犒劳你的,问这么多作什么?”
“白允川,我饿了,你快点做饭。”
白允川垂眼盯了他一会,一句话没说,拿着菜篮子到院子里洗菜去了。
吃过饭,白允川去院子里洗碗,李映池坐在床上盯着自己小小的卧室,寻思着该让男主睡哪。
白允川昏迷的时候他可以随便将人丢在一个地方,可现在他醒了,不能再让人直接躺地上了。
等白允川洗碗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李映池正拿着一床竹席在卧室里比划。
白允川就站在暗处看着李映池在卧室不断忙活,一言不发,直到李映池将那床竹席放到地上,他突然开口:“池哥。”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白允川说话的声音,与这句话中的所包含的意思,在李映池的耳朵里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李映池心脏紧缩,全身明显猛地抖了一抖,铺竹席的手顿时僵在空中,干巴巴地回答道:“没有啊。”
若是一开始的时候,白允川也许就信了。
可今日他在田间所听到的话语和此时此刻李映池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在清楚的告诉他,李映池在对他说谎。
“是吗?”他又问,语气冷冷淡淡,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不然呢?”李映池嘴硬道,背对着白允川的睫毛狂颤。
片刻,他强撑着转过身,准备再说几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可当他对上白允川的视线时,整个人却顿在了原地。
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大门敞开着,男人背对着月光半靠在木门上,深邃的面容被黑暗笼罩,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只有一双冷若寒霜的眼眸映着微弱光亮,正紧紧地盯着他。
那一瞬间,李映池感觉自己就像被狼咬住脖子的羊羔,动弹不得,无处可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似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反倒是眼周处猝然红了。
他自己看不见,白允川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抹红意从眼睑处一直染到眼尾,轻盈的眼睫似散落的鸦羽微微颤抖着,其下透亮的眼眸里渐渐蓄起了一汪湖水,若隐若现,波光粼粼。
不知为何,白允川突然觉得心头痒得不行。
这感觉来得莫名,他缓了缓,又不依不饶地逼问:“真的吗?你确定没有骗我?”
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一滴晶莹透明的泪珠也顺着李映池的脸颊落了下来。
咄咄逼人的男人顿时愣住了。
正在组织语言的李映池察觉自己脸上微凉,一摸,触得一片水光,下一刻,他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无法止住。
他坐在地上小小声地哭了起来,漂亮的脸蛋被眼泪弄得湿漉漉的,睫毛也黏成几缕,眼尾哭得艳红,抽抽噎噎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都……呜呜……说了没有……”
白允川这下再也无法保持冷漠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蹲在李映池身旁,声音放轻:“你哭什么?”
“呜呜……”
“不是,你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
“呜……我没哭,都是因为你太凶了呜呜……”
“你别哭了。”白允川妥协般地伸出手,轻轻地擦了擦少年挂在眼边的泪珠,“我错了,我不说了,我没想凶你。”
“池哥,我真错了。”
本以为道了歉李映池就能止住眼泪,可谁知白允川手下没个轻重,擦得李映池眼尾又红了一片,哭得更凶了。
白允川只得一边哄着人,一边去接冷水给他敷眼睛。延删厅
“我今天中午还给你送了饭,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呜……我明天不给你送了。”
“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池哥的好意,我错了。”
“你今晚就、就睡地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到李映池抽泣的声音渐弱,乖乖在床上睡下后,白允川才终于闲下来,睁着眼躺在了李映池旁边……旁边的地上。
泥巴地上只铺了层竹席,和睡在石头上没什么区别,这就是李映池给他打的地铺。
一躺上去,白允川便觉得哪哪都难受,可他刚把人惹哭,现在根本不敢反抗。
李映池一夜好眠,反倒是白允川思绪万千直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天,白允川和昨天一样早起去田里干活。
白允川自知昨日惹了李映池生气,今日不会有人给他送饭,自己自带了点干粮。
忙到中午,白允川赤着上身走到田边,准备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他刚起身,就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路过这儿,看样子是要往南边走去。
可那边只有李映池那一户人家。
白允川眯了眯眼,大声唤了一句:“喂,你这是要去哪?”
徐子昂迎声望过去,见是一个陌生男子,有些疑惑:“你是在叫我?”
“嗯,不然呢?”白允川挑了挑眉,看向他手上提着的袋子,又问:“你往那边去,是要去干嘛?”
徐子昂有些语塞,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又来到这,平时他几乎半个月才会来田平村一次,可昨日见了李映池之后,他便一晚没睡好觉,睁眼闭眼全是李映池的身影。
天还没亮,他就上山猎了几只野味,收拾干净后便提着这一袋子肉出了门。
本来他娘就不待见李映池,若是娘知道他拿这么多肉去找李映池,绝对不会再让他跟李映池来往了。
要知道,一户人家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荤腥,可李映池一句想吃,他便不辞辛苦上山打猎,眼巴巴地给人送过来。
白允川仔细瞧了眼袋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大概猜出里面装的是野禽肉,暗想指不定是个肉贩前来打猎。
见这人不说话,白允川也没了搭话的心思,转身走了。
反倒是徐子昂自己做贼心虚,被两句话问得慌乱不已。
不知是因为怕他娘骂,还是怕自己见不得人的想法被窥见,徐子昂拿着一袋子肉不敢再停留,急匆匆的回了家。
第025章 吝啬小农夫(三)
这边, 李映池刚睡醒便接到了系统颁布的支线任务,翘着捋呆毛爬起来洗漱。
【听闻村长家的长子蒋寻墨中举受赏,家中奇珍异宝、珍馐美食无数, 爱占小便宜的吝啬农夫终于忍不住心中的贪欲,不要脸地赖上了村长家。】
【支线任务:前往村长家并不劳而获(已完成0/6次)】
从井里舀上来的冷水泼上脸, 凉得李映池倒吸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脸, 语气糯糯, “村长家有很多好吃的吗?”
系统答他:“比起村上的其他人家来说, 是的,村长家有很多好吃的。”
说到吃的时候,李映池的眼眸明显亮了许多,系统纵容地肯定了他。
恰是午后,外头太阳正烈, 高温灼烧着,晒得空气得有些扭曲了起来,绿荫下蝉鸣声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李映池像往常一样,穿着短衫长裤, 拿那件原主用来遮阳的破烂旧衣,遮住整个上半身, 只露出两截宽大的裤腿, 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村长家位处田平村最北边,与李映池的小破屋子离得有些远, 再加上气温颇高,李映池路才走了一半, 就已经累得有些不行了。
破旧的衣衫下是李映池热得粉红的脸,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被这干燥炎热的环境烫得心头烦躁。
等到了村长家门前,他身上穿的短衫早已被汗湿了,他无暇顾及,举着遮阳的衣衫轻唤门仆:“嘿,我来找你们家夫人,帮我说一声。”
那门仆见过李映池几次,瞧见他这幅打扮也没觉得奇怪,点了点头让他稍等后便进去通报了。
李映池趁着这点空档掀开衣服,抬头瞧了眼村长家。
比起村民那些简陋的小房子,村长家已经算得上是极为豪华了。
四周围着白白高墙,屋檐上的瓷瓦纹路精美,几代从商已让这个院子变成了积蓄颇丰的“蒋府”,而村长的大儿子蒋寻墨又颇为争气的考取了个举人功名,成了个举人老爷,前途无量,之后最差也能混上个县令的位置,又为村长家添上一丝官家气息。
现在在当地,村长家可以说是豪门一般的存在。
李映池逆着阳光只略略看了几眼便觉得刺眼,匆匆收回了视线,又将衣衫披回了头上,找了个日头没那么大的地方等着门仆。
过了一会,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大门被推开。
还没等李映池反应过来抬起头,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了眼他后,薄唇轻启。
来人声音清冽,语调轻蔑,一字一句对着李映池说得格外清晰,其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恶意。
李映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捏着遮阳衣衫的手指紧得泛白。
那人说的是:
“李映池,又来我家当乞丐,你还要不要脸啊?”
前去传话的门仆在半路就被蒋明浩拦了下来。
他一问,得知那个李家孤儿又来找他娘,当即就决定要亲自去会会那个缠着他家的赖皮玩意。
二公子发话,门仆哪里敢不从,他心下虽是极为担心,但也只能跟着蒋明浩原路返回。
还未走至门口,蒋明浩就看见了闷头站在门旁边的人。
身形瘦小,穿着一身破旧泛白的衣裳,头上还罩着个烂衣衫,包裹得死紧,炎热的夏天里整个人一丝肌肤也不露。
瞧着不伦不类的,倒真像个地痞流氓,让蒋明浩见着他就来气。
这李映池在田平村是出了名的懒汉。
若只是单单懒这一点,可能大家说一两句闲话也就过去了,偏偏他贪财成性,瞧见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占一份,没皮没脸地缠着人要。
上星期休沐日,他娘出门采购吃食,回村的路上被李映池瞧见,眼巴巴地跟了他娘一路。
他娘心地善良,觉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便给他了一点零嘴,谁料之后就被李映池缠上了。
可他娘鬼迷心窍一般,不仅没赶走李映池,还对他颇好。
要不是他爹嘴漏说了出口,他还不知道在他去镇上念书的这短短一个星期里,这李映池往他家跑了不下三次!
蒋明浩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思进取,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
一路上蒋明浩想了半天,现下一见着人,他火气顿时就上来了,若不是他自缪是个读书人,早就想直接动手让这个劳什子的李映池尝尝厉害了。
“哎!二公子您等等!”门仆见他表情不对,忙要阻拦。
蒋明浩几步冲到李映池面前,不顾门仆的阻拦,劈头盖脸对着李映池就是一顿嘲讽。
“又想找我娘?又想来我家顺东西?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啊?”
“大白天穿成这样,是不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见不得人?”
“你拿走的东西我也不问你要回来了,就当是丢给狗了,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滚,别再来我家了,懂吗?”
身形高大的青年光是站在身前,就能牢牢的遮挡住李映池纤瘦的身影,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已脸红心跳,但李映池只觉得压迫十足,凶得不行。
李映池忍不住后退一步与男人拉开距离,衣衫下,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装扮,唇瓣抿得泛白。
这人怎么这么凶,还人身攻击……好讨厌。
原主的所作所为他略有了解,确实是很过分,但也是在村长夫人允许后原主才经常来村长家,在这之前他什么也没做过什么过火的事。
咄咄逼人的话语不断钻入耳中,李映池委屈得不行,但他又无从反驳,因为原主确实做了那些事。
鼻尖蓦地一酸,李映池想起自己泪失禁的属性,紧捏了下衣摆,努力地深呼了口气,怕自己的眼泪不听话又偷偷跑出来丢人。
见李映池不说话,蒋明浩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听得懂人话吗?”
“……我。”李映池眼睫微颤,刚想说话就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瘪了瘪嘴,又不想说话了。
遮阳的衣衫此时好像换了个作用,遮住了李映池正因为委屈而微红的鼻尖和眼眸里蓄着的泪水。
他缓了缓,吐出一口气,尽量憋住自己不争气的哭腔:“我和夫人说好了的。”
不知是因为拿人手短,还是出于心中愧疚,平日里在别人面前蛮不讲理的小农夫,在此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说话的语气轻轻软软更多资源加群一五二耳七无二吧一因憋住泪意而无法抑制地带上了点鼻音,听在耳里,无辜可怜又委屈,让人恨不得好好抱抱他才是。
蒋明浩听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到的内容。
就在蒋明浩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欺负人时,李映池又开口说道:
“夫人给我的,又不是拿你的东西,这么小气做什么。”
“还有,我穿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之前的脆弱好像只是蒋明浩一瞬间的错觉,转眼,不听话的小动物又露出了自己的小尖牙。
要不是系统透过衣衫看见李映池说着说着,眼里的水雾变得越发浓重,几乎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他都要被骗了过去。
短短几句话听在蒋明浩耳里,打脸意味十足,好似在嘲笑他几秒前的心软,顿时起了一个火上浇油的效果。
“李映池你!”他气急,几步走过去,就想伸出手要拽住李映池的领子——
“住手,明浩。”
一只青筋微突、指节修长的手突然出现,轻按在蒋明浩的肩上。那手在日光下白得像是玉石,看起来清瘦,却轻易地拦住了蒋明浩的动作。
李映池循声望去,见一位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的青年站在他身旁,笑容温和,口中却告诫着:“不要对客人无理。”
李映池听见门仆恭敬地唤青年为“大公子”。
大公子,村长家的长子,也就是那个举人老爷,蒋寻墨。
才二十出头便已考取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功名,成了一名举人。
那日出榜,贺喜的人几乎把田平村的地都给踏平了,宴席摆了整整三天,送来的礼品如流水般抬进了村长家,让人看得艳羡不已。
在李映池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小鬼看来,蒋寻墨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
他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所以对这种读书很厉害的人,心中总带着些敬畏。
“举人老爷。”李映池眨了眨眼,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也跟着喊了一声。
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蒋寻墨能脾气好些,让他顺利完成占便宜的支线任务,蒋明浩又凶又过分,再这样下去,他连村长家的门都进不了。
蒋寻墨看不清李映池的模样,不过大抵猜到眼前的小孩正在看自己,温声问道:“刚才是怎么了?”
还没等李映池说话呢,蒋明浩先喊起来了,他推开蒋寻墨的手,指着李映池愤愤道:“哥,他就是个不要脸的玩意,见娘心软,就天天想来我们家占便宜!”
炫目的橙色日光中,李映池整个人都藏在衣衫下的暗处,因为担心着任务能不能顺利进行,小脸紧皱着,只能抽出一点点心思去小声反驳。
“我不是。”
声音弱弱的,听起来有些没底气,又有些犟。
听见自己弟弟如此口不择言,蒋寻墨面无表情看了眼蒋明浩。
只这冷冷的一瞥,就将还想说什么的蒋明浩看得闭上了嘴。
没再管红着一张俊脸,看起来明显不服气的弟弟,蒋寻墨颇为亲和地转身,将李映池领向了府中。
“你名唤李映池对吗?母亲曾和我说过你,先进来吧。”-
二人一同走在庭院中,蒋寻墨在前,李映池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无人说话,倒也有几分静谧的趣味。
走进回廊时,蒋寻墨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些内疚地说:“家弟蠢笨,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但心思并不坏。今日若有冒犯,还望小公子你多多担待了。”
刚刚跟别人的弟弟对骂,还被抓了个先行,李映池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嗯……没事。”
好在之后蒋寻墨没有再提,李映池跟着他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反而自在了不少。
二人行至书房,蒋寻墨让李映池先坐着稍等一会。
“母亲今日出门了,并不在府中,但她与我交代过关于你的事。小公子先在此处稍等一会,要的吃食我一会给小公子拿过来,可好?”
终于进了室内,李映池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下遮阳的衣服,他闷了一身汗,现下正热得不行。
模糊间听见了吃食两个字,李映池眼眸微亮,赶紧扯下衣衫,忙抬头道:“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拿吗?”
第026章 吝啬小农夫(四)
府中有专门用来储存零食的小库房, 与后厨用来存放做熟食的材料仓库相隔甚远。
蒋寻墨知晓李映池大抵是来讨零嘴吃,不是为熟食而来,特意把他带到了自己院子中离小库房最近的书房里。
听见李映池的请求, 蒋寻墨有些犹豫,毕竟让客人进库房多少还是有些不妥的。
他沉吟两秒, 迈出的脚步收回,墨绿色衣摆在空气中晃了个半圆, 他转身, 准备开口拒绝。
“抱……”歉。
可当他看清身后的景色时, 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停在了喉头,整个人蓦地怔在了原地。
书房是蒋寻墨在府中最常待的地方,各种装饰都贯彻了最简洁的风格,除了书架与书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书本摆放得满满当当, 一眼望去视线里只有黑与木棕二色。
被他带来的客人正坐在他最熟悉的书桌前,乖巧地望向他。
二人视线交汇,蒋寻墨看见那人一双仿佛浸过清泉的眸子,清澈懵懂。
他好像哭过, 蒋寻墨控制不住地想着。
明明李映池灰扑扑的一身打扮与之前并无二异,只是将那一件旧到有些破烂的衣衫从头上拿了下来, 露出了那张自己毫不在意的脸蛋, 就莫名地将这一处规矩到古板的地方,变成了最为华丽的宫殿。
好似, 在这单调沉闷的圣贤地里,他是闯入其中的唯一色彩。
一阵潮湿微热的夏风突然吹来。
簌簌掠过窗外绿意盎然的竹子, 随即又快速地席卷屋内,书桌上摊开的诗集被吹得哗啦翻页。
桌前的少年一头柔顺长发用布条随意绑着, 绸缎般垂在身前。风过,墨色发丝被吹起,模糊划过白皙脸颊,最后挂在唇边。
他不在意地抬手轻轻拂开,随后眼睫轻抬,含着些恳求意味,重新看向站在中央,一言不发的男人。
“我真的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蒋寻墨听见少年这样问着。
那一阵风最终还是卷到了蒋寻墨身上,扰得他思绪混乱,无法脱身,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一阵清浅的香气。
“可以。”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道-
蒋府不愧是蒋府,这库房看着小,但里面的东西可不少,从果脯肉干到糖果饼干,市面上有的零嘴,这里一个也没缺。
自打李映池来了这个世界,就没再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了,刚一进门,他一整颗心就扑了进去,丝毫不考虑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走得比蒋寻墨还要快。
蒋寻墨拿着两个布袋子跟在他身后,目光掠过身前人露出的白胳膊,视线变得飘忽,怎么都不敢再往李映池身上看。
向来从容的举人老爷,此时却有些反常的僵硬。
直到李映池回头拿走一个袋子,他才走到另一排柜子旁,语调有些难以察觉的紧张:“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拿一些吧。”
“不用了吧。”李映池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袋子里塞,“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自己拿就好了,就不麻烦您了。”
蒋寻墨伸手舀东西的动作一顿,眉眼低垂,轻声说了声“好”后,便低头专心给李映池装起了零嘴。
大肆收刮了一会蒋寻墨的小库房,李映池抬头,突然看见了放在柜子最顶上的肉脯。
他眼眸微亮,立马踮起脚尖尝试了一下,但摸了半天,实在是够不到,他转身四下观察了一番,找来了一个木椅子。
大概是真的馋坏了,踩着个木椅都没凑够的高度,硬是让李映池踮脚凑了个勉强,摇摇晃晃地用脚尖站在那木椅上。
李映池无法顾及其他,只一个劲往装肉脯盒子里摸。
过了好一会儿,李映池终于摸到了一小袋肉脯。
可正当他准备将肉脯拿出来时,一阵酸痛从小腿处上涌,紧接着他脚下一抖,失重感瞬间充斥了大脑。
从高处坠落的恐惧让李映池忍不住惊呼出口,一双细手在空中晃着,试图抓住什么,却依旧无济于事。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接受要摔倒的丢人事实时,一双大手猝然握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的扶在了木椅上。
“没事吧,吓着了?”蒋寻墨站在他身后,微微抬头看向他,然后视线又快速地落在他手中的肉脯上,“怎么不叫我帮你拿?”
李映池睁开眼,双手无助的放在胸前,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懵,双眼直直地看着握住自己腰的人,明显没反应过来,“没事。”
“抱歉。”蒋寻墨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喜欢吃肉脯多一些吗?我来帮你拿吧。”
还站在椅子上的李映池被他动作轻柔地半抱了下来,很坦然地接受了男人的帮忙,乖巧地待在一旁等着男人给他拿肉脯。
甚至得寸进尺:“要多拿一些。”
“好。”
“旁边的那个是什么?”
“是比较辣的肉条,不能多吃。”蒋寻墨答他。
“我可以每天少吃一点。”李映池有些不情愿。
“不行,只能拿一点点。”蒋寻墨声音淡淡,似乎一点也不能宽容,但他话锋一转,“要是吃完了,就再来找我拿。”
他拿着李映池眼馋许久的肉脯回头,眼眸黑沉,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下次来,就不要说找村长夫人了,记得说是来找我,知道了吗?”
肉脯被放入手中,不知为何李映池突觉气氛有些奇怪,他咬了咬唇,将唇肉咬得泛白,直到墨绿色的长袖收回,他才小幅度的点头。
蒋寻墨好笨,被他占了便宜都不知道,还上赶着要给他送东西。
“知道啦,下次会找你的。”笨蛋举人。
直到带着两大包零嘴被蒋寻墨送出府时,李映池仍觉得蒋寻墨实在太笨,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偷笑出一个小梨涡。
根本没有想过蒋寻墨为何能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第一时间接住他。
安静的小库房里,只有蒋寻墨与李映池二人,无论如何克制,男人都无法阻止自己的视线回到李映池身上。
在书房曾闻过一次的香气再一次充斥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男人的视线也再一次地凝在了少年身上。
外人眼里的正人君子此时正做着自己也极为不齿的行为。
他如何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有如此见不得光的想法?
蒋寻墨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这句话,似乎在警告自己,也似乎在质问自己。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也没人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起到作用。
只不过,少年走后,他站在门前许久,指尖轻捻着,不知在回忆些什么-
两大袋零嘴实在有些重,李映池半天也才走出去几步,炎热的气温让他浑身大汗淋漓。
此刻李映池终于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因为害怕蒋寻墨半路会后悔,然后将零嘴全抢回去,而拒绝掉他的帮忙了。
呜呜白给的苦力被自己弄丢了,走路真的好累呀。
李映池就这样披着烂衣衫遮阳,提着两大袋零嘴,乌龟似地慢慢挪动了一会,等他到离家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小道上,他抬头一看,只见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两个装满了的布袋被放在地上,李映池轻呼了口气,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会。
这一处小道是村民们走出来的路,也是李映池回家的必经之路。
道两旁全是百年的大树,枝叶繁茂,绿油油的树叶足以将紫外线阻挡掉一大半,中午时,有不少来干农活的村民会在此处乘凉。
但现在是午后,已经是村民们归家的时候了,这一条路变得寂静无比,一眼望去也瞧不见一个人。
正想坐下,李映池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要脸的玩意!你给我站住!”
他被吓得一抖,回头一看,只见蒋明浩衣衫飞扬,正以飞快的速度奔向自己。?!
情况紧急,李映池赶紧将刚放下的布袋重新提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跑了,但手上的重量仍限制了他的速度,故此时他大概是从乌龟的速度,变成了毛毛虫的速度。
可就算这两袋东西再怎么重,李映池也没想过要丢下它们,这可是他的宝贝食物,就算只是一点渣渣,李映池都不打算让它们流浪。
系统难得地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既为宿主把贪财吝啬的人设保持得完美而感到欣慰,又为瘦弱的宿主提着两大袋奋力倒腾小短腿的模样感到心酸。
其实,这种时候,可以不用那么遵守人设的。
无法避免的结局还是发生了。
望着拦在自己面前凶神恶煞的蒋明浩,李映池指尖发颤,颇为无助地小小步后撤。
“还想跑?拿我家东西的时候,你就应该清楚,自己该承担怎样的后果。”
第027章 吝啬小农夫(五)
微风吹过, 四周安静得只剩枝叶轻轻碰撞的声音,树影摇晃,点点光斑缀于李映池身上, 他精致的眉眼带着怯意,微微垂下, 犹豫了半天,才轻声反驳道:“这些都是你哥哥主动给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蒋明浩无权阻拦他。
但蒋明浩哪会听他说什么, 早在之前在蒋府门口被他哥训的时候, 他就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 等看见李映池提着这么两袋东西出来之后,他心中的怒火更是直直地往头上冲。
“我哥那是读书读傻了!没看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给你!”
“你要是要点脸,知晓礼义廉耻,就不会谁家的东西都想拿!”蒋明浩实在气急,口不择言的几句话从喉咙中吼出, 厉声斥道。
下一刻,他看见李映池单薄的肩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人突然没了声音。
李映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偷摸抬了半个头想要去看面前的男人。
直到看见面前盖着个破衣服的少年,悄悄露出的小巧下巴尖时, 蒋明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他耳根顿时红了个透, 恼羞成怒地想要去拽李映池。
“你过来。”
“我不过!”
狭窄无人的乡间小道上, 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正对着一个打扮穷酸的少年步步紧逼,而少年不断小步后退着, 试图远离身前的男人。
李映池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脑袋里除了逃, 竟已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蒋明浩要揪着他不放,眼前的人在他眼中实在是莫名其妙又无比恶劣, 嘴上一直说着那些让人讨厌的话,甚至还想对他动手。
明明,他有好好解释过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世界的缺陷所影响,李映池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胡乱起伏,情绪莫名翻涌,让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垂落的羽睫颤抖,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像是暴雨前被水雾糊住的蝶翼,再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细细密密的雨幕。
原本红润的唇瓣被抿得泛白,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在蒋明浩直直伸来的手掌上。
温热柔软、一碰就碎的泪珠在坠落后,便快速地滑落消失,短暂得蒋明浩都快以为这只是错觉,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抓住了那截细白手腕。
李映池只觉手腕处一疼,一阵拉力袭来,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手中的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打包好的零嘴散落一地,骨碌碌地往外滚着,男人力气太大,李映池整个人几乎是被拽到了蒋明浩身前,动弹不得。
虚虚披在头上遮阳的衣衫早就在拉扯间不知飘到了哪去,李映池紧闭着眼侧开脸,还以为蒋明浩要揍他,毫无防备地露出白皙秀气的脖颈,一副任人宰割的羊羔模样。
将人拉过来之后,蒋明浩反而愣住了。
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蒋明浩盯着李映池的侧脸,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刚刚那个和自己叫嚣的人。
实在是太过震惊,蒋明浩一时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连拉着李映池的手都忘了放开,不仅抓得李映池手腕红了一圈,连眼尾也委委屈屈的红上了,闭着眼,眼泪好不可怜地流过脸颊,最后颤颤巍巍挂在下巴尖。
“你……”蒋明浩像被烫到了似的急忙松开手,慌乱开口:“你别哭啊。”
李映池恍若未闻,他情绪上头,短时间里根本缓不过来,听见他问,哭得更厉害了。
常年被他爹关在私塾里的蒋明浩哪晓得哄人,兄弟们在和小姑娘互诉衷肠甜甜蜜蜜的时候,他在草地里抓蛐蛐,更别提现在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还要娇气的小无赖,而且上一秒,他还在骂别人。
是他把人惹哭的,这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脑海里,一种奇妙的愧疚感突然击溃了蒋明浩。
他弯下腰,动作生疏地想要给李映池擦眼泪,谁知李映池睁开眼瞪了他一眼,把头一扭,不给他碰。
这一眼没让蒋明浩再生气,反而莫名让他心里痒痒,他双手不讲道理地捧起李映池的脸,强硬地让人看着自己,他问:“哭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李映池眼里包着泪,不服气地顶他:“我不是男人难道你是吗?又不是我自己想哭。”
蒋明浩乐了:“我还真是男人。”
李映池又不理他了,蒋明浩拿这哭包没办法,只好又说:“你先别哭了行吗?有话我们好好说,我不欺负你。”
没反应,蒋明浩有点头疼。
“那些东西你要是真想吃就拿走,我不拦着你了。”
这句话终于让李映池有点反应了,他眼眸含水,抬头瞥了下蒋明浩,颜色靡丽的眼尾扬起,翻了个小白眼:“本来就是我的。”
小模样还怪……怪漂亮的?蒋明浩说不上来,一个男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
只是蒋明浩依旧捧着李映池的脸,那软肉都陷到了手里,他刚起意想要捏一捏脸肉,后脖颈的衣领却突然被人往后用力一拽。
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摔倒,还没等他站稳,罪魁祸首已经走到了李映池身边,握着李映池的肩,将人环进怀里,眼中没有一丝歉意:“抱歉,我还以为有人在欺负池池呢,吓坏我了,就冲动了些。”
白允川刚说完,低头就瞧见李映池小脸湿漉漉的,要哭不哭地抽噎着,他眼神一凝:“他真欺负你了?”
他刚从农田里手工回家,没瞧见李映池人,一问,才知道是去了村长家。刚一走到半路,他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捧着李映池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见李映池哭,眼尾鼻尖,就连耳廓,都因为哭泣而潋滟一片,透着惹人怜的嫩粉。
被人小心地护着,李映池整个人明显放松了许多,他摇摇头,自觉自己动不动就流眼泪的事丢脸,不想再对白允川多提,“你帮我捡一下地上的东西。”
他手指指着那地上掉了一地的零嘴,白允川和蒋明浩的视线却落在他被抓红的手腕,细得二指就能圈住的手腕白得吓人,被人那样用力的握过后,勒出了一圈红色的印记,格外惹眼。
蒋明浩摸了摸仍有些不适的脖子,看到白允川和他一样的关注点,没什么好气地开口:“你谁啊?”
“池池,他是谁?”白允川摸了摸李映池的脸,看向蒋明浩的视线冷淡得甚至带着点攻击性。
看在白允川将自己从蒋明浩手下救出来的份上,李映池没多计较他叫自己“池池”的事,只愤愤地拍开他的手,“村长的二儿子。”
“哦,是熟人吗?”
李映池有些疑惑地看他,“不熟,怎么了?”
“没什么。”白允川轻笑了声,蹲下身给李映池捡零嘴。
被当面排挤的蒋明浩脸色微妙,也没呆站着,自顾自把李映池那件被吹远的破衣服给捡了回来,拿在手里时,他又闻到了李映池身上的那一股子香气。
蒋明浩见过他娘扑香粉,好闻是好闻,但他怎么闻都不习惯,可这衣服上的香气不一样,他恨不得再偷偷多吸两口。
李映池长得漂亮,还喜欢扑香粉,真的是男孩子吗?
他视线落在李映池的脸上,腰间,渐渐下移。他们村真的能养出这么漂亮的小无赖吗?怕不是吃了仙露生成的模样,才能一举一动都如此招眼,让人如何都生不起他的气,恨不得给他更多才好。
李映池皱着张小脸抢过衣服,盖在头上,也不等白允川,自顾自转身便走了。
身后,白允川提着两个大布袋起身,对上蒋明浩刚收回的视线,他先点了点头,看上去颇有些儒雅风范。
“我池池哥就我这么一个家人,我担心池池过了头,行事多有鲁莽,还请多担待了。”
蒋明浩对他这段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问了一句话:“李家哪来的别人?”
白允川狭长眼眸微弯,笑意不达眼底,声音轻得快要散在褪色的夕阳中:“你想算我是什么都行。”
蒋明浩皱起了眉。
单手提着两个让李映池走不动路的袋子,白允川快步追上李映池,用另一只手摘了片大叶子,给他扇凉-
闹了一个下午,李映池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里。
在白允川将两袋提进门的那一刻,李映池清晰听见耳边响起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前往村长家并不劳而获(已完成1/6次)】
完成一次任务可真不简单呀……李映池轻叹了一口气,将遮阳的衣衫随意丢在椅子上,放松后,身上的黏腻感便无法再忽视,他扯了扯被汗湿的短衫,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白允川。”他唤,“帮我烧火,煮点热水。”
“为什么要煮热水?”白允川放下布袋,随口一问。
李映池没好气道:“当然是洗澡啊。”
白允川有些诧异,他这几天在农田里和村民们混了个半熟,他自然知道大家洗澡都是直接跳进河里随便洗洗就好,或者在家,捞一口井水冲个凉便是了。
只有家里的媳妇,才会专门煮上热水洗澡,他看了眼正扯着衣服给自己扇凉的少年,到嘴边的质疑突然又收了回去。
“好,我去劈点柴。”
“家里的柴好像不多了,你下次多砍点回来。”
“好。”
热水煮得很快,等白允川将装热水的桶提入院子里专门用来洗浴的隔间,李映池就拿着换洗的衣服走了进去,不一会儿,水雾便在那一处弥漫了开来。
白允川拿着条布擦净沾着水痕的手,天已经黑了,屋内只燃了一根烛火,昏黄飘忽的光线中,他俊朗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眸子深沉冰冷,翻滚着无人窥见的暗色。
他径直走向李映池的床铺,动作谨慎地翻开散乱铺开的被褥,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借着那微弱烛火,他双手细细在床单上摸索着,李映池的家又小又空荡,若想要藏东西,除了这床,他猜不到第二个地方。
自醒来那天起,他便觉得身上少了什么,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是足以暴露他真实身份的物品,所以李映池才会藏起来不敢跟他说。
那一夜李映池的慌乱,他一秒也没错过。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白允川在李映池的枕头内侧摸到了一个极为突兀的东西。
白允川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硬块往外拿。
“白允川!”
“白允川!这水好烫!”
第028章 吝啬小农夫(六)
在那黄土砌的洗浴间里, 李映池刚要舀一勺往身上泼,被温度烫得一抖。
忙喊人,声音又急又怯, 直唤得白允川心头一跳,又赶紧将那硬块塞了回去, 遂朗声应道:“马上就来!”
要是旁人干此等偷摸的事,被人这么一吓, 估计心都要慌半天, 白允川不同, 听见声音他脸色都没变一下,整个人镇静无比。
李映池嫌水烫,他就去打了满满一桶冷水,在隔间外放下桶的时候,水面摇晃, 但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冷水我放门外了。”
腐朽破旧的木门透着丝丝缕缕的缝隙,热气蒸腾,雾气缭绕着这一处。
没人出声回应他,只有一只冷白的手从门内伸出, 用瓢舀着冷水往里送。
不知为何白允川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作,直至李映池不再装冷水, 他才收回视线, 回头往屋内走去。
可刚走没几步,身后的人又再一次喊起了他的名字, 自顾自地软声抱怨着,“白允川, 水又变冷了,太冷了, 我洗不了。”
明明是自己将冷水放得太多了,却理直气壮地,像被娇惯坏了似的使唤人。
换成别人听了,绝对会嗤之以鼻,觉得是蛮不讲理的话,却轻易绊住了白允川的脚步。
他心中藏着事,每一刻都觉得烦躁,但听见李映池抱怨,还是耐心又有些无奈地教李映池如何调试水温:“一次不要放那么多水,多用手试试水温,觉得合适了就不要再加水了,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李映池有些不服气,“都是你给我的冷水太多了,不然我怎么会失手。”
白允川没接他话,提走木桶,径直往灶台去了,“还好锅里还剩着一些热水。”不然烧水又要浪费他不少时间。
终于解决李映池的洗澡水温问题,白允川重新回到房间,快步将枕头里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烛光下,那个硬块散发着幽幽绿光,展现出了它的真实面目,一块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玉佩。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潜意识告诉白允川,眼前的这个玉佩就是与他身份有关的重要物品。
他将那玉佩凑近了烛火,试图从其上找出更多线索,但除了前面的花纹与在背面雕刻着的“白允川”三字,便再无其他信息。
他想自己的名字一定不是被这里的人们所熟知的,否则李映池不会直接让他用自己的真名,而村民们也不会对自己的名字无动于衷。
线索只剩下那精致华丽的花纹,勾勒着一种类似于鲜花的图案,之所以说是类似于,是因为那图案虽有柔美的花瓣轮廓,但内部却布满了尖锐的三角线条,像是支离破碎后的残片。
白允川分辨不出其中喻义。他静坐于烛火之下,眼眸深沉,视线久久未从那玉佩上离开。
“白允川!”
此时正思绪杂乱的白允川,被李映池这一声喊得剑眉皱起,有些烦躁地想着李映池这次是水太冷了还是水太热了。
他凝眉走出房门,语气中含着些不易察觉的不耐:“又怎么了?”
隔间的木门此时又打开了一个小缝,李映池露着半张小脸,一只手扶着木门,怯怯地往外瞧,“我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帮我拿一下,就在床边的椅子上。”
大概是顺便洗了个头,李映池平日里扎起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下,正湿漉漉的耷拉在手臂上。
浓稠如墨的黑发勾缠在手上,他像是水中致命诱人的精怪,周身被海藻包围。
白允川看着他发丝间半露的圆润肩头,心中突然升起了丝荒谬的想法。
偏远的乡村,独身一人的农夫,夜半而至的可怜少年。
似乎一场诡异荒诞怪谈即将发生。
请求没有得到回应,李映池有些奇怪地抬了抬眼,却发现白允川正紧紧地盯着他,双目空泛,似乎正在发呆……?
他秀眉扬起,有些不满意男人的反应:“白允川,听没听见我说话啊?”
终于回过神来,白允川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去看李映池。
他心头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想法,一时间各种奇怪情绪充斥着大脑,他便不太想顺着少年的话,故意说道:“你自己去拿不就好了,就几步路,还要喊我?”
“我……”李映池难得吃瘪,他抿着唇,有些羞恼地小声说道:“都说了我没拿换洗的衣服了,我没有裤子怎么出去拿啊!”
白允川一紧张,嘴就比脑快:“没穿裤子就不能拿了?我俩都是男的,有啥见不得的。池池,你不会还害羞吧?”
闻言,李映池双眼蓦然睁大,半藏在门后的小脸浮上粉意,“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会害羞!”
但话音落下,他却一直未动,只有不断扑闪着的眼睫暴露了他纠结的内心。
气氛突然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在白允川准备回去给李映池拿衣服时,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他目光一凝,两步迈近,赶紧拉住了门,不让李映池再往外走,妥协道:“我去帮你拿,你先不要乱走。”
“哦。”
李映池又被塞了回去。
等他穿好衣服出来后,白允川已经煮好了饭菜,正在桌边拿着碗盛饭。
李映池将半干的头发往后捋,随意问道:“今晚煮的什么?”
“昨天没煮完的菜。”白允川低着头答道。
“哦。”李映池也不是很关心这一点,他将换下的脏衣服放到一旁,准备洗手吃饭。
灶台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时响起,窗外夜色浓郁,有晚风吹过带来一片凉爽,白允川盛好饭放回桌上,见李映池人不在,转身寻找起了他的身影。
门外,李映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准备进屋,刚一抬眼,却对上白允川有些难以言喻的眼神。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明所以,“怎么了?”
“池池,你的衣服。”白允川黑沉的眸子有些闪躲,“怎么是这样的?”
他给李映池拿衣服的时候也没仔细看,随手就拿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衣服。
像是一件米白色的短衫被人裁去了袖子。
“衣服?”李映池扯了扯下垂的宽松衣摆,有些了然。
这是他养父留下来的衣服。
这里的夏季实在太过炎热,夜晚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他怕热,即使是穿着短衫也会热得整夜流汗,又因为不习惯什么都不穿就睡觉,只好把这件衣服裁剪了一番,当作睡衣。
大概样子就是现代世界里,父辈们穿得比较多的汗衫,白允川没见过,有些奇怪也是正常。
李映池走进屋,嘴上解释道:“太热了,就剪了点袖子,怎么了,很奇怪吗?”
“不奇怪。”白允川答他。
一点都不奇怪,李映池模样好看,大概套个麻袋都是不奇怪的。
白允川眼睛盯着,魂都快要被勾了进去,偏偏李映池毫不自知。
眼眸清澈又水润,懵懵懂懂地抿着唇看向他,还认认真真地给他解释着。
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会骗人的小骗子。
第029章 吝啬小农夫(七)
他身上似乎总是很矛盾, 过分恼人的坏脾气和极尽柔软的漂亮脸蛋,令人讨厌的所作所为与格外吸引人的气质。
有时候白允川会想,他欺骗自己, 到底是为了什么?
并不是想要挟持自己以获得金钱,也并不是想要对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欺骗自己是他的弟弟, 让自己给他做农活,做饭, 却不让自己睡床。
白允川想自己应该是要讨厌李映池的, 但每每看见他总是泛着水意的眼, 总是觉得应该对他好一些,再对他好一些。
实在奇怪,就好像被下了蛊一样,白允川尽量不再想李映池,催眠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可恶的骗子。
一个可恶的骗子!
一个小骗子!
一个漂亮的小骗子……脸也漂亮, 手也漂亮,穿烂衣服也漂亮。
什么时候都漂亮。
一顿饭吃下来,白允川的眼神疯狂在饭桌和李映池身上切换,李映池一看他, 他就低头看桌子,一不看他, 他就又抬头看李映池。
总之, 是一点心思都没在饭上。
筷子和碗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响声, 李映池突然想起下午是在树林里遇到了白允川,当即就怀疑起了白允川是不是没有认真干活。
这可不行, 他留着男主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干活,要是不干活, 留着他干嘛呢?
筷子被他拿在手上,却没有再去夹菜。
白允川抬头看见,还以为这菜不合他胃口,刚想说话,李映池清了清嗓,先发制人:“你今天怎么会去那个树林?”
这话问得突然,白允川先是给他碗里装了点菜,后答他:“干完活回家没看见你,邻居告诉我看见你去村长家了,我就去找你。”
李映池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说到这个,白允川却想起了拿回家的那两袋东西,他问李映池那些是什么,李映池满不在乎地说:“哦,那些是村长家大儿子送给我的,都是吃的。”
虽然说是送,但白允川明白实际情况肯定不同。
早在田间时,通过农夫们的闲聊,白允川就对李映池在村里的所作所为有了大概的了解。
根据平日里李映池在村里的德行,白允川大概猜到这两袋东西,是李映池去别人家讹的了。
李映池不知他所想,还在夸赞着那两袋零嘴的多样化,味道有多么好,还想以此来激发白允川努力干活的动力。
他说:“村长的大儿子是个举人老爷,家里可多好吃的了,这次分了我挺多的。要是你农活干得勤快,我可以看情况分你一些吃哦。”严闪庭
分一点他不那么喜欢的零食,就能解决农活,太划算啦!
面对李映池的零食诱惑,白允川没有说话,半晌,他冷不丁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村长家要吃食?为什么村长的儿子会分给他那么多?
还是为什么不乖乖地待在自己家,要去别人家里?
白允川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问什么。
李映池没听清,问他:“什么?”
白允川说:“很喜欢吃这些吗?”
“还行吧,只是从来没吃过,每一个都很想吃。这些可是要去县里才买得到的,就那么一两,可要花上几串钱呢。”
而李映池家一年也赚不上几串钱,靠着农活只能勉勉强强保持温饱。
白允川垂眼,没有再说话,只有鸦羽似的羽睫轻轻起伏着。
夜晚,白允川依旧躺在地上,外面有虫鸣声、不知何家的狗吠声,与田间的青蛙呱呱声,交织在一起,再配上坚硬的地板。
白允川突然有了一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感觉。
李映池再次醒来时,窗外艳阳已经照入了室内,透过布满空隙的老旧木窗,在他的床前落了一地温柔微光。
隔着一半土墙,白允川正在做着早饭,蒸腾的雾气从灶台处飘散开,有米粥的香气传来。
应该已经快到男人们上田干活的时候,有路过的村民呼唤声传入耳畔,是村民们正在喊白允川一起前往。
他听见男人声音清冽,轻笑着拒绝了村民:“我得先给我哥煮个早饭吃,你们先去吧,我晚点再过去。”
李映池睡眼惺忪,侧躺在薄被里,小脸软乎乎地在枕头上挤出点软肉,还迷糊着的小脑袋胡乱想着,关他什么事,明明白允川自己也要吃早饭。
他揉了揉眼,也懒得出声反驳,半撑起身子,像以往起床前一样,习惯性地往枕头底下摸去。
可左摸右摸,却始终寻不到他放在枕头下的那块玉佩。
一只手还塞在枕头下,李映池整个人愣愣地坐在床上,墨发如云倾泻于单薄肩头,水润透彻的眼眸无焦距地落在枕头上,有些状况外的迷茫。
片刻后,他受惊一般地掀开枕头,脑袋骤然清醒——他藏起来的玉佩不见了!
那块玉佩是他将白允川从河里捞回来的那晚,
从白允川身上取下的。
在原世界线中,李映池因为贪图钱财,偷偷将这代表白允川身份的玉佩给藏了起来,之后又因为无知,将雕刻着王府暗纹的玉佩当给了典当行,引起了白允川手下的注意。
最后白允川的手下靠着玉佩找到了人,而偷藏玉佩的李映池,则落了个人财两空,下场凄惨。
这本来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李映池原本还打算用典当玉佩的钱拿去买些这个时代的特色美食,再换间小房子住。
每天早上一睡醒,李映池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一下玉佩,这对他来说可不仅是促进世界线发展的关键,还是他为数不多的小钱钱,一天天宝贝得紧。
可谁曾想,他只是睡了一觉,那玉佩就不见了。
李映池当即就慌了神,赶忙在脑海里戳系统:“系统,我的玉佩不见了,我昨天还摸过的!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突然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钱的事小,任务事大,玉佩丢了之后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乱子,说不定整个世界线的发展都会因此变得混乱。
而且,以白允川的能力,只怕是拿到那个玉佩,恐怕就会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养兄。
这样一想,李映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地握着被角,紧张地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第030章 吝啬小农夫(八)
“找到了。”
系统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到了玉佩的位置, 然后看着正被白允川装在口袋里的玉佩沉默了两秒,对着自己乖巧的小宿主安慰道:“不要担心,没有弄丢。”
李映池羽睫轻颤, 有些紧张地问道:“那玉佩现在……是在哪?”
“在白允川身上。”
这回轮到李映池沉默了,他顿了顿, 似有些难以理解系统的话,艰涩地问道:“你是说, 玉佩已经被白允川发现了?”
“是的。”系统的电子音平淡极了, “坏消息是他已经猜到那个玉佩是属于他的了, 好消息是他并不记得那个玉佩所代表的意思。”
李映池抬眼偷瞥了一下院子里正忙活着的白允川,即使是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仍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呀?白允川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他心中明白无论白允川知不知晓玉佩的含义,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其养兄的真相, 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但他也只能自欺欺人地向系统求助。
“白允川的态度虽然未知,但正在怀疑宿主的可能性很大。”系统调取着后台信息,冷静分析:“现在的最佳解决方案是, 宿主主动向白允川挑明,将玉佩出现在枕头下的原因合理化。”
“宿主先化解眼前危机, 之后再找机会要回玉佩即可。”-
简陋的小饭桌上摆上了两碗装得满满的米粥, 中间还颇为讲究地配了些小菜,虽有些简陋, 但在物资缺乏的乡下,足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白允川从院子里走进屋, 他刚洗完锅,手臂上还沾着些水珠, 随手拽起衣摆擦拭,动作间露出腰间紧实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看向人时,眉目间皆是不近人情的锐气。
但在看见端坐在小木凳上的少年后,那锐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白允川动作莫名变得拘谨了些,掀起的衣服被他放了下去,就连迈步的幅度,都小了。
“醒了?”
李映池正盯着饭桌发呆,鸦羽般细密的眼睫垂下,在白净的脸颊上映出淡淡阴影,闻言,他抬头淡淡看了白允川一眼,“恩。”
白允川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喉结滚动,忍不住吞咽着,脑海里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一些画面。
他轻呼了口气缓了缓神,眼帘垂下,遮住眼中神色,这才坐到李映池对面,再开口时声音莫名低哑:“吃早饭吧,还热着,温度正好,不会烫着人。”
李映池并没有拿起筷子,他依旧坐在那,明润眼眸像带着钩子似地看着白允川,发丝未束紧,有穿堂风掠过,丝丝缕缕地飘过脸颊,被他抿得殷红的唇瓣开合,有些试探地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白允川低头给李映池的碗里添菜。
李映池有些紧张地摩擦指尖,咬了咬唇,好半天才道:“我发现我枕头底下的玉佩不见了,是你拿的吗?”
话音刚落,李映池就见白允川停下了动作,那双黑沉晦涩的眸子沉沉地看向了他,视线落在身上时,仿佛带着看不见的重量。
李映池几乎要被那一眼看得心神不稳,他忍不住吞咽了下,吞吞吐吐地开口: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那个玉佩原本就是你的,当初你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就将这玉佩给了父亲,父亲走后,就给了我。”
纤长浓密睫毛快速颤抖着,是惹人怜惜的娇怯模样,李映池强装镇定道,“你现在要是想自己拿着,就拿着吧,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谁保管都一样。”
“但是你下次不要再这样偷偷摸摸地拿了,知道了吗?”
这一番话李映池早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但真正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避免的紧张,特别是在面对白允川的时候。
他的眼神落在白允川露出的手臂肌肉上,深觉自己估计能被一只手抓起来丢出去,心里怕得不行。
“真的吗?”白允川眉头微挑,对李映池的话半信半疑,“你没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李映池摇了摇头,避开白允川毫不收敛的视线,努力保持平静姿态。
系统觉得李映池确实是有潜力的一位宿主。
心里心虚紧张得快要哭出来,面上却仍能装出一副真情实感为弟弟着想的模样。
刚起床没有吃早饭的宿主,娇嫩的脸蛋明显有些气血不足,白得几近透明,唇瓣却又嫣红无比,眼眸垂下时显得无比无辜,安静坐在那时,就如风中一朵无依无靠的蔷薇,让人心中怜惜。
这样一张脸说出的话,实在是很有说服力。
系统猜,至少对白允川来说,很有说服力。
白允川一开始是不信的,但转念一想,如果李映池真的是在骗他,就应该尽量撇清和玉佩的关系,为什么还敢把玉佩的事情这样光明正大的告诉他。
李映池到底是何居心?白允川想不明白。
难道真的是他想得太多了吗?
可这几日他从村民那听来的情况,还有李映池那些不对劲的反应,真的只是他的判断出了错吗?
白允川目光落在李映池身上,看见眼前人精致脆弱的脸庞,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散在风中,心脏处忍不住紧了紧。
李映池还是吃得太少了,要多煮点肉给他补补才行。
玉佩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放自己身上,想什么时候找线索就什么时候找线索,没必要紧追着李映池不放。
李映池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又有何妨呢?
每天做完农活他可以再去帮别人家干一些活,赚点小钱。
买肉也好,买糖也好,给李映池自己选。不知道李映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糖。
衣服也该多买些,款式李映池可以自己挑,但得买点长的,遮得住人的那种才行。
白允川又给李映池的碗里多添了点菜。
“对不起,池池。”他说,“我下次不偷偷摸摸拿东西了。”
“恩。”
还没等白允川再想点什么话来挽回他在他哥心里的形象,李映池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微颤:“知错、知错就改是好孩子,你自己吃饭吧,我有事,要去村长家一趟。”
李映池心虚得紧,说完了想要说的话后,一刻都不想在待在这。
只觉得自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破绽,他害怕被白允川完全看穿,起身时根本不敢看白允川一眼,随意找了个借口,便飞快地溜走了。
屋子里只剩白允川一人,和一碗装满了菜却一口未动的白粥。
刚整理好的思绪,再一次被打乱了。
他真的没有骗我吗?
他为什么又去村长家?去见谁?-
小跑至村长家门口后,李映池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躲到村长家其实也不是他一时冲动之举,他实在没办法再待在家里,既然如此,还不如来村长家做一下支线任务。
前来开门的门仆收到过蒋寻墨的叮嘱,见来人是李映池,也没再过多询问,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将人放进去了。
在侍女的指引下,李映池前去书房寻蒋寻墨,刚要进门,一位模样昳丽清秀,身着淡粉色轻纱羽衣,身姿婀娜的少女迎面走来。
李映池登时看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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